《摄政王他心怡我许久》 第1章 谢妃 倾摇宫。 大殿内,烛火通明。 殿中一男子被捆着,几个宫人死死将他压在地上。 红帐外挂着的玉穗,红帐内人影交叠,随着帐中二人的动作牵动,玉穗撞在一起,发出几声脆响。 随着帐内的娇吟声戛然而止,女子猛地拉开红账,冲了出来。 女人衣衫凌乱,发髻松散,手腕上的掐痕在烛火映衬下清晰可见。 谢檀缓了口气,却在看到地上人后彻底崩溃。 她走到男人面前,缓缓蹲下,谢檀伸出手,轻轻拂去男人脸上的被血黏住的头发,男人脸上一道贯穿全脸的伤痕,眼睛被生生挖了出来。 凭着男人鼻尖上的小痣,谢檀还是认出来了。 男人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唔唔声。 确认那人是她心中所想,谢檀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谢闻。”谢檀捧着他的脸,颤声轻唤。 回应谢檀的只有滑到掌中的一颗染血的泪珠。 “不知这份礼,母亲喜不喜欢?”身后男声传来。 谢檀转头,季明哲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谢檀恨他,不肯施舍他一个眼神。 季明哲也不恼,仿佛没见到面前满地荒唐一般,笑着说:“刚抓到他时,他满口污言秽语,我怕母亲听到会恼,特意命人割了他的舌头。” “畜牲。”谢檀狠狠骂道。 皇帝薨世,季明哲新帝继位后,为报当年谢檀杀母之仇,谢氏全族二十口,从奴婢到看门狗活口全无,谢檀以死相求,季明哲才应允放谢闻一条生路。 谢檀委身,太后做了谢妃,奇耻大辱。现下她才发觉她还是过于天真,天真到以为自己退一步季明哲就会放过他们。 “弑父篡权,罔夺无辜性命,大逆不道,不顾伦理纲常,”谢檀转身,她眼神怨毒声嘶力竭痛骂道,“杀父篡权,不孝无德,罪子当遭天谴。” “我是,”季明哲轻轻抬起谢檀下巴,强逼着她与他对视,逼问道:“母亲不也是吗?与兄长私通无伦的到底是谁?” “母亲,你当时又可曾想过父亲?” 谢檀刚嫁给老皇帝时,老皇帝在外已有妾室,大梁律法,无妻不可纳妾,妻无犯七出之罪,不可休妻。 皇子犯法,应与庶民同罪。在她嫁与老皇帝不出三月,怀孕的妾便被抬进门,自此后,谢檀这个正妻有名无实,时常挨打受骂。 她也曾告上公堂请和离,却因那人是皇子,上告后从无结果。 律法道德压不住强权,律法形同废纸,无公平可言。 强权不遵从,自己也不会遵从。 自此后,老皇帝如何,她便如何。 她亲手设计杀了欺负她的妾后,与老皇帝彻底决裂。 妾死后留下一子,如今登基为母报仇。 谢檀后悔了,为什么当年没有斩草除根。 谢檀忽然觉得自己好累,她不想解释,也无心再解释。 谢檀早已心如死灰,她几乎恳求问:“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不急,”季明哲笑着将地上的谢檀抱起,放在榻上。 季明哲问她:“母亲觉得,要怎样死才算痛快?” 谢檀不答。 “罢了,来人。”季明哲唤道。 宫人们个个手中端着托盘,恭敬跪在地上。 “母亲既不想选,那便由孩儿做选择吧,”季明哲看她眼神狠毒,他在众多托盘里拿起一杯酒,“母亲喝了,他就能活。” “若食言,必得天惩,死无葬身之地。”谢檀咒道。 季明哲点头应下。 谢檀眼神坚定,拿起酒,毫不犹豫一口饮下。 终归是她欠谢闻的,现在该还了。 宫人递到季明哲手中一柄弓,季明哲搭上箭,箭矢破风,穿心而过,下一刻,本跪在地上的谢闻直直倒在了地上。 女人崩溃的叫声在殿内响起,谢檀跌跌撞撞跑到谢闻身旁。 她将地上的谢闻扶起,血汩汩在伤处涌出来,谢檀双手颤抖试图用手堵住溢出的血,仿佛这样人就会复生一般。 季明哲轻蔑一笑,居高临下看着她。 季明哲正欲离开时,谢檀说:“你想知道你母亲临死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季明哲停步,蹲下身。 因毒药发作,谢檀说的话含糊不清。 谢檀做了个手势,示意季明哲凑近。 在人凑近那刻,谢檀眼疾手快拔下头上的发钗。 发钗插进季明哲脖颈处。 季明哲身后的宫人们回头见到这般景象,手中托盘纷纷坠地。一个宫女率先发出凄厉的尖叫,随即如同瘟疫蔓延般,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瞬间传遍了整殿宇。 “你既然这么想你娘,就下去陪她吧。” 谢檀下死手,发簪上的宝石几乎嵌进肉里,可她始终死死不放。 “天不惩你,我自来惩。”她声音平静,仿若不是在杀人,“下去了要是遇到你娘,记得告诉她,再见到我,我会再杀她一次。” 待谢檀松手时,季明哲已毫无生气。 她怀里死死抱着谢闻,嘴里喃喃重复:“对不起。” 嘴里鲜血汩汩涌出,谢檀身上余下的只剩疼痛。 谢檀后悔了,她这一生若做的选择皆为错,现在后悔亦是晚。 再后来,太阳升起,一切归于寂静。 第2章 花宴 谢檀睁开眼时,是在榻上,几缕晨光透过窗,照进屋里。 谢檀刚起身看到的就是两个婢女。 一个长相富态的婢女,端着个铜盆跪在地上。 谢檀道:“抬起头来。” 婢女应声抬头。 在看清其中一个婢女面容后,谢檀惊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可思议道:“桃玉!” 富态女子应道:“奴婢在。” 桃玉是谢檀十三岁生辰时,母亲送她的贴身婢女,起初谢檀并不喜欢这个走路都比她慢一点的小胖墩,总是欺负她,后来日渐相处中,两人才熟悉起来。 不对,桃玉在她被纳妃当天就被杀了。 谢檀目光望向那盆清水,倒影中少女不过十**岁模样,身着一身素衣,一双凤眼,右眼处点着颗泪痣,鼻梁高挺,头发随意披散在肩上。 谢檀将白嫩的手,置于盆中。 水是烫的。 不是做梦!她又活了! “姑娘,”桃玉见谢檀没反应,慌张道:“姑娘,该不会是饿傻了吧!” “夫人呢?侯爷呢。长公子呢?”谢檀语气里的焦急掩盖不住。 桃玉:“夫人在用饭,侯爷早朝还未归,长公子在禹州。” 听了这话的谢檀忽然笑了起来。 没死,都活着,一切都没发生。她没有去淑妃的赏花宴,没有当上皇子妃,她也没有逼迫谢闻做她的入幕之宾。 一切都有转圜余地。 “姑娘?”桃玉将水盆放在地上,双手搭上谢檀双手,“姑娘你没事吧?” 这次桃玉明显急了。 “我无事,”谢檀回过神来:“桃玉,替我梳妆。” 桃玉:“是。” 坐在梳妆台前,谢檀这时心里才真正的清楚敞亮。 谢闻是谢檀伯父的义子,可伯父一家在往丹阳任职时,染了疫病全家染了疫病,伯父一支只剩谢闻这个义子。 谢闻当时不过十几岁,亲生父母双亡,养父也因病逝世,谢檀父亲见他可怜不忍,带回来抚养。 上辈子,谢檀喜欢谢闻这个小白脸表哥。本一心想着报效家国,建功立业的谢闻在她的纠缠下,被逼的不得不放弃习武的想法。 后来谢闻改修文,谢檀又去打扰人家,不是在谢闻读书时送茶送饼,就是在午休时拉着他到处玩。若不是谢闻这人聪明又肯上进中了探花,怕是仕途也走不成。 再后来,谢檀有了权力,为了她高兴,不时逼着谢闻与她玩乐欢爱,仕途也被谢檀毁掉,命也没保住。 谢闻一生的劫难,可说都是谢檀带给他的。谢檀自觉自己不是个东西,她任性骄纵下毁了别人一生。 再来一次,谢檀发誓再也不要毁人前途,折人风骨,再不要和谢闻扯上任何关系。 上辈子的谢檀活的就是个张扬耀目,不管是学什么还是做什么都要独占鳌头,殊不知,枪打出头鸟,花宴上出尽风头,被淑妃看中,第二天赐婚圣旨就砸头上了。 至此开始,谢檀后半辈子就彻底完蛋了。嫁过去后,从娇俏明媚少女到深闺怨妇,这个过程,谢檀只用了不到两年。 而今,上天既给她这般机缘,便不能再重蹈前生覆辙。 最后一缕青丝被挽上发簪。 镜中人的发髻上别着只珍珠流苏发簪,珠花点缀在发髻一侧,配上一身湖绿色衣衫,打眼看是个顶顶好看的明艳美人。 谢檀上辈子婚后,夫婿总贬低她的相貌,以至于后来她出门前总要敷上厚厚的粉,画浓妆掩盖。 现在她再看到自己的容貌,自己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绝不是旁人口中那般不可入目。谢檀得出一结论,那群人纯是有眼疾。 “夫人今日等姑娘一起用膳,”桃玉提醒她,“姑娘还是快些过去吧。” “再去热一热,”妇人话语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姑娘还是在赌气吗?” “母亲。”谢檀脸上挂笑,冲妇人大喊一声,举起手在空中摆了摆。 谢檀自从嫁人后,一直循规蹈矩,不知多久没有这般放肆过,这动作称不上文雅,但很自在。 两人隔的不远,郑鱼也看到了。 谢檀大步跑去。 到了跟前,妇人拉住谢檀,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都这么大了,还跟个皮猴似的。”话虽是怪责,却是笑着说的。 谢檀撒娇:“那母亲不喜欢女儿了?不疼女儿了?” “说什么胡话,”郑鱼手轻拍了下谢檀的额头,“檀儿什么样母亲都喜欢,檀儿要什么母亲都会给檀儿。” 要什么给什么,这话若是在别人口中说出来,谢檀是不信的,在她母亲嘴里说出来定的会实现。 谢檀五岁时在别的世家娘子们都在私塾的年纪,吵嚷要一匹小马,家里祖母父亲皆反对她,以“骑马狩猎非女子所学,抛头露面有辱门风”为由拒绝了她。 谢檀伤心一晚上,谁知第二日,郑鱼就为她买来匹小马。后面又亲自教她骑射,等到谢檀对这些不感兴趣后,她才收了这一切。 之后祖母问罪,郑鱼更是护犊子,痛斥祖母女人应当安分守己的顽固言论。 等谢檀长大后,待她更是如珍似宝,世家贵女有的她统统不缺,世家贵女没有的她也有。没有的只要开口要,母亲总会想办法给她。 谢檀眼中含笑说:“那我要母亲平安康乐,长命百岁。” “嘴甜,”说着郑鱼从袖中摸出请帖,递给谢檀:“淑妃花宴请帖。” 淑妃花宴,邀各清流世家贵女赴宴。明面是邀赏花玩乐,实际上为的是给自己儿子在朝堂上寻个好靠山铺路,顺便娶个家室不错的倒霉世家娘子娶了。 上辈子,谢檀只因与她水火不容的苏娘子会去,谢檀上次斗棋大败与她,谢檀去就为了挫挫苏娘子锐气,压她一头。 郑鱼不愿让她去,谢檀绝食明志。 最后作画苏娘子有意想让,谢檀得了魁首。没过几天,她就稀里糊涂的被赐了婚。 谢檀现在也觉得自己当时很蠢,自找倒霉。 “我……” 谢檀刚要谢绝。 “请贴已应下,幸得不晚,正当今日。” 这话如晴天打雷,谢檀也正好站在树下被雷狠狠地劈到了。 她强扯了个笑说:“先吃饭。” “兄长何时能回来?”谢檀下意识问。 谢檀也不知为何会问这个,或是她对谢闻心中有愧。 谢闻禹州那段时日,谢檀日日给他传信,嘘寒问暖。到后面谢檀才知,谢闻军营那段时日,被人取了个“谢家奴”的外号,被人排挤。 这恶事总归是她做的,也应该由她平。 “你兄长在禹州一切安好,”郑鱼给谢檀碗里添了勺汤,“今日便可归家。” “今日?” 谢檀被汤呛了一口,咳了几声。 郑鱼拍了拍她的背为她顺气,轻声道:“食不言。” 谢檀:“好,我不言了。” 不对,完全不对! 谢闻是在她定亲后才回来的,她重活一次,怎的还提前了? 谢檀也没心思再吃了,将碗中汤一饮而尽后,赶忙找了个梳妆的借口离开。 一路上,谢檀都在为谢闻要回来这事心烦意乱。上辈子她与谢闻所作所为,可称大逆不道。放到当下,若再见到谢闻,谢檀全然不知要如何面对谢闻。 叫谢闻本名多少有些不敬,但她也无法面不改色的对谢闻唤出“兄长”这词。 她无法直视谢闻,但人来总不能躲起来,逃得过一次,总会有下一次。 谢檀内心斗争激烈,终于在她踏进房门那刻,想到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这不是她的错,当初她亲谢闻时,谢闻并没有躲开,解他衣带时,他并未阻止她,甚至他还上手帮她。每次欢爱,谢闻都未曾拒绝她。 这是她的错吗?她只是喜欢漂亮的,更何况那人并未拒绝,就算是有那也不多。 若她有错,也是年纪尚小,十分错她只错二分,那谢闻比他大四岁,明知此事不妥,还明知故犯也并未及时阻止她,十分错便错八分。 谢檀觉得自己的勇气,一定是在上辈子用光了。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自己,自己以权压人,对方也没办法拒绝。 看自家姑娘一脸不高兴,桃玉上前问:“姑娘为何是不高兴?” 桃玉这人总是能看透谢檀的心中所想。 谢檀道:“我最近新看了套话本子,里面的两个角色,爱恨纠缠不清,后来他们死了。” “后来两人中其中一个回到过去,死而复生了,因为两人间很复杂的关系,死而复生那个不敢见另一个,若你是话本子里死而复生的那个,在很复杂且关系不清不楚的处境下,你会去见另外一个人吗?” 桃玉垂了垂眸,思考了一会后说:“佛法讲,缘由天定,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强求不得。不如抽签,由天定见与不见。” “抽到人心想的签,便是上天所证,二人缘分天定。若不是,也只算是顺应天命。” 听了这话,谢檀思维倒也有些清明。 谢檀摸了个铜板,往空中一掷。 若是正面,便是缘份使然,若为反则是天意。 打开的瞬间,谢檀心死了。 第3章 苏娘子 乱心之事多饶人心清,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不如抛诸脑后觅当下宁静。 “替我重新装扮,”她着重强调,“越素净越好。” 潘府门外。 谢檀虽是第二次来,但看到红墙玉砖瓦的宅子,金雕玉琢的镇宅石,还是让谢檀忍不住顿住脚看。 谢檀以前总想自己能当上皇后是不是自己天命使然,天生凤命,不过现在她确定了,前世她能当上皇后纯是巧。 淑妃母家潘家本为商贾,早年救了落魄先帝一命,先帝施恩许潘氏娘子为四皇子妾室,后来四皇子夺嫡成功,继承大统。 可能是杀孽太重也或是后宫不宁,先帝嫔妃众多,膝下子嗣却少的可怜,分别是皇后所出太子,宁妃所出二皇子,淑妃所出三皇子和幼年夭折的四皇子。 太子年少稳重,二皇子天生聪慧,三皇子则是资质平庸的废人一个。 谢家也为清流世家中的佼佼,朝堂上也是说的上话,谢家女嫁皇子本就惹人猜疑,更别说先帝那颗多疑的心。 可谢檀还是嫁给了三皇子,先帝不疑,朝堂不问,只能说明先帝和朝堂势力对这个三皇子确实不抱扶持的想法。 虽然三皇子庸庸碌碌,但运势实在是好,潘家凭着女儿宫中为妃,在京中可谓嚣张跋扈,长子放印子钱,害人家破人亡,幼子欺男霸女。 朝堂势力争斗,朝臣要除掉皇子一个杀鸡儆猴,这把柄被握住,内阁朝臣参三皇子的折子整个明德殿都放不下。 却在要发落潘家时,先帝薨世了。接下来太子与二皇子内斗,两方势力两败俱伤后,淑妃借谢家势力来了个坐收渔利。 桃玉手拿请帖,恭敬递到管家手中。 管家打开册子看了看,确认没问题后,大喊道:“凌阳候府,谢娘子到。” 周围的目光纷纷投向谢檀,谢檀不慌不忙地出于礼轻点了点头。 她跨进潘府门,身后的桃玉跟上来,却被管家拦住。 “这是?”谢檀问。 管家脸上挂笑:“烦请谢娘子见谅,今日府中贵人娘娘回家省亲,不便除各位娘子之外的人入府。” 谢檀道:“自是理解的。” 谢檀给桃玉使了个眼神,“客随主便,更何况早上交代你的事还没办完。” 桃玉也看懂了,点了点头。 谢檀还没进园子,几声女子打趣声就传到了她耳里。 潘家婢女将她领到园子里,就行了个礼退下了。 园子的景色鲜花簇锦,金丝木的桌案,凳椅,桌上摆的是,金盏琉璃杯,银棋盘玉棋子,称得上是奢靡。 不让外人进也是有原因的。 世家娘子们个个锦袍玉带,珠翠环身。 谢檀今日穿戴,在这群娘子里,称得上平平无奇,只有头上两支玉钗,一对浅色的珠花发簪,水蓝色衣裙,唯一贵重的是今早带在手上忘摘的金丝镯子。 不过她今天本就没想出风头,世家娘子们个个貌比花娇,她今日做绿叶陪衬,倒也是值得。 谢檀等了好一会,始终没听到要等人的名字。 和几个娘子寒暄几句后,为打发时间,她摆了盘棋。 谢檀一只手托着腮,她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另一只手执一颗黑子,棋子将落不落。 “观棋不语,”那声音轻柔,“在想什么?”。 檀香味,谢檀便知是谁,她插科打诨道:“在想你。” 谢檀起身,转头看到眼前人的瞬间,没忍住笑出声来。 苏徊一身艳色,头上珠饰几乎簪了满头,腰处挂满了珍珠玉环。 礼部侍郎长女,苏徊苏娘子,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温婉娴静,在世家娘子中名声顶顶好。 世家贵族的夫人,对苏徊的评价也是,貌若珠玉,质若君兰。坊间也传,娶妻当娶妙清娘子。 谢檀敛了敛笑意,打趣道:“你今天是把梳妆台上的首饰都套身上了吗?” “学的你,”苏徊学她笑了笑回她:“今日你打扮倒是素净的很。” 谢檀不笑了:“我也是学苏娘子,是刻意装扮如此。” 苏徊也没计较她:“学的不怎么样。” 谢檀驳道:“你也不像。” “我母亲说平日打扮的像要出家一样,”苏徊不悦,摇了摇头,在谢檀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她要我今日穿的更显精气神一点。” “我身边穿着打扮喜欢鲜亮的就只有你了。” 谢檀看她满头不搭的钗子和发簪。 谢檀有些不满,她骄哼一声:“在你眼里,我就这样?” 苏徊不紧不慢道:“在我看来,这种繁复的装扮你穿比我穿要更合适。” “你今天很不一样。”苏徊从棋盒中拿起颗棋子。 “更美了?我也这么觉得,”没等对方说话,谢檀话锋一转:“这局棋,我已想出破局之法。” 上辈子,谢檀输了这局棋,在这花宴被苏徊相让,自己夺了“嫁给三皇子”这个彩头。 “上一次,这局棋我输了。”她坦言。 苏徊:“所以?” 谢檀:“所以我们再比一次。” “好,”苏徊没回绝,“不过这次输赢你打算押什么?” 谢檀每次和苏徊下棋,苏徊都要她押点东西,有时是梳妆盒,一块玉佩,有时候是一朵花。 不贵重,要什么取决于谢檀想给她什么。 谢檀眸中含笑,神秘道:“这次是请苏娘子看出好戏。” 谢檀一子落盘,连提两子,棋局起死回生。 苏徊赞赏:“还不错。” 谢檀心说自己好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加起来五十多岁的年纪,若这都看不懂,她也不用再学棋了。 一盘下来,胜负已分。 “愿赌服输,”苏徊深色坦然:“你不要些什么?” “要,当然要。”谢檀道。 谢檀与苏徊下这盘棋本就是为了要东西。 谢檀说:“我要上次我输给你的那块双雁玉佩。” 苏徊面露难色,毫不遮掩道:“没有了。” 没。有。了。 三个字对谢檀打击有些大。 “你想当皇子妃吗?”苏徊忽地问她。 谢檀这时才明白,苏徊早就知道这次的彩头是“皇子妃”这个名号。 她摇了摇头:“不想。” “你想当吗?”谢檀问。 “我不愿嫁给傻子,”苏徊这话里有怨气,“上次淑妃的宫宴上,淑妃有意撮合我与他。” 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压低声轻声骂道:“这人怕是这里不好使。” 苏徊越说越起劲:“他说我木讷无趣,除脸之外,毫无优处,让我趁早嫁个人家。他懂什么是策论什么是算学吗?只知享乐,毫无内涵的蠢……” 话未说完,谢檀一把捂住她的嘴:“慎言。” 谢檀很了解苏徊,这人平时淡淡的与世无争,但一提到让她放弃自己的追求,嫁人为丈夫洗手羹汤这种事,这人就炸。 “给你这个,”她从头上摸了支珠钗,“我愿赌服输。” “低头。” 谢檀乖乖听话。 “我非看不清局势之人,淑妃聚世家贵女,为的就是……”她也意识到后面话不能说,没接着往下说,“你我家里势头大,除你便是我。” “我愿赌服输,你若不愿我也可替你。” 谢檀满脸不可置信:“为何?” “我就你这一个朋友,再说不是三皇子还有别的世家,三皇子不懂我,别人也未必会动,比起嫁给旁人相夫教子平淡度日,不如得一点权利。” 谢檀没想到苏徊对她的人生看的这么透彻。 嫁给三皇子能不能得到权利谢檀不知道,她只知淑妃这个婆母并非好相处之人,每逢初一十五,不到鸡鸣前就要递符牌入宫,进宫后手抄长生经,不吃饭从早上抄到宫门落锁。 三皇子也非好郎君,娶妻三日迎娶有孕妾室。妾室生下孩子,把孩子丢给正妻,便再也不管,也算不上好父亲。 一点好处都没有,苦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谢檀提醒:“若是一点权利和好处都没有,还会被欺负,被欺负了却因那人有权有势,和离不过走也走不掉,留也是痛苦呢?” “若没好处,二人想法也不同,逃也逃不掉,公理不辩黑白,”苏徊道:“我非柔软好欺的性子,真到如此种地步那我就杀了他。” 谢檀意想不到,平时在她看来柔柔软软的小姑娘能说出这话。 她安抚道:“大理寺断案公正,想来是不会让你做出自断公正这事。” 谢檀语气笃定:“我跟你打赌,今日在场不会有任何一人嫁于三皇子。” “好好好,我信你。” 话虽如此说,可苏徊对此并未当真。 “淑妃娘娘到。” 婢女们齐声喊道。 本在玩闹的世家娘子们听到后皆跪拜。 谢檀也不例外。 虽是个妃子,淑妃的排场却大的很。 淑妃路过谢檀身边,似是被这身装扮吸引。 “抬起头来。” 谢檀照作:“臣女凌阳候之女谢氏。” 看到谢檀后,淑妃皱了皱眉,脸色明显不悦。 “谢氏。”淑妃说了一遍。 “臣女在。” 淑妃问:“今日为何作此装扮?” 谢檀:“今日这园中百花皆一色,臣女觉甚是无趣,便打扮素气一些。” 今日花宴是从选花开始,皆为淑妃一手操办,可谓尽心尽力,谢檀现在说这话无异于当众说淑妃品味差。 淑妃气道:“妖媚。” 谢檀道:“臣女并无此意。” 当众驳面并不至于淑妃气急至此,谢檀前世做皇后时,宫里有几个淑妃身边宫人,几个人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嚼舌根。 活人的说,死人的也说。 淑妃刚入宫时有一个情同姐妹妃子胡贵人,二人可谓情同姐妹,后面淑妃有孕,胡贵 人一碗汤药,两人关系彻底破裂。 淑妃对这个前姐妹可谓是恨之入骨。 谢檀当上皇后之后,见前朝宫妃图册时层见过这位胡贵人的画像。 今日便是刻意。 淑妃母家朝堂无权势,若她想为自己儿子谋好前程便不能发作。 第4章 意外 桃玉打开谢檀留下的密信后,就马不停蹄地去车行租了辆马车。 按着信中的住址走了不久,马车就远离了京城,路就渐渐颠簸起来。 桃玉被颠的有些想吐。 她伸出手缓缓拨开车帘,探出头去吸了口气,才缓和过来。 桃玉实在没想明白,平时京城都没出去过的小姐,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偏僻到鸟不拉屎的地方。 “完成。”本子上的字可称为鬼画符,桃玉在鬼画符旁边打了个勾。 桃玉本身不识字,自家姑娘也教过她,只可惜自家姑娘的字也只有和她比时,才能称得上好,再加上她记性也不太好,每次记下的字,只能描着写出来,不然会忘。 记下的事完成后,她经常打个勾,确保这件事做过。 路虽颠簸,好在风景不错。 车驶了好一会。 桃玉掀开车帘,怯怯问:“还有何时才会到?” “娘子莫急,午前必能到,”车夫挥了挥手,示意她回车舱。 “走条路走的人甚少,娘子是?” 桃玉口才不好,也怕生,在府里只需和自家小姐待在一起,自家姑娘与她相处多年,在她面前,桃玉也不必装的开朗活泼,可在外面,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 桃玉想了个能让人不接话的理由:“探亲。” “远房表亲。” 她补充了句。 “见娘子这打扮应也是富贵,真是重情重义,想我那远房表弟,自小被我一家供养长大,谁知那斯成人后那人赘了个富贵娘子,再见面就翻脸不认人。” 车夫滔滔不绝讲着。 这人好像什么话都能聊起来,桃玉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搭话。 接话她不知说什么,不接好像不太好。 最后,她尬笑了一下,艰难吐出几个字:“您过誉了。” “怎会。” 桃玉满脑子想的都是下一句应说什么,她轻笑了一下,以示应答了话,接着放下帘子,继续回车舱猫着。 行至一半,车忽然停下。 桃玉有些纳闷,隔着车帘轻声问:“怎么了?” 车夫回:“娘子,您还是自己看吧。” 桃玉拨开车帘,只见一白衣小郎君,看身高与体型估计二十来岁样子,长的不错,被这个大包袱,直挺挺站在她的车前。 “您可有事?”桃玉大声喊道。 那郎君见她,也急忙走上前来。 “在下孙昱,”孙昱做了个揖,自报家门道,“在下本是进京春闱的考生,不巧路上赶路的盘缠用完,不知娘子可方便载在下一程?” 在桃玉看过的话本子里,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再见他打量自己的样子,桃玉对这人更是没什么好感。 她当即果断拒绝,“不方便。” “娘子,待我进京必有重谢,”孙昱不依不饶,“还望娘子发善心,做一回善人。” “善人”桃玉平生最讨厌这两个字,当年亲生父亲为她阿弟娶妻却拿不出聘礼,卖她为奴时对她说,“你是家里长姐,发发善心,做回善人,为家里留后吧,等家里有银,就赎你回家。” 当年的她见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她信了,每天都在想父亲带她回家,她问自家小姐,“父亲何时来?”却在自家小姐打探后告诉她,全家在阿弟娶妻后搬离京城。 桃玉懒得理他,这下更是连个眼神都不肯施舍,她冷道:“我非善人。” “娘子,古言道:“君子成人之美……” 孙昱滔滔不绝开始说他的长篇大论,可惜语言太跳脱,从君子之道说到小人。 听了他说了这么一通,桃玉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会有人如此不要脸。 桃玉有预感,若不答应这人,今午前自家姑娘托她的密信怕是送不到了。 她截住孙昱未说完的话,无奈道:“可以,不要再说了。” “娘子说可以?” 她肯定道:“对。” 他再次做了个揖,“娘子古道热肠,孙某谨记。” 见桃玉并未理他,孙昱打算行个大礼。 桃玉见他这架势,连忙摆手:“不用,真不用。” 桃玉感觉自己的脸在今天都要丢光了,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上来。 可孙昱不打算这么做。 “君子……” 桃玉震惊,又来!不到半个时辰,桃玉要被这人折磨疯了。 这人有病,一定有点问题。 天可怜见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到底上不上来?”桃玉对他下了最后通牒。 “不上来我就走了。” 她话语决绝,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恭敬不如从命。”孙昱又又对她做了个揖。 桃玉都替他腰疼。 上了车,这人终于算安静了一会。 不过也只有一会。 “娘子,您去哪里?” 又开始了。 如果有针,她真想把对方嘴缝上。 “探亲。” 孙昱:“探亲后呢?” 桃玉:“回京。” 孙昱:“回京后呢?” 桃玉开始反思,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遇到这种人。 她皱了皱眉,明显不悦:“这应该不干郎君的事。” 孙昱又开始讲:“像娘子这个年纪,独身出门很危险的。” 桃玉皮笑肉不笑:“路遇一陌生郎君搭车,比起这个我觉独身出门反而更安全。” “你要是在说话,我就把你踹下去。” 孙昱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没想娘子这般想我。” 他摊开双手,叹了口气:“只是没想,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贫苦书生,也会被如此揣测。” 桃玉看到那手的瞬间,警惕了起来。 她见过自家姑娘的手,也见过自家郎君的手,二人皆习文,手长期接触笔,食指与小指处皆被磨出薄茧。 而这人,五指皆粗糙,还有几处包着伤口束带,束带中还隐隐透上出了血迹,桃玉只在府中粗使婆子的手中看到过这种粗糙,若这人不是书生,便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是别家的下人。 第二种,他是习武之人。 桃玉缓缓看这他带的包袱,杀人越货,畏罪潜逃的剧情在她脑中上演。 桃玉以前看话本子每每看到男女主角吃饭被追杀的桥段时,她万万不信人怎么能这么倒霉,可当她真的经历后,人还真的有这么倒霉。 她往车帘处移了移。 孙昱也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娘子这是?” 她一改刚才的脾气,认怂一般道:“这里透风,空气好。” 听后孙昱只是笑了笑。 若换到刚才,桃玉看这笑应该不会理也不会有太大反应,可现在他只觉得这笑,比清明时庙里驱邪时画的邪神图还要吓人。 “娘子可是车晕症?” 桃玉那还敢像刚才一般,和命比起来,骨气也算不了什么,她捧着话道:“郎君当真慧眼。” 孙昱分享了一番,他的心得,期间桃玉只是“嗯”,“好”,“妙”三字来来回应答。 “娘子,郎君,到了。” 车夫的话如同救命稻草,救了像是在油锅里的桃玉。 她收拾东西下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拿了几块铜板,交给车夫,送瘟神般说:“这位郎君回京的车费我也一并付了。” 孙昱这时一把掀开帘子。 “娘子之恩,无以为报。”他满眼都是感激,“便由我伴着娘子走吧,也可护娘子安危。”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桃玉早已将对方千刀万剐。 “郎君客气,”她拒绝道,“进了村子,便都是熟人,安危这词是谈不上的。” “娘子不必客气。” 话刚说完,这人就已经收拾好下了车,完全没给她拒绝的选择。 自己会死吗? 死了自家姑娘会找到自己吗? 大理寺会为自己申冤吗? 能不能死的好看一点? 进村子的一路上,这几个问题困扰了桃玉一路。 也是有惊无险到了信中地址。 这里果然与桃玉想象里的一样破败,但却有人生活。 走到信中所说屋舍最多的草屋前,桃玉道:“郎君还请止步。” 孙昱乖乖止步,这时这人倒是听话了。 屋舍虽多,桃玉进了院子但没有门外那平静,推开门迎面所见的就是口涂着红漆的棺材。 她属实被吓到,可还是面不改色地壮着胆子推开了屋门。 映目所见,一白发老人,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 见了光,他下意识缓缓伸出手挡了挡。 桃玉被这幅样子吓了一跳,可还是镇定的拿出自家姑娘的信。 “我家寒郎君说,若想诉冤,便按着信中所写行事。” “这是所需银钱,若事成只多不少。” 那老人点了点头,欲要说什么,可他声音嘶哑,说了半天,桃玉没听清,她也不敢接着听下去。 她把包袱撂到桌上,便转身离开。 出来后,桃玉并没见到孙昱。 她重重松了口气。 肩膀却在下一刻也被人重重地拍了拍。 她心死了,转过头一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今日也算是体会到了。 身后的孙昱白衣的下摆早已血红一片,手持长刀。 桃玉觉得今日自己死定了,她想跑腿却似被吓得双腿定住,动弹不得。 她赶紧闭上眼,又觉得不够又拿双手捂住她解释,“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慌张道:“别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 孙昱一把钳住她的手,拉着他猛跑起来。 “你怎么出来这么快?”孙昱的声音被拉长。 被拉着的桃玉还是有些懵,她下意识来了句:“我不该出来吗?” 这时孙昱在一处满是荆草处忽然停下。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们家娘子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婢女!” 这人认识自家姑娘! 孙昱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乱动,乖乖等我,我回来看不到人就找人杀了你。” 桃玉听话的点了头。 随后这人转头就走。 孙昱渐渐淡出桃玉目光,确认人真的离开,本着不跑是傻子的原则。 桃玉鉴定地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跑。 第5章 争强好胜 谢檀知道自己会受辱,但她显然低估了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浓烈恨意。 将人形容为妖魔,可见恨意之深。 谢檀仍维持着脸上平和神色,她淡然一笑,“贵人娘娘此言有失公允。” “若长的貌美漂亮便是妖媚,臣女蒲柳之姿,万不敢当此名。” “宫中娇丽美贵人比比皆是,臣女这般已是妖媚,天下美人众多,不知她们做何?贵人娘娘们作何?天下娇美艳丽之人皆为妖魔,那陛下又作何?”说完她恍然赶忙低头认错,“臣女不敢妄言。” 淑妃脸色铁青,可偏偏这人是重臣之女,若说错处,那说的便是陛下与宫妃们,说又说不得,若要打,士农工商,势不如人传出去损名声。 更重要是自己儿子的前程。 “罢了,”淑妃终是服软,“今日这番事也颇增添兴趣。” “淑妃娘娘气量,臣女敬佩。” 出了这口恶气便罢,她也不想再争辩,万一淑妃气病了。看不到自己为她与她儿子准备的戏,那就得不偿失了。 淑妃甩袖径直离开,段距离后。 “谢知瑜,”苏徊抬起头,满眼都是担忧,“你性子变了,胆子也变大了?” 知瑜乃是谢檀小字,苏徊一般不会这样叫她,这次苏徊是真的在害怕她被淑妃责罚。 谢檀信誓旦旦说:“她不敢动我。” 谢檀对她这个上辈子的婆母性情清楚的很,柿子挑软的捏,人也是。她上辈子总被这婆母刁难,主要就是她性格太软好欺负。 见苏徊满脸不信。 她软语哄说:“好好好,是我错了,累得妙清娘子替我担忧。” “我以茶代酒,自罚一杯,向娘子赔罪。好不好?” 她为自己斟了杯茶,举了举以示歉意,接着一口饮尽,“妙清娘子可不要再生我气了!” “不正经,”苏徊虽如此说,但脸上也是挂了笑。 “不过也好,这么闹一遭,想来淑妃现在对你是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过了午时,用了饭后。 谢檀坐在亭子里,隔着池水看着另一边,貌美娘子们投壶赏诗。 倒别有兴趣。 一旁的苏徊转头问道:“你不去争争风头?” 谢檀悠然道:“年纪大了,不喜欢争强斗胜。” 苏徊听这话,没忍住笑了。 她笑着又重复了一遍谢檀的话:“年纪大了,不喜欢争强斗胜。” “你才多大。” 谢檀:“比苏妙清大一轮。” 谢檀没说假话,自己也算活了两辈子,自是比苏徊大上一轮。 “你……”她转头背对谢檀,好半天没理她。 谢檀也不蠢自然知道她生气了。 叫妙清可以,加姓氏就不好,女人心海底针。 谢檀轻“哼”了一声:“有些人刚才还说我是她唯一的挚友,被我打趣一下,却不理我了。我不高兴了。” “那你要我怎样?”苏徊面色缓和,无奈道。 “要妙清娘子与我说话。” “就这样?” 谢檀点了点头。 “娘娘!” 一婢女边声音急促,边喊边急匆匆朝淑妃屋室跑去。 谢檀兴致也上来了,她眼里的兴奋掩饰不住,“好戏要来了,我向苏娘子保证会很好看。” 按前世,待那群世家娘子比试完,淑妃就要出来以比“才学”的名,为她那愚不可及的儿子物色合适的正妃。 当初她争强好胜,为和苏徊争个输赢拉上她去比试,人家相让了她,拔得头魁第二天赐婚圣旨就赐了下来。 苏徊将自己当成唯一的挚友,也愿为自己跳这火坑,可能在苏徊眼里,她聪明貌美,是早已猜到花宴目的。 自己于她争强好胜,在她想让之下就这属于她二人的斗争就变成了,为争谁当皇子妃的大型扯头花现场。 现今,谢檀不想去争了。 她想的是,她这个上辈子的婆母和夫君想要什么,她就偏不叫他们如愿。 婢女进去了好一会,淑妃还是没什么动静。 “娘娘!” 与上次不同这位婢女,身后跟着一起的是位年轻郎君和几个健壮的家丁。 这次的喊声洪亮,园子里多半的世家娘子都听到了纷纷转头。 那郎君谢檀认得,潘家大郎潘旭。谢檀对他了解只在他跪求三皇子为自己平祸。 谢檀目光移回,对苏徊道:“别忘了,你输了我的棋。” 对于谢檀这莫名其妙的话,苏徊没懂。 “你想要什么?”苏徊问。 谢檀全然没了刚才的吊儿郎当,神色十分认真望着她:“你要帮我,出去。” “好。” 谢檀不提问题,苏徊也默契地没问。 苏徊扫了一遍园子,有几处地方本无人守着,先下却多了家丁守着。 正常的进出,怕是出不去。 “我的输赢从不为男人,”苏徊笑了笑,“我亦不愿嫁于那头脑空空之人,这不算我们的输赢,只算是利益交换。” “我帮你,你帮我。”她侧了侧头,目光落在世家娘子身上,“你要自己出去,还是她们一起?” “一起。”谢檀点了点头。 苏徊皱了皱眉,下一刻脸色恢复如常。 “喊,”随话一同出来的是嘴角溢出的血,她压低声音,“是突发旧疾,我从不白流血。” 苏徊咬破了自己的唇,谢檀计划里本想的是划自己一刀,苏徊去喊人。这里的世家娘子听到了就会喊人,到时发现出不去,总会察觉不对,一切顺理成章。 身患顽疾与张扬跋扈,这确实算不上什么优选。 苏徊身子一歪,重重砸到地上。 “来人啊。”谢檀慌忙大喊,“苏娘子突然呕血晕倒了。” 几个离谢檀近的娘子,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没顾上礼数大步跑过来。 其中一个娘子问:“这是?” 谢檀惊呼出声:“我与苏娘子品茶聊天,谁知娘子忽然呕血,我……” 欲语泪先流,啜泣声与落在地上的泪,止住了谢檀的话。 见谢檀哭了,几个娘子也不再追问,反而开始安慰她。 面前这几个娘子做的居然是安危她,谢檀实在是没想到,但一群养在闺阁的娇小姐们,面对这事确实也做不出反应也不算怪。 果然还得靠自己。 看别人都没有帮她的样子,她拿帕子擦干了泪,大跑到园子出口,脚还没跨出去,就被守门的两个家丁伸手拦住。 一把火烧的不够旺,她来添把柴。 她顺势摔在地上。 本还在观望的几个娘子见这般,也有几个没忍住的跑来为她主持公道。 其中一个体型较丰腴的娘子扶起她,全切道:“谢娘子,可无事?” “无事,”谢檀摆了摆手,“多谢娘子关心。” 听到如此,那娘子退了一步。 那亭子挨着池子,地本就寒凉,天色也阴了,看上去像是要下场雨的兆头。可不管这雨下还是不下,躺在寒凉地上这么久,苏徊也定会得场风寒。 见如此这般,谢檀对苏徊倒生出几分可怜。 不过现在更可怜的还是她,若失败被查出来,她和苏徊就要一起完蛋了。说不定大理寺还能酌情,将她们关在一个牢房里。 这般模样那些娘子也是慌的,想出去的,不然就不会帮她了。 人们有意帮她,却无人敢得罪淑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想做那只出头鸟。 说明了,就是因为她无权无势,若今日站在这的是有权臣相助,权倾朝野的谢皇后,怕是人人簇拥。别说拦她,无故碰她一下,怕是要杀头的罪。 可惜今非昔比。 什么名誉礼数,现在算不得什么了,为了她和苏徊的命,没有人能阻止她。 谢檀拔下头上的珠钗,抵在脖子上,厉声道:“我要出去。” 谢檀没用太大力气,发簪尖端刺破脖子皮肤,几滴血珠顺着脖颈静静滑下。 谢檀与家丁目光相对,对方也不敢动她。 谢檀寒声道:“让开。” 那两家丁对视一眼,终是落败。 “来人,”谢檀大喊着跑出去。 身后本跟着她的世家娘子们见这场景,也顾不上什么恶疾,一窝蜂地跟着跑出去。 出来后,众人实在是被眼前的场面镇住了。 约莫几十人,上至鬓发如霜的老人,下到十几岁的青年人,个个身穿白色麻布孝衣,腰系麻布腰带,头戴白头巾。 在人群正中则是,一口涂满亮红色树漆的棺材,棺材首尾两端画着不知道什么作用的咒文。 一片白色中,枯黄干瘦的手缓缓伸出,抓住一贵女的裙摆。 “啊——”她立刻大声厉声尖叫起来。 这声尖叫像是鞭炮被点燃一般,人群轰然炸开。 谢檀看着眼前这般场景,她的算计算是成功了一半。 她不会让三皇子这个庸才如愿,不出面就要获得利益,与白日做梦有何异处? 想要不废一兵一卒,单靠女人夺得皇位,谢檀不让,若他想要就自己出面去抢。 谢檀趁人群混乱,顺利脱身。 来到门前,是一群丫鬟,她们眼睛死死盯门里,想看清府内发生的事情,有几个丫鬟想上前,脚刚踏出就因害怕收回。 在门外等着的桃玉,见自家姑娘出来,快步拥了上去。 谢檀在人群里找到苏徊的丫鬟敦影。 她轻轻捏了捏桃玉拉着她的手,缓步走到她面前。 “你们家娘子突发多年顽疾,你不去看看?” 敦影没懂,桃玉倒是懂了。 “桃玉。”她令道。 桃玉立刻心领神会,拉着敦影的手往里闯。 敦影不知道怎么办,苏徊知道。 这件事苏徊自会为自己收场,她有那个能力。 在一片丫鬟衣裳的姹紫嫣红中,一道黑色的人影吸引住谢檀的目光。 那黑色的人影不紧不慢地向她缓缓靠近。 谢檀也看清了面孔。 她信了天意,缘份使然,躲不过。 孽缘,孽缘。 她心中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