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的崽崽成了病娇暴君》 第1章 捡到残血皇子 刘冉猛地睁开眼,后脑勺隐隐作痛。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入眼是雕花木梁,身下冰凉的地砖硌得她脊背生疼。 “喂!萧见微,别装死啊!”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在头顶炸开,语气里三分惊慌七分强撑的嚣张,“吵不过就碰瓷是吧?爹可不会信你这一套!”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正对上一张涨得通红的脸。 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发髻半束半披,几缕碎发因方才的争执散在额前,衬得那张白净的脸愈发稚气。他穿着浅青色绸面圆领袍,腰间蹀躞带系得歪歪扭扭,显然方才拉扯间乱了衣冠。 “怎么回事……”刘冉喃喃自语,低头瞥见自己一身粉白色古装襦裙,袖口还绣着歪歪扭扭的缠枝纹,针脚粗劣,像是原主自己绣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上一秒,她还是攥着手机冲上门的兽医学徒。 手机屏幕里,那只被她亲手养大的奶牛猫“黑猫警长”在惨叫,而领养人赵谢的笑声混着虐猫视频的背景音乐,刺得她怒火中烧。 她踹开赵谢的房门,抓挠厮打间被对方一把推下楼梯,最后的意识,是后背撞击台阶的剧痛,和指甲划过赵谢胳膊时黏腻的血腥触感。 再睁眼,已是异世。 她拼命搜刮原主的记忆碎片,却只拼凑出零散信息。 这里是昭国,她是吏部尚书萧夜不受宠的庶女萧见微,年方十八,出了名的泼辣难缠。而眼前这少年…… “萧章?”她脱口而出,忽然噗嗤笑出声,“嚣张?” 记忆中,这位大房次子比她小两岁,平日最爱招惹她,偏偏又怂又爱挑事。 “你、你还敢直呼我大名!”萧章耳根子都红了,手指颤巍巍指着她鼻尖。 方才两人为了一碟糕点吵得天翻地覆,萧见微竟突然两眼一翻气晕过去,吓得他魂飞魄散。此刻见她醒来还能嘲讽自己,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嘴上却不肯服软:“装晕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爹面前评理啊!” 刘冉眯起眼。少年故作凶狠的模样,像极了救助站里那些虚张声势的流浪猫。 刘冉拍拍裙摆站起身,萧章吓得连退三步。谁知她只是淡淡扫他一眼:“糕点让你了。”转身就往自己闺房走。 萧章呆立原地,半晌才憋出一句:“她……脑子摔坏了?” 闺房内,刘冉对着铜镜端详这张陌生的脸。镜中人约莫十**岁,垂鬟分肖髻戴着星零珠花小簪,相貌平平,唯有一双杏眼明亮有神,眼下却挂着浓重的青黑。 “熬夜打游戏的报应都带过来了?”她苦笑着自言自语。 穿越这种事,若发生在医生、特种兵或是精通各科的学霸身上,或许还能搏个前程。可刘冉是谁?一个刚毕业的社畜,朝九晚五混日子,最近才改行当兽医学徒,业余时间除了打游戏就是刷短视频。智商普通,运气一般,连“穿越生存指南”都没看过。 就这水平,跟古人斗?怕不是活不过半集。 刘冉坐在书桌前,盯着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墨迹。她试图列出“穿越生存法则”,可写来写去,纸上只剩三个大字:苟住命。 “装聋作哑,少管闲事,能躲就躲。”她小声嘀咕着现代职场生存法则,“反正原主名声本来就差,再疯点也无所谓。” 门口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门缝里自上而下叠着三颗脑袋,最上层是主母王静姝珠光宝气的发髻,中间夹着萧章乱蓬蓬的头顶,最底下则是丫鬟春桃圆溜溜的眼睛。三人见她竟正襟危坐执笔书写,活像见了鬼。 “真摔坏脑子了?”王静姝捏着绣帕掩住嘴角,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丝如释重负。 萧见微转头便看见三颗脑袋在门缝处叠罗汉般挤作一团。一向端庄持重的王夫人竟也参与其中。 脑海中迅速闪过原主与主母的过往纠葛。王夫人将嫡庶尊卑看得极重,对庶出子女苛刻至极。原主生母早逝,无人庇护,只得用跋扈泼辣作盔甲,在夹缝中为自己争取生存空间。这般尖锐的性子,自然更惹主母厌弃,罚跪祠堂、克扣月例都是家常便饭。 “倒是可怜...”萧见微在心底轻叹,却又很快释然。她不是原主那个孤立无援的小姑娘,现代社会的历练让她明白,有时候示弱比逞强更能保全自己。 “主母安好。”她突然转身,规规矩矩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 “你...”王静姝保养得宜的面容浮现惊疑,竟踉跄着后退半步,被萧章慌忙扶住,“你可是身子不适?” 萧见微眨了眨眼:“女儿好着呢。” 王静姝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强自镇定地拢了拢鬓角:“既如此...章儿,随我去看看新到的蜀锦。”说罢几乎是拽着萧章落荒而逃。 待脚步声远去,春桃突然抄起案上的鸡毛掸子扑来:“妖孽!快从我家小姐身上出来!” 萧见微一把抓住掸子,两人较劲间对上了视线。春桃眼中分明噙着泪,却倔强地咬着下唇。这是原主十岁起就跟着的丫头,当年因为偷了块糕点给饿肚子的原主,被管事打得三天起不来床。 “傻丫头...”萧见微心头一软,差点脱口说出真相。但理智很快回笼,在这个视巫蛊为死罪的朝代,穿越者的身份比疯病更危险。她松开掸子,轻轻弹了下春桃的额头:“我摔了一跤,倒是把你摔傻了?” 春桃怔怔望着她含笑的眉眼,突然“哇”地哭出声:“小姐终于...终于会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萧见微谨记“苟”字诀,活像个行走的透明人。 这天夜里,萧见微正趴在地上完善她的《苟活指南》 第33条:少说话,多傻笑。 第34条:遇事不决装头晕 …… 忽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暴力踹开。抬头就见一个黑衣人踉跄闯入,左臂下夹着个小小身影,右手长刀滴着血。 “我什么都没看......”求饶的话刚挤到嗓子眼,那柄染血的长刀已经抵上她咽喉。刀锋寒气激得她颈间汗毛倒竖,借着烛光,她看清黑衣人面罩上方那双充血的眼睛,像极了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就在这生死一瞬,黑衣人却轰然倒地。长刀“哐当”砸在地上,那个被挟持的小身影也随之滚落。 萧见微双腿发软,却缩着脖子鬼使神差地上前,猛的一脚将刀踢远。 “死了?”她哆嗦着探向黑衣人颈侧,触手一片黏腻。掀开夜行衣才惊觉,这人腰腹处早已被捅成了筛子,只是黑衣掩住了血迹。能撑到现在,全凭一口气吊着。 转头看向地上的男孩,约莫五六岁年纪,圆脸带着婴儿肥,睫毛在烛光下投出扇形阴影,像极了她现代养的马尔济斯犬“崽崽”睡着的模样。只是这孩子锦衣华服上沾满血污,小脸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萧见微的手刚碰到男孩的后背,就感到一阵黏腻湿滑。她颤抖着翻过孩子的身体,只见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右肩斜贯至腰际,皮肉外翻处隐约可见森森白骨,鲜血仍在汩汩涌出,将她的衣袖浸透成暗红色。 “糟了!”这孩子的出血量明显已经接近临界点。 可自己只是个连绝育手术都做得手忙脚乱的兽医学徒,现在要救人命? 萧见微眉头紧蹙,一咬牙:“兽医也是医!” 她将针尖在烛焰上反复灼烧,争分夺秒的缝合。 当最后一针打完结,萧见微几乎虚脱,而那道歪歪扭扭的缝合线像条丑陋的蜈蚣。 “对不住啊崽崽,姐姐技术有限。”她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用撕成条的里衣轻轻包扎,“先凑合活吧,反正在后背也看不见…” 话音刚落,房门再次被人暴力踹开。萧夜带着一身寒气立在门口,官靴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你们萧家是不是和门有仇?”萧见微差点脱口骂出一句现代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三殿下!”萧夜脸色骤变,反手将门死死关上,几步冲上前,探了探李宸渊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松懈。 可当他看到男孩背后歪歪扭扭的缝合线,以及萧见微满手的血时,瞳孔猛地一缩,声音都变了调:“你缝的?” 寻常闺阁女子见到这般血腥场面,要么当场昏厥,要么尖叫着喊人,可萧见微不仅没慌,甚至还能冷静地处理伤口?萧夜盯着她,忽然发觉,这个自己从未正眼瞧过的庶女,似乎和记忆里那个骄纵蛮横的丫头截然不同。 “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见微避开他的问题,反而直截了当地反问。 “他是祁贵妃所出的三皇子,本该送往北境为质,却在途中遇刺……”话一出口,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对一个庶女透露了如此隐秘之事,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萧见微立刻会意,神色平静地保证:“父亲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 萧夜盯着她,心中惊疑更甚,她何时变得这般沉稳?可眼下救人要紧,他压下疑惑,迅速派人去请府医。 不多时,大夫匆匆赶来,检查完伤口后,神色凝重地松了口气:“幸好伤口处理及时,否则再晚一步,这孩子怕是……”他摇摇头,又皱眉端详那歪歪扭扭的缝合线,欲言又止,最终只道:“老朽开些止血生肌的药,待皇子醒来,务必静养。” 萧夜连连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萧见微身上,她正低头擦拭手上的血迹,神色如常,从容的有些不寻常。 第2章 崽崽醒来 “此事,不得外传。”萧夜声音低沉。 “哦。”萧见微头也不抬,伸手替李宸渊掖了掖被角。 萧夜眉头一皱,被她这副态度噎住,“你哦什么哦?难道你就不好奇?” 她抬眸一脸无辜:“父亲不是让我别声张吗?” 萧夜竟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可转念一想,此事她已牵涉其中,若不明说,反倒容易节外生枝。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罢了,你且听好。他是祁贵妃之子。” 萧夜声音压得极低,“祁贵妃之父祁林曾于我有恩,可惜早逝。祁家势微,贵妃性子柔弱,在宫中无依无靠。偏她诞下三皇子时,皇贵妃尚未有孕,加之三皇子天资聪颖,深得圣心,自然招人嫉恨。原本该是皇后的二皇子前往北獠为质,可圣旨忽改,竟点名要三皇子去。北獠苦寒,七岁稚子如何熬得住?祁贵妃无力抗衡,只得应下。可后来才从庄贵妃口中得知,此事背后是皇后与皇贵妃联手。皇后不舍二皇子当质,也忌惮三皇子聪慧,皇贵妃则恨祁贵妃抢先诞下皇子。” 萧夜声音渐冷,“祁贵妃求我暗中护他,我便寻了个替身,想等十年期满再让三殿下回宫。可没想到侍卫带殿下离开的途中竟忽然遇刺……”他说完,转头却见萧见微正死死用手指堵着耳朵,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萧夜额角一跳,一把拽下她的手,咬牙道:“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见?” “没有啊。”萧见微眨了眨眼,摇头,“宫里的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万一哪天被牵连,脑袋搬家了怎么办?” 萧夜被她这副怂样气笑了:“你是萧家的人,若真出了事,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萧见微叹了口气:“行吧行吧,那劳烦父亲再说一遍。” 听完萧夜的叙述,她看向床榻上昏迷的李宸渊,心中不由一软。这孩子才七岁,却已经成了权力倾轧的牺牲品。 她皱眉道:“可若将他留在萧府,岂不是引火烧身?” 萧夜冷笑一声:“此事若真是皇后和皇贵妃所为,就算他们知道人在我这儿,也不敢贸然行动。弑杀皇子,是诛九族的大罪。弑杀质子,若引起两国纷争,更是罪中之罪。”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傲然,“更何况,你父亲我好歹也是皇上的心腹。” “父亲,”萧见微忍不住咂舌,“您胆子可真够肥的,一个皇后一个皇贵妃,您这是同时得罪了两尊大佛啊!换我肯定躲得远远的。” 萧夜却意味深长地笑了:“不是为父胆大,而是……”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或许,皇上从头到尾都知道。” “什么?”萧见微瞳孔一缩。 萧夜慢悠悠直起身,眼中带着几分深意:“但只要不摆到明面上,皇上就不会插手。毕竟——”他唇角微勾,“咱们这位天子,最喜欢的便是‘养蛊’。” “停停停!”萧见微头皮发麻,连忙摆手,“父亲,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您可别再说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安置这孩子吧。” 萧夜却忽然起身,拍了拍衣袖:“暂且安置在你屋里。等他醒了,再从长计议。” 次日清晨,主母王静姝、萧夜与府医一同踏入萧见微的闺房,准备查看李宸渊的状况。谁知一推门,映入眼帘的却是萧见微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只手还大大咧咧地塞在裤腰里,睡得正香。 “嘶~”王静姝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抬手遮眼,“这、这成何体统!” 萧夜和府医同时僵住,默契地转身退出房门,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折寿。 “把她叫醒。”萧夜扶额。 王静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推了推萧见微的肩膀:“醒醒!你这像什么样子!” 萧见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嗯?天亮了?” 另一边,府医正仔细为李宸渊诊脉。虽然少年仍未苏醒,但气息已平稳许多,苍白的脸色也稍见血色。伤口被照料得极好,显然昨夜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而那个“功臣”,此刻正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茫然地坐在地上。 “三皇子性命无碍了。”府医捋须感叹,“失血至此竟能挺过来,实属罕见。” 他提笔写下药方,叮嘱道:“此药需按时服用,无论醒与不醒,能喂多少是多少,务必精心调养。” “是,一定照办。”萧夜与王静姝连连应声,随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仍坐在地上揉眼睛的萧见微。 “你们看我干嘛?”萧见微的哈欠打到一半,突然警觉。 萧夜轻咳一声,正色道:“既然你照顾得如此周到,喂药的差事便也交予你了。这个月月例翻倍。” “等等,我还没答——” 不等她抗议,夫妻二人已疾步离去,背影甚至透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一个时辰后,春桃端着药碗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小姐,要不……还是奴婢来吧?”她客套地开口。 “好啊!”萧见微立刻点头,毫不犹豫地把药碗往她手里一塞。 “啊?”春桃一愣。 “不是你说要喂的吗?” “奴婢是说……奴婢可以替小姐收拾屋子!”春桃干笑两声,连忙把药碗又推了回去。 “唉。”萧见微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李宸渊的枕头垫高,随后一手捏开他的下巴,另一手拿起勺子,像喂小奶猫似的,一点一点把药喂了进去。 “这不挺顺利的嘛,为啥电视剧里非得用嘴喂?”她一边喂一边小声嘀咕。 午膳时分,春桃端着一托盘丰盛的菜肴进来,其中竟有几样平日里萧见微都难得一见的珍馐,更别提那碟曾让她和萧章争得面红耳赤的雪花酥,此刻竟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任她享用。 “啧,还真是‘母凭子贵’啊。”萧见微感叹一声,毫不客气地撸起袖子,抓起一块雪花酥就往嘴里塞,还不忘顺手塞了一块给春桃。 “小姐,奴婢也能吃?”春桃眼睛一亮,却又迟疑着不敢下口。 “食物又分不清丫鬟小姐,快吃吧。”萧见微含糊不清地催促。 “谢谢小姐!”春桃小心翼翼地捧着雪花酥,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细细品味着这从未尝过的精致滋味。 或许是吃得太饱,萧见微只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晕碳的毛病……怎么也带到古代来了……”她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很快便趴在李宸渊床边睡着了。 萧见微是被一阵微弱的咳嗽声惊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李宸渊的腿上。她吓得一个激灵,慌忙直起身子,却正对上一双清亮如星的眸子。 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倦意。 “你什么时候醒的?” 李宸渊瞥了一眼窗外渐沉的夕阳,嗓音低哑干涩:“约莫……一个半时辰前。” “这么久?”萧见微瞪大眼睛,“你怎么不叫醒我?” 少年沉默了一瞬,长睫低垂,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低声道:“可有……男仆?我需出小恭。” 得知李宸渊苏醒的消息,萧夜几乎喜极而泣,拉着王静姝匆匆赶来。 “三殿下!”夫妻二人一进门便伏地行礼,语气里满是敬畏。 然而李宸渊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萧见微身上:“你唤何名?” “我叫刘——”萧见微险些脱口说出自己的现代名字,幸好及时刹住,“呃,萧见微!” 李宸渊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仍跪伏在地的萧夜夫妇,声音虽轻却透着几分温和:“两位请起。” 萧夜连忙上前一步,关切道:“殿下可觉身子好些了?” “已无大碍,多谢萧大人、萧姑娘相救。”少年声音清冷,却字字诚恳。临行北獠前,祁贵妃早已将计划全盘告知,七岁的他异常沉稳。此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能活下来全赖萧家之功,便再不肯端半点皇子架子。 昏迷时,他依稀记得有人用针线缝合他背后的伤口。他感觉自己被无数双手往深渊拖拽,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是她的那句“对不住啊崽崽,姐姐技术有限……”驱散了头顶的黑暗,将他拉了回去。 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也是萧见微那双明亮的眼睛。这份救命之恩,让他本能地对这个女子生出全然的信赖。 “殿下,”萧夜压低声音,“如今已让替身代您前往北獠为质。那些刺客明知质子有假却不敢声张,但您也绝不能现在回宫,否则便是欺君之罪。”他顿了顿,“按例质子十年方可归朝,若要回宫,至少也要等到那时。只是...” 萧夜眉头紧锁:“萧府树大招风,官场往来难免走漏风声。若被人发现臣偷梁换柱,即便为救皇子,以陛下的性子也必降罪。”他恳切道:“还请殿下暂且委屈,以臣故友遗孤的身份在府中静养。除臣夫妇、府医及...”他目光转向萧见微,“小女见微外,无人知晓殿下身份。待伤势痊愈,臣再设法为殿下寻个稳妥的去处。” 李宸渊微微颔首,声音稚嫩却带着早慧的清冷:“有劳萧大人。” 他忽然环视四周,目光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斑驳的窗棂、褪色的帐幔、连案几都带着几道未修补的裂痕。这是萧见微的住处,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甚至比不上三房庶女萧倩倩的厢房。倒不是萧夜偏心,只是三房惯会讨好主母,这才让萧倩倩住的比她萧见微体面。 “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萧夜躬身问道。 少年状似无意道:“此处过于简陋,府上可有更妥帖的住处?”说话时,余光悄悄掠过萧见微的侧脸。 萧夜立刻会意:“有的有的!”他转向王静姝,“夫人,月音出嫁后她的院子一直空着,不如收拾出来给殿下住?” 王静姝笑容温婉:“妾身这就去安排。” “还有,”李宸渊忽然指向萧见微,“让她也搬过去。” “这......”王静姝的笑容僵在脸上。暮云阁可是嫡女的规格,让给皇子住无可厚非,但一个庶女...... 萧夜连忙打圆场:“殿下说得是!见微照顾得最是周到,其他下人未必有她细心。” “下人?”萧见微挑眉。她当然明白父亲是在替她争取机会,但这个词听的着实让人闹心。不过转念一想,什么嫡庶尊卑,什么小姐下人,都无所谓啦,能沾光就好。 第3章 婚事 暮云阁的华美远超萧见微的想象。 厅堂宽敞,家具用的都是顶好的紫檀,她的新卧室比原先的破屋子大了三倍不止,锦缎帷帐垂落,连熏香都是上好的沉水香。 隔壁就是李宸渊的寝居,中间只隔着一道花窗墙,连春桃都分到了单独的丫鬟房。最妙的是推开后窗就能看见一方精巧的花园,假山流水,亭台错落。 萧见微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清高很可笑。这配置,搁现代那就是顶级豪宅啊! “谢啦殿下!沾你的光!”她带着李宸渊在花园里晒太阳。少年的伤势好转不少,已经能下地行走,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 李宸渊唇角微扬:“我现在已算不上皇子,你之前不是叫我......”他蹙眉思索。 “崽崽?”萧见微眨眨眼。 “嗯。”少年一本正经地点头。 萧见微差点笑出声,这小古板要是知道自己养的小狗叫“崽崽”会不会生气? 俩人边走边聊,明明是个七岁的孩子,言谈举止却沉稳得像个成年人。聊诗词歌赋,论朝堂局势,没一个是萧见微擅长的。 转过假山时,两道倩影突然闯入视线。三房的赵月蓉正携着女儿萧倩倩赏花。母女俩皆是柳眉杏眼,穿着时兴的软烟罗裙衫。尤其是年方十五的萧倩倩,低眉浅笑间自带一股弱柳扶风的娇态,活脱脱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哟,这不是咱们家的老姑娘带着儿子出来晒太阳吗?”赵月蓉远远地就捏着嗓子笑道。 她这话说得刻薄,却也有几分依据,萧见微这副身子原主已经十八岁,在这个时代确实算是“老姑娘”了。 反观赵月蓉的女儿萧倩倩,十三岁时就有官家子弟踏破门槛提亲,而原主不仅长相平平,还因性子泼辣,把唯一一个上门提亲的商贾之子骂得狗血淋头。 “赵姨娘安好。”萧见微笑容温婉,假装没听出话里的刺。 “母亲。”萧倩倩轻轻拽了拽赵月蓉的袖子,随即朝萧见微福了福身,“二姐姐好。”她声音轻柔,举止端庄得体,活脱脱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站在一旁的李宸渊脸色骤然阴沉。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却又不得不强压怒火,现在的他,不过是个“故友之子”。 “哎呀,老爷也是糊涂,”赵月蓉摇着团扇,眼睛却直往李宸渊身上瞟,“府里那么多伶俐的下人不用,偏让个生手来照顾贵客。”她突然俯身,手指就要往李宸渊脸上捏,“这小公子生得可真俊俏——” “啪!”李宸渊抬手就打掉了她的爪子,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赵姨娘,”萧见微一个箭步挡在李宸渊身前,脸上依然挂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崽...小公子身子还没好全,您就别逗他了。” 萧倩倩站在一旁,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李宸渊身上流转。这小公子虽然年纪尚幼,但剑眉星目,肤白如玉,尤其那双眼睛,深沉得不像个孩子。再加上父亲竟破例让他住进嫡姐的院子... 她轻轻捏着绣帕,心里暗自盘算:这位“故友之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赵月蓉脸色一沉“我好歹也是你姨娘,你这般目无尊长,信不信我告诉夫人,让你抄上十遍家规!” 她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头一看,竟是萧夜。 “老爷~”赵月蓉瞬间变脸,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腰肢一扭就要迎上去。 萧夜却连个眼风都没给她,径直走向萧见微:“见微,带小公子到前厅来。” 赵月蓉不死心地想跟上,却被萧夜一个凌厉的眼神钉在原地:“你们母女先回自己院子去。日后若无要事,不必来暮云阁走动。小公子需要静养。” “老爷,我...” “母亲!”萧倩倩急忙拽住赵月蓉的衣袖,暗中使了个眼色。 赵月蓉气得脸色发青,她狠狠瞪了萧见微一眼,在女儿的搀扶下悻悻离开,嘴里还不住地嘟囔:“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小崽子...” 厅堂内 春桃给萧夜端来茶水。 萧夜抿了一口茶水:“见微,为父有事与你商议。” 萧见微端正坐姿:“父亲请讲。” 萧夜目光扫过侍立一旁的春桃,萧见微刚要挥手示意丫鬟退下。 “不必。云京乃皇城重地,权贵云集,暗潮汹涌。我打算将小公子送往霞州。” 萧见微点头:“那就送啊。” 萧夜忽然话锋一转:“你已十八了。”他语气微妙,“你大姐十五便出阁,倩倩的提亲帖子也收了厚厚一叠......” “父亲不妨直言。” 厅内骤然安静。 “沈家公子,沈砚。他父亲与我乃同窗至交。” 萧见微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俊朗面容,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尤其那双含笑的凤眼,温润如玉。 原主记忆里的沈砚,是个放在现代能直接出道的美男子,偏生性子还极好。 “只要你应下这门亲事,带着小公子同去霞州。条件随你开。”明明是商量的语句,可萧夜的眼神却锐如刀锋。 记忆翻涌——原主当初是嫌弃沈家从商,直接把人给骂跑了。 “啧!”她忍不住轻嗤一声,“真是暴殄天物......” 萧夜以为她不同意,杯子重重落下:“必须嫁!” “好的爹。” 萧夜:“???” “她方才说什么?”萧夜诧异地看向春桃。 “回老爷,小姐说她嫁。”春桃憋笑。 萧见微在心底疯狂呐喊:“原主这是戒过毒吗?这种级别的帅哥都拒绝?搁现代,我倒贴十头牛都未必追得到好吗!” 萧夜趁热打铁,当即拍板:“那就定在下月中旬。” “今天都二十八了!会不会太快了?” “此事已定。”萧夜霍然起身,玄色衣袍带起一阵风,“春桃,明日就让绣娘来量嫁衣尺寸。”话音未落,人已快步迈出门槛,生怕晚一步萧见微就反悔。 萧见微醒来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自打跟着李宸渊搬到这暮云阁,日子简直快活似神仙。不必晨昏定省,不用看主母脸色,就连父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日睡到日晒三竿,春桃还会掐着时辰送来精致的餐食。虽说这些好东西本是给那位小祖宗的,可那孩子每回动两筷子就搁了箸,倒便宜了她和春桃。 “这小子可真是我的贵人!”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正要唤春桃梳洗,忽听得花园里传来萧章气急败坏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走去,看见萧章和李宸渊竟坐在石亭内对弈,萧倩倩也在。 青石桌上纵横十九道,黑白子错落如星。 “不可能!”萧章盯着棋盘,耳根通红,“怎么又输了!” 对面七岁的李宸渊安静端坐,白玉般的手指间还拈着一枚黑子。 萧见微蹑手蹑脚凑近一看。好家伙,萧章的白子已被杀得七零八落。 “萧公子好雅兴呀~”她憋着笑,趁机嘲讽。 “我今日手气不顺!”萧章“唰”地站起来,“让倩倩来!她可是连书院先生都夸过的!” 棋局初开时,萧倩倩尚能与李宸渊平分秋色。可随着黑白子渐密,她的落子却越发迟疑。不知不觉间,竟似踩进了对方精心布下的陷阱,转眼便溃不成军。 “哈哈哈!原来你也不行!”萧章在一旁拍腿大笑,满脸写着“终于不是我一个人丢脸了”。 萧倩倩却不见恼色,反而盈盈一拜:“小公子棋艺精湛,倩倩心服口服。” 李宸渊浅笑颔首,目光却忽然转向一旁看热闹的萧见微:“萧姑娘可愿赐教?” “我?”萧见微喉头一滚,余光瞥见萧章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本能地就要拒绝。可对上小少年那双澄澈的眼睛,到嘴边的推脱竟生生咽了回去。 “五子棋都玩不明白,还想让我下围棋?李宸渊你这不是明摆着要虐菜吗!”萧见微腹诽。可令人跌破眼镜的是,这局棋竟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萧章从翘着二郎腿看戏,到瞪圆眼睛坐直身子,最后整张脸都皱成了苦瓜。 难不成萧见微这丫头比自己还聪明? 唯有萧倩倩看得真切,李宸渊每次落子都刻意偏了三分,甚至悄悄放过好几处必杀之局。 当萧见微懵懂地要错过一片活棋时,她忍不住轻声道:“二姐姐,这里可以提子。” “观棋不语真君子!”萧章急吼吼地打断。 当黑子终于围出胜势时,萧见微“噌”地跳起来:“神了!我居然是个围棋天才!”她冲着萧章扬起下巴,眼角眉梢都飞着得意。 李宸渊见她笑的欢快,唇角悄悄扬起。只有萧倩倩看出,这盘棋不过是李宸渊为了哄萧见微开心。 距离大婚只剩七日。 萧见微托腮坐在窗前,虽说原主记忆里的沈砚生得俊朗,性子也温和,可终究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沈家高门大户,谁知道里头藏着多少暗涌?好不容易在暮云阁过几天安生日子,若沈家是龙潭虎穴...... 夜风穿庭而过,卷着几片海棠扑进窗棂。她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忽然想起父亲说过会派人暗中保护李宸渊。是了,她不过是父亲用来庇护这位小皇子的一枚棋子,又有谁会真正在意她的死活? 月是故乡明,仰头望去,古代的天空澄澈得不像话。银盘似的月亮悬在飞檐角上,洒下的清辉将庭院里的花树都镀了层薄霜。这样好的月色,在现代怕是只有深山老林才能见到。 可越是美景当前,喉间的酸涩就越发汹涌。 崽崽现在有没有人喂?那傻狗连狗粮袋子都撕不开...... 爸妈看到自己出事该有多绝望? 还有师傅,会不会自责当初没有拦住我去找赵谢…… 一滴泪砸在手背,惊得花瓣颤了颤。 “萧姑娘为何落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萧见微回头:“崽崽,你怎么还不睡?”她胡乱抹了把泪,可看着他这副可爱的模样,又联想起自己养的狗狗,泪水突然决了堤,怎么擦都止不住。 一方素帕无声递到眼前。萧见微愣怔抬头,正对上李宸渊平静的目光。 七岁的孩子站在灯影里,连递帕子的姿势都透着超出年龄的妥帖,这哪里该是个孩童会有的周全。他究竟在宫里见过多少冷暖,才学会这样察言观色...... 心头骤然酸软,猛地将他搂进怀里。 “嘶!”小少年倒抽冷气的声音让她瞬间清醒。 “对不住!我忘了你身上有伤!” “无妨。”李宸渊摇摇头。 萧见微望着他沉静的眼睛,忽然道:“对了,你以后能不能别叫我萧姑娘。” “那唤你见微?” “你叫我阿冉可好?”现代世界中,父母以及熟悉的朋友都会叫她阿冉,她实在太想家了。 “阿冉。”李宸渊轻轻唤着,没有追问,没有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