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呈】小情人》 第1章 第一章 “贺予先生,请您跟我们走一趟。”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叠文件。 “根据《未分化未成年人管理法》,在您的父母双亡之后,您将会被送到政府统一管理的孤儿院生活。在那里,您在成年前继续接受接下来四年的教育,一直到您大学毕业找到工作。” “您还可以………” 别墅大门朝外大敞开,贺予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絮絮叨叨的警察。 这是来为他处理后事的,不知道怀着怎么样的心思。 他等了足足半个小时,直到那警察口干舌燥,才将原本撑着下巴的双手向下抵住膝盖,交叉相扣。 “那要是,我不愿意呢?” 十天前,一场车祸,沪州富商贺继威及妻子吕芝书双双毙命,尸首无存。只留下年仅十七岁还在上高三的儿子贺予一人,放学回家打开家门时,面对着空荡荡的别墅。 负责处理此案的警察在最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贺予,并对贺继威的身后事进行了相当之妥善的处理。 包括且不限于:直接把贺继威全部家产没收,没有询问过贺予的意见;几乎是在接到案子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贺予,并近乎粗暴地宣布要将贺予送去孤儿院,哪怕他其实只有一年就成年了。 可怕的效率,背后藏着可怕的人心。 那警察似乎没有想到贺予居然会那么回答,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还是一旁站着的其他警察反应了过来:“贺少,你现在已经是孤儿了。根据规定,如果你不愿意被执行的话,也应该有一位成年人自愿主动收养你。否则,你依旧应该跟我们去孤儿院。” 他们的话语间满满都是“孤儿”一类的词句,出口的话像是细细密密的针,要一点一点扎进贺予的心里。 在旁人看来,这种在伤疤上撒盐的行为只会让贺予变得叛逆: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怎么可能忍受的了? 但贺予只在心里冷笑,这些人为了一点钱,居然可以那么不要脸面。 贺继威和吕芝书才死,就已经有恶犬如此迫不及待,想要瓜分他们留下的那块肥肉。 这还不算,这些人还想左右他们留下的唯一血脉,把贺氏东山再起的苗头掐死在襁褓之中。 “谁说没有人愿意收养我?”等到他们每个人都对贺氏露出垂涎之色后,贺予终于开口说话了:“也许在你们看来,我父母死了之后,我就是孤家寡人,变成案板上的鱼肉任由你们宰割了。” “但,”眨了眨眼睛,贺予接着说:“我,或者我的父母,曾经说过我会在意外发生之后没有人要吗?”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贺予补充道:“不论是我还是贺氏,我们的未来都无需诸位操心,你们只需要安静待着看戏就行。” 十七岁的高中人,堵地满屋子大人,哑口无言。 “什么,你要去接贺予?”谢雪才起,抱着粉红跳跳虎顶着鸡窝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收拾妥帖正准备出门的谢清呈: “之前贺继威找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管贺予吗?你不是要让贺予自生自灭?” 谢清呈在玄关换鞋,闻言皱着眉抬头看向谢雪:“那个时候贺继威死了吗?” 有点道理… “那你今天不去开会了吗?” 谢清呈打开房门:“不了,郑叔会替我去。” 贺继威和吕芝书的死猝不及防,瞬息万变的局势下,没有人能够按照自己规定的路径继续下去。 “贺予还没成年,如果我不去找他的话,他的下一个家就是福利院。” “等他从福利院出来,贺氏仅剩的那一点财产早就被瓜分干净,哪里还有他容身的余地?” 谢家大哥面色阴沉:“我虽然和贺继威有些争执,也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我没有兴趣看着贺氏一点点没落。那样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 他只是一个商人,在利益面前,选择把贺予带回来显然能够产生利益更大化。 房间内安静了许久,莫辰才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反问面前年轻的小子:“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一个毛头小子,不接受政府的安排还能干嘛!” 什么叫“无需诸位操心。” 什么叫“你们只需要看戏就好。” 他们在接到贺氏夫妇去世的消息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生怕被其他人领了先。结果苦口婆心了半天,得到的却是这么冷淡的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之后继续说:“贺予,我们是真的在关心你。作为警察,作为一直都了解你父亲,并且答应了你父亲要帮助你的朋友,我和我的同事,我们这些在场的,不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们不会伤害你。之所以来地那么快,也完全是因为我们在今天早上接到了你父亲的来信。” “贺予,你的父母至死都在为你考虑。” 谢清呈在贺宅大门口下车是在十五分钟以后,他拉开车门下车,关上车门之后没有一丝停留地就进了贺宅大门。 别墅正厅依旧人头攒动,贺予坐在正中,手里拿着一沓资料,身边有一个警察在絮絮叨叨:“填完这个资料之后再签一个合同,我们每天就可以帮你跑完手续,后天你就可以进福利院。那里会有专人接待你,从那以后你就可以有家了。” 谢清呈不认识这个人,但光听他说话就感到明显地不舒服:话里话外都在鼓动贺予签下合同去福利院,好像除了那里,这个高中生在世界上就没有地方去了似的。 关键是,贺予看得还很认真。 那双常年看着各科试卷的眼睛此刻正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手里的文件,像是在评估那上面的条件是否符合自己当前和未来的利益需要。 贺予眼神专注,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在商人之间冷眼旁观了许多年的过客,终于踏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带着一些只属于新人的青涩。 贺予不应该签下这份合同,谢清呈知道,不管对方的目的是好是坏,只要他答应了那些人的要求,他的未来就彻底不能握在自己手里了。 这不会是贺继威想要看到的。 “贺予,你怎么还没收拾东西?”莫辰正等着贺予签字,才稍稍放下一点心,冷不丁就听见了谢清呈的声音。 当即就打了一个激灵。 他不是不认识谢清呈。这位沪州最年轻的当家人,在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已经整顿了整个谢家,在家族乃至整个沪州商圈都扬起了威名。 别的不说,只要是在做生意的时候遇到谢清呈,还好死不死地成为谢清呈的对家,那么不论是谁,一定会空手而归。 对于谢氏来说,只要是他们看上的东西,就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包括今天的贺予。 听见谢清呈说话,正打算把手里的钢笔咬进嘴里的贺予猛地抬头,他好像一只听见主人呼喊的小狗,放弃了跟随原本打算将它拐跑的坏人。 “谢哥?你怎么来了?”放下钢笔和文件,贺予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略微有些拘谨地看着谢清呈。 他今天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父母的后事刚刚办完,接踵而至的各式琐事还需要他一点点大理。 完全没有时间。 谢清呈看见他这样,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转头看着莫辰:“抱歉,我是来接人的。” 他说:“贺继威很早之前就预料到了会发生这种情况,在三年前把贺予的第二抚养权交给了我,在他去世之后,我就可以使用我的权利,带他回我家。” 莫辰完全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整个人愣在原地。 谢清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再燕州开会吗? 全国商业大会,这么重要的会议难道他不用去的吗? 还没等他滤清思路,刚刚才递出去的那沓文件就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贺予修长的手指攥着那文件的两边,以一种上交作业的姿势把文件递过来:“莫警官,恐怕我已经用不着它了。” “我有新家了。” 等打发走了满屋的警察,关上了房门,谢清呈才卸了肩膀的力气,顺势坐在身后的沙发上:“贺予,你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他今天本来的打算是去燕州开会,却在临出家门的时候接到了秘书的电话,马不停蹄地就往这边赶。 幸好赶上了。 看着正朝自己走来的贺予,谢清呈想到自己还有要问他的问题,便随手拿起沙发茶几上一瓶未拧开的矿泉水:“你今年十七岁,分化成了alpha还是omega?” 贺予看着谢清呈拧水瓶,走过来挨着他坐下,敛下眉眼:“我还没有分化。” 语气就像是在说今晚吃了一桌很普通的家常菜,有没有分化对他来说影响并不很大。 谢清呈要喝水的动作停住,他再一次皱起了眉头:“还没有分化?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你父亲从来没有跟我提起。” 贺予依旧看着自己面前的地板,语气淡淡:“但我父亲也没有告诉过您我分化了,不是吗?” 第2章 第二章 贺予和谢雪坐在客厅沙发两边大眼瞪小眼。他们两人之前就认识,而且一直都不怎么对付。大概就是,谢雪看贺予及其不顺眼,贺予也觉得谢雪蠢得可怜,两人都不屑于跟对方说话,一见面就注定冷场。 谢清呈停好车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当下就皱起了眉头:以前不在一起住还好,反正今天吵了架回去睡一觉就好了。现在怎么办?以后都是要住一起的人了,总不能大晚上还吵架,一吵就是一个晚上。 那还睡不睡觉了? 想着,谢清呈转身上了二楼进了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纸,还有一支笔。站在两人面前,谢清呈拿着那张纸对两人说:“从今天起,约法三章。” 四只眼睛同时看向谢清呈,当家的大哥将A纸翻了个面,向两人宣布:“ 第一:贺予与谢雪不得吵架。 第二:贺予与谢雪不准斗殴。 第三,贺予与谢雪不得在背地里互相讲小话,要和平相处。” 专门针对两人现在的情况制定,直听得两人暗暗叫苦,面上还是忙不迭答应了。 当家的毕竟是谢清呈,谢雪自然要听哥哥的。往后贺予也将寄住在谢清呈家里直到大学毕业,自然也要看主家的脸色行事,对谢清呈的任何安排没有一点异议。 于是皆大欢喜,谢清呈点点头,示意两人签字。半分钟后,贺予接过谢雪递来的签字笔,低头看了看,正准备签名的时候发现了什么,震惊地看向谢雪。 又看了看谢清呈。 这动作实在太明显,且不说谢雪,就连谢清呈都皱了眉头,他以为贺予突然想说什么:“怎么?哪里有问题吗?” 缩了缩脖子,贺予摇摇头:“没什么,哥你安排的就很好,我没有任何意见。只是…” 少年人有些苦恼地问:“哥,我应该睡在哪里啊?” 好问题。 谢清呈家的别墅也是新迁的。当初政府在规划的时候将旧别墅区划进工厂区,原本的住户全部迁入新区。当然住处还是由政府补偿。 迁入新区前住户自己选新家,谢清呈考虑到以后自己就算结婚也是跟妻子住一起,便只要了现在这栋三居室。 一间主卧,一间次卧,一间客房。 主卧是谢清呈在住,次卧自然是谢雪在住,能留给贺予的也就只有那间客房。但客房客房,原本就是留作有客人来时提供给客人住的房间。 贺予往后也算是家里的半个主人,住客房到底有些不妥。低头思索片刻,谢清呈对两人说:“一会儿去把客房收拾出来做第二个次卧,给贺予住。” 无非就是不能留客人们过夜了而已,终归不是什么大事。 · 吃过午饭,谢清呈上楼去书房办公,谢雪拉着贺予洗完碗筷,又拉着人去收拾客房。这房间很久没有人住过,屋里有一股子凉意,黏在贺予身上,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恰好被谢雪瞥见,女孩子“啪”一下打开房间的灯,将手里的抹布递给贺予:“用这个,把床头柜擦干净吧。” 拿人手短,贺予没有像平常一样怼谢雪,接过抹布乖乖地擦起床头柜,擦完之后又把房间的瓷砖擦了一遍。客房其实很干净,应该是有人定期打扫,所以两人整理起来也不费劲。 不到半小时,谢雪坐在收拾干净的床上,拍了拍身边空荡荡的位置,示意贺予坐下。贺予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乖乖照做:“怎么了?” 待贺予坐好,谢雪才问他:“你分化了吗?”谢雪和谢清呈都是Alpha,家里也一直都没有准备Omega的必需品。如果贺予是Alpha还好,但若是他分化成了Omega,他们还要去采购一点Omega需要的生活用品。 贺予听谢雪问的时候就已经绕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很诚实地摇头:“我还没有分化,先不用考虑那么多。” 女孩子露出跟哥哥一样的惊讶:“你还没有分化?怎么会这样?去医院查了吗?是不是身体不好?有没有哪里生病了?是正常现象吗?”贺予觉得谢雪说了那么一连串,将早上谢清呈想问的那些都问完了。 他们兄妹两人这样,还有点好玩。 贺予说:“去医院检查过,一切都正常,只是比一般人分化晚一点,其他都没有什么问题。” 贺予看着谢雪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松了口气:“对身体没影响就好。”也不怪她刚刚有那么大的反应。按照人体正常发育的习惯,一个人在十五岁左右就会开始二次发育,十八岁左右二次发育基本成熟。这个二次发育,指的就是发育成为Alpha或者Omega。当然,还有可能不会发育,这样的人第三性别被称为Bate。 像贺予这样都快十八岁了还没有开始二次发育且没有确认为Bate的人实在少见,谢雪有些惊讶也不足为奇。贺予有些好奇,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最后还是问道:“这话是你自己想问我的吗?” 谢雪明显噎了一下,随后承认:“是我哥。他把你送回来就去公司,没有时间问你这些,就托我问一下。毕竟我们也有三年左右没有一起生活过,很多东西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果然,贺予轻轻弯了弯眼角和嘴角:果然还是谢哥最疼他。 这边,贺予和谢雪在家里收拾房间,收拾好客房之后谢雪又带着贺予熟悉了一下别墅内外的结构,以免贺予往后因为不认识路而出什么出丑。做完这些,谢雪按照谢清呈的安排带着贺予回了一趟贺宅,回去拿东西。 . 谢清呈在公司开会。董事会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谢清呈把贺予带回家的消息,他刚到公司板凳都还没有坐热,董事会里某个大伯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让他立马去二楼会议室开会。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谢清呈将贺予带回家这件事原本就是临时起意,他也没有想过跟董事会那一帮老顽固商量,也预料到今天开这个会就是来逼他放弃之前做法的。 笑话,贺予是谁?贺继威的儿子。 贺继威又是谁?贺氏的前总裁。 贺氏又是什么?在沪州唯一能够跟谢氏集团对擂的,也就只有贺氏。现在贺继威已经死了,只要对贺予放任不管,谢氏就可以在沪州一家独大,这是多好的机会。只要是个有头脑的人都知道现在应该任由政府的人员对贺予进行安排,让贺予进福利院,让他在那里面自生自灭吧。 谢清呈倒好。 这件事在董事会之间一传开,立刻就掀起轩然大波,那些上了年纪在家养老的董事们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纷纷来到公司,就是想要谢清呈给他们一个解释。凭什么,要养着贺予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是农夫与蛇的故事还不够警醒人心吗? 这些人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谢清呈某个远房叔父。谢清呈认识他还是因为几年前这人找自己借钱,只为了去养那个在外面名不正言不顺的小三。听说那小三后来死在了一场车祸,这人连吊唁都不敢。第二年他就有了儿子,自然也就忘记了自己从前做过哪些事情。 现在他儿女双全,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谢清呈,你这做的是不是就有点太过了。贺继威死了之后,贺氏内部一团乱麻,不就正是可以把他们搞垮的时候吗?你为什么无动于衷?” 谢清呈不答,他又继续说:“政府出面要带走贺予的时候,你明明可以袖手旁观,直接让他走就行了,你为什么又要横插一脚把人带回自己家?贺予是贺继威的独苗,只要贺予翻不了身,贺氏就永远不能出头了。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谢清呈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还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做出了回答:“道理我明白。”但是他还是做出了现在的选择。 众人听罢,立刻陷入了争吵,矛头齐齐对准谢清呈,指责他怎么可以越过董事会做出这样的事,至少应该提前跟大家商量一下。指责他太过武断,这样会使公司陷入未知的困境。 而在话题中心的谢清呈一言不发,他看着大家吵做一团,只觉得头昏脑涨,耳朵都要被吵得长茧。但现在还不是他说话的时候。 天上又飞机飞过,一阵轰鸣声传来,和会议室里吵闹的人声一起传进了谢清呈的耳朵里。又过一会儿,见众人还是吵个没完,谢清呈直接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往门外走去,宣布散会。 第3章 第三章 沪州别墅区的商场很多,大部分都集中在商圈里,谢雪就带着贺予去了那一片。逛街实在不是男生该做的,贺予只陪着谢雪逛了半个商场就坚持不住,坐在围廊旁的凳子上就开始休息。看得谢雪一愣一愣的,她放下东西坐在贺予旁边,惊讶的情绪丝毫没有掩饰:“这就累了?这才多久?” 贺予扶额苦笑,心想你是不是对逛街有什么误解。但毕竟现在在外面,不能跟谢雪吵架,于是贺予硬生生吞下这口气,转头问:“你分化成了Alpha?”这件事从刚才签字开始就一直盘桓在贺予心头,现在终于找机会问出了口。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谢雪正在揉手臂,漫不经心“昂”了一声:“十五岁那年就分化了,只是一直没跟你说。”贺予穷追不舍:“为什么不跟我说?我那时候也十二了。” 谢雪看着他问:“十二岁很成熟吗?” 十二岁不成熟吗?好像真不成熟。贺予记不得自己十二岁那年做过些什么,但是觉得谢雪说的有些道理,点点头:“好吧,你说的有点道理。” 解决了这么一个萦绕心头的事情之后,贺予猛松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就是一句话吗?就算谢雪什么都不说,那又能怎么样? 十几岁的高中生想来想去,最后觉得自己是太孤独了。对,肯定是这样。因为家庭的原因,贺予其实很少跟学校里的同学有过多的交流,很多时候他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上学再一个人回家。 也正因此,贺予经常会怀念以前认识的那些朋友,比如谢雪。再比如现在正朝着他俩走来的卫东恒。这两人是他小时候见过最多的同龄玩伴,经常一起上房揭瓦,几个家长在一起都治不住他们。 被称为:“三剑客”。 不过那也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总之,现在就是谢雪在贺予不知道的情况下分化成了Alpha,而卫东恒。看着站在谢雪身边的男生,贺予问:“你的第二性别是什么?” 卫东恒笑了笑:“我分化成了Omega。”哦,所以这是一对狗AO。依旧是单身狗的贺予被闪瞎了双眼,果断选择了从这个商场离开:“东西也买的差不多了,我一个人找的到回去的路,你们俩就玩去吧。”这话正中谢雪下怀,她正纠结怎么跟贺予开口说这件事呢。 于是三人很愉快地达成共识,贺予往商场外面走,谢雪带着卫东恒往商场里面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贺予收到了谢雪发的消息:推荐好友。 我哥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你也先别告诉他,我自己会找机会跟他说的。 贺予对谢雪的这个做法表示理解,回了一个“ok”的emoji,加了卫东恒,拎着一手的衣服往商场外面走。晚上有点冷,贺予抖了抖身子,一路走一路戳手机,并没有发现一辆汽车停在自己面前。 直到那辆车的主人摁了两声喇叭,他才猛地从自己的世界里面回神。 首先看车牌号。 谢清呈的车牌号在沪州很出名。虽然那就只是普通的数字与字母组合,但人人都知道那车里坐着的是谢清呈,是如今可以动动手指就左右沪州商圈命脉的人。谁敢不敬? 确定了这是谢清呈的车之后,贺予绕道去了副驾驶那一边准备坐上车,却在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发现了里面坐着的女人。 女人妥帖地穿着一身西服,手里还抱着一叠文件,看样子是要带回家去处理。 贺予想,应该谢清呈下班顺路捎她一段,一会儿到了她家就会让人下车。这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但贺予就是站在副驾驶门口愣着,晚风从开着的门吹到车里,原本热哄哄的车内瞬间变得冰凉。见状,谢清呈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没有提前跟贺予说今天载了一位同事,便坐在驾驶座解释道:“我们原本打算去吃饭,你来了就刚好一起。” 贺予闷闷地回了一句:“哦。”一起吃饭。贺予觉得自己有点不舒服,莫名其妙地就是不舒服。 因为这一点不舒服,他在关上副驾门时用的力气大了一些,坐在副驾的女人这时候才像是有了反应,被吓得激灵了一下,砖头去看谢清呈。谢清呈没有说话,但也回头看了一眼贺予。 这孩子怎么了?为什么今晚做的这些事都有点莫名其妙? 谢清呈没有读心术,不知道贺予在想什么;贺予也没有读心术,不知道谢清呈想过些什么。小男孩儿闷闷地坐在车后座,双手环抱在胸前,像是在赌气。 他就是不想看见谢清呈的副驾驶坐着自己不认识的人。 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曾经跟贺予说过:“Alpha的副驾驶,只能坐自己喜欢的人,就像我的副驾驶只能坐你妈妈一样。知道吗?” 知道了。贺予有点晕车,偏着头挪到了车座一角,恍惚间好像爸爸就坐在驾驶室,转过头来问他。而他下意识答了一句知道了,偏偏头就要睡觉。 有人问他:“知道什么了?” 于是贺予猛然清醒:他刚刚居然把话说出口了。 天啊,丢人丢大发了。 · 贺予抿了抿嘴,扭扭身子故意发出一点声音:“没什么,我刚在跟我同学说话。”朝着半转过身的谢清呈指了指耳朵上戴着的蓝牙耳机:“他问我明天去不去学校。” 谢清呈没有将脸转回去,于是贺予咬着牙继续说:“我说我不回,明天还要去过户我爸的公司。” 说完,贺予安静了一会儿,咬着牙继续说:“好,我都知道了,告诉赵老师我一切都好。” 然后贺予就把耳机拿了下来。谢清呈这时候才转回身子,在绿灯亮起的时候发动了汽车。 贺予看着面前黑色的座椅靠背,暗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谢清呈跟谁在一起,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能看见卫东恒和谢雪那对小情侣就昏了脑袋,就想着谈恋爱了吧。” 那人可是谢清呈,是那个在父亲眼里,一丝不苟,无所不能的谢清呈。 贺予把自己的脑袋往车门上磕了磕,彻底对自己无语了。 也就是这时候,原本坐在副驾驶的女人突然转过身,语气柔和地问贺予:“你是小贺吧?我听着刚刚的声音挺大,你的头还好吗?” … … 车内静了几秒,贺予说:“我头还好,不疼,谢谢阿姨关心。” 话音刚落,车内更安静了。但没几秒,谢清呈的声音就从前面传了过来,贺予从后视镜内看见他皱着眉。谢清呈不悦:“贺予。”贺予“哦”了一声,坐直了身体,但也没再说话。 叫声阿姨怎么?他腹诽:我见都没见过她难不成还要叫姐姐? 其实叫姐姐也不是不可以,以前又不是没有叫过。父母还在的时候经常带着贺予出席各种宴会,这小子看见穿裙子的就叫姐姐,遇着穿西装的就叫哥哥,年纪大些就是伯伯伯母,小嘴甜得很。 啧,贺予心里啧了自己一句。看看,被一对小情侣刺激成了这样,那以后再看见谢雪和卫东恒走在一起还得了?那不行。 想到这里,贺予又拿出手机,点开和刚刚才加上好友的卫东恒的聊天框,连着发了好几个拳打脚踢的表情包过去,然后给与卫东恒的聊天设置了免打扰。 做完这些,贺予是真的有点困了。他把手机往衣兜里一揣,也没有管顾前面那个女人不停瞥过来的视线,自顾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再次睁眼贺予是被谢清呈推醒的。谢清呈站在开了的车门旁边,一面推着他的肩,一面皱着眉头打电话。 看起来不太高兴。电话那头估计是个小麻烦,贺予想着,坐直身子下了车,跟在谢清呈身后进了谢家的别墅。他没有擅自说话,谢清呈这通电话的预期不太好,他说:“为什么今晚不回家?谢雪,你给的理由我不太能接受。”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知道真相的贺予瘪瘪嘴,坐在了沙发上,顺手拿了茶几上的苹果吃,被谢清呈一个眼神赶到了厨房去洗苹果。啊,谁家放在茶几上的苹果不先洗一洗啊! 这头贺予在厨房里认命地洗苹果,那边谢清呈持着手机,听谢雪在那头支支吾吾编不出来一个理由。 最后还是他自己松了口:“就这一天。你是一个Alpha,整天不着家往外跑,这样不行。” 洗完苹果正往谢清呈那边走的贺予正巧听见这句话,他一挑眉:这是,怕谢雪变成渣A吗? 有点好笑。 第4章 第四章 谢清呈挂了电话。 在家庭中,他一直都扮演着严厉哥哥的角色,管束着妹妹的大大小小一干事宜,养成了谢雪不论去哪里只要不回家就一定会给哥哥打电话解释缘由的习惯。 女孩子天**玩,喜欢跟朋友们待在一起,常出门去也无可厚非,所以大部分时候谢清呈其实都是会答应的。谢雪也很乖,说好了什么时候回家就会什么时候回家,从不让哥哥多操心一点。 这样的对比之下,谢雪这次的出门就显得有些奇怪。她说好了明天一早就会回家,却对理由有些支支吾吾。做哥哥的不免对这种行为感到怀疑,便多问了几句。 谁知道谢雪像是迟来了叛逆期,见糊弄不过去就直接挂了电话,谢清呈再打过去她也没有再接起来,这样的态度让谢清呈明显黑了脸,贺予原本一直在偷偷注意着谢清呈,见状赶紧把头转了回来,假装自己在专心致志地啃苹果。 没两秒谢清呈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贺予的视线里,贺予看着谢清呈皱着眉又接起另一个电话,开口就是一句:“张医生。”是了,贺予把吃完的苹果核丢进垃圾:他明天要去医院做体检,全面检查一下身体,看看能不能确定为什么还没分化。 这些事情谢清呈早就安排地十分妥当,根本不需要贺予操心一点。况且谢清呈年纪原本就比贺予要大些,在这些事情上肯定会比他更会规划,根本不需要贺予插手,插手了反而会给谢清呈添很多麻烦。想到这里,贺予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手,站起来打算回自己的房间。 但才刚刚站起来,一只手就伸在他的腰前挡住了他的步伐。贺予低头看去,一眼就看见了谢清呈骨节分明的手。那双经常使用笔记本工作的手上带着薄茧,指甲剪得很干净,在夕阳的余晖里带着点橙红。贺予不解地看着谢清呈,但只看见谢清呈朝自己对面的沙发转了转头,示意他坐过去。 哦。 贺予又跨步回到原地,坐在了原本的位置。刚一坐定,谢清呈就把电话递了过来:“张医生要跟你聊聊。”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关于你的分化。” 点点头,贺予对这一点表示了解。 其实他以前的主治医生也会经常找贺予聊天来了解他的身体状况。毕竟在现在的社会中,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在青春期开头的时候就进行二次发育,最不济的也不会超过十五岁。像贺予这样已经快要十八岁了还没有分化的人实在不正常,就连医院也检查不出任何异常。 从小到大,贺予的身体都十分正常,有几项甚至超过了一般的正常人,身体素质好得不得了。腺体也十分正常。 一般来说,在分化的前几年,人的后脖颈处就会长出腺体,主要是为接下来的分化储存能量。这是分化的第一步,可以直接分辨出Beta和其他两种性别。从那之后过不了两年,Alpha和Omega就会相继开始分化,时间通常是两年。较久一些的会需要三年左右的时间,但从不会像贺予一样。 他十三岁长出腺体,直到现在都没有分化的迹象。每年都在体检,每年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张医生在电话那头“喂”了一声,在得到贺予的回答之后才继续说:“我刚刚在谢总那里得知了你的一些基本情况,但我还是要问一下你。你历次体检的信息素波动是怎么样的?” 贺予拿着谢清呈的手机,手心出了一点汗:“都是正常的。” 因为一直没有分化,贺继威夫妇对贺予的身体也十分在意,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贺予去体检,但每次的结果都没有任何变化。久而久之,贺予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Beta,只是长了一个跟普通Beta都不太一样的腺体,是人群中的异类。 第一次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贺予十六岁,他放学从学校回家的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贺继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爸爸。贺继威闻言愣了愣,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让他不要多想。 哪里有长了腺体的Beta? 贺继威笑自己儿子杞人忧天,又说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定数的。既然定数在那里,人就只要平常心接受就好了。他又跟贺予说,分化了之后就会有易感期和发情期,就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就会被限制很多。 十几岁的贺予很听话,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下就放平了心态,继续像没事人一样上学考试。 电话那边张医生好像一直在翻资料,停了好一会儿才答:“贺少,我建议你过两天来医院做一次全面的体检,我们根据体检结果再确定是否要进行治疗。刚好过几天我的老师学习回来,可以一起讨论这件事。” 贺予想了想,看向了谢清呈:“哥,张医生建议我过两天去做一个全面体检。”谢清呈从工作中抽身回望贺予,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张医生跟我说了。后天我有时间,可以带你去。” 那就没有他什么事了。贺予理了理要做的事情:明天去过户爸爸的公司,后天去做体检。那就代表他还要再请一天假,要给班主任打个电话。 反正也没什么事,跟谢清呈说了一声,贺予就上了二楼,回自己的房间洗漱休息了。 第二天贺予起得很早,七点不到,谢清呈都才坐上餐桌开始吃早饭,贺予就已经扶着楼梯缓缓从二楼往一楼走,一边走一边打哈欠。明显没睡好的样子。 谢清呈看在眼里,夹了一筷子面看着贺予问:“怎么起那么早?现在还不到七点。” 小少爷像是也没想到自己能起那么早,揉着眼睛往餐桌这边走,拉开椅子坐下:“谢哥,我睡不好。” 从前他锦衣玉食,家里的什么事情都有父母做主,遇事不决直接问贺继威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自己操心。可现在不一样。 坐在餐桌旁等阿姨给自己端早餐,贺予拎起叉子在桌子上磕了磕,丁零当啷的声响引得谢清呈看了他一眼,眉头轻轻皱了皱。 贺予立马乖了。 他无非就是早起犯懒,一时间忘了规矩,下楼就趴在桌子上没个样子,还把叉子弄得乱响。如果是在自己家里贺予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这里毕竟是谢清呈家,在别人家里就是客人,不能像还在自己家里一样。 低眉顺眼坐在椅子上,贺予两首交叠放在身前,活脱脱是一个温润的乖巧少年,与方才懒散的样子大相径庭。 谢清呈看贺予坐直了身子才缓和了表情,继续吃着自己的早餐。不到十分钟,谢清呈吃完了早饭,擦干净嘴巴,坐在位置上没动,像是要等着贺予吃完早饭。 应该是在等自己吧......贺予拿起一片三明治,看了谢清呈一眼,下意识把吃饭的速度加快了一些,不到五分钟就吃完了所有早饭。 谢清呈果然在等贺予。 他见贺予吃完饭之后就站了起来,看了贺予一眼示意贺予跟上,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第5章 第五章 去公司的路上是谢清呈开地车。贺予匆匆吃完早饭,抽了一张纸一边擦嘴巴一边往外走,走到茶几处的时候拎上了搁在沙发上的外套,又在玄关处匆匆换了鞋。谢清呈先去了车库,贺予换好鞋,穿上自己的外套,臂弯里挎着谢清呈的西装,站在别墅门口的小路上等人。 衣兜里手机响起的时候谢清呈的车正从不远处缓缓驶来,贺予将西装换了个臂弯撑着,伸手在自己的衣兜里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手机,原来是谢雪发来的微信。女孩子在外面玩了一个晚上,昨天晚上跟哥哥打电话的时候还颇有些满不在乎,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来的快乐玩耍时间。一个晚上过去,该玩的不该玩的都玩爽了之后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哥哥。 特别是到了现在,谢雪想起来昨晚谢清呈隐忍的情绪,深觉哥哥已经很生气,只是因为自己人在外面才没有多说些什么。这么想着,谢雪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想要给谢清呈道个歉,但却怕谢清呈骂自己。从小到大,谢雪最依赖的就是自己这个大哥,最害怕的也是自己这个大哥。 父母去世得早,谢清呈一个人在很小的时候就撑起了整个家,就连当初他在分化的时候都没有休息过,那些分化带来的副作用硬是被他强撑了过去。谢雪那时候小学刚毕业,每天只能看着谢清呈在公司和家里来来回回地跑,不知道废了多少力气才拉拢了原本已经有了倒戈趋势的长老们,最终稳住了谢氏集团摇摇欲坠的局势,并且在十八岁那年成功坐上了谢氏掌门人的位置。 谢雪一直将谢清呈做的这些都看在眼里,深知哥哥的不易,也想过要按部就班按照谢清呈的想法生活,照着谢清呈想要她去的那个方向努力。 但,谢雪毕竟是人。并且是跟谢清呈性格完全不同的人。莽莽撞撞地,谢雪经常会生出一些跟哥哥交给自己的道理完全相反的想法,就像所有叛逆期的小孩儿一样,谢雪迟来的叛逆期让她有时候并不能接受谢清呈对她的安排。 情绪上头的下场就是一夜不归,谢雪清醒回来之后有些犯怵,不太敢给谢清呈打电话。好在现如今家里有了新的成员,贺予目前离不开谢清呈,被自然而然拉来当做垫背。 谢雪威胁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弟弟:“你把我哥哄好了,以后在家里我就给你一席之地。” ? 车内很安静。汽车四平八稳地行驶在宽广的马路上,贺予坐在副驾驶,双手握着身前安全带,不敢拿眼睛正视谢清呈。 因为谢清呈正在生气。平心而论,如果贺予站在谢清呈的视角,他也会因为谢雪的所作所为生气。贺予不是很清楚谢雪在家里都是什么样的,但他这几天也看得出来,谢清呈对妹妹的态度:大事上绝不疏漏,小事上则会适当放松。 贺予大胆猜测,对于谢清呈而言,真正让他生气的并不是谢雪不回家这件事本身,甚至于不是谢雪不告诉哥哥自己去做什么了,而是因为她挂断了和哥哥的电话。 她年纪不小,谢清呈也不会事事都困着妹妹。只是做家长哪有真正放下心的。谢雪错就错在,没有告诉谢清呈自己做什么去了。 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谢清呈呢?按理说谢雪年纪不小,早就到了老一辈认为可以谈恋爱的时候,谢清呈再怎么不通人情也不会拆散小情侣啊? 贺予不动。 他自己琢磨了这么老些,深觉如果直接问谢清呈肯定会被一个眼神吓回去。高中生果断选择了闭嘴,动了动身子,在副驾驶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头一歪就睡着了。 ? 父母财产的后续工作全都是谢清呈安排的。贺予虽然对这些过程都懂,但毕竟还没成年,在坐谁也不会听他说一句话。于是他抱着从谢清呈家拿来的一包饼干坐在前几天才坐过的沙发上,一边吃一边听律师跟公司高层辩论,至少要把贺父贺母从前就拥有的那些东西留给贺予。 那边律师与律师争吵地激烈,这边谢清呈就坐在贺予身边,面容平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肯定不是谢雪,贺予捏了一块饼干,送进嘴里。 律师吵架都会吵很久,等到贺予从别墅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不知道哪里的鹧鸪正在叫个不停。房子卖出去了。 父母留下的项目出现亏空,双方掰扯了很久才决定以此来进行填补。贺父贺母所占股份全部留给贺予,每年在股份里拿固定的份额,直到一年后贺予成年。 贺予的抚养权归谢清呈,其余股东或者亲戚都无权过问。谢清呈保证会将贺予看顾到大学毕业,就当还老朋友一个人情。 纠缠了将近一天,这次由于车祸而产生的意外及后续处理才算全部完成。那些想将贺予丢进福利院的亲戚董事并未得逞,拿了一纸合同后纷纷离开。 谢清呈请来的律师在众人走得差不多之后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文件,与谢清呈将剩下的工作对接完毕,又对贺予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空荡荡的别墅只剩下他们两人,谢清呈让贺予又待了一会儿,拍了拍男孩子的肩膀:“走吧,去吃个饭。” 他的家就这么没了。一年前的贺予绝对想不到自己如今会是如此境地,他浑浑噩噩跟在谢清呈身后,后知后觉自己孤身一人,身边也只剩下一个谢清呈。他们原本应该是对手的。 贺氏与谢氏在生意场上有着很多利益冲突,很多人都觉得他们两家就是天生的敌对。就连贺予自己也这么以为。 但事实上,跟着谢清呈上了车,贺予扣上安全带:事实上到了最后,谢清呈才是那个帮助了自己,帮助了贺家的人。这也许就是生意场上的惺惺相惜。 “晚饭想吃什么?”谢清呈问。贺予从愣神中回魂,思索一番:“外面有一家很好吃的韩餐。” 谢清呈点点头,发动了汽车。 旧的家和旧的生活被远远抛在身后,贺予握着手机,屏保是一张全家福,一家三口都笑得很开心。 第6章 第六章 医院充斥着浓浓的消毒水味儿。沪州中心医院有着全国最好的腺体诊疗系统,贺予也一直都在中心医院做腺体检查与治疗,治疗程序全权由主治医生朝阳负责。虽然贺继威已经去世,按理说朝阳就可以不用再管顾贺予,院方自然会给他推荐其他的病人。但在贺予搬出贺宅当天,朝阳就接到了来自谢清呈的电话。 谢清呈希望他能够继续给贺予治疗,并且会付给他与之前相同的报酬。这是一份好差事,从前贺继威付给朝阳的报酬就已经远超行业平均水平,他有这份能力,自然也就当得起这个档位的报酬,一直尽心尽力替贺予治病。 但其实朝阳明白,贺予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是什么病。一个人生长有腺体也不一定会分化,最后发生在贺予身上的情况无非两种:不分化直接被认定为bate;厚积薄发突然分化,成为一名顶级的Alpha。 至于其他的选项,朝阳不是没有想过,但都被他无情抛在脑后不管不顾。毕竟Enigma这类人在现代社会实在少见,就连他们医院都已经进五十年没有出现过一例,很多人都在传由于基因不断分化,Enigma这类人早就因为与人类相差太远又太少,逐渐被自然所抛弃,成为了像恐龙一样的存在。 物竞天择,自然永远不会因为一个物种的实力而有所忌惮,因为它就是真正的实力顶端。 既然已经答应谢清呈继续照看贺予,朝阳在与谢清呈核对好时间之后就开始准备着给贺予做体检。毕竟他上一次的体检已经是在半年前,这半年有没有发生些什么变化都是未可知的。 贺予敲响朝阳办公室门的时候朝阳正在查资料,听见有人敲门,他略抬高声音说了一句:“请进。”房门“吱嘎”一声打开,贺予捏着体检单子坐在朝阳对面,将手里的单子推给医生,然后就开始在座位上装哑巴。 他有那么一点不喜欢医院,也不喜欢医生。贺予从小到大待过最久的地方,除了家就是医院。刚出生的时候他身体不好,因为有些早产,在医院保温箱里待了半个月,直到完全康复才被接回家。 青春期时因为腺体发育出了问题,他几乎每隔几周就要去医院一趟,特别是当身边的朋友们都渐渐分化之后,贺予去医院的频率就更勤了。 作为一个孩子,这个时候还没有分化是真的不正常;作为贺继威的孩子,贺予必须要在成年之前分化,必须不能在众人面前出丑,不能给贺氏蒙羞。 他身上背着的不仅仅是父母的殷切希望,更是贺氏的未来。某天晚上贺予起夜的时候经过了父母的房间,他听见父亲对母亲说:“小予必须要分化成Alpha,如果他分化成了Omega,那我们就只能再生一个孩子了。” 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新生命的到来无非是当头一棒,那晚贺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但是那天过后的第二天,贺予主动提出来要去医院做检查,吃药,治疗。腺体催育在国内医学界一直都被严密地制止,谁也不知道贺予在医院经历的那些下午都做了些什么。 也许是好事也许是坏事。只是那之后,与这一家人关系比较好的人都能看出来:贺予渐渐与贺继威不亲近了。 青春期的小孩子像是给自己裹上了一层坚硬的壳,主动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人际关系,尤其是来自父母的善意。这种冰冷在贺母宣布怀孕之后更甚。 贺予知道,他不是不想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他不想的,是父母因为他身体的缺陷而选择再要一个孩子。这种被当做物品的感觉并不好受,贺予不愿意在知道真相之后还继续和父母虚与委蛇。 那段时间,他还能跟朝阳说上两句话。朝阳年轻,又是Omega,心思细腻,每次都能及时察觉到贺予情绪的不正常,再及时给予一定的干预。但他毕竟也不是专业心理辅导员,有的时候话说多了反而会弄巧成拙。 渐渐的,贺予在自己主治医师面前的话也变得少了起来,甚至于两人会相对无言。朝阳有心无力,只能去请教了隔壁科室的心理医生,又请专业人士来对贺予做了心理干预,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好起来。 贺予在外人面前恢复了原状,在父母面前依旧无话可说。 思绪收回,朝阳捏着贺予的体检报告单,难得弯了弯嘴角:“比起上一次,你的状态好了不少。” “看起来最近环境的改变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我也很开心看见你并没有因为父母去世而陷入长久的悲痛。” 朝阳搁下手里的单子,看着贺予:“这是一种非常好的状态,一直被悲哀影响是不利于你的身体恢复的,我希望你以后能够保持。”贺予翘了翘嘴角,没有说话。 朝阳也识趣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报告翻了篇,又看了看其他的数值:“最近你体内激素起伏比较大,尤其是腺体激素。我估计你的分化也就在最近一两个月,记得出门的时候要带上信息素阻隔剂,以免在路上突然分化被空气中其他信息素影响。” 这倒是正经事。贺予原本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里突然回过神:“阳哥,我最近好像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了。你的信息素是苹果味吗?” 贺予口气平淡,朝阳瞪大双眼,抓着贺予的手就把他拉进了办公室隔壁的检查室,重新做检查。 ? 贺予是两天前才发现自己能闻见信息素的。被谢清呈带回家之后他就一直没怎么出过门。一来是谢清呈和谢雪太忙,没有什么时间是在家里的;二来就算谢雪在家,贺予也不太想跟她一起出门。 毕竟抛去第二性别,他和谢雪还有着男女之别。他初到谢家就跟家里唯一的女性走得太近了,那那些一直都在盯着他的人转头就不知道会怎么乱传。 为了谢雪的名声,他也不能整天跟着一个女孩子。更何况后面他知道了谢雪和卫东恒谈恋爱这件事,就更不能再拉着谢雪陪自己。 但是还没到回去上学的时候。 他没了父母,被谢清呈收养,这些天谢清呈一直都在外面跑各种手续,要尽快把贺予的户口转到谢清呈名下,然后才好去学校交接,那样贺予回去上学的时候才不会被学校里的同学们指指点点。 谢清呈为贺予考虑的这些他都知道,不知道出于什么情绪,贺予答应了谢清呈留在家里,等他忙完了所有手续再回学校继续上课。 但前提是要在家里把谢清呈每天布置的作业全部写完,他晚上回来要检查。 贺予对谢清呈的这些要求通通答应下来,甚至还在这样的安排之中,感受到了一丝开心。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强烈的感受了,他觉得自己是被放在心上的。 “滴—”机器运作结束的声音响起,贺予再次回神,转头看着身边坐着认真检查数据的朝阳:“阳哥,怎么样了?” 朝阳神情严肃,没有理睬贺予,拎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老师,我是小朝。” 贺予默默从检查床上坐起来,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他看得出来自己的情况应该是在好转,朝阳打电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 这是不是代表自己即将分化了呢?分化好像是爸爸一直都十分期待的事情,可惜他看不见了。妈妈也看不见了。 有点惆怅。十八岁的贺予在这一瞬间突然有点哀伤,为死去的爸爸妈妈,为他们没有看到的结果。父母一生都想要一个完美的继承人,想要一个健康的Alpha来继承家业,一生都在为贺予的分化奔忙,甚至想到了再生一个孩子。 但最后,贺予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检查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贺予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谢清呈。谢清呈还穿着西装,面上带着一丝疲态朝里走:“都检查好了?” 随着谢清呈越走越近,贺予闻到了一股让人很舒心的味道,他不由放松了身子。朝阳刚巧挂了电话,闻言转身看着谢清呈:“一切正常,有很大的好转。估计在这两个月贺予就会分化,你记得给他准备好需要的东西。” 贺予看见谢清呈点了点头,他从床上起来站在谢清呈身边,接过了朝阳递来的单子:还是得继续吃药。 “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带贺予回家了。”谢清呈冲着朝阳点了点头,带着贺予离开了医院。 第7章 第七章 朝阳发了话,贺予会在这一两个月之内分化,那么谢清呈给贺予接下来安排的一干事宜都要因为这一件事变一变。他原本是想让贺予这次检查完之后就回学校继续学习,毕竟贺予是学生,不管发生什么都还是要回去继续上学的。但分化就不一样了。 如果说出生是一个人一生中的第一个决定生死的重要时刻,那么分化就是第二个。人的分化就相当于全身细胞的再一次重组。新的腺体细胞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生长出来,在后脖颈腺体处集聚重生,信息素取代激素,占据身体绝对的主动权。 在这一过程中,分化者本人的身体会因为细胞的再生与激素的交换陷入长时间的发热,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医生一般不会建议分化者在这一段时间内外出,最好的做法就是在家里给分化者提供一个干净的房间,并在房间内准备好足够的食物和水来确保分化者在分化期间有充足的体能。 这也才是刚刚开始。贺予捧着手机,坐在谢清呈车后座继续看搜到的材料:不论分化的结果是Alpha还是Omega,在分化结束之后,分化者都会立即迎来第一次易感期或发情期。对于所有没有经历过发情期或者易感期的人来说,这一次的爆发无疑是最为凶险的。 因为第一次,因为不适应,Alpha体内的暴虐因子没有办法被立即控制,Omega对Alpha第一次近乎疯狂的需求,每一个人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去伤害别人,去允许别人伤害自己。 因为第一次分化会产生这样的后果,很多父母都会在孩子分化期前后做十分充分的准备,抑制剂,阻隔贴,以及属于孩子一生的房间。这些东西都会是最先沾染上一个人信息素味道的,有时候甚至会演变成为一个人一辈子的依赖。乃至于一个枕头,一床被子。这些东西至少没有生命,就算在分化过程中被撕碎,也总比因为分化而死人要更好。 看到这里,贺予感受到谢清呈刹了车,他抬眼一看:超市。注意事项是朝阳发给了谢清呈,谢清呈又发给了他的,况且谢清呈也经历过一次分化,肯定也知道需要注意的事项。 这么一想,贺予没忍住笑了笑,恰巧对上了谢清呈的眼神。谢清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一边下车一边对贺予说:“小孩子就是要多笑笑,不要整天板着一张脸,没人欠你钱。” 贺予愣了一下,弯着眼睛回答谢清呈:“好的谢哥。” 两个大男人逛超市就快了很多,谢清呈十分有目的地把贺予带到了生活用品专区,让他选一套自己喜欢的床上四件套。贺予四下看了一眼,选了一套纯黑的。谢清呈没有多说什么,又带他去了另外一个专区。 等一路转下来,买完所有东西回到车里的时候天也暗了下去,谢清呈在驾驶座上给谢雪发了条消息,看着后视镜里正在系安全带的贺予:“下午带你一趟学校。跟你们老师交接一下回去上课的事情。” 贺予扣安全扣的手一顿:“户口办理好了?”他们在走出商场的时候的确有谢清呈的助手来送了什么东西,但贺予当时手里大包小包的全是东西,他没有注意那助手送来的是什么,出了商场门就径直走到停车场上了车。谢清呈倾身把搁在车前的文件拿起来递给贺予,收回手发动了汽车:“你在户口本上和我的关系是兄弟,比谢雪要小。” “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把我当成亲哥哥,把谢雪当做亲姐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有我和谢雪一口饭吃也就会有你一口饭吃。”谢清呈一边小心倒车一边跟贺予说:“我出门的时候让保姆在二楼给你整理出了一间空房,到时候你就从三楼搬出来住进去。” 贺予不解:“我在三楼一直住得挺好的,怎么突然又要搬出来?” 谢清呈说:“三楼是客房。” · 中午两人在超市外随便找了一家餐馆吃了饭,谢清呈又带着贺予回车里,没有立即出发,反倒是叮嘱他睡一会儿:“睡个午觉,等到下午你们学校开始工作了,我们再过去。”了解地比贺予还要清楚。贺予想了想学校的作息,没有反驳,十分自觉地在车后排找了个位置躺好,头一歪就睡着了。 谢清呈倒是没有立刻就睡着。他一向作息稳定,早睡早起,并没有养成午睡的习惯。贺予在学校里午休大概都需要半个小时,于是谢清呈给贺予留了半小时时间休息,自己在车里等他。 一个人在封闭空间里总会想很多东西,谢清呈也不例外,他坐在那里,眼一抬就看见了自己面前的那份户口转移手续单,还有手续单上面摆着的户口本。收养贺予,将贺予接到自己家里,让贺予回去继续上学。这些都是他再听到贺继威夫妇离世消息之后迅速做出决定,到贺宅接回了贺予。 这些事情做起来并不容易,好在贺予听话,一切安排都由着自己,也没有出太多岔子。刚刚从商场出来,助理把手续单和户口本递给他的时候,谢清呈突然意识到:贺予和他们真的变成了一家人。从前他看着贺予长大,后来因为工作繁忙,其实他也没有过多地再去关注这个孩子的成长,只在工作繁忙之余听说过:贺家夫妇因为儿子迟迟不分化,正打算再要一个孩子。 其实贺继威夫妇出车祸那天,他们正从医院回家,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医院是为了什么。意外的发生让一切原因都变得未知,谢清呈与贺继威只是老朋友,他对这其中任何事情都无从得知。 只是贺予。谢清呈也经历过十七八岁,谢清呈也失去过父母,他知道对于这件事贺予多多少少,心里肯定会有不舒服。但是这个孩子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谢清呈看不太出来他到底有没有从父母去世这件事里缓过来,他到底有没有准备好接受新的生活。回去上学还是继续待在家里? 贺予没有主动提出,贺予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异议,谢清呈也不好自己把这些话说出来。谢清呈想,他是明白一些贺予的自尊心的。 贺予醒来的时候谢清呈不在车内,夏天的下午还是有点热,车里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还有着淡淡的香薰。贺予仰躺在后座上缓了缓,慢慢坐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给谢清呈发了条消息: 谢哥,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