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全法》 第1章 再见倾心 四月的江南,虽是晚春,却仍是初春时青涩的模样。 南山的梨花,更是绝色。 “小侯爷,南山这块您都去了好几遍了,还不嫌烦腻啊。”马车旁的小仆从笑着与他打趣。 云钟卿随意拨了拨帘子,看向不远处高山上缭绕的雾气,脸上是一贯的不羁笑容:“如此美景,怎会烦腻?” “美景常有,您何必总是拘于一方?” 他叹口气,伸手点了点小仆从的额头:“若世上之人都像你一般,那这美景不白白浪费了。” 小仆从不甚理解。 云钟卿不恼,使唤他道:“去,马上到山脚下了,叫车夫到时停下即可。” “是,小侯爷。” 随着眼前山体渐渐逼近,马车也缓缓停下,云钟卿下了马车,正打算自己上山,身后的小仆从却跟了上来。 “云霄,山路遥远难走,你们就在山下等我。” 名叫云霄的小仆从一改往日的顺从,竟有些强势,“不可!世子嘱咐过,叫小侯爷无论去哪,我们都务必跟着。” 云钟卿拿他没辙,心底暗暗骂了一句自家兄长。 云霄见他没发话,顿时急了:“小侯爷,世子也是担心你……” 云钟卿最见不得旁人对他说些说教的话,忙不迭打断他:“是,既是兄长的意思,我自然不会拒绝。” “既如此,你跟我走吧。” 云霄两眼放光,想当初因为小侯爷的任性,自己和其他弟兄不知被世子罚了多少俸禄。 但好在自己从小跟在小侯爷后面,早摸清了对付小侯爷的方法。 “小侯爷,您终于懂事了……”云霄一抹眼泪,想到这个月的俸禄,就差没给他跪下。 云钟卿下意识打开他从小就随身带着的折扇,挡在面前,不去看云霄的表演。 闹腾了好一会,两人才算真正上了山路。 正如云钟卿所说,要到南山山顶,对于不常走过的人来说,绝非易事。 没过一会,云霄就气喘吁吁。 云钟卿当真是没法,也只得放慢脚步。 “小,小侯爷,我真是不懂,您,您说您一个侯府的二公子,打出生就注定这辈子不会受苦。”他说一会停一下,待气喘匀之后才接着开口:“我大虞朝,幅员辽阔,什么美景没有,您何必费这么多力气只为爬一座南山。” 云钟卿边听边估计着剩余的路程,唰的打开了折扇,边往前走边交待:“剩余的路我自己走便可,你就在这等我,兄长那边我自会去解释,不会扣你们俸禄的。” 云霄简直求之不得,看着云钟卿上了山,他转身离开了。 他一路疾走,等一处修筑不凡的府邸出现在眼前时,他才放慢脚步,径直走了进去。 “呦,云小侯爷,怎么有空光临寒舍。”屋子的主人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泡茶的手一顿。 “稀奇,世子居然没来。”他不急不慢地倒了杯茶。 云钟卿微有些惊奇:“你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老者瞥了眼他,淡淡开口:“江南云府,云小侯爷,自小就随身带着把折扇不离身,还是您太过桀骜,江南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既然对方都已知晓自己身份,云钟卿也不喜欢绕弯子,直入主题:“兄长说,你对江湖,修仙这档事颇有经验。” 似是有求于人,总不能太过急躁,他顿了顿,斟酌着语气:“小辈此番前来,是想向您了解这些。” “我虽出身不凡,吃喝用度皆为上品,却也想于尘世中行侠仗义。” 他做了个揖,真诚开口:“还请先生赐教。” 老者招呼他坐下,在他面前摆了杯茶,而后捋了捋胡须:“年轻人,修炼成仙,并非一朝一夕可得啊。” 说罢,老者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更何况,我看你一身锦衣华袍,脸也生的好,倒不像会吃苦的。” 云钟卿自小狂傲不羁,对谁都是一副热情的面孔,其实少有人知道,云小侯爷,脾气火辣,心机颇深。 “前辈,您不可以色示人啊。”云钟卿眯了眯眼睛。 老者不以为然:“哦?好,那姑且算我肤浅。” “但自古以来有求于人,是不是应该放低点姿态?周围这么多人守着,倒像我想对你做些什么。” 云钟卿不解:“前辈此言何意?” “我孤身前来,未带一个仆从,何来这么多人?” 老者反问:“那是我错了?” “自然。” 话音刚落,老者打了个响指,少说七八个人,竟凭空出现,被捆在了一起。 云钟卿:“……” 云,钟,钰! 他的脸上有一瞬的扭曲。 “你要对小侯爷做什么!” 这些侍卫也当真是忠心,都被捆成这样了还担心主人的安危。 云钟卿:“……!!!” 他忍无可忍,这些人再多待一秒他都会立马冲回家揪出兄长暴打一顿。 “前辈,你把他们放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老者倒也是个好说话的,说放就放了。 云钟卿看着还愣在原地的几人,顿时怒气上涌:“还不快走!” “可,可是……” “别可是了,云钟钰到底许你们多少俸禄啊!”云钟卿伸出手比了个数:“我给你们这个数,现在立刻给我消失。” 下一秒,八个人就慌忙逃走,只余阵阵焦急的脚步声,以及—— “喂我们就这么走了,世子交待的事怎么办?” “蠢,小侯爷开的可是这个数啊!” “是这个理,但,但是万一小侯爷有个好歹……” 几人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他。 云钟卿:“……” 他挥了挥手,示意无妨。 几人又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阵阵笑声。 老者边笑边鼓掌:“云小侯爷当真是雷霆手段。” “让您见笑了,我不知家兄竟如此阻碍我。”云钟卿面上带笑,努力不让自己失态。 “好性子,鄙人此生最喜勇敢无畏之人。” “小侯爷,随我过来吧。” 云钟卿顿时起了兴致。 老者带着他来到了一间放满古籍,古画的屋子,拿了一本书下来,翻开一页,招呼云钟卿过来。 “江湖之士,无非有一颗肝胆侠气之心,小侯爷如此聪慧,想必我也无需多言。” “至于成仙……”老者说着复又抬头看了眼他,“你当真吃得了苦?” 云钟卿笑了,打开折扇随意扇了扇,那张笑起来总是嚣张的脸此时半掩在折扇下。 “江南之人,何人不知我云小侯爷勇敢无畏,热情仗义,我可不敢驳百姓面子。”他站在老者对面,关了扇子,双手撑着桌子。 他隐去唇边笑意,淡然开口:“您只需告诉我如何做,其他之事,您不必担忧。” 两人眼神相接,无声对峙了一会。 老者突然笑了:“到我身边来。” 云钟卿照做了。 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我一个徒弟很像,这股不服输的拼劲尤其像。” 说罢,他拿手指了指古籍上的一页。 “从古以来,修炼成仙的凡人不过寥寥几百,他们大多是仙人转世,只余少数是仙骨卓越,又十分刻苦的。” “当然了,你也别想着自己也许就是仙人转世,概率少之又少,更别谈小侯爷你这出身。” 云钟卿不满道:“我出身如何了?再者说,我有自知之明。” “你这孩子还真是较真。”老者被逗笑了。 “凡人踏上成仙之路,最为关键的一环,便是奠基,需勤修苦练武功,直至世间鲜有对手能与之匹敌。 “再就是练术法,快则一两年,慢则半生,直至练出仙丹。” “最后则是得百姓崇拜,凭借自身善报,飞升成仙。” 老者说完,看了眼云钟卿,再三嘱咐道:“修炼成仙不是儿戏,也不能自诩清高,当脚踏实地,刻苦专一。” 云钟卿本就在思索自身天赋如何,怎分得出旁的心思去听老者的嘱托,匆匆应了句,复又朝老者拜了一拜,便打算告辞。 老者这时叫住了他:“你字……” 云钟卿从小到大听过无数人问过他的字,想也不想便全盘托出:“我名为钟卿,字仙落,家母的意思是,我刚出生时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那人说我命格太高,需叫这名压一压。” “前辈,我告辞了。” 老者看着脚步匆忙的少年,默默念着这两字,竟有一瞬出神:“仙,落……” 好名字。 云钟卿并没有直接下山,而是朝这府邸反方向的一颗梨花树而去。 梨花树旁就是一条小溪,每当风起时,梨花就如雪般飘进小溪,随着溪水漂出江南城外。 他远远看见一个人影正舞着剑。 这人的剑法当真特别极了,饶是他已经鲜有人能够匹敌,也被惊艳着停下了脚步。 挥剑的动作看着似软绵无力,实际发出的声音锋利浑厚,在这一方僻静之地更显突出。 大多人舞剑都徒靠蛮力而并非功底,挥出看似十分能震慑人的剑气,实则根本就是纸老虎。 而面前这人,看着瘦弱,剑气却是能杀死人。 云钟卿看清了对方腰上佩戴的玉佩,轻笑一声,原来是虞家的公子。 他穿过梨花树,拍掉对方肩上的梨花花瓣。 “虞少爷好兴致。” 面前的人有了反应,转过身。 他比云钟卿矮了快一个头,所以云钟卿需微微低下脑袋才能看到他。 不过只看了一瞬,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霎时,起风了。 花瓣又一次被吹落,洋洋洒洒,包裹住了两人。 虞尘雪行了礼,随后也抬起手拍掉了他肩上的花瓣。 “云小侯爷,久仰大名。” 四月江南,梨花相衬。 第2章 “初识” 他不是没见过虞家公子,只是在南山上相见,是第一次。 剑舞的如此惊艳,让他有所共鸣的,也是第一次见。 云钟卿倏然回过神,磕磕巴巴开口:“不,不必行礼……” 虞尘雪快速地瞥了他一眼:“这怎么行,礼数不能乱。” 他看着眼前人,想起大家常说,云小侯爷,生性狂傲不羁,谁都不放在眼里,可又实在热心肠。 可眼前人结结巴巴扭扭捏捏的样子,哪里像大家说的那样? 虞尘雪又很快注意到了云钟卿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小侯爷,你脸红了。” “可是有什么不适?” 云钟卿意识到失态,连忙转过身背对着他,深呼吸了几个来回。 “虞少爷,叫我名字就好。” 虞尘雪应了下来,“下次见面一定。” 云钟卿:“……” 两人聊天还能顺利说过三句话吗? 云钟卿不想冷了气氛,想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便开口询问:“我只知道你是虞家人,可还不知你的名字。” 虞尘雪倒也坦率,说话脆生生的:“回小侯爷,我名尘雪,字远卿,想叫哪个名讳,小侯爷自便。” “尘雪,远卿……”云钟卿垂下眼皮,掩住眸中笑意。 “我名里也带有卿字,以后我叫你远卿如何?” 虞尘雪点点头,低头摆弄他的剑。 云钟卿看他这么宝贝他的剑,好奇的问了一句:“你的剑可有名字?” 虞尘雪顿了顿:“就叫远卿剑。” “好听,剑是令尊托人造的?” “不,家父说这把剑乃我虞家先祖所传。”虞尘雪说着连语气都带着点骄傲,“我虞家能和我朝名讳冲撞而不改,都是我虞家先祖的功劳。” 云钟卿倒也不是没听过虞家公子,只是百姓饭后闲话无非就是说虞家那公子生的有多好看,剑舞的有多好。 他一向眼高于顶,对于这些耳听的东西更是不屑,今日一见,却果真如此。 眼前人生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面孔,说起话来虽也客套,但他就是品出了一丝俏皮。 说话的时候,高兴了情绪都摆在脸上,爬上眼角眉梢,熠熠生辉。 剑术更是绝顶高超,犹如春风抚柳,柔中又不失刚气。 云钟卿不自觉地低低笑了一声。 虞尘雪显然听到了,还以为他觉得自己夸大,慌忙的要证明。 “我没有不信你,别急。”云钟卿倏然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虞尘雪对生人向来礼貌疏离,在云钟卿靠近的那一瞬,他眼睛微微睁大,往后退了一步。 “远卿,你可愿与我切磋一番?”眼前人突然笑着开口。 虞尘雪少见的结巴了,干巴巴的说:“小侯爷想,我自然奉陪。” “只是我看小侯爷并未佩剑,如何能切磋?” “这个嘛,无碍,我不喜用剑,只好用我的这把折扇了。”云钟卿亮出了那把看着就价值不菲的折扇。 折扇的扇身用金制成,工匠手艺很好,金制成的扇身如普通纸制成的一般,开关流畅,但看着比普通折扇金贵。 扇柄用玉制成,不止看着光滑洁净,拿在手里的手感也和看着并无差别。 “远卿,你说我们怎么这么有缘,我的这把折扇,也乃我云家先祖流传。” 虞尘雪一听便来了兴趣,他自小就对这些能伤人的物件感兴趣,第一次看见如此奇扇,更是两眼放光。 他似是想立马见识这所谓云家先传,语气都带着几分急:“那我……” 不过比他话语更快的,是云钟卿的折扇。 几乎在虞尘雪开口的第一秒,云钟卿便打开扇子,同时往后退,与他隔了一段距离。 云钟卿双脚落至溪面,梨花连带着溪水被他点地的动作激的荡漾了起来。 手一转,折扇便飞了出去。 不过虞尘雪也乃武艺高强之人,这点伎俩,他倒是也能应付过来。 在折扇快近身的时候,他就拔剑把折扇打了回去。 拔剑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他如瀑般披散在背后的长发,有几缕搭在肩处,随着风起,飘到了面前。 借着树影遮盖,还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 折扇被打了回来,云钟卿浅笑一声,伸出手接住了。 “远卿,你真厉害。” 虞尘雪此时面沉如水。 云钟卿愣了愣,随即走过去捏了他的脸:“我刚看你眼神殷切的很,我不过偷袭一下,你怎的还生气了。” 其实虞尘雪根本不是因为这个生气,相反,他很享受这种出其不意的感觉。 他只不过是有些不满说话被人打断罢了。 虞尘雪很快恢复到平常客气的模样,淡笑着开口:“没有生气,我刚只不过没反应过来罢了。” “云家祖物,名不虚传。” 云钟卿起了些挑逗的心思:“那……我厉害吗?” “小侯爷名扬四海,自然厉害。” 云钟卿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不知为什么有些不满足:“我在问你。” “你觉得,我厉害吗?” 虞尘雪点点头,见云钟卿还盯着自己,遂又补了一句,“我也跟百姓所想相同,小侯爷当真是顶顶好的人。” “哦,我知晓了。”云钟卿知道他在拍马屁,却仍觉可爱,鬼使神差的,他帮忙理了下虞尘雪有些乱的额发。 虞尘雪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顿时有些无措:“小侯爷,你与生人交谈都如此吗?” 云钟卿拍了拍他的额头,笑着问:“你我之间竟还算是生人吗?” 虞尘雪犹豫着开口:“不,不然?” “你是对面屋子那老者的徒弟?” 虞尘雪露出惊讶的神情。 云钟卿叹口气:“我刚去找过前辈,他与我说,他有个徒弟,武艺高强,天赋卓绝。” 虞尘雪被夸的不好意思起来,复又问道:“你去拜访师父,所谓何事啊?” “啊……这个嘛。”云钟卿有意逗他,饶了个弯子,“下次见面,我再同你说。” “如何?” 虞尘雪:“……” 你报复我呢? “小侯爷开心就好。”他淡淡开口。 云钟卿越发觉得虞尘雪好玩了,借着身高优势,拍了拍他的头。 “那,回见。” “远卿?”说完,云钟卿转身跑了。 虞尘雪则在原地懵了好一会。 走到崎岖山路,云钟卿又转身看了眼梨花树,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 几日后,他就要踏上游山玩水的路程,待他回来后,这个好友,怕是已经把今日这段相遇抛到脑后了。 云钟卿只叹人生尔尔,所遇之人皆如过往云烟。 罢了,人生苦短,剩下的事就交给时间吧。 他眺望远方,是被浓重雾气遮挡的江南小城。 虞尘雪被云钟卿弄的发懵,作为一个不善交友的人来说,他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位小侯爷突然的善意。 他撇去了落在剑上的花瓣,把剑收回剑鞘中,转身找师父去了。 “师父。” 老者抬起头看了眼来人:“说了多少次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就叫小叔。” 虞尘雪的爱呛人的毛病也上来了:“虞衡,你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模样。” “你如今这幅样子,我只想叫你祖父。” “身高没长,嘴倒是越发刁钻了。”虞衡说着变回了他刚成仙时的那副年轻模样。 “少贫嘴,我刚遇到云小侯爷了,你同他聊过成仙的事?”虞尘雪问。 虞衡闻言抬头,疑惑地看着他:“云小侯爷怎会告诉你?” “我怎会知晓?” 虞衡闻言严肃起来:“我刚同他聊了几句,小侯爷不像是一时兴起。” “你可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的,百年前,我刚飞升成仙,当时风头正盛的仙落仙君。” 虞尘雪点点头:“记得。” “自云小侯爷出生以来,我同其他几位小仙,就感受到了悬剑的波动。” “后来云小侯爷长大,脸越发清晰,轮廓也越发像仙落仙君,我便有所怀疑。” “所以我暗中散布修仙的消息,想把云小侯爷诱上山,谁知来的人居然是云世子,小侯爷每次上山,不过只是在梨花树旁站一会。” 虞尘雪听得有些不耐,催促道:“说重点。” 虞衡睨了他一眼:“你可知云小侯爷的字?” “不知。” 虞衡缓缓吐出一口气:“云小侯爷,字仙落。” 虞尘雪震惊了一瞬,但很快反驳:“字仙落又如何,你怎知不是碰巧?” “不会,当时仙落仙君被贬凡间时,仙界一位与仙君交好的老仙官曾说,仙君会投到江南,当一户侯府的闲散侯爷。” “他说,到时仙君降临时,他会亲自下凡给仙君赐字,就字仙落。” “这与云小侯爷刚说的无不相同。” 虞尘雪还想说话,就被虞衡堵了回去:“还有,你可见过云小侯爷随身带着的折扇?” 虞尘雪回忆了一下刚才两人过招时看到的:“嗯,与一般折扇不同,那把折扇,有仙气。” 虞衡满意道:“那是自然,因为那把折扇,是仙君还在时,常用的仙器。” “难怪,刚我与小侯爷过招的时候,我一剑将那把折扇打了回去,可那折扇却无破损。”虞尘雪恍然大悟。 虞衡猛地站起来,满眼不可置信:“仙落仙君居然肯与你切磋?” 虞尘雪:“?” “小侯爷碰到我与我聊了几句,就说要同我切磋,我恰好对他的武器感兴趣,刚想开口应答,他便偷袭我。” 虞衡更懵了,他抓着虞尘雪的肩膀晃:“你可知仙落仙君在仙界时只与一人过招,那便是仙君的爱侣。” 虞尘雪向来不把前世今生当回事:“你也说了,是仙落仙君,那与小侯爷一介凡人何干?” 虞衡:“……倒也是。” 虞尘雪略带嫌弃地看了看他,转身走了。 云钟卿慢悠悠往山下走去,到了他与云霄分别的路段竟没看到他。 也是,此路陡峭,他奈不住恐惧倒也正常。 云钟卿叹口气,又想起当初头一次去南山时的念头。 生于世间十六载,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念头,像鬼缠身似的,不自觉往南山走去。 但他只当自己侠气过盛,骨子里热血无畏的冒险念头冒出来,便塞不回去了。 云钟卿下山之后就看见一群人乌泱泱的跪着,他被吓了一跳,招招手让他们起来,可一群人愣是没一个敢动的。 “云霄,你们这是作甚?”他眯眯眼看向云霄。 云霄哆哆嗦嗦指了指马车,颤巍巍开口:“小侯爷,您,您上去吧。” 云钟卿被惹的恼了,他带着疑惑一把掀开了帘子。 “兄长?!”云钟卿顿时僵住了,这下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云钟钰放下手中书籍,抬头淡淡瞥了眼:“云钟卿,你长本事了。” 他动了动手指,招呼云钟卿上来:“上来,回家你再同父亲母亲交待。” 云钟卿倒是无所谓,只是云霄他们毕竟无辜,他总得为他们开脱:“我无所谓,只是云霄他们……” “你不可为难。”他自小散漫惯了,除对生人有礼外,对自家人从不讲什么太过繁复的礼。 云钟钰这下眼都没抬,“为何?” “少装神弄鬼了,你若不知我找了那位老者,何至于亲自来抓我。”云钟卿最讨厌谈话时迂回绕弯,既然彼此心中有数,为何不直接摆在明面上? “是我让他们别跟着,罚下人也得明事理不是?” 云钟钰气笑了,他拿起书打了一下自家弟弟一下:“明事理?你偷往南山时可曾想过明事理?” “回到府邸,你自己想办法,我不会再同你狼狈为奸。” 云钟卿:“……” 狼狈为奸? 云钟卿气急,却又无可奈何,遂扭头看向马车外。 马车缓缓停下,眼前清风侯府的牌匾在云钟卿此时看来无异于大理寺。 一直在门口等着的丫鬟迎了上来:“世子,小侯爷,夫人令奴婢在此处候着,待小侯爷回来领小侯爷往厅堂去。” 云钟卿抬脚往厅堂走,云钟钰本也想跟着,却被丫鬟拦住。 丫鬟微微欠身:“世子,夫人交待过了,说世子您公务还尚未完成,还请世子移步书堂。” 云钟钰有些始料未及。 刚在马车上虽放下狠话说不管他,但总归是自家弟弟,刚也不过只是逞一时心直口快罢了。 丫鬟见他迟迟不动,作势又要开口。 “罢了。”云钟钰甩甩袖子,往反方向走去。 云钟卿自知理亏,一路都没再闹,他推开木门,恭敬地行了礼:“母亲。” 唐鸢招呼他过来。 云钟卿刚迈出的步子收了回去,他看着母亲,语调是很明显的疑问:“母亲?” “我听着呢,过来,坐。”唐鸢抿了口茶。 待云钟卿坐下,她屏退下人,握着云钟卿的手开口:“仙落,你一定要这样吗?” 云钟卿另一只手搭了上来,温柔地抚摸着母亲的手,可眼神却是不可撼动的坚定:“母亲,游历天下,修炼成仙,乃是我毕生所愿,不可更改。” 说完,他起身,在唐鸢面前跪下,“父亲毕生所求不过安稳二字,兄长则想名盛于天下。” “而我不过只想于尘世之中渡苍生。” 唐鸢红了眼眶,赶忙站起来想把他拉起来。 云钟卿不肯,沉默着开了口:“待兄长进京时,您和父亲也一同前去吧。” “兄长公务繁多,又无亲朋好友作伴,难免寂寞。” “那你呢?仙落,你和子盛皆由我爱护长大。”唐鸢说着掉了眼泪,“成仙谈何容易,如若你有个什么好歹,我们又当如何?” “我不久后会离开江南一段时日,不必担忧我。” 说完,云钟卿沉默着为唐鸢擦去了眼泪,随后抱了抱她。 “母亲,别哭。”说罢,他转身朝自己屋子走去。 看着云钟卿走远,唐鸢颤着声吩咐道:“去,给我看住小侯爷,万不可离府邸半步。” 身旁的姑姑虽很想开解夫人几句,临了终沉默着,转身退出厅堂,吩咐去了。 云钟卿计划离开江南的日子就在兄长去往京城的那天,仔细数数,竟只余一周。 他觉得郁闷极了,便想着上街逛逛。 怎料一打开房门,便被侍卫拦住,只见两把剑交叠横在他面前,这动作要多嚣张有多嚣张,偏那两侍卫语气又无奈的不行。 云钟卿怎会不知是谁如此,一时看向他们的眼神有些复杂。 “小侯爷,得罪了,在下也是奉命行事。” 云钟卿一股郁火无处发泄,只得重重关上房门。 他还想着能否趁其不备,偷偷溜出去呢。 这时却有一不速之客来访。 “云钟钰?”他正谋划着呢,倏地被打断,眉眼间流露出些许烦躁。 当事人装作没听到,略过了他大逆不道的称呼:“你跟母亲说什么了,为何母亲会关你?” 云钟卿叹口气:“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我想游历天下,修炼成仙的事,我没与母亲吵架。” 云钟钰略微思索了一番:“你同母亲说了你要离开江南?” 云钟钰:“?” “行了,收起你的眼神,我是你兄长,你在想什么,我自然知晓。” 云钟钰又开口询问:“你当真要成仙?不是玩笑?” 云钟卿一天被人问了八百遍,想他活得如此逍遥,却总被人当囚犯审:“自然,我可拿云家列祖列宗起誓。” 云钟钰看他这么固执,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随他去了。 “不过,我不是告诉过你,南山上那个老者大肆散播流言,看着不甚正经,你为何要去?” “我一向不听他人所说,再者说,我今天亲自前去,看他倒也不像坑蒙拐骗之人。”云钟卿顿了顿,随即勾了勾嘴角,“且你可知,他还有个徒弟,是虞家的公子。” 云钟钰倒有些意外了。 他刚要开口,云钟卿便抢在他面前开口:“兄长,你带我去街上转转,如何?” 云钟钰:“……” 他就知道。 “可以是可以,可你现在连这个门都出不去。” “这好办,你不是世子吗,你就同他们说母亲遣你来叫我谈事情。”云钟钰说着就要拉着云钟钰走。 云钟钰好歹有些理智,还不忘给母亲留封书信。 两人照着这个方法,竟也成功骗过了那一堆侍卫。 到了侯府门口道别,云钟钰不放心,再三嘱咐着,云钟卿只得连连应下,这才得以脱身。 看着云钟卿走远,云钟钰正欲往书堂走去,就被赶来的唐鸢拦住了。 云钟钰觉得自己上辈子绝对欠云钟卿的,不然这辈子为何总是替他收拾烂摊子。 第3章 落花流水 云钟卿一人悠哉悠哉往街上走,原本只想买几样糕点带回去给母亲赔罪,怎料却遇到有一人正在闹事。 他走近了点瞧,本着看热闹的心思,他并未出手。 只见那男子对着一对“佳侣”,毫无形象的嘶吼道:“你不是心悦我吗,为何今日竟倚靠在其他男子怀里?!”说着就要上前抓那女子的手。 那女子一直同她身旁的男子解释着,那男子竟毫无表示,放任那自称女子情郎的人缠着。 云钟卿面色一变,飞快上前挡在那女子面前,打掉了那肮脏的手。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竟还不知羞?” 那男子顿住了,看清来人后更加激动:“云小侯爷,并非我强抢,那女子心悦我,我也心悦她,那她难道不是我的人吗?” “可她今日却和其他男人苟且!” 云钟卿向来追求真相,既然这男子开口,他便也要听一听这女子的说辞。 “小侯爷,我竟不知哪儿招惹他,他竟这般毁我清白!” “他原本只是一贫苦之人,我看他可怜,便每天给予他点吃食,可他竟误会我心悦他,终日纠缠我。”女子虽言语委屈,竟也未流一滴泪。 云钟卿听罢便又去质问那男子:“你说她心悦于你,可有证据?” “她亲口说过?还是你们二人已有夫妻之实?” 那男子吞吞吐吐,因着街坊邻居都在场,他也说不出谎话。 这时有位大娘出来证明,原来这女子家中做点小买卖,日子过得还算富足,这男子是街坊有名的流氓,偏这女子善良心软,给予他吃食,衣物,不曾想竟被缠上了。 见有人发声,越来越多人站出来,指认那男子。 云钟卿脸上虽笑着,却让人莫名感到压迫:“如何?你还有何话想说?” 那男子还不死心,紧紧盯着他身后女子:“云小侯爷,如果有人每日都来一颗树下与你谈话,你会不动心吗?明明是她勾引我!是她,是她!” “小侯爷,你又怎知那些街坊不是她收买!” 云钟卿觉得好笑,嘴角讥讽的弧度越发大了:“你是说,人家姑娘在街上闲逛,突然被你纠缠,还能收买街坊?” “况且,我亲眼见到你当街纠缠女子,满嘴谎话。” “日后出门记得带面镜子。” 那男子羞愧至极,跑了。 女子连连感谢着,云钟卿看着女子身旁那男子。那男子背过身,另一只手掩住一侧脸颊,不知在弄些什么名堂。 虽有些不得体,但云钟卿还是叫住了她,但毕竟是别人私事,自己也不好插手,只得嘱咐了句。 “平日只在传言里听过,今日一见小侯爷,果真如传言所说,勇敢无畏。”她笑吟吟说着。 “刚那男子,还请各位不要为难,今日之事,就此揭过罢。”女子高声说着。 云钟卿不解:“你为何这么做?” “他也不过十六七岁,无父无母,怪可怜的,况且他也只是不知何为心悦罢了,我就此放过一次,给那男子一个改过的机会,若还有下次,我再一并算过。” “那姑娘以为,何为心悦?” 她几乎没有犹豫的说了出口:“大约是,心悦他的那瞬,仿若魂魄抽身吧。” 女子又转头看了眼身后男子,那男子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把手放了下来,手忙脚乱的不知在干些什么 “民女告退。”那女子行了礼,就转身离开了。 周围人渐渐散了,云钟卿原想着回府,可脚下步伐却往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去。 转眼便到了南山山脚下,原本经常走过的路,今日却变得不同了。 连脚下崎岖的山路,也不能转移他的心绪。 此时才到未时,阳光正好,不会热的人大汗淋漓。 那颗梨花树还是如此繁茂,尽管脚下并无翠绿的草地,也仍光彩夺目。 云钟卿想,好像每每有心事时,他都不自觉的往这颗梨花树走去。 心悦一个人,就是在动心那刻,仿若魂魄抽身。 云钟卿不断思索着这句话。 世人常谈瞬间,可那瞬间,不过也只彼时匆匆一眼。 他正欲为自己辩解,却被一声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击溃。 很多人叫过他,长辈,朋友,生人。 可都不抵这声—— “云小侯爷?好巧。”虞尘雪缓缓从远处走来,在他面前站定。 身后是最喜欢的美景,那身前呢? 霎时,风起似吹雪,原是梨花落满涧。 云钟卿呢喃道:“是好巧。” 为何连风都如此凑巧,总在你出现时,为你下一场梨花雪。 “你怎么又上山了,有事?”虞尘雪轻声问。 他突然道:“远卿。” “嗯?”虞尘雪被他那声远卿叫得呆了一瞬。 “你可愿……”云钟卿倏然刹住。 他总觉得,情窦初开时,不适合做决定。 虞尘雪觉得云钟卿很奇怪,但也耐着性子问了下去:“小侯爷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啊,我就想问,你师父可在?”云钟卿编了个理由。 自虞尘雪和虞衡聊了一番,他就对云钟卿的感受有些不一样了,总觉得自己高攀。 “不巧,师父已歇下了。”但虞尘雪随即又一笑,“不过,小侯爷身份高贵,自可以入室叫醒他。” 云钟卿见他似不像开玩笑,怕自己到时见了说不出话,岂不露馅? 还有,若他再对着自己这样笑,怕是无法冷静啊…… 于是他匆匆扯下了自己腰上的一块玉佩,塞给虞尘雪:“你我相识一场,缘分可贵,我送你块玉佩。” 说完,他便下山了。 虞尘雪手心还残存着那人的温度,他愣愣看着云钟卿远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察觉到——云小侯爷,他又脸红了。 他摊开手看了眼玉佩,貌似也并无特别之处,但还挺好看。 高门大户人家所佩的玉佩,都由上好的玉石制成,通体光滑细腻,只是这玉佩,白中竟还透着一抹翠绿。 虞尘雪踢了踢那颗梨花树,上面的花便稀稀疏疏掉了下来。 倒是十分赏心悦目,只是,这颗梨花树怎么一年四季都如此繁茂。 “虞衡。” 正熟睡的人听到呼唤,渐渐转醒,但仍掩盖不住被人吵醒的不耐。 “又怎么了小少爷……”虞衡闷在被子里说道。 虞尘雪自己正烦着呢,遂不同他计较。 “云小侯爷刚又来过了。” 这下虞衡可是真清醒了,忙坐起身扯虞尘雪的袖子:“你说什么?” 虞尘雪被扯得站不稳,他甩了甩袖子,把那手甩开,这才缓缓开口:“不过他得知你正歇息就走了。” 虞衡要崩溃了。 虞尘雪想了想,把藏在袖子里的玉佩拿出来,放在手心:“不过,他临走时给了我这个。” 虞衡接过那枚玉佩,只看了一秒,便大惊失色。 虞尘雪不明所以:“怎么?不过只是一枚普通的玉佩罢了,何至于如此惊讶?” “住口吧少爷,你是真迟钝至极了。”虞衡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十分有分量了,“虞尘雪,这是小侯爷从小戴到如今的玉佩,不说值多少,这情意万不是金银钱财能与之衡量的。” “可我与他不过堪堪两面之缘。”虞尘雪略低了低头。 “你亲自去一趟清风侯府,问清楚罢。”虞衡说着就要念决,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小侯爷若是刚走,怕是没那么快回府。” 虞衡又想了想,说:“罢了,明日再去也可。” 虞尘雪默默把那枚玉佩收了回去。 而此时云钟卿正懊恼,恨自己怎如此不自重。 快到山脚下时,一旁树林却似有异声,他停下脚步,朝树林里一看。 那人似是意识不到自己的体型,躲在树后根本挡不住。 云钟卿叹口气,扶了扶额头:“出来吧。” 见那人还不为所动,云钟卿只得大了点声:“本侯命你出来,听不到吗。” 那侍卫这才出来,随后跪下:“小侯爷,世子命属下将您带回府。” 罢了,罢了。 云钟卿挥挥手示意他起来,自己自顾自往前走。 回到府时已是黄昏,身子还未到府前,眼神却已看到一打扮艳丽的妇人正在门前踱步。 “母亲~”云钟卿拉长了点尾音,有点无奈。 唐鸢赶忙迎了上来:“仙落,谁许你同你兄长一起胡闹的。” “母亲不必担忧,儿子只是上街逛逛罢。” 唐鸢拉着他往里走,边走边数落:“你还瞒我,方才街上闹了好大一出事,难道不是你上前摆平?” “那男子如此欺负人,儿子上前制止,有何不可?”云钟卿丝毫不给自家母亲留面子,“况且,母亲你让一群侍卫看住我,这难道不是胡闹?” 唐鸢自身家世显赫,嫁给清风侯后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活了这么久,她只败给过自己这个小儿子。 唐鸢没辙,遂不再与他争辩,只得把他送进自己的屋子。 “你且好好待着,有事令丫鬟同我说。”唐鸢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云钟卿:“……” 罢了,罢了,罢了。 他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似有所想,不自觉弯了嘴角。 第二天清晨,阳光暖洋洋的,透过窗枢照进屋子。 云钟卿写好书信,差人送到了南山上。 虞衡此时才悠悠转醒,一听手下送来云小侯爷的书信,他急的只披了个外袍便打开门接过信件。 书信不过寥寥两行字—— 【前辈好,还请帮我留意一下远卿在何处,如若在虞府,还请麻烦前辈传我去一趟虞府,仙落谢过。】 虞衡:“……” 他只得马马虎虎回了个知晓,嘱咐他衣着得体,稍后便用法术传他过去。 云钟卿看着凭空出现在书案上的书信,虽早有预料,可他一介凡人总会感到些许新奇。 看完了信件的内容,他拢了拢衣袍,又正了正头冠,静待佳音。 虞衡也是个办事利索的,不过一会儿,云钟卿就出现在了虞府门前。 他第一次到虞府,竟与想象中无一处相同。 他曾想,虞家虽非官非贵,却靠从商赚得盆满钵满,倒也称得上富可敌国,况且又有虞家先祖的功绩,地位不比王公贵族低。 所以虞府定是整个大虞朝最气派的府邸。 但今日一见,却显得自己有些肤浅了。 虞家虽富有,但府邸却和寻常官场人家并无二致,在这江南小城,周围绿水环绕,也别有一方韵味。 门前两边的丫鬟行了礼,转身想去请虞峥和明瑾,但被云钟卿拦住了。 “今日并无见二位长辈的计划,等下次再一并拜访吧。”云钟卿客气的开口。 但进了门,他才想起自己好像还不知道虞尘雪住在何处,本想拽一个下人询问,谁知却碰到了虞峥。 虞峥似是刚处理好公务,正从书堂走出,碰巧就看到了正手足无措的小侯爷。 虞峥迎了上去:“呦,云小侯爷怎的来了。” 云钟卿吓了一跳,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心底暗暗后悔。 他俯身行了一礼:“虞老爷。” 虞峥是个面善的,不管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小侯爷今日登门拜访,可是有要事?” 云钟卿本想趁此机会询问虞尘雪的住处,但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遂避重就轻道:“小辈有缘与虞公子于南山相遇,我们二人聊的十分投机,于是小辈便想登门拜访。” “不知远卿……”云钟卿说着自己愣了愣,赶忙换了个更为妥帖的称呼:“呃,不知令郎可在府中?” 虞峥听见云钟卿脱口而出的远卿,倒是十分惊讶,他竟不知二人已熟络至如此程度。 他与清风侯虽算不上什么至交好友,可也算熟络。 虞衡只在云钟卿幼时见过他一回。 待云钟卿和虞尘雪长大后,他们二人每每碰面,总要聊起自家孩子,时间一长,总想见上一面,却总未寻到机会。 谁知今日,这个“机会”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虞峥摆了摆手,复又笑着开口:“远卿今日得空,所以睡的要格外久,此时怕是还未清醒。” “不如我同你逛逛我们虞府可好?” 云钟卿刚下意识想拒绝,可实在耐不住长辈好意,遂随着去了。 一路上走过清净园林,走过小桥流水,也走过奇珍藏室。 但最让他感到有趣的,是这处与南山山顶几乎别无二致的假山园。 见云钟卿步伐慢下,虞峥开始为他介绍。 “这处乃远卿所做,原本假山上只有一颗树,一条溪及一处宅子。”虞峥颇为自己这个儿子自豪,脸上笑意藏不住。 云钟卿捕捉到了原本两字,转身询问:“何为原本?” “这草地是后来添上的?” 虞峥故弄玄虚道:“何止,小侯爷你再仔细瞧瞧?” 经虞峥提醒,云钟卿这才注意到,那颗树下,似乎还有着两个小人。 云钟卿眸光一闪,不可避免想到了两人初遇那天。 “虞伯,这两小人是何时添上的?” 虞峥见他看出来,说着声音都大了几分:“不久,昨日他回府后便做啦!” “还不止这两小人呢。” 云钟卿不解。 “瞧,这小溪上还覆有花瓣呢,问他为何突然添上这些花瓣,他只答好看。”虞峥抚了抚胡须,“依我看,倒不像只为好看。” 云钟卿心中一动,竭力按耐自己激动的心绪:“虞伯,远卿府上住在何方?” “那可太巧了,哝,前方院子里就是了。” 云钟卿道了谢,转身便走。 他三两步进了院子,原想着推门进去,但想着虞老爷刚才所说,于是放慢了脚步,悄悄走到了窗户旁。 原以为虞尘雪还睡着,谁知他已在书案前坐着了。 见虞尘雪发着呆,他并未出声打扰,只是眼神流露出的期待,已经钻进屋子了。 窗户外做了个台子,连接着窗子,上面摆着一盆绿植,脆嫩欲滴,惹人怜爱。 虞尘雪在书案前坐着,眼神直直盯着那盆绿植。 愣神之际,一位不速之客悄悄来到。 他抬起头,对上了窗外人不曾掩饰的灼热视线。 微风吹过,衬得对面人笑脸格外清新。 然后,他听见他说—— “远卿,想不想与我一同闯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