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之恋》 第1章 房子不是你的了 走出飞机舱门，顾谨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出国已经三年了，故国家乡的空气总是带着熟悉的味道，沁入了他的鼻腔，流转在脑海里。 又回来了。 顾谨言回国是因为受到了云城大学的邀请，准备返回云城大学附属医院工作。 是的，返回。 当年的离开，去国外进修，学习先进的医学技术，只是一半原因，另外一半原因却从未对外提及，那是曾经难言的痛。如今归国，面对熟悉的景，顾谨言心中思绪纷杂，热切期盼却又踌躇不前。 斜刺里，一名女子横冲直撞的跑了过来，空旷的大厅人流不多，不知怎的却径直撞向了顾谨言。顾谨言将身子一侧，完美的躲开了那名女子。女子撞到了空处，身子一歪，斜着摔了出去。 这个男人真没有素质。女子此刻心中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就在此时，顾谨言突然伸手抓住了女子的胳膊，轻轻往回一带，女子转了半圈，身子平衡住了，没有摔倒。 女子全身裹的严实，脸上一副大墨镜，外加黑色口罩，遮住了所有的容颜。 女子看向顾谨言，不禁一呆，好帅啊。随即便醒悟过来，转身跑走了。 此时，从女子跑来的方向，又涌来一大波人，拿着鲜花，荧光棒，还有各种欢迎牌：叶莫莫，我爱你。 呵，原来是女明星与脑残粉的戏码，顾谨言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顾谨言是提前回国，并没有通知任何人，所以机场无人迎接。他取了行李，打了一辆出租车向自己的住所驶去。 房子是出国前买的，原本是用作婚房的，所以选择的位置很好，不但距离医院很近，而且还是学区房。 顾谨言出国前将房子租给了自己的好友—胡唯中，不收租金，只为照看房子。 赶到住所的时候，天色已暗，华灯初上时分，时差和长途跋涉引起的疲惫感迅速的散到全身各处，顾谨言迫切的想和自己的床有个亲密的接触。 顾谨言按响了门铃，没有人在家。或许胡唯中此时还在加班吧。 顾谨言将食指放入指纹感应区，没有反应，然后又换了另一只手的食指，还是没有反应。 难道是记错了？顾谨言开始努力回想三年前输入指纹的手指到底是哪一根。 记不清了，顾谨言不想再去压榨已经精疲力竭的灰色小细胞，反正左右不外乎双手的拇指和食指。 五次尝试后，一把娇媚但是充满冰冷的机械音响了起来，“指纹输入错误，门锁自锁三分钟。” 语音也换了，这好像是林志玲？ 三分钟后，顾谨言再次尝试了一遍，又是三分钟。 或许是三年没有用过，指纹失效了。顾谨言找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要不然，试一下密码？ 等到自锁解除，顾谨言熟练的输入密码，这是他最常用的密码，几乎所有的需要密码的账户，都是它。 “密码输入错误，门锁自锁三分钟。”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此时，电梯门开了，一名男子走了出来，警惕的看着顾谨言，走到了隔壁的门前。 “输错了。”顾谨言尴尬的解释道。 那名男子没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作为回应，打开门走了进去。 顾谨言不敢再去尝试开锁了，他可以断定，刚才那位邻居此刻大概率在门后透过猫眼观察着自己。一旦再出现自锁，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可能就是警察叔叔了。 顾谨言拨通了胡唯中的电话。 …… 胡惟中家。一套温馨的二居室。 自从表白成功，为了过上没羞没臊的二人世界，胡唯中忍痛搬离了顾谨言家，这可是免费的豪华大平层！ 苏南心高气傲，不愿留在医院挣死工资，进了一家卖医疗设备的公司实习，每天除了跑业务就是应酬，难得今天回家吃饭。 胡唯中高兴的不行，早早的便在厨房忙活起来。 “唯中，你电话。”苏南突然闪了进来，将一只手机拿给胡唯中。 手机屏幕上，显现出一个名字，倾国。 胡唯中赶紧接过手机，划到通话键。 “老顾，有事儿？” …… 电话中胡唯中的声音有些不清楚，隐约传来了油烟机的轰鸣声。 “你在哪里？”顾谨言有些奇怪。 “哦。今天我休息，在家呢。”胡唯中的声音清晰了很多，油烟机的声音变得遥远。 “在家？在哪个家？” “还能是哪个家，瞧你问的，咱们家呗。” “那好，你给我开门，我现在就在门外站着呢。” “什么，你回国了！”胡唯中的声音突然变得慌乱起来，电话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我回国难道很不可思议吗？我记得告诉过你。” “不是，你要回国我当然知道，不过你提前回来为什么不给我说呢。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再怎么着，我也得去机场接你。” 顾谨言的声音透着疲惫，“胡唯中，我现在很累，锁不知道怎么了也打不开。我不管你在哪里，请赶紧过来给我打开门，我要进去睡觉。” “好，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行，我等你。” …… 胡唯中挂断电话，苦着脸对苏南说：“大事不妙，顾倾国突然回国了。” “顾倾国？就是刚才和你通电话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能说，还要躲起来打。”苏南一脸的莫名其妙，加不怀好意。 “你想哪去了，是林舒的房东。”胡唯中赶紧解释。 “哦，是他呀，他本来不就是要回国的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苏南知道有这个人，但也仅此而已，胡唯中好像很少谈论这个人，和他的事。 “林舒现在住着他的房子。”胡惟中用重音提醒苏南。 “对呀，我知道的，我不是替林舒谢过你了嘛，怎么，你还想要我再谢你一次呀。”苏南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脸的娇羞。 “想什么呢。他现在就在他的房门外站着，等着我去开门。”胡唯中用手弹了苏南的额头一下，一字一句的说道。 “什么？”苏南呆住了，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宝宝，这可怎么办呀？” “放心吧，这事交给我。我走了，火上还炖着汤呢，你看着点，再过十分钟关火，等我回来。”胡唯中拿起外套，穿上鞋子，打开门匆匆走了。 “倾国？我记得林舒的房东不是个男人吗？怎么起个女人的名字。”苏南有些摸不着头脑。 半个小时后，胡唯中出现在了顾谨言的面前。 “顾倾国，你可想死我了。” 顾谨言的脸一沉，“你再这么叫我，我可翻脸了。” “这不是夸你帅吗。”胡唯中嬉皮笑脸的，“再给我一个机会，我重新说。” “哇，老顾，你可想死我了。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胡唯中热情的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顾谨言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胡唯中的胸膛，把他向外推去。 “不要套近乎，说说吧，怎么回事？”顾谨言一脸的严肃，外加不耐。 “哎，能有什么事儿。”胡唯中打着哈哈，可是见到顾谨言冷的都要滴水的脸色，赶紧收了嬉皮笑脸，“是有点事，也不是什么紧急的大事。这不是想着你回国还有段时间嘛，到时候再说也来得及，所以就没告诉你。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是想瞒着你，就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你能理解，对吧。” 顾谨言盯着胡唯中，一言不发，这个胡唯中，打太极的功夫愈发精湛，说了这么多，没有一个字是有用的，都是废话。 “好吧，我把你的房子租出去了。”胡唯中知道瞒不下去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长痛不如短痛，索性直接说了实话。 “开门！”顾谨言黑着脸。 “稍等。”胡惟中有些狼狈躲到一边，摸出了手机，拨给了林舒。 电话响了很久，直到传来抱歉的声音。 “稍安勿躁。”胡唯中尴尬的对顾谨言笑笑，“我再打。” 又是一阵忙音，胡唯中的脸笑的都有些僵了，“肯定是忙着呢，我们再给她点时间。” 一阵尴尬的等待，正当胡唯中沉不住气，想要再次拨过去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林舒。谢天谢地，姑奶奶你终于看见手机了，“你看，打过来了吧。” 顾谨言不理会他，胡唯中赶紧接通。 “胡哥，我在医院值班呢，刚才有点突发状况，没听到电话。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电话里的声线细细的，很柔和。 “嗨，理解。是有点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胡唯中欲言又止，“就是，我租给你的那套房子，房主今天回来了。” 电话里，林舒沉默了几秒钟，“哦，是这样啊。嗯，胡哥，你能不能跟房主说一下，再宽限我几天，等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胡唯中看看顾谨言，走远了一些，“喂，林舒，你先别着急，我再跟房主好好说说，说不定还能继续让你住下去。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签了合同的，再怎么着也不能就这么把你赶出去，对吧。放心吧，法律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对了，你先把房子的密码告诉我，房主着急进去。” “好的，胡哥，一会儿我就给你发过去。” 胡唯中挂断电话，一回头，看到顾谨言站在身后不远处，紧盯着他，吓了一跳。 “你这几年在国外学的不是医学吧，走路不带声音的，鬼鬼祟祟的。” “你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我是怕你把我卖了，我还要帮你数钱呢。” “哪能呢，我你还不了解吗，就算把你卖了，钱我也不会要的，谁叫咱们是兄弟呢。” “叮。”林舒把密码发了过来。 “欸，密码过来了。”胡唯中一边说，一边输入密码，开了门，顾谨言拖着行李箱走了进去，随手打开了灯。 客厅没什么变化，和走时基本上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个玩偶抱枕，几盆绿植。 “房间保持的还不错吧。我可是很用心的，就算是租给了别人，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保持原样。”胡唯中在客厅转了一圈，张开手臂展示给顾谨言看，“看这里，是不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再看看这里，一点也没动，…” 顾谨言没有理他，把身子埋进了沙发里，闭上眼睛，“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声音疲惫、无力。 胡唯中的脸垮了下来，知道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一关。他殷勤的倒了一杯水放在了顾谨言面前，“先喝杯水，听我给你慢慢道来。” “最好长话短说。” “这件事你其实是知道的，以前我告诉过你的。我不是交了一个女朋友吗，苏南，我超爱她的。我说过我要和她一起在这个房子里住，这事我事先通知过你，你也同意了，对吧。”胡唯中斟酌着用词、语气，慢慢的说着。 “确实有这事。”顾谨言没有否认。 有门儿，胡唯中精神一振，“然后呢，我女朋友有一个好闺蜜，关系超好的，是能穿一条裤子的那种。她的家庭情况不好，又欠了很多外债，没钱租房子。这姑娘从小学习就好，又上进，工作还没有着落，我就想着帮帮她，所以就让她搬进来和苏南一起住了。后来，我和苏南不是在一起了吗，我们就搬走了。正好咱们签的合同还没到期，所以我就把房子转租给她了，就算是照顾她了。你也知道的，我这人很善良的。” “说重点。” 胡唯中泄了气，“好吧，实话实说，因为你的提前回国，接下来的几个月，你不得不要和她开启一段合租生活了。情况就是这样，你看着办吧。” “做梦，我给你三天时间，让她搬走。” 胡唯中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脸，“老顾，你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你不是让我看着办吗？这就是我的决定。而且，你在我这里没有面子。” 胡唯中，“……” ………… 挂断胡唯中的电话，林舒用手盖在脸上，使劲的揉了几下，“没关系的，林舒，反正你早晚也要搬走的，不过是早了几个月而已。只要工作定下来了，什么都不是问题。” “初雪。我记得去年你租房子的时候，约我一起合租的，现在，你还需要室友吗？” 林舒打电话给初雪。 “林舒，怎么回事呀，你不是有房子住嘛，还不用花钱的。” “唉，房东回来了，所以我必须尽快搬走。” “是个男的？嗯，那必须要搬走。万一要是个变态，太危险了。” “是啊，我也有点担心。所以，我还能和你一起住吗？” “林舒，你也知道合租是去年的事了，现在说这个你不觉得有点晚吗？不如，你问一下文静吧，看看宿舍那边还有空床吗？” “那好吧，我再问问文静。” “林舒，你的房东多大了，是单身吗，长得帅不帅？”听到林舒要搬家的事情，文静瞬间兴趣满满，一叠声的追问。 “文静，你的关注点到底在哪里呢？我，你的好朋友，现在就要无家可归了。你还在关心一个陌生的男人帅不帅？”林舒一阵无语。 “这才是重点，林舒，如果你的房东是个单身的高富帅，你干嘛要搬走，把他拿下不就行了。你知道那里的房子一平要多少钱吗？如果人再帅一点，其实也不用太帅，只要耐看，你就赚到了。”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你就说，宿舍到底还有没有地儿？” “没了。新来的实习生就要来了，宿舍都安排满了。林舒，你知道现在租房子多少钱吗，地下室每月两千，押三付一，还不是单间。所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林舒颓然的挂断电话，全然不顾文静还在电话里喋喋不休。 每月两千？好像不吃饭的话，实习工资还能够。 “胡哥，你能不能帮我给房东求个情，多宽限我几天，我临时找不到住处。”思虑再三，林舒无奈又拨通了胡唯中的电话。 “行，林舒，你放心，豁出我这张老脸，也把事儿给你办了。” 胡唯中挂断林舒的电话，气势汹汹的冲到顾谨言面前。 “好吧，这可是你逼我的，顾谨言。合同，看清楚了，根据，根据什么法来着，反正，在租赁合同存续期间，你无权赶走她。”胡唯中掏出一份合同，拍在了顾谨言的身上。 顾谨言抬起眼皮，挑起合同一角，露出最后一页的签名，扫了一眼，“我的房子，你凭什么签署租赁合同，这是无效合同。” “我就知道你会和我来这一手。这个bug我早就想到了。看看，这是你和我签的合同。所以，我不过是把你租给我的房子转租给了别人，这可是有法律效力的哟。”胡唯中又掏出一份合同递了过去，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 顾谨言睁开了眼睛，拿起合同仔细的看了半晌，终于发现了一处漏洞，“你转租没有征得我的同意，没有授权。” “是吗？来，看这里。这是微信聊天记录，当时你回了个嗯字。这是什么意思，不需要我给你解释了吧。”胡唯中强硬的回应道。 “嗯！这就是随手一回，表示我知道了而已…”顾谨言认真的解释道，当时自己根本就没有心思看。 “好了，不要狡辩了，没有拒绝就是默认。” 胡唯中随即便将身段放软，“老顾，算我求你了，要是把她赶走，我女朋友铁定和我翻脸，说不定还会分手，你也不想我后半生孤苦伶仃，孑然一身吧。” 胡唯中软硬兼施，顾谨言彻底没了脾气，“切，几年不见，你真长能耐了，这么能说。好吧。合同还有三个月时间。在这三个月，我可以允许她住在这里。但是，我要约法三章。” “只要你答应了，不要说约法三章，就是约法十章也行。”胡唯中拍着胸脯震天响。 “是嘛，那好，那就约法十章。” “哎，还是三章，三章。你还想大过汉高祖啊。” “哼，听好了。第一，无论什么时候不能以任何理由打扰到我的正常生活，这是底线。” “这个简单，卧室都有独立卫生间，除了可能会共用厨房，客厅，好像你也用不到，你们完全可以做到老死不相往来。” “第二，不能带任何朋友到家里来，特别是男朋友。” “这是自然，人家小姑娘单纯的很，没有男朋友。不过，你处心积虑的想和人家独处，不是想图谋不轨吧？”胡唯中想到了什么，一脸坏笑。 这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猥琐了，顾谨言鄙夷的向外挪挪身子。 “既然如此，那赶紧搬走不就得了。” “哎，我只是合理怀疑，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而已。不要最后搞到合租变同居，啪啪打脸！” “切，不可能。第三，合同到期立刻搬出去。” “成交。” “管理员密码是不是改了，给我发过来。”家里的大权怎么能掌握在一个外人手里。 “行，你等着。”胡唯中钻进了卫生间，摸出手机，“喂，林舒，事情搞掂了。你不用搬走了，不过那个家伙挺事儿的，说要和你约法三章，说什么不能打扰他，也不能带朋友回家什么的。不过你不用担心，那家伙虽然面冷嘴臭，说话难听，可不是坏人，没什么坏心思的，这个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担保。哎，对了，还有那个门锁管理员密码给我发一下，这可不是防着你，那个家伙就是这个德行。” 林舒挂断电话，把管理员密码发给了胡唯中。 这个房东真是有趣，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改密码，难道自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或许自己确实不值得信任吧，没有钱，还不交房租，甚至朋友们为了帮自己赖着不走费尽心思。这样的人，任谁都不会信任吧。 胡唯中将密码转发给顾谨言，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回身告诫道：“对人家姑娘好点儿，别说我没提醒你啊，现在房子的使用权归人家，你才是借住的那个。” 第2章 一个也不要 林舒躺在急诊科的女值班室里，和衣而睡。林舒现在的班次，前半夜是主班医生，跟随带教老师负责处理病人，后半夜则是听班医生，如果不忙，那是可以睡觉的。 但是经过胡唯中的一番折腾，林舒失眠了。这在年轻医生里可不常见。 林舒四年前出过一场大事故，一度垂危。当时，不但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即便如此，相比巨额的医疗费用，这些腾挪拆借而来的钱依旧只是杯水车薪。好在最后顾氏基金会又伸出了援助之手，不但补齐了医疗费用，而且还资助林舒完成了学业。 林舒转了临床医学专业。 对于转专业的原因，或许是出于对拯救自己的医生的感激，或许是对于救死扶伤事业的崇敬，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林舒也难以说清。 但是，林舒转了医学，却似乎是打开了天赋技能，仅仅三年时间，就修完了五年的学分，以第一名的成绩顺利的拿到了医学学士学位。 林舒伸进衣服，轻轻触摸着胸前那条伤疤，那是一条形似蜈蚣的狞长疤痕，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年，但是依然可以感受到皮肤微微的隆起。 这条疤痕救了林舒的命，但也给了她一点小烦恼，不管天气多么炎热，多么爱美，低胸装永远都在选择之外。 这不算什么。 即使不为任何人，只为了你，我也要坚持下去。 …… 早上六点，没有闹钟，顾谨言准时睁开了眼睛。这是多年以来养成的生物钟使然。 一枚水煮蛋，一碗燕麦粥，刻板的早餐已经持续了四年。 吃完了饭，顾谨言顺手将碗洗净，晾干，收进了碗柜。 今天就要去医院报到了。顾谨言站在门口，回身扫视着目光可及的整个空间，好像要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帘、带走，良久，这才转身离开。 云大附院急诊急救中心，是一座独立的五层大楼，通过连廊连接着门诊大楼和各个病区，它拥有自己的影像中心，手术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一座小型医院。 有位急诊医生曾经自豪的说过，在医院里，我们可以不求人，但是别人要求我们。 此时的急救中心还没有到交接班的时间，病人最少，走廊里空荡荡的。顾谨言沿着走廊慢慢走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与三年前相比，变化不大，还是如此的熟悉。 “不要害怕，把眼睛闭上，姐姐会给你缝的很漂亮。如果你表现好，等一会儿姐姐奖励你一块糖，好不好？” 处置室的门开着，一位女医生正在给一位小朋友缝合胳膊上的伤口。女医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手法娴熟，针脚整齐，显然受过专业的训练。顾谨言停足注视片刻，然后向行政楼走去。那位女医生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抬头看去，并没有人。 云大附院行政楼，院长办公室。 “小顾啊，你这才刚回国，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嘛，去看看父母、朋友们，或者出去度度假，不用这么着急上班的。”看到顾谨言，于院长以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敏捷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将他拉到沙发坐下，满脸都是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近人情，压榨员工呢。” “父母那边我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等休息时再回去。我的朋友不多，该见的也见过了。待在家里真的是没什么事做，还容易胡思乱想，不如早些上班，有事做，觉得充实。”顾谨言坐的板板正正，回答的老老实实，面面俱到，于院长所有的问题一点也没有遗漏。 “你呀，就是太懂事，太顾全大局了。当年那件事，对你来说太残酷了。我害怕，你一直困在里面走不出来。现在看来，你是真的走出来了。我很高兴！”于院长用手拭了拭眼角的泪，突然醒悟过来，“嗨，瞧我老糊涂了，总提这些做什么。小顾，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急诊急救中心现在人手非常短缺，这副担子你可得给我挑起来。走，我带你回家，这几年，变化可大了。” 急诊急救中心主任办公室，顾谨言看着面前两鬓已然苍白的刘主任，比起三年前不只是显老，更是憔悴了很多。 “主任…”顾谨言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疏离感，只是开口打了个招呼，便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谨言，回来就好。我们都很想你。”刘主任的眼中有光闪动。 急诊急救中心晨交班，护士长叶岚等到交班结束，口头传达了医院的通知：“夜班的同志们，大家先不要走啊，今天医院要来传达人事安排，一会儿都去会议室集合。” 急诊急救中心会议室。一条长桌，两圈椅子，全都围坐满了人，只有中间的主位和两侧的首位空着。林舒、初雪、文静三个实习生挤在最远处的角落里。 “林舒，你说是不是要宣布我们定科的事呀？”初雪有些兴奋，小脸泛红，轻声嘀咕道。 “这么大的阵仗，我们的面子哪有这么大。我听说了，是咱们新任的副主任今天履新。”林舒值的是夜班，早就从同事们的议论中得到了有用的讯息，小声的回答。 “也是哎，我们只配一条微信，最多三行。”初雪立刻认清了现实。 “我也听说了，新来的副主任姓顾，以前就在我们医院工作的，听说超厉害的，神一般的存在。不过后来出国留学了，现在可能更厉害了吧。”文静也加入到八卦之中。 “听说顾主任还非常帅呢，好想见到他呀。”文静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光。 “看你一副花痴样，等一会儿就见到了。” …… 几分钟过后，会议室门开了，于院长当先，刘主任，顾谨言跟着，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 文静用手拽拽初雪，两个人对视一眼，文静张开嘴，无声的说道：“我没骗你吧。” 于院长居中坐下，刘主任坐了右侧首位，顾谨言坐了左侧。 “大家都坐下吧，今天，我代表医院宣布一下人事任命，顾谨言医生担任急诊急救中心副主任，协助刘主任负责中心全面工作，并全面负责急救中心的外科工作。大家欢迎！”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过。 “好了，现在请顾谨言主任给大家讲几句话。”简短的几句讲话，刘院长将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了此时的主角。 顾谨言环视一周，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原先的老面孔少了一些，增多了不少新面孔，“各位，我不是善于言辞的那种人，漂亮话就不说了，在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也希望大家支持我的工作，不辜负医院对我的信任，谢谢。” 又是一阵掌声。 初雪的眼睛里的光芒更亮了，“长得非常帅，认真工作的男人更帅，我觉得我要恋爱了。” “你不许抢我的男朋友，就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不会让给你的。”文静恶狠狠的说道 “醒醒吧，天还没黑呢。”林舒嘲讽道：“再坚持坚持，等到晚上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我就不信你不动心。”初雪摇头。 “我也不信。”文静附和道。 林舒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没有任何异样。 初雪突发奇想，“要不我们打个赌吧，看谁能追上我的男神。赢了的包一个月的奶茶，怎么样？” “好啊，好啊。”文静兴奋起来，赶紧附和。 “无聊。”林舒扭过头去，不再理这两个花痴。 “高超医生留一下，其他人可以先去工作了。” 高超是急救中心的住院总，对科室的情况最熟悉。简短的会议结束，顾谨言只留下了他。 “老师，好久不见。”高超坐在顾谨言的侧面，看着顾谨言侧脸刀削般的线条，每一个曲折都是那么完美，即使是男性，也不能否认这一点。这可是当年自己像神一样崇拜的人啊！ “好久不见。几年不见，你也可以独当一面了。”顾谨言有些感慨，眼前的小伙子当年可是整天粘着自己的跟屁虫，收回思绪，“说说吧，我离开这几年，急救中心发展的怎么样？有什么问题需要亟待解决？” “硬件设施这几年更新换代，已经是国内领先水平了，就是软件一直跟不上。”高超观察着顾谨言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自从三年前，老师走后，”高超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急救中心就一直青黄不接，后来又走了不少人。所以目前亟待解决的就是人才建设。” 顾谨言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是啊，于院长也跟我说过。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人才梯队培养这事要慢慢来，也急不来。人才引进倒是能够迅速的补齐短板，但也不是短期能够解决的，牵扯的东西也不少，这个要医院出面解决，我们不用过多的去关注。所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能够利用好现有的人力资源，先把自己手头的人才给利用好。高超，现在急救中心等待考核录用的实习医生有多少？” 顾谨言手指轻敲着桌面，目前需要解决的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有没有的问题。 “今年实习期满的有三个，林舒，初雪，文静。” “都是女生？”顾谨言眉头微微攒起。 果然，外科系统就是不待见女生。 高超苦笑道：“老师，有就不错了，而且现在的学霸可都是女生啊。这一批就只有两个男生，早被骨科和神外抢走了。论待遇，咱们可比不上。” 顾谨言无奈，“好吧。你先把她们的资料给我。再通知她们，半小时后我要亲自考核。” 老师亲自考核？高超感觉心头拔凉拔凉的，好像没有人能通过吧。 …… 半小时后，急救中心示教室。 顾谨言端坐在考桌后面，静静的等待着，门外，林舒，初雪，文静三个人坐在长椅上，惴惴不安。 “不知道男神会出什么题，心里好紧张啊。” “要不然我们色诱他怎么样？我好想留下。” 初雪和文静此时还没有放弃那不靠谱的想法。 林舒捏紧了拳头，我一定要留下，不惜任何代价！ “开始吧。”顾谨言吩咐高超。 “初雪。”高超打开门喊道。 初雪怯生生的站在考桌后面，在这个距离，顾谨言脸上的毛孔都可以看到清清楚楚。 “这是一个外周大动脉破裂的病人，紧急手术处置。”顾谨言指了指桌子上摆放的道具。 好帅啊，皮肤也好好，好像连毛孔有没有，一个男人是怎么保养的皮肤呀！初雪紧盯着顾谨言帅气的脸庞，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顾谨言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盯着手表，直到初雪回过神来，才说道，“一个标准体重60公斤的成年人，全身血液占体重的7%—8%，也就是大约4200ml—4800ml。心脏的每搏输出量是60ml—80ml，正常心率在60—90次/分之间。排除在出血过程中，因为血压，心输出量的动态变化，简单的取个平均值。在你发呆的五分钟里，这个病人已经至少丢失了全身60%的血液，即使现在你已经反应过来了，但是以你的反应能力，这个病人已经死了。下一个。” “啊！”自己还没有开始，怎么就结束了？初雪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怎么样？”林舒和文静连忙问道。 “没通过，呜…。我只顾看那张脸了，连题都没有听见，就被赶出来了。”初雪眼泪汪汪的，泣不成声。 林舒和文静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文静。”高超又伸出了头。 “到。”文静慌里慌张的冲了进去。 “这是一个软组织撕脱伤，急症手术。” 初雪的教训殷鉴不远，文静不敢抬头去看那张帅气的脸，只顾紧张的摆弄着手里的器械。虽然没有抬头，文静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有一双锐利的目光在审视着自己，因为过于紧张，有根线一连穿了四五次才成功，缝合时还险些扎了手。 “你看看自己缝的。参差不齐，七扭八拐，这个还是个活结！”顾谨言拿起钳子轻轻插进去一挑，线开了。 “出去吧，下一个。” “怎么样？”林舒和初雪又围了上来。 “凶多吉少。我没敢看他，但是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心惊胆战的，水平根本发挥不出来。我记得上次缝合，高老师明明说我缝的挺好的。”文静哭丧着脸，“林舒，就剩你了，你可要加油啊。” 顾谨言审视着眼前的林舒，双手微微下垂，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淡定的直视着自己。 冷静，敏锐，稳定，在三个女孩中，高超对林舒的评价最高。她是那种所谓的天生干外科的苗子。 林舒戴上了口罩，帽子，开始操作前的准备。这是那个女医生，顾谨言认了出来，她就是早上给小朋友缝合的医生。缝合技术很漂亮，基础打的很不错。 “你的情况和她们不一样，你的基础很扎实。” 顾谨言缓缓的说道，眼睛垂了下来，双手在一个盒子里不停的活动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林舒心中一阵窃喜，还有些得意，顾主任还算识货，对自己评价还挺高，人不错。 “所以，今天考点不一样的。请你徒手做出这个寿司。”顾谨言将桌子上的一只盒子推到林舒的面前。 是他刚才一直在摆弄着的那只，里面放着一粒小小的东西。这是“寿司”？林舒站着，离得有些远，看不清，俯身下去，这才看出那粒东西的样子。 林舒立刻在心中按了返回键，我收回刚才的话，顾主任…他…不是人！ “为，为…什么？”林舒有些卡壳。 顾谨言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林舒渐渐的承受不住压力了，好吧，做就做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难度不小，寿司大小不足一厘米，而且只有一次机会。 林舒没有说话，只是坐下，仔细的观察着盒里的寿司，然后伸出了手。 顾谨言盯着林舒的手指，洁白、纤细、修长，或许只是最肤浅的形容，灵动、穿花蝴蝶一般，才是真实的写照。 完成度至少80%。顾谨言微微颔首。 “上腔镜，继续做寿司。”顾谨言并没有轻易的放过林舒。 林舒冷静的脸上有了几分变化，我收回刚才的话，他不仅不是人，还是个恶魔，但很快就忍住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舒不断的劝解自己。 林舒在示教室练过腔镜，所以对于腔镜并不陌生。只是用来做寿司，有些难以置信，这个顾主任真是个变态，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顾谨言并没有规定时间和次数，林舒尝试了五次，终于做出了一个不像“寿司”的寿司。 顾谨言点点头，不置可否，“上显微镜，在寿司上刻个字。” “我是得罪你了吗？你这样耍弄我有意思吗？”林舒生气了，瞪大眼睛盯着顾谨言，要多大的仇怨，才会不顾一切的阻止自己转正。 “耍弄你？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这只是一道考题，你要么完成，要么放弃。”顾谨言的脸依旧没有表情，但是眼睛变得锐利，紧紧的盯着林舒，就像是面对猎物。 林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是嘴依然很硬，“我从没有听说过有这种考题。” “你不做？那你出去吧。”顾谨言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除了她，或许没有几个人能完成吧。 林舒紧咬着嘴唇，愤怒的瞪着顾谨言，顾谨言不说话，只是挥挥手示意林舒出去。 林舒倔强的站着不走，高超见势不妙，赶紧将林舒推了出去。 “到底给你出了什么题？怎么时间这么长？”林舒一出去，在外面等急了的初雪和文静围了上来。 “讨厌的家伙，我和他势不两立。”林舒愤愤不平，“他让我做寿司，寿司那么小，我忍了。可他竟让我用腔镜做寿司，我也满足他了，但还要在寿司上刻字，这我忍不了！” “这么变态。你是得罪他了吗？”初雪和文静夸张的张大了嘴巴。 “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他好不好。”林舒十分的委屈，感到沮丧极了，努力了这么久，工作还是没了。 “嘘，别说了，他出来了。”三个人赶紧噤声。 顾谨言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扫视了她们三个一眼，自顾自的走了。 高超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高老师。”三个女孩惨兮兮的围上来，委屈的说。 “唉。”高超耸耸肩，一脸的无奈。 “怎么办呀。”初雪抱着文静，还在哭哭啼啼。 林舒看着顾谨言的背影，突然下了决心，追了上去。 顾慎言打开自己的办公室，回身关门，门还没关上，就被一个横冲直撞的身影撞了开来，随即便一头扎进了顾谨言的怀里，把顾谨言撞了个趔趄，下意识的抱住了林舒。 “你…你要干什么？” 是林舒。 顾谨言推开了林舒，有些惊慌失措，随即又有些鄙夷，现在的女孩子，为达目的，真是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林舒无暇顾及彼此尴尬的心情，回身把门关上，“我要和你谈谈，你凭什么不要我？”精致的小脸紧绷着，眼神认真、倔强，逼视着顾谨言。 “我没说过！”顾谨言理直气壮，本来就是没说过嘛。 “可是你…那样对我…”林舒的眼泪流了出来。 “哎，你注意你的情绪啊。我怎样对你了？你们都确实没有达到我的标准，如果是在三年前，我一个都不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