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赶出尚书府时,才四岁》 第1章 第1章 崇光三十九年,中秋节前一晚,宫内灯火通明,各殿都为了即将到来的团圆佳节而兴致勃勃,私语着今年宫中中秋宴会是何等的热闹奢华。 婢女、太监们还在忙碌着,主子们却已经早早歇下。 忽然,守在东宫寝殿外的婢女和太监乍然听到寝殿内发出一声高昂的惨叫。 “啊!好痛啊!” 守在外面的婢女们耳朵一动,脸上浮起红晕。 这太子太子妃真是□□爱了,自从成婚后,每日都要叫水,今日闹出的动静格外大。 真是羞死人了。 倒是守在外面的太监一个个无动于衷,把自己当一根木头淡然杵在那里。 紧接着就不对劲了,寝殿内很快传出太子着急的呼叫声:“阿菲,你怎么了?”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宣太医!宣太医!” “啊!孤好痛!” 听到这不似欢愉,反而十分痛苦的叫喊,婢女和太监们终于都顾不得上下尊卑,径直闯进寝殿中。只见正进行敦伦的太子和太子妃忽然倒在凌乱的床塌之上扣着自己的脖子极尽挣扎。 他们不着寸缕,任由自己赤条条的被婢女们围观。 两人眼瞳睁大,在床塌上痛苦地翻滚。 婢女和太监都吓坏了,等反应过来喊太医时,这天下尊贵无比的太子夫妇就七窍留血,瞪大眼睛,让人猝不及防地停止了动弹。 他们面色狰狞,就这么死死盯着平日里伺候的奴才们,手伸长了似乎想要叫人。 然而对上他们僵硬的眼珠,婢女们一个个吓得面色清白,太监们也一个个跌坐在地,好不容易缓了慌张,为首的太监上前,抖着手指探了二人的鼻息。 “啊——!” 太监惊恐万状,吓得连退几步,跌坐在地。 “太子殿下死了!” “太子妃娘娘也死了!” 完了,完了。 殿内的所有奴才都冒出这个念头,他们所有人都完了。 太子和太子妃是最受陛下宠爱的两人。 太子生母丽妃又是陛下最宠爱的贵贵妃,就是连皇后娘娘都不及丽妃在陛下心中的份量。 现在太子和太子妃死在寝殿内,他们这些婢子都难逃死罪。 消息传到紫宸殿时,四十多岁的皇帝正和宠妃在龙榻上颠鸾倒凤,喘息阵阵,难分难舍,听到内侍有急事禀报,也舍不得从美人身上下来。 幔帐遮挡下,皇帝一边享受美人伺候,一边心不在焉问话: “何事惊慌?” 竟然在这个时候打扰他好事,如果不是那么紧急,他非要砍了这些不知轻重缓急的奴才的脑袋。 “陛陛下,”进来的内侍咽了咽口水,脑袋磕在地上不敢起,才喊出两个字,就浑身发颤,声音抖得厉害。 “太子,太子殿下,甍…甍了!” 最后一个词惊恐喊完,内侍就匍匐在地,抖得跟筛子似的,不敢抬头。 “什么!” 两道浑厚尖利的声音同时喊出,接着便是一道身影摔落的动静。 丽妃披着薄衫疾步走下来。 “你说什么?谁甍了?” 内侍脑袋匍匐地更低了,贴着地面畏缩成一团。 他咽了咽口水,颤声回答:“太…太子殿下,还有,太…太子妃。” “洹…洹儿。”丽妃身形一晃,抚着额头晕了过去。 “爱妃!爱妃!”被踹下床的皇帝还来不及套上中衣,便奔出来扶住了丽妃。 “太医!快宣太医!” . 苏州。 刚脱离杀手组织的苏怡一身黑衣劲装,跪在自己父亲坟头前烧着冥纸,蹲在她旁边的憨厚青年正在转述太子妃娘家吏部尚书赵家的遭遇。 据说太子和太子妃死后,皇帝震怒,下旨彻查,最后竟然从太子妃祖母吏部尚书赵夫人进献给太子和太子妃的丹药上含有毒素。而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因为服用这些丹药后才被毒死的。 查到真相,皇帝即刻下旨捉拿赵尚书夫妇,抄家灭族,但禁军赶到赵府时,发现当晚,赵氏夫妇同样因为服用有毒丹药,死在了他们夫妇的床榻之上,死状和太子夫妻如出一辙。 与此同时,知道东窗事发,为赵家制作丹药的,由赵家供养了十几年的刘大夫在杀死赵管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服毒自尽了。 死前大喊报应。 皇帝得知结果,咽不下这口气,认定是赵府惹下的祸端,却连累了太子,于是当即下旨赵家全府即可问斩。 听完这些,苏怡冷清的脸上依旧只有一脸平静。 她是赵家的二姑娘,却又不是赵家的二姑娘。 她姓苏。父亲苏叶是赵家的大公子。 几十年前,赵家当家人赵樊因为家境贫寒,入赘苏家。后来赵樊靠着苏家的钱财一路平步青云。 而苏家却在苏家两老去世后走向衰落。 十几年前,苏叶病重,赵家为他娶了一个采药的孤女冲喜。 没想到这办法还真起了效,苏叶不仅渐渐好转,还和妻子周思生下了一女两子。 女儿就是她苏怡,她还有两个弟弟,是双胞胎。 在十年前,苏怡才四岁,那嫁进赵府冲喜的采药女母亲周思忽然与人私奔了。 之后,她祖父大发雷霆,和由妾室提升主母的方氏一起将他们一家四口赶出了赵府。从此,苏家是苏家,赵家是赵家,无人敢再提起,赵樊是入赘苏家后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被赶出赵府后,苏怡父亲病逝,只一口薄棺掩埋。 他们姐弟三人流落他乡,失散六年,她被卖入杀手组织,成了一个杀手,唯一一个真心对她的同伴也因护她而死。 独身一人,她谁都不恨,唯独痛心于自己父亲临死前还放不下那个女人,到死都在等她回来。 注视着墓碑上的苏叶二字,火光映着苏怡冷清的脸,让她冷硬的心肠如针刺般疼了一下,她无声道:您别再等她了,那个女人真的走了,就放下吧。 烧完冥纸,苏怡走到前面那座坟继续烧冥纸,那是苏怡的祖母。可惜她出生时,祖母就早早去世了。据说是病重,没有治好。 看着自己祖母的坟墓竟然比自己父亲的坟墓小了将近一半,苏怡忽然皱眉开口:“我爹的坟怎么比我祖母的坟大那么多?” 李土垂眸,低声解释:“叶叔的坟是最先迁过来的,苏祖母和苏曾祖他们的坟是后迁的,迁过来时我们才发现留的地小了,又不好再移动叶叔的坟,所以苏祖母的坟小了点。” 苏怡抿着唇,看着自己父亲的坟大出那么多,都快赶上合葬的坟墓了,到底看不过去。 “我父亲最孝顺,他不会高兴的。” 李土再次低下头道:“那我过几天找个时间请大师算算,看看近期新迁的坟能不能再动。要是能动,我们再把叶叔的坟墓改一改。” 苏怡应下,起身往回走。没发现跪在她祖母坟前的李土脸上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他朝着苏怡祖母磕了一个头,再抬起来时,又是那副和苏怡一家感情好,但与他关系不大的神色。 苏怡丝毫没发现这些,两人离开了苏家的祖坟地,到了山下的苏家二房的老宅。 苏家二房的老宅是苏怡曾外祖父发家后给自己兄长苏卓农建的,只是不知为何,这宅子似乎也荒废了许多年,好像苏家二房没了人。 进了宅子,苏怡回屋洗漱。 而李土去了灵堂忙碌。苏怡不知道为何迁坟还设灵堂,据李土说,这是他找高人问过的,说是能让底下的人回来看看亲人,好安息。 苏怡也不懂这些,泡在浴桶里想着这几天的事。 不久前,她脱离杀手组织后,找到了两个失散多年的弟弟,但最后她没现身。 一来两个弟弟现在生活还算不错。大弟从伙头兵走到了前营,前几天还当上了百户。二弟在一个小县城开了一个杂货铺,日子也无忧。李土就是他招的伙计,据说两人交情极好。 二来,苏怡习惯了杀手组织里的生活,独来独往,不愿也不想和其他人共同生活,因此在确定两个弟弟还活着,活得还挺好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有打搅他们任何一个。 离开没多久,二弟的伙计李土就找到她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只是说花了心思,找到了她留下的痕迹。毕竟从杀手组织离开后,她并没有多掩盖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也很正常。苏怡也没多想。 李土找到她说,前些日子两个弟弟把父亲还有其他亲人的坟墓都陆陆续续迁回了祖籍,前几日,一个有事回军营,一个赶回铺子忙事情,两人没办法在主持迁坟后的一切事宜。 恰好李土又找到了她,于是让她回来主持仪式。 苏怡其实不太懂这些规矩,因为当年她父亲离世时,他们都还小,没有人教过他们这些,就是当年她父亲离世时的葬礼,也只是简单操办了事。 如今李土他们想细致办,苏怡也就依着他们来。 离开杀手组织后,她漂泊无依,也没事做。现在有点事做,反而安定下来了。 可她清楚自己留不长,因为这样看起来太平和太温馨的日子已经不适合手上沾满鲜血身为杀手的她了。 泡在浴桶里,苏怡闭上眼睛,繁杂的沉重的思绪离她越来越远,越来愈远,恍惚间,好像听到谁在喊她的小名。 “怡儿——” “怡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怡儿,怡儿。” 苏怡蹙眉,谁叫她的小名? 只从自己在杀手组织里唯一的伙伴惨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叫她来。 是谁? 这么温柔地叫她。 眼皮有千斤重,苏怡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不对劲,她明明在浴桶里闭目养神,怎么现在好像躺在床上? 还有叫她的女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怡儿,傻孩子,怎么就那么傻呢,为了一盆芍药花,冒雨跑出去搬花,这下好了,发热了吧。” 花? 什么花? 她怎么可能为了一盆花出去淋雨? 她是个杀手,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蠢的事。 苏怡眉头蹙得更紧了,就是睁不开眼,心中一阵火气。 “好了怡儿,快起来喝药了,你爹连头发都顾不上束好,就去给你煎药了,快起来喝药吧。” 爹? 她爹在她七岁时就死了,怎么可能还有爹呢? 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想干什么? “来,娘喂你喝药,喝了药就好了。” 一个温热的东西碰到了她的唇,苏怡感受的出来,是勺子。 “咦?怎么不喝啊?喝了药才能好,快乖乖喝药。” 不! 不喝! 这个自称是她娘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来路,竟然无声无息地潜入她房间,把她弄昏迷,搬到了床上,现在还想给她喂不知掺了什么东西的药。 肯定另有所图。 她口口声声自称她娘,还说她爹给她煎药,很可能是想扰乱她思维,控制于她。 她死也不会喝药! “怎么了?怎么不喝药啊?快喝啊。”女人焦急道,喂药的勺子又凑近了些。 “咳咳…..思思,怡儿是不是喝不下去?她都还没醒。” 温和的声音,忍不住的咳嗽声,还有那熟悉的称呼。 爹! 苏怡猛地睁开眼睛,睁开时还有些迷蒙,但很快的,她就看清了床边两张担忧的脸,还有大家闺秀房间才有的纱帐。 第一时间,苏怡判断出自己已经不在苏宅了,苏宅不会有这么富贵的东西。 “醒了,怡儿醒了,思思你快给她喂药。” 床边疑似爹的年轻男子喜出望外,苏怡却心生警惕。 她爹死时她七岁了,再有几个月就八岁了,自然不会记不得自己爹长什么样。 更何况她自小早慧,三岁的记忆都还有,怎会记不得自己爹是何种样子。 眼前的这个男子锦缎华服,面容温润,和她记忆中还未被赶出赵府时的父亲一模一样! 见鬼了? 人死后还能保持最好的状态? 是假的还是说她也死了? “怡儿,作甚这么看着你爹?”自称娘的年轻俏丽女人坐在床边,看到她醒来十分欢愉,笑容温婉明媚,很是亲昵,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没良心的,不认得娘了?还不快叫娘。” 苏怡凝眸打量她。 周思离开时她四岁半,但她自小记忆好,还隐约记得周思的样子。 更何况,这个女人长了一双和她十分相似的杏眼! 她花了十年时间都忘不掉这个女人总是含笑逗弄她的样子。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极其讨厌照镜子,每次看到镜子里和周思长得极为相似的眼睛都忍不住厌恶。 而现在,这双眼睛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她了的视野里。 周思! 不管是鬼怪还是假冒的,她都要让她死! 苏怡眼眸一寸寸变得冰凉,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飞快出手,掌心冲着周思而去,然而很快她的手就停住了。 就这么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 苏怡脸上的表情茫然。 她的手,怎么变得这么小这么短了?! 那僵持在空中,胖乎乎白嫩嫩猫爪子那么点大的手,是她的手? “举着一只手对着娘,是想拒绝喝药吗?” 四岁大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脸呆滞,短小的右手作出一个暂停一样的推拒动作,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周思被女儿的拒绝态度逗笑了,她笑眯眯的握住那只小手。 “不可以哦,生病了就是要喝药,喝药才能好,不可以拒绝哦。” 苏怡呆滞的眼神瞬间清明,一把抽回手藏进被子里,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得极快。 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竟然还敢抓她的手! 苏怡心里乱成一团,她明明在浴桶里洗澡,怎么一睁眼到了床上? 还有这个女人,究竟做了什么,竟然把她变小了! 她看不到自己,但能感受到自己的身躯只有原先的一半大,手很小,腿很短,而且浑身软绵绵的,肚子也是圆的。 这分明是个小孩的身体! 太不可思议了,人怎么会缩小呢? 世间怎会有如此诡异之事! 苏怡内心警惕,小手在被褥下疯狂掐自己,真实的疼痛让她更加慌乱了。 不是梦。 不是幻觉。 还是说人死了也会有痛感? 但死了还用喝药吗? 苏怡胡思乱想,面上却保持着镇定,她倒要看看这个不知何种东西的“周思”想要干什么! “怡儿?你怎么了?”周思看得皱眉。 小女孩半张脸躲在被子里,只露出软乎乎的半张白嫩小脸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警惕。 是受了什么惊吓? 周思还要再问,旁边站着的苏叶催促:“思思,快给怡儿喂药吧,别烧糊涂了。” 周思也更在意女儿的身体,右手端着碗,左手将女孩儿扶起来,然后将药碗喂到苏怡唇边。 “快喝吧,喝了药就没事了。” “啪!”苏怡抬手就把药打翻了,“不喝!” 她等着两个不知底细的人发脾气,最好暴露出真面目,可两人并未如她所预想的那般生气。 周思第一时间将被褥揭开了,抱着她做坐到椅子上,苏叶连忙从衣柜里找出小褥子,将苏怡抱起来,然后才叫来下人换掉被药打湿的被褥。 一通忙活后,下人们退下了,屋子里又只剩下一家三口。 周思眉头紧锁,摸摸她的头,又被她把了一会儿脉,问道:“还要哪里不舒服?喉咙痛吗?头痛吗?” 苏怡小脸拉着,不说话。 这两个“人”竟然这么沉的住气,药碗打翻了也不生气。 难不成要给两人一巴掌?还是踹上一脚? 看她沉默不语,表情却不高兴,苏叶忧心忡忡,“思思你再好好给她看看,是不是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了。” 周思点头,“你再去煎一碗药来吧。” “不要!”苏怡下意识不想父亲劳累,即便这个“人”可能是个怪物,她重复,“不要爹煎药!” 周思笑了,“好好好,不让你爹煎,娘亲自给你去煎药,肯定能把咱们怡儿治好。” 将苏怡交给苏叶,周思出去煎药了。 “你啊你啊,现在还嫌弃起爹了,你娘一早就守着你了,待会儿还要出去采药,你还让她受累,咳咳咳…..” 苏叶身体不好,稍稍受累就容易咳嗽,抱着女儿放到床上,又给她捂好被子,刮着她小鼻子说: “你就这么喜欢你娘给你煎药?爹哪里煎的不好了?” 苏怡板着脸继续不说话。 苏叶反而笑了,“还不肯承认,生个病倒是学会发脾气了,你以前喝药都是一口喝掉,还嫌弃你弟弟们喝药磨磨蹭蹭,这次不是你娘给你煎药了,你就发脾气把药打翻,以后爹可不给你煎药了。” “丫鬟呢?”苏怡终于辩解了一句。 “你是问小绿还是问谁?”苏叶自己往下交代了,“昨晚你让小绿去搬花盆,她磨磨蹭蹭穿了半天衣服,你自己等不及去了,一早发现你发热了,才告诉我们,我让她跪在门外呢。” 苏怡记得小绿是她大丫鬟,但她自小和小绿不亲,被赶出赵府后,小绿留在赵家,自然就更疏远了。 连小绿也有,苏怡总觉得醒来后看到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些。 毫无破绽。 苏怡思来想去,忽然有个离谱的猜测,因为这个猜测,她试探问: “其他下人呢?” “其他下人?”苏叶淡淡道:“你娘不喜欢下人在跟前晃,而且她最看重你们三个,你生病她怎么放心别人煎药,你娘有一门独特的煎药手法,就交给了爹,用这门手法煎药,药效更好,喝了才能好得更快。” “你不就是嫌弃爹煎药没你娘好,才让你娘给你去煎药么?” 苏怡当然不能说自己的真实想法,但煎药手法这事她记得,她小时候就信以为真,以为周思会一门独门秘法,煎的药比别人都好,喝了能立马好。 可长大后她就知道是哄她的,这世上哪有什么独门煎药秘法,不都差不多。 这件事只有他们一家知道,其他人肯定不知道。 苏怡继续试探,“爹,大弟偷吃了我莲子羹。” “胡说,肯定是你二弟偷吃的,你大弟怎么可能偷吃你的东西,不过你那莲子羹去芯了没?” 苏怡摇头,苏叶沉吟,“那还真可能是你大弟吃的,你二弟不喜欢吃带芯的莲子羹,是不是你自己忘记你弟弟和你说过了?” 苏怡浑身一震,不错,她大弟沉稳,不会偷吃,想吃会问她要。 她二弟喜欢偷吃,可不喜欢带芯的莲子,所以从不会动她的莲子羹。 这个人真的是她爹! 第3章 第3章 “爹?” “哎,怎么了?想吃莲子羹了?” 苏怡摇头,仔细去看“活过来”的父亲,因为生病,他脸庞清瘦,但很俊朗。 父亲喜欢读书写字,身上总有一股墨香。 以前那些下人们就喜欢背后议论他们一家,说父亲长相世无双,可惜是个病秧子身体。 还说父亲本是大家公子,读书万卷,却娶了一个身份低下的采药女。 而他们三姐弟,一个个被身份地位,没见过世面的母亲带的上不了台面,比不得人家二房富贵大气。 以前她还会生气,觉得自己爹娘弟弟就是最好的。 现在回想起那些闲言碎语,心情却很平静,有什么比得上活着更重要呢。 她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爹还在的时候,这是多么让她震惊的发现。 “相公,药煎好了,你喂怡儿喝下吧。” 周思端着药进来,苏怡此刻心情很复杂,十年不见,再一次见到周思,比见到自己父亲还让她难以平静。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然后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苏怡喝了药,躺下休息了。 “姐姐——爹爹——” 门外响起一连串着急慌乱的喊声,伴随着两道小孩细碎密集的奔跑声,逐渐靠近这个屋子。 苏怡闭上眼翻了个身,对两个弟弟她就没那么多感想了,上辈子两人都好好的,这辈子也还没受过苦,不值得她心情动荡。 苏怡将自己缩进被子里了,想要好好理清楚思路,毕竟重生回来,她还要为接下来的事做准备。 在苏怡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时,周思和苏叶已经扭头看向门口。 门口出现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豆丁,小短腿迈得飞快,十分麻溜地爬进了门槛。 两人看到周思,瞪圆了眼睛,看到苏叶,眼睛睁得更大了。 “爹!” 左边那个张嘴跟嚎丧似的,喊得十分悲怆,苏叶和周思都受不了的捂住了耳朵。 “苏安良,你个混小子,再吵爹非揍你们不可。”苏叶没什么威严的威胁,也知道这样的威胁对自己小儿子不管用,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姐姐病了,要好好休息,不许吵她知道吗?” 两个小子皮实的很,就喜欢跟着他们姐姐屁股后面玩,也更听苏怡的话。 苏叶威胁完,果然听小儿子安静了下来。 “姐!” 苏叶才刚欣慰小儿子还算估计他姐姐,没想到下一刻就打脸了,苏安良爆发出更大的喊声,然后迈着小短腿小牛犊一样跑到苏怡床边,踮起脚尖去看床上鼓起的小包。 “姐?!” 苏怡自小嫌弃这个弟弟吵闹,如今也一样,因此装睡没理他。 苏安良不死心,爬上床使劲扯被子,想要把蒙着被子,只能看见一个黑呼呼头顶的姐姐拉出来。 “苏安良!你住手!”苏叶额头突突直跳,一把将才三岁大却皮实的不行的混小子提到跟前训斥: “让你别打扰你姐姐,你不听是吧?” 苏叶的大手落在苏安良的小屁股上,“还听不听话了!不听话爹就要用力打你了!” 苏安良不嚎了,也不哭不笑了,一脸严肃的摸了摸屁股,似乎在感受着什么,随后,他表情诚挚的和苏叶说: “爹,你再打我一下吧,刚刚好像没打痛,我感受不到真实,你再打我一下,让我好好感受感受。” “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讨打来了。” 苏叶气笑了,说着,又拍了一下讨打的臭小子小屁股,这一下力气大了点。 “嗷!痛了痛了!真的是爹啊!” 苏安良一蹦三尺高,抱着苏叶的大腿,哭得稀里哗啦:“爹,儿子好想你啊,你都不知道,儿子过的好苦啊。” 苏叶满头黑线,什么乱七八糟的,三岁大的小屁孩,天天吃饱了睡,睡饱了满屋子爬上爬下不消停,还苦,苦的时间不够玩是吧。 “你在哪儿学的这些?一天到晚调皮捣蛋,哪儿受苦了?”苏叶又轻赏了搞怪儿子小屁股一巴掌。 苏安良愣住,作为吏部尚书府的小少爷,他三岁前确实没受过一丁点苦,可三岁以后,他们一家被赵府赶出去,吃饱穿暖都是问题。 再后来,父亲离世,他们三姐弟失散,他一个人给人家当跑堂,挨过饿也受过冻,被人叼难侮辱了还要笑嘻嘻地道歉。 他不苦,可他委屈,委屈到了心里,可这些委屈,他连过年祭拜时都不敢和自己父亲说,怕父亲死不瞑目。 苏安良呆呆地看着年轻平安的父亲,眼泪如雨,却偏偏说不出话来。 “怎么还哭上了?男子汉被说两句,还委屈上了?”苏叶哭笑不得,拿了帕子给哭的像个被抛弃的小可怜娃儿擦眼泪。 “你啊你,平日里你最小,大家都让着你,调皮捣蛋就算了,现在怎么还学会了动不动就哭鼻子?” 苏安良抽抽嗒嗒越哭越伤心,苏叶还要继续哄,周思却一把抓着小儿子的胳膊提到自己面前,狐疑问:“你这是怎么了?作甚哭得这么伤心?” 周思满脸疑惑,苏安良斜睨了已经被他解除母亲称号的坏女人一眼,不乐意搭理,而呆滞在门口的双胞胎哥哥苏安旭却一个机灵反应了过来。 他看看一头雾水的父亲,又看看神色不解被除名的母亲周思,忙跑上去拉住泪水哗哗流的双胞胎弟弟,边往外拖边解释:“爹!弟弟做噩梦了,我们先出去了。” 说完,强拉着人出去了。 被拖走的苏安良还在边哭边说:“哥,爹打痛我了,真的打痛我了。” 苏叶忍不住提高音量辩解:“……爹都没用力!” 夫妻俩没听到两个孩子应答,只听到脚步声跑远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周思按着太阳穴:“臭小子也太娇气了,拍两下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苏叶满脸困惑地摇头:“他平日里不这样,被说了还不服气,今日怎么娇气上了?” “不过这俩小子最近精力旺盛,总也坐不住,一天到晚在院子里疯闹,也就怡儿说他们,他们才肯听话点。” 周思笑道:“狗讨嫌的年纪,怡儿都嫌弃他们,昨日还让我给他们俩扎一针,治治吵闹的病。” 苏叶笑出来,两个臭小子爱疯闹,女儿却是个安静性子,偏两个孩子又喜欢缠着他们姐姐带他们玩,被训了还乖乖听话。 就是小儿子喜欢告状,总说他姐姐不疼他,凶他。 两人说完话,转头去看床上的苏怡,却不知她何时从被子里出来了,正皱着小小的眉头平静的望着门口。 周思笑了笑,轻轻拍着被子哄她:“弟弟们吵醒你了?” “快睡吧,娘待会儿帮你教训他们。” 苏怡本想再多观察观察,可她这幼小的身躯实在不争气,才坚持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苏叶笑着摇摇头,帮她把被子盖到下巴以下,才和妻子一起出去了。 “去看看两个小的吧。” “昨晚那么大的雷雨,说不定吓到了。” 周思颔首,又道:“今日晚了,待会儿我去上房请安,他们三个便留在院子里吧。” 两人去了两个小子的房间,看两个儿子乖乖的也不闹腾了,就放心走了。 他们一走,苏安良就疯了似的在屋里乱窜,这个摸摸,那个咬咬,甚至连床架子也要翘一翘。 检查了一通,苏安良握着小拳头震惊又严肃道:“哥,我们重生了。” 苏安旭早已经得出了这个结论,所以听到双胞胎弟弟的话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他道:“娘快私奔了,我们要做好准备。” 苏安良点点头:“我们需要钱,很多钱。” 他们三个还小,父亲也需要看病吃药,没钱就只能举步维艰。 两人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值钱的小物件,他们要藏钱,大件的东西肯定带不出去,只能拿小东西。 “哥,我们院子里的下人都不能用吗?” 苏安旭摇头:“我们被赶走时,一个下人都没跟着走,他们的卖身契不在爹手里,要是让他们知道,说不定还会出卖我们。” 苏安良也不意外,这里是赵府,下人是赵家的人很正常。 其实也不算正常,苏家又不是破落户,按理应该有几个自己的下人,只是不知道这些下人是走了还是死了,又或是发卖了。 这些都不是他们现在需要考虑的事,重生回来,他们首要做的就是活下来。 然后让父亲也活下来,不步入上辈子的老路。 两人小胳膊小腿,翻了半天才翻出一堆的东西堆在屋子中间,可惜值钱的小物件没有多少。 苏安良立即道:“我去找姐姐要,她肯定有很多小首饰。” 苏安旭知道他想去看姐姐,没有阻拦:“你别吓到姐姐,她最讨厌你哭闹了。” “胡说!姐姐最喜欢我,才不会讨厌我。” 苏安旭懒得理自己过分自信的弟弟,摆摆手让他快去快回。 苏安良心情又激动起来,他跑到外面摘了一朵漂亮的花,捧着去了苏怡院子。 第4章 第4章 苏怡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先是打雷闪电,又是刮风下雨,后来忽然平静了下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就站在了一个山坡上,不远处,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背对着她站在坟前,木碑被女子的身体挡住了,看不见是谁的坟。 女人脸上蒙了一块白色的纱巾,在脑后打着一个大大的结,苏怡认得那种结,是药铺里大夫常打的那种。 女子就这么站着不动,像石头一样,苏怡也就这么看着女子,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 她性子孤僻,从不主动和人结交。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苏怡都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时,女子忽然开口了。 “等我死后,把我和他葬在一起吧。” 她的声音很沙哑,像一个老妪,苏怡不知道这个虚弱到驼背的女子是不是在和她说话,只是听得胸口闷闷的。 她下意识往前走去,想要看清女子的模样,问她怎么会死,可等她转过去时,才发现女子眼睛上覆盖的纱巾浸出了鲜血,把半块纱巾都浸红了。 苏怡忽然喘不过气来,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呼吸,忽然,一滴水滴在她手臂上,她茫然抬手抚向自己的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泪流满面。 她抬头,想要对着瘦弱的女子说些什么,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苏怡第一次那么着急,急切地想要喊出来,可那些字就像是卡在她的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姑娘,姑娘?” 苏怡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她揪住自己的衣服大口喘息。 “姑娘是不是做噩梦了?” 苏怡抬头看向问话的丫鬟。 穿着绿色夹袄的丫鬟坐在她床边,十五六岁,脸蛋清秀可人,输者丫鬟髻,她记得这是自己的大丫鬟。 “小绿?” “姑娘,是奴婢。” 小绿拿了帕子给她擦汗:“刚刚奴婢看您睡的不安稳,想来是做噩梦了,这才把您叫醒,您没事吧?” 苏怡想起自己方才做的梦,可梦里有什么,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然而即便她想不起来,也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痛,比当年她看着自己父亲离世时还要痛。 苏怡捂住自己胸口,好半天才把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压下。 “我爹呢?” “大爷用了药午歇了,大奶奶去采药还没回来。” 苏怡这才想起,周思嫁进赵府后,依旧保持着以往采药女的习惯,每日都要出门采药种药,要是遇到病人,还会给人看病。 “今日什么日子了?” “姑娘忘了,今日九月十一了,再过五日,就是两位小公子的生辰了。” 说起这事,小绿笑容开心了点:“听上房的人说,这次两位小公子的生辰宴办的很大,到时候很多有头有脸的宾客们都会来,姑娘可要快点好起来。” 苏怡眼皮垂了下来,掩盖了眸底沉郁,上辈子周思就是在这一天私奔的。 “姑娘,您要不要吃点东西?大奶奶交代了,让您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 苏怡点了点头,起床穿衣,小绿忙接过衣裙帮她穿。苏怡没有拒绝,她现在是个四岁小孩,虽然会自己穿衣,但多数时候还是小绿帮忙,她要是拒绝,容易引起怀疑。 穿好衣服,小绿便去了厨房端来苏怡的午饭,清淡的小米素菜粥和蛋羹,这是周思走之前就交代好的。 苏怡默默喝粥,心里计划着事,再过五日,周思就要私奔了,她要想办法阻止这一切。 其实周思若只是私奔,她并不会多管,只会当自己没有这个母亲,可周思会害死父亲,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父亲再一次带着遗憾和痛苦死在病榻上。 她要除掉周思,除掉奸夫,把这件事扼杀在摇篮里,永绝后患! 就在苏怡下定决心时,门口处忽然冒出了一个小脑袋。 “姐姐?” 小绿分不清门外冒出的小脑袋是双胞胎中的弟弟还是哥哥,只能试探的猜测:“小公子?” “是我。”苏安良只看了小绿一眼,就又把视线放在了苏怡身上。 “姐姐?” 他再次小声的开口,迟疑着没有进屋,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如今姐姐就坐在屋里,可他竟然有些近乡情怯。 他三岁以前的记忆并不多,只知道在赵府时衣食无忧,父母姐姐兄长皆在,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三岁以后,他的记忆便是吃不饱,吃不好,而才四岁多的姐姐总是走在他牵头,带着他们找东西吃,带着他们照顾时常病得起不了身的父亲。 那时候有依靠,他还能撒娇,还能因为饭菜不好吃还能闹闹脾气。 可父亲去世,兄长和姐姐与他失散,他低三下四,对着那些达官贵人卑微讨好,变得再看不到苏家的风骨。 他从一个读书人,变成了一个为了一文钱都要斤斤计较的小商贩。 有时候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这样的他,姐姐还会喜欢吗? 喝着粥的苏怡懒懒抬起眼皮看过去一眼。 苏安良瞬间开心了,他一点不在意苏怡的冷淡,只要给他一点反应,他就满足的不得了。 “姐姐!”苏安良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坐在凳子上喝粥的苏怡。 苏怡差点被勺子戳到,刚舀上来的粥洒的哪里都是。 小绿刚要说话,苏怡就已经波澜不惊的拿了手帕把洒出来的粥擦干净。 看到这一幕,小绿要说的话就咽了回去。 苏怡擦干净洒掉的粥,然后无情地推开了抱着她的小胖墩,她一点没被感动到。 “坐好。” 被推开的苏安良乖乖的应了一声好,心里却嗷嗷直叫。 一觉醒来,看见自己姐姐才四岁大,这是什么感觉? 苏安良表示,他好开心,好想哈哈大笑啊,四岁的姐姐真可爱,小大人一样让他坐好,他都想摸摸她的头了! 苏安良相貌随了他们的父亲苏叶,小小年纪便生的白净可爱,乌黑的头发,又大又圆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加之性格活泼开朗,最受宠爱。 也因此,比之稳重的双胞胎哥哥,他被宠的有些娇气。 而此时,他目光变得不符合他以往的娇惯,柔和且坚毅,这一世,他比姐姐大这么多,肯定能保护好前世为了他们吃尽苦头的姐姐。 苏安良心里美的冒泡,将刚采的花递过去:“姐姐,给你花。” 苏怡看了眼他手里的黄色菊花,暗骂了一句晦气,然后毫不留情道:“扔掉。” 苏安良以为她不喜欢这朵花,跑出去扔到了外面,然后重新跑回来,他看了一眼小绿,想要把这个碍眼的丫头支走。 他们一家四口被赶出去时,也不见一个丫鬟下人跟着,这个小绿后来也依旧留在赵府,并未看过他们,想来也不见得对姐姐多衷心。 苏安良赶得毫无压力:“我要和姐姐说话,你下去。” 小绿嘴角抽了抽,躬身退下了。 第5章 第5章 等人走了,苏安良费力爬上了苏怡旁边的椅子,坐上去后,他发现和姐姐隔的有点远,便又跳下来,推着椅子挨着苏怡,然后才再一次爬上去坐好。 苏怡瞥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苏安良小脑袋凑近她:“姐,你这里有没有不要的东西,送给我们吧。” 苏怡就知道他们俩打的什么主意了,这两家伙心里还是如此柔软,经历了这么多,情愿被赶出去,也不愿杀了周思。 果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就适合她这个杀手来做。 苏怡起身去了梳妆台。 等她杀了周思和奸夫,他们应该不会再被赵府赶出去,可赵府也不是久留之地,多准备些也好。 她年纪还小,首饰并不多,但她有一些小女孩特有的小首饰,小手镯,小珠花,小铃铛,小玉饰,满满两匣子,可比苏安良和苏安旭富裕多了。 苏安良双眼放光,小爪子就要去抓匣子里放的那块红宝石小兔子玉佩,本朝对玉石的开发和佩戴有严格的限制,所以玉器比金银值钱得多,尤其是打造的这么漂亮精致的玉佩,少说也值个十几两银子了。 肥嘟嘟的小爪子才伸到一半,就被另一只大一点的小胖手给拍开了。 “不给就不给,干嘛打这么用力!”苏安良捂着被打通的手背,撅着嘴控诉。 姐姐真是笨蛋,还这么在意这块玉佩,都不知道送这块玉佩的人不要她了。 这块玉佩是苏怡三岁生辰时,因为背会了一本药材书,周思送给她的。 苏安良不记得自己姐姐是不是最喜欢这件东西,但却是她少有的拿出来和他们炫耀的东西。 他永远都记得她那时候骄傲的小表情,似乎想说自己以后也会成为和娘亲一样厉害的大夫,可是…… 苏安良吸了吸鼻子,转身抱住了苏怡:“姐,你喜欢医术,以后就算娘不在了,你也不要放弃,我和哥哥会给你找个好大夫,肯定比周……比娘学的还好。” 苏怡不知道他又想到哪里去了,再一次无情的推开了这个爱多想的小哭包。 这块玉佩确实是周思送她的,说是奖励她背会了药书,但其实早在她生辰之前,她就看见过这块玉佩,那时候她和周思去山上,看见一窝刚出生的兔子,小兔子很可爱,她没舍得抱走,周思就买了只玉兔,等到生辰才给她。 后来这个玉佩到了二房的赵灵菲手里。 被赶出赵府后,有一回她和两个弟弟出去采野菜,看见赵灵菲把玉佩挂在腰上,心情就不好,为了哄她,父亲给她刻了一只木兔子,可她转头就把木兔子扔进火堆里了。 那是自她离开赵府后,第一次发脾气,也是最后一次。 她不把这块玉佩给弟弟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她房里和两个弟弟房里不一样,小绿是丫鬟,对这些首饰非常看重,无事就拿出来清点,过过眼瘾。 两个双胞胎房里就不同了,只有两个小厮,不会每日清点他们的玩具饰物。 这块红宝石玉兔小绿很喜欢,要是不见了,肯定会发现,到时候就不好解释了,毕竟在这个时候,她还很喜欢这块玉佩,不会送人的。 苏安良不知道这些,没要到玉佩,又开始缠着要其他东西:“姐,这个镯子给我吧。” “姐,这个金铃铛给我吧。” “姐,这个珠花我也喜欢,给我吧!” 苏怡没搭理他,自顾选了一些不起眼,但男孩子也能玩得小东西。 苏安良很不开心,他点的每一样,姐姐都完美地避开了! 最后,他是抱着一包东西愤愤离开的。 “被姐姐教训了?” 苏安旭坐在床榻上清点东西,看见苏安良气咻咻的走进来也不在意,心里还想着,被姐姐教训那也是他的荣幸,还敢生气?真是皮痒了。 “姐姐太过分了,我想要小玉兔,她不给,我想要小镯子,她也不给,我就看中个珠花,她都舍不得,太过分了!”苏安良生气的把一包东西拍在床上。 苏安旭没有任何安慰他的意思,自顾打开了小包袱,看见里面这么多小玩意,顿时笑了,值不少钱呢。 “找个时间,我们出府,把这些都藏起来。” 说起正事,苏安良停下了发牢骚,两人商量起之后要做的事情。 等他们商量完,就跑去晴风院想看看父亲醒了没,到时却发现苏怡已经在哪儿了。 苏怡拿着自己的小工具铡药材,苏叶坐在她身旁帮忙递药材。 苏安旭下意识的放慢脚步,这样的场景在他梦里出现过很多次,可每一次醒来,所有人都不在他身边,那时候的他,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痛的让人发苦。 可老天爷有眼,又让他回来了,这一次,爹在他身边,姐姐也在,连闹腾的弟弟也在,苏安旭第一次在心里感谢老天。 苏安良心思没那么细腻,最想念的人都在身边,他心里像开了花儿一样开心,哇哇叫着冲过去。 “爹!儿子好想你啊!” 苏叶哭笑不得的把冲过来的胖小子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爹只是身体不好,但耳朵还好使,你再大点声,爹耳朵就被你震聋了。” 被像小孩子一样哄,心里年龄已经十二岁的苏安良哈哈大笑,“爹!我好开心啊!” 苏叶笑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因为看见爹和姐姐了。” 苏叶:“你昨天看见我们可不是这样,还和爹告状你姐姐凶你。” 苏安良:“……” 他大声道:“我以后再也不告姐姐的状了!” 苏怡受不了他的大嗓门,抱着石臼药杵走远了,她要制作迷药,可现在没有药材,只能先练练手熟悉一下工具,顺便迷惑一下所有人,这样等她做迷药时,就没人会怀疑她了。 拿着周思送的小工具,苏怡一边捣药材,一边计划着怎么杀掉那两个人。 苏安旭走到苏怡面前,蹲下来,小心的叫她:“姐。” 相比起苏安良这个大喇叭,苏怡显然更满意苏安旭这个稳重的弟弟,所以给面子的应了一声。 苏安旭就抿唇小小的笑了下,从荷包里拿出了一颗红枣:“给你吃。” 苏怡看着他手心里的红枣怔愣了片刻,她已经很多年不吃零食了,自从被赵家赶出去后,他们一家穷困潦倒,吃饱穿暖都是问题,哪里有多余的银钱吃零食。 后来她当了杀手,吃一碗饭都要跟人抢,红枣这样的东西几乎不会出现在她世界里,直到她开始执行任务,变得有钱了,可却不再爱吃零食,一日三餐,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看着蹲在她跟前,想要把好东西给她吃的肉嘟嘟大弟,苏怡接过红枣,一口一口吃起来。 她想:果然小孩还是胖点好看,上辈子,两个弟弟都瘦成猴样了,难看的都不像她弟弟了。 被养的很好的虎头虎脑的小子苏安旭不知道自己让姐姐满意了,只是看着才四岁大,还没有吃过苦的姐姐小口小口吃着红枣,心里有些小满足。 红枣是养生补血的药材,富贵人家才吃的起,等他们被赵府赶出去,吃红枣的机会可能就不多了,可他和弟弟藏了些钱,应该够给姐姐买些其他甜嘴的零食。 一家四口就在院子里做着事,苏叶拿了书教双胞胎读书,苏怡继续熟悉自己的小工具。 快到用晚饭的时候,周思还没回来,苏叶坐不住,在拱门前来回的转悠。苏安良看不下去,几次想要拉着他坐下,苏叶都不肯。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了,周思才背着背篓回来,看见她出现,苏叶便笑着迎了出去,他接过背篓,和周思肩并着肩往院子里走。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有个大户人家的女眷请我去看病,费了点时间。” “难治吗?” “不难,只是不好给男大夫看,所以请了我去。” 说到这里,周思叹了口气:“女大夫稀少,医术也比不上男大夫,很多大户人家碍于名声,不敢请大夫给家里的女眷们看一些私病,原本不严重的病,拖着拖着,也拖严重了。” 苏叶也知道世间规矩如此,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他只能宽慰道:“现在有你,以后还会有怡儿,女子们生病了,还能找你们看看。” 周思瞬间笑了:“怡儿比我有天分,以后肯定能比我学的好,我爹泉下有知,肯定高兴。” 两人说说笑笑的进屋。 第6章 第6章 “啊——!”苏安良最沉不住气,大喊一声发泄出来,怎么样才能不让爹被这个女人骗啊,真是气死他了! 周思听到外面奶声奶气的大叫声,一头黑线。 “臭小子今日怎么了?老是这么大喊大叫的,皮痒了是不是?” “他今日确实格外兴奋,总说自己很高兴。”苏叶也很无奈。 “他这声音可不像是高兴,倒像是谁招惹了他似的。” 苏叶想了想,摇头,“怡儿今日没有训他,安旭也没和他打架,又没出院子,谁能惹他不开心?” “许是长大了点,有点讨嫌。”苏叶合情合理的推测。 这个推测获得了周思认同,她给不少孩子看过病,听一些大人讲,男孩子长到三岁,大部分都狗讨嫌,两个双胞胎也马上三岁了,也到了狗讨嫌的年纪,整日吵吵闹闹没个消停时候。 “阿叶,他们三个还这么小,又不懂事……”周思看着苏叶欲言又止。 苏叶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拉着她坐下:“他们会好好的,你别多想。” 周思靠在他肩膀上:“你不许骗我。” “不骗你,我们会等孩子们长大,看着他们娶妻嫁人,到时候还能帮他们带小孙子小孙女。怡儿以后继承周老爹的衣钵,要是以后孩子们愿意,就让他们的孩子也姓周,等我们百年过后,岳父岳母他们也有人祭拜了。” 周思红了眼眶,苏叶捂住她的眼睛:“可不许哭,你的眼泪以后都要好好保护,不然等以后到了地下,岳父岳母该怪我了。” 周思忍住心酸,笑道:“我爹娘才不会怪你呢,他们喜欢你还来不及。” 苏叶轻笑:“再喜欢我,也不会越过你去,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可惜……” 周思不想听他说这些,坐直了身体:“我去叫孩子们吃饭,待会儿你好好说说安良,老是这么大喊大叫的,不成样子。” 苏叶就收起心底的伤感,笑着应好。 正在屋外生着闷气的三人被罪魁祸首周思叫进屋吃饭。 下人们摆好饭退下了,屋子里只剩下一家人。 苏叶给苏安良夹了一筷子菜,看着他吃下,才道:“安良,你今日从早吵到晚,爹都没教训你,但不是说你做的对,这习惯不好,你要是再这样,爹可就要罚你了。” 苏安良内心已经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了,如今被父亲教训,不由脸红,小声地认错:“知道了爹,下次不敢了。” 苏叶便欣慰的摸摸他的脑袋,又给他夹了一筷子他喜欢吃的菜。 一家人安静的吃着饭,三姐弟都很珍惜这一顿隔了十多年来的团圆饭,可同时又不约而同的觉得,要是没有周思在,他们可能会吃的更开心。 但他们也知道,若是周思不在,他们的父亲,就变成最难过的那一个。 吃完饭,下人收了碗筷,周思去给苏叶熬药,三姐弟就在院子里玩。 苏怡继续拿自己的小工具制作药粉。 苏安良和苏安旭在苏叶的教导下背三字经。 正各自忙着,院外匆匆走进来一个下人。 “大爷。” “何事?” 小厮立马笑着回话:“大公子明日要去城外放风筝,让小的来问问两位小公子去不去。” 苏安旭飞快的看向苏安良示意,苏安良意会,抢先应了下来。 “去!我们去!你和大哥说,我们明日要和他们一起去放风筝。” 苏叶皱眉,正想阻止,苏安良看出了他的想法,立马缠着他表示自己想出去玩,就差就地打滚了。 苏叶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 等小厮一走,苏叶就板下了脸,揪住苏安良就要揍。 周思正好端着药罐进了屋,喊道;“相公,进来泡药了。” 苏叶只好放开苏安良,把要教训的话咽了回去,进屋泡药浴了。 苏安良知道等父亲出来就要教训自己了,忙拉着哥哥跑回了自己院子。 等周思侍候好苏叶泡进药桶,听到小儿子学会了撒泼打滚的行为,立即撸了袖子出来。 她环顾四周,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两个儿子,倒是自己女儿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不声不响的拿着她的小工具处理着药材,似模似样的。 “怡儿,你在做什么?” 苏怡头也不抬:“做伤寒粉。” “哟,你还懂做伤寒粉了呀?是不是自己早上吃了药,就想自己做了?” 苏怡不理她。 周思蹲在不爱说话的女儿跟前,看小姑娘有条不紊地把药材铡成小段,虽然没做错,但动作却不怎么规范。 她指点起来。 “麻黄,杏仁,陈皮,茯苓,甘草,这是做的华盖散?” 苏怡点头。 “那你这剂量有点小啊。” “和汤煮。” “哟,还会弄药膳了!” 周思大笑:“给你爹配的吧。” 苏怡臭着脸,有什么好笑的。 周思看苏怡板着小脸,更乐了,她戳了戳那张粉嘟嘟却很严肃的脸蛋,自己笑的停不下来。 苏怡:“……你不要再戳我。” “不戳了不戳了。”说完,又戳了一下。 苏怡就气,但又不能把周思怎么样。 周思玩得开心,玩够了才开始指点起苏怡怎么铡怎么配。 苏怡已经很多年没处理过原始药材了,手法生疏了不少,在周思的指点下,才找回了感觉。 周思满意的摸摸她的脑袋:“你两个弟弟呢?” “跑了。” 周思气笑了:“臭小子。” 笑骂完,她看苏怡依旧做着自己的事,不由摇摇头,伸手将苏怡抱起来了。 女儿还是比儿子好,贴心,懂事,还跟着她学了手艺,不像两个好似永远也长不大的臭小子,让她操不完的心。 苏怡被抱起来,立马挣扎着想要下去,周思却忽然把脑袋埋进了她怀里,轻轻叹了口气。 苏怡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她有预感,周思想说些什么。 果然,周思开口了:“怡儿,你弟弟们小,不懂事,你要帮你爹爹看着他们。你爹身体不好,又心软,舍不得罚他们两个,你要帮你爹教导他们俩,要是他们做的不对,你要骂他们,他们喜欢听你的,你要是凶一凶,他们肯定就改好了,别让他们学那些不好的习惯。” “你为什么不自己骂?”苏怡面色微怒。 然而周思把脸埋在苏怡的小身板里,没看见她女儿复杂又憎恶的表情。 “娘也骂,但娘不在你们身边的时候,就管不到你弟弟们了,怡儿,娘……” 苏怡等着她说下去,可周思就这么停了下来,许久都没有说话。 苏叶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她怕自己忍不住质问出来,她推开周思,抱着自己的小工具回了自己院子。 周思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有些茫然,又有些涩涩的情绪堆积在胸口,呆在原地许久,才转身回了屋。 苏叶正泡着药浴,见她情绪低落地回来,问道:“安良又不听话了?” 周思趴在浴桶边沿,恹恹的开口:“阿叶,我刚刚看到院子里一个孩子都没有,心里空落落的。” 苏叶握住她的手,柔声安稳:“别胡思乱想,我会看好他们的,别担心。” 周思胡乱地点头,心里却总是不是滋味。 这一晚,一家五口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深夜,才相继睡去。 第7章 第7章 一大早,苏怡穿着雪白的里衣,在漆黑的闺房里扎着马步,双手对着空气无声打拳。 月光从窗纸上透进来,能看到她一张粉嫩俏皮的脸,圆圆小小肉乎乎的,很是漂亮,可惜这样一张可爱的小脸蛋,却异常冷清。 她现在才四岁,不能像上辈子那样,一剑了结了周思和那个奸夫,她甚至连剑和匕首都没有,所以只能智取。 迷药要有,身体也要锻炼好,不然很可能反被两人处理了。 昨日她已经熟悉了制作药粉,今日她只要跟着周思去山上和城外种药的老宅,就能找齐制作迷药的原材料。 好在她是周思一手带大的,自小就跟着周思学医认要,以往也经常跟着周思上山,所以即便主动提出一起上山采药也不会引人怀疑。 扎了两刻钟马步,等到日头从东边升起,光亮照进屋子,苏怡拿了帕子擦了擦汗,抖着小短腿回到床上。 才平息了运动后的心跳,小绿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姑娘,可要起身?” 苏怡应了声“起”,就在小绿的服侍下穿衣。 “姑娘,您身上怎么出汗了呀?” “热。” 苏怡小嘴唇吐出一个字,奶声奶气的声音没有任何亲近之意,小绿却没有任何怀疑。 苏怡是被周思一手带大的,每日接触的都是些药材,打小就爱装老成,除了在周思和苏叶面前活泼一点,对外人素来冷淡。 自从到了苏怡身边照顾,小绿就知道她与众不同的性格,早习惯了。 小绿拿帕子给苏怡擦干净身子,然后给苏怡换上了一身粉嫩的褥裙,就要抱她去晴风院。 苏怡绕开了她伸出的手,无声拒绝了她示好的举动。 小绿缓缓站起身,面上的笑已经收了起来,她冷冷盯着往外走的小身板好一会儿,才轻轻冷哼了一声。 她来到苏怡身边三年了,可这三年里,她一点油水没捞着,臭丫头不爱打扮,也不爱零嘴,每日就摆弄她那些药啊草啊的,有点好东西都放匣子里落灰。不像人家二房,不是给赏钱,就是给吃食布料,多会处事。 一个破落户的丫头,即便是生在尚书府,也改不了和她娘一样的穷酸气。 感受到身后小绿的怨念,苏怡无动于衷。 他们大房确实没有二房出手阔错,可从不喊打喊骂,日子轻松安乐,多少人想要这样的平安顺遂都没有,小绿却只看见富贵眯眼,不知富贵后面的危险。 上辈子她虽然年幼,却隐隐不喜小绿,所以一直和小绿不亲近。 到了晴风院外,苏安旭和苏安良就从另一头过来了,两个人的小脑袋碰到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也不知道又再商量什么。 两人看见苏怡,立马丢开了要说的事情。 “姐姐,早!” 两张一摸一样的脸跑到她跟前,笑容灿烂的不得了。 苏怡冷淡的嗯了一声。 苏安良和苏安旭更开心了,一人抱了一下她,然后转身往父母的房间跑,到了门口,他们迈着小短腿往门槛上爬。 苏怡表情淡淡的,眸光露出嫌弃。 幼稚,难看,像两条笨拙的毛毛虫。 她不确定两个弟弟是从什么年纪重生的,但怎么着也是少年了,可两人的行为举止就像是回炉重来了一样,回到了小屁孩的行列,也不知道两个笨弟弟上辈子是怎么在陌生的环境里活下来的。 苏安旭和苏安良一点没看出她的嫌弃,更没有发现苏怡的异常,他们正努力的伪装成三岁小孩。 上辈子一家人被赶出去后,四岁的苏怡一夜之间长大,每日带着两个弟弟干活,和大人也无异了。 那时候苏安旭和苏安良也才三岁,完全不记得苏怡在赵府时是什么样的了,昨日见了苏怡之后,两人还兴奋地嘀咕,原来姐姐这么早就这样老成了,难怪上辈子那么难,也能带着他们撑下去,他们姐姐就是别人姐姐不一样! 带着这样的滤镜,苏安旭和苏安良不可能怀疑他们姐姐有问题,他们有问题,姐姐也不会有问题! 带着他们已经长大,姐姐却还只有四岁的某种隐秘自我满足感,两人一早便保持了愉悦的心情。 等两个笨弟弟爬进去后,苏怡才不急不躁的跨进门槛,可惜手太短做不了负手的动作,影响了她的发挥。 苏叶和周思一大早就起床了,正坐在桌边说话,听见脚步声,看向门口,正好看见两个双胞胎爬过门槛。 周思笑着站起来。 “安良,娘抱你。” 苏安良身子一扭,绕过了周思张开的手:“不要你抱!” 周思拍了跑开的苏安良小屁股一下,继续去抱落后一步的大儿子。 大儿子苏安旭小胖腰一躬,从她手臂下钻了过去…… 周思脸色黑了黑,笑骂了一句“臭小子”。 没有抱到两个儿子,她继续张开手:“怡儿,娘抱你。” 苏怡脚尖一转,就绕过了她的手:“我已经是大人了,请不要再抱我。” 周思:“……” 苏叶:“……” 苏安旭和苏安良:“……” 姐姐就是姐姐,从小就这么独立了,干得好! 两人感慨了一番,就丢开不管了,他们已经冲到了苏叶面前。 “爹,我要和堂哥他们去玩,给我点钱吧,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爹,儿子想读书,给儿子一点钱买书吧。” 苏叶从钱袋子里取了一串铜钱分给他们俩,又取了两块碎银给他们:“买吃的用铜钱,买书用银子知道吗?” 兄弟俩狠狠点头,把钱仔细收进衣兜里。 苏怡看着他们像两只老鼠一样攒钱,什么话也没说。 苏叶好笑的摸摸苏怡的头顶,同样给了她一把铜钱和一块碎银:“和弟弟们一起去玩吧,看见喜欢的东西就买回来。” 苏怡没拒绝,但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收了钱道:“我要和娘去采药,不和他们玩。” 两个大人果然不曾怀疑。苏叶知道女儿素来有主见,也不喜欢跟着两个弟弟乱跑,看了一眼妻子,得到许可后才点头:“那你要听你娘的话,不许乱爬,知道吗?” 苏怡点点头,爬上自己的位置坐好。 下人们端了早食上来,一家人的早食很简单,瘦肉蔬菜粥、包子和蛋羹,是周思定的食单。 苏安良拿了勺子就要开吃,被周思拍了一下手背:“着什么急,手给娘,把平安脉。” 三人这才想起,他们家有把平安脉的习惯。 苏安良不情不愿地把手递过去,等周思把完脉才开吃。 苏安旭和苏怡情绪没有他这么明显,顺从的让周思把了脉,然后安静地用饭。 苏安旭和苏安良还只会用勺子,苏怡却已经学会用筷子了,而且她夹的很稳,没有一点洒出来。 苏安旭用勺子也用的很好,只有苏安良,他贪多,喜欢大口大口吃,可小手又没那么灵活,所以舀蛋羹总是抖啊抖的。 周思就说他:“舀少一点,慢慢吃,别撒了。” “不会撒的,你好啰嗦。” “怎么不会撒,你看你抖得像羊癫疯似的,又没人跟你抢,你少舀一点会怎样?小小年纪尽知道贪多,娘教训你还教训不得了?还有,你好意思嫌弃你我啰嗦,我还没嫌弃你调皮捣蛋呢,赶紧吃,不许剩饭。” “还说不啰嗦,我什么时候剩饭了嘛。爹,您要不要吃蛋羹?我和哥哥可以分给你一点。” 苏叶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周思碗里,淡淡斜睨了他一眼:“吃你的吧。” “好罢。” 苏安良就是再笨,也知道自己父亲生气了。 果然用完饭,苏叶就把他叫到了书房。 第8章 第8章 “跪下!” 苏安良啪嗒一下就跪了下来。 苏叶第一次发了脾气:“你这两日怎么回事?眼里还有没有你娘了?说话不敬,还总是顶嘴。苏安良,你说说,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德行?” 苏安良想为自己辩解,可话到了嘴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默默跪着,心里泛起阵阵苦涩,爹什么都不懂,看不得那个女人受一丁点委屈。他是那么的想要爹知道真相,却又那么怕他知道。 若是爹知道周思很快会私奔,而他们一家将被赶出赵府,过上颠沛流离,家破人亡的生活,该有多伤心。 上辈子爹照顾他们三个,什么事都藏在自己心里,还总是开解他们,最后早早离世。 这一辈子重来,他们怎么舍得让父亲难过。 即便是最后一段时间,他也希望父亲是快乐的。 况且,即便他说了,父亲可能也不会信,到时候去质问周思,周思伤害父亲怎么办? 苏安良把心底的话全部咽下去,低着头也不说话,但梗着的脖子却显示了他不认错的心理。 苏叶不由满心失望:“安良,爹和你娘自小教你孝义恭谦,可你现在对你娘不敬,还不知悔改,爹是不是也管不了你了?” 苏安良心里登时慌了,前世他一个人时什么都自己撑,被人为难了也只能舔着脸道歉,没有谁会护着他,好不容易回来有了爹疼,爹怎么能不要他呢。 苏安良膝行过去,保住苏叶的腿,泪水争先恐后地往下落:“爹,我错了,您别不要我。” 苏叶叹气,把苏安良抱到自己腿上,看他哭的可怜,又拿了帕子给他擦泪。 “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对你娘,你告诉爹,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什么了?” 苏安良摇头:“没有谁和儿子说什么,是儿子不乖,儿子以后不敢了。” 苏叶却没有展颜,抱着小小软软胖乎乎的小儿子长叹了一气,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等他情绪平静下来后,才温声开口: “安良,你要记得,我们和你娘才是一家人,不要听信其他人的话,那些让你不敬你娘的人,都是看你好骗,乱教你。你现在还小,不懂这些,但爹会护着你们长大,可爹不知道的地方,你要懂得明辨是非,不要光听,要学会看,学会用心体会,这样才不会别人轻易哄骗。记住了吗?” 苏安良不敢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惹父亲生气,忙不迭的点头:“我以后都听爹的,不会被外人骗的。” 苏叶便笑着道:“那爹罚你今晚抄孝经十遍,你有没有意见?” “这么多哇。” “不愿意?” “愿意!愿意!” 苏叶满意了:“快去和你娘去上房请安吧。” 苏安良跳下苏怡的大腿,想到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不由不好意思起来,拿帕子仔细擦干净了脸,才走了出去。 周思正揉着苏怡逗她笑,可小姑娘严肃着一张脸,一点不给她面子,怎么逗都不笑。 看见苏安良出来,周思松开了手,苏怡总算能逃脱她的魔爪了,飞快地走远了点。 苏安良低着脑袋走到周思面前:“娘。” 周思什么也没说,只摸摸他的头顶:“走吧,去上房请安。” 苏叶身体不好,素来不出院子,赵氏夫妇也特许他不用每日请安,所以他只送四人到院门口。 到了院子拱门出,苏叶蹲下来拉住苏安旭叮嘱:“看着你弟弟点,不许去水边和草丛,遇到危险要往人多的地方跑,记住了吗?” 苏安旭点头:“爹,我会看着弟弟的,不会去危险的地方的。” 苏安良不甘落后,挤开双胞胎哥哥,连连保证:“儿子不会再调皮的。” 周思看的好笑,轻拍了他脑袋一下,和苏叶道:“有二弟妹看着,不会有事的。他们两个在家里皮,但到了外面不会胡闹的。” “那你们去罢。”依旧满脸的忧心,但为了孩子们和妻子放心,还是扯出了一个笑容。 周思领着三个孩子走了。 主院上房,赵尚书赵樊去上早朝还没回来,只有赵夫人方氏坐在最上头。二房赵云生的妻子吴氏带着一双儿女围着赵夫人承欢膝下,画面其乐融融。 赵樊本是入赘苏家,后来苏家二老和苏氏去世后,方氏才被升作继室,她孕育一子一女,女儿早已出嫁,跟着自己丈夫去了外地当官,儿子赵云生娶的是户部侍郎吴家的女儿。 吴氏自小接受良好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长得也十分貌美,夫妻俩婚后琴瑟和鸣,共同孕育了一子一女,生活十分美满。 而方氏已年过四十,却保养的很好,如同三十出头的人,面容精致温婉,气质雍容华贵。 周思带着三个孩子走上前请安。 “儿媳给娘请安。” “祖母安康。” “快起来。” 赵夫人笑容和煦,让四人起来后,对着苏安旭和苏安良招手。 “听文儿说,你们今日也要去城外放风筝?” 苏安良小跑上前,欢快的点头,奶声奶气童真道:“大哥说要带我们去见识见识,我们可想出去玩了。大哥说,今日安王殿下也会去,大哥真是太厉害了!和安王殿下都是朋友。” 赵夫人脸上笑开了花:“那你们要听你们大哥的话,不许闯祸,更不能惹你们大哥的朋友不高兴知道吗?” 苏安良点头如捣蒜:“知道啦!” 这个“啦”字一出,知道他底细的双胞胎哥哥苏安旭和表情冷漠的姐姐苏怡一阵鸡皮疙瘩,这样的活也就只有这厚脸皮的小子能干。 换做他们,打死都喊不出一个“啦”字。 吴氏一家三口已经起身,等周思四人行完礼,领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和周思见礼。 吴氏的长子赵立文今年七岁,已经在书院读书了,所以他不像苏安旭两个三头身的小胖墩动作可笑的弯腰行礼,而是彬彬有礼的作揖。 吴氏的长女赵灵菲今年六岁,身材已经抽条,气质柔美,她的长相继承了她父母的优点,容色精致明媚,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 她和苏怡不一样,自小被吴氏按照大家闺秀的规格教导,已经有了才女的影子,行礼时行云流水般好看。 两人的礼仪规格和苏怡三姐弟简直不是一个层级,周思只是一个采药女出身,自小未曾接受过礼仪教导,嫁进赵家之后,也只学会了如何正确行礼。 三个孩子都是跟着父亲苏叶学习礼仪,但苏叶在这方面很少拘束三人,只需他们懂得有礼貌即可。 面对堂兄堂姐的气质碾压,苏怡三人都不在意,两个笑呵呵,一个一脸平静,就是没有丝毫羞愧自卑之色。 等双方行完礼,赵夫人才问周思:“今日还是去采药?” 周思颔首:“两个孩子就拜托弟妹照看了。” “大嫂放心去吧,我会看着几个孩子的。” 吴氏看了一眼被赵灵菲拉到一边说话的苏怡,又问:“怡姐儿今日也同我们去放风筝?” “她说想去山上玩,这孩子喜欢学大人,看我采药也爱学,我就带着她在外围转转,不会有事的。” 吴氏不过顺嘴问了一句,并不在意苏怡是不是要去危险的山上,更何况,她自己娘要带她去采药,和他们二房又没关系。 不过这丫头也是古怪,整日和药材打交道,也不爱和兄弟姐妹玩,而且还很会装一副小大人样。有一回她刚巧路过上房,看见这丫头学公爹背着手走路,手短的都背不住,像只扑腾的小鸭子,跟在公爹后面从这头走到那头,差点没被她笑死。 听到两人的对话,赵灵菲拉着苏怡走远了一点:“你又要去和你娘采药?” 苏怡嗯了一声。 这样的表现让赵灵菲很不满意:“我不是和你说过,你是赵家的二姑娘,以后会嫁给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不要再做这些有**份的事吗?” “哦。”苏怡无聊的应着。 她心里想着:你上辈子确实嫁了个有权有势的人,偏命不好,还没怎么享受到滔天的富贵就被人毒死了,还是和你那夫君一起被毒死的。 不过她也是在赵灵菲被毒死后没多久就重生了,换个角度想,她们俩算是前后脚死的,也没必要五十步笑百步。 赵灵菲被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气的不轻,她好心好意来提醒,这丫头却冥顽不灵,油盐不进,真是不识好歹。 赵灵菲拂袖而去。 苏怡觉得世界清净了,走到周思身边呆着。 周思和吴氏闲话了几句,又拜托了吴氏帮忙照看两个儿子,就带着苏怡告退了。 第9章 第9章 两人走到晴风院时,就看到苏叶在拱门处等着她们俩,见二人回来,他心情很好的走上去抱起苏怡。 “怡儿,你这两日怎么总是板着脸?都不和爹笑一笑。” 苏怡不自在的动了动,继续维持着面无表情:“不想笑。” 周思噗呲笑出来:“你最近又在学谁?” 苏怡随口应道:“大夫。” “胡说。”周思立马拆穿她:“大夫哪有像你这样板着脸的,还不把病人吓死。” 她道:“你肯定是学的陈嬷嬷,上次我就看你一直盯着陈嬷嬷看,回来后就开始板着脸了。” 苏怡:“……” 陈嬷嬷又是谁? 三人说笑着走进屋,苏叶知道苏怡要跟着去采药,便给她换了一套轻便的外衣。 周思也进内室换了一套短打装扮出来,出了屋,便背上了一个半大背篓。 “怡儿,走了。” 苏怡忙把父亲喂给她的水喝完,跑了出去。 周思想牵着她的手走,才牵住,苏怡就挣脱了,跑到了院门口等着。周思以为小姑娘心急出门,反而笑了。 “慢点,小药锄不要了?” 苏怡就四处找她的小药锄,周思好笑的提醒:“你不是洗好藏在你自己屋里了?” 苏怡撒腿就往自己屋里跑,废了好一会儿功夫才从自己草埔旁的玩具房找到药锄。 她拿着小药锄回来,周思接过药锄放到背篓里,然后看了看天色,和苏叶道:“今日天阴,有风,别在院子里站着,回屋休息吧。药我已经抓好放在房里了,要是我们回来的晚,记得煎药吃。” “好,你多看着点怡儿,她不声不响的,摔了也要自己爬起来装没事,别让她乱爬。” 交代完事情,周思带着苏怡出了府邸。 府外已经套好了马车,车两旁站着两个高大的护卫。 周思的大丫鬟春桃也站在车前,磕着瓜子等,看见二人出来,立马将瓜子扔掉,拍拍手迎了上来。 “大奶奶,您和姑娘上车吧。” 周思颔首,将背篓给了春桃,自己抱着苏怡上了马车。 春桃则将背篓交给护卫,让护卫放在马车后,然后上了马车。 等他们坐好,两个护卫就赶着车出发了。 一路不曾停留,驶出了城外,一直到附近的一处山脚下,护卫才把马车停下来,而后将马车托给山下的农夫照看,护送周思母女进山。 山上道路难行,苏怡走的却很稳当,但路过狭窄的地方或是难以跨越的水沟时,周思便会抱着她过去,等过了才会放她下来。 一群人就在山外围打转,看见草药,周思就带着苏怡挖下来。 “怡儿,这个叫什么?” “青蒿。” “青蒿作何用?” “青蒿药性苦、辛,寒。归肝、胆经。具有清虚热、除骨蒸、解暑热、截疟、退黄的功效。可用于温邪伤阴、夜热早凉、阴虚发热、骨蒸劳热、暑邪发热、疟疾寒热、湿热黄疸。” 听她一字不漏的背完,周思十分欣慰:“怡儿,你最近真是长大了,娘教你的都记得,你天资聪颖,对医药一道很有天赋,日后一定要好好学。” 苏怡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挖了一背篓的药草,不到午时,一行人开始下山。 到了山下,护卫赶来马车,一行人上了马车,没有直接回府,而是驾着马车绕着村庄驶到了一座僻静的宅子外。 这处宅子是周思进门之前用聘礼买下的,属于她的私产。 平日里她住在赵府,但出门采药看病都是在这座宅子里。 宅子只有一个下人看守,除了药材,并无值钱物件。 听到开门的声音,院子里修理农具的青年立马站了起来:“大奶奶。” “忙自己的去吧,我收拾一下药草。” 大牛便退下去忙自己的事了。 进了院子,周思吩咐春桃:“你带着怡儿在院子里玩,我去洗漱一下。” 说罢,自己去后院打了水,进屋,把门从里面关上了。 苏怡站在门外看了半天,然后自己拿了屋檐下的小耙耙去翻晒院子里架子上簸箕里的药材。 这座老宅虽是周思用聘礼买下的,但周思嫁人之前也是租住在这里,所以屋内的一应物件很齐全,且多是大夫宅子里用的器具。 整座宅子很简陋,唯一的优点就是屋前有院子,屋后有地,而且十分宽敞,方便周思晒药草,种药草,可以说,周思买下这座宅子就是为了种药晒药。 大牛原本是个逃难而来的乞丐,被买下后便一直守着这里,因为只有他一个下人,所以很少离开这座宅子,平日里即便出去找事情做,也都是在周边,不会离开太远。 苏怡来过这里无数回,比对赵府还熟悉。 她还记得周思刚刚进的那间屋子,里面还供着她外祖父外祖母的灵位。 周思以前就常给两位已故的老人上香,还喜欢把她这个继承医术的女儿介绍给两个老人。 苏怡前世经常偷偷溜进去,躲着周思和两个老人说话,挖了草药给他们看,说自己以后也当大夫。 周思走后,把两老的灵位也带走了,从此苏怡就再没和外祖父外祖母说过话,也没去给二老上过坟扫过墓。 思绪一转而过,苏怡也不曾有多少感慨,只是如回忆一桩和自己关系不大的事。 十年时间白驹过隙,一睁眼回到四岁时,苏怡心底并不踏实,总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或是幻想,又或者再一睁眼就又回到了原本的日子。 这时候的她需要让自己做一些小时候的事确定确实真真切切回到小时候了,苏怡将簸箕里的药材翻了一遍,正要换一个簸箕继续耙,忽然听到屋内传出了一道极细微的抽泣声,苏怡拿耙耙的手蓦地停下。 周思……在哭…… 若不是她听力好,又一直注意着屋内,恐怕都听不到这么细微的声音。 她看向站在院子里的春桃三人,他们果然没有异样。 苏怡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听着里面已经控制住的抽泣声,心想着:原来这个女人并不开心,可刚刚这个女人那么欢喜的教她认药草,这一切难道也是假装的吗? 苏怡烦躁的蹲下来,拿着耙耙胡乱的耙着簸箕里的药材,她很想摔了耙耙回家,不要再跟这个女人呆在一起了。 就在她这般想时,周思打开门出来了。 她手里端着水盆,换了衣服,脸上也没有泪痕,谁也看不出来她哭过,如往常一样往后院走去。 苏怡立马扔了小耙耙,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上去,但就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去了。 到了后院,周思在用脸盆里的水给药田种着的药草浇水,这是农村人常有的习惯,拿洗脸洗手的水浇菜地,这样就不用再多大一盆水了。 周思先浇的都是些比较重要的药草,比如人参,当归,炙阳草,黄芪,半夏,连翘,大黄等等。 等把盆里的水浇完了,她又去井边打了一桶水,把洗脸盆洗干净,顺势就把水浇到了药田里。 看到苏怡,周思笑着使唤:“怡儿,帮娘把脸盆放回去。” 苏怡接过木盆,木盆有点重,她要很用力才能抱起来,怕把盆摔了,就走的有点快。 这种事她干过很多次。 这么多年不见,再次帮周思放脸盆,苏怡才忽然发现自己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这件事。 想到这里,苏怡脚步蓦地停了下来,是不是每次放脸盆,周思都躲在屋里哭? 可惜她那时候太小,到了这座宅子就跟到了她自己的地盘一样,满屋子乱转,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事。 抱着木盆,苏怡进了周思出来的那间房。 她把脸盆放到架子上,转头看向里间,那里放着她外祖父外祖母的灵位,香炉里插着燃烧着的香。 苏怡走上前,想要摸一摸那灵牌,可真要摸到时,她又飞快的缩了回来。 在这座宅子里,她最熟悉的有两样东西,一是哪些药草,二就是这两块牌位。 可现在,作为想要杀了两个老人女儿的她,已经失去了触碰它们的资格。 第10章 第10章 等苏怡回到后院,周思在拿着锄头除草。 她回到前院,从护卫放到院子里的背篓里拿到自己的小药锄,去后院药田跟着除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也不想去想那么多,只是干着这些事,让她平静,让她心安。 让她暂时忘了自己想要杀掉周思的那些计划。 母女俩在药田里忙碌,春桃和两个护卫远远站在一旁看着。 周思不喜外人进她的药田,要是有人随便进出,会非常生气,曾经有人偷药草,被周思发现了,就故意把毒药洒在药田里和院子里,小偷去医馆找大夫,却没人敢给他解药,最后只能求到周思面前,周思让这人活活疼了三天三夜,才帮忙解毒。 从那以后,附近的人都不敢再来偷药材了。 周思对所有敢擅自动她药草的人都心狠,唯独对苏怡有很大的容忍度,被苏怡踩坏了、锄断了,还哈哈大笑,笑话女儿笨手笨脚。 就如同现在,苏怡故意挖断了一颗珍稀的药草,周思也只是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是给你爹治病的,还不快扶起来。” 苏怡没想到自己随便挖的一根药草就是她爹的药草,忙扶好了用土埋好。 “还能活吗?” “哈哈哈……娘骗你的。” 苏怡:“......”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女人! 苏怡拉着脸没说话,走远了去除草,不过这次她不敢乱挖了,万一就有她爹的药草呢。 周思笑得停不下来,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她就很喜欢逗女儿。苏怡还在襁褓时,她便时常把女娃儿逗得哇哇叫,她喜欢看苏怡生气的模样,喜欢看苏怡笑的模样,也喜欢看苏怡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可惜女儿渐渐长大了,便不如小时候那般好逗了,明明生气,也面无表情的。 “娘骗了你,你怎么不跟娘生气?” 苏怡继续不说话。 “你啊你,闷性子,不像我们老周家的女儿,都怪你爹把你教闷了。” 苏怡难得被激起了反抗心里,不再如以前一个杀手那样如死水般平静无波。她不爽地想:像她爹怎么了,她就喜欢像她爹那样少言,稳重,可靠,比只会耍嘴皮子却抛家弃子的周思强多了。 周思一边挥动锄头除草,一边逗女儿,逗够了才絮絮叨叨地教导: “种草药和种地一样,所以我们也被称之为药农。” “你以后种药要记得,以根和根茎入药的药材,应选择土层深厚,土质疏松、肥沃、排水良好的砂质壤土,需深耕,施足基肥。” “以草和叶入药的药材对土质要求没那么高,但肥不能少,最主要的是要记得适时采收,一般在蕾期或开花初期采收,这时的药草正进入旺盛生长期,质量好。” “以果实和种子入药的药材……” 苏怡拿着小药锄安安静静的干活,刚刚被逗弄愤慨的情绪也渐渐恢复平静,跟着这个她不愿叫母亲的女人身影,亦步亦趋的蹲在旁边除草。 她不知都,这样的她渐渐和前世那个还没有经历这些变故的小女孩背影重叠。 重生前,她以为自己不恨周思了,因为恨也无用。可重生回来后,看到周思的第一眼,那些过往的记忆就被激发,会无时无刻不想起她抛家弃子。 她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原谅周思,看着她,恨意就会在她内心滋长。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恨意里又慢慢加进来无数复杂的让她自己都不懂的情绪。 她渐渐变得不像一个杀手那样冷漠无情。 一步步做回了前世的那个小跟屁虫,不由自主地跟着这个曾经抛弃过却也曾无比爱她的女人做着那些原本已经淡忘却又感到那么熟悉的简朴农活。 她不敢也不肯去深想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眷恋,这样就不会动摇她想杀掉这个女人的决心,不会扰乱她正在实施的计划。 没有忘掉,却不愿意再想起,在周思没有私奔之前,在她上辈子的前四年里,周思给了她全部的母爱。她父亲就常说,那时候她还在咿咿呀呀吃奶,周思出门舍不得她,便背着她去采药种药,一点点不厌其烦教给她全部的技能。 所以上辈子的她不想当什么大家闺秀,什么尚书小姐,只一心想要当个大夫,继承周家的衣钵, 可是,最后先离开的却是这个女人。 上辈子的苏怡曾经想过,或许周思已经忘了自己说过,会看着她长大,成为比她还厉害的女大夫。 这个女人私奔,害死了她的父亲,也害得她半生凋零。 重生回来,苏怡不愿意再像上辈子那个可怜又愚蠢的小女孩学什么大夫,继承周思的衣钵。 但也不想当一个杀手。 杀人从来都不是一剑刺过去就结束了的。 对于以后,苏怡没想过,她现在只想让上辈子早逝的父亲好好活下来。 果然,她还是得想办法杀了周思和她的奸夫才行。 因为上辈子的回忆和外祖父、外祖母牌位而出现一丝动摇的苏怡再次坚定了杀掉自己母亲的信念。 母女俩除完草,又浇了两桶水,才收工。 周思带着她进屋,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后,把晒好的药草装进麻袋里,两个护卫无奈的把麻袋绑在马车后。 周思把苏怡抱上马车,一辆低调的马车从后面的道上驶过来。 “周大夫。” 才上了马车的周思探头往后看了一眼,随即转身下了车,走到那辆已经停下来的马车前,与掀开车帘,露出半个身子的老嬷嬷说话:“陈嬷嬷,你怎么来了?” 听到“陈嬷嬷”三个字,原本还坐得住的苏怡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那辆马车就挺在赵府马车后不远处,装饰低调,可赶马车的马夫生的牛高马大,背靠在马车壁,那马鞭的手指节分明,一看便是一双武者的手。 此人带着宽草帽,微微低头,遮挡住了面容,看似不起眼,但只要仔细打量他,就会发现他背脊挺直,浑身都蓄积着力量。 以苏怡上辈子练就的眼力,可以确定这是一个武功很高的护卫。 马车上的人定然非富即贵。 而找到周思来看病的,多是一些女眷,苏怡猜测车上的人应当是某大户人家的闺秀,看的病还有些难以启齿,否则不会如此躲躲藏藏。 再看那马车上的老嬷嬷,一脸的严肃板正,显然是王公贵族府里的教养嬷嬷,对马车内人的身份苏怡大抵心中有了数。 不过她忍不住暗暗吐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怎么想的,竟然学这样的老嬷嬷,但自己板着脸的样子确实和老妇人很像。 “周大夫请上车说话。”陈嬷嬷把车帘掀开的更大一些,请周思进入。 周思上去后,春桃也跟了上去。陈嬷嬷觉得这个丫鬟没有眼力见,但看在周思的面子上,没有出言强硬的赶春桃下去。 周思也没有开口让春桃下去,她看向车内。 马车里趴着一个明艳的少女,少女双眼潋滟,羞愤的把脸靠着臂膀上:“周大夫,我不小心碰到了病的地方。” 周思看了一眼四周放着的两盆冰,此刻已入秋,过了最热的天气,很少有人家再摆冰,可少女的病…… 周思轻叹:“回去后可不能再摆冰了。” 说着,走上前轻轻退下少女的裤子。 陈嬷嬷解释:“家里已经按照周大夫说的撤了冰,只是姑娘不小心碰到了病处,又热,所以先暂时摆上冰了。” 少女脸红欲滴,把脸埋进手臂里不敢抬起来。 春桃虽然没有眼力见,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该看的,所以上了马车后就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左右张望。陈嬷嬷的那点不快才消散。 退下少女的裤子后,周思看见少女臀上的疮泡已经破裂,里面的清水流了出来。 她皱眉,前几日她已经给刘姑娘开了药,为何今日没有敷药? 似是看穿了周思的疑问,陈嬷嬷主动解释:“这两日姑娘有重要的事情处理,不能让人发现身上有药味,所以暂停了两日,可没想到本来要好的病又复发了。周大夫,您快帮忙处理一下吧,姑娘身上的症状好像严重了。” 周思已经看到了,刘姑娘的病其实不严重,只是虚火旺盛,又滋补过重,再加上是爱出汗的体质,所以臀上容易出现炎症水疱湿疹。 前段时间她给开了药,按照预期本该好了大半,可此时的水疱竟然比她前几日看时还多。 湿疹容易复发,刘姑娘药一停,又感染了,臀部穿着严实,又一直坐着,闷热之下,自然很快就冒出了这么多水疱。 可听了陈嬷嬷的解释,周思即便生气也无可奈何,女子总是不如男子肆意,有许多忌讳,稍有不慎便会传出各种揣测流言。 刘姑娘今年十五岁,正是定亲的关键时期,若是被人乱传她有怪病,就会影响亲事。 “你先拿帕子帮她擦一擦,我去拿药。” 车里早已备好了水,陈嬷嬷拿了帕子打湿后帮刘姑娘擦拭。 周思下了马车。 苏怡趴在自己马车的窗口往外看,周思看见,笑骂了一句“小鬼机灵。” 苏怡看向那辆马车,小声问:“女病人?” 周思点头:“你这两日不是还学陈嬷嬷么,要不要去看看她?” 苏怡已经看到陈嬷嬷了,但依旧小小的点了下头。 周思就把她抱了下来:“娘要捡点药,你先帮娘捡药好不好?” 苏怡问:“什么病?” “这是病人的**,不可以告诉你。” 苏怡知道,周思不说是怕她年纪小,不懂事往外说,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1章 两人捡了两种药,内服加外敷。 苏怡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病,但看配的药也能猜到大概的症状。 只是她到底多年不沾医术,所以无法确认具体对应的病情。 她有些好奇,想要知道这个女病人究竟是什么病。 周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熬好了药,就带着苏怡去刘姑娘的马车。 “慢着点,别摔了,把罐子放在马车上就行。” 苏怡走到马车前,正要把小药罐放下,一个老嬷嬷就走了出来。 “苏小大夫,药罐给老奴吧。” 苏怡将药罐给了老嬷嬷,陈嬷嬷对她很温和,即便她没有笑,还板着脸,可看过来的目光很温柔。 陈嬷嬷把药罐拿了进去,很快又出来了,将一包东西给她: “苏小大夫,吃点干果吧。” 苏怡看了周思一眼,周思颔首:“拿去吃吧。” 说完,便上了马车。 苏怡拿着干果,站在马车旁慢慢吃着,顺便听马车里的动静,她准备听听病人究竟得的什么病。 “周大夫,有点痒,有点疼,您轻点。” “好,我轻点,你忍着点。” “周大夫,您还是快点吧,太慢了,我更难受。” “那我快点,你要是疼,就喊出来吧。” 苏怡:“……”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们倒是说说症状啊! 苏怡边吃边偷听,可惜里面就是不说什么病。 没人怀疑苏怡在偷听,只以为她在等她娘出来。实际上如果苏怡吵着要进去学习,周思也会把她带进去的。 马车内,周思拿银针帮刘姑娘挑疮泡,一边挑,一边拿泡了药水的帕子擦拭,等挑完,才敷上药膏。 “还是和之前一样,饮食清淡,喝粥,吃面,杂粮亦可,补品一类的不要再吃。平日里要平心静气,少去人多的地方,药膏早晚换,药汤一日一服。” 陈嬷嬷颔首:“老奴记住了,谢谢周大夫。”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一些小玩意儿,给苏小大夫把玩。” 周思没有拒绝,留下了两日的药就下了马车。 苏怡把干果都吃完了,正往宅子外的垃圾篓走去。 “怡儿,回家了。” 苏怡扔了纸袋,迈着小步子往回走。 看她不紧不慢的,周思忙上前两步将她抱上车,无奈道:“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像你爹了,不紧不慢地急死个人。” “喝点水,吃这么多干果不渴吗?” 苏怡确实渴了,抱着水囊喝了一大口。 等她喝完,周思“当当当”献宝一样拿出一个精美的翠色荷包:“怡儿小大夫,你要是说一句最喜欢娘,娘就把这些都给你。” 她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给她看,七八颗惟妙惟肖的金锞子猫猫躺在她手心,十分好看。 原来她屋内这么多小玩意儿都是这么来的。 可惜她现在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了,即便喜欢,她也不可能说出这辈子都不愿意说的一句话。 苏怡没有说话,周思有些失望,却依旧把这个装了金猫猫的好看荷包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回家就藏好,别弄丢了,也别别你弟弟们哄去了。” 一行人回了城,进城没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周思下了车,苏怡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侧,春桃亦步亦趋的跟上,其中一个护卫提着两袋药草跟在她们身后。 四人进了德容医馆。 医馆的钱掌柜和周思很熟,笑着招呼:“大奶奶是来买药还是卖药?” “刚晒好了一批药材,顺路送过来。” 钱掌柜就让医馆的药童接过麻袋称重算钱,自己抓了把糖给苏怡吃,看苏怡乖乖吃糖不说话,笑着打趣:“怡姐儿这性子不像你,像苏大爷吧?” 周思吐槽:“小人精,爱学大人,一丁点大就装作一副老成的样子,之前学她爹训斥两个弟弟,吓的两个小的说姐姐变爹了。” 钱掌柜笑的不行:“小孩子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层出不穷,我家那小子天天说自己以后成神医了让我听他的,也不看看他那熊样,药材背了几年了还没背完,真真是气人。” 又问:“苏大爷身体怎么样了?” 周思笑着道:“好多了,能吃能睡,就是书不离手,我是个粗人,他们三姐弟都是相公带着启蒙的。大的还好,什么都学她爹,现在认字写字都会了。就是两个小的皮实的不行,三字经都才学了半本,今天又闹着和他们大哥出去玩。” 钱掌柜点点头,心里唏嘘不已,周思口中的他们大哥就是指苏叶的弟弟赵云生的孩子。 兄弟俩同父异母,赵云生如今都在衙门里当差了,苏叶还在家里调养身体出不了门。 不过看周思这表情和语气,苏叶身体应当大好了。连孩子都有三个了,说不得过两年真的就好了呢。 周思的本事他也是知道一二的,她家世代采药,手里有些好东西也正常。当年他兄长为贵人治病,被打的差点起不来床,要不是周思出手救治,他兄长只怕早已落了病根。 原本以为她嫁去尚书府,日后打交道的机会就少了,不曾想周思成亲后依旧如常采药种药,也不曾瞧不起人。 遇到疑难杂症了还会恭敬请教医馆里的大夫,故而他们德容医馆的大夫和周思都很熟稔。 “也多亏你,当年苏大爷都一脚踏进鬼门关了,你这一进去愣是把人拉了回来。你啊,就是不懂过好日子,别人嫁进这么好的人家,每天梳妆打扮,参加宴会都忙不过来,你偏守着城外那点药田,把女儿往医匠上引,死心眼,傻到家了。” 周思苦笑:“我总要完成我爹的遗志的。” 钱掌柜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当年大家都说周思贪慕权贵才嫁进赵家冲喜,他却是不信的,可要不是为了这个,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一个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 当时那算命先生只言说她是福星,嫁给苏叶冲喜,苏大公子才有一线生机。 可万一那算命先生算的不准呢? 她自己有手艺,又懂医术,手上还有好东西,就算过不了大门大户那样奢华的生活,小富即安还是不难的。而且自从她嫁进赵府,也没见她穿金戴银,贵不可言。 不管怎么样,她如今也有儿有女了,丈夫也好好的,那就证明她当初的选择没错。 钱掌柜还是很乐于见周思过的好的。 两人闲话了几句,周思问道:“我托您买的生药草可有消息了?” 钱掌柜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你真打算自己种灵芝啊?灵芝哪是那么好种的,别说生灵芝了,干灵芝都少见。再等等吧,我已经和药商采药人都说过了,要是有生灵芝就送我这里来,价钱可以多给五成。” 周思道了谢,心里有些急,却没让人看出来。 药童笑着走过来,将卖药材的银钱递给她:“大奶奶,总共二两三钱,您拿好了。”。 二两多银子,换做普通人家,已经是非常可观的收入了。 周思的心思却不在钱上,她接过银钱,顺手递给了站着身侧的女儿:“怡儿,和钱伯伯说再见。” “伯伯再见。” 苏怡攥了一把的钱,小手都快握不住了,她撑开衣服上的兜兜往里塞。 钱掌柜笑的合不拢嘴:“怡姐儿都能帮你娘拿钱了,这是开始学掌家了?” 周思也笑:“女孩子就该早点学掌家,不然算不来账,以后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苏怡没说话,小兜兜太小,还放了糖,银钱放不进去了,她只能取了小荷包,把剩下的铜板放进荷包里。 周思就这么含笑看着,也不出手帮忙,等苏怡把钱都收好了之后,才牵着她的手出了医馆的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