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家宠儿造反了!》 第1章 第一章 承国南北两朝纵横中原五百年,临了却留了个笑话。 就说。 北承末代皇帝魏寿年轻时是个骁勇善战的武将,本来励志为其大哥开疆扩土,征战四方。奈何大哥体弱多病,登基没两年就驾鹤西去了。为将者最得人心,百官拥护,他因此白捡了个皇位。 魏寿性子不沉稳,皇帝坐也没两年,就嫌弃自己手下一批文官窝囊,是那种随便来个外族使团就要点头哈腰的软柿子。他看不过眼,一言不合就要御驾亲征把对方打服。 三十年间,魏寿前前后后共收复大小外族十三个,其中有十二个都愿意不同程度的向北承皇室俯首称臣。 唯独乌邑。 这是一个传承千年的古老部族。他们全部人口不超万人,终生隐匿在一座名叫苍的大山上。他们从不曾与外界主动接触,魏寿得知其存在也源于一场穷途末路的追杀。 他单枪匹马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被敌方守将在重伤时拼死力一搏,拉着他一起坠落山崖。 魏寿命大,途中被一棵树接住,又等来了附近正采药的乌邑圣女。圣女救了他,他也因闭月羞花的美貌和纯真善良的内心爱上圣女。 两人朝夕相处三个月,心意相通,圣女便坦诚相待将自身以及族内大小情况全盘托出。 乌邑族的祖先原是千年前一中原小国负责占卜国运的天鉴。他如有神力,不仅通晓天文地理,还有预知改命之能。从十八岁入仕起,他一路拜天为孱弱小国祈福,致使其上下兴盛了三百余年。后来他功德圆满,飞升成仙,小国没了他庇护,没二十年,就被像北承一样的大国铁骑灭亡了。 天鉴的后人,不愿与国一同覆灭,集体逃亡,又辗转了一段时间,才在广袤的远离尘世的苍山上生根发芽。 乌邑族神力传女不传男,每一代的圣女被认定就是完全的天鉴祖先的直系血脉,在族群内有极高的威望。 在魏寿没出现前,每一代圣女都与族内底层的他氏族民成亲,意为神爱世人,不论贵贱,皆与天同乐。因有这层牵绊,千年来,乌邑族内上下早已亲如一家,虽是安定和睦,但因太过相熟,总归少了点对生活的激情。 如今魏寿出现,圣女的母亲,上一代的圣女觉得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阿诺,你若有幸,我愿意你走出苍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乌邑诺泪眼婆娑,虔诚拜别母亲,远嫁北承。 本以为此去是天赐的幸福,奈何造化弄人。 魏寿得到乌邑诺后,开始越发迷恋这种外族美女带来的感官刺激。他逐渐旁敲侧击其他十二个外族为自己进献本族女人,最好是直系血亲的,他给出的理由是亲上加亲。 被辜负的乌邑诺整日以泪洗面,一次皇宫大火,她抱着不足月的女儿魏慈慌乱逃离北承回到乌邑。乌邑族内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叫骂北承皇帝薄情寡义,必遭天谴。 乌邑族的神力能用于祈福,也同样能用于诅咒。魏寿得知此事后十分惶恐,立刻策马赶往苍山。 北承的史书上说,他是去谢罪的。 魏寿到了苍山后被拦在山门外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不得往前一步,他最开始有马车遮风避雨,后来为了表示诚心他把马车撤了,就一个人那样孤零零的坐在外面等。 天为被,地为床,有一天魏寿病了,乌邑诺心软,如从前相识那般把他带回来医治,治好之后,魏寿也如从前那般死皮赖脸求着她们母女俩原谅他,与他赶紧回宫。乌邑诺心有犹豫最后还是没有答应,但是承诺如果魏寿实在情真意切,可以每年的这一天来苍山看看她和孩子,以慰相思。 魏寿答应了,此后圣驾浩浩荡荡,来了一年又一年。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魏慈七岁这年,乌邑诺终于答应了魏寿可以带回魏慈,但她不能回去,因为魏慈出生后,她就不再是乌邑圣女了,身份不匹配,她亦不敢高攀。魏寿对此无奈叹息,不在纠缠,只能忍痛了却这段情缘。 临走前,乌邑诺嘱咐魏寿。 “乌邑圣女有通天神力在身,你既负了我,便绝不能再负她,你得供着她,把你曾经欠我的债都补给她,若有一点违背,你必遭天谴!” 失去神力的乌邑诺龇牙咧嘴的,不顾半分体面,魏寿很心痛她变成这样,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带着魏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失去圣女的乌邑族也黯然失色了,没过多久就传出苍山大火,所有族人全部葬身火海的消息。 魏寿痛心疾首,举国哀默三日,此后把魏慈捧在手心里,更加疼爱了。 再说。 魏慈在一众皇子皇女里排行老八,她这个位置,上有哥哥姐姐们各怀心事明争暗斗,下看弟弟妹妹们咿呀学语蹒跚学步,中间还有父皇和嫔妃们虚情假意你死我活。这里日子实在精彩,她足不出户便可体验人生百味。 有时候看得烦了,得自找清静去。 十三岁起,她仗着父皇宠爱在北承国都盛安城内的西南角修了一处园林做公主府,里面亭台楼阁,廊桥水榭一应俱全,金银财宝填海似的往里灌,侍女侍卫二三百人全围着她转,是真正的天潢贵胄。 魏慈和魏寿脾气秉性相似,都是一样的我行我素,也是一样的贪图美色。 魏慈从小就爱跟长相漂亮的小男孩玩,有了自己的府邸后更是兴起了豢养男宠的风浪。 市井传言,盛安城的年轻男子分三种,一种是丑的,一种是八公主身边的,还有一种是被八公主抛弃的。 这之中有一个人例外,他叫夏善,本为周姓,生于武将世家,其父淮南侯周康洛及其祖上三代镇守东南边关六十五年,为北承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朝廷内和百姓中都颇具威望的肱股之臣。 苍山大火的那一年,东南边关遭遇百年难遇的旱灾,百姓流离失所,一股莫名势力的匪帮崛起,在各郡县内杀伤抢掠,动静不小。周康洛率军镇压半年未果,魏寿震怒,派新将顶替他位置,并把他全家押回盛安秘密调查。 魏慈十四岁那年,周夏善同岁,周家以谋逆罪被判满门抄斩。 行刑前一个月,酷暑时节,天真烂漫的魏慈来宫里找父皇去她府里品尝荔枝宴,久寻未果,老太监告诉她。 “陛下去了诏狱,得晚些才回呢。” 她便满心欢喜地又来了诏狱。里面阴暗潮湿,腥臭扑鼻,施刑者和受刑者都面目狰狞,形如鬼魅,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她着一身光彩亮丽的芙蓉锦绣安然处之,对比之下十分割裂。 魏寿见魏慈来,觉得烦恼,却也耐心道“回去吧,父皇在忙正事,你自己玩就好。” 魏慈像是没听见魏寿说话似的,乐呵呵地走向刑架旁边,一个被狱卒按跪在地上,利刃横脖,即将赴死的小男孩面前。 他发烂发臭的残破下藏了一张美玉似的脸,盈盈泛出光泽来,令魏慈垂涎。 她把他从废墟里刨出来,细细端详,心想若肯花时间精雕细琢,以后必成一宝,可日日捧于手心,让人艳羡。 “那就让他陪我吧,我喜欢他,要带走他!” 周夏善是周康洛唯一的儿子。 魏慈说这句话时,魏寿正在用他威胁周康洛,来套取所谓的情报。 “阿慈不要胡闹!” “阿慈没有胡闹,昨晚我梦到他了,天上的仙神告诉我,此人有大福报,与我上一世是天赐良缘,要我千万珍惜,这样才能延续乌邑圣女的神力,保天下太平。” 几乎每一次,魏慈只要搬出乌邑圣女这个身份,魏寿就什么都能答应她,无一例外。 ………… 周家被公开处刑的那天,街市口,百姓上千人黑压压的一片沉积在行刑台下。 观刑台上,魏慈搂着周夏善的胳膊坐在魏寿席位的斜后方。 他们的正对面是周家直系血亲总共十三人,分作两排,每个人头上都悬着一把屠刀,刽子手一脸麻木,蓄势待发。 “人好少啊,我还以为周家是大族呢。” 魏慈说着,又把头靠在周夏善肩膀上。周夏善猛地一瑟缩,脸色苍白,浑身止不住地抖。 魏寿听见魏慈疑惑,回道,“本来是九十多个,前几年已经杀了一些,现在留下的,都是最可恨的!” 周夏善顺着父女俩的目光看过去,摇晃的视线里,父亲周康洛和母亲宋芳儿正眼含热泪与他温情对视。 他们的背后是姐姐妹妹伯伯叔叔婶婶,所有与他最亲近的亲人们。 他们眉目中的波光潋滟比烈阳还灼痛人心,周夏只遥遥望一眼,便觉五脏俱焚。 “本来你旁边那个,今日也应该跪在那里。但你喜欢,就算了吧。”魏寿侧头瞟了一眼周夏善。 他不知所措,不敢回应,只好偏过头去。 魏慈却是大方,又将他往回抱得更紧了些。 “父皇放心,我此刻就除他的姓氏。从今以后他只叫夏善,只做我一人的男宠。什么时候我玩够了,丢了他,也会砍掉他手脚,挖了他眼睛,叫他永远都翻不了身,保证不会威胁到父皇!” “哈哈哈,不愧是我女儿!” 魏寿开怀大笑,又随口道,“午时已到,行刑吧!” 周夏善的两个妹妹秋晚和冬早,一个十岁,一个九岁,见到身边五大三粗的汉子开始有所动作,也预感将要发生什么,疯狂尖叫哭嚎。 “娘!不要!我害怕,我好害怕啊娘!” “我不要死!救命!爹爹!哥哥!救我!” 台下百姓闻此唏嘘不已,有不忍心的闭目塞听,不想见这人间惨剧继续发生。 “秋晚,冬早,别害怕,爹爹娘亲都在这里陪着你们呢,放心吧,很快的,一点都不……” 宋芳儿正安抚着她躁动的女儿们,不曾想完全没有耐心的刽子手直接手起刀落,砍断了她们的脖子。 血溅三尺,昏天暗地。 啊! “魏狗不仁,北承必亡!妄我周家世代忠烈,魏寿!你不得好死!” 周康洛崩溃嘶吼,身边的宋芳儿和大女儿春知及其他亲眷也相继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周夏善看着周康洛,周康洛却没有再看周夏善了。 他仰头望着天,刽子手不好下手,又用了死力把他按在地上,刀俎鱼肉般干脆利落。 第2章 第二章 转眼四年时光飞逝,十八岁的魏慈仍沉溺于美色间,夏善陪伴在她身边。 公主府里有男宠二十三人,他们看夏善总被临幸实在嫉妒,开始各种陷害。 落水险些淹死。 卧房起火险些烧死。 床上爬满毒蛇险些被咬死。 还会被贼人堵在角落里,险些被打死………… 此间种种,被下人嚼舌根式的传到府外时,百姓们都说,这是夏善背离周家苟且偷生应得的报应。 “阿慈,疼我……” 夏善楚楚可怜,跪地求爱人怜惜。 魏慈爱护夏善,在屡抓凶手不得结果时,为他在盛安城最繁华的东市地段上,修了一座楼,取卿字作名,有卿卿我我的暧昧意味。 这里夜夜笙歌,动静之大,与西市的烟花巷有过之而无不及。 经常有浪荡子误入其内,供了五十两白银上前,不仅没享受到美酒佳人左拥右抱,还被强塞了满满一口颠覆三观的狗粮。 白玉台上,男女位颠倒,夏善媚着一张粉黛妖娆的脸,身着水袖舞裙,乐曲中沉沦。 婉若惊鸿,翩若游龙,回眸辗转,一颦一笑皆动人心魄。 魏慈则自持高贵冷艳端坐在主位上温柔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两人情动时,抛开高山流水,缠绵相拥,甜蜜深吻仿若无人之境。 台下,观者如堵,品之,奇也妙哉。 “公主……不要……有人……” “你可是男人,就算全脱了也没什么吧。” “但你是女的!这样会……不体面!” “我不在乎,我贵为公主,父皇都把我捧在手心里,我管别人怎么想?”魏慈贴近夏善,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气音,耳语道,“就算他们看的多了,我寻个由头随手全杀了就是,你不必担心。” 刺啦———— 衣裙碎裂,霜雪般散落人间。 四周,流言纷扰,如筑高墙将他们死死围困,“诶,想当初淮南周氏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家中儿郎各个骁勇,一生传奇,令人敬仰,不曾想,后辈竟出了个如此不男不女的东西,这般荒唐苟活!到底是门第败落了,可悲,可叹啊!” 魏慈与夏善在卿楼众目睽睽之下纵情玩乐时,魏寿在皇宫里也没闲着。 有十二族美女相伴左右,他逐渐远离朝堂,在酒池肉林中醉生梦死。 精神越发恍惚时,他完全不想搭理政事,便把堆积成山的奏折连同御案一起抬到了丞相许重隆的府上。 许重隆接手大任不出一年的时间,北承朝廷的风向就变了。 北承无边境外敌之扰,却时常爆发匪患之灾,各路自称豪杰的人们揭竿而起,给各地官府守军增添了不少压力。 对于许重隆,上报的官员会分析地形局势,方便其调兵遣将平息战事。 而对于魏寿,他们根本就不上报,即使上报,也会巧言规避过去,就说是几家百姓因民怨纷争吵起来了,当地巡查的多给点钱也就没事了。 还好,魏寿根本就不会过问,他时常听不到官员们的下半句处理结果,就裹着未合上的里衣,赤脚跑回寝宫去了。 一年后,早朝被许重隆以陛下身子欠佳需要静养为由废除。所有朝政由此都变成了许家会客厅里的私事。魏寿对此不仅不疑,还大加赞赏。 “还是重隆你最懂我,我就是不想看见那些个又尖酸又刻薄的脸了!你说……你说他们对外人挺窝囊的,对我倒是穷横,天天跟我说这也不好,那也不对,应该怎样怎样……狗屁!朕是皇帝!用他们教?我大哥都没资格管我,他们算老几!” 一夜,魏寿醉醺醺,拖着虚透的身体,在床笫欢愉的间隙,召许重隆诉苦。 只见许重隆官服体统,清醒自持,与陛下言说时头也不曾低半分,但语气柔和,“陛下说的是,臣心疼陛下不易,愿替陛下分忧。” 此面见过没多久,十九岁的魏慈便被赐婚给了许重隆的大公子,十八岁的许武。 一说老牛吃嫩草,二说□□洗手作羹汤,这门亲事最先沦陷的是魏慈的名声。 但魏慈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男宠照样养,卿楼照样去。 许武不服,闹到了魏慈的床上。 彼时红绸铺就的**暖帐里,夏善面色盈润,被褥堪堪遮住白皙的身体,他眉眼一撇,不屑视来人,只侧耳听声。 “闹什么?不是还没进你许家的大门嘛?”魏慈整理衣衫,起身拨开帷幔,对许武说,“别杵在这儿了,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进来,我们一起睡。要么你出去,把门给我带上。” 许武脸涨通红,“恬不知耻!” “笑话!我魏慈从七岁起就这样,你第一天知道我?” “你!” “娶我,算你许家倒霉,怎能怪我!还有,在你家老子还没彻底让我家老子丧失心智甘心退位前,你最好给我收敛点,别逼我上手段要你狗命!”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床边的佩剑一瞬抽出,魏慈手持剑柄,将利刃抵在许武脖子上,许武徒有一身肥肉,双手双脚没半两力气,此刻他反应不及被吓出一脊背冷汗。 魏慈笑了,慢慢贴近他,“卿楼的看客们为什么没几天就换了一波人?你猜他们都去哪儿了?” 许武眼珠一转,无限恐慌,“你不会……” “我会!北承都快姓许了,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不如全都去死!” 许武是儒生,去年刚稀里糊涂的成了状元郎,如今天之骄子的名声在外,自然不能跟魏慈这泼妇一般见识。 许武愤懑离去。 魏慈收了剑,还未回身时,就听见床上的夏善轻声问。 “阿慈,你要成亲了?” 魏慈回身,见他俊美的五官轮廓隐在红晕中,意味缥缈,甚是勾人,魏慈心下一动,往床上探去。 “你吃醋了?不能吧,府里多少些个貌美如花的男娇娥天天绕着我转,都不见你掉脸色,现在只不过是同那丑八怪多说了几句话,你就不高兴了?” “女子嫁人,成了人妻,终究与寻欢作乐不同。” “那又怎么了,婚是父皇赐的,你也知道他现在那个样子,要想让许重隆老老实实替他做事,还不起反心,拿我牵制住许家是肯定的。这就是一场平平无奇的朝政联姻而已,你不用多想。” 夏善眉目稍缓,魏慈钻进他怀里,吻他耳垂,又用柔嫩的脸贴蹭他颈侧,轻呼慢吸,来回几次后夏善就缴械投降了。 “痒,别闹……” 魏慈略微抬起头,“夏善,你向来是我府里二十三个里面最聪明的一个,我不信你看不透这一层。” 夏善软了软,委屈道:“看出来和能不能受得住是两码事。我怕哪天我不受宠了,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就都应验了。什么把我玩够了,就丢了我,砍掉我手脚,挖了我眼睛,叫我永远都翻不了身……之类的。” 两人记忆被瞬间拉回到五年前,魏慈反应了一会儿,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一直想的都是这些!那都是过去用来诓父皇的,你也信?你真是傻的啊,我要不这么说,父皇怎么会轻易放过你呢?” 女音穿耳,她抵在他的耳边说,“我是在救你,毕竟你是罪臣之子啊,夏公子。” 夏善低头看向她,两人咫尺距离,呼吸互换,温热入肺腑。 “殿下如此这般用心良苦,奴家该怎么报答?” 魏慈依偎在夏善怀里,夏善吻她发间,又顺势搂着她,两人窝在一处。奢靡华丽的外室里,烛火摇曳。 “你想怎么报答?” 魏慈兴奋着,又整个身子趴了上来,那重量堆积在心口,让夏善无法呼吸。 夏善索性一个翻身,将魏慈反压回去,身贴心合,唇齿厮磨,良久,才缓缓分开。 “不如等你大婚时,奴家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不告诉你,等到时候,你自己看。” 夏善突然娇嗔,魏慈眉眼弯弯,搂着他脖子复吻上去。 **苦短,入夜微凉,烛火被时光消磨,发散出丝丝缕缕的青烟,混入旖旎的空气中。 魏慈今夜睡的很快,夏善躺在她身边,用手指描摹着这尝遍世间绝艳,也同样绝艳世间的脸。 真是恶心! 夏善利落起身,穿戴整齐,从容的走到烛台面前,熄灭了所有的火光,室内即刻陷入一片黑暗。 他在黑暗中穿行,出了屋门,行走在廊道上,没多久迎面窜出来一个老妇人,旁人称她为赵嬷嬷,是魏慈留在身边很久的一名老宫人。 赵嬷嬷对魏慈忠心耿耿,事事只要她看到了,就必会上报给魏慈。魏慈因此很信任她,经常把她当成留在外边的眼睛。 赵嬷嬷得到赏识后,也开始嚣张跋扈起来,她尤其喜欢为难府里的男宠们,经常说他们不检点以此来树立威信,男宠们有心虚的怕她向魏慈告状,会往她的口袋里塞钱,赵嬷嬷由此在两边捞的盆满锅满。 最近一年,她盯上了夏善。 “公子,这是要去哪啊?不知道侍寝时不应该随意走动吗?赶紧回去,不然我告诉…………” 赵嬷嬷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善一个闪身,手持匕首,划断喉咙。 霎时,鲜血如注,泼洒在过道上,赵嬷嬷措不及防,眼睁睁的感受着来源于自己身体里的血腥味浸透黑夜。 咣当一声,如巨石滚落。 “周公子身手了得,在下佩服。” 隐蔽处,黑衣男子脚踩黏腻,缓缓而出。 “你和你主子一样,都不会吹捧人。” “是。” 男子自知言过,低下头,拱手听凭吩咐。 “找人,说她出府采买失踪了。” “是。” 不知不觉间,魏慈身边的人,都变成了夏善亲手捏造的鬼。 他叫平宽,是小王爷魏昌的贴身暗卫。 魏昌此人来头可大可小。承国上下五百年,共传十五代,分南北两朝,魏昌的祖上就是南承的末代皇帝魏聂。 北承建立后,魏聂一脉被列为魏家旁支,虽保留王侯爵位世袭,但地位逐年低下,到了魏昌父亲魏和这一代已经与寻常人无异。 一日,县令来魏家院中做客,话没说两句,就怀疑魏家偷藏被通缉的土匪头子,魏和辩解,县令不听,以目无律法为由,让手下衙役□□烧他家仅有的三间瓦房。彼时,魏昌十二岁,亲眼目睹这一切后恨极了县令,立志长大以后一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势地位。 魏和有安王之称,奈何年老体衰,只能由魏昌代替他出席魏族各大晚宴。在其位,歧视欺压,贬损诋毁的艰难可想而知,但都被他用聪明才智一一化解。慢慢的,有越来越多的人赏识他,愿意和他结交,一来二去,他声名鹊起,自称为小王爷。 小王爷自建的起义军在东南一带迅速崛起,他们最先注意到的就是世代驻守边关的淮南周家。 魏昌十分欣赏周康洛的人品和用兵谋略,曾以求学拜师之名数十次拜访周家,但周康洛明白魏昌野心之大,不是他身为北承臣子所能担待得起的,也数十次的明确拒绝他的拜访。 闭门羹吃多了,魏昌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没过多久,潜伏在盛安的线人来报,说魏寿忌惮周家功高盖主,要设计铲除。 魏昌本来想派人快马加鞭提醒周康洛,奈何魏寿命令周家打击的天灾**的罪魁祸首就是他的起义军。身为对立面,魏昌不得不在第一时间选择自保,他击败周家军来犯,并眼睁睁地看着周家全部家眷被送上囚车送回盛安。 “周公子,你有周家狼一样的血脉,是天生的战将,我相信你以后必定会和你祖辈父兄一样勇猛无敌,成就一番千古霸业!加入我的起义军吧,做我的前锋统帅,此后若大功告成,我愿与你平分天下,保你一世荣华!” 魏昌乔装潜进公主府对夏善说这些话时,夏善十五岁,此时的他年纪虽轻,但守丧一年,早已看透人间世事,对于魏昌这空口白牙的诱惑根本不屑一顾。 但他还是点头答应了,只因为魏昌的一句“周公子。” 卿楼建成后,夏善与魏昌的联络变得越发频繁。他们会设置特殊的暗语和暗号在魏慈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的交换情报。 夏善负责打听皇室内部消息,魏昌负责率领大部队一路破五关斩六将。两人里应外合,配合得十分默契。 “小王爷现下到哪了?” 长廊上,两道黑影相对而立,夏善出口问。 “城外,天音寺。” “带我去见他。” “您就这么直接离开了?那八公主会不会发现,不如直接……” “不急,她美梦还没做完呢,先睡着吧…………” 第3章 第三章 魏慈的大婚安排的很匆忙,是在许武愤懑离去的三日后。 魏慈没想到会这么快。 那天清晨,她刚睁眼,正欲唤赵嬷嬷伺候她梳洗,刚一摆手,负责卿楼端茶送水的小丫鬟彩云就进来了,火急火燎地说,“殿下,喜婆带着许家夫人和聘礼去公主府提亲了,管家说让您赶紧回去。” “不是才下的赐婚圣旨嘛?怎的今天就下聘了,他们许家是活不到明天了吗?这么猴急!” “这奴婢也不知道,殿下还是等回府好好问问管家吧。” 魏慈十成十的不情愿,却还是在彩云的伺候下穿戴好了衣着发饰。 彩云转圈忙活着,魏慈又随口问,“赵嬷嬷去哪了?往常我洗漱时她总在旁边晃,现下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见人?” 正低头的彩云闻此,眸光一转,不紧不慢道,“管家说怕毫无准备怠慢了许家人,所以一大早就招呼嬷嬷让她拿着钱去集市上置办些糕点之类的小玩意儿回来当见面礼送给许家。” “这样啊。” 魏慈也不深究,装扮好了就匆忙出门,上了早就在门口侯着的镶金边坠碎玉的宽敞马车。 此后的三天,她被莫名其妙的软禁在自己的闺阁中,左一个试衣服,又一个讲婚程,七嘴八舌,乱七八糟的扰得她头痛欲裂。 魏慈自认为她七岁入皇城时学习的宫矩礼仪都没现在繁琐。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这到底是大婚还是上刑!” 魏慈被折磨的一点耐心都没有了,屋里霹雳乓啷的都是她摔打东西的声音。 府上的男宠们见此情形也纷纷过来隔门劝导,那痛哭流涕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出殡了。 魏慈逆着光看着门窗上人影绰绰,突然想到夏善,自说,“这些人终究都抵不过他,也不知道他的大礼准备的怎么样了,如果不好,我可是要失望的。” 大婚当天,天朗气清,魏慈凤冠霞帔手持团扇从闺阁出,路过亭台楼阁,廊桥水榭,半晌才到公主府大门。 早知道就不把公主府修这么大了。 魏慈平时都是步辇出行,这还是她头一次一步一个脚印把自己从前认为好看的鹅卵石路实实在在的走一遍。 门口,许武身着红装,头戴新郎官帽,神清气爽的骑在汗血宝马上,时不时像上位者体恤下属一样,向不远处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百姓们亲切问候。 他言谈间,有对身份地位的向往,还有对公主府雍容华贵的欣赏,就是没有对这场婚姻的半分情意。 魏慈也如此,她没空搭理终点处的丑男多做怪,只环顾道路两旁,紧随而来我见犹怜的男宠们。 “殿下,您可要记得时常回来啊,不然奴家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 “奴舍不得您啊公主殿下,没有您,奴可怎么活啊!” 他们的担忧也不全然在作秀,和夏善担心自己被挖眼睛一样,魏慈一旦嫁人,就势必会把权势和财富分一半给婆家,尤其现在许家势大,魏慈今后彻底沦为后宅妇人也不无可能。没了公主府的庇护和豢养,他们这些早就丧失谋生能力的娇弱男人们根本没办法在狗眼看人低的盛安城自处,长此以往,红颜薄命是迟早的事。 “放心吧,今晚我就偷偷溜回来!你们洗洗干净,等着我啊!” 魏慈用团扇遮挡,小声的,如奸夫一般挑逗着众男宠。喜婆一听眉头一皱,但不敢说什么。 “讨厌~” 男宠们松了一口气,停在内门边,安心地目送她远去。 公主婚驾,举国同庆。 宫外十里长街相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入宫门后,一对少年夫妻被引入太和殿,入太和门,登御路而上,敬拜天地。 魏寿这一刻难得清醒,冠冕龙袍加身高坐九五之位上,含笑凝视着这对缓缓而来的少年夫妻。 礼成后,宫内大摆酒宴,嫔妃们陪王伴驾,群臣们觥筹交错,整片金碧辉煌的宫阙殿宇中歌舞升平。 魏寿正陶醉时,殿外突然传士兵来报。 “陛下,大事不好了,魏昌率两万人马围攻盛安,城中守军防守不利,节节败退!” 魏寿听之一愣,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迷糊问,“魏……魏啥?魏昌?是谁啊?他直抵宫门是来干什么的?喝喜酒啊?喝喜酒,喝呗,赏!” 一旁许重隆从混沌里猛地清醒,起身质问士兵,“主将何在?” 士兵刚要回答,大殿上就又跑来了一个,他铠甲上血迹斑斑,一冲进来就灰头土脸地跪在地上。 “报!叛军已攻破东西南北四面主城门,盛安城乱了,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他们的人!禁军统领陈燕战死,副将陈墨率八千守军退至午门,正奋力坚守,誓死护陛下安危!” 一语惊起千层浪,大殿上原本欢畅的氛围突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花容月貌的舞女乐女歌女们纷纷放下手中物什恐慌地瑟缩在一起。高官厚禄的中年男人们或愤然起身或颓唐瘫坐,一张嘴掰成几瓣像四周吵嚷开来。 “完了啊!” “这这这……这魏昌来的也太快了,前几天不是还说他在东南一带兴风作浪吗?怎么转眼间他就要逼宫了呢?怎么办啊现在,两万人马啊,这一人踩一脚也把我们给踩烂了呀!” 群龙无首时,魏寿终于恢复了神志,奈何无济于事。 因为他刚踉踉跄跄要提刀上阵杀敌时,就口吐鲜血,倒在了食案上。 “陛下!” 许重隆见此如遭雷劈。 虽说他觊觎这天下,但也没成想事情的发展会这么不受控制。魏昌的两万大军究竟是如何从天而降,他一路过关斩将直抵皇宫期间为什么沿途没有一个人上报!魏寿荒唐了那么久,怎么就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突然吐血倒下了?群臣睿智,平时对凡事多少都有个见解,怎么今日都跟被降智了一样只会扩大声响,制造恐慌?还有这两个小兵,如果攻城速度这么快,主将都战死了,他们是怎么完好无损进来的………… 许重隆无法接受,但又确实不得不承认,他手握棋局这么多年,竟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此后半个时辰内,虽没有士兵再来通报,但外面杀戮声逐渐沉重,引得人心惶惶,许重隆自问已经没时间再做多余的计较了。他立刻派人把魏慈和许武从寝宫里叫出来,抬上不省人事的魏寿,带领群臣嫔妃们一起从宫城暗道逃离。 历时两天一夜,虽有羽林军守卫,但还是有很多人看护不上。许重隆在此行藏了小心思,为了以后打算,他将一些年迈无力的老臣故意抛在后面,又把娇弱的嫔妃们和年幼的皇子们故意引入乱军之中任凭杀戮。 魏寿中途醒来时见此情此景又痛彻心扉的晕了过去,随侍的太医说他已经时日无多。 再两天后,他们被魏昌各路属军围得水泄不通,拼尽全力也没能杀出盛安临郊往北走,无路可进时,许重隆提议往旁边的荒山上转移,说那里地势陡峭易守难攻,可以为羽林军修整喘息争取时间。 荒山上正好有一处废庙,终于不再颠簸的魏寿在这时勉强撑起身子,朝腐朽破败的佛像下跪磕头。他在祈福,为身后仅存的几个中年臣子,几个年老嫔妃,和唯一的女儿魏慈祈福。 “阿慈,你来,你是乌邑的圣女,有通天的神力,你来跟佛说,求他保佑朕,保佑朕的北承可以逃过此劫,浴火重生!” 魏寿历经几天的沧桑,已经有些疲老不堪了,他眼眸浑浊的像一滩死水,枯涸的双手却不甘心的向上索取着。 魏慈看看他,没理会,反而转身对许重隆恭敬道,“许大人,马车上已经没有吃的了,还请您带些人去山里找些野味来充饥,父皇饿了,我也饿了。” 许重隆也看看魏慈,思索片刻,一甩袖子,招呼许武和中年臣子们,以及一半的羽林军走了。 “魏慈!你倒是过来啊!怎么?现在看你父皇落魄了,使唤不动你了!” 魏寿见已经打发完许重隆的魏慈还迟迟不转回身,心中大怒,控制不住的咆哮起来。 咳咳咳咳…… 他情绪太激动了,胸口几番起伏下,又呕出黑红的血来。 “太医,父皇病了,赶紧带他回马车上休息吧。”魏慈转头,面目冷漠,撇眼对太医,居高临下道。 又一夜过去了,魏寿在马车里睡得昏天黑地,左右都听不到许重隆带人往返的声音,心下大急,拼尽唯一的气力爬出车厢,撩开车帘,凛冽的寒风鱼贯而入,他被吹得一趔趄,眨眨眼睛缓了一下才重新抬起身,看见眼前一片光明。 是日出,独属于山巅云海的波澜壮阔。 “母亲说,苍山上的日出很美,有洗涤人心的力量,你见过吗?” 不远处,悬崖边上,魏慈终于转过身,含笑对他说。 魏寿不明所以,他下意识环顾四周,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魏寿有些莫名的恐慌,身体不停往后退回车厢里,“这是哪啊?” 魏慈不闻,继续说着,“反正我没见过。” “许重隆呢,怎么还不回来,还有那一半的羽林军呢?!” “我从生下来,苍山上就是一片刀山血海…………” “朕的妃嫔们呢,还有那几位爱卿,哪去了?!” “那里无数族人尸骨未寒,七年,整整七年!你北承的三万精兵整整攻打了老弱妇孺加在一起不足万人的乌邑族七年!直到,你一把火将苍山化为灰烬!” 言语重叠,交织,纠缠在一起,恨意不断累积,直至有了将对方挫骨扬灰的勇气。 魏慈步步紧逼,一伸手,将已经全完缩进车厢里的魏寿连根拔起,摔在地上。 “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就是因为她爱你,而你辜负了她,她就要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凭什么!” 目眦欲裂,满眼猩红,魏慈双手死死掐住魏寿的脖子,整个人都在颤抖,“乌邑圣女?通天神力?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一把利剑直插脖颈,赤红零落漫天,其上人一字一句顿道,“请你记住,北承,因我而,亡!” 驾! 山下马蹄声不断逼近,大仇得报的魏慈尽兴的拔出剑,拖着一路的血痕,又回到了悬崖边上。 “母亲,母祖,我做到了,我赢了,是不是可以来见你们了……我好想你们啊……” 面对新日的晨曦,利刃又横在了脖子上,正欲豁开一腔冰凉时,一支箭矢破风而来,斜射在魏慈小腿上。 啊! 赶来的人马瞬间围上悬崖,其中暗卫平宽立即下马,借着魏慈吃痛时,上前将其俘虏在地。 “好久不见,公主殿下对奴送的大礼,可还满意?” 周夏善讥笑道,他潇洒骑于马上,眼底深如渊宙,充斥着要将眼前人生吞活剥的肃杀之气,难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