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老夫人重生后,侯府变天了》 第2章 掌掴谢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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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冷落谢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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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去见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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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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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搬进兰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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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肖太医问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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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肾元亏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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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禁足东院 “肖太医说,你要禁欲百日,从今天起,你一个人住在东院,不许出府。” “为什么?”谢川不服。 “齐嬷嬷,这百日里,大爷身边不许放进任何一个丫鬟,连婆子都不准进。百日之后,直接送大爷回瑞祥院。” 言下之意,禁欲调理之后,回瑞祥院与窦书遥赶紧造娃。 “是,老夫人。” 谢川还没从卫昭容一系列的安排中醒过神来: “母亲,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昭容翻了个白眼,“色字头上一把刀,为了你的身体,这百日你必须禁欲。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扣你的份例。” 谢川还没继承爵位,侯府的份例分配由卫昭容说了算。 之前,卫昭容从没用份例拿捏过他们,可为了侯府,她必须要拿出一切手段。 “明日你不许出府,让人接柳怡儿过来即可。另外你自己反思反思,为什么家里拥有一亩良田,颗粒无收,外头的荒山野地倒是出了芽。” 谢川死都不可能承认自己有隐疾,他嘴硬道:“母亲,您怕是看走眼了,谁是良田,谁是荒山野地,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卫昭容没闲情跟他打口水仗,嫌弃地挥挥手:“去东院待着,别在我跟前碍眼,另外没事多读读书,再不济,抄经书,抄十遍。” “我不抄经书。” 谢川自小讨厌念书,书塾的先生换了一个又一个,勉强识文断字,要让他吟诗作赋,比杀了他还难。 “你在东院骑马射箭,逗鸟玩蛐蛐都行,但这百日内,你不能踏出东院半步。” 东院偏远,就几间宅子,好在院子足够大,骑马也不是不行。 谢川这人没出息,也没啥大爱好,唯一的恶习就是好色。 卫昭容把这条路给他堵得死死的,谢川不敢反抗,又觉着自己被禁足东院,定然被窦书遥耻笑,只能不情不愿地挥袖而去。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窦书遥听见卫昭容难得为自己说了句公道话,惊讶的同时又有些感动。 先前,她独自一人强撑着大房脸面,奈何自己夫君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不但与她离心,还豢养外室。 孤舟难行。 若是柳怡儿真进了侯府的门,以后她的日子没一天舒心的。 “母亲,能听儿媳说几句吗?”窦书遥鼓起勇气,直视卫昭容。 “你说。” “母亲,我并非妒妇,不容夫君纳妾。只是,大爷说,他不能让柳怡儿无名无分地进门。可如今是侯府守孝期,不可大肆办喜事,万一皇上怪罪下来,侯府所有人都要受牵连。” “还有,听说那柳怡儿本是花巷的头牌,卖艺不卖身,要让儿媳与这样的女子同侍一夫,儿媳不如去庙里当尼姑。” 窦书遥性子要强,她堂堂相府嫡女,怎可受此之辱。 “你去当尼姑,岂不正中柳怡儿的下怀。” “那……我也没办法啊。” 窦书遥一阵委屈。 卫昭容同情地看着她,暗叹一口气。 她也是女人,当然对窦书遥感同身受。 “别怕,万事有我。肖太医说你气血亏虚,我让人送点灵芝补品去瑞祥院,你按时按量吃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先取悦自己,再考虑取悦别人。” “先取悦自己?” 窦书遥讷讷地念了几遍,难以理解其中的深意。 卫昭容不指望她立刻理解通透,让她回去慢慢悟吧。 上一世,卫昭容对窦书遥有愧,这辈子,会尽量弥补她。 谢川不是可靠的人,窦书遥这辈子都别指望他了,但是,如果窦书遥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名正言顺的侯府嫡孙,她的后半生也算有了依靠。 “好了,你回去歇着吧。” “是,母亲。” 安和院恢复了宁静。 午膳过后,卫昭容让齐嬷嬷找人带着薄礼去张府。 “到了张府,就说谢澜丢了祖传玉佩,听闻被张修撰捡到,特带着薄礼以示感谢。” 侯府以德报怨,又是老夫人出面,张修撰哪有脸继续霸占玉佩。 果然,他放班后没一会儿,张府派人送来了玉佩。 卫昭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让齐嬷嬷送到兰院去。 “诶,奴婢这就去。” 短短两天,齐嬷嬷已经摸透了老夫人的意思。 她不再偏心两个亲生儿子,有意扶持三爷谢澜。 齐嬷嬷是奴婢,奴婢随主子改变,到了兰院,她恭敬地跟谢澜问安,递上玉佩。 “呀,找回来了!” 谢澜惊喜地捧着玉佩,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失而复得的遗物,让谢澜双眼蒙了一层水雾。 “多谢齐嬷嬷,多谢母亲。” “三爷,老夫人说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你这样反显疏离。” 谢澜高兴坏了,真不知该如何表达。 “三爷,兰院有需要帮忙的直接去安和院说一声,老夫人说了,搬院子是大事,需要人手,早点搬完,早点安宁。” “母亲她……” 真好。 谢澜觉得这两天跟做梦似的,脚踩着云朵,虚虚软软,很不真实。 曲阳院, 谢昇刚放班回来,就被沈枝枝拉住了。 “夫君,母亲让谢澜搬进兰院了。” “什么!谢澜这个野种也配住兰院,母亲脑子老糊涂了吗。” 谢昇昨晚从安和院回去后,心里一直不爽快,本想踩谢澜一脚,结果没踩成,反倒让他钻了空子。 早上出去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又出幺蛾子了。 “谁知道谢澜给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连兰院都肯给。” 沈枝枝撇嘴。 “不行,我得去找母亲,问问她怎么想的。” 沈枝枝却拦住了他。 “夫君,你别冲动,母亲近日看着有些反常,待我再观察观察。” “枝枝,” 谢昇抓住沈枝枝的手:“你想的一向比我周到,我听你的。” 沈枝枝依偎在谢昇胸膛: “对了,还有一件事,今天母亲请肖太医去了瑞祥院,给大哥和大嫂两人做了诊断。” 谢昇一脸不屑:“诊断什么?大嫂嫁进来三年都未有孕,自然是大嫂的问题。” “不一定。” “有什么不一定的,大哥外面养的女人已经有孕了,用不了多久便能进侯府的门。” 谢昇肯定地说。 沈枝枝立刻变脸: “你可不准学他,我要知道你在外面养女人,我便与你和离。” “我怎会干这等事,我家夫人貌美如花,与我心灵合一,不似大嫂那般古板无趣,我去哪里找比你更好的女人。” 谢昇一席话把沈枝枝哄得花枝乱颤。 第10章 杀鸡儆猴 “讨厌,就你嘴甜。”沈枝枝轻捶谢昇的胸口。 其实,谢昇没有说实话。他鄙视出身低贱的柳怡儿,嫌弃大哥品味差,什么都吃得下,有辱侯府门楣。 若真遇到家世人品上佳的姑娘,他自然也想娶妾室。 不过嘛,他只是想想,毕竟他现在爱沈枝枝,至于将来,他自己也无法保证。 没一会儿,有小厮前来送信,是张修撰写来的。 看了信,谢昇才知道母亲竟然让人去张府要回了谢澜的玉佩。 “这……母亲这般做,岂不是打了我的脸。” 谢昇与张修撰,不仅是简单朋友的关系。 他与张修撰结交,另有目的。 所以即便知道张修撰为人嚣张傲慢,他也捏着鼻子与他狼狈为奸。 他答应过张修撰,会解决谢澜,可现在,非但没解决谢澜,连到手的玉佩都还了回来。 张修撰信中就差破口大骂,说谢昇无能,连家中庶弟都搞不定。 这句话,骂到谢昇的骨子里了。 谢昇彻夜难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明才闭眼。 一大早起床洗漱完毕后,谢昇匆匆赶去安和院请安。 “母亲,儿子给您请安了。” “嗯。” 谢昇满脸堆笑,给卫昭容端茶递水。 卫昭容喝了茶,谢昇还没走。 “有事?” “母亲,听说您让谢澜搬进了兰院?” “怎么,你有意见?” 谢昇连忙道:“母亲,那可是谢澜。” 是啊,那可是谢澜。 上一世,遭受过众多不公平待遇,差点死在侯府的谢澜,在卫昭容临死之际,依旧顾念着曾经的养育之恩,变卖了一间房,给卫昭容办了一场风光的葬礼。 而她的好大儿们,将她弃如敝履,将她扔在杂院自生自灭。 两相对比,卫昭容怎能不醒悟。 “对,他是谢澜,是我明德侯府的三爷,也是我的儿子。你和谢川都有自己的院子,谢澜也应该有,这有什么可质疑的?” “母亲,他并非您亲生的,怎可与我们相比。”谢昇哪咽得下这口气。 “亲生的又如何?”卫昭容眯起眼,眼底全是冷漠,“谢澜生母死得早,自幼养在我名下,与亲生的有何区别。” 谢昇被卫昭容一句话堵住。 养在卫昭容名下,也算嫡子。 “那……也不一样。”谢昇声音小了下去。 “所以,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孩儿不敢。” 卫昭容嗤了一声,嘴上不敢,背地里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等谢昇离开,卫昭容发觉自己一下子给谢澜的东西太多,很容易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俗话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卫昭容不可能随时护着谢澜,他还年幼,可不是两个哥哥的对手。 本想着让谢澜拜董先生为师,现在看来这事要放一放。 过了会儿有人来报:“老夫人,大爷他一大早爬东院的墙出去了。” “什么!” 卫昭容没想到安排了一院子的人,也能让他跑了。 平日里看他也不是身手利落的人,怎的就能爬墙出去。 “走,带我去东院。” 很快齐嬷嬷扶着卫昭容来到东院。 此时,窦书遥正站在东院门口急得跺脚。 “母亲。”看见卫昭容过来,窦书遥才感觉有了主心骨。 卫昭容怒扫一圈东院,厉声说:“昨晚在东院当值的都有哪些人。” 很快,管家带着一群下人跪倒一片。 “这么多人,看不住大爷,侯府养着你们还有何用,不如卖给人牙子,好换些银两给那些听话能干事的下人。” 众人一听,脸都吓白了。 “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 “小人再也不敢了,求老夫人不要把我们卖掉。” 哐哐哐,磕头声四起。 卫昭容丝毫没有动容,上一世谢川为什么在纨绔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与这些所谓的忠心奴仆脱不了干系。 今日,她必须要杀鸡儆猴,让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谁才是侯府真正的主人。 “昨日的管事,是谁。” 一个四十出头的管事颤颤巍巍站起身:“回禀老夫人,是我。” “来人,把他押送到人牙子那里,不管贵贱,直接卖了。” “老夫人,老夫人,小人错了,小人真的错了,求老夫人原谅。小人愿意做牛做马,一辈子效忠您,您千万卖了我,求您了,老夫人。” 卫昭容不为所动,一张脸尽显心狠手辣。 无论管事如何磕头求饶,还是被带出了侯府。 他的哀嚎,直到很远,还能听见。 所有人都知道,能在侯府当差,是家中祖坟冒青烟,一旦到了人牙子那儿,以后会过什么日子,那是想都不敢想啊。 “能为我所用者,可以留下,不能为我所用者,下场跟他一样。” 众人战战兢兢,接连磕头:“多谢老夫人,小人一定谨遵您的命令,绝不敢生出半点不该有的心思。” 卫昭容满意地点点头。 杀鸡儆猴的作用,立竿见影。 “现在去给我把大爷找回来。” “是,是……” 跪了一地的人,四散而开,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找到大爷,就算是抬,也要把大爷抬回来。 窦书遥震惊地眨眼,她本以为,卫昭容过来,又会像往常一般,发一通牢骚后,任由谢川而去。 毕竟,让谢川禁足东院,窦书遥从未想过能实行多久。 她还以为谢川经过昨日之事,可以稍稍收敛一些,没想到他竟然连一天都憋不住。 他啊,早晚死在别的女人床上。 窦书遥真的失望了。 谢川这种人,这辈子都别指望他能反省。 他像没断奶的孩子,做错了事,总觉得当下哭一哭闹一闹就好了,反正有母亲包容,他无论犯多少次错,都会没事。 蓦地,窦书遥想起昨天卫昭容的话:先取悦自己。 窦书遥此刻似乎理解了一点这句话的含义。 既然自己永远没法绑住谢川,那就随他去吧,只要自己还是大房正妻,别的女人就骑不到她脖子上撒泼。 卫昭容沉着张脸,坐在东院正厅。 第11章 再打谢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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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狐媚子 沈枝枝瞪大了眼睛,朝门外看去。 把谢川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究竟何等模样,她实在好奇得紧。 窦书遥则攥紧了手帕。 虽说已经劝过自己,不要太在意谢川,可真要面对柳怡儿,心里头还是觉得不甘心和愤怒。 勾栏出身的下贱女子,怎么配与她共侍一夫。 柳怡儿进了屋,猛地撞见一屋子的京城贵人,心中不由得打怵。 她用在花巷学会的勾引男人的方式,给卫昭容行礼,腰不是腰,腿不是腿的。 “民女柳怡儿,见过侯老夫人。” 一把嗓子如发春的野猫,千转百回,使得卫昭容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卫昭容还没发话,谢川先急了。 他跨出去几步,刚想扶起柳怡儿,被卫昭容呵住。 “川儿,坐下。” 卫昭容在侯府说一不二,威严的声音,让谢川不敢再动。 他与柳怡儿四目相对,浓情蜜意,似乎一切都在眼神中。 哼,这对野鸳鸯,深情演给谁看呢,卫昭容只觉得眼睛一痛,被辣得疼。 谢川落了座,屁股跟有针扎似的,动个不停。 窦书遥此刻不仅仅愤怒,更觉得丢人,谢川这番猴急的模样,一点都侯府长子的气度修养都没有,将来可怎么继承爵位。 他这德行,真继承爵位,明德侯府怕是早晚得亡在他手上。 卫昭容:“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柳怡儿期期艾艾地抬头,长相确实勾人,媚眼如丝。 她从出生起就学着怎么勾引男人,却不知道,狐媚子是后宅大院最讨人厌的。 “站没站相,跪没跪相。进侯府前,没人教过你规矩吗。齐嬷嬷,去,教教她,何为礼仪。” “是。” 齐嬷嬷来到柳怡儿面前,先一把拔掉了她头上一堆乱颤的发簪,又拿来一根棍子,顶住她的腰。 “下跪时需保持腰背挺直,低头时目光垂视地面,不可直视老夫人。” 柳怡儿只觉后腰处一阵刺痛,她忍不住惊呼出口,向谢川投去求助的眼神。 “母亲,怡儿她已有……” “住嘴,”卫昭容一记眼神刺去:“让你说话了吗。” 谢川不敢顶撞卫昭容,只好闭了嘴。 棍子在柳怡儿腰间顶了好一会儿,刚放下,柳怡儿几乎趴倒在地。 沈枝枝鄙夷地瞥了一眼柳怡儿,心中暗道,拿出台面,大爷真是鬼迷心窍,竟会被这种花巷女子迷得神魂颠倒。 而窦书遥干脆直接撇开了脸,眼不见为净。 丢人,太丢人。 齐嬷嬷一把拽住柳怡儿,毫无怜香惜玉之情:“跪好了,腰背挺直。” 柳怡儿有些吓着了,她知道侯府满屋子的贵女们不是色欲熏心的谢川,已做好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老夫人竟这般的难以对付。 如蛇似的身子,挺直了腰,犹如两侧上了夹板,难受得不是一丁半点。 屋内无人说话,就连一向宠爱她的谢川也不敢吱声。 柳怡儿怵了。 “昨儿个侯府请肖太医给川儿问诊,让他戒色百日,所以我便安排他进住进东院。可今儿个一大早,他便爬墙跑了出去,是不是去见你了?” 柳怡儿听闻谢川为了她竟然违抗老夫人的命令,心中一喜,可面上装作委屈的模样:“回禀老夫人,我不知道,今早我没见着大爷。” 这是实话,两人没碰上面。 卫昭容问谢川:“若是柳怡儿住进侯府,你是不是就能安心禁足?” 谢川一脸惊喜,“这是自然,母亲,只要怡儿在侯府,儿子一定乖乖听话。该喝的药我一定喝,该禁的足也一定禁满了。” 如今,谢川一颗心全挂在柳怡儿身上,只要柳怡儿能进府,就是让他吃素百日,他也愿意。 “好,既然你同意了,可别再如今早一般,时时想着爬墙出去,丢我侯府的脸。” 谢川难得愧疚地扶额:“母亲,儿子不会了。” 这时屋外有个身影探头探脑的身影,卫昭容看过去,问道:“他是何人?” 谢川说:“他是怡儿的弟弟方生,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给怡儿买了院子,她顾念旧情,给方生在院子里安排了差事。” 好一个“弟弟”。 两个人没有任何亲缘关系,不过是名义上的“姐弟”。 上一世,柳怡儿肚子里的野种,就是这个方生的。 后来他们进了侯府,联手转移了侯府大半财产,最后带着野种逃之夭夭,将谢川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卫昭容面色冷峻,看向方生的眼神如同淬了寒冰。 她今天让柳怡儿进府,原本还想寻个由头让方生进府,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正好,来个瓮中捉鳖。 “今日,就让柳怡儿住下吧,齐嬷嬷,让人把杂院收拾一下,给她住。” 谢川立马喜上眉梢,还未等他说话,卫昭容又说:“来人,带大爷回东院。” “是,大爷请。” 从头到尾,谢川与柳怡儿没能说上一句话。 谢川走后,沈枝枝目瞪口呆地看着愣神的窦书遥。 她本以为,今日个母亲会狠狠惩戒一番柳怡儿,可怎的直接把人留下了。 虽说是大房的事,可她心里也万分不痛快,万一哪天谢昇在外面养个外室,难不保母亲也同意直接让人登堂入室。 她拼命朝窦书遥使眼色:赶紧反抗啊,示弱,哭一哭,闹一闹,可不能直接让狐媚子进门。 可窦书遥跟木头似的,一动不动,看不出难过或者愤怒。 沈枝枝眼睛撇叉了,都无动于衷。 算了,懒得管,她本就是来看戏的,况且大房越折腾,对二房来说,越有利。 “都散了吧。”卫昭容发话。 窦书遥第一个站起身:“母亲,儿媳告退。” 她走时,胸背挺直,直视前方,没给柳怡儿一丁点儿眼神。 主人公都走了,沈枝枝这个看戏的看客留着也没有意思,她也起身告退。 人都走后,齐嬷嬷居高临下地对跪着的柳怡儿说。 “走吧,柳小姐。” 柳怡儿不敢再惺惺作态,麻利地爬起来,跟着齐嬷嬷走了出去。 等人走远了, 卫昭容对旁边的丫鬟说:“找两个人看着柳怡儿,一有动静,立刻告诉我。” “是。” 到了晚上,卫昭容预料中的动静,来了。 第13章 瓮中捉鳖 本该到了睡觉时间,卫昭容却仪容整齐。 她早料到今晚必有大事发生,根本就没就寝,一直等着呢。 齐嬷嬷扶着她:“小姐,杂院那边出事了。柳怡儿和方生,被杂院的下人们堵在了一张床上。” “嗯。” 在卫昭容意料之中。 齐嬷嬷已经从卫昭容那里得知一旦内情:“小姐,真被您猜中了,柳怡儿跟方生真的有问题。” 下午,齐嬷嬷找了几个人把杂院简单收拾了一下。 简单到什么程度,就一张床,一条被子,一个枕头。 杂院常年堆积各种不用的物件,霉味,腐朽味,各种味道混杂,并且时不时蹿出几只大老鼠。 如今正值初春,半夜冷得很,齐嬷嬷准备的一条薄被,不太容易扛过寒夜。 除了一间稍微能住人的房间,其他地方全都是杂物,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卫昭容不信,这样的环境之下,柳怡儿舍得方生一个人在屋外受冻。 果然,她让方生进了屋。 卫昭容站起身:“去东院,把大爷一起叫着。” “小姐放心,奴婢刚才已经找人去了。” 齐嬷嬷自然知道,今晚这出大戏,是老夫人给大爷安排的,他不在场,戏再精彩也没用。 很快,一向人烟稀落的杂院,灯火通明,脚步声嘈杂声不断。 谢川穿着睡袍,匆忙间披了件氅衣,鞋子都没穿好,圾在脚上就跑出来了。 眼前的一幕,让他的血直冲脑门。 只见他捧在手心呵护的柳怡儿,此刻只穿着件肚兜,而她的姘头方生,上身完全赤裸,两个人拼命往被子里缩。 “你们!!!!!奸夫淫妇!!!!” 谢川气得整个人都在抖。 他突然转身,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把砍刀,举着刀就朝两人砍去。 “川儿,快住手。” 随着卫昭容的声音响起,众多下人赶紧拉住谢川。 “大爷,息怒,不要冲动。” 谢川急红了眼,三个人下人拉着,也没能止住他。 要不是卫昭容再次怒斥,谢川这一刀必定砍下去了。 锋利的刀刃就在方生眼前,他吓得面色苍白,身子底下一热,竟吓尿了。 原本与他靠在一起的柳怡儿先是一惊,等刺鼻的腥臭味传来,她差点呕出来。 她顾不得这些,求饶道: “大爷,您听我说,是他,是方生,他趁杂院没人,想要非礼我,我一个女子怎会是他的对手。大爷,一定要相信我,真不是我,我是被逼的。” “贱人,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 谢川干脆扔了砍刀,左右开弓,啪啪扇了柳怡儿几巴掌。 他力气大,柳怡儿才挨了五六下,嘴角边渗出鲜血,脸颊更是肉眼可见的肿成馒头。 一旁的方生抖成筛糠,一个屁都不敢放。 柳怡儿此时此刻,才知道,方生根本靠不住。 情到浓时的承诺都是假的。 方才她第一时间把责任推到方生身上,方生竟然没接下。 明明他们曾经说过,万一两人偷情被大爷发现,便把一切推到方生身上。 柳怡儿摸了摸肚子,里面是她和方生的孩子,他竟然也不考虑孩子。 “来人,把这对奸夫淫妇绑起来,送到柴房。” 卫昭容发话。 很快,柳怡儿和方生被捆了,押进柴房。 齐嬷嬷给卫昭容搬来一把太师椅,端坐在柴房中间。 除了谢川,还有匆匆赶来的窦书遥,卫昭容摒退了其他人。 “说吧,你们两的私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生一身污秽,此刻整个人趴在地上,如一条死鱼。 柳怡儿整个人肿成了猪头,她正努力向前爬,祈求谢川救她。 “滚,别碰我。” 谢川头上的帽子又绿又翠,过去的温香软玉,海誓山盟全成了笑话。 卫昭容给齐嬷嬷使了个眼色。 齐嬷嬷得令,拿着一根长鞭,毫不留情地甩在柳怡儿背上:“老夫人问你话,还不赶紧回答。” 这一鞭极疼,柳怡儿哪受过这种罪,她怕疼,只能招了。 “我和方生自幼一起在花巷讨生活,我被老鸨挑中培养,卖艺不卖身。其实,我的身子,早就给了方生。后来,我走运遇上了大爷,大爷将我赎了出去,又给我安置院子。我舍不得方生,便寻了个由头让大爷答应他进了院子。大爷不在的时候,我便和方生一起……” “贱人,狗奴才,原来我不在,正好方便你们苟且,老子瞎了眼,竟然没看透你们的私情。” 谢川越听越怒,体内的怒火几乎喷出来。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你们死!” 侯府弄死一两个人,根本不算事。 可死,太便宜他们了。 上一世,这两个人搅乱了本就岌岌可危的侯府,卫昭容含恨而亡,有他们的功劳。 “大爷,求求你了,饶了我吧。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期待了那么久的孩子,当真舍得放弃吗?” 肚子里的孩子,是柳怡儿最后的筹码。 “大爷,我已经怀胎两个月,还有八个月,你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求求你了,大爷,看在我以前尽心尽力伺候的份上,饶我一条命。我做牛做马,也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谢川色欲熏心,可此刻,男人的尊严远比色欲更重要。 “孩子,我的?放你娘的屁。”谢川一脚踢翻柳怡儿:“你肚子里的野种,跟你一样,见不得光,龌龊,下贱,我断然不可能让他出世。” 谢川目眦尽裂,拳头捏得嘎嘎响。昨日肖太医的话在耳边回荡,他肾元亏虚,根本没法孕育子嗣。 可想而知,柳怡儿肚子的孩子,是方生的。 柳怡儿这个贱人,竟然还敢提孩子。 想到这儿,他又冲上去,揪住方生的衣领,哐哐对着他的脸砸下去。 一下两下……无数下。 方生被揍得意识全无,卫昭容才开口让谢川停下。 “川儿,你说,该如何处置两人。” “母亲,我要杀了他们。”谢川恨不得把两人活剐,以泄心头之恨。 卫昭容神色不变: “川儿,你记住,杀人不过点头之事,最简单不过。可对他们曾经给予的屈辱,怎么会轻易抹去。” “确实,杀了他们,太便宜了,母亲,您觉得该如何做。” “齐嬷嬷,你认识宫里的公公,请他来给方生净身。” “什么!”柳怡儿恐惧地抬头。 第14章 处置 “老夫人,老夫人,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柳怡儿满脸泪水,眼底全是惊恐。 她哆哆嗦嗦如蛆虫一般在地上蠕动,试图得到卫昭容的宽赦。 卫昭容扫了她一眼:“别急,下一个就是你。” “川儿,你待柳怡儿真心,不惜与结发妻子生仇怨,不顾侯府守孝期,也非要娶她进门。如今柳怡儿背叛你证据确凿,她肚子里的野种,也并非你的,念在你两之前的情分,如何处置她,由你决定。” 卫昭容说完,站起身。 “处理完柳怡儿后,你的账,我们再慢慢算。” 路过窦书遥时,卫昭容看着她:“记住,只要有我在,大房夫人的位置,永远是你的。” 窦书遥抬眼,眼底有泪花:“多谢……母亲。” 卫昭容一向不近人情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以后,川儿还需要你管教。” 窦书遥明白卫昭容的良苦用心,嫁进侯府三年,这是窦书遥第一次与自己的婆母心灵契合。 “母亲放心,儿媳定然不负所望,一切以侯府为重。” 卫昭容的笑容更明显了:“你知道就好。” 走出柴房,微弱的月光照出卫昭容不明不暗的脸。 她走的每一步,都坚定无比。 重活一世,卫昭容要光耀门楣,让侯府重现辉煌,以保她下半辈子安宁。 凡是阻拦她的,统统铲除。 不孝子孙,直接家法伺候。 恩威并施,赏罚共进,她要拨乱反正。 处理大房外室,不过是她漫长计划的第一步。 拥有两世记忆的她,坚信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今夜,注定无眠。 第二日,卫昭容与平时相同时辰醒来。 齐嬷嬷一大早就在床边候着,迫不及待告诉卫昭容昨夜发生的事。 “小姐,大爷让人把柳怡儿卖到暗巷去了。” 京城有花巷,自然也有暗巷。 花巷,只要才貌俱佳,可以选择卖艺不卖身,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皆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柳怡儿身为花巷头牌,日子过得怡然舒坦。 而暗巷,完全相反。 三教九流下等人的汇聚地,腌臜之事层出不穷,只有想不到,没有那些人做不到的,几乎能想象出柳怡儿今后的日子有多难熬。 既然把人交给谢川处理,卫昭容便不再过问。 她对着铜镜,给自己插上一支发簪: “让川儿来见我。” “是。” 等卫昭容洗漱完毕,谢川和窦书遥已经在前厅候着。 很快,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谢昇和沈枝枝也来了。 “给母亲请安,大哥,大嫂,你们也在啊。” 谢昇明知故问。 谢川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没心情理会谢昇,连面子功夫也不想做。 窦书遥倒是收拾得利落整洁,面带浅笑,“早上好,二弟,二弟媳。” 谢昇明显一愣。 他这位大嫂,一向不与人亲近,天天寡着张脸,跟谁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似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竟然笑了。 不过谢昇转念一想,昨天大房闹了一整天,听说外室柳怡儿被卖到了暗巷,大嫂当然高兴。 见谢昇勾着个脑袋,赖着不走,卫昭容开口:“老二,你今日不用进宫?” “自然要去,这不好久没陪您用早膳了,我想陪您吃。” 醉翁之意不在酒。 上一世,谢昇没少在谢川惹事之后,踩上一脚。 兄友弟恭,在这两个亲兄弟身上,从未体现过半分。 唯有他们一致对付谢澜时,兄弟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既然都在,那就一起用膳。齐嬷嬷,去叫谢澜。” 齐嬷嬷走后,谢昇脸上笑得不自在:“母亲,今日怎的叫三弟一起来,他向来不与我们一起吃的。” 卫昭容回:“都是一家人,一同用膳有问题吗?” 【他算什么一家人。】 谢昇的话就在嘴边,又咽了下去。 母亲这几天不对劲,对谢澜格外好。谢昇一向会揣测卫昭容的心思,可现在他着实摸不准了。 他看向谢川,把希望寄托在谢川身上,因为平时这时候,谢川必然带头抱怨。 可今天谢川一直低着头,脸色比被墨汁浸染过的宣纸还要黑,中间还带了点绿。 知道谢川指望不上,谢昇只能自己上:“三弟他刚搬了院子,又有丫鬟小厮伺候,也许已经在兰院小厨房吃过了。” “小厨房?” 卫昭容。 “是啊,母亲。” 谢昇立刻说。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 卫昭容沉思片刻:“瑞祥院和曲阳院都有各自的小厨房,兰院没有。你们兄弟三个,不能厚此薄彼。来人,吩咐下去,给兰院砌个小厨房,顺便选两个厨艺不错的下人过去,以后澜儿在兰院吃饭也方便。” 谢昇脸上笑顷刻僵在脸上。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昭容横眉斜着他:“哦,那昇儿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谢昇回答,门外齐嬷嬷带着谢澜来了。 “老夫人,三爷到了。” 齐嬷嬷满脸堆笑,领着谢澜进了屋。 谢澜看着一屋子的人,心中一怵,不知道老夫人请他过来是何意。 以往,他一直是被侯府忽视的,卫昭容几乎把他当空气。 今天为什么又请他一同用早膳。 难道,她要收回兰院? 还是说,让他把玉佩还回去。 毕竟张修撰与谢昇是好友,只要谢昇在卫昭容耳边说几句软话,卫昭容肯定答应。 过来的一路上,谢澜在心中想了无数个可能。 他已经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 虽然母亲生前住的兰院里,早就没了关于她的任何东西,可能在兰院安住一日,谢澜觉得够了。 他劝自己莫要贪心。 “澜儿,过来坐,坐我身边。” 卫昭容看出了他的窘迫,更明白他此刻内心的彷徨和不安。 谢澜微微吃惊,又压住眼底的情绪,轻声道:“是,母亲。” 等坐下后,一张圆桌正好六个人。 沈枝枝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谢昇,谢昇回给她一个眼神,两人心知肚明,都未开口。 倒是平时很少说话的窦书遥开口了:“三弟,你的脸怎么了?” 第15章 挑选书童 谢澜第一次被除了大姐谢婉柔之外的人关心,一时分不清对方的用意。 他微微低下头,搬出常用的说辞:“不小心摔了一跤,多谢大嫂关心。” 窦书遥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既然人都到齐了,吃饭吧。” 卫昭容发话,大家自动闭了嘴。 食不言寝不语,侯府的规矩。 谢澜喝着碗里的粥,几乎不动筷,卫昭容看在眼里,不过并没有向上次一样给他夹菜。 人多眼杂。 如今的她,与上一世一样,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她愿意给谢澜夹菜,可不愿意给谢川和谢昇两个白眼狼夹菜。 干脆,一个都不夹,省得两人眼红。 卫昭容看着三个儿子,压下心头繁琐的思绪。 用完早膳,卫昭容在桌上宣布了一件事。 “从明天起,谢澜进私塾读书,他需要一个书童,你们说说咱府里有谁适合?” 一句话,毫无疑问给本就不平静的湖面,扔下一块巨石。 “母亲,你要送谢澜去私塾?” 一直低着头的谢川终于从“绿帽子”的打击中醒过神来,震惊地瞪大双眼。 “嗯。” 卫昭容一脸平静。 有谢川起头,谢昇立刻跟着说:“母亲,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送三弟去私塾,他都十五了,这个年纪去私塾,怕是没有先生愿意收。”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又响起来。 “不是,母亲,您到底怎么了?” 谢川越发察觉到不对劲起来:“您又是给他搬院子,又是请他一同吃饭,现在又让他进私塾,您,是不是病了?” 谢昇想说,您是不是脑子有病。 不然,怎么突然对整个侯府,最讨人厌的谢澜这么好。 谢澜不过是小妾之子,没有任何倚仗,人又不聪明,大字不识几个,与府里的下人没区别。这会儿,他突然与自己平起平坐,谢川觉得很生气。 凭什么! 他谢澜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住兰院,也敢像京城的公子哥儿一样,带着书童进私塾,做梦! “放肆,一大早的咒我。” 卫昭容猛地拍桌子,桌上五个人同时吓得一哆嗦。 “母亲,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川连忙解释,可卫昭容的脸色没有半点缓解。 谢昇眼珠子一转,推了推谢澜:“三弟,大哥因为你,惹母亲生气,你可别躲在后面不吱声,倒是说句话啊。” 谢澜唇色发白,他腾地站起身,撩起长袍跪下:“母亲,不要生气,都是我的错。大哥他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我不去私塾了,你们都别生气。” 谢澜哐哐给卫昭容磕头。 卫昭容急了,赶紧让齐嬷嬷扶他起来。 “你啊你……” 卫昭容摇头:“你有什么错,有错的明明是他。” 谢川撅着嘴巴,不服气道:“母亲,我哪里错了。我都是为您好,为了咱们侯府安宁。” 窦书遥在一旁急得想把自家夫君的嘴缝起来。 自从嫁到侯府,她算是知道了,谢川这个人不但好色,还没半点脑子,很容易就被人挑唆了。 柳怡儿日日吹枕边风,挑拨他不顾侯府守孝期,也要大张旗鼓抬她进门;谢昇在背后,挑拨他欺负谢川。 明面上的好人被谢昇做了,而谢川则是明面上的坏人。 十足的傻瓜。 窦书遥在桌底下狠狠踩了谢川一脚,谢川“啊”一声惨叫,怒目瞪向窦书遥。 【你这个妒妇,还敢踩我。】 【我就踩,你能怎么样。】 大房二人,大眼瞪小眼,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未说出口的话语。 “来人,把大爷带回东院,禁足百日。只要大爷迈出东院一步,下场你们都知道了,人牙子那里,定能卖个好价钱。” 杀鸡儆猴的作用立竿见影,立马上来四个人,连推带拉,把谢川带走了。 “放手,你们快放手,我能自己走。大胆,谁是你们的主子,连我的话都不听……” 谢川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内鸦雀无声。 卫昭容扫了众人一眼:“老大走了,老二,你来说说,咱们侯府有谁适合做老三的书童。” 书童的人选,谢昇当下就能说出三四个,可他一个都不愿意给谢澜。 “母亲,选书童得慎重,这一时半刻,儿子也想不出合适的人。呀,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进宫,不然可就迟了。三弟,等我放班回来,再帮你物色书童。母亲,儿子先告退。” 说完,谢昇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卫昭容哼了一声。 她本就不指望两个人能给出人选,他们的举动,都在意料之中。 “澜儿,两个哥哥帮不上忙,你就自己选吧,府里你看上了哪个,直接跟我说。” 谢澜刚磕了几个头,这会儿额头火辣辣的,卫昭容的话,如清凉的泉水,让他瞬间舒服了不少。 他犹豫着开口:“兰院里有个负责洒扫的小厮,名叫拾一,我觉得他挺好。” 拾一,卫昭容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可一时半刻想不起是谁。 “他多大?” “十三。” 比谢澜小两岁,做书童正合适。 “可识字?” “识得一二。” 谢澜见过拾一看书,知道他识字。 “窦氏,沈氏,你们可听说过拾一?” 沈枝枝摇头,住在后院的下人,哪里高攀得上她,她平日接触的都是府里高等丫鬟管家,这种干杂事的小毛头,她赏一眼都嫌脏。 “回母亲。” 窦书遥说:“我见过他几次,那孩子是个机灵的,跟在三弟后面,应该没问题。” “好,既然如此,澜儿,以后你的书童便是拾一。明儿起,他跟你一起去私塾。” 谢澜喜上眉梢:“多谢母亲。” “行了,你们都走吧。” 众人一一退下。 谢澜回到兰院,立刻找到正在挑水的拾一。 拾一瘦弱矮小,十三的年纪,看着不到十岁。 “拾一,别挑水了,母亲允了你做我的书童。” 拾一笑着摇头:“三爷,您可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这样的杂役,怎么配做侯府主子的书童。” 谢澜见他不信,把他肩膀上的担子卸下:“真的,不骗你,走,现在就跟我去书房,帮我研墨。” “啊?真的啊!” 拾一一双桃花眼,艳丽得与他那一身粗布烂衣完全不配,里面装满了惊喜。 若是卫昭容在,她会发现,拾一这双眼睛,与当今圣上最疼爱的长公主一模一样。 第16章 送药 兰院书房,拾一看着满桌子的笔墨纸砚,眼底的光芒根本掩不住。 谢澜也一样。 “这是齐嬷嬷送来的,她说是京城最好的纸和墨。拾一,我都舍不得在上面写字。” 拾一连忙点头:“三爷,你闻闻,这墨可真香。” 谢澜和拾一在后院时,经常一块儿玩。拾一做不完的活儿,谢澜便帮他干。 谢澜不用上学,整日与后院小厮混在一起。 不过,他挑人,这么多小厮唯有拾一能入他的眼。 “拾一,母亲答应送我去私塾,你是我的书童,平日可在学堂外站着,你可以跟着先生一起学。” 拾一两眼发光:“我真的可以吗?三爷。” 谢澜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嘘,别让人听见。等我放学回来,纸分你一半,你跟我一起做功课。” 拾一立刻跪下:“多谢三爷,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两个少年相视一笑,有了专属于彼此的秘密。 东院,窦书遥端着熬好的药汤,给谢川送去。 谢川正无聊地用弹弓打鸟,不知是不是故意,一颗石子准确地击落在窦书遥脚边。 窦书遥的裙摆动了动,她的神色并未有半分触动。 “无趣。”谢川扔了弹弓,回屋躺在榻上。 听见窦书遥的脚步声进门,谢川闭上眼,身子歪了过去。 “装什么呢,起来,喝药。” 哐,药碗重重落在木桌上。 “放着吧,我自会喝。” 窦书遥知道自家夫君的死德行,固执,一根筋。 即便有肖太医诊断在前,柳怡儿偷人在后,谢川也不可能承认自己肾元亏虚。 以前窦书遥不敢跟谢川斗,因为她头顶上有个偏心的婆母。 主母拿捏着侯府上上下下众人,窦书遥的嫁妆,大房的份例,全在卫昭容手上。 她对谢川稍有不满,换来的不是婆母的冷眼,就是责罚。她虽为相府嫡女,在侯府却要低着头小心度日。 这几日,窦书遥明显感觉老夫人变了。 从前,无论谢川做的有多么荒唐出格,卫昭容要么当做看不见,要么一味包庇纵容。 若放在以前,卫昭容就算找肖太医给谢川诊治,也会避着她这个儿媳。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只要她们母子缄默不语,窦书遥便会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身体有问题,不能怀孕。 身为女子,不能给夫家生育后代,她在侯府定然举步维艰,永远抬不起头来。 卫昭容让他们夫妻二人一同检查,又让肖太医当着两人的面,宣布结果,窦书遥确信,卫昭容这么做,是另一种方式的,给她撑腰。 所以,现在窦书遥底气足得很。 一,她的身体没毛病,有毛病的是谢川。二,老夫人跟他一条战线,她有后盾。 “谢川,这药你必须喝,你不喝,我便不走。” 卫昭容让窦书遥每日送药,目的就是让他的药务必一滴不剩的喝完。 侯府长房,怎可无子。 就算是汤药灌出来的子嗣,也必须有。 大号被卫昭容养废了,没关系,她可以直接弃养,但是,弃养之前必须留下小号。 小号从头开始练,卫昭容不信自己活了两世,孙子养不成器。 “窦书遥,你得意个什么劲儿。我告诉你,没有柳怡儿,还会有黄怡儿,孙怡儿,不过,就是不会有窦怡儿。” 谢川斜挑着眉,大爷架势摆得十足。 窦书遥不怒反笑:“行啊,等过了这百日,你想找哪个怡儿,就去找哪个怡儿。不过,母亲说,以后大房的份例全都交到我手上,你若没有白花花的银子,府外的那些怡儿们,可愿意倒贴你呢?” “什么!”谢川从软榻上一下子蹦起来。 “不可能,母亲绝对不会这么做。一直以来,份例都是给我的,你可别诓我了。妒妇,落井下石,趁我被母亲软禁,故意说不着边际的话气我。” 对于谢川的狂暴无能,窦书遥并不在意,她接着说:“母亲说,你要是能安心吃药,改掉恶习,你的份例,可以谈。但要是你一意孤行,非要以卵击石,那么,份例你一分都别想。” “你!!!!!!” 谢川如同被折断双翅的雁,飞不出东院的牢笼,就连每日吃食还被窦书遥拿捏住了。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不相信母亲会如此绝情。 大袖一甩,谢川怒道:“我要见母亲。” 窦书遥安然坐在椅子上: “你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我会转告母亲。” “干你什么事,我要亲自跟母亲说。” 窦书遥笑:“不巧,我来之前刚见过母亲,她说看到你头疼,你若有话便告诉我,由我来转达。” 谢川眉心拧出一个疙瘩:“母亲真这么说。” “当然,需要齐嬷嬷来作证吗?” 谢川不语。 既然窦书遥敢搬出齐嬷嬷,说明她没说谎。 她一向怕母亲,应该没胆子用母亲做挡箭牌。 “别墨迹了,快喝,我忙着呢。” 窦书遥敲了敲桌子。 “你让我喝就喝,我面子往哪儿搁。” 谢川不服。 窦书遥突然像起什么似的,笑着说:“你不会是怕苦吧?谢川,你多大了人了,药汁这点苦也受不了?” “胡说,我怎会怕苦。” “那你还不赶紧喝。” “喝就喝。” 谢川经不起激,端起碗来一口干了。 窦书遥任务完成,一秒都不愿意待,直接起身走人。 安和院,齐嬷嬷正在给卫昭容按摩。 “小姐,东院那边,大爷喝完药了。没想到大夫人竟真有能耐让他喝药,当时您提出来时,奴婢还想多嘴劝您来着。现在看来,奴婢还是短浅了。” 卫昭容闭着眼,享受齐嬷嬷的按摩。 齐嬷嬷手法老道,卫昭容好多年没享受到这份舒坦了。 “窦氏有脑子。” 卫昭容这三字评价,非常高。 齐嬷嬷眉心跳了跳,大夫人一向不讨卫昭容喜欢,可这段日子,她对窦书遥的态度变了很多。 “大夫人出身相府,家教严明,从小跟着先生读书,自然聪明。” 齐嬷嬷顺着卫昭容的话说。 相府,说起来,自从相爷去世,侯府与相府便断了往来。 上辈子,侯府着实亏欠窦书遥良多。 “过几日,去相府请窦氏妹妹过来,让她们姐妹聚一聚。” 第17章 刁难 谢澜第二天就去了私塾,临出门前,他带着拾一给卫昭容请安。 拾一低垂着脑袋候在门外,没有进前厅。 “母亲,我去私塾了。” 谢澜声音清脆干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声线。 卫昭容越看他越觉得满意。 “来,让我看看,新衣服合身不。” 谢澜今日穿了新衣服,京城最好的成衣铺做出来的衣衫,将谢澜衬得矜贵无比。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衣服一换,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 卫昭容让谢澜转了个圈,眼底全是欣慰。 “不错,好看。澜儿,到了私塾一定要好好学,过了守孝期,你便去参加科考,一定要考个功名,不然,别怪我翻脸。” 卫昭容本就不是慈母,她的温柔如流星,转瞬即逝。 谢澜从未被任何人寄予过厚望,他头一次知道,母亲竟然要他考取功名。 “我明德侯府不养闲人,你若考不到功名,我定把你赶出府去,知道没。” 谢澜正色凛然: “儿子知道!母亲,您愿意给我机会,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卫昭容满意地点点头。 等谢澜走后,卫昭容让齐嬷嬷备一份厚礼。 “董先生的夫人快要过寿了,提前备着。” 等过段日子,她要领谢澜过董先生的门,得提前打点关系。 齐嬷嬷知道原本无依无靠的三房,一朝翻身,被老夫人寄予了厚望,她的态度自然也跟着转变。 来到库房,齐嬷嬷精心挑选了几件贵重礼品,给卫昭容过眼。 果然不出她所料,卫昭容选择了最贵的那一件。 说明,谢澜在卫昭容心里,配得上最贵最好的东西。 齐嬷嬷走出库房,头顶突然被一片乌云挡住。 她抬头,眯起眼,心道: 咱侯府,真要变天了。 乌云笼罩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才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谢澜顶着雨丝来到安和院,恭恭敬敬地给卫昭容倒茶。 他今日畅游书海一天,在私塾先生的教授下,学到了很多自己从未见过的知识。 卫昭容愿意给他学习的机会,谢澜心存感激。 “今日都学了些什么, 我来考考你。” 以前谢川和谢昇从私塾回来,卫昭容也考他们的功课。 谢川看见笔墨纸砚就头疼,不是打盹就是翘课,让他背诵功课,不如让他跪祠堂。 每次背不出来,谢川就开始装病,不是肚子疼就是脚疼。 明知他是装的,卫昭容还是会让人请府医过来给他把脉,然后考功课的事,自然而然就糊弄过去了。 至于谢昇,他学习尚可,每次都会乖乖背诵功课。但他背诵可不是白背的,有谢川这个草包在前,凸显得谢昇格外优秀,他便会趁机让卫昭容给予奖赏。 每次谢昇开口要, 卫昭容从来不拒绝。什么玉扳指,银锭子,玉如意,金壶,不要钱似的全进了曲阳院。 如今,考功课,落到了谢澜身上。 谢澜脸上挂着坦荡的笑意,对卫昭容的提问,回答得头头是道。 他不会装病,也不会索要奖赏,而是专心地向卫昭容展示一天的学习成果。 他用行动告诉卫昭容,他会好好学习,考取功名,给侯府增光。 卫昭容坐在堂上,静静地听谢澜说话。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一提到书,他的眼睛里全是光。 上一世,这双充满光的眼睛被卫昭容打压得不敢抬眼,灰蒙蒙的没有半点神采。 还好,她重生了,不至于让明珠蒙尘。 “回答得很好,看来今日先生教授的内容,你都记住了。一会儿别走了,晚上陪我一同用膳。” “都听母亲的。” 安和院的膳食色香味俱全,学了一天的谢澜着实饿了,他不如先前拘谨,吃得非常饱。 “母亲,我先回去了。先生说我的字丑,我回去练字去。” 提到自己的字,谢澜满脸羞愧。 从前他连笔和纸都没有,又怎会有机会练字。 今日被先生提出字丑,谢澜羞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他一心挂在学习上,半点时间都不愿浪费。 “去吧。” 卫昭容挥了挥手。 这场雨持续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还在下。 卫昭容难得赖了会儿床。 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齐嬷嬷一脸焦急地来到床边。 “小姐,相府二小姐窦书心来了。” 卫昭容不以为意地“嗯”了声。 “那个……” 齐嬷嬷欲言又止。 “怎么了?” “二小姐也回来了,她将窦二小姐拦在门外,不让她进府。” 明德侯府二小姐谢婉宜,前些日子去别院山庄小住,今天回府了。 谢婉宜在府内娇生惯养,在府外嚣张跋扈,这会子老毛病犯了,连长嫂的亲妹妹都敢为难。 卫昭容的慵懒困意立刻散了,她下了床,肃声道:“给我梳妆。” 等卫昭容来到明德侯府大门时,窦书心正掩面而泣。 而谢婉宜叉着腰,高傲地仰着下巴:“侯府不欢迎你,赶紧走。窦书心,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跟狗皮膏药似的,赶都赶不走。” “我…..我没有,是老夫人请我来的,我来见姐姐。” 窦书心小声辩解,声音颤颤巍巍夹着呜咽。 “撒谎,母亲怎么会请你。别以为你姐姐是大房夫人,就能为所欲为。我大哥一心要休了她,她这大房夫人的位置能坐几天还不一定呢。” 窦书心自己被欺负可以忍,可她不能容忍别人欺负她姐姐。 “谢小姐,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姐姐。” 窦书心素净的小脸上挂着眼泪,眼神倔强坚定。 “我说错了吗,你姐姐进侯府三年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休了她,岂不是情理之中,总不能让大房绝了后。” 谢婉宜又加了一句,“我母亲也是这么想的。” 提到孩子,窦书心一百张嘴也说不过。 “你们……欺人太甚。若是我父亲还在世……” “窦书心,搬出死人来有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替你撑腰!” “你……你……” 窦书心一口气梗在喉咙口,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胡闹!” 一声呵斥,打断了争吵的二人。 第18章 耍性子 两人顺着声音看去, 雨雾中卫昭容一脸怒色。 窦书心通红的小脸,刷地变得惨白。 卫昭容的恶名,窦书心早有耳闻,姐姐窦书遥在侯府举步维艰,与侯府的当家主母卫昭容有很大的关系。 “母亲!” 谢婉宜扭头一看,向来宠爱自己的母亲来了,气焰一下子高涨起来。 “呵,窦书心我母亲来了,你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打脸。你呀,识趣地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再这里碍眼。像你脸皮这么厚,将来哪家公子愿意娶你进门。” 窦书心和谢婉宜一样大的年纪,她们在同一个嬷嬷那里学习宫廷礼仪,无论是茶道还是插画,包括琴棋书画,窦书心都压谢婉宜一头。 谢婉宜因此记恨上了窦书心。 平时,她没少在卫昭容耳边说窦书遥的坏话。 挑拨大哥和大嫂的关系,更是她的日常娱乐活动。 谢婉宜得意洋洋地等卫昭容给自己撑腰,脸上的傲慢几乎溢了出来,那副嘴脸,看着格外惹人厌。 卫昭容眉心皱得厉害,前世的自己就是眼瞎,没看出自己小女儿这副德行。 想起前世谢婉宜的所做所为,怒从心头起。 卫昭容上前几步,啪一个巴掌扇了上去。 声音响亮无比,在场所有人都惊了。 “你打我?” 谢婉宜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眼泪很快蓄满眼眶:“母亲,你为了一个外人打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谢婉宜吼得歇斯底里,一点名门贵女的气质都没有,跟村头的泼妇一个样。 卫昭容没有说话,紧接着又一巴掌上去。 这下谢婉宜彻底懵了。 “第一巴掌,打你蛮横无理,窦二小姐是我请上门的宾客,容不得你去刁难。第二巴掌,打你目无尊长,竟然对我大呼小叫。我明德侯府,百年声威,何时教导出你这么个飞扬跋扈的东西。” 谢婉宜两边脸颊肿得跟馒头似的,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打,而且竟然在窦书心眼前。 谢婉宜整个人如同烤熟的虾,又羞又怒。 她狠狠跺了一下脚:“呜呜,我不会原谅你的。” 然后,捂着脸跑进了府。 齐嬷嬷见状想要跟上去,被卫昭容拦下。 “别去,她被惯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这样的品性,在外只会败坏侯府名声,得好好教育一番才是。” 卫昭容下令,齐嬷嬷不敢不从。 门口,颤巍巍站立的窦书心吓得脸色苍白,头垂得很低,已经忘记该如何说话了。 卫昭容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偏心恶名,大概早就传遍了京城。 就连窦家的二小姐,见到她都如同见到了老鼠。 她尽量放缓声音,免得吓坏眼前的小白兔。 “二小姐,婉宜不懂事,还请多担待。” “不不不,” 窦书心连忙摇手:“是我不好,我……我不该擅自前来侯府的。” “傻孩子,怎么是你的错,明明是我让人请你过来的。前段日子,肖太医给你姐姐诊断过,说她脉象虚浮,气血亏损,这几日她正在服药。请你过来,是让你多陪陪书遥,让她舒心些。” “什么,姐姐生病了?” 一提到窦书遥,窦书心忘记了害怕。 窦家两姐妹母亲去世得早,自从父亲相爷去世后,这个世上只剩下她和姐姐两个人相依为命。 一旦姐姐有个三长两短,窦书心也不想活了。 “齐嬷嬷,带窦二小姐去瑞祥院。” “是。” 齐嬷嬷带着焦急万分的窦书心走了。 天色不好,细雨带着寒气。 卫昭容刚才出来得匆忙,还未用早膳。 虽然她现在比上辈子年轻了不少,但毕竟四十多岁的人了,得保养身体。 按时吃饭,保证睡眠,让自己的身体健健康康。 齐嬷嬷送完窦书心,一刻没耽搁,立刻回安和院。 半路上,她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去临水阁看望谢婉宜。 一向被捧在手心宠的二小姐,突然挨了两巴掌,临水阁怕是闹翻了天。 果然,还没走进院子, 就听见了摔瓷器的声音。 “滚,都给我滚出去。” 谢婉宜的骂声,差点掀翻整个屋顶。 “贱人,烂东西,贱蹄子,也敢在我面前拿腔作势。她那勾栏样,装给谁看呢,我看早晚跟她那个短命的母亲一般,一命呜呼。” 齐嬷嬷的脚步顿在门槛处,要进不进的。 她从没想过,自家小姐竟然如此粗鄙,跟宫里嬷嬷学的那些礼仪,全都扔了。 原先存在齐嬷嬷心里的头怜惜,瞬间消失一半。 可谢婉宜是她看着长大的,又一直受宠爱,她受了这么大委屈,发脾气也算情理之中。 齐嬷嬷收拾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弯腰捡起一块碎片,丢给一旁瑟瑟发抖的小丫鬟。 “二小姐,别气,让奴婢看看,脸上可还疼。” 谢婉宜转过头,一张馒头脸怼到眼前,惊得齐嬷嬷后退两步。 嘶,肿成这样,看着就疼。 看来老夫人下了死手,一点没有手软。 “齐嬷嬷——” 谢婉宜一头扑进齐嬷嬷怀里,可脸刚碰上她的肩膀,就疼得直抽气。 “二小姐,别哭,坐下歇歇,我让府医给你看看。” “不要,我谁都不见,他们是来嘲笑我的,我不见,不见。” 眼看谢婉宜又要闹起来,齐嬷嬷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安抚道:“好好好,不见不见,谁都不见。” 谢婉宜闹了好久,一会儿喊疼,一会儿闹着要见母亲,齐嬷嬷额头渗出薄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懊恼道,就不该多此一举来临水阁。 好不容易从临水阁脱身,已经快到晌午了。 齐嬷嬷脚步匆匆进了安和院,卫昭容正在用午膳。 见她进门,卫昭容撩了一下眼皮,“去临水阁了?” 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齐嬷嬷下意识觉得,自己擅自作主,惹老夫人不高兴了。 身为贴身奴婢,离开主人这么久,实在不该。 齐嬷嬷跪下: “奴婢未经允许擅自去了临水阁,请小姐责罚。” 卫昭容不说话,直到用完午膳才让齐嬷嬷起身。 这一跪,齐嬷嬷算是彻底明白卫昭容的意思。 二小姐往后,怕是再也不能耍性子了。 第19章 母亲偏心 阴沉沉的天气一直持续到傍晚。 临水阁,沈枝枝带着药,正在给谢婉宜涂抹。 “天哪,母亲怎的下手这么重。”沈枝枝压住心头的嘲笑之意,语气关切又心疼:“母亲似乎从来没有打过二妹妹,今儿个怎么了,一点都不怜惜你。” 一听到这话,谢婉宜忍不住抽鼻子:“哼,我不会原谅母亲的。今日她打我,明日我便搬出侯府,反正这里容不下我。” 沈枝枝眼珠一转,顺着她的话说:“是啊,母亲这次真的太过了,一点都不顾及你的脸面。虽说窦二小姐是大嫂的亲妹妹,可怎么比得上金枝玉叶的你呢。” 谢婉宜和窦书心不合,沈枝枝早就知道,她此刻主动提起窦书心,居心不良。 谢婉宜看不出二嫂的坏心思,只觉得有人与自己统一战线,越发委屈得难受。 “二妹妹,要我说,你可千万别走。这里是你的家,你一走,窦二小姐岂不是……” 沈枝枝说话留白,但内里意思,谢婉宜怎会听不出。 她走了,窦书心在侯府岂不是过得更舒坦自在。 明明她才是外人,凭什么自己离开。 谢婉宜本就是说的气话,她才不会真的走呢。 她刚从侯府别院回来,出去过几日的新鲜劲儿早就过去了。 别院虽然景致不错,但庄子太小,吃的喝的用的比侯府比起来大打折扣,她处处不习惯。 “二嫂,我就是不服气,母亲凭什么打我。” 谢婉宜的脸火辣辣地疼,刚抹了药,难闻的药味在鼻尖萦绕,熏得她想吐。 “母亲……哎……” 沈枝枝欲言又止。 谢婉宜立刻抓着她的手:“二嫂,你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好不好。” 沈枝枝被谢婉宜追着问,一副不好推却的模样,小声嗓子说说:“母亲她啊,偏心。” 偏心! 大家族子女多,做父母的,没几个人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撇开谢澜这个庶子,侯府共有四个嫡出子嗣。 谢婉宜一直觉得母亲很偏心,这会儿被二嫂提出来,一下子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母亲就是偏心,她偏心大哥大嫂,还偏心大姐。” 自然还有二哥一家。 但谢婉宜不是傻子,当着二嫂的面,她可不会直接说出来。 沈枝枝连忙“嘘”:“二妹妹小声点,今日母亲的做法,确实偏心过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你二哥放班回来,听闻这件事,正要去安和院替你要个说法呢。” “真的?”谢婉宜傻愣地抬头,感动万分。 她平日里与二哥二嫂更亲近,谢昇为她出头,她自然一百个相信。 沈枝枝面不改色道:“当然了,夫君有多疼爱你,你还不知道吗?” “多谢二哥,二嫂,你们对我真好。” 雪中送炭,总归比锦上添花要温暖百倍。 沈枝枝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谢婉宜的感谢。 其实,谢昇根本就没去。 自从卫昭容安排谢澜住进兰院,又让谢澜去私塾读书后,谢昇心头一直有股气。 他也在气恼母亲偏心。 这几日,除了每天不变的早晨问安,谢昇一步都不愿踏进安和院,更别说了为了谢婉宜去找母亲要说法。 谢婉宜跋扈的性子,便是谢昇和宋枝枝,也是看不惯的。 她在侯府作威作福惯了,头一遭被母亲教训,他们心里头也暗自觉得爽快。 但是,爽快之余,更多的是担忧。 这段日子,母亲天翻地覆的变化,打得谢昇和沈枝枝措手不及。 他们夫妻二人在深夜无人之际想了许久,也想不通为什么。 谢昇一直以来的目标,是侯府爵位。 大房没有嫡出子嗣,给了他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如今,母亲铁了心要给谢川医治肾虚之症,百日之后,若他的病真治好了,到时候窦书遥怀了身孕,诞下侯府嫡长孙,那他们的算盘岂不要落空。 夫妻俩合谋了两个深夜,一致觉得,不能让谢川的身体恢复。 但是,该怎么做,两个人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谢婉宜回府了。 一回来就闹得惊天动地。 谢昇夫妻眼神一个对视,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利用谢婉宜,达成自己的目的。 挑拨离间是他们夫妻俩的拿手好戏。 果然,沈枝枝不过说了两个字“偏心”,谢婉宜就上钩了。 “窦书心她在嬷嬷那里装腔作势压我一头,到了明德侯府,我不信她还能如此。哼,我一定要给她好看。” 谢婉宜一边捧着脸哎呦哎哟叫,一边放狠话。 沈枝枝笑了笑,没继续说话。 虽然谢婉宜的攻击对象是窦书心,但她出手了,窦书遥也必定会搅入其中。 只要大房不安生,二房的目的就达成了。 回到曲阳院,谢昇正在等沈枝枝。 “婉宜怎么样?伤得厉害吗?” “两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母亲那两巴掌没留力,下了重手。” 听到这话,谢昇皱起眉。 谢婉宜是侯府年纪最小的孩子,卫昭容对她的偏爱,一向明显。 因为她是女子,将来总会嫁出去,谢昇对谢婉宜倒是没有戒备心。 “母亲不对劲。” 谢昇非常肯定,卫昭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几乎与以前完全相悖。 连谢澜这个向来受整个侯府打压的庶子,都开始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谢昇完全猜不透母亲到底在想什么。 “母亲她前段日子不是受过风寒,用过药之后,醒来人就变了。你说,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说不好。夫人,你可曾听说过风寒过后,性情大变的情况?” 沈枝枝摇头。 二房夫妻两人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名堂来,只能先放下。 安和院,卫昭容给谢澜考完功课后,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齐嬷嬷候在床边,跟卫昭容说话。 “小姐,二夫人去了临水阁,听说带了药。” “嗯。” 谢婉宜与沈枝枝关系不错,她前去探望在卫昭容预料之中。 见卫昭容态度冷淡,齐嬷嬷就没再提谢婉宜的事。 本以为卫昭容睡了,没想到她开口问:“窦二小姐在瑞祥院可还好。” 第20章 卧龙凤雏 齐嬷嬷不知道卫昭容的“可还好”是什么意思,她下意识说:“有大夫人在,自然是……好的。” “嗯,窦二小姐喜欢字画,明天将皇上赏赐的春日图过去,来者是客,不能怠慢了。” “是,小姐。” 服侍卫昭容睡下,齐嬷嬷心中犯嘀咕:相爷死后,窦氏两姐妹再也没了倚仗,她又不是贵客,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 况且,皇上赏赐的春日图,二小姐明着问老夫人要过好几次,老夫人都没允,怎的直接送给了窦二小姐。 齐嬷嬷只活了一世,她当然不知道,现在还年幼的窦书心,以后可是最尊贵的皇后。 当今圣上死后,七子夺嫡,明争暗斗异常激烈。 然而斗争的结果,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第二天,天气放晴,连带着温度也提高了些。 卫昭容吃了早膳,决定去花园散步消食。 天气好,连带着心情也不错。 可刚逛了没一会儿,听到远处的吼叫声,卫昭容脸色很快冷下来。 “怎么回事?” “是大爷,又在闹了。”齐嬷嬷回。 花园离东院近,隔着一堵墙,里头动静太大,全都传了过来。 卫昭容知道,谢川二十多年来养成的性子不可能一下子改过来。 对他,温水煮青蛙没用,必须一剂猛药下彻底。 “走,去看看。” 卫昭容一双眼睛古井不波,没人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就连最亲近的齐嬷嬷,如今也看不透自家小姐的心思。 进了东院,只见谢川挽着袖口,拉着谢婉宜就准备往外闯。 一边闯一边吼道:“窦书遥,你欺人太甚。婉宜你放心,大哥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大爷,大爷,您不能出去。” 一众下人拼命拦着他。 谢川气势汹汹,谁敢拦在他面前,一脚直接踹过去,好几个下人被踹得龇牙咧嘴,可又不能真让谢川跑了。 老夫人说了,大爷只要出东院一步,他们都要被卖给人牙子。 谢川吼了半天,嗓子都哑了,可连前厅的大门都没出得去。 他面上一下子挂不住,正思索着怎么突破重围,眼神一瞥,看见了一脸威严的卫昭容。 “母……母亲……” 谢川原先那股劲儿立刻散了,连带着松开了谢婉宜的手腕。 “母亲,您怎么来了。” 谢川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卫昭容。 先前因为卫昭容无限溺爱他,旁人倒是看不太出来。 自从谢川被卫昭容扇了两次之后,每每看见卫昭容,便如小白鼠见了猫,总是不自觉的腿发抖。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热闹?”卫昭容冷声道。 “没,没事。就是听说婉宜被窦书心欺负了,我心里头着急,一下子忘了自己被禁足。” 谢川脑子转得飞快,立刻找了个借口。 “母亲,窦书心虽说是我小姨子,但在侯府地界欺负我二妹妹,我这个做姐夫的也不能惯着她。您看,婉宜的脸肿成这样,窦书心下手也太狠了,万一破相毁容,以后婉宜还怎么嫁人啊。” 卫昭容冷冷地睨了一眼不吱声的谢婉宜,这会儿她躲在谢川后面,跟个鹌鹑似的闭着嘴。 “她的脸,是窦二小姐打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您平日里对婉宜有多爱护,从不肯伤她半分寒毛。窦书心倒好,一来就给了婉宜两巴掌,真是气煞我也。一定是窦书遥这个妒妇给她撑腰,不然,她没这个胆子。” 说来说去,还是说到了窦书遥身上。 谢川这几日被窦书遥看犯人似的,天天灌药,被窦书遥压一头的憋屈日日在心头萦绕。 刚才一听谢婉宜哭诉,他没听清就以为是窦书心打了谢婉宜,嚷着要找窦书遥这个妒妇算账。 “哦?你是说,婉宜是被窦二小姐打的?” “对!” 卫昭容看谢婉宜。 谢婉宜梗着脖子不吱声,她还没原谅母亲呢,现在大哥愿意为她出头,她可不能在此刻说出事实真相。 “谢婉宜,跪下!” 卫昭容突然发难,声音中含着的冷厉,让谢婉宜忍不住一颤。 "我不跪,我又没做错事,我为什么要跪。" 谢婉宜虽然嘴硬,但到底心里还是害怕,昨天卫昭容的两巴掌,给她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她补充道:“是大哥他听错了。” 谢川一听,不对头啊,他回头看谢婉宜:“不是窦书心打你的?” 当着卫昭容的面,谢婉宜不敢胡闹, 很轻地摇了摇头。 “啊?”谢川懵了,合着他一个人在这儿上蹿下跳半天,搞错了对象。 他脸色沉了下来:“婉宜,那你这脸是谁打的?” 谢婉宜哇的一下哭出来:“是母亲,母亲她打的。大哥,母亲她不爱我了,她为了窦书心打我!” “母亲?” 这下子,谢川知道自己误会窦书遥了。 母亲大巴掌的滋味,谢川也尝过。 父母教育子女,天经地义,别说两个巴掌,就是两百个巴掌,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只不过先前卫昭容对他们过于溺爱,从没有任何惩罚,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母亲,婉宜她是姑娘,皮肤娇嫩,万一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婉宜别哭了,眼睛哭肿了不好看。” 谢川给谢婉宜擦眼泪,他对窦书遥苛刻,可对自己小妹,那也是宠着的。 无论如何,母亲下这么重的手属实不该。 卫昭容看着这对卧龙凤雏,只想翻白眼。 一个个的,就知道添乱。 “川儿,这几日,你可有每日服药?” 卫昭容既然到了东院,该问的还是得问。 “回母亲,儿子每日按时服用,一顿都没少。” 有窦书遥盯着,卫昭容很放心。 “婉宜,上次我见了宫里的嬷嬷,她说给你们布置了功课,作诗十首,花鸟图刺绣一幅,这些你可都完成了?” 谢婉宜刚在别院玩了几天,早把嬷嬷的话丢到了脑后,功课一样没做。 “母亲,我脸疼,怕是没办法完成嬷嬷的功课了。”谢婉宜抽噎着回。 卫昭容没有揭穿她的谎言,像是在认真考虑她的话。 过了会儿,卫昭容说:“既然如此,从今以后你就别去嬷嬷那里学习了,还能省点银子,剩下的银子充公,平摊到各房每日份例中去。” “不行!”谢婉宜眼泪还挂在下巴上,想都没想,立刻拒绝。 第21章 拥有先机 “容不得你拒绝,谢婉宜,这世间没有什么理所当然。你要享受侯府千金的利益,那就必须忍受枯燥烦闷的宫廷礼仪教学,不然到了外面,别说你是我明德侯府的小姐。” 卫昭容严厉的教训,让谢婉宜愣在原地半晌,连哭都忘了。 母亲这句话什么意思?她是想赶自己出侯府吗? 就因为她没有做嬷嬷留下的功课,就如此狠心! “母亲,您这话严重了,婉宜她只是贪玩,功课肯定会做的。” 谢川推了推谢婉宜:“是不是啊婉宜,你赶紧跟母亲道个歉,跟她保证好好完成功课。” 谢川一向不吃嘴上的亏,当面认个错没什么大不了,可谢婉宜偏偏不愿意。 整个侯府,她年纪最小,府内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哄着她玩。 她怎么会因为母亲的一次重话,轻易就妥协呢。 看来二嫂说的没错,母亲就是偏心。凭什么母亲偏心了,自己还要听她的话。 她谢婉宜从来不是能屈能伸的主儿。 “我就不学,我就不学,有本事就把我赶出府,大不了我去外祖府上住。” 谢婉宜大声吼出来,然后抹着泪快速跑出了东院。 她的贴身丫鬟慌不择路地跟着跑了出去,因过于匆忙差点被门槛绊倒。 谢婉宜脾气骄纵,在她身边伺候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则受责罚,丫鬟半点不敢怠慢。 “婉宜,婉宜……” 谢川喊了两声,被卫昭容一瞪,又闭上了嘴。 “川儿,你禁足几日了?” “三……三日。” “还剩九十七日,你给我安心待着,不要找窦氏的麻烦。大房的份例我已经交到她手中,以后大房的一切支出都要经过她的同意。你要是敢闹,那就跟谢婉宜一样,直接离开侯府。” “哎呀,母亲言重了,我离开侯府能去哪儿啊。再说了,我还要继承爵位呢。” 爵位,呵! 上一世为了谁继承爵位,卫昭容遭受了很多痛苦。 两个亲儿子,给谁都是偏心。 她私心是想给谢昇的,可被皇上驳斥了一番之后,她只能妥协,按照律法把爵位给谢川。 命运的转折,全在她做出决定之后。 母子生了嫌隙,侯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没落。 感染天花后的疼,她至今没忘。 溃烂的伤疤,干裂的嘴唇,临死之前的苦苦哀求,都是她的噩梦。 即便已经重生,可她偶尔依旧会陷入前世的痛苦之中。 如今皇上已经年老,驾崩之后,朝廷风诡云涌,瞬息万变,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朝代更迭所倾覆。 明德侯府这艘船,交给谁掌舵,是一个非常慎重且困难的选择。 虽然卫昭容看好谢澜,可他现在毕竟年幼,还未有任何迹象表明他能承担大任。 毕竟上一世,他被打压的太厉害,没有任何表现自己的机会,也未施展过任何才能。 祖训说,一筐鸡蛋不能放进同一个篮子里。 因此,卫昭容的押宝对象,也不会只有谢澜一个人。 如今她拥有前世的记忆,就拥有了先机。 未来朝堂的走向,她早就知晓。 卫昭容眼神冷淡,既然你们都觊觎爵位,那么就让爵位成为驱动你们长鞭。 “川儿,按照律法,由你继承爵位无可厚非,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谢川也不是傻子,有关自己的利益问题,他从不含糊。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为侯府长房,没有诞下一男半女,将来就算你继承了爵位,也怕会落人口舌。” 上一世,侯府把柳怡儿诞下的野种当成了侯府嫡长孙,谢川虽然处处无用,但起码有个儿子,谢昇没办法名正言顺的反对。 这一世,柳怡儿已经被处罚,野种也被扼杀在了的摇篮里,谢川如今没有子嗣,很容易被谢昇拿去大做文章。 这两个亲儿子,卫昭容一个都看不上,谁继承爵位她都膈应。 还好她有两年时间缓冲,这期间她要严加管教自家几个不成器的儿女。 管教的成果如何,决定了他们将来在卫昭容眼前的地位。 听话懂事,能与她一条战线的,她自然不会亏待。 要是一意孤行,不顾侯府整体利益,自私自利的,她会一脚踹得远远的。 谁敢阻碍她光耀侯府门楣,谁就是她的敌人。 “母亲,母亲!”谢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母亲,您放心,我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肖太医的药方那么苦,我都喝下去了,我相信百日之后,凭我的能力,一定百发百中。” 卫昭容不置可否,幽幽开口:“你与窦氏水火不容,见面就掐,怎么百发百中?” 谢川没想到母亲说得如此直白,一向厚脸皮的他,也觉得脸皮微微发烫。 “只要她温柔点,说话好听点,我对她,自然也不会那般强硬。” 卫昭容问:“窦氏不漂亮吗?” 就连谢川也无法否认,窦书遥是漂亮的。 只是窦书遥的性子实在不讨喜,不爱笑,也不爱说好听的话。加上谢川色欲熏心,整日拈花惹草,寒了窦书遥的心,夫妻二人的关系越来越恶劣。 “漂亮。”谢川说:“只是……” “别只是了,窦氏那边,我会提醒她,让她性子收一收。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们两人不用跟仇人似的。” “都听母亲的。” 卫昭容并不是想撮合大房夫妻破镜重圆,只是,窦书遥娘家没落,她在侯府没有孩子傍身,很容易被人骑在脖子上欺负。 谢川不过是个工具人,等窦书遥怀了身孕,无论窦书遥提出什么要求,卫昭容都答应。 分居也好,隐世也罢,窦书遥有孩子傍身,一切都不是问题。 从东院出来,卫昭容去了趟瑞祥院。 窦氏姐妹听说她来了,一下子有些慌。 尤其窦书心,昨天卫昭容那两巴掌虽说打在谢婉宜脸上,可窦书心也吓得晚上噩梦连连。 早晨醒来,她望着姐姐,越发心疼起来。 姐姐孤身在侯府,上有严厉的婆婆,下有花天酒地的夫君,可见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母亲,您来了。”窦书遥给卫昭容行礼。 窦书心心里虽害怕,该行的礼节一样不少:“见过老夫人。” “嗯,起来吧。” 卫昭容放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很少见的温柔。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窦书心。 第22章 孽缘 上一世,窦书心也来过侯府,那时候,因为卫昭容厌恶窦书遥,连带着也不喜窦书心,因此她几乎没正眼瞧过窦书心。 这会儿细看,心头不免一惊。 窦书心年芳十五,一张瓜子脸楚楚动人,清澈伶俐的大眼睛坠在脸颊上,我见犹怜。 相府虽然家道中落,但相府的二小姐,绝对是京城贵女的典范。 模样翘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关键心地善良。 因为善良,她与新帝才结下姻缘。 当时侯府鸡飞狗跳,卫昭容被不省心的子女们搞得心力交瘁。 得知新帝登基后,她匆忙收拾了一番,前往皇宫庆贺。 当一身凤袍的窦书心,在高高的御阶上,接受众人的跪拜时,卫昭容才后知后觉,原来她能够攀附的关系,早就被她错误地踢开了。 窦书心成了皇后,本可以替姐姐报仇雪恨。 可最终她以德报怨,甚至在新帝要褫夺谢川侯爵封号时,暗自帮助了一把,最终保留了封号。只是,侯爵封号止于谢川,再也不能世袭。 谢川没有子嗣,世不世袭没有任何意义。丢了侯府爵位,成了卫昭容最后悔的事之一。 “母亲,您差人送来的春日图,书心非常喜欢,她本想着午后去安和院给您道谢,没想到您先来了。” 窦书遥见到了妹妹,心情好,说话时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笑起来好看,比先前寡淡着一张脸,明艳了许多。 “窦二小姐,你瞧瞧你姐姐,笑起来是不是好看多了。” 窦书心抿嘴一笑:“是呢,姐姐笑起来好看。” “窦氏,听到没,我和窦二小姐都觉得你笑起来,往后,别冷着脸,多笑笑。” 窦书遥第一次从卫昭容嘴里听到自己笑起来好看,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声道:“母亲教训得是。” 卫昭容在瑞祥院坐着喝茶,两姐妹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过了会儿窦书心回屋拿了件东西出来。 “老夫人,这是我绣的香囊,里面放了安神的草药。手艺粗糙,还望老夫人见谅。” 说粗糙,绝对是窦书心的自谦之词。 香囊以素色锦缎裁制,摸上去如流云般柔滑,香囊中间一只飞鹤栩栩如生,针脚细密,连飞鹤的羽丝都清晰可见。 佳作,上品。 卫昭容猛然间想起谢婉宜的绣品,与窦书心比起来,劣质到几乎没眼看。 “真好看,窦二小姐的手艺,足以与尚衣监的女官相媲美。” 卫昭容豪不吝啬的赞扬,让窦书心脸颊飞出两朵红晕。 “老夫人谬赞了,我的技艺粗糙,怎敢与尚衣监的女官相比。” “我看,明明比女官做得还漂亮,窦二小姐就别谦虚了。” “这……”窦书心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除了教授她的嬷嬷,从来没有人当面这样夸过她。 她自幼丧母,没有亲昵的长辈给过她任何建议。 长姐出嫁后,窦书心越发孤单,在嬷嬷那里被谢婉宜联手其他贵族小姐打击后,也学会了藏拙。 卫昭容的肯定,让她着实高兴。 可她面上不敢多显,卫昭容毕竟是谢婉宜的嫡母,别人家的孩子比自己家的优秀,任谁都接受不了这种落差。 相较于窦书心的心思细腻,窦书遥的情绪则明显多了。 她脸上的笑几乎溢出来,看向妹妹的眼神充满骄傲。 卫昭容观察着两人,心道终于明白为什么窦书心能登上后位,而窦书遥则跟夫君常年不和。 窦书遥有窦书心一半的灵巧,也不至于把自己逼到自尽的地步。 喝完茶,卫昭容没有多留,收下窦书心的礼物后,离开了瑞祥院。 离开前,她叮嘱窦书遥:“川儿的性子你知道的,多包容些。等你有了身孕,整个大房你说了算。母凭子贵,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窦书遥郑重地点头:“母亲,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窦书遥虽然脾性不够柔软,好在是个聪明人,卫昭容很放心。 午后时分,卫昭容躺在廊下长椅上,吃着新鲜的水果,好不惬意。 “小姐,南阳将军夫人来了信帖,邀您一起去天山庙祈福。” 卫昭容睁开眼:“天山庙?” “是。” “不去。” “不去?” 齐嬷嬷摸不透卫昭容的意思,将军夫人?林觉慧?与卫昭容是闺中好友,她们感情甚好,一直有联姻的打算。 林觉慧的小儿子与谢婉宜年龄相仿,卫昭容想让女儿嫁过去。 都是知根知底的大家族,谢婉宜嫁到将军府,定然不会吃亏。 天山庙求姻缘很灵验,林觉慧想找大师给两家孩子卜一卦。 “就说我身体不适,以后有机会再一同去。” 齐嬷嬷看着能吃能喝面色红润的卫昭容,搞不懂夫人为什么要撒谎。 “小姐,上次您不是说要带着二小姐的生辰八字去天山庙,怎的突然不想去了。” 卫昭容指头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说:“因为不想遇到某个人。” 当年卫昭容应了林觉慧的邀约,带着谢婉宜的生辰八字去了天山庙,没想到谢婉宜顽劣跳脱,竟然偷偷跟在她马车后面,也去了天山庙。 就是那一次,谢婉宜遇见了未来的探花郎南宫海。 南宫海生了副好皮囊,文采又出众,一下子俘获了谢婉宜的心。 惊鸿一瞥,谢婉宜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爱上了对方。 从天山庙回来,谢婉宜如同得了失心疯,一直吵着要去天山庙找人。 去了几次,空手而归,就放弃了。 卫昭容只当她年幼无知,早晚会忘了那人,谁知到了谢婉宜成婚的年纪,她死活不肯嫁入将军府,将侯府闹得久久不得安宁。 后来林觉慧知道后,也不再抱期望,很快让儿子娶了太师之女,南阳将军府颇受新帝器重,前途无量。 南宫海殿试三甲,成为皇上钦点的探花郎。 谢婉宜得知后,不要脸不要皮,不顾南宫海已有正妻,上赶着做妾,气得卫昭容卧病在床许多,很长时间不敢在京城宴会中露面。 本以为拒绝了林觉慧的天山庙之约,就能替谢婉宜挡下孽缘,谁成想,又出事了! 第23章 扎小人 谢婉宜在临水阁躲了几天,烦闷不已。 等她脸上的红肿消退之后,想起母亲的偏心,依旧感觉忿忿不平。 可她不敢到安和院放肆,又不能去大房的瑞祥院。 倒不是不敢,而是顶着红肿的脸过去,岂不让窦书心笑掉大牙。 她整日在脑中脑补窦书心嘲笑她的画面,几乎夜不能寐。 这几日她拔掉了花园里刚结出花骨朵的花苗,又用石头砸死了池塘里的锦鲤,可依旧不能消气。 猛然间,她想起曾经偶然听别人提过“扎小人”可以诅咒对方。 她连忙让丫鬟给她扎了个小人,小人背后绣着窦书心的名字。 可她又想起自己扎的小人没有灵性,就算扎破了天,也不奏效。 得把小人带到灵验的寺庙去,让小人感受到佛光,自然就有灵性了。 于是,这天她带着丫鬟,坐上马车前往离侯府最近的天山庙。 到了半路,丫鬟才颤巍巍提醒:“小姐,天山庙求姻缘最灵,其他的……” 丫鬟支支吾吾没敢说完下面的话。 “你傻啊。”谢婉宜点了点丫鬟的额头:“天山庙有没有佛?” “有。” “只要有佛,就有佛光。我才不管什么姻缘不姻缘的,我就是要让窦书心不得好死。” 谢婉宜眸子里留着恶毒的恨意,仿佛窦书心现在立刻落难,才能让她如意。 丫鬟闭上嘴,不再争辩。 安和院,得知谢婉宜私自去了天山庙,卫昭容心头一紧。 她已经提前拒绝了林觉惠的邀约,可还是没能挡住这段孽缘。 现在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卫昭容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她对谢婉宜并没有什么期待,可同样也不希望她败坏侯府名声。 上一世,谢婉宜要死要活上赶着给南宫海做妾,让京城名门望族笑掉了大牙。 原本与卫昭容交好的夫人们,都与她渐渐远离。 闺中好友林觉惠直接与她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 后来侯府遭难,卫昭容舔着脸去南阳将军府求助,将军府的门都没开。 卫昭容不怪林觉慧,要怪就怪自家不争气的女儿。 林觉慧的儿子等了谢婉宜几年,等来这样结果,南阳将军府同样成了京城笑柄。 再大的肚量,也不会原谅明德侯府的所作所为。 两家割袍断义。 想到这些,卫昭容眉头皱得很深,噪意在心头蔓延。 既然谢婉宜已经去了天山庙,她和南宫海注定要再续孽缘,无可改变。 明日她亲自登南阳将军府的门,把两家的亲事断了,趁两个孩子还小,不伤和气地断了亲,也不会抹了的南阳将军府的面子。 卫昭容让齐嬷嬷去库房备上厚礼,明日带去南阳将军府,事不宜迟,谢婉宜的事得尽快跟林觉慧说清楚。 天山庙在天山半山腰,走到山上需要爬许久山路。 谢婉宜不爱爬山,刚走了百十来步石阶,就累得只想骂人。 可碍于今天天山庙的人有些多,她不敢过多表现。 好不容易爬到天山庙,谢婉宜找了个亭子坐下。 丫鬟一边给她扇风,一边帮她擦汗。 谢婉宜坐的亭子地势高,目光顺着地势往下看,一眼看见了正在廊下看书的南宫海。 山风有些大,撩开了南宫海的袍子,微垂的发丝从鼻尖滑过,谢婉宜看呆了,忘记了呼吸。 “你说天山庙求什么最灵验来着?”谢婉宜问。 “回小姐,求姻缘。” “姻缘——” 等谢婉宜回过神来时,南宫海已经离开。 她腾地站起身,将爬山的酸痛抛之脑后,朝南宫海离开的方向追去。 天山庙很大,谢婉宜不顾形象在庙里狂奔,完全忘记了给小人渡佛光的事。 跑过一个寺庙大厅,在拐角处,谢婉宜差点与迎面而来的妇人相撞。 她头都没抬,擦着对方的肩膀直接离开。 匆忙中,原本放在袖口中的小人掉落在地。 丫鬟跟在谢婉宜身后,见到对面的妇人也只来得及匆匆行了个礼,又追自家小姐去了。 “夫人,好像是明德侯府家的二小姐。她这般急匆匆,是去哪儿?” 林觉慧的贴身嬷嬷轻声说。 “大概有急事吧。” 林觉慧脚步一动,感觉脚底下踩了东西。 嬷嬷弯腰捡起来,递给林觉慧。 林觉慧垂眸一看,是一个扎着针的小人,立刻把东西丢了出去。 “什么东西,怪吓人的。” 小人在地上翻了几圈,露出了背后的字。 嬷嬷觉得不对劲,她走近一看,发现后面写着窦书心三个字。 “夫人,是相府二小姐的小人。” 南阳将军府与相府交情不深,可窦家二小姐的名头,她早有耳闻。 她是京中贵女的典范,样貌才华,皆十分出众,无可挑剔。 是谁这么讨厌她,竟做了个小人儿。 林觉慧信佛,心存善念:“把小人收起来。” 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刚才她路过时,明明路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可能,小人是从谢婉宜身上掉下来的。 “哎。” 林觉慧一时之间有些难做。 今日她本想约卫昭容一起,把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给大师看一看,现在看来,怕是要往后延一延了。 卫昭容十分宠爱自己的小女儿,时常在林觉慧面前夸赞谢婉宜。 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姑娘,怎么做出背后扎小人这般有损阴德的事。 南阳将军爱惜名声,平日里对家中子女管教甚严,谢婉宜怕是不符合将军府媳妇的要求。 林觉慧叹了口气,为难得紧。 她与卫昭容做了一辈子闺中好友,两家联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她该怎么开口拒绝呢。 实在太为难了。 林觉慧一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想起恶毒的小人,心中就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 等她起床后,还在洗漱,外头有人来报:“明德侯府老夫人到了。” 林觉慧的心猛地坠落在地,又高高扬起。 “阿容怎么来了?快,给我梳妆。” 等林觉慧来到偏厅,卫昭容正在饮茶,神色与往常无异,见林觉慧来了,脸上露出微笑。 笑容与平时很不一样,像是压抑着难耐的情绪。 第24章 两家断亲 “阿容,你来了。” 林觉慧压下心头的不安,笑着跟卫昭容问好。 卫昭容放下茶杯,走上前轻轻握住林觉慧的手。 她眼底有泪,闪烁着微光。 林觉慧与卫昭容大半辈子都是挚友,对方的情绪稍有微动,便能感知。 “怎么了?心情不好?” 老侯爷刚过世一年,侯府上上下下全靠卫昭容一个人撑着,不容易。 林觉慧小心地选择自己的措辞,生怕碰了卫昭容的伤心事。 “不是,我是高兴,非常高兴。” 死过一回,还能再见到自己的挚友,她着实太高兴了。 她跟林觉慧认识四十多年,关系亲密,若不是谢婉宜做的事太丢人,她们两个人也不会走到断交的地步。 后来侯府没落后,卫昭容被京城的贵族遗忘在角落,她常常想起林觉慧。 如果她没有因为偏心,做出一个又一个错误的选择,她和林觉慧的友谊能长存,两人能一起慢慢变老。 等得力的孩子掌家后,她们偶尔聚一聚,谈谈家里不成器的儿女,笑着安慰对方看开点,一把年纪了,让年轻人自己折腾去吧。 这是卫昭容幻想中的美好老年生活。 儿女膝下尽孝,好友偶尔一聚,好不惬意。 “别站了,坐吧。”林觉慧拉着她坐下。 卫昭容与林觉慧已经十多年没见,这会儿盯着她看,眼睛根本移不开。 林觉慧被卫昭容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 本就心里有愧的她,哪里承受得住这么热烈的眼神。 卫昭容知道自己太激动了,有些控制不住。 她压住心头的情绪,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些。 林觉慧让人上了最好的茶,又安排膳房送来精致可口的点心。 点心都卫昭容打小爱吃的。 能记住卫昭容幼年口味的,世间只剩林觉慧一人。 熟悉的味道进入口中,卫昭容心里泛酸。 两人聊了许久,等卫昭容的心绪完全平复后,她终于说出了此次前来的目地。 “小慧,有件我知道说出来很难堪,但,我今日上门,厚着脸皮也要跟你说。” “什么事啊?”林觉慧觉得事态很严重,能让卫昭容正襟危坐的事,必定是大事。 “咳,齐嬷嬷,先把赔礼送上。” 齐嬷嬷差人将卫昭容精心准备的厚礼端了进来。 一共六个丫鬟站了一排,托盘里皆是贵重的礼品。 “这是做什么?”林觉慧一头雾水。 “小慧,昨日你约我去天山庙,我没去,并不是因为我身体不适,而是我不想去。”卫昭容实话实说。 “为什么不想去?” “我知道你约我的目的,但是我家婉宜和你小儿子的事,我觉得还是放一放吧,他们两个人还小,尚未知情为何物,万一他们长大后遇到了心仪的人,咱们这边又做主给他们定了亲,将来他们要怨我们多事。” 林觉慧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卫昭容的话,竟然跟自己心中所想相差无几。 她们虽是挚友,但这般默契如一,也是第一次。 林觉慧喉头发紧,她迟疑地问:“为何这般想?” 卫昭容丝毫没有隐瞒,一五一十道:“自然是婉宜配不上南阳将军府。她性子骄纵,被我惯坏了,在侯府整日撒泼,野蛮难训,将来没办法成为将军府的主母。” 这番话可谓是非常严厉了。 林觉慧从来没在卫昭容口中听到关于谢婉宜的半点坏话,就在昨日之前,林觉慧还以为谢婉宜是一个知书达理,温柔婉约的姑娘,生怕自家的毛头小子配不上如此完美的姑娘。 卫昭容还在继续说:“她平日里不爱做功课,嬷嬷给她布置的课业,要么胡乱蒙混过关,要么装不知道,琴棋书画,没一样能拿出手。小慧,你与我是好友,婉宜嫁入将军府那是害了你。” 卫昭容也想过了,谢婉宜爱南宫海爱得要死要活,不顾脸面也要上赶着做妾,就让她做去,什么锅配什么盖,她和南宫海天生一对,没必要谁嫌弃谁,真挡不住的孽缘,卫昭容就不挡了。 反正等谢婉宜嫁出去,与侯府的关系自然就断了,不会阻碍她光耀侯府的决心。 “阿容,你别这么说,婉宜哪有你说的如此不堪。” 林觉慧急忙阻拦,然而猛不丁的,林觉慧想起了写着窦书心名字的小人,她又觉得卫昭容似乎没说错。 “总之,是我侯府对不起将军府,我辜负了你一番好心,这些是我的赔礼,小慧,你收下吧,这样我心里头能好过些。” 林觉慧不想收,可见卫昭容坚持,就没再吱声。 大不了,下次她去侯府拜访,带上更重的礼过去。 林觉慧纠结了一夜的事,被卫昭容率先打破了,心里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她让膳房准备了好多菜式,隆重地招待卫昭容。 事情说开后,卫昭容心里堵着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她与林觉慧的友情,不能因为谢婉宜就此终止,而且南阳将军府是卫昭容极为重要的关系网,一旦网破,明德侯府损失惨重。趁事情还未发生,及时止损。 午膳都是她爱吃的菜,一直吃到肚子很饱,才放下筷子。 上一世她饿狠了,如今半粒米都不愿浪费。 没饭吃没水喝的日子,她一点都没忘。 林觉慧今日的热情有点超标,午膳结束又是各种水果甜点,卫昭容的肚子鼓出一个小山。 她赶紧起身告别,再吃下去,她的肚子要炸了。 坐在马车上,肚子顶得难受,于是她下了车,慢慢走路消食。 走着,她发现离谢澜就读的私塾不远。 “齐嬷嬷,去私塾,看看澜儿学得怎么样。” “是,小姐。” 卫昭容让马车停在路边,齐嬷嬷扶着她走进巷子。 私塾设在沈先生的一处宅子里,宅子在巷子深处,平时很少有人进出。 卫昭容从不担心谢澜的学习,今日亲自过来,是想见见沈先生。 京城的人,惯会看人下菜碟,先生也不例外。 谢澜是庶子,难免不受老师待见。 还未走进宅子大门,听见有人压着喊声威胁:“把银子乖乖拿出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第25章 私塾霸凌 卫昭容神色微动,她示意齐嬷嬷别出声,两个人走进宅子。 沈先生的宅子不大,前院有个假山,声音来自假山后面。 “张二爷,您快松手,我家三爷快喘不过气了。”焦急的喊声传来,可说话的人被很快捂住了嘴,只能呜呜发出模糊的支吾声。 “狗东西,还敢跟我叫嚣,把他拖出去,溺进池塘。” “是。” 然后是挣扎声和谢澜愤怒的声音:“张霖,你放了拾一。” 他似乎被人掐着嗓子,声音变了形,像是从嗓子眼卡出来的。 “谢澜,不如先担心你自己吧。一个书童死了就死了,跟捏死只蚂蚁没区别。不过你嘛,玩起来有意思多了。” 张霖嚣张的笑声,刺耳难听。 拾一的命在他眼里不如一条狗,而谢澜,虽然养在卫昭容名下,但是张霖早就从哥哥张俢撰口中得知,谢澜在明德侯府连条狗都不如。 上次的事,哥哥郁闷了好几天,连带着与谢昇都有些了隔阂。 张霖早就想给哥哥出气,奈何谢澜几乎不出侯府,日日躲在下人的后院,张霖总不能闯进侯府找他算账。 谁知,得来全不费工夫,谢澜竟然也来到了沈先生的私塾。 第一天,张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他在暗自观察。 第二天,他开始试探。踩断了谢澜的毛笔,谢澜长眉紧蹙,却没敢说半句不满。 第三天,张霖把谢澜的功课扔了,害得谢澜被沈先生痛批一顿。 张霖不断试探谢澜的底线后,发现谢澜没有底线。 他在这里孤立无援,只能任由自己搓扁捏圆了。 霸凌的尺度在谢澜的次次忍让中,越来越大。 恰好张霖最近犯了点事,被父亲知道后,断了他的月钱。 平日里张霖与京中同龄公子们吃喝玩乐,用银子之处很多。 断了月钱,跟断了他的翅膀没两样。 他又盯上了谢澜。 谢澜虽然不受侯府器重,但他的吃穿用度看上去很上档次。 衣料价格不菲,裁剪妥当,应当是从京城最好的成衣铺子买的。 他身后跟着的小厮,模样极其出挑,唇红齿白,说话不卑不亢,若不是身上的粗布麻衣,张霖差点以为他是谢澜。 这书童,必然是侯府精心挑选过的。 所以,张霖认定了谢澜身上有银子。 今日用过午膳,沈先生家中突发急事,匆匆离开前吩咐他们背诗书,习字,注解。 谢澜坐在位子上,拾一给他研墨,他低着头专心习字。 谢澜进私塾晚,基础薄弱,秉着笨鸟先飞的初衷,谢澜绝不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 回到侯府后,他跟拾一两个人常常挑灯夜读,直到上下眼皮打架才依依不舍睡去。 自从住进兰院后,谢澜的吃穿用度与其他两房没有区别,因此晚上无论燃灯到什么时辰,都不用担心灯油不够。 谢澜和拾一两人,如同一无所有的乞丐,突然掉进了金屋银屋,富裕得让他们手足无措。 连续做了几天担惊受怕的噩梦,谢澜才慢慢接受现实。 老夫人真的变了,对他不再苛刻,视若己出。 他可以一直读书,不用担心上不起私塾,也不用担心买不起纸墨笔砚。 张霖的挑衅在谢澜眼里,无足轻重。 不与张霖计较,是不想起冲突。 冲突过了,闹到老夫人那里,谢澜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读书机会被剥夺。 因此,他的忍耐力极强。 每日从侯府出门,他都高高兴兴。晚上从私塾回去,接受卫昭容考功课,也从不会提起私塾半点不好。 在外受再多的委屈,全都自己消化。 只是今日,张霖的要求太过分,谢澜第一次跟他起了冲突。 谢澜身上是有银子,但银子是留给拾一的。 卫昭容虽说以后兰院的份例与其他两房一样,但没到发份例的时候,谢澜还未领到银子。 他身上的银子,是很久以前攒的。 拾一的生辰快到了,谢澜想给他买一份礼物。 因此,张霖提出让谢澜交出身上的银子时,谢澜第一时间拒绝。 “好你个谢澜,敬酒不吃吃罚酒。”课堂里人多,张霖不是傻子,当面动手容易落人口舌。 “谢澜,你给我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明知道张霖欲行欺压,可谢澜没有选择,只能跟着他来到假山后。 结果一进假山,张霖直接掐住谢澜的脖子,把人压在了石头上。 石头湿冷僵硬,磕得谢澜一口血涌上喉头。 张霖的手伸进谢澜随身携带的钱袋,厉声喝道:“谢澜,你乖乖听话不就好了,非得逼我使手段。你也不掂量掂量,是小爷的对手么。本想心平气和完事,结果你非得让我动粗。” 张霖手上用力想扯下钱袋,被谢澜死死捂住。 “张霖,你动我的功课,动我的纸笔,我都不会反抗,但是你不能动我的银子。” 谢澜眼尾发红,颈侧的青筋因为过于用力,几乎要爆开。 这时,拾一扑上来,“不要动我家三爷,快放手。” “滚犊子。”张霖一脚踹到拾一肚子上,他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拾一!” “狗东西,还敢跟我叫嚣,把他拖出去,溺进池塘。” 张霖带了两三个下人,个个身高体壮,谢澜和拾一两人常年吃不饱穿不暖,身形比同龄人小了一圈,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拾一被两个人拖出假山,来到池塘边强迫他跪下,摁着他的脑袋就往水里送去。 就在拾一的脸即将进入水面时,一声威吓:“放肆!!!” 两个下人抬头一看,满脸怒容的卫昭容站在不远处。 他们手下一松,急忙跪了下去:“见过谢……谢老夫人。” 拾一整个人瘫软无力,趴在地上艰难的抬头。 只见自家老夫人如天神降临,光是往那儿一站,拾一便知,三爷和自己得救了。 “你们在干什么!老实交代,为何我家澜儿的书童,被你们压在身后,你们是准备趁人不备溺死他吗?” “没有,不是,老夫人……我们在……闹着玩。” 两个下人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承认自己做的事。 “沈盈科人呢,让他滚出来见我!”卫昭容一身怒火,后槽牙咬得嘎嘎响。 第26章 打回去 卫昭容声音很大,原本在课堂里做功课的学生们,循声走来。 “沈先生家中有急事,临时回家去了,他不在这儿。”有学生回。 卫昭容明白了,张霖趁着老师不在,欺负谢澜。 因为没见到谢澜人,卫昭容心下一紧:“澜儿呢?” “老夫人,三爷他在假山后面,张二爷正掐着三爷的脖子呢。”拾一捂着肋骨,立刻开口求助。 他已经疼得唇色惨白。 卫昭容一心只有谢澜,顾不上拾一,提起脚步就往假山走去。 刚走进去,眼前的一幕让她怒从脚起。 谢澜脸色憋得通红,眼珠几乎要凸出来,瘦弱的他死命摁着钱袋,而张霖正骑在他身上,不停往他胸口挥拳。 未等卫昭容发话,齐嬷嬷率先走上前,一把推开张霖。 别看齐嬷嬷四十来岁,力气大得很。 她年轻时学过武,对付起张霖这种纨绔子弟手到擒来。 “哎哟,哎哟,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动小爷!” 张霖骂骂咧咧站起身,正准备揪住不知好歹的狗东西,这才发现不对劲。 他本以为进来的是私塾的学生,可眼前的老妇人明显是哪个府邸夫人身边的嬷嬷。 “你……你是何人?”张霖眼神有些慌乱。 “我乃明德侯府老夫人的贴身嬷嬷,张二爷,您趁沈先生不在欺负我家三爷,被我们逮了现行,你可有话说。” 张霖头一转,才看见假山入口处的卫昭容。 他的脸色唰地一变,立刻否认道:“误会,都是误会,我和谢澜闹着玩呢。我们是好友,平日间就爱开这些没轻没重的玩笑,嬷嬷你别当真啊。” 卫昭容脸沉得能滴下水来:“澜儿,你告诉我,是不是开玩笑。” 谢澜喉咙处通红一片,他剧烈的咳嗽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发出声音。 “母亲,我们没在开玩笑。张霖抢我的银子,我不肯他便要掐死我,还想把拾一溺进池塘,他刚才说的全是谎话。” 谢澜无所畏惧,直接揭露了张霖的真面目。 “你瞎说什么呢。”张霖咬着牙:“我们平日间都是这么玩闹的,你不能因为老夫人来了,就诬赖我。” 卫昭容眼神如寒冰:“既然是玩闹,那就不能只让一方受欺压吧。” “我可以不计较先前的事,但是,刚才你们怎么跟澜儿‘玩闹’的,我也让他闹回去。张霖,这般做你可有意见?” 张霖骑虎难下,要是拒绝,那就坐实了欺凌,要是同意,当着整个私塾所有人,他的面子以后往那儿搁。 可卫昭容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澜儿,‘玩’起来吧。” 谢澜不愧是被卫昭容看重的孩子,他虽然还没从张霖的毒手中恢复,但卫昭容的话如同给他下了一剂猛药。 他腾地站起身,掐住张霖的脖子,开始用力。 谢澜没有张霖高壮,但丝毫没有退怯。 张霖反抗得激烈,谢澜并没有讨多少巧,但还击回去的刺激感,让谢澜如刚开刃的刀,锋利又勇猛。 齐嬷嬷眼见自己小三爷摁不住张霖,直接上脚,趁对方不注意,狠狠偷袭,一脚踢在张霖膝弯处,直接把张霖踢倒在地。 “谢澜,你不讲武德!” 张霖嘴上刚骂了一句,谢澜手上用力,掐得他眼珠外凸,一张脸涨成了猪肝紫。 这一下,张霖直接落了下风,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他拼命拍谢澜的手臂,让他松手。 谢澜冷静得可怕,手上力道半点不减。 直到张霖的手脚不再折腾,整个人瘫软下去,他才松开手。 “咳咳,咳……咳……” 张霖咳得天昏地暗,喉咙口涌出血腥味,直接呕了出来。 卫昭容冷冷地看了一眼,走出假山。 “刚才谁把拾一摁进池塘的?” “老夫人,我们自己来,不用您动手。” 刚才动手的两个下人吓破了胆,见到自家主子的下场,很识相地自己把自己溺进了池塘。 卫昭容不开口,他们也不敢抬头。 良久,等两人只剩最后一口气时,卫昭容使了个脸色,齐嬷嬷才让两个人起来。 两个人与张霖一样,趴在池边咳得心肺剧痛无比。 “去请大夫。” “是。” 很快大夫背着药箱过来,卫昭容坐在沈先生的位置上,让大夫给谢澜诊治。 大夫把脉后,道:“谢三爷并无大碍,但受了惊吓,颈部有於痕,我开点安神和去於的药。谢三爷这几日需要静养,不可再受其他刺激。” “嗯。” 大夫等待卫昭容的下一个指使,谢澜率先开口: “大夫,麻烦给我的书童看一下。” 拾一在门外候着,大夫闻言请他进来。 卫昭容一颗心挂在谢澜身上,早就把书童忘了。 这会儿听谢澜提起,才想起这个弱小却护主的书童。 拾一进门后低着头,先给卫昭容磕个头,才小心翼翼坐在大夫对面。 谢澜站在拾一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紧张。 卫昭容的视线,第一次放在拾一身上。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拾一这双桃花眼,为何瞧着如此眼熟。 卫昭容觉得自己肯定在哪里看到过。 没等卫昭容想明白,大夫诊断结束了,拾一立刻站起身,低垂着脑袋,藏起了那双桃花眼。 “回禀谢老夫人,书童腹部被踢了一脚,大概有些内伤,近几日不要走动,也不要背负重物,过段日子就恢复了。” 齐嬷嬷走上前,给大夫塞了银子。 “多谢大夫,请。” 齐嬷嬷送大夫出私塾。 等大夫走出去,张霖才意识到,不对啊,大夫没给自己诊治呢。 他嗓子疼得要命,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凭什么大夫不给自己诊治。 “别走,给我看看。” 张霖喊道。 他的嗓子受了伤,声音微乎其微,大夫根本就没听见。 但是在场的其他学生听见了。 他们面面相觑,偷偷看了眼上方肃严的谢老夫人,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喂,别走,给我看。” 张霖想追出去,可双脚软得厉害,根本走不了路。 张霖挣扎了会儿,见没人搭理,气得想掀桌子。 这时,从外头匆匆跑来一人,沈盈科来了。 第27章 撑腰 “谢老夫人,您怎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沈盈科一身迂腐味,私塾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在文绉绉地行礼。 “沈先生,我把我家澜儿送进私塾,是让他学习知识的,而不是让他受人欺凌的。” 卫昭容话里话外的责怪之意太重,沈盈科一脑门汗。 “这个……那个……,古人云……” 沈盈科支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明德侯府他得罪不起,张府他也得罪不起。 张霖向来嚣张跋扈,恃强凌弱,他也知道。 谢澜虽然是个好苗子,但他区区一个庶子,怎么能与张府嫡出的二爷比。 况且先前他也了解过,谢澜在侯府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跟下人住在后院。 他身为老师,也免不了姑息养奸,助纣为虐。 “沈先生,逃避是没用的,关于张霖在私塾欺凌我家澜儿,身为老师,你要怎么处理?” 张霖见老师来了,胆子也壮了些:“谢澜也打我了,我们扯平了。” 说出“扯平”两个字,已经是张霖的极限。 毕竟被卫昭容抓了个现行,张霖再怎么狡辩也是虚的。 “不行。”卫昭容两个字,绝了张霖的幻想。 “沈先生,看你也不像能解决问题的,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张霖给澜儿道歉,然后退学。二:你所在的私塾发生霸凌现象,身为老师却视而不见,你的私塾也没有开下去的必要,直接关闭。” “关闭,这怎么行?”提到关闭私塾,沈盈科不敢装聋作哑了。 私塾是他的命根子,全靠它养活一大家子呢。 “谢老夫人息怒,这件事我也有错,以后我断然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在私塾。另外我让张霖给谢澜赔礼道歉,您看如何?” “凭什么我要道歉。”张霖不服气。 “张霖,你先别说话,等老师跟谢老夫人说完。”沈盈科摆了一把老师的架子,堵住了张霖的嘴。 “谢老夫人。”沈盈科脸上带了谄媚的笑:“您看,这样安排您满意吗?” “不满意。既然沈先生不愿意配合,那我们直接官府见。” 说着卫昭容站起身。 沈盈科这下是真急了:“老夫人,老夫人,您别走啊,这事咱们可以再议,哪里需要惊动官府。” “今天要不是我来得及时,我儿子的命都丢在这儿了。天大地大,都不如我儿的命大,十间私塾都抵不上我儿的命,别说惊动官府,哪怕进宫面见圣上,我这把老骨头也是不惧的。” 卫昭容的话,让谢澜呆在原地。 母亲说什么?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自己儿子,还说……还说,十间私塾都抵不上他的命。 母亲她,真的这么看重自己? 谢澜不可置信,可又不得不信。 他眼眶发热,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可当着众人,流泪丢人,他拼命大口呼吸,压抑住心头蓬勃的暖意。 沈盈科被面见圣上四个字吓破了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谢三爷的命金贵,百间私塾都比不上。”沈盈科擦了擦头顶的汗,点头哈腰。 卫昭容不说话,只是斜着眼睛看他。 她一向威严,周身的肃气,哪是一个小小私塾先生能承受的。 “咳……张霖是由张修撰送进私塾的,要让他退学,需要通知张修撰。谢老夫人,麻烦您给我点时间,容我去张府跑一趟。” 沈盈科左右为难,这已经是他当下能想到的最折中的办法。 卫昭容看向谢澜,他是主角,该如何定夺,该由他自己决定。 “澜儿,沈先生的话,你可同意?” 谢澜非常珍惜学习的机会,他很敬重沈先生。 但是母亲今天给他撑腰,他不能落了母亲的势。 “先生教授我几日,我也不愿先生为难。三日之后,等先生的答复。结局必定要让母亲满意,不然我怕是不会念及师生之情。” 谢澜第一次对别人放狠话,心里有点打怵。 他看向卫昭容,却从她眼中看出了赞赏之色。 谢澜腼腆一笑,知道母亲不会怪罪自己,心里更开心了。 “就如澜儿所说,三日之后,等待沈生生的答复。不然,要么官府见,要么我面见圣上。” “澜儿,收拾东西,跟我回府。” 拾一眼疾手快,给谢澜收拾好一切,跟着两人走出私塾。 经过这番折腾,卫昭容的胃不撑了,但脸色很不好。 来到马车边,齐嬷嬷扶着卫昭容上了车,谢澜跟拾一站在马车边上。 卫昭容掀开帘子,“愣着干什么,上来。” 谢澜明显顿了一下,随后笑着上了车:“多谢母亲。” 马车轻摇,谢澜规规矩矩地坐着,眼神不乱瞟,双手老老实实放在膝盖上。 拘谨之态,尽显无疑。 卫昭容心知两人的母子关系,不可能一下子亲近,她愿意给谢澜时间慢慢适应。 今日谢澜的表现她很满意,但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 “澜儿,你在私塾被张霖欺负,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澜垂下眸子:“一不想让母亲担心,二张霖平日没这般过分,今日不知为何得了失心疯,逮着人就咬。” 卫昭容挑眉,难得从谢澜嘴里听到略显粗鄙的话。 不错,进步了。 出门在外,不能做软柿子,谁都可以上来捏一把。 这样的人,将来如何能承担光耀侯府门楣的重担。 “不要忘记,你身后有明德侯府。不主动挑衅别人,但受了欺负必须当场还回去。别担心出事,再大的事,有我顶着。” 谢澜眼眶又泛酸,他点点头。 快到侯府时,卫昭容突然问:“拾一什么时候进侯府的?” “五六岁吧,被家人卖进来的。” “哪家的人?” “这我就不知了,等我回去问问他。” “嗯。” 卫昭容只觉得拾一眼熟,不过世间长得相像的人太多,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晚上,兰院,谢澜正在习字,有下人通报二爷来了。 谢昇今日放班后,受张?修撰之邀去张府做客,还未等坐下,就被张夫人赶出了府。 他一头雾水,从张夫人零星言语之中得知,谢澜与张霖起了冲突。 第28章 谢澜动手 前些日子谢澜冲撞了张修撰,导致谢昇与张修撰的关系一落千丈。 他舔着脸,又是赔礼又是道歉,低声下气地哄了张修撰好几天,两人的关系才恢复。 这不,今日张修撰心情好,说家里来了一批好酒,邀请谢昇一同品尝。 谢昇兴致高昂。 在侯府,沈枝枝不喜他饮酒,所以平日里难得喝酒。但张修撰相邀,沈枝枝绝不会有怨言。 谢昇喜滋滋地来到张府,谁成想,别说美酒了,他就连凳子都没碰到就被张夫人一脸怒意地赶了出去。 “谢二爷,从今以后,张府与侯府断绝联系,咱张府容不下谢家任何一尊大佛,你哪里来回哪里去。以后,只要是谢家人,一律不准进张府大门。” “张夫人,为何动怒,是不是有误会?”谢昇懵了。 “误会?”张夫人横着一张脸,“是不是误会,要问侯府谢三爷。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 从张府出来后,谢昇一腔怒火,连曲阳院的门都没进,直接来到兰院。 “谢澜,你在私塾做了什么好事,让张府如此生气!” 谢昇不问三七二十一,直接一顶大帽子扣上来。 谢澜放下笔,站起身:“二哥,你知道了?” “果真是你!” 谢昇一把揪住谢澜的衣领,“不管你做了什么,赶紧去张府道歉,下跪求饶,磕头赔礼,无论什么手段,都必须求得张府的原谅。” 谢澜个子矮,身体弱,被身形高大的谢昇扯得整个人几乎凌空。 他的心突突跳,可说出的话却让谢昇的火气直冲天灵盖:“我没错,错的是张霖,他必须退学,不然官府见。” “你说什么?” 谢昇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张夫人赶走自己了。 心中想过几个可能,万万没想到谢澜竟吃了熊心豹子胆,要张霖退学。 谢昇手上的力道更大了:“谢澜,你也不看看你是谁,一个杂种罢了,嚣张个屁啊。别以为住进了兰院,就能跟我们嫡出相比,进私塾读了几天书,你就不认识自己了,要我提醒一下吗,你是我们侯府的一条狗,与后院那些下人没区别。” 谢昇上下打量着谢澜的新衣裳,鄙夷道:“哪怕你披了黄袍,也盖不住内里的贱骨,不过让你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记自己的出身了,你的母亲是贱婢,耍心机爬上了父亲的床,生下了你这么个贱东西。” 类似的羞辱的话,谢澜从小听到大。 老侯爷没去世前,他还能得到一丝庇护。后来老侯爷生病,卧榻好些年,对谢澜的关注自然就淡了。 谢昇更加肆无忌惮。 谢澜姓谢,可整个侯府除了老侯爷没人认可他的身份。 久而久之,他真的成了谢昇口中的“贱东西”,只配与下人一同吃住。 伤害从未停止,也不会消亡。 谢澜咬紧牙关,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欺负他,他可以忍,但将他母亲说得如此不堪,谢澜忍不了。 白天卫昭容的话在耳边响起:“别担心出事,再大的事,有我顶着。” 谢澜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白天刚承诺过母亲绝对不再做软柿子,这会儿,决不能让她失望。 还未等谢澜动手,一个小黑影突然窜出来,撞向谢昇。 谢昇的身形,岂是拾一一个小不点能撞动的,但事出突然,谢昇为了躲避,松开了谢澜的衣领。 “拾一,你别乱来。”谢澜阻止他。 拾一下肋处的伤有点重,连站直都有些费事。 今晚谢澜没允许他跟自己一起习字,而是让他躺在软榻上休息。 就在谢昇进来的前一刻,拾一还在闭目养神。 这会儿一动,疼得他唇色发青。 “小畜生,连你也敢骑到我头上撒野。来人,把他关进柴房,等会儿来收拾他。” 很快,拾一被拖了下去。 “谢昇,你快放了拾一。”谢澜焦急地喊。 “你别急,先收拾你。” 谢昇一把推倒谢澜,他知道,谢澜不敢反抗。 多年之前,谢昇曾经把谢澜推进过池塘,他眼睁睁看着谢澜在水中挣扎,然后满意地扬长而去。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谢澜自己爬了出来。 不出谢昇所料,谢澜根本没有告诉任何人。 现在,自然也一样。 然而,就在谢昇的拳头冲向谢澜的面门时,谢澜找准时机抓住镇纸,蓄满力量,精准地敲在谢昇头上。 剧痛袭来,有温热的东西从额间滴落。 谢昇下意识摸去,血腥气突然爆开。 “不好了,二爷流血了。” 有下人大声喊。 “快去请府医。” “快去请老夫人。” 脚步嘈杂,众人瞬间乱成一片。 很快,很少有人问津的兰院,陆陆续续进来好多人。 第一个来的是沈枝枝。 “夫君,你怎么了?夫君——”沈枝枝人未进门,哭声先到。 “天哪,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府医,府医到了吗?” 这时候拎着药箱的府医刚进门的府医立刻说:“到了,到了,二夫人别急,先容我看看。” 府医小心翼翼地看着谢昇的伤口,那里还在汩汩流血,他赶紧找来一块干净的布摁在他额头上止血。 谢昇哪里受过这等大罪,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他一叫,沈枝枝站都站不稳了。 “府医,夫君伤势如何啊,可有……可以性命之虞?” “没有,二夫人还请放心。” 沈枝枝并没有感到舒心,尤其在得知是谢澜打伤了谢昇之后,她也懒得装好人了。 “谢澜,平日里我自问对你还不错,你搬进兰院这日,我还担心你脸上的伤势,没想到,你恩将仇报,竟然敢动手打夫君。咱侯府原本和谐一体,就是你,搅得家门不宁,我一定要让母亲做主,给我二房一个公道。” 公道,从未在侯府出现过。 明明占据了所有好处的嫡子,竟然对着庶子说公道,真可笑。 谢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谢澜,你还是不是人,夫君被你打成这样,你竟然一语不发,连个道歉都没有。以往我还护着你,没想到好心当成驴肝肺,你骨子里就是个卑鄙小人。” “你说谁是卑鄙小人?” 第29章 死不了 卫昭容在齐嬷嬷的搀扶下,走进屋内。 “母亲——”沈枝枝觉得靠山来了。 “母亲,您可一定要给夫君做主啊。俗话说,兄长类似父,可三弟眼里根本没有夫君,他竟然动手,把夫君打得血流不止,他就是个卑鄙小人。” 沈枝枝哭得夸张,描述得也夸张。 白莲花的角色,她一向擅长驾驭。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好似谢昇下一刻就要归西似的。 “好了,别哭了,哭得我头疼。” 卫昭容坐下后,瞥了沈枝枝一眼。 沈枝枝还未完全发挥,被卫昭容的眼神吓得一缩脑袋,嚎声梗在喉间。 一直没有动静的谢澜,来到卫昭容面前,笔直跪下。 “母亲,都是我的错。我用镇纸砸了二哥的头,害得他受伤,请母亲责罚。” 事实如此,谢澜没有抵赖。 沈枝枝听闻,原本止住的哭声又冒了出来,指着谢澜:“谢澜,你好狠毒的心。” 那边谢昇也捂着脑袋喊:“母亲,您可一定要给孩儿做主啊。” 谢昇是侯府唯一一个靠自己考取功名后,在宫里谋职的嫡子。 卫昭容一向以他为荣。 谢昇的仕途,她费了不少心思,又是找关系又是送礼的,尽了所有力,誓要让谢昇再迈上一层楼。 卫昭容明里暗里为谢昇花的银子,不计可数。 谢昇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 他自从在宫里当差后,自命不凡,总觉得侯府沾了他的光。以后他要是能成为一品大员,将来整个侯府全要看他脸色吃饭。 这也是他敢于觊觎爵位的主要原因。 侯府总共三个儿子,谢川酒囊饭袋一个,一辈子与仕途无缘。谢澜区区庶子,一天私塾没进,大字不识几个。 唯有他谢昇,才是侯府唯一的希望。 母亲必然跟以往一样,自始至终站在他身边。 卫昭容高坐主位,早就将谢昇心中所想摸了个透。 哼,他可以唬别人,可唬不了活了两世的自己。 谢昇苦营十年,也不过升了区区一级,混得要多差有多差。 卫昭容想不通,他哪来的自信可以成为侯府的未来。 难道因为脸大? 前世,卫昭容被谢昇的雄心壮志蒙了心,不计任何代价倾心付出。 结果呢,就因为爵位没有给他,谢昇毫不犹疑地撕破脸皮,非常不体面的分了家,闹得京城人人皆知。 自那之后,侯府一日比一日没落。 “都别吵,既然让我做主,那我需要知道事情原委。先说说,昇儿,你好好的怎么突然来兰院了?” 一说到这个,谢昇一肚子怒火,终于可以发泄了。 “这就要问问我的好弟弟了,上了几天私塾,好的不学,尽学些乱七八糟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他竟然威胁张家二公子退学,搞得我和张修撰的关系落入冰点,我更是直接被张府赶了出来,丢脸至极。母亲,您出于好心送他上学,他却恩将仇报,到处给侯府树敌,您可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谢昇很看重与张修撰的关系,他为了自己的仕途,拉拢张修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张修撰在某次酒后说过,要举荐他进翰林院,谢昇便牢牢记在了心上。 他坚信,等他进了翰林院,仕途必然一片光明。 因此,在舔张修撰的道路上,谢昇可谓尽职又尽心,任何人都不能破坏他和张修撰的关系。 先前谢澜与张修撰马车相撞之事,两人有了隔阂,现在,隔阂变成了天堑,想要修复怕是几乎全无可能,谢昇怎能不恨。 “昇儿,你可有问一问澜儿,两人在私塾发生了何事,以至于澜儿要求张霖退学。” 谢昇道:“有什么可问的,他一个庶子,本该夹着尾巴做人,就算张霖偶有无理行为,忍一忍便是,他倒好,竟然要求张霖退学,世间哪有庶子敢这么嚣张的。传出去,还不是咱侯府教子无方,让人诟病。” 卫昭容越听心越凉。 她知道谢澜过得艰难,只是没想到这么艰难。 谢昇左一个庶子,右一个庶子,时时刻刻提醒谢澜身份低微,让他永远抬不起来。 从小在这般环境中长大的谢澜,依旧保持着一颗善良坚韧的心,天崩地裂的开局,也能靠自己在官府谋取文职,还能给自己风光大办葬礼,不知道比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好多少倍。 鲜明的对比之下,卫昭容越发心疼起谢澜来。 “澜儿,你先起来。府医,给澜儿看看,刚才二爷可有伤了他。” “母亲!”谢昇不可置信的喊起来:“我才是受伤的人,您看我的头。”谢昇拼命指着自己的脑袋,试图引起卫昭容的注意:“儿子的头上有个洞,流血不止。” “知道了,喊什么。”卫昭容不耐烦地挥挥手:“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这句话,上一世谢昇曾经对卫昭容说过。 齐嬷嬷冻死之后,卫昭容生了一场大病,滴水未进,整整半个月卧床未起。 那时候谢川还未完全泯灭良心,请了府医日日治疗。 卫昭容人在病榻,万分思念二儿子谢昇,梦魇之际,也在叫谢昇的名字。 谢川无法,派人去谢府请谢昇,谢昇避而不见。无奈,谢川只能亲自上门去请。 见了谢昇的面,只得到一句话:“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真死了,再来通知我。” 当时卫昭容命在旦夕,比此刻头上破了洞的谢昇严重百倍。 她都熬过去了,谢昇肯定没问题。 卫昭容此时只关心谢澜。 白日里被外人欺负,回到家又被兄长欺负,这孩子到处受气,偏生连个庇护他的人都没有,怎么看都让人心疼。 府医给谢澜把完脉,才发现了谢澜脖子上狰狞的於痕。 “回老夫人,三爷脉象虚浮,受了惊吓。脖子间的於痕很重,应该是被人掐了脖子。” 卫昭容看向谢昇:“你掐的?” “不是,我没有。” 谢昇懵了,他只不过揪住了谢澜的衣领,怎么脖子上会有这么重的淤痕。 看於痕的大小,对方似乎要置谢澜于死地。 这口锅,谢昇可不能背:“母亲,真不是我。” 第30章 目无尊长 “自然不是你,因为动手的人是张霖。” 卫昭容冷冰冰的语言,让谢昇莫名打了个寒颤。 “张二爷动的手?我今日在张府他们可没有这么说,母亲,会不会是谢澜在诓骗您?” “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母亲,您去私塾了?” 卫昭容的话如一桶冰水,将谢昇从头淋到脚,他的关注点不在于张霖欺负谢澜被当场抓住,而是卫昭容竟然为了谢澜亲自去了私塾。 以前他和谢川在私塾的时候,卫昭容从来没有去过。 母亲,是不是太偏心了。 这段日子,谢昇一直觉得很不对劲,侯府看着与平时一样,可有什么东西,在他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隐约有猜想,可今晚是第一次有了清晰的头绪。 母亲偏心,谢昇一向知道的。 偏心大房和小妹。 可现在怎么连庶出的谢澜也偏心了。 谢昇的额头突突跳得厉害,刚止住的血又有迸溅的趋势。 他忽地站起来,惊得沈枝枝赶紧扶着他:“夫君,别动,小心伤口裂开。” 谢昇明白了,让张霖退学是母亲的意思,谢澜不过狗仗人势,趁机摇尾巴罢了。 “母亲,您为了谢澜,让张霖退学,您可知张霖是张修撰的亲弟弟,而张修撰是我的好友。让张霖退学,等于逼我与张霖断交。母亲,你为何如此偏心,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谢澜不过是区区庶子,凭什么跟张霖作对。” 卫昭容心知,自己的二儿子心眼多,脑袋瓜子转得快,她不过说了句“亲眼所见”,谢昇就猜到,是自己给谢澜撑腰逼张霖退学的。 可谢昇的话,让她非常不舒服。 “谢昇,若不是念在你额头有伤,就凭你说的话,我就该让齐嬷嬷掌嘴。” “母亲?您还想打我?”谢昇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当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身为兄长,本该爱护弟弟,一家人团结一心,侯府才安宁。可你一口一个庶子,把弟弟踩在淤泥之下,哪有半点做哥哥的样子。掌嘴,已经是最轻的家法。” 谢昇很不服气地反驳道:“他本来就是……” “放肆!”卫昭容打断他:“谢澜从小养在我名下,与你们哪有嫡庶之分,全都是我卫昭容的亲生儿子。” “不是,他不是,我不承认他是您的儿子。她的母亲是贱婢,他也是,他不配与我同起同坐!” 谢昇真急了,口无遮拦毫不掩饰,目眦尽裂的样子与平日大不相同,让人生厌。 卫昭容狠狠拍桌子,力道之大,连带着手边的茶杯都吱吱作响。 若不是谢昇头上有伤,这一掌会扇在的谢昇脸上。 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下人们更是跪了一地。 “谢昇目无尊长,口出妄言,今日罚跪祠堂。” “母亲!万万不可。”沈枝枝哭着喊道:“夫君他受了伤,明日还要去宫里当差,他去祠堂一跪,身体定然吃不消啊。母亲,二爷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不能如此对他。”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用“母子亲情”绑架卫昭容。 百战百胜的招数,对卫昭容却无效。 “哭什么哭,哭丧啊,给我把嘴闭起来。” 卫昭容一声冷喝,沈枝枝立刻闭上嘴。 “不去跪祠堂也行,但是谢昇,从今往后咱侯府不准再出现庶子两个字。明德侯府三子,皆我所出,都听见了吗。” 前一句话对谢昇说,后一句则是对兰院所有人说的。 侯府人多嘴杂,不出明日,卫昭容的话就会传遍整个侯府。 谢昇这下终于确信,母亲变了。不知谢澜给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能让一个人的态度两极反转。 “哼——” 谢昇一挥衣袖,忿忿离去,沈枝枝也立马跟着跑了出去。 哄闹了许久的兰院,恢复了宁静。 “母亲,对不起。” 谢澜低着头,一脸沮丧和不安。 他不希望母亲与二哥产生隔阂,都是一家人,因他生了嫌隙,他很难过。 “你没错,道什么歉,谢昇他是做错事的人。为了外人,欺压家人,像话吗。” “二哥的仕途需要靠张修撰帮忙,他帮张家,是应该的。”谢澜低声说。 “呵,仕途!在宫里当个七品侍御史有何仕途可言。区区七品,他的尾巴就翘上了天,将来真要晋升,眼里哪容得下侯府的人。” 谢澜神色微动,心底里认同卫昭容的话,可又觉得不太对。毕竟,如今侯府中,谢昇确实是最有出息的人。 卫昭容接着说:“再说,谢昇短视得很,以为攀附了什么了不起的大树,其实不过是软弱无力的藤条,想借藤条攀登,只怕会摔得人仰马翻。” 谢澜默默点头,仕途之路应选一个实力绝对强大的人做靠山,至少三品大员以上。张修撰不过是个六品,再怎么帮衬谢昇,也不可能越过六品去。 谢澜暗自攥紧拳头,在心里发誓,一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澜儿你别担心,这次我一定会让张霖退学。他张府想要跟明德侯府作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卫昭容的狠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老侯爷去世后,侯府确实不如先前,但是她卫昭容也不是吃素的。 就算闹到宫里,皇上也要给她一份薄面。 “母亲……您为何对我这么好?”谢澜终于问出了自己藏在心中依旧的疑惑。 卫昭容看着他,眼神温柔,眼底藏着从未有的慈爱:“因为我亏欠你们。” “我们?”谢澜不知道卫昭容说的其他人是谁。 “嗯,你们,你和柔儿,” 提起已经出嫁的大姐谢婉柔,谢澜的眉眼立刻软了下来。 “大姐她很好。” 谢婉柔出嫁之前,谢澜在侯府的日子虽然难过,但有她的帮助和救济,幸福的时光并不少。 卫昭容不让谢澜进私塾,谢婉柔便亲自教他认字读书。 为了不让侯府其他人发现,谢婉柔总是偷偷带谢澜去祠堂学习。 平日祠堂没人进出,倒是方便了两人行事。 后来谢婉柔出嫁,谢澜是整个侯府哭得最伤心的人。 唯一庇护着自己的姐姐离开了,谢澜阴雨连绵的日子里,再也不会有太阳。 可现在,谢澜抬头, 发现,有人送来了更温暖更亮堂的太阳。 第31章 拜访董先生 谢婉柔嫁到威远将军府已经两年,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上次回来,谢澜敏感地发现大姐瘦了些。 可谢婉柔回家匆忙,谢澜没来得及跟她说话,她便走了。 他想打听一下谢婉柔在威远将军府过得怎样,可无从打听。侯府其他人怠慢谢婉柔不是一天两天,并不会真正关心她。 除了谢澜,没有人发现谢婉柔瘦了,更没人发现她脸上的笑意勉强,手腕处有可疑的淤青。 “母亲,大姐她在将军府过得好吗?” “不好,傻丫头太善良,天天被雷烈山欺负。” “什么!”谢澜急了:“被欺负,她为何不说?” 自然是因为娘家人都靠不住呗。 母亲偏心,对谢婉柔向来冷落,唯一知冷知热的庶弟,自个儿都过得艰难,又何必说出来让他担心。 因此,谢婉柔只能自己扛着。 她的性子能怎么扛,无非忍耐退让。可这样,只会让雷烈山得寸进尺。 卫昭容拧着眉: “是我不好,平日忽视了柔儿,以至她受了欺负回娘家也不敢说。威远将军府是狼窝虎穴,柔儿在那里,只会被啃得血肉模糊。唯有和离,才是良方。” “和离?”谢澜掩不住言语中的震惊,母亲竟然动了这个心思。 当初威远将军府上门提亲时,明知雷烈风性子暴躁不是良人,卫昭容还是满意地承下了这门亲事。 正因为威远将军府在京城如日中天,将来有望帮助侯府,谢昇的仕途更是可以借姐夫的光。 然而结婚后,雷烈风明确拒绝了提携谢昇的要求,他声如雷怒斥道:“男人要靠自己打拼,攀附关系有个鸟用。我娶媳妇儿不是娶累赘,趁早绝了这个念头。” 谢婉柔两边受气,夫家嫌她累赘,娘家嫌她无用,两边不讨好,可不得日渐消瘦。 “雷烈风是个畜生,配不上柔儿。和离是一定要的,不过需要从长计议。” 谢婉柔当初带过去那么多嫁妆,必须一分不差地全都带回来。还有,雷烈风对谢婉柔的伤害,也必须双倍奉还。 事关重大,需要慢慢筹划。 “母亲,我赞成大姐和离,如果您有计划了,请一定告诉我,我要帮大姐脱离火坑。” “这是自然,你们姐弟感情好,若是你坐视不理,我可是要生气的。” 谢澜点头:“我定然不会让您和大姐失望。” 卫昭容回到安和院,对齐嬷嬷说:“明日我去拜访董先生。” “这么突然?” “嗯,不管张霖退不退学,澜儿都不会再回沈家私塾。借着这件事,顺水推舟送澜儿去董先生那里,也算合理。” 但是,对张府的敲打不能停。 两家已经撕破了脸,必须分个胜负。不然谢澜即便到董先生那里,也避免不了类似的事情。 所以第一次处理必须狠,传遍京城才行。 第二日,卫昭容起身去董府,同时派人给张府和沈盈科同时送了口信。 “明日官府见!” 短短五个字,让沈盈科吓破了胆。 他硬着头皮敲响了张府的大门。 他在张府待了许久,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沈盈科出门时,头发散乱一身汗,脚步仓促。 可脸上的表情却是松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晚上,沈盈科给侯府回了一封信。 “老夫人,张霖已经从沈家私塾退学,今后,我定严加管教学生,决不允许欺凌再发生。明日谢澜可入学安心学习,请老夫人放心。” 沈盈科退还了张霖所有的学业费,还另外送上了上好的人参补品,态度卑微到极致,方换来张府的退让。 卫昭容看了信,微微撩起嘴角。 张府之所以同意张霖退学,是因为生了跟卫昭容一样的心思。 他们也想送张霖去董先生那里。 卫昭容从容地喝着茶,张府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 董先生的门有多难进,整个京城都知道。 董先生曾经是太子之师,他的门生有状元,有榜眼,更有无数入榜的才子。 入董先生的门有考核,谢川去酱油的本就不抱希望,满以为谢昇绝对没问题,可结果让人大跌眼镜,谢昇也被淘汰。 为此谢昇颓废了好一阵。 后来他考中进士,也算挽救了自己的名声。 谢昇其实有点本事,只不过本事不高,配不上自命不凡的野心。 今日卫昭容登门董府,带了最大的诚意,连老侯爷与董家老爷子的交情都搬出来了。 卫昭容堵上自己的脸面跟董先生保证,谢澜天资聪颖,只是入学比一般孩子晚一些,某些方面不足。但以谢澜的努力,他一定会在短时间内弥补不足。 董先生原则性很强,奈何架不住董夫人的耳边风。 董先生爱妻远近闻名,搞定董夫人事半功倍。 卫昭容给董夫人送的礼,很快就有了成效。 不出几日,董府来信,董先生说谢澜可以试读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得不到董先生的认可,他只能退学。 一个月,时间着实短了些。 卫昭容心中一咯噔,因为她也不清楚谢澜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当她带着消息来到兰院后,谢澜一脸镇定地说:“母亲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哪怕留在董先生学堂扫地,我也一定会留下来。” 谢澜另辟蹊径,倒是让卫昭容刮目相看。 他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也不用顾及什么身份,只要能留下,哪怕跟拾一一样做个书童,他都愿意。 卫昭容点点头,有这般毅力,做什么事都能成功,她先前的担忧多余了。 “好样的,澜儿,不要让我失望。” 卫昭容不会虚伪地说你只要努力就好,她需要谢澜把成果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如今朝堂不稳,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距离动荡的夺嫡之争没几年了。 她必须充分利用这几年的时间,让侯府站稳脚跟。 谢澜参加科举,是她实现目标的第一步。 第一步走不下去,后面将步步艰辛。 因此,谢澜只要进了董先生的门,就一定要留下来,无论以何种方式。 “母亲,一个月后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谢澜回了兰院。 他吩咐拾一,晚上自己学习要是睡着了,就用戒尺敲打后背。 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就头悬梁锥刺股,总之,他必须把所有时间用来学习。 谢澜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时,卫昭容邀请董夫人一同去香山拜佛。 第32章 拾一伴读 上一世,谢昇没能通过董先生的考核,卫昭容颜面无光,后来主动与董府断了联系。 老侯爷打下的关系,就这么断送在卫昭容之手。 如今,有了谢澜,关系不但没断,在卫昭容经营下反而越发亲密。 卫昭容与董夫人相识已久,虽然不如林觉慧那般亲密无间,可也比一般人家要好得多。 “听说张府也打算送张二公子到董先生名下,董先生收了吗?” 卫昭容问董夫人。 董夫人朝她使了个眼色:“还用问,自然是不成的。张家的二公子,脾性顽劣,在沈家私塾学了几年,连四书五经都不会背,夫君怎会收这等蠢货。” 这几日董夫人与卫昭容熟悉了,说话时并没有收敛。 自家夫君名扬四海,每日慕名登门造访的人踏破了门槛。久而久之,董夫人难免的有些傲。 “我家澜儿的事多亏了你,不然以他的水平,连董先生的面都见不着,更别说有幸成为他的门生。” 董夫人毫不自谦地点头:“夫君这次也算为了我破了先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一个月后能不能留下要看谢三爷的本事,我是帮不上忙的。” “自然,没真本事也不敢留在董先生门下自取其辱,董夫人放心。” 卫昭容面上自信,心中还是有些打怵,谢澜能不能留下来,关乎她的脸面。 她不是赌徒,也有了赌徒的心理,希望谢澜不要让自己失望。 该打点的关系,卫昭容一个不会少,该读的书,谢澜必须一字不落地读完。 从香山回来,卫昭容直接去了兰院。 兰院幽静,书房里,谢澜正埋头看书,时不时抬起头与书童拾一讨论。 卫昭容透出窗户看两人,她第一次知道拾一竟也识字。 粗布烂衣挡不住拾一明媚的眼眸,那双桃花眼真是越看越眼熟。 “齐嬷嬷,你可觉得拾一看着像某个人?” 齐嬷嬷定睛看去,“是有点眼熟,可一时间想不起像谁。” 话已至此,卫昭容便没再多问,毕竟世间相像之人很多,仅凭一双眼睛不代表什么。 “澜儿。” 卫昭容的声音打断了正在讨论的两人,拾一惊慌失措地退到一边,紧张地低着头。 书童就该有书童的样子,他不能与主子平起平坐,也不能心存贪念,竟然与主子一同学习,真要追求起来,这叫“窃”。 侯府规矩严明,拾一觉得老夫人一定会责罚自己,甚至把自己赶出侯府。 “母亲,您怎么来了?”谢澜眼疾手快地放下毛笔,站起身朝外走了几步,把拾一挡在身后。 他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卫昭容的眼睛。 “拾一,你过来。” 卫昭容冰冷的声音吓得拾一手脚发软,他挣扎着来到卫昭容面前,扑通跪下。 瘦弱的肩膀肉眼可见地颤抖着,肩头像是压了千斤重量。 “母亲,是我让拾一陪我学习的,他不肯,我胁迫他,他不得不从。”谢澜语速很快,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卫昭容看着两个孩子,面对自己跟面对夜叉似的,好像自己会吃了他们。 哎,她的形象深入人心,一时半刻也改不了。 卫昭容面色威严地坐下,丫鬟给她端来沏好的茶水。 她慢悠悠地喝茶,并没有说话。 无声,是最好的威压。 两个孩子战战兢兢,一站一跪,等待卫昭容的处理。 “把拾一的习字帖拿过来。” 谢澜震惊,母亲怎么知道拾一晚上跟着自己一起习字。 可事已至此,隐瞒只会让母亲更生气。 谢澜拿出一张拾一的习字帖,恭敬地递上。 卫昭容细细地看,再一次被惊讶道。 这拾一不但长得好,一手字也写得好。 “澜儿,你可知自己的问题何在?” “母亲,我错了。我不应该逼拾一与我一同习字的,以后我只让他研墨,绝对不再让他碰毛笔,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我不是问你这个,而是,你有没有发现拾一的字比你好看太多了。” “啊?”谢澜不知所措地抬头。 “一个书童,平日里还要做其他杂事,他的字比你写的好,澜儿,你心中不觉有愧吗?” “是……母亲说得对……”谢澜被卫昭容的话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拾一,你会背四书五经吗?”卫昭容问。 “回老夫人,会。”拾一战战兢兢答。 “背吧,我听听。” 拾一声音微小,但还是流利准确的背完了。 于是,针对拾一的考功课开始了。 卫昭容又问了其他很多问题,拾一大多都能答出来。不过他年纪尚小,除了书写比谢澜好,其他的都比不上。 但是,他如今的水平,已经比谢川要高了。 又是一块学习的好料子。 哎,家里耗费数不尽银子供养的嫡子,一个不如一个。瞧瞧人家,啥都没有的苦孩子,小小年纪便能吊打谢川。 人比人气死人。 “拾一,你喜欢读书?” 拾一摸不清楚卫昭容的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回。 “你实话实说即可,我不会怪罪于你。” 卫昭容的话给拾一吃了定心丸。 “回老夫人,拾一喜欢读书。” 卫昭容若有所思。 她觉得原定的计划,似乎要改变一下。 先前她想过,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当时她还没找到另一个篮子,如今,书童拾一不就是现成的篮子? 她盯着拾一看了许久,看得拾一浑身发毛。 就在拾一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赶出侯府,甚至被卖给人牙子时,卫昭容突然说:“拾一今后不用书童了,当澜儿的伴读吧。” 谢澜还没反应过来,拾一已经把头磕得砰砰响:“多谢老夫人,多谢老夫人。” 这时谢澜终于醒过神来了。 “母亲,您说让拾一做我的伴读?真的吗?” 卫昭容睨着他: “我说出去的话何时反悔过。” 谢澜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多谢母亲,我和拾一一定会好好上课,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嗯,一个月后你能在董先生那里留下,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 “母亲,我一定会努力的。” 卫昭容离开兰院前,重新给谢澜安排了一个书童,今后打杂伺候人的事拾一不用做了,专心陪伴谢澜学习,才是他的首要任务。 第33章 抢帕子 谢婉宜自从天山庙回来后,整个人低调了许多,不再闹幺蛾子,暗戳戳地躲在房里做女工。 “啊——”惨叫袭来。 丫鬟慌忙跑进房,只见脚下扔了一块手帕,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荷花。 “这该死的绣花针,又刺痛了本小姐的手。” 谢婉宜举着手指头,上面粘着一颗血珠。 丫鬟小心翼翼地给她处理伤口,轻声说:“小姐,要不要奴婢帮您……” 谢婉宜一脚踢翻丫鬟:“你是不是不安好心,出的什么馊主意,手帕必须亲自绣才有诚意。你个贱婢,也配染指我的帕子。” 丫鬟忍着剧痛,跪在地上不敢再言语。 过了会儿,谢婉宜让她捡起地上的手帕,拧着眉再次绣起来。 她决定过几日再去天山庙,带上自己亲手绣的手帕,将信物送到那人手中。 虽不知那人姓甚名谁,但他的脸早就深深刻在谢婉宜脑中。 到了晚上,谢婉宜依旧没能绣出一朵完整的荷花。 她毫无耐心,不知道费了多少块帕子和珍贵的丝线,结果仍是一塌糊涂。 “啊啊啊啊,这该死的帕子怎么这么难绣!” 谢婉宜一把掀了桌子,各种针线落了一地。 她心中烦躁得很。 走出门外,抬头看着头顶的月亮,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瑞祥院,窦书遥端着熬好的药去东院了。 最近几天谢川还算配合,喝药时没有推三阻四。 喝完药后,窦书遥与往常一样转身就走,却被谢川拦住了去路。 谢川好色成性,在东院关了几天,浑身难受得要命。 整个东院别说女人,就连廊下养着的鸟儿都是公的,谢川心中的燥火难消,渐渐地,开始期待起窦书遥过来。 “夫人,别走啊,跟我说说话。” 谢川上前牵住窦书遥的手,轻轻抚摸。 窦书遥感觉自己被癞蛤蟆舔了一口,鸡皮疙瘩起了一地,她一把推开谢川:“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 谢川“啧”了一声,不耐道: “我这不是想问问最近瑞祥院可还好,关心你嘛。” “一切都好,无需担心。” 最近有窦书心陪着,窦书遥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要不是每天给惹人厌的谢川送药,就更开心了。 “小姨子她还没走?这是准备赖在这儿了?” “你这话何意?想赶书心走?” 谢川讪讪地摸了摸鼻梁:“我不是这个意思,婉宜跟小姨子有过节,两人都在侯府,我怕她们又吵起来。” “放心好了,书心待在瑞祥院一步都不出,你的好妹妹只要没事不登瑞祥院的门,两个人就碰不上面。” 想了想窦书遥又补充了一句:“明儿个书心就回去了,不劳你操心。” “明儿回去了?”谢川自知刚才那番话有些过分:“再……再住几日嘛。” “好了,别虚伪了,你心里高兴着呢。” 窦书遥不想再跟他啰嗦,直接走人。 “夫人,明早见。”谢川对着窦书遥的背影挥手,窦书遥头都没回。 窦书遥在东院耽搁会儿,不知道瑞祥院此刻闹起来了。 “婉宜,能不能把花鸟刺绣图还给我,这是嬷嬷布置的功课,过几日上课我要交上去。” 谢婉宜手中拿着一块帕子,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花鸟,上头的鸟儿似乎马上就要从帕子上飞出来。 “不是过几日才上课吗,这几日你再重新绣一幅不就好了。”谢婉宜满不在乎地说。 “来不及了,绣一幅画至少要一个月时间,几天根本完成不了。婉宜,求求你了,还给我吧。” “窦书心,你怎么如此小气。这几日你在侯府白吃白住,我可有说过什么,我不过拿你一条帕子罢了,你可别占了便宜还卖乖。” 谢婉宜漫不经心地翻弄着帕子,每动一下,窦书心的心就揪一下。 花鸟图采用桑蚕丝刺绣,质地细腻,成品本该精心保存,可谢婉宜如此不珍惜地摆弄,很容易折断丝线。 “婉宜你若喜欢帕子,我屋里还有其他的,可以送给你,这一条还给我好吗?” 原本谢婉宜拿哪一条都无所谓,可窦书心越是这么护着,她便越要抢。 “我就要这条,其他的都看不上。” 窦书心急出汗来了。 她绣的帕子不仅是嬷嬷布置的功课,还是要送入宫的绣品。 嬷嬷私下跟她说过,要把她的刺绣送进宫,让她一定要用心。 因此,无论如何这条帕子都不能给谢婉宜。 窦书心走上前,强装声势道:“你若不还给我,我便告诉姐姐。” “呵——”谢婉宜轻蔑地笑出声:“你姐姐算个什么东西,夫君不爱,婆婆不喜,姑嫂不合,你怎么敢拿她当挡箭牌的。前几日我在东院听大哥亲口说,等他出了东院,第一件事就是休了窦书遥。” “什么!”窦书心惊得后退一步。 “你说,窦书遥被休了,以后谁还敢娶她?我要是她,直接一头撞死在侯府门前的石狮子上算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婉宜嚣张的笑声,如万箭穿心,刺穿了窦书心摇摇欲坠的理智。 “你胡说,我姐姐才不会被休!”说话向来和声细语的窦书心,迸发出强大的力量,一把推倒谢婉宜。 谢婉宜正仰着脖子大笑,一个不防,被窦书心推倒在地。 “窦书心!你好大的胆子!”谢婉宜狼狈地爬起身,啪啪扇了窦书心两巴掌。 这两巴掌用了十足的力,窦书心嘴角瞬间渗出血丝。 她眼尾发红,强忍住眼里的泪,倔强地看着谢婉宜:“你胡说!不准你这样说我姐姐。” “我就说,我就说。”谢婉宜扔掉手中的帕子,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边踩边诅咒:“你们姐妹二人全都不得好死,赶紧去地狱见你们那短命的娘亲吧。” 窦书心捂着心脏,大口大口喘气,恶毒的诅咒太过伤人,让她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谢婉宜欣赏着她崩溃的模样,得意地扬长而去。 刚出瑞祥院,遇到了回头的窦书遥。 “哼。”谢婉宜仰着头,擦着窦书遥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了。 “夫人,夫人,快来看看二小姐吧。”有丫鬟跑出来,焦急地大喊。 第34章 告状 窦书遥心道不好,一定是谢婉宜欺负窦书心了! 她加快脚步走进瑞祥院,只见窦书心满脸惨白,正扶着栏杆大口喘气。 窦书遥立刻上前半抱起她,给她轻拍后背。 “书心,姐姐来了,别怕,慢慢呼吸,来跟着姐姐的节奏,呼——吸——” 窦书心跟着窦书遥的节奏,呼吸慢慢缓了下来。 “书心,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不要隐瞒,必须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窦书遥面色凝重,声音很沉,不容半点拒绝。 窦书心虽于心不忍,可她也想提醒姐姐,如今姐姐在侯府危难重重,一定要谨防被人暗算。 听完窦书心的话,窦书遥一心只心疼被毁掉的花鸟刺绣。 “帕子被谢婉宜毁了,那可是你一个月的心血。” “姐姐,帕子毁了顶多被嬷嬷骂一顿,可是我担心你啊。谢婉宜说,等姐夫从东院出来,会找法子休了你,这可怎么办呐。” 姐妹二人只担心对方,根本没考虑自己。 “我的事你别担心,先看看帕子还能不能修补吧。” “姐姐!一块帕子坏了就坏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姐夫真打算休你了,怎么办?”窦书心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窦书遥沉默了一会儿。 要是放在半个月前,谢婉宜的这番威胁,确实会让窦书遥乱了阵脚。 可谢婉宜不知道,明德侯府已经变天了。 掌管着侯府命脉的老夫人卫昭容,她变了。 这段日子,窦书遥一直在暗处观察卫昭容。 卫昭容不仅禁足谢川,还冷落了谢昇,就连对谢婉宜也不如以往溺爱。 反而,她对自己,还有谢澜,展现出从未有过的的关心和帮助。 没有卫昭容的手笔,谢川娶柳怡儿进门是板上钉钉的事。 柳怡儿出现在侯府时,窦书遥真觉得天塌了。 一旦柳怡儿生下孩子,她半点出路都没有。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老夫人竟然当场抓住了柳怡儿偷情,直接帮窦书遥铲除了竞争对手。 看得出来,老夫人黑白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 即便是亲生儿子,该打就打,该罚就罚,半点不讲血缘亲情。 【先取悦自己,再考虑取悦别人。】 卫昭容的话在窦书遥耳边响起。 窦书遥觉得这句话太对了,所以现在,她要取悦自己,绝不会容忍谢婉宜踩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 “走!”窦书遥站起身,还拉起了窦书心。 “去哪儿?” “安和院。” “啊?这么晚了,老夫人休息了吧。” “这个时间点母亲刚用完晚膳,这会儿要么在看账本,要么在散步消食,我们过去不会打扰她。” “我们……我们去干嘛呀?”窦书心问。 “去告状。” “啊?” 窦书遥走之前没忘带走那块被蹂躏得不像话的手帕。 来到安和院,窦书心心跳得很快。 她很怕老夫人,总觉得她非常严厉又不好说话,沉着脸时,窦书心甚至不敢抬头。 掌心突然被人轻轻捏了捏,窦书遥看出妹妹的惶恐,柔声安慰道:“别怕,母亲她一定会公平公正地处理这件事。” “嗯。” 卫昭容正在院子里喂鱼,随着天气日渐暖和,鱼儿也活泼了起来。 “小姐,大夫人和窦二小姐来了。” “哦?”卫昭容敛了逗鱼的心思:“走,去看看。” 前厅,窦书遥和窦书心分别坐在两侧。 “窦氏,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 “母亲,请看。” 窦书遥递上那块不成型的手帕。 卫昭容定睛看去,先是被帕子上的污秽吸引了注意,随后才发现,藏在污秽下面的,是慧心巧思的刺绣。 “可惜了一幅花鸟刺绣图,怎的被糟蹋成这样。” “是二妹妹做的。” 窦书遥直白的回答,让窦书心吓了一跳,她连呼吸都止住了。 老夫人护短是出了名的,姐姐怕是要被责骂了。 卫昭容听到后,果然重重哼了一声。 “哼,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她。” 谢婉宜不是安分的性子,这才几天,又闹出幺蛾子了。 “窦二小姐,婉宜对你做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告诉我。放心,我一定秉公处理,绝不会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就包庇纵容她。” 窦书心迟疑地看了看姐姐,窦书遥朝她点点头。 于是,窦书心战战兢兢地说了事情的过程,不过她隐去了“大房休妻”这件事。 这事关乎姐姐的名声,她不想大肆宣扬。 “岂有此理,谢婉宜这些年越发过分了。窦二小姐,你跟我说老实话,你们在嬷嬷那里学习宫廷礼仪之时,她可有欺负你?” 这自然是有的,窦书心越优秀,谢婉宜的欺负就越过分。 “偶尔有。”窦书心谨慎地挑选措辞,让人看着心疼。 “岂有此理!”卫昭容狠狠地拍着桌子。 过了会儿卫昭容说:“窦二小姐,我向你道歉,因为侯府管教不严导致婉宜伤害了你,还请见谅。” 窦书心哪里受得住这个,她连忙站起身:“老夫人,您别这么说,我也有错处,并非全是谢二小姐的问题。” 卫昭容心头一紧,窦书心有什么错呢,她错在太优秀,可身后又没人支撑。 欺善凌弱,恶人的生存法则。 “窦二小姐,不瞒你说,我家澜儿在沈家私塾也遭遇了与你类似的事,你可知我是怎么做的?” 窦书心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要求欺凌澜儿的学生退学。” 窦书心咋舌,让谢婉宜退学,她想都不敢想。 “窦二小姐你放心,以后在嬷嬷那里,你不会看见婉宜了。” “?”窦书心觉得自己听错了。 “谁犯了错谁承担后果,以婉宜的态度和能力,在嬷嬷那里除了浪费侯府的银子,败坏侯府的名声,半点用也没有。既然这种管教方式行不通,那就换另一种。” 至于卫昭容说的另一种教育方式是什么,窦家两家两姐妹完全不知道。 “你的帕子……” “老夫人,帕子我可以再绣。”窦书心连忙说。 “那就辛苦你了,嬷嬷那边我会写封信,跟她说明缘由,这样她也不用错怪于你。” 卫昭容公平公正,甚至胳膊肘往外偏的处理方式,让窦书心半个“不”字都没有。 直到走出安和院,她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第35章 惩戒谢婉宜 “姐姐,我觉得老夫人她不似传言那般护短凶悍。” “传言不可信。”窦书遥拍了拍她:“母亲她很好,待我也很好。至于谢婉宜说谢川要休了我,呵——” 窦书遥冷哼:“放心好了,他没这个本事。我现在掌管整个瑞祥院,谢川以后要用一两银子,也得有我的准许。还有,母亲把我的嫁妆都交到了我手上,我有嫁妆傍身,怕什么。” 听到这儿,窦书心彻底放心了。 “原来老夫人这么好,以前我误会她了。” “母亲是很好。” 窦书遥今晚告状之前也忐忑过,可事实证明,她的做法正确,母亲她真的变了。 至于她改变得如此极端,窦书遥不想去深究,只要为大房好,为自己好,她便安心过日子。 她的日子过好了,也能成为妹妹的依靠。 不然连她在嬷嬷那里被人欺负,自己这个做姐姐的都不知道。 “书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写信告诉我,在外受了委屈也别瞒着,不然显得我好没用。” “嗯,我答应你。” “你的帕子怎么办?” “只能重新绣一幅了。” “嗯。” 窦书心第二天动身回相府,离开前,卫昭容送了一些礼物让她带回去。 有珍贵药材,也有上好的丝绸布匹,窦书心推脱不掉,只好带走。 送走窦书心,卫昭容带着人来到临水阁。 日上三更,谢婉宜还在睡觉。 卫昭容一行人来到她的卧房,动静不算小,可她依旧没醒。 屋里有淡淡的酒味,卫昭容皱眉:“二小姐喝酒了?” 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声说:“昨日小姐饮了一点。” “只有一点?” “是……是半壶。” “谁教她饮酒的?” 侯府家规,女儿不可饮酒,必定有人引诱她喝酒。 丫鬟的头垂到胸口,不敢答。 “来人,打一桶凉水过来。” 很快,有下人拎着水进来。 “给我泼!” 哗啦,一整桶冰凉刺骨的水全都泼到了床上。 “啊——啊——啊——” 谢婉宜尖叫着从床上蹦起来:“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泼本小姐水,一个个的不想活了。” 春日虽到,但与酷暑差距甚远,一桶冰水激得谢婉宜不停抽气,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是我!” 卫昭容冷着脸说。 在冷水的刺激下,谢婉宜的神智飞速回笼,这才发现站了一屋子的人。 “母亲,您是不是太过分了,一大清早的给我泼冷水,是想冻死我吗?” 有丫鬟拿来一条干净的被子想给她裹上,谢婉宜一把掀翻在地。 “母亲,这段日子您明里暗里针对我,好似我跟外头捡来的一般,”说着说着谢婉宜脸上挂满了眼泪:“是不是窦书心找您告状了,昨晚的事我可以解释,您凭什么偏信她的一面之词,不分青红皂白就责罚我。” 若是以前,卫昭容是半分看不得谢婉宜的眼泪的,她一哭,卫昭容就没法了,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哄。 可现在她知道,鳄鱼的眼泪,不值得同情。 恶人先告状,颠倒黑白,上一世她见识过太多了。 “行,那你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不过想借她的帕子一用,她不肯就算了,还推我。”谢婉宜撅着嘴,十分委屈。 卫昭容面色不变: “是借,还是抢,说清楚。有借有还是借,别人不愿意给非要霸占,是抢。你属于哪一种?” “我……”谢婉宜不服气道:“她在侯府白吃白住多日,我拿她一条帕子怎么了,小气得要命。” “不问自取便是盗,谢婉宜,你这几年读的书都被狗吃了。” “她还骂大哥呢。”谢婉宜梗着脖子瞎说。 “好端端怎么扯到你大哥了。”卫昭容皱眉。 “她不肯借帕子,我气不过,心想反正大哥早晚会休了大嫂,一急就提了一嘴,她便骂大哥色欲熏心,豢养外室,不是好人。” “放肆!谢婉宜,你是看不得侯府安生,非得挑起祸端才罢休。你这张口无遮拦的嘴,真该缝起来。” 卫昭容一双眼睛冒着怒火,几乎要把谢婉宜烧穿。 “来人,把二小姐带到祠堂,罚跪十日,抄写明德侯府家规一百遍。” “母亲,您为何要罚我?我没做错事,我不去祠堂。” “给我押下去,她若出了祠堂半步,拿你们是问。” 几个下人一同上前,把不停挣扎咒骂的谢婉宜带了出去。 “放手,你们别碰我,你们的脏手怎么敢动我,我要杀了你们!” “来人,来人啊,救命啊。大哥,二哥,快救救我。” 谢婉宜一路哭喊,半路上有不少人探着脑袋偷看,可一个人都没站出来。 谢家祠堂穆严,谢婉宜进去后便没了声。 “老夫人,祠堂阴冷,二小姐她衣服还湿着,只怕会冻出病来。”齐嬷嬷提醒道。 卫昭容想起自己得天花后,在破坏的杂院,滴水成冰的寒日,她连一条像样的被褥都没有。 那时的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溺爱了一辈子的小女儿自从嫁给南宫海之后,一次都没回来看过她。 临死之前,她还幻想着能见一见心爱的女儿。 最终,梦破人亡。 “不用管。” 谢婉宜不是省油的灯,卫昭容罚她跪祠堂,又没缺衣少食,临水阁的丫鬟自会给她换衣服。 这一日,安和院也没能安宁。 “母亲,听说您把二妹妹关进祠堂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枝枝第一个来到安和院,借着问安的名义,探听消息。 卫昭容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枝枝: “她散播谣言,挑拨大房休妻,你说该不该罚。” 沈枝枝吃惊地捂着嘴:“真是二妹妹说的?可二妹妹不是这样的人啊,是不是跟窦二小姐生了矛盾,故意说的气话。” 卫昭容不动声色地打量沈枝枝。 她这位二儿媳,出身不高,嫁妆微薄,嫁入明德侯府实属高嫁。 可她的心机不是一般的重,尤其耳旁风,吹得那叫一个顺。 谢昇觊觎爵位,搅得侯府不宁,卫昭容不信里面没有沈枝枝的手笔。 “她今日挑拨大房休妻,明日就有可能挑拨二房休妻,沈氏,你觉得呢?” 第36章 张修撰挑唆 沈枝枝的笑僵在脸上:“二妹妹真是的,这种话怎可乱说。” “谣言这种东西一传十十传百,不出百日,昇儿休妻的传言,怕是会传遍整个京城。” 沈枝枝听见休妻两个字,浑身跟爬满了蚂蚁似的难受,怎么好好的,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谣言止于智者,以后二妹妹还需谨言慎行。”沈枝枝颤声道。 “以后我再听到谁嚼舌根,提起休妻二字,都给我掂量掂量后果,知道没。”卫昭容声音沉得厉害。 “母亲说得是,我回曲阳院后也会严加管教院内的人。” 沈枝枝从安和院出来时,依旧心有余悸。 她向来心眼多,卫昭容无意提起一嘴的闲话,被她放在了心上。 天底下哪个男人不爱美人,谢昇如今没有异心,难保以后也没有。 不行,她得提前提防,不能让府外的贱蹄子勾走了夫君。 沈枝枝走了没一会儿,窦书遥也来了。 “母亲,您今日责罚二妹妹,可是为了书心?” 窦书遥心中不安,母亲责罚严厉,连自己都动了恻隐之心。 “有窦二小姐的原因,但不全是因为她。先前由于我管教不严,养成了婉宜嚣张跋扈的性子。她只要还没嫁出去,就是我侯府的人,代表侯府的颜面。在侯府小打小闹没关系,出了府再这样,别人会说我教子无方。” 窦书遥点点头,不再多言。 窦书心被谢婉宜欺压多时,被母亲处罚,也算解了姐妹两心头的气。还望谢婉宜能接受教训,性子收一收,如她的名字一般,温婉宜人。 “今日川儿可有好好服药?”卫昭容问。 “有,一日三次,每次我都亲自看着他喝完。” “你自己呢,可有按时服药?” 窦书遥一愣,随后答:“准时服用,肖太医不愧神医,这些日子我觉得身体舒畅了不少,连带着气色都好了。” 卫昭容看过去,确实,窦书遥脸上有了血色,看着比以前死板的模样明艳了些。 “等川儿调理好了,你们赶紧要个孩子。侯爷去世后,府里冷清了不少,有了孩子就热闹了。” 窦书遥脸红地点点头。 第二日,卫昭容带着谢澜和拾一去董府。 董先生傲气,卫昭容带着两个孩子在前厅等了许久,他才姗姗来迟。 一进门,他便盯着谢澜。 谢澜被他的视线看得发毛,可依旧强撑着笔直的体态,面上丝毫不显。 审视的目光如千斤锤,谢澜扛住了。 “谢老夫人,谢澜我收下了,你请回吧。” 卫昭容也不矫情,站起身就离开。 一个月的时间,能不能留下来全靠谢澜自己。 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担心无用。 走到半路,卫昭容又去了趟香山,求菩萨保佑谢澜能顺利被董先生收入门下。 齐嬷嬷心道,以前二爷参加董先生的考核夫人都没这么上心,看来她对三爷的期待很高。 自从谢婉宜被罚跪祠堂,侯府安生了几天。 沈枝枝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除了请安,很少到安和院来。 谢昇忙于修复与张修撰的关系,跑断了腿,说干了口舌,送出去的礼全都被打回,急得团团转。 过了几日,张修撰突然主动找到他。 “谢昇,你我二人相识多年,我一心想举荐你进翰林院,为此从中斡旋多日,可侯府做事太伤人,一点情面不留,我夹在中间很为难。” “张兄,此事都怪我那庶弟谢澜,与我无关呐。这些日子咱俩越走越远,我夜不能寐,连带着瘦了好些,张兄,我一片赤诚之心,你可看到了。” 谢昇晋升之心迫切,张修撰用一根绳子,在他鼻子前吊着一颗永远吃不到的红苹果,谢昇就屁颠屁颠地跟着跑了。 “哦?赤诚之心,你怎么证明?” “张兄,无论你让我做什么事,我一定竭尽所能帮你完成,只要你开口,我绝不推脱。” 鱼儿上钩,张修撰压住嘴角的笑意,颇有些为难地说:“听说,你那位庶弟入了董先生的门。” “什么!!!” 谢昇大惊,这件事他真不知道。 谢澜不是在沈先生的私塾吗,怎么可能入了董先生的门。 “张兄,此话当真?董先生的门岂是一般人能入的,谢澜大字不识几个,董先生收他入门,无亚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昇极度怀疑真实性。 他自认天赋极高,当年也没能通过董先生的考核,他谢澜凭什么。 “真不真的,你不如去问问谢老夫人,能让董先生打破原则收下一个毫无资质的蠢货,相信你母亲肯定在暗处营运了不少。” 怎么运营,无非走关系送礼。 这得送多少礼,才能促成此事。 谢昇前些日子被谢澜砸破了额角,到现在结痂还没掉,时不时传来的刺痛,提醒着他,谢澜非善类。 “好啊,这个谢澜,这段时间不知道给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处处替他打点。不仅打伤了我,冲撞张府,还打董先生的心思,岂有此理!” 谢昇气得头发冒烟,拳头捏得咯吱响。 新仇加旧恨,他怎能不气。 “谢昇,实不相瞒,谢澜与我二弟张霖积怨已久,因着他的缘故,我弟弟如今已从沈先生私塾退学。可一转头,他竟然去了董先生门下,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只要你能让谢澜从董先生那里退学,之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我照样举荐你去翰林院。” 谢昇没有停顿,立刻应了下来:“张兄放心,别说你,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庶子爬到嫡子头上撒泼,传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母亲偏心至此,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得了谢昇的应允,张修撰露出笑容:“静待谢兄的好消息。” 一整天,谢昇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放班时间,立刻回了侯府。 心中虽压着愤怒的情绪,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安和院质问,而是回曲阳院找沈枝枝。 “夫君,今日怎的回来早了些?” 谢昇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 沈枝枝疑惑地问:“怎么了?” “谢澜拜入了董先生门下,你可知道?” “不知,府内无人提起过此事啊。” “哼,母亲瞒得可真好,一丝风声不露。” 谢昇寒着脸:“来人,把兰院的书童带过来。” 第37章 拾一遭受鞭刑 拾一被带到曲阳院,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有人野蛮地踹他脚窝,一个不防,他扑通跪在地上。 “见过二爷,二夫人。”拾一的声音微微打颤。 谢昇打量着拾一,眉眼里皆是怒意。 一个小小的书童,身上的衣服竟然比府中一般下人要好。 谢昇按住心头的暴躁,冷声问: “谢澜在董先生那里,学得怎么样?” 谢昇直截了当的问,像是早就知晓了一切。 拾一犹豫着不敢开口,侯府各房勾心斗角,谢澜庶子身份低微,一朝翻身,怕是两位嫡出的爷都不开心。 他年纪小,可心思活络,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他有数。 “说话啊,哑巴了。”谢昇怒斥道。 “小人不知。” “……” 不知什么,不知谢澜在董先生那儿学习,还是不知学得怎么样。 “问你话直接答,别耍心眼子。”谢昇怒拍桌子。 拾一咬着牙坚称不知。 “呵,好,跟我玩硬的是吧,拿鞭子来。” 有人递上鞭子,谢昇狠狠一鞭抽在拾一身上。 “一个下人,跟我玩心眼,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够吃我十鞭子吗。” 拾一本就瘦弱,这一鞭直接刺破外衣,抽在瘦骨嶙峋的脊背上,疼得他脸色煞白,整个人扑倒在地。 “啪!” 第二鞭下去,拾一整个人都瘫在地上。 谢昇用了十成的力,再来一鞭,拾一怕是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 下人的命不是命,尤其拾一这种半大的孩子,死了又如何,大不了再去人牙子那里买一个便是。 谢昇憋了多日的气无处可撒,拾一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出气筒。 “二爷饶命,二爷饶命。”拾一口吐鲜血,气若游丝,求饶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见棺材不掉泪,问你话你就好好答,耍心机的下场便是如此。” 谢昇举起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地甩了下去。 三鞭下去,拾一彻底没了声。 “没用的东西,这么不禁打,抬下去扔柴房。” 两个下人抬起奄奄一息的拾一,准备送到柴房,这时候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人。 “拾一!!!” 谢澜一把抱住已经昏迷的拾一,手心一片黏性,他松开手,发现摸了一手血。 “府医,快叫府医。”谢澜惊慌地大喊。 “谢澜,府医是你能叫的?别以为过了几天好日子,真当自己麻雀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庶出就是庶出,永远别想跟我们平起平坐。都不准动,我看谁敢去叫府医。” 曲阳院一片寂静,只剩下夜晚的风声。 自幼生活在狼环虎饲的侯府,谢澜早就学会了安身立命之法。 原本他一个人尚可自保,可如今身边有了拾一,如同有了软肋。 可是,时间不等人,他还没来得及长大,软肋先被人捅了一刀。 谢澜忍住眼泪,小心翼翼抱起拾一。 拾一后背斑驳的鞭印还在滴血,谢澜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慢慢往外走。 谢澜只比拾一大一岁,抱着他颇为吃力。 “站住,谁允许你走了。”谢昇吼道。 谢澜没有停,走得坚定,一步一步,走出了曲阳院。 血迹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粘在谢澜的衣袍上,染红了他的靴子。 可谢澜毫不在意,硬是把拾一抱回了兰院。 等卫昭容知道此事时已经天已经黑透了。 “让府医立刻去兰院,给拾一医治,我们去兰院。” 卫昭容带着齐嬷嬷来到兰院,拾一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 屋子不大,有丫鬟见她来了,立刻低着头走出了去。 府医已经提前到了,正在查看拾一的伤口。 瘦小的肩膀,薄薄一片,血淋淋的后背,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府医撕开后背的衣衫时,昏厥的拾一被痛醒。 秀气的眉头紧皱,他睁开眼,眼神朦胧,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 “三爷……我没事……不要担心。” 明明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可他还记挂着谢澜。 “拾一,别说话。府医正在给你医治,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点。”谢澜在他耳边轻轻说。 “三爷……我不怕痛。” 谢澜喉头哽动,颤抖着说:“我知道……我知道的。” 医治过程的有些残忍,尤其清理伤口时,拾一几度昏厥又痛醒。 连卫昭容经历过生死之人,也不忍心多看。 “老夫人,我们出去等着吧。”齐嬷嬷扭过头去。 “嗯。澜儿,让府医在此,我们先出去吧。” 谢澜摇头:“我要陪着拾一。” 卫昭容没再坚持,带着齐嬷嬷走了。 兰院的下人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低垂着在一旁候着。 卫昭容没心思坐,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晚上夜色正浓,月光洒在地上,留下一片光明。 这样的好天气,即便不用灯笼,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可此刻,卫昭容却觉得,路的前方一片黑暗,每走错一步,就会留下遗憾。 拾一的事,给她一个警醒,即便拥有两世记忆,也不能保证一切事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 她把侯府的未来押在谢澜和拾一身上,原本就是一场豪赌,偏偏有人一心跟她作对。 庶子的身份,成了禁锢谢澜的枷锁。 虽然她认下了谢澜为儿子,但她过往的冷淡排挤打压行为,早就深入人心。 谁都可以踩谢澜一脚。 就连兰院满屋子的下人,真正对谢澜敬重的又有几个呢。 等谢澜考取的功名证明自己,时间太长了。就怕他还没能证明自己,便被人给害了。 真这样的话,卫昭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她需要一个机会,大张旗鼓地把谢澜推出来,让所有人知道,谢澜是她的第三个儿子。 她的偏爱,她的期待,她对谢澜的重视,比谢川、谢昇更甚。 等了许久,卫昭容的腿都站麻了,府医终于出来了。 “回禀老夫人,拾一发着高烧,若是能平安度过今晚,卧床休息半个月便无性命之虞,若是过不去,怕是危险。” 受过鞭刑的人最怕发烧,一旦伤口感染,神医也救不回来。 卫昭容透过窗户看过去,谢澜坐在拾一床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无数被排挤打压的日子,拾一陪伴着谢澜度过了无数个日夜,他们不是主仆,而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一同去私塾的日子,是两个孩子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谢澜恨自己没用,保护不了拾一的他,与废物又有什么区别。 “拾一,你一定要醒过来。” 谢澜摸着拾一滚烫的额头,失了神般喃喃自语。 第38章 不如趁早分家 一整晚,谢澜贴身守着拾一,给他降温的湿布换了一块又一块。 黎明的黑暗,夺走了夜色中最后一丝亮光。 谢澜屏退了所有下人,只身一人守着。 桌角一只灯笼静静亮着,照着拾一若隐若现的脸庞。 他似一缕风,稍有不慎,便从指缝离开。 打更声最后一次响起后,拾一缓缓睁开了眼。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谢澜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右手撑着脑袋,累得睡着了。 可他睡得不安稳,眼珠不停颤动,忽地整个人猛地一惊,他仓皇地睁开眼。 对上眼前清明的双眸,谢澜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 “拾一,你醒了?”谢澜赶紧摸他的额头。 一片冰凉。 终于退烧了。 “三爷,你回去睡吧,天亮后还要去董先生那里学习。” 拾一心中记挂着谢澜的课业,他只有一个月时间,万一不能留下,将来三爷的路更难走了。 好不容易有了改变人生的机会,他必须牢牢抓住。 “昨天董先生布置的功课做完了没?”拾一问。 谢澜抹了把脸,一脸无奈:“你的命都快丢了,还在担心什么功课。” 拾一跟着扯了扯嘴角,声音哑得厉害:“我贱命一条,怎可与三爷的前途相比。” 三爷拥有最光明的前途,他会成为董先生的门生,考取功名,在宫里谋求一份职位。若是能遇到贵人,他的职位会节节攀升,成长为侯府的后盾。 而他会是三爷最忠诚的仆人,永远以他马首是瞻。 “胡说,下次我再听见这样的话,便不原谅你。”谢澜生气了。 “你不是我的仆人,是我最好的朋友、知己。你的命也不贱,在我心里,你的命比我自己还重要。” 这是谢澜的肺腑之言。 拾一感动得鼻子一酸:“少爷,你傻啊。” 谢澜听到他的声音更难受了:“别说了,好好睡一觉。你醒来时我可能去董府了,你别找我,等我下了学,第一时间来看你。” “嗯——” 谢澜守在床边,直到拾一疲惫地闭上眼昏睡过去,他才拨亮油灯,复习董先生留下的功课。 天亮了,谢澜收拾好功课,吩咐兰院的下人好生照顾拾一。 出府前,谢澜只身到来到安和院。 卫昭容还没起床,他顾不上礼节,请齐嬷嬷叫醒卫昭容。 “母亲,一大早扰了您休息,对不起。” 卫昭容知道他来的目的:“你是为拾一来的。” “昨日拾一受二哥责罚,有幸保住一命。我白日要去董府学习,没办法守着拾一。万一有人伤害他,我来不及阻拦。母亲,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您派人保护拾一的安全。” 就算谢澜不说,卫昭容也正准备这么做。 拾一是她的赌注之一,她也输不起。 “放心吧,以后不会有人敢伤害拾一。” 谢澜眼底一片青色,他恭敬地作揖:“多谢母亲。” 卫昭容想了想说:“澜儿,过段日子是你生辰,我想给你大办生日宴。” 她的意思很明了,谢澜需要一个正式的场合亮相。 谢澜听出了言中之意。 “母亲,可否等我通过董先生的试用?” 卫昭容挑眉:“你有信心留下吗?” “有。” 谢澜攥紧拳头,眼神坚定。 “好,我期待着这一天。” 卫昭容让齐嬷嬷安排几个得力的人手守在兰院,并且告诉侯府所有人,拾一是谢澜的伴读,身份特殊,绝对不能轻怠。 谢昇放班回到曲阳院,刚踏进院门,便觉气氛异常。 “枝枝?枝枝?” 他一边唤一边找人,可始终没人应答。 找到偏厅时,才发现卫昭容来了。 而沈枝枝受气小媳妇儿般缩在一边,不敢言语。 “母亲,您来了。” “我再不来,兰院就要被你拆你了。谢昇,你视澜儿为眼中钉,无故鞭打伴读拾一,你可知错。” “我没错。”谢昇说:“我不过教训一个书童罢了,谁让他耍心机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他一个伴读该怎么回,你想问什么直接找我便是。” “好,既然母亲这么说,那我倒真有几个问题要问。谢澜拜入董先生门下,此事可真?” 谢昇这口恶气堵在心中几天,吃不下睡不着,这会儿不管不顾地全都吐了出来。 “谢澜大字不识几个,却能入董先生的门,个中缘由不难猜测,母亲,您给董先生送了多少礼,他才同意的?” “里面确实有我的手笔。”卫昭容光明正大地回。 “母亲!您为何偏心至此,我才是您的亲生儿子。当年我参加董先生的考核,也没见您给董先生送礼走后门,可如今为了谢澜,您竟然做了这么多。您说,我怎能不生气。” 卫昭容冷冷看着他,自己不争气,还怪别人。 董先生的眼睛就是尺,他愿意留谢澜一个月试用,说明谢澜有可取之处。 而谢昇三岁开始进私塾,侯府给他请了最好的老师,结果呢,连考核都没通过,这怪谁。 “谁告诉你澜儿大字不识几个。” “他又没上过私塾,怎么可能识字。”谢昇不是武断,他是深信谢澜就是草包子。 人的认知一旦根深蒂固,很难改变。 试图说服一个人改变思维,是愚蠢的选择。 因此,卫昭容不讲道理只讲结果:“我不管他认不认字,就是要送他去学习,他能被董先生收下是他的本事。当年我也给过你和谢川机会,你们都失败了,时过境迁何必怨天尤人。技不如人当反思,而不是迁怒于比自己强的人。” “我此次前来,最后一次警告你,澜儿是我儿子,你若再敢挑衅他,别怪我翻脸。还有,拾一不是书童,他是澜儿的伴读,你毫无缘由打伤他,他的医治费从二房份例里扣,还有他的补品费、被打坏的衣裳,都折算成银子,一同扣除。” “……” 谢昇不服气:“他一个小厮,矫情什么,躺两天不就好了。” 卫昭容见谢昇不知悔改,心头的火气蹭地往上冒:“谢昇,你一而再再而三不听我的话,既然如此,不如趁早分家。如今你有官职傍身,俸禄足够养活二房,不必在我眼前讨嫌。” 第39章 暂时屈服 卫昭容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惊得二房两人愣在原地。 分家! 这怎么行! “母亲,您为了谢澜要与我分家?” 谢昇不可置信,连带着身体晃了晃,要不是身后有桌子挡着,只怕要跌倒。 “你处处与我作对,不分家留着干什么。二房自立门户,多么清净,省得我一把老骨头管教过多讨人嫌。” 上一世,谢昇逼卫昭容分家,卫昭容甚至下跪求他,也没能挽回他的决定。 如今谢昇屡次三番攀咬谢澜,搅得侯府不得安宁,留着有何用。 “母亲,我错了,我……我只是不服气,谢澜他毕竟是……”庶子两个字在嘴边转了一圈又被咽了下去:“母亲,我需要时间接受他,您得给我时间,是不是。” “是啊,母亲,咱们侯府都是一家人,好端端的分什么家啊。夫君他一时想不开,做事鲁莽了些,以后肯定不会这样了。” 沈枝枝连忙跟着说。 二房的目的是爵位,现在就分出去,别说爵位了,连该有份例分红都没了,傻子才答应呢。 谢昇和沈枝枝立场一致,默契地选择吞下这口气。 来日方长,凭他的能力钻营几年,职位必定能节节攀升。 到时候,母亲怕求着自己别分家,他也必定毫不留情地拒绝。 整个侯府,除了他谢昇,全都烂泥扶不上墙。让他白养一堆拖后腿的废物,做梦! 谢昇觉得自己目光长远,不似母亲短视。 她轻信谢澜的花言巧语,偏心庶子早晚会后悔。 卫昭容早就看透谢昇心中所想,他的冷漠无情刻在骨子里,暂时的妥协只不过是蛰伏之后,等待下一次反击的机会。 可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行,既然你们认错了,那我便不再追究。不过老二,我再提醒你一遍,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和万事兴。张府终究是外人,为了外人伤害家人,这种事我绝不允许。” 谢昇咬着牙应道:“母亲说的是,以后我会与张修撰保持距离,不让您担心。”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你与张修撰该怎么处还怎么处,我并不会干涉,但是绝不允许你为了外人欺负侯府的人,明白了吗?” “明白。” 卫昭容知道,谢昇只是暂时妥协,后面还会再犯幺蛾子。 但能拖一时是一时,给谢澜时间慢慢成长。 回到安和院,卫昭容问:“拾一今天情况如何?” 齐嬷嬷回:“今天拾一没再发烧,但身上疼得厉害,听说忍不住哭了好几回。三爷下学回来后,正守着他呢。” 拾一还小,加上身体弱,自然难以忍受这般锥心刺骨之疼。 卫昭容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受苦了,从二房本月的份例中拿出一半给拾一。” “本月份例发放还有半月余,要等吗?” “不等,今天就送去。另外,兰院的份例先前没有发,补满一年,一齐交给澜儿。” “是。” 齐嬷嬷来到库房,让账房先生拨银子,两人对账无误后,送到了兰院。 谢澜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珠子都转不动了:“这……这么多?” “不多,跟大房二房一样。三爷,银子您收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齐嬷嬷看了眼周围,放低声音:“逢年过节的打赏院里的丫鬟小厮,有了银子,他们才听话。” 管教院里的下人,需要手段,赏罚分明,拿捏人心。平时他们尝不到主子给的甜头,很容易被人收买。 “多谢嬷嬷教诲。” 谢澜收好银子,把拾一那份单独摘出来,自己又添了一大半进去。 “三爷,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拾一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二哥赔给你的,他打伤了你,诊治费疗养费都在这儿了。” 拾一一听,急忙说:“这怎么行,哪有主子教训下人还要赔偿的,我不要,你快给二爷送回去。” “别担心,这是母亲的意思,二哥也同意了。” 谢澜明白拾一在担心自己,怕自己受牵连被谢昇为难。 “当务之急你先养好伤,今日我一个人上课,心里空空的。你赶紧养好身体,我们一起上课。” “嗯嗯。” 拾一对学习的热爱不比谢澜少,他多躺一日,便少学一日,心里干着急无用,干脆趴在床上背书。 谢澜见了没有阻止,背书转移注意力,拾一就没那么痛了。 这日,天色晴朗,春末已至,气温高了不少。 花园里姹紫嫣红,卫昭容却没时间欣赏。 谢澜的生辰就在眼前,不管他能不能被董先生收下,她都要大办特办。 宴请宾客的名单,菜肴,礼器,还要给谢澜量身定制衣服,琐事繁多。 卫昭容一一亲自过目,竟一整天都不得闲。 “小姐,有些事交给我去办吧,您这般亲力亲为,哪里吃得消。” 齐嬷嬷给卫昭容扇风,轻声道。 “澜儿今年十五,我亏欠了他十四年,第一次给他办生辰宴,唯有经过我的手,我才安心。” “三爷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您的一片苦心,他会记在心上的。” “嗯。我睡会儿,一个时辰后叫我。” “是。” 午后的日光懒洋洋的,卫昭容刚闭上眼就睡着了。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 有丫鬟急匆匆赶来。 卫昭容睡得正香,这会儿突然被吵醒,黑沉的目光能刀死人。 “什么事?” “二小姐她……跑了。” “跑了?” 谢婉宜被卫昭容罚跪祠堂十日,抄写侯府家规一百遍,今日是第十天。 “二小姐她带着一个包袱,趁奴婢们不背,从祠堂后院爬墙跑了。” 卫昭容不语。 且不论谁给谢婉宜准备的包袱,又是谁协助她逃跑,此刻,谢婉宜能逃到哪里去。 “可知她去哪儿了?” “二小姐说,她要去青州找外祖父。” 卫昭容娘家在青州,谢婉宜口中的外祖父,是卫昭容的亲爹——卫昶。 第40章 出逃侯府 卫昶已年过六十,身体健朗。 他向来宠爱谢婉宜,谢婉宜找他做靠山情理之中。 卫昭容心中有数,她闭上眼不在意道:“那就随她去吧。” “老夫人?青州路途甚远,小姐没有马车也没人跟着伺候,万一路上遇到危险……” “你既如此担心,不如跟她一起去青州。她刚跑出去没多久,你脚程快些,不出半个时辰便能追上。” 丫鬟立刻跪下:“奴婢不敢。” 卫昭容撩起眼皮:“你是临水阁的?” “回老夫人,是的。” “把临水阁所有的丫鬟下人叫过来。” 丫鬟不知道老夫人要做什么,忐忑地应下后,小步离去。 没一会儿,临水阁所有人下人都到了。 “人都到齐了?” “小萝不在,她跟二小姐一起走了。” 小萝是谢婉宜的贴身丫鬟,谢婉宜私自跑出去前,指定让她跟着。 卫昭容盯着眼前的丫鬟婆子们,盯得她们浑身发毛。 临水阁里有不安分的人,卫昭容要慢慢清算。 谢婉宜今年十七岁,但她学会了饮酒,因此临水阁必定有人诱导她。 这些平时看着低眉顺眼的下人们,个个心怀鬼胎,饮酒只是其中一件事。 谢婉宜罚跪,卫昭容态度宽容,并未派人监督是否真的跪满十日,也没检查她抄写的家规是否有别人代写。 明明十日时间,谢婉宜都熬过去了,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间“逃跑”。 一定有人暗中撺掇。 “婉宜第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 一众下人低着头,没人敢说话。 “不说?”卫昭容没有停顿:“把临水阁所有人卖给人牙子。” 话音刚落,求饶声四起。 “老夫人,饶命啊,我说,我说……” 好几个人同时开口。 卫昭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们说。 “二小姐是老侯爷去世那段日子,第一次饮酒。” 老侯爷比卫昭容更溺爱谢婉宜,他死后,谢婉宜哭了许久。 精神脆弱之时,最容易被人引诱。 “谁给她的酒?” 众人又变成了鹌鹑。 过了片刻,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婆子说:“是小萝。” 卫昭容眯起眼,打量着说话的婆子:“府中所有酒皆存在酒库,从酒库提酒需要我的掌印,小萝从哪里拿到的酒?” “她……从府外带来的。” 小萝无父无母,八岁被卖进侯府,如今才十四岁,平日里胆子很小。谢婉宜脾气差,小萝伺候得很胆战心惊。 就算给小萝十个胆子,也不敢违背侯府规矩,给未出阁的小姐买酒。 “齐嬷嬷,临水阁的下人中,谁好酒?” 齐嬷嬷不仅是安和院的掌事,侯府其他院子的丫鬟婆子调配,都要经过她的手。 她对各个院子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 “陈妈,我记得你很爱饮酒。”齐嬷嬷指着一个人,那人正是指证小萝的婆子。 “老夫人,不是我,我……没有让小姐饮酒。” 卫昭容没有功夫跟她费口舌,“拉下去,二十大板,直到她说真话。” 两个壮汉走上前,押着陈妈。 她一边挣扎一边喊:“老夫人,您一定要相信我啊,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卫昭容慢悠悠的喝茶,第二口刚喝完,不远处传来陈妈的惨叫。 第五板子下去后,陈妈撑不住,承认是自己哄骗二小姐喝酒的。 陈妈嗜酒成性,老侯爷丧事办得隆重风光,招待客人的酒全是陈妈从未喝过的好酒。 她馋啊,馋得半夜睡不着觉。 谢婉宜那几天哭得头痛欲裂,当时临水阁的人都去葬礼帮忙了,恰好只剩下陈妈。 陈妈蛊惑谢婉宜:“二小姐头疼?奴婢有一个办法,可缓解头痛。” “说。” “适量饮酒有助于缓解头痛。” “真的?” “真的。” 就这样,十四五岁的谢婉宜第一次尝到了酒的滋味。 后来陈妈每次馋酒,就蛊惑谢婉宜,谢婉宜酒量不好,稍微喝点便醉,剩下的陈妈便自个儿喝了。 知道了来龙去脉,卫昭容冷声说:“二十大板一板不可少,打完后赶出侯府。” 陈妈年纪大了,人牙子都不要,直接赶出侯府,由她自生自灭。 “至于其他人。”卫昭容扫视一圈,所有人赶紧低下头,几乎额头碰地。 “明知小姐违反家规却不加劝阻,反而纵容,瞒而不报,扣除临水阁所有人月钱一半,罚背侯府家规一百遍。” 所有人战战兢兢磕头谢罪,感谢卫昭容的宽恕。 事情还没完。 “二小姐罚跪罚得好好的,今儿个为什么突然要逃出府,是不是有人不怀好意出了馊主意。” “没有,不是我们,是二小姐自己要逃的。” “老夫人,真的不是我们啊,请明察。” 卫昭容不说话,强大的气势如有实质压得临水阁的下人喘不过气。 谅他们也没这个胆。 京城到青州,路途远,风餐露宿不说,安全也没保障。 二小姐的性子他们比谁都清楚,娇气得很。吃食、住宿、马车,每一样都要求最好。 可路途之中不如府内,只能将就,一将就谢婉宜便要发脾气。 所以当得知谢婉宜指定小萝跟着的时候,其他人都暗自长舒一口气。 “老夫人,要不要派人跟过去,小姐和小萝两个小姑娘在路上万一遇到坏人,可就糟了。”齐嬷嬷担心地说。 卫昭容不为所动,问道: “二小姐的包袱里带了些什么东西?” “银票还有衣物。” 谢婉宜小心思多,她此次跑出去精心计划过。 她带了足够的银票,出了府就能买马车,雇佣车夫一路护送她去青州。另外她故意只带小萝一个人,就是想让卫昭容担心。 以卫昭容对她的宠爱,听到消息后,会立马派人一路寻她。 卫昭容猜得一分不差。 此刻,谢婉宜正坐在马车里,吃着小萝给她买来的糖水,心情愉悦地哼着歌。 “让车夫慢点。”谢婉宜一边吃一边不忘提醒。 小萝掀开帘子,看着几乎在原地踱步的马车,无奈道:“小姐,马车还在原地。” “原地?那可不行,让车走起来,朝城门走去。” “哦,好的。” 马车慢悠悠在京城走,直到天黑,才来到城门口。 眼见着马上就出城了,谢婉宜终于急了:“小萝,侯府的人追来了吗?” 第41章 兄妹争吵 小萝第无数次掀开帘子,朝外面看去:“小姐,后面没人。” “怎么回事,难道侯府没人知道我跑出来了?” 谢婉宜皱着眉,一脸不开心:“一定是临水阁那群奴才,看到我跑了一个个高兴坏了,故意隐瞒我的消息,就盼着我死在府外呢。这群贱奴,等我回去一定狠狠责罚他们。” 小萝小声说:“小姐,要不咱们回去吧。” “放屁,现在回去,岂不打脸。要回去你自己回,我一个人去青州。” 小萝哪敢放她一个人走,真出了事,小萝这条命要跟着陪葬。 “小姐,出了城门便是郊外,除了官道几乎没有人,况且天色已晚,车夫也要休息。” 连夜赶车危险重重,谢婉宜自然也知道。 可现在她骑虎难下,不走就被打脸,心高气傲的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小萝换了个问法: “小姐,要不我们先找个店住下,等明日天亮后再做决定。” 谢婉宜想了想,只能这样了。 “小萝,你找个人给二哥送信,他知道我跑出来了,肯定会派人来寻我。只可惜大哥被禁足,不然不用特意通风报信,大哥早就追我来了。” 谢婉宜心里清楚谢川对她比谢昇好,可谁让谢川让人瞧不起呢。 大哥不似二哥有用,可以凭自己的本事考取功名,他一事无成,连带着谢婉宜对谢川也看轻。 “小姐,我去找客栈。” 小萝松了口气,赶紧下马车找客栈。 谢婉宜银票带得足,上好的厢房直接订,无需担忧价格,很快小萝便定好了房间。 曲阳院,谢昇正在用膳,收到了谢婉宜送过来的口信。 “啪!”他扔下筷子,“谢婉宜一天天的搞什么,离家出走就走得远远的,躲在京城客栈算什么。” 这些日子谢昇本就过得不舒坦,与张修撰彻底撕破了脸后,他进翰林院的路被堵死,前程一片萧瑟。 加上母亲性情大变,处处偏袒谢澜,他跟个受气包似的,两边受气两边不讨好。 他已经好几日没睡好,眼底一片青色。 “夫君,二妹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被母亲宠得无法无天了。”沈枝枝一脸愠色,“口信已经带到了,要派人去吗?” “不去怎么办,真要出事了,帽子扣我头上,有口难辩。” 谢昇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我去接她。” 一个时辰后,有人来到安和院:“老夫人,二小姐回来了,是二爷接她回来的。” 卫昭容已经拆了头发,正准备沐浴。 “知道了。” 谢婉宜回府在她预料之中,因此她并没有太大反应。 齐嬷嬷在一旁伺候卫昭容沐浴,给她按摩头颈。 “二小姐今日有些过分了,独自跑出府,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听闻谢婉宜逃出去后,齐嬷嬷心惊肉跳,担心了许久。 “她爱跑就让她跑个够,我若派人寻她,就是被她牵着鼻子走。到时候,她势必作天作地一番,才肯回来。” 谢婉宜的性子是被惯坏的,重活一世,卫昭容不可能再惯她半分。 “您说得对。” 齐嬷嬷的手法很舒服,卫昭容近些日子忙着筹备生日宴,累得肩颈酸疼,经齐嬷嬷按摩后,纾解了不少。 “澜儿最近还是学到子时才睡?” “是,三爷非常刻苦,连吃饭时都不忘看书。” 卫昭容不免有些担心:“长此以往,他的身体怕是承受不了。去库房拿些冬虫夏草和人参送过去,给他补补身子。” 齐嬷嬷应下。 “对了,拾一身体恢复得如何?” “伤口结痂后,不再如先前疼得整夜睡不着觉。他和三爷一样,是个书痴,听丫鬟们说,拾一疼得睡不着时就看书,这般毅力,比一般人强多了。” 卫昭容欣慰地点头: “拾一这孩子,是个好苗子。明日将我用的祛疤膏送去,等结痂褪去时涂抹。” “是。” * 谢婉宜与谢昇在回府的路上吵了一架: “婉宜,你知不知道我平时有多忙,为了你,我晚膳都没用就跑来了,我每日早早就起床去宫里当差,累得很。我不是大哥,游手好闲,有大把的时间陪你玩。” “你在侯府是千金大小姐,离开了侯府,谁认识你?青州有多远,我都不敢一个人去,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姑娘家家的也敢去?路上遇到土匪流寇怎么办?” “我告诉你,下不为例,若再这般任性,无论给我写多少封信,我都不会来接你。” 谢婉宜满腔委屈不但没地方发泄,还被狠狠教育了一顿,心中很不服气: “不来就不来,谁稀罕你来。要不是大哥被母亲禁足,我才不给你带口信呢。” 谢婉宜梗着脖子与谢昇对呛。 “你……你你……”谢昇被气得说不出话,狠狠甩衣袖:“好好好,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以后你别叫我二哥。” 两人不欢而散。 等谢婉宜回到临水阁,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也没能消气。 “酒呢,给我拿酒来。” 没人应答。 “一个个都聋了,我说,给我酒!” “陈妈,陈妈,给我滚出来。” 有人小声说:“小姐,陈妈被老夫人赶出侯府了。” “什么!”谢婉宜大怒:“母亲为什么赶走她。” “她给您喝酒的事,被老夫人知道了,罚了她二十大板。我们因为瞒而不报,被扣月钱一半,罚背侯府家规一百遍。” 谢婉宜愣住,怪不得她发现临水阁的气氛与往日不一样,原来因为母亲。 以前仗着卫昭容的宠爱,谢婉宜无法无天惯了,这会儿丫鬟的话,让她恍然大悟。 细思这段时间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她心中有一猜想:自己出逃侯府,母亲似乎没想找自己回来。 明知青州路途遥远,危险不断,可母亲根本不在乎。 她回到临水阁已经几个时辰,安和院毫无反应,齐嬷嬷都没派人来问一声。 莫大的委屈突然升起,谢婉宜趴在床上痛哭。 “讨厌母亲,讨厌二哥。呜呜,你们都不爱我了,讨厌你们所有人。” 谢婉宜在临水阁等了几天,也没等来卫昭容半个字的安慰。 第42章 母子倾诉 “齐嬷嬷,给威远将军府送一份请帖。” 卫昭容重生后,见过了好多人,可至今还未见过谢婉柔。 出嫁的女儿回一趟娘家不容易,必定要有个事由,谢澜生日宴恰好给谢婉柔一个回家的机会。 谢婉柔出嫁后,与娘家的走动甚少,以前卫昭容觉得大女儿绝情,后来才知道,是雷烈山控制欲太强,不许她与娘家亲近。 她在威远将军府没有半点地位,连自己穿何种衣服的选择权都没有。 “让柔儿早些日子回家,我想她了。” “嗯,奴婢也想大小姐了。” 相较于脾气暴躁的二小姐,齐嬷嬷更喜欢温柔善良的大小姐。 奈何老夫人不喜欢大小姐,她一个奴婢,唯老夫人马首是瞻,态度自然也一致。 “小姐,上次您说要助大小姐和离,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等柔儿回来,我会与她商议此事。” “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奴婢一定竭尽所力。” 齐嬷嬷摩拳擦掌的样子逗笑了卫昭容。 “放心,有得你忙呢。还有几天,澜儿的试学就结束了,我得去董府拜访董夫人,探探口风。” “奴婢去备些厚礼。” 卫昭容登门造访,董夫人很高兴。 “你说说你,来就来,带这么多礼做什么。”董夫人嗔怪道。 “自然是为了我家澜儿,还有三天试读便结束了,这些日子他在董府叨扰已久,怎么好意思空手上门。” 董夫人自然懂她的意思。 她故意没接卫昭容的话,慢悠悠喝茶,直到卫昭容脸上的焦急之色掩饰不住,才噗嗤笑出声来。 “瞧把你急的,连这杯茶都不容我喝完。” “为人父母,孩子的事最大,你也是母亲,自然懂我的心思。” 卫昭容爱子心切,真情实意的样子,让董夫人不忍再逗她。 “好啦,不逗你了,唉…….” 董夫人一叹气,卫昭容心都揪起来了。 “其实我只想对你说一声,羡慕。” “羡慕?” 卫昭容不解。 “嗯。我也有三个儿子,从小便在老爷膝下学习,奈何资质普通,老爷无数次摇头叹气。” 董夫人自称儿子资质普通,属实谦虚。她家三个儿子全都进士及第,皆是二甲,如今都在宫里当差。 卫昭容好奇,为什么董夫人能说出“羡慕”两字。 “你家谢澜啊,天资绝顶,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我家老爷这段日子红光满面,他嘴上虽不说,但我与他夫妻几十年,一眼便能看出他对谢澜满意得很。” “当真?”卫昭容眼睛放光。 “当真!我怎会骗你。” “太好了,太好了。”卫昭容这阵子一直提着心,听到这话,立刻放下了。 “不仅谢澜,还有你家的伴读拾一,老爷说拾一的天资与谢澜不相上下,只是这段日子他怎的没来?” 家丑不可外扬,卫昭容隐去内情: “拾一他生病了,等身体好了,会继续做澜儿的伴读。” “那就好,老爷在我跟前念叨过两次,等他下学后,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啊,铁定高兴。” 没有老师不喜欢天才,一下子两个天才在眼前,董先生暗地里皱纹都笑出一大圈来了。 两位夫人相谈甚欢,董夫人热情挽留卫昭容多坐会儿,卫昭容没有推辞,一直坐到谢澜下学,两个人一同回府。 谢澜头一回与卫昭容坐同一辆马车,难免有些拘谨。 “澜儿,再过三天试读结束,董先生会对你进行学业考核,你可有信心通过?” 卫昭容没有提前告诉谢澜结果,因为不希望他自满翘尾巴。 侯府已经有一个爱翘尾巴的谢昇,她可不希望再来一个。 “母亲,实不相瞒,我有些忐忑。”谢澜低着头,声音很轻。 他紧张地攥着拳头,大拇指无意识地抠着掌心。 “董先生博闻广识,对学生很严厉,师兄们个个广读诗书,才学匪浅,而我才疏学浅,半点信心都没有。” 谢澜并非妄自菲薄,以他目前的水平,无论看谁都觉得高山仰止,难以逾越。 他起步太晚了。 “母亲,万一我辜负了您的期待…….” 谢澜抬起头,浓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如果您想收回兰院,收回每月份例,都可以。但,能不能让我去沈先生私塾读书?” 谢澜小心翼翼的请求,让卫昭容心头一酸。 她伸出手,握住谢澜的拳头。 温热陌生的触感让谢澜一僵,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去。 母亲……她…… 谢澜长到十四岁,除了小时候的乳母,没有被女性长辈关怀过,更不曾有过如此温馨的一面。 卫昭容其实也不习惯与谢澜的肌肤接触,可谢澜激动难忍的表情,让她那点隔阂烟消云散。 他还是个孩子啊。 从小没有母亲的陪伴疼爱,他多么渴望与谢家其他孩子一样,摔了疼了,躲在母亲怀里哭泣撒娇。 他克制隐忍稳重成熟,并非天性如此,他别无选择,只能被迫逼自己成长。 卫昭容眉眼温柔,在他手上拍了拍:“别担心,你是我儿子,我不会赶你走,更不会剥夺你学习的机会。” “澜儿,以前是母亲不好,你别跟母亲计较好不好?以后,我会补偿你,别人有的,你都有。所以,受了委屈可以跟我说,压力大也可以跟我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后盾,知道吗?” 晶莹的泪水盈满谢澜的眼眶。 啪。 眼泪掉下,打在卫昭容手背,溅开一朵花。 “傻孩子,哭什么。” 卫昭容拿出帕子给他擦眼泪。 “我太高兴了,母亲,我真的太高兴了。” 谢澜抽着鼻子,哭得停不下来。 十几年来的委屈,在这一刻得到尽情释放。 卫昭容抬起头,压抑着眼角的泪花。 真是的,一把年纪重活两世,原以为心已如铁石般坚硬无情,可此时,她被谢澜的哭声感染,竟是也哭了。 卫昭容抱住谢澜,轻轻拍他的背:“哭吧哭吧,把委屈都哭出来。” “我们澜儿聪明绝顶,一定会通过董先生的考核的。” 第43章 保证书 谢澜哭了许久,一双眼睛核桃似的肿着。 他不好意思地扭过头:“让母亲见笑了。” “胡说,哪有母亲笑话儿子的。瞧瞧你,眼睛肿成这样,一会儿到了侯府你先别下车,我让齐嬷嬷找点冰块给你敷一下眼睛。” “嗯,都听母亲的。” 马车抵达侯府,卫昭容先行下车。 刚进府,便看见了谢婉宜。 看样子,她一直在门口等着卫昭容。 “母亲。” 谢婉宜扭着脖子,僵硬地给卫昭容行礼。 自从谢婉宜“逃”出府又被谢昇“接”回来后,母女俩第一次见面。 谢婉宜无事不登三宝殿,卫昭容冷淡地问:“何事?” “母亲,我们先回安和院吧。”谢婉宜热情地挽着卫昭容的胳膊。 卫昭容以前很喜欢谢婉宜黏着自己,但现在觉得膈应。 侯府大门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个人一同往安和院走去。 到了安和院,卫昭容不着痕迹地抽开手:“找我什么事,说吧。” “母亲,您还在生我的气吗?”谢婉宜委屈地说。 “生不生气是一回事,你可知你做错了什么。” “我知道错了,母亲,您别生我的气了,我真的已经知错了。”谢婉宜撒娇地摇卫昭容的手臂。 卫昭容不为所动。 能让谢婉宜放下身段主动道歉,必定有事求人。 “母亲,这些日子我在家里反思过了,并且把家规抄了三十七遍,每个字都是我自己写的。” 谢婉宜一副等待表扬的样子。 “什么时候写完一百遍,再来告诉我。齐嬷嬷亲自检查,每错一个字,罚抄十遍。” 心心念念的表扬变成了惩罚,谢婉宜嘴翘得老高:“母亲~~~” “好了,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卫昭容懒得跟她废话。 “我想去嬷嬷那儿继续学习,母亲,这一次我定然好好学习,绝不与窦书心吵架。” 谢婉宜指天发誓。 “哦?怎的突然转性了。” “我想进步,想学习啊。这段日子经过您的教导,我长大了懂事了。” “你以后真的不再欺负窦二小姐?” “真的真的,我保证。” 卫昭容沉吟片刻:“既然如此,你便写个保证书。齐嬷嬷,去叫窦氏过来,保证书写完交给她保管。” “啊???”谢婉宜没想到母亲竟然想出这么一招。 “你不同意?不同意的话,去嬷嬷那里的事免谈。” 谢婉宜拧着眉头,纠结许久,最后极不情愿地说:“好吧。” 既然如此,卫昭容便让人准备笔墨纸砚。 她看着谢婉宜,已经猜到她为什么坚持要去嬷嬷那里学习。 上次她毁掉了窦书心的花鸟刺绣图,窦书心回家后连夜赶工,忙碌了整整半个月,重新交给嬷嬷一幅精美的白孔雀开屏刺绣,送进宫之后,无意间被皇后看见。 皇后被巧夺天工的技艺征服,得知是相爷的嫡次女绣的,不惜赞美之词,给窦书心赏赐了一颗夜明珠。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自然传到了谢婉宜耳边。 她很不服气。 “窦书心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赐,我也可以。若不是母亲罚我跪祠堂,这次我的绣品也能得到皇后的嘉奖。” 思来想去,谢婉宜决定重新回到嬷嬷那里学习。 攀比欲和虚荣心,让谢婉宜甘愿签订不平等“保证书”。 窦书遥来到安和院前,并不知道谢婉宜也在。 谢婉宜对窦书心的所作所为,让她没办法给谢婉宜好脸色。 瑞祥院与临水阁相距甚远,平日里两人碰见的机会不多,即便偶尔远远碰上,窦书遥也会立刻转身离开。 她的涵养让她做不出恶语相向之事,不代表她不讨厌谢婉宜。 “母亲,您找我来有何事?” 窦书遥当谢婉宜为空气,只看向卫昭容。 “先前婉宜与窦二小姐一同在宫里嬷嬷那边学习宫廷礼仪,期间她多次欺负窦二小姐。” 这种事并不光彩,当着窦书遥的面直白揭露,谢婉宜觉得很难堪,不自在地撇开脸。 而窦书遥的心情也不平静,她是姐姐,以前并不知道亲妹妹一直被小姑子欺负。 谢婉宜的性子窦书遥非常清楚,由此推断,窦书心明里暗里受了很多委屈。 窦书遥捏着帕子,等待卫昭容接下来的话。 “窦氏,婉宜的所作所为很不对,当然我也不对,因为太过溺爱她,导致她性子张扬暴躁,给窦二小姐带去了不少麻烦。我思来想去,觉得让婉宜退学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窦书遥不吱声,今天母亲找到自己过来,大概是谢婉宜又想去了。 她没办法阻止,只能咬着牙同意。 窦书遥心里被人塞了块大石头,难受得要命。 不管窦书遥心里愿不愿意,卫昭容该说的话仍在继续。 “今天婉宜找到我,说还想去嬷嬷那里上课。为了避免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我让婉宜给你写一封保证书。” “保证书?”窦书遥猛地抬头。 “嗯,保证她不再对窦二小姐出言不逊, 也不动手动脚,更不会伙同其他人孤立窦二小姐。如若再犯,即刻退学,并且赔偿窦二小姐白银一百两。” “一百两!!!” 窦书遥和谢婉宜同时惊呼。 “母亲,一百两是临水阁足足一年的份例,我哪有这么多银子赔,您分明在为难我。” 她越想越气,跺脚喊道:“母亲,您真的是太偏心了,这保证书我不写了,嬷嬷那里我也不去!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 说完,谢婉宜跑了出去。 窦书遥立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会儿,窦书遥说:“母亲,保证书还是算了。二妹妹想去便去吧,书心她不会说什么的。” 窦书遥心虽在滴血,但从侯府大局出发,她只能劝自己宽容大度。 卫昭容却另有看法: “一百两都舍不得,看来婉宜也不是真心想去学习的。” “可妹妹说的没错,各房的份例一年只有一百两。” “她屋里那么多珠宝首饰玩意儿,随便拿出一件都值百两。孰轻孰重,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在她心里,去嬷嬷那里学习的机会,不如一百两来得重要。” 窦书遥属实没想到,还能从这个角度分析。 “算了,不提她了,我给过她机会,她自己选择放弃,只能如此。对了,窦二小姐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我还没恭喜你呢。相府培养出两个好女儿,可喜可贺啊。” 第44章 夫妻缓和 提到这件事,窦书遥的心情也好转了些。 “承蒙皇后娘娘厚爱,书心她是运气好,正巧选了白孔雀,听说娘娘很喜欢白孔雀。” “窦氏,别谦虚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窦二小姐能力出众,婉宜能有她的十分之一,我便谢天谢地了。” 两个姑娘放在一起对比,窦书遥不敢做评价。 谢婉宜自小被侯府捧在手心里长大,以前只要有人说她半句不好,卫昭容的脸绝对变黑。 嫁进侯府三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窦书遥清楚。 另外她要额外提醒窦书心,藏拙方能安身立命,毕竟她们没有强大的家族后盾。 卫昭容像是知道窦书遥心中所想,不再提两个姑娘,而是岔开了话题:“过段时间澜儿生辰,我准备办一场生日宴,除了亲朋好友,凡是与府中关系较好的都在邀请之列。” 窦书遥眉心一跳,邀请人数代表了生日宴的规格,母亲这是打算大办了。 “生日宴琐事繁多,我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我瞧你这些日子调养的不错,从明儿起跟在我身后,帮我处理事务。” 帮助主母处理事务,看似简单,实则暗含深意。 “我?”窦书遥愣住。 “嗯,你。” 窦书遥有些受宠若惊。 侯府两个儿媳,她向来是最不讨喜的那一个。 以前府中大事,卫昭容无一例外指定沈枝枝为帮手。明明沈枝枝出身门户不高,可卫昭容就是喜欢她。 头一次被委以重任,窦书遥激动之余压力骤增。 “母亲,我没处理过府内事务,怕处理不当……” “没有谁天生就会处理,万事都有第一次,眼明手快些,不懂的问齐嬷嬷,或者问我也行。小事自己拿量做主,大事多开口问问。我看你将瑞祥院管理得井井有条,想必能力是有的,只是缺少机会锻炼。” 此话不假。 窦书遥出身相府,先前府内嬷嬷教导的都是当家之学,没出嫁前她在相府主中馈。 她的管家能力比沈枝枝强几倍。 沈枝枝小门小户出身,心机足够,但做事风格终究显小气。 不然她也不会盯着爵位不放,怂恿谢昇争抢了。 “多谢母亲信任,我一定会尽力的。” 如此说定后,窦书遥就没回瑞祥院,跟在卫昭容身后忙碌。 侯府家大业大,事情极其繁琐。 窦书遥好久没这么累过了,可她劲头十足,一点不显疲惫。 她正在跟厨子敲定宴席菜肴,有小厮匆匆忙忙赶来。 “大夫人,大爷在东院发脾气呢。” “无缘无故发什么脾气?”窦书遥擦了擦额角的汗,并没有放在心上。 “您没给他送药。” 窦书遥想起来了,她刚接手府内事务,忙得脚不沾地,便让瑞祥院的小厮给谢川送药。 “大爷说了,您不去他便不喝。” 幼稚! 可窦书遥知道,给谢川治病乃重中之重。肖太医说了,一日三次药不可断。 谢川心性如孩子,这些日子窦书遥天天送药,他竟也生出了些不寻常的期待。 每到窦书遥送药之时,无论谢川在干什么,都会停下,来到前厅装模作样地候着。 今日他左等右等不见窦书遥,只等来了瑞祥院的小厮。 谢川立马不干了,嚷着见不到窦书遥就不喝。 听完小厮的话,窦书遥面无表情地朝东院走去。 “夫人呢,来了没?”谢川一会儿扒着窗沿,一会儿探着脑袋,大门口的一点动静都能让他侧目。 “已经差人去请了,大爷稍安勿躁。” 这已经谢川第十次问同一个问题了,下人无奈地回。 终于,外头传来脚步声,谢川耳朵一动,夫人的脚步。 这段日子,他已经能从一众脚步声中分辨出窦书遥的脚步声。 他面上一喜,下一秒敛去喜色,一本正经地坐在檀木椅上,装模作样地看书。 窦书遥端着中药,放在谢川手边,提醒道:“书拿反了。” 呃…… 谢川尴尬地放下书,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你怎么回事,做事越来越敷衍了,今日怎的来这么迟?” 窦书遥侧头:“你在等我?” 谢川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母亲让她每日送药,你倒好,竟然派下人来,母亲知道了又要责怪你。” 这话乍一听在嫌弃窦书遥,可细想,谢川似乎在替窦书遥着想。 奈何,窦书遥忙得很,没空细想。 “赶紧喝,我忙着呢。” 谢川捧着碗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他抹干嘴边的药渍:“你忙什么,瑞祥院又无大事,你陪我聊会儿天。” 窦书遥懒得理他:“我走了。” “诶,夫人夫人,别走啊。”谢川拦住窦书遥。 “有话快说。” “夫人,我什么都不做,就是让你陪我聊聊天,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行吗?” 谢川眼睛扑闪扑闪,窦书遥看了会儿,忍不住笑出声。 “我真的忙,母亲要给三弟办生日宴,规模颇大,所以很多事情要忙。” 谢川的大眼睛不闪了,里头全是疑惑:“母亲给谢澜办生日宴?” “嗯。” “不对,不对劲。夫人,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啊。”谢川脑中灵光一闪,朦胧中似乎抓到了一条线。 窦书遥没好气地问:“哪里不对劲。” “谢澜啊,他一个庶子,凭什么办生日宴,你说,他是不是学了什么妖术,要么就是给母亲灌了迷魂汤。不然,这事解释不通啊。” 窦书遥还以为谢川发现了什么,结果他的猪脑子只会往歪门邪道上去想。 “胡说八道什么,三弟自小养在母亲名下,跟嫡子没有区别。我提醒你啊,母亲给三弟办生日宴的目的就是正式承认他的身份,以后庶子两字,别再提了。” 谢川不满地嗤了声:“嫡庶有别,谢澜难不成还想爬我头上?母亲怕不是老糊涂了。” “谢川!不许对母亲不敬。”窦书遥生气了。 谢川这会儿长了脑子,对着自己的嘴拍了两下:“哎哟,瞧我这嘴,胡说八道什么呢。嘿嘿,夫人,你可别跟母亲告状啊。背后告人状,非君子也。” 窦书遥又好气又好笑:“我走了,忙真呢。” 谢川把人送到门口:“夫人慢走,注意休息,夫君我在东院乖乖等你啊~~” 咦!!! 窦书遥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45章 通过考核 三天过得很快,谢澜接受董先生考核的日子到了。 这天卧床很久的拾一穿着妥当,早早地在谢澜门口候着。 “拾一,你起这么早?” “三爷,今儿个我陪您去董府。” 谢澜昨夜没睡好,心里头本有些紧张,一听说拾一陪着,顿时觉得安心不少。 可想到他的身体,谢澜不放心地问:“你的伤……” “无碍,我已经好了,背后的结痂基本都掉了,就是有点痒。” 拾一后背的伤没人比谢澜更了解,每天晚上都是他帮忙换药的。 只是拾一元气大伤,出府一整天不得闲,谢澜担心他吃不消。 “如果你累了,便找个地方休息,我会跟董先生说的。” “不用,我没事。三爷,你安心考试即可。” “嗯。” 谢澜收拾妥当,去安和院给卫昭容请安。 卫昭容安安稳稳地坐着,一点都担心:“澜儿,不要紧张,平时怎么做的今日考核还怎么做。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 “嗯,母亲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这时,窦书遥也来了。 她笑着走上前,递给谢澜一个锦囊。 “三弟,这是我先前去庙里求的锦囊,听说有逢考必过功效,送给你,祝你考核顺利通过。” 谢澜感激地接过锦囊:“多谢大嫂。” 送走谢澜,窦书遥跟齐嬷嬷忙去了。 卫昭容最近在盘点账本。 上一世侯府的账本她很少管理,最后账房亏空,她也不知道钱去了哪里。 明德侯府有良田,有铺子,光是地契房契就一大摞。 若是能好好经营,每年营收将是很大一笔收入。 账本积累几十年,有些陈年老账根本无从翻起,看得卫昭容头疼。 但是账乃家门之本,身为主母,她必须一清二楚。 居安思危,提前做好准备,当朝堂更迭的潮汐涌来时,侯府这艘船能不能平安抵达对岸,全靠平时的点点滴滴。 看了一天账本,依旧没什么头绪,看得眼睛都花了。 天色渐晚,卫昭容起身前往董府。 到了董府,卫昭容的马车在外面等着,透过车帘,看见谢澜和拾一并肩走出董府大门。 两个人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谢澜率先看到卫昭容的马车,他笑着跑过来:“母亲,您怎么来了?” “接你回府。” “母亲,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谢澜站直身体,压住嘴角的笑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被董先生收下了。”卫昭容说。 不是疑问,是肯定。 “是的,母亲,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正式成为董先生的弟子了。”谢澜眉眼上扬,意气风发。 虽然已经提前知道结果,卫昭容还是很高兴:“真的吗,澜儿,你太给我长脸了。” 听到夸奖,谢澜一愣,原来自己给母亲长脸了。 意识到这个,谢澜的脸腾地升起红晕,母亲对他的要求可真低,他小声纠正道: “母亲,等我考到功名,才是真的给您长脸。” 被先生收入门下,才哪儿到哪儿啊,不过堪堪迈出第一步而已。 谢澜心中有个难以启口的梦想,他想考取进士一甲。 但是这个梦想他从来没说出来,毕竟连他自己都觉得是一场梦。 “澜儿,如果您能考到进士二甲,就是光耀侯府门楣,母亲期待那一天,等你高中。” 二甲? 谢澜觉得努努力应该有戏。 “嗯,母亲,我一定会考进二甲的。” “好,上车吧。” 母子二人一同坐上马车回侯府。 谢澜被董先生收下后,并没因此懈怠,反而更刻苦了,常常通宵学习。 这日,府里来了几位裁缝。 窦书遥带着人来到兰院,“三弟,别看书了,来,让师傅给你量一下尺寸。” 谢澜放下笔:“大嫂,这是做什么?” “给你做新衣裳。” “不用不用,我新衣服够多了。”谢澜连忙拒绝。 上次卫昭容给他买过好几套衣服,有两套新的他一次都没穿呢。 “三弟,衣服是你生辰宴上穿的,量身定制。母亲特地让我找了京城手艺最好的裁缝师傅,这不师傅们到了。” 谢澜整日沉迷书海,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忘了母亲要给自己办生辰宴的事。 “瞧我,忘记这事了。” “没事,你好好看书,其他事有我们。” 窦书遥让师傅们动手。 “对了,拾一呢,让他也过来,这次也要给他做两身衣服。” 谢澜一听,立刻喊拾一过来。 见到拾一,窦书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拾一的外貌太出众了,跟着谢澜读书后,书生儒雅气质由内而外,很难想象他以前是个扫洒的小厮。 “拾一过来,让师傅给你量尺寸。” “谢谢大夫人。”拾一乖巧地道谢。 窦书遥看着两个半大的孩子,眼底全是温柔。 她没有弟弟,只有妹妹,谢澜和拾一,在她眼里就是两个可爱又听话的弟弟。 裁缝量完尺寸,窦书遥没有多留,带着人走了,前院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处理。 窦书遥忙得脚不沾地,沈枝枝却闲得长出蘑菇了。 她在曲阳院待了几天,实在待不住了,随便找了个借口,来到瑞祥院。 “大嫂,近些日子我身体总是容易乏,上次肖太医给你开的药方子给我看看,我也拿回去煎几副药喝喝。” 窦书遥放下手中的单子,笑着说:“弟妹,药方这种东西不可乱用,每个人症状不同,还是对症下药的好,要不让府医给你看看。” “大嫂说的是,我找府医看看吧。”沈枝枝装作不在意地一瞥:“大嫂手上是不是宾客邀请单?咱们府上有何事,需要宴请宾客?” “三爷的生辰马上到了,母亲要举办生辰宴。” 沈枝枝脸色陡然一变:“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哦?弟妹不知道,母亲没告诉你吗?”窦书遥故意问。 “没有。” 沈枝枝绞着手帕,心里很不是滋味。 母亲要办生辰宴,这么大的事为何不通知自己。以往府中的事,都是她帮忙的。 “大嫂,容我问一句,三弟的生辰宴,母亲交给你办了?” 第46章 危机感 “没有,母亲只是让我帮忙。”窦书遥回。 沈枝枝气得牙痒痒,说好听点是帮忙,实际就是交于窦书遥打理。 明明母亲之前,都是指定自己的。 危机感在沈枝枝心头升起。 “弟妹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忙了。”窦书遥似笑非笑看着她,赶人的意味明显。 风水轮流转,曾经窦书遥厚着脸皮去曲阳院时,沈枝枝也是这么回她的。 “你忙……我先走了。” 沈枝枝面色讪讪,灰头土脸的回了曲阳院。 晚上谢昇回到家,一脸疑惑地问:“府里怎么这般忙碌。” 沈枝枝挎着张脸,颇有怨气地说道:“母亲要给谢澜办生辰宴。” 谢昇拧起眉:“母亲真是老糊涂了,对自己亲生儿子刻薄无情,对一个庶子这般上心。谢澜吃我侯府的用我侯府的,还要给他办生辰宴。人心难测,万一他将来是头白眼狼呢。” 沈枝枝对谢昇的话心不在焉,她心里压着其他事。 “夫君,这次母亲没让我帮忙。” “这不正好,为谢澜的生辰宴忙前忙后,心里膈应得慌。” “夫君——”沈枝枝焦急地提醒道:“你知道协助当家主母操持府中大事,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掌家权未来的归属。 谢昇这时候咂摸出味来了:“母亲交给谁办了?” “窦书遥。” 谢昇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母亲不会真想让大哥继承爵位吧。” 沈枝枝撇撇嘴:“谁知道呢。哼,大哥的德行,只会白白糟蹋爵位。夫君你是侯府唯一一个靠自己考取功名的嫡子,爵位给了你,才能保侯府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母亲怎么越老越糊涂。” 儿媳背后议论婆母,乃大不敬,可谢昇却无动于衷。 “母亲如今偏心得没道理,一会儿谢澜,一会儿谢川,怎么看都没有我二房的事。” 谢昇头一次感到焦急。 自从与张修撰断了来往,谢昇在官场举步维艰,走投无门。 先前卫昭容替她打点过关系,花了不少银子,可谢昇除了攀附上一个张修撰,其他人根本不搭理他。 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谢昇不觉得心疼,反而嫌卫昭容小气,没有塞足够的银子,更没有给他的仕途铺路。 仕途难走,他和沈枝枝自然而然打起了爵位的主意。 原本他很有信心,毕竟侯府的子女中,他最优秀。 可如今谢澜拜入董先生门下,将来参加科考,万一走狗屎运也考上了功名,那谢昇的地位自然会受损。 且不论不学无术的大哥,光是半路杀出来的庶弟谢澜,第一次让谢昇感受到了危机。 “夫人,明天你去打听打听,谢澜是如何被董先生收入门下的。” 谢昇一直觉得是母亲送了厚礼,董先生才肯收谢澜,但现在他有点怀疑谢澜是不是有真本事。 沈枝枝点头应下。 第二日,沈枝枝无事便在府内晃悠。 “不小心”来到兰院,沈枝枝随手点了个丫鬟,装作不在意地问:“三弟去董府了没?” “回二夫人,去了。三爷每日准时起床,从来不迟到睡懒觉。”丫鬟言语中是藏不住的敬佩和骄傲。 “入了董先生的门,自然要懂规矩。” 丫鬟辩解道:“三爷在沈先生私塾也是如此呢,他每日学功课至半夜,很刻苦的。” “原来三弟这么用功。”沈枝枝如有所思:“想必三弟拜入董先生门下都是靠自己的本事。” “是的呢。”丫鬟笑着道:“董先生答应给三爷一个月试读机会,这一个月三爷几乎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三爷顺利通过了董先生的考核。” 谢澜没有少爷架子,对下人温和又大方。 兰院如今的丫鬟小厮都是从其他院子调过来的,刚开始大家都不情愿,现在个个觉得幸运,自己能遇到这么好的主子,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沈枝枝皱眉,董先生的考核有多难,她早就有所耳闻。 就连夫君当时都没能通过。 谢澜小时候从未进过私塾,他们一直以为谢澜不太识字。 短短一个月无论他多努力,也不可能弥补十多年的空缺。 “我记得三弟先前从未经过私塾,他是如何通过董先生的考核?” “三爷他以前就看爱书,当年住在下人后院……”丫鬟意识到不对,赶紧换了个说法:三爷的字是大小姐教的,三爷自己勤勉,无事之时便在房里看书。” 侯府不缺书,谢澜虽然地位低下,但老侯爷的书房他随时可以进出。 他住在后院,每日无所事事,府中的哥哥们不愿意与他一同玩耍,而下人们白天差事多,更没空陪他。 因此,书籍陪伴谢澜度过了整个幼年时光。 日积月累的知识,会在某个时间突然爆发。 谢澜是天才,但天才只是他能力的一部分,努力勤勉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沈枝枝从丫鬟口中套出的话,内容不多,却足够让她震撼。 以前谢昇的对手只有一个谢川,现在看来,羽翼还未丰满的谢澜似乎更致命。 沈枝枝心事重重地走出兰院,一路上碰到不少忙碌的下人。 府内各处装扮一新,规格皆是最好,处处彰显母亲对谢澜的偏爱。 沈枝枝觉得碍眼,快步回了曲阳院。 另一边,刚知晓谢澜被董先生收入门下的谢川,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窦书遥。 “谢澜真有这能耐?是不是母亲偷偷送礼了?” “送礼?”窦书遥白了他一眼:“若是送礼就能行,当初你怎么没能进去。” 窦书遥是懂扎刀子的,只可惜胸无点墨的谢川根本察觉不到:“你说我干什么,二弟不是也没进。”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谢澜没本事,全靠母亲送礼?” 谢川闭上嘴。 过了会儿,他颇有些委屈地说:“母亲如此看重谢澜,还想着给他操办生日宴,我生日时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就完事,母亲为什么区别对待。” “得了吧你,你年年过生日,而三弟十几年来第一次过生日,可不得隆重点。” “呵,我看母亲把他当亲生儿子了,比我还要亲。” 窦书遥没有接话。 她大概猜到母亲的意思了,借生日宴的名义,让谢澜在众人面前正式亮相。 侯府啊,要变天了。 第47章 挑礼物 “老夫人,小姐回信了。”丫鬟拿着一封信,送给卫昭容。 “柔儿的信?”卫昭容立刻接过来。 谢婉柔的字跟她的人一样,娟秀绵柔,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见字如面,卫昭容向来严厉的眉眼顷刻柔软下来。 谢婉柔先是问候卫昭容,又恭喜三弟谢澜拜入董先生门下,随后问候了大房二房夫妻,连齐嬷嬷都没落下。 如此细腻温柔的女儿,卫昭容上辈子简直瞎了眼,看不到她的真心和付出。 信中说,谢婉柔五天后回家。 可卫昭容已经等不及要见她了。 她的心在颤动:“齐嬷嬷,齐嬷嬷。” “小姐,我在。” “明日你亲自去威远将军府接柔儿回家。” “明日,这么急?” “嗯,就说我想她了。” 齐嬷嬷心中虽有疑惑,还是应下了。 想起谢婉柔在威远将军府过的日子,卫昭容恨不得杀了雷烈山。 她攥紧拳头,暗自发誓,一定要让雷烈山付出代价。 “对了,赶紧把墨云院收拾干净,被褥全换成新的,还有在屋里多放些鲜花,柔儿喜欢花,有花香陪伴,她能睡得更好。” 墨云院是谢婉柔未出阁时住的院子,自从她嫁人后,闲置许久。原本院子里的下人全都安排到其他院里去了,谢婉柔回来,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从我院子里调六个丫鬟,六个小厮去墨云院好生服侍柔儿。” 安和院里的下人是最好的,足见卫昭容对谢婉柔的上心程度。 齐嬷嬷接了令,立刻前去安排。 明日接大小姐回府,今天才着手整理院子,时间十分紧张。 最近为了忙谢澜生辰宴的事,府中大多数人手都调走了,齐嬷嬷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找到足够的人手。 幸好,墨云院不大,只有临水阁一半大,院子里也简单,不像临水阁假山流水花园长廊,打扫起来耗时耗力。 墨云院与兰院相隔不远,谢澜每次回兰院必定会经过墨兰院。 他脚步匆匆,不愿浪费半点时间在路上。 刚走过墨兰院,他突然停下脚步。 关闭了几年的院门,今日竟然开着。 他疑惑地走进去,发现里面正忙得热火朝天。 “这是怎么了?”谢澜随手拦住一个丫鬟问。 “大小姐明天回府,老夫人让奴婢们收拾院子。” 谢澜眼睛发亮:“大姐要回府了!” 自从谢婉柔嫁人后,谢澜只见过她两次。谢婉柔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谢澜当时处境又艰难,只敢躲在暗处远远看她几眼。 两人连话都没说上。 汹涌的思念在胸腔快速膨胀,谢澜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明天早早到来。 “可知明日大姐何时回来?” “奴婢不知。” 谢澜站在院子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明日跟董先生请假,他要见大姐。 念头一闪而过,谢澜及时停下。 他刚入门,正该埋头苦学之时,请假只会让董先生误以为他贪玩,不求上进,他不能如此鲁莽。 心情虽然急切,但他劝自己,既然母亲让人收拾院子,大姐也许会在府上多住些日子。 兰院与墨云院离得近,他下学后,可以来看大姐。 谢澜压住唇角的笑意,回到了兰院。 他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刚翻开书,突然问拾一:“拾一,你知道京城最好的胭脂水粉铺子在哪儿吗?” “知道,东街第二排第三家。” “明日下学后,我们去买点东西。” 拾一犹如谢澜肚中的蛔虫:“送给大小姐吗?” “嗯,以前都是大姐送我礼物,现在我有银子了,可以给大姐买东西。” 谢澜知道京城的名门贵女都爱胭脂,谢婉宜屋里一大堆。 他头一次送姐姐东西,不知道送什么。想来想去,既然她们都爱胭脂,想必大姐也喜欢。 第二天,谢澜带上了兰院所有的银子去董府。 “三爷,带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胭脂水粉这么贵?” “不是,如果看到其他的好东西,我一同买下来送给大姐。” 谢澜有钱了,恨不得全部买成礼物送给谢婉柔。 大姐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今日上课谢澜难得分心,总是想着谢婉柔是不是已经到侯府了。为此,挨了董先生好一顿骂。 被骂了他也不难过,逼自己集中精神好好听课。 漫长的一日终于过去,谢澜飞跑出董府,直奔胭脂铺。 等他和拾一站在胭脂铺门口时,两人都呆住了。 没人告诉过他,胭脂有几十种颜色啊,还有各种珍珠粉,眉黛,香粉,看得人眼花缭乱。 “三爷,买……买哪一种啊?”拾一磕磕巴巴问。 谢澜哪知道啊。 店里全是女子,时不时朝他们指指点点,还偷笑出声。 谢澜脸颊升起两坨红晕,随手指了几样:“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店家帮他包起来,谢澜拎着精致的小木盒快步离开胭脂铺。 他闷着头走,路过一家珠翠坊时,他猛地停下。 一对青翠的水滴耳坠映入眼中。 若是这对耳坠戴在大姐耳朵上,那一定是极美的。 谢澜着魔了般不肯离去,最后袋子里的银子几乎全都拿了去,才换来这副耳坠。 “大姐一定会喜欢的。”谢澜细细摩挲着青翠的水滴。 “三爷,您眼光真好,这耳坠与大小姐太配了。”拾一的眼睛也离不开漂亮的耳坠。 两个愣头青小子,同时迷花了眼。 谢澜小心翼翼地把耳坠收好,兴奋地说:“赶紧回府,大姐到了。” 两个人一路走得飞快,回到侯府时天色还亮着。 谢澜直奔墨云院。 “大姐,大姐,你回来了吗?” 谢澜边走边喊。 经过两天的收拾,墨云院焕然一新,空荡荡的院子移栽了牡丹花和玉兰树,花香袭人,连带心情都畅快了。 谢澜走到大厅,依旧没见到谢婉柔。 “难道大姐在母亲那儿?” 谢澜嘀咕着。 有丫鬟走过来,说:“三爷,大小姐今日没回府。” “嗯?”谢澜失落地问:“为何?” 丫鬟摇头:“奴婢不知,不过老夫人刚才发了好大一通火。” 谢澜隐去脸上的笑容,“我去找母亲问问。” 第48章 谢婉柔未归 谢澜脚步匆匆来到安和院。 院内气氛凝滞,下人们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 还未走近前厅,便能听见卫昭容的怒斥声。 “雷烈山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岳母!” 谢澜自从上次从母亲口中得知大姐在威远将军府过得不好,他便日日盼着大姐回家。 母亲发如此大火,难道大姐出事了? 谢澜心头一紧,赶紧走了进去。 “母亲,大姐今日为何没有回府?” 卫昭容怒气冲冲地说:“雷烈山说威远将军府内务繁多,婉柔身为主母,离不得。哼,说的好似离开婉柔,威远将军府便要灭亡了。” 谢澜眉头倏然收紧:“这是借口。” 卫昭容怎会不知是借口。 现在她怀疑,雷烈山又对婉柔动手了,因为婉柔身上的伤痕未消,他才这般阻拦她回家。 想到这儿,卫昭容心头如针刺,恨不得立刻飞到谢婉柔身边。 “母亲,明日我去威远将军府,接大姐回家。”谢澜沉吟片刻,坚定地说。 卫昭容抬眸看他,摇摇头:“澜儿,你不能去。” 谢婉柔在将军府之所以被欺负,与娘家明德侯府的忽视脱不了干系。 上一世卫昭容偏心谢婉宜,对懂事善良性格软绵的谢婉柔没给过足够的母爱和庇护。 雷烈山正是抓住这一点,笃定谢婉柔不会回娘家告状,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家暴她。 谢澜身为侯府最没地位的庶子,雷烈山更不放在眼里。 若是侯府让谢澜接谢婉柔,便是坐实了谢婉柔被娘家看轻。 谢澜愣了一下,立刻懂了母亲的意思。 他只恨自己羽翼未丰毫无作为,不能庇护大姐。 “明日我让川儿和窦氏过去。”卫昭容说。 谢川是嫡长子,窦书遥又是相府嫡女,在众人眼中谢川会继承爵位,成为下一个侯爷。 不管明德侯府内部龃龉多少,至少在外面,大房绝对让人高看一眼。 “大哥大嫂一同去,自然是最好的。”谢澜觉得母亲考虑得比自己周全。 “澜儿,你放心,以后我会庇护婉柔,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你且宽心,好好念书,等你考取功名后,再保护柔儿也不晚。” 母亲的期许和对姐姐的庇护之情,同时涌上心间。 谢澜嘴角泛酸,拼命压下去后,郑重地点头。 等谢澜离开后,卫昭容起身去东院,又让齐嬷嬷去唤窦书遥。 等卫昭容来到东院,窦书遥已经在门口等候。 她大概猜出了卫昭容的意思。 果然,见到谢川后,卫昭容说:“你们二人明日去威远将军府,亲自接柔儿回家。” 谢川一听,眼睛瞪圆了:“母亲,我的禁足令解了吗?” 窦书遥满头黑线,不着痕迹地踢了谢川一下。 卫昭容睨着谢川:“肖太医让你禁足百日,已经过去一个月,还剩两个月你都忍不住?” “忍得住,忍得住。”谢川立刻赔笑脸。 这些天他已经见识了母亲的严厉手段。 东院的这群下人,平日里跟他嬉皮笑脸,拍着胸脯勇表忠心,可只要他一提出去,个个跟京剧变脸戏子似的,立刻变成老夫人的忠实奴仆,半步都不让他出院子。 谢川佩服母亲的御下之术,一个月来,性子被磨得也不似先前那般暴躁。 加上窦书遥总是对他冷脸,想摸夫人的手都是奢侈,谢川是真不敢造作了。 过了片刻,谢川才想起正事来。 “大姐自己回府便可,为什么还要我去接?” “雷烈山不许她提前回来,婉柔嫁进将军府多年,她回来过几次?每次都不留宿,当日便走了。川儿,你可想过为何?” 谢川平日哪有心思管大姐如何,若是二妹妹出事,他二话不说直接冲。 “大姐她性子怯懦,许是离不开孔武有力的夫君。她不想留宿就不留宿呗,嫁人之后将军府才是她的家,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胡说什么呢。”窦书遥没忍住,用力踩了谢川一脚。 “啊——”谢川瞪过去,“夫人,几日不见,你腿功了得,是不是偷偷练过了?” 窦书遥真要被气死。 草包脑袋,里面装的全是浆糊。 卫昭容的心情与窦书遥一样。 老侯爷足智多谋,怎就生了个草包。 “夫君,母亲让我们前去接大小姐是为了彰显侯府对大小姐的重视,这是娘家人给的底气,明白了吗。” 窦书遥咬着牙给他解释。 “我侯府本就是底气,还需要特地跑去彰显。”谢川小声嘀咕道:"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窦书遥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打死算了。 卫昭容非常了解自家儿子的德行,她早已放弃扶他成长。 谢川是扶不起的阿斗,永远开不了窍,多余的话不必说。 “明日你与窦氏安安稳稳把柔儿接回来,能做到吗?” “这等小事有何难?” 谢川拍胸脯保证的样子,多多有点嫡长子的势头,可下一秒就露馅了。 “那母亲,我接完大姐,可以去一位朋友家拜访吗?我与他好久不见,之前约好了见面谈事,我顺道去一下。” 谢川酒肉朋友一大堆,都是京城叫得出名的纨绔子弟。 他心中的小九九,哪能逃得过卫昭容的眼。 “你空手上门吗?” “呀,还是母亲想得周到,我得备点薄礼过去。” “你有银子吗?” “自然有啊,瑞祥院的份例不是……”谢川猛地意识到不对,瑞祥院所有银子都在窦书遥手中捏着呢。 “呵,你且问问,窦氏愿不愿意给你银子备薄礼。” 窦书遥立刻说:“想都别想。谢川,你百日禁足令未满,明日接了大姐之后,立刻回东院,不然往后,你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两银子。” 窦书遥性子直,从不弯弯绕绕,谢川明白她说到做到。 “你你你,怎的这般泼辣,一点都不温柔。明日接了大姐,你多学学大姐,贤德淑良,对夫君唯命是从。” 窦书遥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镜子先照自己,再照别人。” “母亲,您看,您快看她,牙尖嘴利的,哪有一点温柔相。”谢川向卫昭容求助。 卫昭容也不惯着他:“窦氏说得对。” 第49章 家暴被发现 婆媳一条战线,谢川一张嘴斗不过两个人,只能吃瘪。 第二天,窦书遥早早来到安和院,亲眼看着谢川收拾妥当,才坐进马车。 直到马车走了一段时间,谢川才想起来问:“备礼了吗?” “嗯,两坛酒,两匹布。” “就这点?” “不然呢。”依照母亲的意思,连这点东西都不肯给。 窦书遥皱眉,她不知道谢婉柔在威远将军府过得如何,可母亲似乎将雷烈山当成了仇人,恨不得手刃了他。 这段日子,窦书遥俨然成了卫昭容的得力助手,她无条件站在婆母这边。 既然婆母如此讨厌雷烈山,定然是他做了不可原谅的事。 想到这儿,窦书遥也觉得礼多了。 谢川不满地瞥开脸,掀开车帘看窗外。 外头人来人往,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啊,自由的味道,他已经很久没品尝过了。 以前天天出府,看惯了的景也不觉得如何,可现在连路边乞讨的的乞儿,都让他生出了亲切之感。 马车晃悠,半个时辰后,到达威远将军府。 听闻明德侯府大爷来到,雷烈山出门相迎。 “哈哈,谢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雷烈山人如其名,身形魁梧,声如洪钟,窦书遥在他开口时,看到身后的谢婉柔明显一颤。 谢川与雷烈山寒暄,窦书遥则走上前拉住谢婉柔的手:“大姐,好久不见。” 谢婉柔眉眼柔和,虽然对窦书遥的亲昵行为感到别扭,可还是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书遥,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周身娴雅的气质,让窦书遥自愧不如。 “大姐,三弟的生辰宴在即,母亲让我和夫君接你回家小住。” 谢婉柔眼神微动,刚想说话,被雷烈山看了一眼,她微笑着请窦书遥进门,不再提回府的事。 一个眼神足以慑人。 窦书遥看明白了,不是大姐不想回去,是雷烈山不允许。 窦书遥夫妻被请进前厅喝茶。 谢川与雷烈山聊得火热,早就忘记了今日前来的目的。 谢婉柔噙着浅笑,轻声与窦书遥聊天。 “母亲身体可还好?” “一切都好,前段日子母亲睡眠不太好,经肖太医调理后,如今已能安然入睡。” 谢婉柔担忧地点点头。 “大房和二房都还好?” “嗯,好着呢,大姐放心。” 谢婉柔问了一圈,最后才问:“三弟入了董先生的门,此事可真?” “千真万确,三弟是个有本事的,董先生的门有多难进,都说堪比进士二甲。” 此话不假,凡是被董先生收下的学生,考功名就没低于二甲的。 谢昇当年三甲挂了个榜尾,侯府大摆流水席三天。 若谢澜真能考进二甲,真是侯府荣光啊。 谢婉柔听完连说两声:“太好了,太好了。” 她真的高兴,替谢澜高兴。 谢澜在侯府过得有多艰难,没人比谢婉柔更清楚,谢澜能上学,她比任何人都要开心。 窦书遥见她只顾别人,忍不住问:“大姐,你在将军府可好?” 一提到这个,谢婉柔下意识去看雷烈山。 她笑意勉强:“我很好,将军待我好,婆母也好。” 窦书遥不觉得。 谢婉柔每说一句话都要看雷烈山的眼色,哪里好。 报喜不报忧,难怪母亲担心。 “大姐。”窦书遥一把抓住谢婉柔的手腕。 “嘶——”谢婉柔轻呼,又迅速把呼声压了下去。 窦书遥疑惑地看着她,难道大姐手腕受伤了? 因为有衣物包裹,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谢婉柔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书遥,尝尝红枣豆糕,很好吃。” 窦书遥吃了一口,食髓知味,一点都不好吃。 雷烈山留两人用了午膳,眼见着天都快黑了,他半点不提谢婉柔回侯府的事。 谢川午间与雷烈山共同饮酒后,醉得一塌糊涂,只知道闭着眼假寐。 “雷将军,今日我夫妻奉婆母之命,接大姐回家,你看天色不早了,让大姐收拾收拾,跟我们回家吧。” 雷烈山中午喝了不少酒,但他酒量如海,此刻并未显半点醉态,只是神色颇有些狠戾。 “柔儿,你想回去吗?”雷烈山问她。 窦书遥觉得他的眼神让人不舒服,他这般狠戾地看着大姐,哪里是询问,分明是逼她。 “雷将军,母亲思念大姐已久,这次啊,就算她不想回去,我也得把她绑回去,雷将军,还请见谅啊。” 窦书遥半开玩笑地替谢婉柔接下了雷烈山的话。 雷烈山一顿,随后哈哈大笑:“既然如此,柔儿快去收拾衣物,别让母亲等久了。” 谢婉柔心脏怦怦直跳,她压下心头的激动,款款起身:“书遥,还请等我一会儿。” “好,我等你。” 窦书遥拍醒谢川,让他继续跟雷烈山扯东扯西,自己则按着性子等谢婉柔。 一刻钟后,谢婉柔带着包袱出来了,随行的还有一个丫鬟。 “大姐收拾好了,那时候不早了,雷将军,我们这就走了。” 谢川已经半睡着状态,听见“走”字,迷糊着说道:“走走走,回府,睡觉。” 雷烈山神色不明,把几人送上马车。 “夫君,我先行回侯府,三弟生辰宴那日,我在侯府等你。”谢婉柔声音轻柔听不出异样,只是看向雷烈山的眼神,明显带着惧色。 “嗯,你且等着我!” 马车晃动,离威远将军府越来越远。 窦书遥发现谢婉柔整个人明显放松了下来。 “书遥,今日麻烦你了,这么远特意过来接我。” 谢婉柔的声音轻快了很多,喜悦之色直达眼底。 “大姐。” “嗯?” 窦书遥突然拉住她的手,一把掀开她的衣袖。 “书遥,你干什么!”谢婉柔没想到窦书遥下手如此之快,等她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纤细的手臂上,斑驳的於痕,狰狞刺眼。 “雷烈山打的?”窦书遥盯着於痕,肯定的问。 第50章 卫昭容哭了 “不是,前些日子不小心摔了一跤。” 谢婉柔抽回手,放下衣袖盖住於痕。 窦书遥身为弟媳,有些话不该由她问出口,母亲既然非要接谢婉柔回家,定然早就发现了端倪。 此时揭露谢婉柔的伤心事,并不是好选择。 “大姐都多大的人了,走路还会摔跤,以后可一定要小心呀。” 窦书遥笑着把事情揭过去了。 “以后我会小心的。”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说将军府的事,转而说起侯府。 “母亲禁足谢川?”谢婉柔惊讶地捂住嘴。 “没错。所以今日他能走出东院,全托你的福。” 谢川睡得跟死猪一样,被窦书遥安排在下人的马车上。等他一觉醒来,又回到了东院“牢笼”,也不知会不会发脾气。 窦书遥已经懒得管他了。 今日破戒让他饮了酒,明日得着人去问问肖太医,可有影响。 “书遥,肖太医医术了得,只要小川配合治疗,必然痊愈,到时候你一定可以如愿生个孩子。” 孩子,是窦书遥最深的伤口。 今日这番话,若出自沈枝枝之口,她只会怀疑沈枝枝居心不良,明为安慰,实则暗讽。 可她不会怀疑谢婉柔半分真心。 虽然窦书遥与谢婉柔相处次数极少,可她知道,谢婉柔是整个侯府最没心机最善良的人。 无私奉献,不求回报,永远安静又温柔地站在那儿,包容着一切。 “借大姐吉言,希望能顺利。大姐你呢,肚子可有动静了?” 谢婉柔嫁入将军府几年,一直无所出,都是女人,窦书遥很理解她的心。 “有过,小产了。” 窦书遥腾地闭上嘴,无意触碰到谢婉柔的伤心事,她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谢婉柔反过来安慰她:“侯府没人知道,母亲也不知道,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不过,你要替我保密哦,我不想让母亲担心。” 大概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被谢婉柔藏在肚子里很久的话,竟然不假思索说出了口。 窦书遥说:“好,我不告诉别人。” “大姐,既然你能怀一次,说明你的身体没问题,再养一养,很快就有了。” 谢婉柔抿着嘴点头。 马车到侯府还有一段路程,窦书遥差人率先回府通报。 谢婉柔拦住她:“这是做什么呢,一会儿就到了,不用通传。” “府上的人都等急了,尤其母亲,想你想得紧。若不是礼节不允,她大概会亲自去将军府接你。” 谢婉柔愣住,怎么可能呢。 母亲一向不喜欢自己,自从嫁入将军府之后,她写信回去母亲从未回信。 有时候她和雷烈山一道回侯府,母亲也很少把目光放自己身上,母女俩一整天说不上几句话。 “书遥,别开玩笑了。”谢婉柔笑中带苦。 窦书遥没再劝她,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若在一个多月前,有人告诉她,母亲会禁足谢川,把瑞祥院的掌家权交予自己,打死她也是不信的。 只有等谢婉柔亲自感受,她才能明白,母亲真的变了。 无论因于何种机缘,窦书遥都庆幸,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大姐,我这人一向最不会开玩笑,等会儿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窦书遥的话让谢婉柔平静如水的心湖,微微荡起涟漪。 母亲,真的想自己了吗? 带着些微的期待,马车晃晃悠悠停在明德侯府大门外。 谢婉柔竟然有些紧张。 窦书遥大大方方地掀开车帘,果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翘首以待的卫昭容。 “母亲,”窦书遥故意大声喊道:“大姐回来了。” 侯府高高的台阶上,卫昭容远远看着马车过来,停在眼前,心里早就五味杂陈。 脚底发麻,头脑嗡嗡,她甚至没听见齐嬷嬷的话。 “老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谢婉柔下了马车,站在原地,遥遥望着上面的卫昭容。 她微微弯起嘴角,盈盈给卫昭容行了个礼:“见过母亲。” 生疏客道,丝毫没有母女之间该有的亲密。 谢婉宜从来不会这样行礼,她要么直接扑进卫昭容怀里,要么母亲母亲的亲昵喊着,没规没矩,却极受卫昭容宠爱。 卫昭容看着温柔贤惠的谢婉柔,眼底泛酸,泪水盈满了干涸的眼眶。 上一世,谢婉柔一直默默爱着她这个偏心的母亲,可卫昭容眼盲心瞎,根本看不见她的好。 现在,卫昭容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送给谢婉柔。 终于,卫昭容动了,脚步踉踉跄跄似要跌倒,可目标坚定。 “婉柔——” 卫昭容一把抱住谢婉柔,双手颤抖着抚摸她瘦削的后背。 怎么这么瘦呢,瘦得一阵风能吹倒。 “婉柔,对不起,母亲对不起你啊。” 卫昭容主动又亲密的动作,让谢婉柔身体一僵,她从来没被母亲这般抱过,母女间的温情向来只发生在谢婉宜身上。 原来,母亲的怀抱如此温暖宽厚,比梦中的怀抱温暖一万倍。 直到温热的液体落在脖颈处,谢婉柔才猛地察觉,母亲哭了。 谢婉柔着急地问:“母亲,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她想推开卫昭容,可卫昭容抱得很紧,根本不让她走。 谢婉柔不再挣扎,放软了身子半靠在卫昭容怀里。 柔弱纤细的手轻轻抚着卫昭容的后背,小声安慰:“母亲,别哭……” 说着,谢婉柔也掉下一滴泪来。 母亲一向严厉坚韧,鲜少展露脆弱的一面,能惹得母亲哭泣,定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谢婉柔有些担心。 卫昭容情绪来得快,她也知道自己失态了。 大儿媳和一群下人都看着,大家全都吓了一跳。 府外人来人往,一直站着不算事,卫昭容松开谢婉柔,擦了擦眼角,拉着她的手说:“走,我们回家再说。” “嗯。” 一行人跟随卫昭容走向安和院。 一路上卫昭容看着谢婉柔,几乎没移开眸子。 谢婉柔被她看得脸色微红:“母亲,我脸上有什么吗?” “瘦了,瘦了好多。威远将军府苛待你,雷烈山苛待你。” 谢婉柔的心猛地一沉,母亲怎么知道的? 第51章 姐弟相见 看见谢婉柔欲盖弥彰的样子,卫昭容愈发心疼。 这孩子,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瘦弱的肩膀怎么扛得住。 等进了屋,卫昭容屏退了下人,只留下窦书遥和齐嬷嬷。 谢婉柔刚站稳脚步,卫昭容突然捧着她的脸左右看。 “脸上没有伤,身上呢,柔儿,把外衣脱了给母亲看看。” “母亲,您这是干什么?”谢婉柔遮遮掩掩不肯脱。 “柔儿,别怕,让母亲看一下,我会轻点,不弄疼你。” 卫昭容眼神坚决又温柔。 谢婉柔自小从不忤逆母亲的命令,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照办。 随着外衣脱下,露出颀长的脖颈,而脖子下青青紫紫的痕迹,扎入众人眼睛。 窦书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卫昭容两眼一花,几乎昏过去。 “母亲!” “老夫人!” 窦书遥和齐嬷嬷一同上前,扶住卫昭容。 谢婉柔像个犯错的孩子,慌张穿上脱掉的外衣,手足无措地看着卫昭容。 “母亲……我……” 卫昭容睁开眼,眼底全是恨:“雷烈山,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母亲。”一行清泪在谢婉柔脸上蜿蜒,“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道歉。 为什么道歉呢? 明明承受家暴的是她,明明因为卫昭容的漠视,导致雷烈山更加肆无忌惮。 然而可怜的谢婉柔,竟然还在道歉。 “不,婉柔,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该眼瞎,把你嫁给雷烈山。” 当年上门求亲的人踏破了侯府大门,卫昭容偏偏选中了雷烈山。 她中意将军府家世,雷烈山又在军中有功,前途无量。 没问过谢婉柔的意见,卫昭容直接同意了两家的亲事。 谢婉柔这样温婉的女子,与性子暴躁的军营粗汉子本就不是良配。 更何况,雷烈山还是个动手打女人的畜生。 谢婉柔在将军府过得战战兢兢,她怎能不瘦。 上一世,谢婉柔本已有身孕,却被喝醉酒的雷烈山一脚踢得流产。 流产后,她没有得到足够休养,就被婆母指使着处理将军府内务。因病根未除,谢婉柔身体虚弱操劳过度,难以受孕。 雷烈山迎娶妾室后,竟然以“无出”之罪休了她。 那之后,他对谢婉柔的暴力越发严重,谢婉柔的每一次忍让只会让他越加猖狂。 雷烈山看上的妾室,是他手下副将的女儿洛飞扬,自小跟随父亲舞刀弄枪。 雷烈山成亲后,远赴边关参加过一场战事,与女扮男装的洛飞扬相遇,随后产生感情。 从边关回来后,雷烈山每看一眼谢婉柔,便增加一份厌恶。 一个无能的后宅怨妇,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与洛飞扬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谢婉柔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可在雷烈山眼里全是矫情做作。 谢婉柔被他逼得毫无自我,依旧逃不过被休弃的命运。 按照时间推算,雷烈山迎娶小妾就在三个月后。 这一世,卫昭容要亲手扭转谢婉柔的命运。 “母亲——”谢婉柔略带哭腔的声音打断了卫昭容的思绪,只见她红着眼眶说,“不是您的错。” 卫昭容也忍不住心酸,跟着红了眼。 “怎么不是我的错,我识人不清,亲手送你入了虎穴,又对你置之不理……婉柔,你能不能原谅我?” 谢婉柔轻轻给卫昭容擦眼泪,她很少如此近距离与母亲对视,这才发现母亲脸上的皱纹深了许多。 “母亲,您这样说折煞我了,母女之间何需谈原谅二字。” 谢婉柔的体贴和善良,不但没让卫昭容宽心,反而更加愧疚。 可一味内疚道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卫昭容深吸几口气,压下激动的心绪,很快恢复了平静。 “柔儿,来,跟我进卧室。” 母女二人进入卧室,留下窦书遥和齐嬷嬷。 卧室内隐约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窦书遥知道,婆母在给谢婉柔检查伤势。 光是脖颈处便如此触目惊心,更别提其他隐蔽的地方。 窦书遥叹了口气,垂着头坐下。 “齐嬷嬷,大姐她的事,你知道吗?” 齐嬷嬷摇头,此刻她脸上也是无尽的悔恨。 “大小姐从来不说,而且隐藏得很好,奴婢蠢笨,没能发现。” “哎……” 窦书遥最知嫁做人妇之后的苦,丈夫不爱,婆母不喜,除了往肚子里咽,还能跟谁倾诉呢。 过了很久,卫昭容与谢婉宜才出来。 “齐嬷嬷,唤府医,给柔儿开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明日请肖太医过来,给柔儿把个脉,调理一下身体。” “是。” “晚膳备赤枣乌鸡汤,桂花麻糍和糖醋排骨。” 几样都是谢婉柔爱吃的。 “是,老夫人。” 谢婉柔没想到母亲还记得自己的喜欢吃的,原先的不开心被突如其来的关爱一扫而空。 齐嬷嬷刚走出去,外面又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谢婉柔顺着脚步看去,只见谢澜站在夕阳余晖下,朝她匆匆跑来。 “大姐,大姐。” 谢澜声音急促,连喊两声得不到回应,更急了:“大姐!” “诶——”谢婉柔出声了。 谢澜的脚步突然顿住,抬眸间,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大姐。 “澜儿。”谢婉柔盈盈而立,嘴边的笑容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谢澜一个箭步来到她跟前,激动得语无伦次:“大姐,他们说你回来了,但我没看见你,我去了墨云院,你不在,还以为你走了,原来你在母亲这里。” 谢婉柔看着高了不少的谢澜,欣慰地说:“澜儿长高了,比大姐高。” 这段日子谢澜的餐食丰盛,个头跟春天的竹笋一般,一个劲儿往上拔。 “大姐你瘦了。”谢澜的关注点全在谢婉柔身上。 “你也瘦,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肉。” “大姐。” “嗯。” “大姐。” “嗯?怎么了。” “没事,我就想叫叫你。”谢澜呲着牙傻笑,觉得自己还在做梦,脚踩在云朵上很不踏实。 曾经只能躲在角落偷看的大姐,就站在自己面前,他激动得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老夫人,府医到了。”齐嬷嬷带着府医进门。 谢澜脸上的笑容咻地消失:“大姐病了?” 第52章 互送礼物 “我没病,母亲说我瘦,便让府医瞧瞧。” 谢婉柔善解人意地避开重点,不让谢澜担心。 府医已经从齐嬷嬷口中得知了一二,过来时带了药膏。 “大小姐,一日涂抹三次,轻轻揉压,过些日子便消了。” 送完药,府医退去。 谢澜心中生疑,可见谢婉柔高兴的模样,又不忍心打破。 他扯出一丝笑:“大姐,如今我搬进兰院了,去我那里坐一坐吧。” 谢澜自小没有自己有的院子,小时候他无处可去,只有谢婉柔请他去墨云院。 识文断字,皆是谢婉柔亲自教授。 终于,谢澜也有了自己的院子,他想让大姐看看。 “好呀,澜儿的院子,我当然要看一看。” “母亲,我先带大姐回兰院了。” 卫昭容看着感情亲厚的姐弟俩,点点头:“去吧,一会儿一起过来用晚膳。窦氏,你也别回去了,我这账本有点看不明白,你帮我看看。” “是,母亲。” 谢澜兴高采烈地与谢婉柔并肩,他性格内敛,情绪很少外露,可今天他的兴奋完全藏不住。 路过墨云院时,谢澜问要不要先进去看看。 “不了,去兰院。” “好。” 谢澜兴致盎然地领着谢婉柔进门,恨不得连花坛边的小花都要介绍一番。 “大姐,这是我的书房,这是卧室,还有前厅。对了,母亲让人在兰院设了小厨房,明日你来我小厨房用膳,好不好?” “好。” 兰院比墨云院要大些,两人逛了一圈,最后默契地来到书房。 谢婉柔坐在长桌前,随意翻开一张纸,笑着说道:“澜儿,字迹进步了许多。” 谢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跟大姐比起来差远了,我的字太丑了,董先生批评了好多次。” “不急,进步很明显,不出半年,定然会有成果。”谢婉柔安慰道。 连翻几张后,谢婉柔发现了一张字迹极度工整的字帖:“这是谁写的?” “是拾一。” “拾一?”谢婉柔有点印象:“后院那个小厮?” “嗯,是他,他现在是我的伴读,一起跟着董先生学习。” “哦,是吗,让我看看他。” 很快,拾一进来了。 “见过大小姐。”拾一给谢婉柔行礼。 谢婉柔细细打量他,拾一也长高了些,不过个头还是比谢澜小一圈。 精致白皙的脸蛋上,一双桃花眼格招人。 谢婉柔忍不住赞叹:“拾一长得真好看,字也好看。” 拾一的脸腾地一下升起红晕,声音细如蚊蝇:“多谢大小姐夸奖。” 谢婉柔垂眸,慢慢翻看两人的功课,这时,谢澜偷偷出去了一趟,进来时双手背在身后。 “大姐。” “嗯?” 谢澜有些害羞,他从背后拿出一个檀木盒子:“给,送你的。” 谢婉柔惊喜地接过来:“送我的?” 盒子打开,一对翠绿水滴耳坠出现在眼前。 “太好看了。”谢婉柔指尖捏起耳坠,爱不释手。 耳坠的水头和造型,全都长在谢婉柔的审美上。 “小蝶,给我戴上。”谢婉柔吩咐贴身丫鬟给她换耳坠。 耳坠摇晃,与谢婉柔十分般配。 “有铜镜吗?给我看看。” 谢澜和拾一都是男孩子,屋里没有铜镜,最后还是兰院的丫鬟送来了自己平日使用的铜镜。 谢婉柔对着镜子看了一遍又一遍,暖流在体内流淌。 她爱极了,可还是担心:“澜儿,你哪来的银子。” 虽然喜欢得不行,可谢婉柔下意识心疼谢澜。 “兰院有份例。大姐,以后我也可以照顾你了,你缺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能买得起。” 外人看来身为将军府夫人,谢婉柔什么都不缺,可谢澜却不这么认为。 大姐配得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无论她拥有多少都不嫌多。 只可惜如今谢澜没有功名,只能靠侯府份例过活,但只要大姐愿意,让他上交全部份例都心甘情愿。 “澜儿的心意大姐收下了,谢谢。” 谢澜又从身后拿出几个小盒子:“我还给你买了胭脂水粉,颜色太多,我随便挑的。” 谢澜选的颜色偏淡雅风,很适合谢婉柔,她全部收下了。 “澜儿眼光真好,都是我喜欢的颜色。” 等收下谢澜的礼物,谢婉柔让小蝶拿来她的包袱。 鼓鼓囊囊的包袱,里面只装了几件衣服,其余的是书。 都是些很难找的书,谢婉柔全给谢澜留着了。 看见书,谢澜两眼发光,“大姐,你从哪里找来的?” 这些书的主人乃曾经的状元郎,上面有他的亲笔注解,字迹密密麻麻。 谢澜匆匆浏览了几页,如获至宝。 “得知你入了董先生的门,我便想着送你些什么。思来想去,这些书或许会对你有用。” 谢婉柔没说为了找到这些书花费了多少精力,她顶着雷烈山冷嘲热讽的压力,硬是在短时间内给谢澜找来了。 “大姐,”谢澜有些激动:“谢谢。” 没有人比谢婉柔更懂谢澜,她的心意沉甸甸的,压在谢澜心上,幸福得他想哭。 姐弟二人的感情,并没有因为谢婉柔的出嫁越来越淡,反而愈发深厚。 没一会儿,安和院有丫鬟寻来,让他们去用晚膳。 谢澜收拾好心情,与谢婉柔一同前去。 “二弟和婉宜呢?” 谢婉柔环视一圈,没看到二房和谢婉宜。 卫昭容冷声道:“知道你回来,他们没一个人主动前来,你又何必管他们。” 谢婉柔欲言又止,毕竟以前她回府也是如此,母亲从未责怪过他们。 “吃吧。” “是,母亲。”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桌上的几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偶尔给对方夹菜,换来一声谢谢,虽然客套了些,却不显疏离。 卫昭容看着谢婉柔,窦书遥和谢澜,心里无比欣慰。 上一辈子,她亏欠三人良多,老天开眼,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 一切都还来得及。 等谢澜的生辰宴结束,下一件事,便是助谢婉柔和离。 此事难度不小,还需细细筹划。 三个月后,雷烈山迎娶洛飞扬,必须在这之前谋划一切。 第53章 你可愿和离 相较于安和院的一片祥和,曲阳院气氛糟糕透了。 谢婉宜气呼呼地坐在饭桌前,用筷子扒拉着水晶丸子,看得沈枝枝满头黑线。 “二哥,母亲今日留大姐和大嫂一同吃饭,就连那谢澜也去了,偏偏没叫我们两个。凭什么啊,难道我和你不是母亲亲生的吗?” 谢昇心情本就不好,谢婉宜不请自来就算了,专捡让人糟心的话说。 “二哥,你说句话啊。”谢婉宜不依不饶。 “大哥不是也没去。”谢昇没好气地说。 提到大哥,谢婉宜更有话说了:“大哥明明被禁足了,母亲还应允他出府接大姐,听说喝得烂醉如泥破了酒戒,母亲也没责罚他啊。” “大哥,你说母亲怎么不让你去接大姐呢?”谢婉宜字字诛心。 沈枝枝听不下去了,解释道:“夫君要去宫里当差,哪有时间去接大姐。” 谢婉宜嘟着嘴:“可以告假啊。” 不用谢婉宜提,谢昇也清楚自己被母亲排除在外了。 以往不管家中有何事,都由他出面,毕竟谢川一个酒囊饭袋,干不成正事。 而去威远将军府接大姐这事,母亲根本就没通知他。 还有,窦书遥顶替沈枝枝操办生辰宴,也是二房心头的一根刺。 母亲似乎都在培养窦书遥为当家主母。 沈枝枝为人圆滑,明明比窦书遥那个死人脸更适合,可偏偏就抢了沈枝枝的位置。 夫妻两人为着这事,焦头烂额了好几天。 “好了,”谢昇放下筷子:“你吃完没,吃完了就回去,我们要休息了。” “这才什么时辰,休息这么早?”谢婉宜灵光一闪:“二哥,你和嫂子是不是准备要孩子了?” 侯府两个嫡子成婚后,都未生孩子。 谢川因为身体原因生不出,谢昇身体健康,只是他不喜孩子,便想着顺其自然,没有刻意去准备。 如今看母亲的态度,有意扶持大房,还拉着三房,唯独二房被晾着。 如果这时候二房能诞下长孙,母亲必然会回心转意。 谢婉宜的话,给谢昇提供了思路。 他挥挥手,对谢婉宜说:“既然知道了,便早些回临水阁吧,别耽误我和枝枝的正事。” 话已至此,谢婉宜只好起身离开。 “夫人,我们生个孩子。”谢昇说:“一定要在大哥大嫂怀孕之前。” 沈枝枝早就想要孩子了,奈何谢昇一心扑在仕途上,对孩子的事并不上心。 如今眼看着母亲越来越偏心大房,他们再不有所为,爵位真的要拱手让人了。 一旦诞下长孙,再以此提出继承爵位,母亲不会拒绝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步棋没错。 只要能达到两人的目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筹码,包括孩子。 这一晚,曲阳院半夜叫过两次水,丫鬟们几乎没眯过眼。 第二日,谢澜去董府之前,先去看了眼谢婉柔,邀她晚上一同在兰院用晚膳,再去安和院给卫昭容请安,然后才高高兴兴地出了侯府大门。 卫昭容起得晚,生辰宴的事交给窦书遥后,她几乎不用操心,时间充裕。 窦书遥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除非有拿不准的事才来请教。 巳时,肖太医来了。 给谢婉柔把完脉,肖太医眉头紧皱。 谢婉柔的心跟着紧绷起来。 “老夫人,大小姐身体亏损严重,大概平日操劳过度,忧思繁重,她的情况比大夫人严重得多。” 这个结果在卫昭容意料之中。 肖太医又说:“大小姐体内寒气重,似受过损伤,发生过何事?” 还未等谢婉柔开口,卫昭容说:“她曾经小产过。” 谢婉柔惊讶地看着抬头,她明明只跟窦书遥说过此事,母亲怎么知道了。 窦书遥赶紧朝她摇头,表示她没说过。 卫昭容没看见她们两人的眼神交流,继续问道: “肖太医,婉柔底子弱,能否调理好?” “可以是可以,但有些难度。大小姐需长期服药半年有余,期间不可受累,不可忧思,不可受惊吓,保持心情舒畅。半年后,再换另一副药,服用两月余。” 调理身体过程漫长,卫昭容心知艰难,可无论多难,她也要把婉柔养好。 “肖太医放心,有我庇护着婉柔,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和惊吓,你只管开药。” “那就好。” 肖太医在一旁写药方,窦书遥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半年内不受累不忧思不惊吓,怕是很难。 她见识过雷烈山的眼神,像是要把谢婉柔生吞活剥了,只怕她在将军府的每一日都活在担惊受怕中。 况且,谢婉柔打理将军府府中事务,很辛苦的,怎么可能不受累。 这样下去,别说调理身体,只怕要熬坏了。 窦书遥朝卫昭容看去,期待卫昭容能发现这个问题。 不成想,卫昭容根本没提将军府的事,只对肖太医说:“辛苦了。” 窦书遥想着,等肖太医走后,提醒一下母亲。 “对了,肖太医,麻烦去东院给老大复查一下,昨日他去威远将军府喝醉了酒,不知道对治疗过程有没有影响。” “好。” 窦书遥领着肖太医去东院,卫昭容则安排人给谢婉柔煎药。 “柔儿,今天抹过药了吗?” “抹过了。” “给我看看。” 卫昭容细细检查了一番,药膏有作用,於痕比昨日淡了些。 卫昭容拉着谢婉柔坐下,一脸正色: “柔儿,母亲有事要跟你说。” “何事?” “威远将军府是狼巢虎穴,你若再回去,怕是命都要丢在那儿。我想让你和离,你可愿意。” “和离?” 谢婉柔瞳孔中映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呼吸急促起来:“母亲,您怎会有这种想法?” “怎么,你不愿意?” 谢婉柔顿住,因为她从未想过。 她不爱雷烈山,雷烈山也不爱她,可夫妻之间本就如此,哪有那么多深情相爱的夫妻。 大哥和大嫂,不也这么过着吗。 “母亲,我若提和离,夫君怕是不允。” 雷烈山暴躁,婆母强势,和离无异于狠狠扇他们巴掌,他们绝不会同意。 “他不允,我自有办法。柔儿,你只需要告诉我真心话,想不想离,你放心,有整个侯府为你撑腰,你有足够的底气做任何选择。” 谢婉柔脸颊微微泛红,紧紧掐着手心,指尖刺痛却无法缓解内心的震撼。 良久,只听四个字轻轻响起。 “我要和离。” 第54章 把柄 卫昭容抱住微微发抖的谢婉柔:“柔儿放心,我定助你和离。” 过了会儿,卫昭容亲自送谢婉柔回到墨云院。 “院里缺什么东西,告诉我,我让人准备。这些日子你安心住在府中,遵循医嘱,好好调理身体。” “母亲,澜儿生辰宴杂事繁多,我可以帮忙。” 谢婉柔在将军府操持府务很有经验,大大小小考虑得周全。 “不用,我让窦氏去做。她缺少机会锻炼,这次正好让她练练手,不然以后怎么掌管整个院子。” 当着谢婉柔的面,卫昭容不需要遮遮掩掩,她就是在培养窦书遥为当家主母。 谢婉柔听后便不再多言。 一会儿窦书遥派人过来告诉卫昭容,肖太医给谢川诊断过了,说身体恢复得很好,偶有一次饮酒不碍事,但还剩两个月,这期间滴酒不能沾,否则前功尽弃。 “告诉窦氏,澜儿生辰宴那天,把川儿的酒换成白水,时刻盯紧,免得他偷喝。” 不用卫昭容提醒,窦书遥也早就想好了。 谢澜生辰宴,身为嫡长子的谢川不可能不现身。 宴席上推杯换盏,谢川不喝酒说不过去,只需把杯盏的酒悄悄换成白水,便一举两得。 怕谢川当场闹事,窦书遥警告他:“白水你且当白酒喝着,千万别露馅。还有别趁人不备偷喝,喝一口禁足加一个月,这些都是母亲说的,你也知道母亲说到做到。” 谢川忙不迭地表示同意。 这些日子他尝尽了苦头,母亲大巴掌的滋味,偶尔还会在梦中重现。 比大巴掌更可怕是禁足,都要把人禁傻了。 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他,他可不能因小失大。 安顿好谢川,窦书遥才继续去忙。 得了闲,卫昭容让人送了封信去往南阳将军府,约林觉慧见面。 第二日两人约在一间茶楼雅间。 “小慧,尝尝这龙凤团茶,老板用青城山的雪水烹煮的。瞧,茶颜凝成了‘仙鹤腾云’。” “哟,真好看。”林觉慧动了动鼻子:“真香,阿容,这茶不便宜吧。” 卫昭容笑着回:“我有事相求,当然得用最好的茶贿赂。” “行,不过,先等我喝尽兴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似回到了少女时光。 糕点吃完,茶喝得见了底,林觉慧擦干净手:“说吧,阿容,找我什么事?” “一年半之前,有藩国侵袭边关,南阳将军在战线前方奋战三个月,军粮缺失,皇上派雷烈山一个月内运送军粮至边关。” “是啊。” 南阳将军在边关生死一线,林觉慧在将军府担惊受怕整整几个月。 幸好,南阳将军英勇,最终大败藩国军队。 大战告捷,皇上龙心大悦,大肆嘉奖南阳将军府,连只是送军粮雷的烈山都一同受了功勋。 “小慧,当时领着军粮抵达边关的将领是不是雷烈山?” 林觉慧摇摇头:“不是他。” 卫昭容眉头一跳,声音发紧:“雷烈山没有亲自送过去,他人呢?” “夫君当时只是提了一嘴,说军粮告急,将士们连照出人影的稀饭都喝不上,押运军粮的队伍迟了整整十日。” 战场瞬息万变,整整十日,不敢想象当时南阳将军顶着多大的压力。 “甚至带着军粮去边关的不是雷烈山,而是一名副将。”林绝慧咬着牙,愤愤道。 “那副将是不是姓洛。” “你怎么知道?”林觉慧讶异。 卫昭容心下明了,洛副将正是洛飞扬的父亲。 身为押运军粮的主将,雷烈山疏于职守,不但脚程缓慢差点耽误大事,甚至本人都不在。 南阳将军心有不满,但碍于威远老将军的情面,没有向皇上禀告此事。 后来军队大捷归来,雷烈山同样受了功勋,南阳大将军气得几天没吃饭。 林觉慧知道此事后,碍于雷烈山是谢婉柔的夫君、明德侯府的佳婿,她私心偏袒明德侯府,那段日子,天天劝南阳将军大度。 没有造成任何损失,提告到皇上那儿,只会显得南阳将军小心眼。 从战场回来的南阳将军受了伤,当时躺在府中,想告状也有心无力,这件事便这么不了了之。 后来,雷烈山多次在外宣扬,当初要不是他带领军队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将军粮送到,战事结果不堪设想。 这些话每每落入南阳将军耳朵,他都恨不得给雷烈山来一拳。 “南阳将军气度非人,若是我,怕是早告到皇上跟前去了。”卫昭容冷冷道。 “呃……”林觉慧欲言又止:“雷将军乃明德侯府佳婿,阿容,我这般说,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当然不是,他这般德行有亏,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他。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小慧,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发生了什么事?”林觉慧紧张地问。 “过几日是我家澜儿生辰宴,我便让柔儿提前回府。结果回来后,发现她身上全是伤痕。” “什么!”林觉慧差点跳起来:“雷烈山动手打的?” “正是他。” 林觉慧呼吸登时变粗了:“柔儿温婉贤淑,是咱们京城出了名的贵女典范,若不是我家两个儿子年龄与她相差颇多,我巴不得能把柔儿娶进门。” 林觉慧同意谢婉宜和自己小儿子的亲事,正因为有谢婉柔做榜样,她觉得谢婉宜大概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经历过扎小人之后,林觉慧对谢婉宜彻底改观。 听到这儿,她十分心疼谢婉柔,忍不住唾弃道:“雷烈山是武将,他对着柔儿怎么下得去手的,与畜生有何不同。” “都怪我,平日里太忽视柔儿,没能发现雷烈山的两副嘴脸,让柔儿平白受了好多罪。” “那你准备怎么办?总不能看着柔儿受苦。” “我要让柔儿和离,并且拿回所有嫁妆。” 一句话掷地有声。 “今日找你来,正是为了寻求和离的筹码。雷烈山有把柄落在我手,我不怕他不同意。” 林觉慧点头:“如果还需要我帮忙,你一定要开口。” “嗯,够了,光是渎职的罪,就够他掂量掂量。他若不肯,我便恳请皇上做主,下旨和离。” 趁着明德侯府在皇上面前还有点分量,卫昭容要给谢婉柔求一道和离的圣旨。 双管齐下,这婚离定了。 第55章 沈枝枝怀孕? 墨云院,有笑声传出。 “大姐,你回来了。昨日个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没来看你,你别怪我啊。” 沈枝枝笑声娇俏爽脆,半点看不出生病的迹象。 “枝枝,你哪里不舒服?”谢婉柔并不在意昨天沈枝枝的怠慢,听到她不舒服,立刻担心起来。 沈枝枝绾了绾耳边的碎发,略带羞意:“就是身上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 “怀上了?”谢婉柔惊喜地问。 “没有,没有。就是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不过算算日子,怕是……有可能。” 昨晚曲阳院的床摇了一夜,即便一发击中,沈枝枝也不会立刻便有了感觉。 但她就是要营造出有身孕的声势来。 如今侯府变天,眼见二房势微,孩子成了二房最好的利器。 况且沈枝枝很自信,夫君和自己身体健康,没有隐疾,要孩子是分分钟的事。 “太好了,枝枝,谢家终于要有小宝宝了。对了,我让府医过来给你看看,若是真怀上了,那可得上心,平日的膳食要改,伺候的丫鬟婆子也要换。” 谢婉柔特别喜欢孩子,身为大姑姑,她早就想亲手给自家小侄子小侄女缝制小衣服了,衣料都备好了。 沈枝枝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祝福和安排,不过拒绝了府医把脉:“大姐,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先别叫府医了。府医知道了,母亲便知道,万一没怀怎么办。” 谢婉柔轻轻一笑:“好好好,我帮你保密怎么样。不过这可是大喜事,你想瞒也瞒不住。” 她先前有了身孕,也与沈枝枝这般有顾虑,等确认之后才会让婆母知晓,不然空欢喜一场,还惹人厌。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了,枝枝,你可千万不要乱走动,没事就在曲阳院躺着。” “不行啊,三弟生辰宴在即,我得帮大嫂忙。以前这些事都是我操办的,大嫂第一次接手,大概会手忙脚乱,我怎么好意思在院里闲着,你说是不是啊。” 谢婉柔笑了笑,没接这话。 她温柔善良,但不傻。 大房与二房向来不合,以前母亲偏重二房,府内事务都交给了沈枝枝。 可她这次回府,明显感受到了母亲的变化。 母亲要培养窦书遥为当家主母。 谢婉柔不在两个弟弟之间站队,母亲选谁,她便选谁。 因此,沈枝枝暗戳戳的试探,被谢婉柔轻轻拨了回去,什么巧都没讨到。 沈枝枝没想到谢婉柔竟然没上套,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 “大姐,我身体又不舒服了,我先退了。” “嗯好,慢走啊,回去后记得少走路,能躺便躺,有事吩咐丫鬟去做。” 沈枝枝敷衍地“嗯”了声,走了出去。 看她灵活矫健的步伐,没有半点病相,更别说孕相了。 “小姐,该喝药了。”小蝶说道。 “嗯。”谢婉柔收回视线,回了屋。 前院,窦书遥正在指挥下人搬运屏风。 生辰宴宴席设在前院,因为侯府还在守孝期,各色装扮没有选择红色,而是清爽的淡青色。 主座两边用屏风做装饰,屏风的选择也大有讲究,高山流水觅知音墨水画跃然纸上,照应着谢澜的文人气质。 “哟,大嫂,忙着呢。” 沈枝枝摇着细腰,笑盈盈地上前打招呼。 窦书遥不动声色地回道:“不忙,都是些小事。” “呀,大嫂你衣袖怎么脏了。” 窦书遥低头看去,果然上面沾了一块好大的污渍,应该是先前指挥搬屏风时不小心蹭到的。 “大嫂为了三弟的生辰宴亲力亲为,想来三弟会感激的。” “都是一家人,不需要客套。” “是啊,一家人不需要客套。”沈枝枝懒懒地看着忙碌的人,语气中压不住地炫耀:“看大嫂忙着这样,我这般闲着实在有愧,只是,我身体不便,还望大嫂见谅。” 二房说话总爱弯弯绕绕,窦书遥心直口快,起先没反应过来沈枝枝的意思。 过了会儿,她猛地看向沈枝枝。 “大嫂,怎么这般看着我?”沈枝枝眼睛瞪圆,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可她心里却非常期待:你问啊,你快问,问出口。 “让开,你挡住路了。” “……” 沈枝枝极不情愿地后退两步,窦书遥昂着头目不斜视走出前厅。 “哼,木头脑袋,难怪不招人大哥喜欢。一天天摆着个死人脸,谁看得都想吐。” 沈枝枝气得跺脚。 晚上,卫昭容留窦书遥一起用膳。 本想叫上谢澜和谢婉柔的,可姐弟俩已经在兰院小厨房吃上了,因此只有婆媳两人。 “窦氏,你今天怎么了?话变少了。” 窦书遥本就不是多话之人,但卫昭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低落。 “母亲,我没事,可能累到了,晚上睡一觉就好。” 卫昭容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是不是川儿惹你生气了?你别藏着,告诉我,我家法伺候,打到他服软。” 窦书遥被逗笑了,谢川品性不端,因此给人留下了刻板印象,无论什么锅,只要往他头上扣,怎么看都合情合理。 “不是他,他最近表现良好,准时喝药,也不闹着要出去。” “那你怎么不开心?” 窦书遥放下筷子,知道自己瞒不住婆母。 “没有人惹我,是我自己小心眼了。弟媳似乎有了身孕,而我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有自己的孩子,想到这些,我便有些难过。” 窦书遥的心结,终究离不开孩子。 “沈氏怀孕了?谁说的?”卫昭容问道。 上一世,二房分家后才生了孩子,现在怎么突然提前了。 “母亲您不知道?” 窦书遥原以为卫昭容早就知情,只是瞒着自己,可看她的反应似乎并不知情。 卫昭容摇头:“我不知道。窦氏,你别难过,用过晚膳,我唤府医过来一问便知。” 吃完饭,府医来了。 第56章 谢家三子齐聚 “府医,最近可有给沈氏把过脉?” “回老夫人,有过,前些天二夫人说身上不舒服,让我去看过。” “她怎么了?” “如今正值春夏之交,气候温差较大,二夫人有些受凉,平日注意保暖便可自愈。” “知道了,下去吧。” 府医退去,卫昭容对窦书遥说:“最近二房被晾久了,沈氏闲得发慌,非得闹点动静吸引大家注意。窦氏,你今后是做主母的人,大风大浪在前面等着你,这点事都能让你食不下咽,委实小题大做了。” “人生在世,唯有自己最重要。你与孩子的缘分还未到,待时机成熟,他自然就投到你肚子里去了。” “你要相信肖太医的本事,他说没问题就一定行。至于别人有没有身孕都与你无关,再说了,万一她匡你呢。还没证实真假,自己先陷进去了,岂不是让对方看笑话。” 卫昭容一番忠言逆耳,说得窦书遥满脸通红。 她心中感慨,姜还是老的辣,看事情比自己透彻多了。 窦书遥心结解开,愁容满面的脸舒展开: “谨遵母亲教诲。” “这些日子你受累了,有些事必须亲力亲为,可以吩咐底下人去做。明日我让库房拨五十两银子给你,勤快老实听话的下人直接奖励,御下需要拿捏,奖惩有度方便你收服人心。” 治理后宅之道,卫昭容愿意一条条慢慢教授于窦书遥,好在窦书遥也是个懂事理的,心里念着卫昭容的好,也在努力学习。 “母亲的话我都记住了。” “嗯,回去吧,早些休息。” 临到睡觉,卫昭容吩咐齐嬷嬷:“让人盯着点曲阳院,沈氏是否真的有了身孕,明日探听清楚了告诉我。” 齐嬷嬷得了令,第二天一早就安排丫鬟去了曲阳院。 等到了午后,丫鬟有回信了。 “齐嬷嬷,听二夫人的贴身丫鬟说二夫人并未怀孕,不过这两天二爷雄风凛凛,夜夜叫水,看来二夫人很快便要有了。” 丫鬟几句话证实了卫昭容的话,沈枝枝在匡窦书遥。 她对着窦书遥的痛处去捅,着实狠毒。 齐嬷嬷得了消息便立刻告诉卫昭容。 “一天天净整幺蛾子,齐嬷嬷,就说我担心她身体不适,特意安排府医给她把脉,到时候她怀有身孕的事不攻自破。” 与其坐视不理,不如主动进攻。 谢澜生辰宴就在眼前,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万一沈枝枝玩小心思,搞出什么不小心被人推倒流产的戏码,可就让人恶心了。 不如提前断了她这条路。 府医拎着药箱,在齐嬷嬷的带领下来到曲阳院。 齐嬷嬷做戏做全套,什么老夫人担心二夫人的身体,夜不能寐这种谎话都说了出来。 沈枝枝推却不过,被齐嬷嬷按着肩膀坐下,不情不愿地伸出手腕。 府医诊断完,说道:“二夫人脉象平稳,身体并无任何异样。” “那真是太好了,老夫人可以放心了。二夫人,奴婢这就回去禀告老夫人。” 齐嬷嬷含着笑离开曲阳院。 沈枝枝昨日装模作样营造的假象撑了不足一日,便被卫昭容轻轻破去。 “啊啊啊啊———” 沈枝枝气得直叫,她恨恨道: “行,我便再多些耐心,等下个月,我必然会怀上,到时候,母亲你还会这般对我吗。” 府内安稳忙碌了三天,终于到了谢澜的生辰宴。 “澜儿,我来帮你梳头。” 谢婉柔一早来到兰院,双眸含笑。 “多谢大姐。” 谢澜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锦袍下的双手紧紧攥拳。 柔软墨黑的长发在白皙的指尖变动,谢婉柔给他绾上发髻,缓缓插入一根墨绿玉发簪。 谢澜因为紧张,并没有发现发簪是谢婉柔送他的礼物,由著名工匠打造,谢婉柔费了好些功夫才买到。 发髻绾好后,谢婉柔拉起谢澜,帮他整理有些歪的腰带。 “澜儿,不要紧张。过了今天,以后京城世家公子中就有你了。忘掉过往的一切,拿出嫡子的气魄来,莫要辜负了母亲一番苦心。” “好。” 安顿好谢澜,谢婉柔也没忘记拾一。 “小拾一,过来,要不要我帮你绾发?” “要要要,谢谢大小姐。” 拾一今儿个也穿了新衣,水灵灵的,好似哪家的小公子哥儿。 谢婉柔也给他买了根发簪,材质同样上品,只不过非名匠打造。 拾一一眼看见了头顶珍贵的发簪,他惊喜地要给谢婉柔磕头。 “别,拾一,如今你是澜儿的伴读,代表着澜儿的脸面,可别动不动给人磕头。” 拾一坦荡荡地回:“大小姐放心,我只给您磕头,别人想让我磕头,得先跟我打一架才行,我不能给三爷抹面儿。” 谢婉柔噗嗤笑出声:“也不用给我磕,礼物你安心收着,好好学习,以后跟着澜儿考功名,若是能考上,别忘了侯府的培养之情。” “大小姐放心,拾一永远铭记在心。” 谢婉柔满意地点点头,她朝拾一勾勾手指,拾一立马凑过去。 谢婉柔压着声音说:“澜儿太紧张了,你在他身边机灵点,他要是慌了,你就提醒他,今日对他很重要,千万别出了岔子。” 拾一立刻点头:“大小姐,包在我身上。” 明德侯府宾客盈门,谢家三子齐聚,迎来送往。 谢川一身青色青袍,容光满面,人模狗样,嫡长子的气派十足。 他被卫昭容和窦书遥调教了些时日,不再如先前那般肆意妄为,因为家中两个女人堪比母老虎,他一个人独木难支,吃了苦头后,敢怒不敢言。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如今最大的愿望便是走出东院,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他怎么可能闹事。 母亲想认谢澜就认吧,认了又如何,他谢川嫡长子的地位在这儿呢,谁能抢。 这么想着,谢川立刻忘记了心里那点别扭,高高兴兴地接待客人。 最出乎人意料的是谢昇。 自从卫昭容决定为谢澜办生辰宴后,二房小动作不断,可始终没能阻止。 本来最该反对的是他,可今日他竟早早穿戴整齐,给卫昭容请安后,与谢川一同来到正厅接待宾客。 这是,打不过就融入了? 第57章 生辰宴 侯府偏厅, 窦书遥身旁站着沈枝枝,自从府医给她把过脉后,她也不装弱不禁风了,只是昂着下巴,没跟窦书遥说一句话。 不过她面子功夫做得好,跟前来参宴的女眷们聊得花枝乱颤,很多夫人小姐都喜欢找她聊天。 沈枝枝的声音几乎没停过,一直在偏厅飘荡。 “你们瞧,这些屏风选的如何,都是三弟喜欢的水墨画。” “哦,三弟啊,他如今在董先生门下学习。是是是,前途一片光明。” “大家尝尝刚沏的茉莉花茶,都是新鲜采摘的茉莉花,送来时还带着晨露,入口有一股晨曦的爽朗。” 沈枝枝在不同的夫人小姐之间转悠,娴熟地招呼着宾客。 “嗯——二夫人,这茉莉花茶可真神了,我与先前喝过的很不一样,想必你一定费了不少心思才找到这么好的茶。哎呀,老夫人有你这样的儿媳,真的省太多心了。” “是啊,是啊,沈姐姐,你也教教我吧,母亲让我处理府中的事务,我呀一个头两个大。” 沈枝枝笑着接腔: “没问题啊,你若有不懂的,直接差人来问我。” “那多谢沈姐姐了。” 沈枝枝悄无声息地,把窦书遥辛苦多日的成果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能被邀请的夫人小姐们,以前都来过侯府,先前卫昭容带着沈枝枝到处与人寒暄,一副培养沈枝枝为主母的架势。 这次大家自然还这么认为。 窦书遥性子不讨人喜欢,一时间融不进去,被众人冷落在一旁。 一只手抵在窦书遥腰间,轻轻推了她一把。 熟悉的气味传进来,不用回头,窦书遥知道母亲来了。 “傻站着干什么,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辛劳成果被人抢走?” 窦书遥当然不甘心,只是她有自己的想法:“今日是三弟的生辰宴,我不想伤了和气。” “不用伤和气,四两拨千金,她笑你也笑,她说你也说,比她说得还要详细。比如茉莉花茶是哪里的茶农采摘的,一两多少银子,运送到京城需要几日,这些事都是你做的,你比谁都清楚。” 窦书遥嘴笨,不如沈枝枝舌灿莲花,但她脑子可不笨。 经过卫昭容这么一提点,她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窦氏,你跟在我身后,今天带你过个场,凡是跟我说话的人,每一个你都要记清楚了,知道吗。” “知道了,母亲。” 窦书遥打起十二分精神,调整脸上的笑容,跟上卫昭容的步伐。 “老夫人。” “老夫人,您来了。” “侯老夫人来了。” 女眷们各个起身,向卫昭容问好。 林觉慧也在其中,她远远地朝卫昭容眨了眨眼,并没有凑到跟前去。 卫昭容与众人说话,一个都没落,窦书遥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自然有人把目光投到她身上。 “大夫人好啊。” 有人跟她问好,窦书遥努力拿出主人的样子,与对方寒暄。 遇到比窦书遥年纪大身份高的夫人小姐们,她便主动跟对方问好。 京城的夫人小姐们,眼神很尖,不消片刻,就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先前与她们亲热聊天的二夫人沈枝枝,坐上了冷板凳,离卫昭容很远。 婆媳二人,似乎暗生嫌隙。 夫人小姐们聚在一起,就爱聊八卦。 “你们看到没,侯老夫人今儿个没有带二房媳妇儿。” “看到了,看到了。”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好端端的放着长袖善舞的二儿媳不用,倒是扶持起脾性冷烈的大儿媳。” “有什么好奇怪的,大房乃嫡长子,老侯爷守孝期一过,大房便要继承爵位,到时候大房媳妇可不就是当家主母。” 另一个人有不一样的看法:“当家主母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做的,你看二夫人,不善与人长谈,脸上的笑啊,都僵了。” 有人反驳:“她是相府嫡女,想来以前在相府学过不少当家之道,只是缺少锻炼。老夫人此次带着她,不就是这个意思。” “你说的没错。” 这些人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音,因此一字不差全传到了沈枝枝耳中。 外人都能看出来,因为卫昭容做得太明显了。 当着众人的面,她甚至没跟沈枝枝说过话。 沈枝枝心中的恨意肆意膨胀,可依旧强撑着脸上的假笑,半点都没落下。 这便是沈枝枝的能力。 两副面孔,能骗过所有人。 上一世的卫昭容,正是被她骗了,掏心掏肺对二房,结果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这一世,沈枝枝依旧没有半分悔改的迹象,暗戳戳地小动作不少,却再也不能撼动卫昭容半分。 侯府后宅之事,沈枝枝别想沾惹半分。 卫昭容和一众女眷在偏厅说话,正厅里,谢家三子正在招待其他贵客。 谢澜认识的人不多,站在一旁鲜少说话。 好在没一会儿董先生来了,谢澜立刻迎了上去。 “董先生,您来了。” “嗯。”董先生向来严厉,今日因为参加生辰宴,看向谢澜时脸上带了点笑意。 董先生从自家夫人口中听到了不少关于侯府的事,不被待见的庶子谢澜很少出现在这样的大场合中,怕是许多人都不认识。 谢澜没有父亲,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董先生说:“谢澜你且跟着我,我给你介绍席间的贵客。” 谢澜立刻作揖:“多谢先生。” 董先生经常进出皇宫,不但认识很多朝中大臣,更与几位皇子熟识,因此,有他带着,谢澜可以认识很多人。 另一边,谢川与几个交好的京城公子哥聊了许久,差点忘了正事。 窦书遥昨晚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时刻带着谢澜,这会儿他想起来了。 一转头,他发现谢澜坐在了三品大臣身边,远远看去,两人似乎交谈甚欢。 “咦?谢澜什么时候结识了三品大臣?” 谢川念头刚起,又被人叫走了,再一转头,他便把一闪而过的疑问弃之脑后。 原本在东边招待宾客的谢昇也发现了,他不动声色地走近: “三弟,原来你在这儿,害我好找。呀,崔尚书,久仰久仰,我是谢昇。” 第58章 雷烈山到 谢昇给崔尚书作揖,顺势坐在他身侧。 “谢侍御史。” “崔尚书竟认识我!”谢昇惊讶地说,顿觉面上有光,他屁股一转,把谢澜给挤了出去。 谢澜见两人聊得投入,便让开位子留给了谢昇。 二房的心思其实很好猜,今日众高官云集,对谢昇来说是个很好的展现自我的机会。 侯府给谢澜办生辰宴,二房心中诸多不满,可母亲决心已定,他们无法撼动半分。 既然如此,与其顶着母亲的压力作对,不如迎难而上,利用好这次机会,拓展人脉。 何况,他今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卫昭容找了人跟着谢昇,一旦他有任何异常,立刻禀告卫昭容。 二房不作妖,就不是二房了。 卫昭容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明德侯府热闹非凡,偏厅里,笑声盈盈。 有小厮过来通报:“威远侯府雷将军到。” 原本和女眷们交谈的谢婉柔,忽地身体一僵。 她极力控制住心底的颤动,站起身:“诸位,失陪一下。” 谢婉柔咽了咽口水,暗吸一口气,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朝正厅走去。 “柔儿。”卫昭容叫住她。 谢婉柔回头,只见卫昭容正对着她招手。 “母亲。” “过来柔儿,南阳将军府的小千金,有些事请教你,有关琴谱。” 谢婉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房里收藏了许多琴谱,嫁入将军府之后,她再也没碰过琴,但琴谱带在身边,偶尔闲时,她也会翻一翻。 请教棋谱随时可以,可雷烈山来了,她必须过去。 “母亲,夫君来了,我得去看看。” 谢婉柔对雷烈山的惧怕早就刻在骨子里,一想到他在明德侯府内,谢婉柔腿就发抖。 “柔儿,雷将军乃侯府女婿,他算不上客人,他在侯府比一般宾客自在,无需你去陪着。再说,有几位弟弟招待姐夫,你去便是打扰他们。” 母女俩的对话落在其他人耳中,很快有人应和:“柔姐姐,知道你们夫妻情深,这会儿就别秀恩爱了,过来陪陪我们。” “对啊柔姐姐,快来快来。” 若是放在以前,无论别人怎么揶揄,谢婉柔只会笑笑不说话,跟大家赔礼道歉后去找雷烈山。 可今天,或许是卫昭容给她带来了勇气,她第一次生出反抗之心。 如果这一步她都迈不出去,以后怎么和离。 谢婉柔逼自己做出决定。 雷烈山暴烈的嘴脸在谢婉柔眼前回荡,震得她发晕。 谢婉柔摇摇头,想把雷烈山的阴影甩出去。 “柔姐姐,快来呀。” 催促声打断了谢婉柔杂乱的思绪,她应了声:“诶,好的。” 随后,谢婉柔又重新坐进女眷之中。 卫昭容满意地点点头,第一步,谢婉柔终于跨出去了。 “柔姐姐,我府中的琴谱缺了一页,你那儿若是有的话,可以借我回去抄一抄。” “哪个曲子?” “雪山月夜。” “妹妹,用不着我回去拿琴谱了,我直接写给你。” 谢婉柔让小蝶准备笔墨。 “哇,柔姐姐好厉害,连琴谱都会背。” 谢婉柔谦虚道:“恰巧这首会,你若问我别的,我也是要回去翻琴谱的。” 三言两语间,谢婉柔写下了完整的曲谱。 “哇~~~” 众人一片惊叹。 噔噔噔,偏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回眸一看,是位年轻的公子,一身白色锦袍,面容俊美无瑕,肌肤白皙,温润如美玉。 好些个没出阁的小姐们登时红了脸。 “他是谁啊?” “他是今天的主人公,明德侯府谢三爷,谢澜。” 原来,他就是谢澜啊。 “谢三爷长得可真好看。” “是啊是啊,我还没见过美如玉的男子,谢澜可真像一块玉。” 在场的女子,没人反驳这个观念,因为谢澜甚至比玉更好看。 众人窃窃私语,各色各样的目光落在谢澜身上,然而谢澜目不斜视,眼中只有谢婉柔。 “见过各位姐姐妹妹。”谢澜跟众人问好。 “见过谢三爷。” 谢澜耐着性子跟大家说了会儿话,寒暄过后,他找了个机会: “大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 谢澜拉着谢婉柔进了一处偏厅。 “大姐,雷烈山来了。不过你不要怕,他不可能在侯府伤害你。他若是不顾脸面,做了出格之事,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谢澜眼神坚定,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谢婉柔,生怕姐姐受到半分伤害。 “如果你不想见他,就去兰院待着,他绝对找不到你的。他若非要见你,我帮你拦着,绝不让他踏进兰院半步。” 谢澜最近长高了些,可在谢婉柔眼里,他还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孩。 只是,没想到,在谢婉柔看不见的地方,瘦小的弟弟如今竟也能张开双臂保护自己了。 他单薄的身体,蕴藏着着强大的力量。 丝丝暖流在心间流淌,谢婉柔终于说出一句话:“有你们在,我不怕他。” 谢澜仔细甄别谢婉柔的话是否真心,过了会儿,他确认了,谢婉柔真的不怕。 自从雷烈山过来后,谢澜一颗心便吊着。 他心不在焉地与人交际,找了个机会立刻溜了出来。 他必须确认谢婉柔没事,才能在正厅安心招待宾客。 “澜儿放心,我真的没事。好啦,你快去正厅吧,今天你可是主角,不能消失太久。” 谢澜放心了。 谢婉柔回到女眷之间,神色明显比之前轻松许多。 卫昭容默默注视着一切,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等所有宾客到齐,宴席正式开始。 宾客落座,卫昭容举杯: “今日乃明德侯府三子谢澜的生辰宴,感谢大家大驾光临。我家澜儿今年十五,拜在董先生门下求学,以前念他年幼,并未带他见过诸位,过了今日,还望诸位往后能提携一番,再次感谢,我先干为敬。” 众人皆举杯。 自此之后,明德侯府谢家三子谢澜,正式成为京城贵公子之一。 谢婉柔欣慰地举杯,她真的高兴,谢澜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等喝完一杯,谢婉柔突然感觉后背发凉,一道暴戾的视线牢牢盯着她。 第59章 利用谢昇 不用回头,谢婉柔便知是雷烈山。 成婚多年,谢婉柔如小绵羊落入狼穴,早就折磨得连半点反抗念头都不敢有。 这是头一次,她“反抗”了。 明知雷烈山来了,她竟然无动于衷,在娘家胆子都变肥了。 雷烈山捏着杯子,只要稍稍用力,杯子便能四分五裂,犹如谢婉柔的脖颈。 他满是枪茧的手掌扼住纤细柔嫩的鹅颈,只要稍稍用力,谢婉柔便涨红了脸,手掌下的筋脉爆涨,好像随时随地会爆开。 漂亮的眸子里,盛满惊慌,让雷烈山感到万分满足。 太脆弱了,比战场的兔子还弱,让雷烈山产生了蹂躏的恶念。 明知道谢婉柔是京中娇生惯养的贵女,皮肤白得跟陶瓷似的,用一点点力便会留下痕迹,雷烈山却丝毫没有怜花惜玉之心。 他的夫人,他想怎么弄就怎么弄,稍有不顺一个巴掌便挥了出去,脚踹腹部更是常事。 那又如何,反正死不了,养一些时日就好了。 没用的菟丝花,生命力倒是顽强,怎么弄都弄不死。 上次被他踢小产了,谢婉柔躺了整整一个月,照样没有任何怨言地管理府内事务,这种女人,真是廉价。 这时他想起了洛飞扬,在战场上能与副将打成平手的女人,英姿飒爽,只有她才配站在自己身旁。 早在半年前,他就萌生了娶洛飞扬的念头。 可他不愿让洛飞扬受委屈,做妾侮辱洛飞扬,也侮辱了自己的爱。 谢婉柔,变成了眼中钉。 只有休了她,才能八百里红妆,名正言顺迎娶洛飞扬。 雷烈山揉了揉指腹,不在意地勾起嘴角,休妻,再容易不过,跟捏死一只兔子没区别。 况且,今天她竟然没主动找过来。 不爽,很不爽,手又痒了,想打人,想捏住什么东西,捏爆她。 雷烈山不动声色地饮酒,他完全没有克制,凡是敬酒全部一饮而尽。 谢婉柔最怕雷烈山喝酒,喝完酒的他比平时暴戾一百倍,他发起疯来,能让谢婉柔在床上躺半个月。 整个威远将军府都知道谢婉柔遭受的一切,可没有一个人帮过她。 婆母只会闭眼装瞎,避去佛堂念经。 下人们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生怕一句话惹火上身,恨不得额头埋进地里。 谢婉柔,孤立无援。 雷烈山有恃无恐。 “姐夫,来,我敬你。”这时,谢昇端着酒杯坐到雷烈山身旁。 雷烈山扫了他一眼,看他殷勤地给自己倒酒。 雷烈山乃将军,朝中重臣,深受皇上器重,哪里瞧得上区区七品的谢昇。 谢婉柔曾经提过,让雷烈山提携谢昇,结果被雷烈山狠狠嘲笑了一番,最后不了了之。 谢昇不知道大姐在威远将军府过得艰难,责怪她不肯帮忙,甚至产生了恨。 他本就有些心高气傲,被雷烈山冷了几次脸之后,慢慢绝了这个心思。 后来他攀上张修撰,就再也没找过雷烈山。 侯府宴席,两人心照不宣地演戏,雷烈山举杯:“二弟,干。” 谢昇一饮而尽,而后再给雷烈山斟酒,雷烈山便不喝了。 等到谢昇连饮三杯,雷烈山终于开了尊口:“二弟别喝了,今日侯府喜事,喝醉了误事。” “多谢姐夫关心,那我先歇一歇,再喝下去真要吐了。” 谢昇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不紧不慢地吃着。 谢昇缓了会儿,酒劲儿下去后,贴近雷烈山,有些低声下气道:“姐夫,我想请你帮个忙。” “哦,什么忙?” 谢昇听雷烈山的口气,不似之前冷淡,好像有戏:“我在宫里有个好友张修撰,他表弟如今在军营里,听说正是姐夫你的军队,希望姐夫能提携提携他。” 这便是谢昇今日的主要目的。 就在生辰宴前一天,已经断交的张修撰突然主动找到了他,表示愿意修复两人的关系。 谢昇当即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约着张修撰前往茶馆叙旧聊天。 茶馆内,张修撰与他畅聊宫中之事,不再计较两人先前的龃龉,谢昇觉得跟做梦一样。 就在他以为两人的友谊战胜了家族之争时,张修撰突然开口提起表弟在雷烈山掌管的军营,迟迟没有晋升。 谢昇这才明白,张修撰在利用他。 可谢昇太想修复两人的关系了,虽然心情低落,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张修撰的要求不高,只要雷烈山平日提携表弟一二,有了军功别忘加上表弟的名字即可。 在谢昇看来,要求很简单,对雷烈山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三军统帅想要提携一个小兵,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听完后,雷烈山皮笑肉不笑:“让我提携张家的人,也不是不可。” “姐夫,你答应了!”谢昇一阵惊喜,没想到雷烈山答应得如此爽快。 “小事一桩,二弟开口了,我当然愿意帮忙。” “姐夫,你放心,绝不会白帮忙,张修撰说了,日后有机会一定会去将军府拜访。” 拜访当然不能空手去,至于带多少礼,就看张修撰的诚意。 雷烈山打心底里瞧不上谢昇走后门的行为,军中男儿,流血流汗自己挣军功,关系户在雷烈山眼里一文不值。 “姐夫,我敬你。”谢昇机灵地给雷烈山倒酒。 这杯酒雷烈山推了:“不喝了,柔儿本就在生我的气,若知道我饮酒过多,怕是更气,今天一天我都别想跟她说一句话。” “啊?还有这种事,大姐怎的这般不懂事,一把年纪了还耍性子。” 雷烈山颇为苦恼地说: “我今日自从进了侯府的门,就没能见她一面,这会儿入座,她又离我远远的,我想跟她说句话都不成。” 谢昇放下酒杯,立刻说:“姐夫放心,我这就去找她。” “等等,二弟。柔儿正对我生着气,你让她来见我,她怕是不肯。” “那怎么办?” 雷烈山眼珠转了转:“以你之名,约她后院相见。” 谢昇立刻明白了:“还是姐夫想得周到,放心,等宴席结束,我去找大姐。” 雷烈山点点头,主动朝谢昇举杯:“多谢二弟。” 第60章 泼脏水 生辰宴席结束,有的宾客就此离去,有的则留下来参加助兴节目,投壶雅戏,飞花令等。 谢川兴趣极其浓厚,他爱凑热闹,尤其憋久了突然放开,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 以前谢川每每参加宴席必定饮酒过量,到玩游戏时总会神志不清,手抖得跟筛子似的,因此输多赢少。 今日窦书遥帮他把白酒换成白水,一场宴席结束,他吃饱喝足精神抖擞,投壶时连进十支箭,引来一片喝好声。 谢川得意的昂着头,对着不远处的窦书遥挑眉。 看到没,夫君厉不厉害。 窦书遥原本不想笑,可见他摇着尾巴求表扬的样儿,莫名想起了以前府里养的一只大型西洋犬。 谢川一直看她,似乎在等她的夸赞,下一秒窦书遥忍不住笑了。 谢川满意地回头,大声吆喝再来一局。 又来一局,只不过好运不可能一直落在他身上,这次只进八箭。 谢川颇有些懊恼。 他下意识回头,发现窦书遥竟还在看他。 初夏刚至,窦书遥今日穿了一身藕色长裙,衬得她皮肤很白。 谢川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夫人这般好看。先前她总爱穿一些老气的深色襦裙,看着平白老了好几岁。 今日怎的选了这个颜色,怪招人的。 谢川举着手,远远地朝窦书遥示意,随后英姿勃发,再进十箭,一时间喝彩声不断。 窦书遥看了会儿,被府里的嬷嬷叫走了。 今日宾客众多,她除了看着谢川,还有很多事要忙。 藕色长裙是谢婉柔帮她选的,谢婉柔说她皮肤白,深色衣服压制了白皮肤,不如淡色来得自然。 事实证明,谢婉柔的审美没有一点问题,窦书遥今日听到了很多夸赞溢美之词。 来到一处人少的亭子,嬷嬷神色紧张地说: “大夫人,二小姐她……” 一听到谢婉宜,窦书遥整个神经紧绷:“她去找书心麻烦了?” 今天窦书心也来参加生辰宴了,窦书遥特意把她的座位安排得很偏,离谢婉宜远远的。 就是怕谢婉宜发疯。 “不是的,大夫人,二小姐她偷偷跑出府了。” 窦书遥皱眉:“去哪儿了?” “跟着靖王府的小世子的伴读跑了。” 嬷嬷话说得绕口,窦书遥听明白了。 靖王府的小世子名叫李鸣,在国子监学习,他有个伴读,谢婉宜跟着那个伴读跑了。 “可知那伴读是谁?” “是南宫家的小公子,南宫海。” 谢婉宜姑娘家家的,跟着一个伴读跑了,听着很不像话。 怕她出什么事,窦书遥让人赶紧追了过去。 思来想去,窦书遥还是告诉了卫昭容。 原以为婆母会担心,没想到她淡定得好像府里走丢了一只无关紧要的小猫小狗。 “她有腿有脚的,想跑就跑,跑累了自然会回府。” “可是,母亲,万一遇到了歹人怎么办?” “那她也自个儿受着,自作孽不可活,栓得住一时栓不住一世。” 谢婉宜对南宫海的痴迷程度,堪比邪教侵体。 上一世南宫海早早娶了妻,这一世她倒要看看,谢婉宜一片痴情,两人能否修成正果。 窦书遥有些惊讶卫昭容的冷漠。 可转念一想,连母亲都这么说了,她这个大嫂何必多心,谢婉宜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该懂事了。 禀告了卫昭容,窦书遥便去做其他事了。 直至天色擦黑,热闹的一整天的侯府渐渐冷清下来,很多宾客陆陆续续离开,剩下少数人留在侯府用晚膳。 谢婉柔一整天陪着夫人小姐们吟诗作画,累得脖子发酸,便回到墨云院休息。 小蝶帮她揉脖子。 这时候有个小厮跑来:“大小姐,二爷说有事相商,他在后院等你。” 自从谢婉柔回府后,她与谢昇还没说过几句话。 体谅谢昇公务繁忙,谢婉柔并没有放心上。 谢昇找她应该有事,谢婉柔不疑有他,跟着小厮走出墨云院。 小厮将人带到后,便自行离去。 府中办大事,后院的下人们全都在各处忙碌,此时后院并没有什么人。 天色已黑,后院只有大门处挂着两只灯笼。 谢婉柔站在门口:“二弟?你在哪儿?” 没等到任何回应,谢婉柔又往前走了两步:“二弟?小昇?” 前方廊下有一高大的黑影,慢慢走近。 “二弟?是你吗?” 等人影走近,谢婉柔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双脚开始发软,挪不动半步,好似有人抓着她的脚底,不让她离开。 “夫……夫君……” 战栗,恐惧,从骨子里四散而开。 雷烈山魁梧高大,黑影从廊下走出,将谢婉柔完全遮住。 “夫人,几日不见,夫君我甚是想念,你呢,想我没?” 猛兽张开獠牙咬断猎物的脖颈前,喜欢玩弄猎物。 猎物越是恐惧,越让人兴奋。 偶尔被小猫挠一爪子,不痛不痒,反而能激起他心底里最肮脏的恶。 “夫人,为什么躲着我?” “我……我没有,府中宾客众多,母亲……让我帮忙。”谢婉柔声音打着颤,裂成碎片。 “你已经嫁给我了,应该明白夫为妻纲四个字。什么侯府,什么母亲,什么弟弟,通通都排在我之后。我在哪儿,你就必须在哪儿。我站着,你就不能坐着,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的眼睛片刻都不能离开我。夫人,这才过去几天,将军府的规矩,你都忘了?” “没,没忘。” “没忘?你明知道我来了,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到我身边,还要我亲自着人去请,谢婉柔,你胆子变得好大。” 雷烈山步步逼近,眸子里全是慑人的光芒。 谢婉柔还没被他扼住脖颈,已经呼吸不过来了。 “夫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宾客太多。” “别找借口!”雷烈山突然打断她,指节捏得咯吱响:“女子就该围着夫君转,你如此怠慢我,是不是生了什么异心,还是说,你背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脏水泼过来时,谢婉柔早已死透的心更凉了。 谢婉柔平生第一次反驳他: “雷烈山,你莫要污蔑我,我为什么不敢见你,你不知道吗?要不要我脱掉衣服,让你看看身上的伤痕。” 第61章 雷烈山杀妻 雷烈山眸心骤缩:“谢婉柔,你用什么语气跟我说话。” “平等的语气。”谢婉柔连牙齿都在打颤,可说出来的话却坚硬有力:“你我乃夫妻,没有谁比谁高贵。” 雷烈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谢婉柔。 他下颌紧绷,一把掐住谢婉柔的脖子:“敢忤逆我!哼,谢婉柔,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手掌突然用力, 谢婉柔喉间的空气骤然失去,瞬间涨红了脸,一双温柔可人的眼睛被掐得几乎凸出眼眶。 她无力地拍打着雷烈山的手,可如同羽毛般,根本不能撼动半分。 “谢婉柔,别以为回了趟娘家,就有了靠山。你那位好母亲,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你,你的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无能。哦,对了,你母亲最器重的二弟谢昇,今日低声下气求我的模样,真该给你们看看,谄媚两个字,刻在他额头上,像个小丑,让人只想笑。” “你的好弟弟为了巴结我,根本没有辨别我的话是真是假,以他的名义诓骗你至此,你说,这种人怎么当你的靠山啊。” “呵,哈哈哈。” 嚣张的笑声,满是嘲讽和鄙夷,明德侯府在雷烈山眼中就是个笑话。 “我还有……三弟……母亲……” 谢婉柔拼尽全力,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 “三弟?谢澜?区区庶子,能奈我何。捏死他,比捏死你还要容易。” 雷烈山一介武将,向来瞧不上文人,谢澜,一只还未成器的小蚂蚁罢了,他怎会放在眼里。 “不许侮辱我三弟。” 谢婉柔突然迸发出强大的力量,伸出手飞速在雷烈山脸上挠了两把,雷烈山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回手,一时不察,脸上被抓出两道红印。 “你找死!” 雷烈山手上用力,只需一扭,谢婉柔的脖子就能被轻松掐断。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火把和灯笼瞬间照亮整个后院。 众人围着卫昭容快速涌进后院,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吓得几乎说不出话。 “雷烈山,你要杀柔儿?” 卫昭容一声怒吼,雷烈山抬头,下意识松开手。 谢婉柔身子一软,落入一个瘦弱的怀抱。 谢澜浑身颤抖,接住几乎没有呼吸的谢婉柔,眼泪唰地喷了出来。 “母亲,母亲,快救救大姐,救救她……” 卫昭容一个趔趄,强行稳住身形:“府医,府医,快给柔儿施救。再去请肖太医,去,快去。” 短暂的慌乱一瞬,卫昭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来人,抓住雷烈山,他在侯府行凶,试图杀妻,抓住他。” “你们敢,我可是皇上亲封的威远大将军,谁敢上前,我便取了谁的狗命。” 雷烈山没有把侯府的乌合之众放在眼里,这群侯府里的小厮,他一拳一个。 “雷烈山,你怕是忘了,我也是皇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你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柔儿,我就敢抓人。都给我上,记住寡不敌众。你们放心,只要能抓住雷烈山,我不但保你们无事,还重重有赏。” 卫昭容发话,三十多个下人一拥而上。 他们虽然没有学过武,但平时粗重活干多了,手上力气不小。 雷烈山今日参加宴会,只带了一个侍从,双拳难抵四手,雷大将军没有兵器,再善战也压不住三十个人的散拳。 一刻钟后,雷烈山被一众小厮压在身下,难以动弹。 奇耻大辱。 他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没有被敌人压在身下,竟然被一群低贱的下人压住,脸面被人摁在地上摩擦。 雷烈山额间青筋爆裂,然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挣脱。 “啊啊啊——狗奴才,竟然骑在本将军头上撒野,你们且等着,明日我便让你们碎尸万段。” 卫昭容丝毫不理会雷烈山的威胁,让人找来铁链,锁住雷烈山双手双脚,像拴畜生一般,扔在了马棚附近。 “谢婉柔,你别给我装死,侯府这么对待我,你眼睛瞎了。” 原本陷入昏迷的谢婉柔,在府医的抢救下早就睁开了眼。 她嗓子如火烧,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双唇惨白,气若游丝,可嘴角却藏着一丝笑意。 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自从雷烈山踏进了侯府大门,谢婉柔的神经一刻都没松过。 母亲告诉她,雷烈山附近安排了侯府的人,时刻盯着他的动向,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人汇报。 因此,谢昇找雷烈山提携张修撰家表弟的事,谢婉柔也知道了。 当谢昇的小厮送来口信,要求在后院见面,谢婉柔已经猜到,她真正要见的人是雷烈山。 母亲为了让自己和离,去找南阳将军府夫人林觉慧帮忙,谢婉柔是知道的。 拿雷烈山军中错事逼迫他和离,怕是不够。 唯有,让众人亲眼目睹他的家暴行为,冠上“杀妻”之名,才能抓住先机。 因此她单身赴会,离开墨云院之前,谢婉柔让小蝶去找卫昭容。 “记住,等我走后一刻钟,你再去找母亲。一定要让母亲带上足够多的人手,连同侯府里没有散去的宾客,一同叫上。” 人证很重要。 若只是侯府的人在,雷烈山可以说侯府上下串通一气,但若是有了宾客的证言,他就算说翻了天了,也没人相信。 谢婉柔要做的,便是激怒雷烈山。 果然,如谢婉柔所料,一旦反抗他,雷烈山就会动手。 只不过没想到他真的动了杀心,要不是卫昭容及时赶到,谢婉柔这条命大概会葬送在他手上。 明德侯府所有人一夜未眠,谢澜守着谢婉柔,一双眼睛哭得通红。 原本打算留宿在侯府的宾客,全都回了家。 随着宾客的离开,半夜未过,关于明德侯府和威远将军府的流言便散开了。 其中,传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威远将军,意图杀妻。 有人说谢婉柔死了,也有人说谢婉柔没死,但落得半身不遂。 流言越离谱,对侯府越有利。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卫昭容穿着诰命夫人官服,站在大理寺门口。 第62章 状告大理寺 “侯老夫人,您要不要先进去坐坐?” 大理寺当值的官员认识卫昭容,匆匆走下台阶请她入内。 “我要等大理寺卿。” “您可以里面等,咱大人上值时间还有半个时辰,站这么久,累着了您。况且,一会儿路上人便多了……” 卫昭容摇头。 进去了,还怎么把声势闹大。 她就是要让人看见,过往的行人,上值的官员,人越多越好。 雷烈山仗着有军功,不把明德侯府放在眼里。 以前老侯爷谢伯安没死前,他至少面上还会演一演,自从谢伯安病逝,雷烈山的行径愈发嚣张。 昨晚一夜,卫昭容已经明白了,谢婉柔不惜以身试险,正是为了给侯府留下证据。 想起谢婉柔脖颈上五个清晰的指印,卫昭容一阵心痛。 若是谢婉柔提前跟她商量,她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明明人已经到了侯府,做母亲的却没法保护女儿的安全,真的无用无能。 卫昭容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自责无用,她必须抓住谢婉柔以命相搏的机会,对雷烈山一击必中。 官员久劝无果,摇摇头又进去了。 晨曦打破黑暗,小商贩挑着担走在路上,早点铺子也撑开了窗,热气腾腾的包子面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卫昭容一身诰命官服,吸引了路过所有人的注意力。 “哟,这是哪个府里的老夫人,她穿的可是官服?” “是啊,她是诰命夫人。” “我认识,好像是明德侯府的老夫人。” “发生了什么事,侯老夫人怎么站在大理寺门口。” 有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们。” “昨天本是明德侯府大喜之日,可偏偏发生了惨案。” 这人有说书的天赋,且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短短一句话,吊足了胃口。 “天哪,一日之间突发惨案,到底是何等大事啊?” “咳。”那人装模作样咳了一声,见大家都如嗷嗷待哺的雏鸟等着他投喂,这才说道:“明德侯府的大女婿,昨夜——”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杀妻了。” “啊?” “明德侯府的大女婿不是威远将军雷烈山?” “正是他。” “真的假的?可有人证物证。” “自然有,昨天侯府给三子谢澜举办生辰宴,参加宴席的宾客众多,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 “老天爷啊,雷将军杀妻了。” 这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等人群散去,他的故事也跟着在京城四散而开。 一辆马车缓缓抵达大理寺,从上面下来一个人。 “江大人。” 先前当值的官员小步跑下台阶,朝后面探了探头:“严大人呢?没跟您一起来?” 严大人乃大理寺卿严守钧,而下马车的则是大理寺少卿江月临。 “大人昨夜旧疾复发,今日休假。” “啊?怎会这样。”当值的官员一脸愁容,他已经派人去找过严守钧,告诉他明德侯府老夫人求见。 “无碍,严大人让我负责处理。” “那太好了。”官员松了一口气。 江月临来到卫昭容身旁:“侯老夫人,里面请。” 卫昭容朝江月临颔首,提步上前。 几人进了大理寺。 “侯老夫人,今日你过来,有何诉求。” “昨日,我侯府大摆宴席为我儿谢澜举办生辰宴,雷烈山也在邀请之列。谁成想,欢喜之日,雷烈山竟然罔顾多年夫妻情分,谋杀我的大女儿谢婉柔。现在柔儿危在旦夕,只剩一口气吊着。” “恳请大理寺明察雷烈山的杀妻之罪!” “此仇不报,我便撞死在大理寺,以死明志。” 卫昭容手指着大理寺门前的石柱,不停颤抖。 江月临蹙眉,轻叹一口气:“侯老夫人莫急,严大人已将此事交于我办理,若证据确凿,我必定还侯府一个公道。” 卫昭容认识江月临,大理寺少卿,风光霁月,心如明镜,执法如山,办理过很多冤假错案。 再过几年,他就是未来的大理寺卿。 雷烈山杀妻之案交给他,卫昭容悬着的心放了一半。 “那就劳烦江大人去明德侯府一趟。” “好。” 卫昭容在大理寺门口站了一个时辰,回来时带着大理寺少卿。 “侯老夫人,可否让我看看谢大小姐。”江月临说。 现在传言众多,有人说谢婉柔已经死了,也有人说她半身不遂。 江月临通通不信,他要亲眼看到受害者。 “请随我来。” 卫昭容领着江月临来到墨云院。 踏进院子,可以看见来来往往的下人。 有煎药的,有端水的,还未进屋,便能闻到浓重的药味,隐约还有哭泣声。 “柔儿!”卫昭容加快脚步,进了谢婉柔的卧房。 女子深闺本不该有男子进入,可如今她被雷烈山所害,命在旦夕,府上的主子们都聚在了卧室内。 “肖太医,大姐她昏睡过去了。刚才熬的药,才灌进去一口,全吐了个精光,怎么办呐。”谢澜的声音带着哭腔。 肖太医在一旁摇头:“过一会儿,叫醒谢大小姐,继续灌。今日的药格外重要,必须喝足三次,每次一碗。” 谢澜还在哭:“肖太医,药灌不进去怎么办,大姐她不会有事吧。” 整个屋子里,最伤心的人莫过于谢澜。 聪明的脑子里全变成了浆糊,除了守在谢婉柔身边,什么事都做不了。 “别哭了,”谢昇没好气地瞪了谢澜一眼:“有肖太医在,能出什么事。” 这时,卫昭容走了进来。 “母亲,您回来了?”窦书遥第一个发现她。 “母亲。” “母亲。” 其他人都跟着开口。 卫昭容来到谢婉柔床前,拉住她瘦弱的手,轻轻呼唤:“柔儿,柔儿?” 昏睡中的谢婉柔,在一声声温柔的呼唤中睁开眼。 视线模糊,她连来人的面孔都看不清,只能靠声音辨别。 “母亲,别担心。” 谢婉柔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卫昭容耳朵贴过去,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柔儿,乖,我们把药喝完,肖太医说了,喝完身体就好了。” 卫昭容很有耐心地慢慢说,像是在哄劝幼儿。 谢婉柔多少年没听过母亲如此温柔的声音了,她竭力扯了扯嘴角,做了个口型:好。 谢澜赶紧上前,从背后抱起谢婉柔。 卫昭容亲自把药喂进谢婉柔口中。 一口,两口。 谢婉柔喉咙火辣辣地疼,每喝一口如同酷刑。 大概知道是母亲喂的,她喝得很努力,过了好一会儿,一碗药终于喝完了。 卫昭容帮她擦嘴,说道:“柔儿放心,我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我去大理寺请来了大理寺少卿江大人,他有话问你。” 谢婉柔努力抬眸,朝外看去。 江月临身着深绯色官袍,腰束革带,站在晨光中。 第63章 证人证词 谢婉柔努力坐直身体,微微颔首:“见过江大人。” 她已经尽力发出声音,喉咙痛得连呼吸都都带刺。 屋内其他人也纷纷行礼。 江月临一一颔首回应。 转了一圈,江月临的视线又回到谢婉柔身上。 她斜靠在弟弟谢澜身上,纤长的脖颈下,五个指印泛着紫红,如藤蔓紧紧缠绕。 脖子往下,隐藏在领口里,还有青青紫紫的於痕。 谢婉柔面色苍白,眼神无力,虚弱得好像一阵风,随时消散。 江月临不忍再看第二眼。 “侯老夫人,谢小姐身体虚弱,需要静养,我们出去说话。” 受害人已见过,至于案发详情,还需等谢婉柔身体恢复些再问。 卫昭容请江月临到偏厅就坐。 肖太医,谢澜,窦书遥和谢昇一起来了。 “诸位,昨日雷将军对谢小姐施以暴行之时,你们可都在场?” 谢澜第一个开口: “我在,我亲眼看到雷烈山掐住大姐的脖子,想杀了她。” “我也看见了。”窦书遥跟着说。 江月临看向谢昇。 “我……我没看见,当时我喝多了,在偏厅休息。” 谢昇心虚地说。 毕竟是他约谢婉柔见面的,真要追究起来,他可是帮凶。 他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大不了把一切责任推到传话的小厮身上。 江月临沉吟不语:“除了侯府的人,可有其他人证。” 自然是有的。 很快有人走了进来:“江大人,我是参加侯府生辰宴的客人,昨晚我也看见了,雷将军要杀谢大小姐。” “对,我们都看见了。” 这些人昨日离开侯府后,今早窦书遥特意上门去请他们过来作证。 大家眼见为实,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倒也不怕得罪威远将军府,一个个表示愿意作证。 证人到齐,江月临详细询问了案发细节。 当时天已黑,后院又没点灯,众人赶到时,只看见雷烈山掐住谢婉柔脖子,谢婉柔当场倒下,没了动静。 直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谢婉柔是死是活。 “对了,雷将军脸上有两道抓痕,肯定是谢小姐反抗时,抓到的。” “我也看见了。” 江月临不动声色地观察每个人的神情,确保他们没有撒谎。 事情真相摆在眼前,但是缺少一样东西。 杀妻总要有动机。 雷烈山为什么要杀谢婉柔? 卫昭容看透江月临心中所想,说道:“江大人。”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如今,有些事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早在很久以前,雷烈山便有了异心,他想娶洛副将之女洛飞扬为妻,所以百般刁难柔儿,时常威胁柔儿休妻。” “休妻需要名头,可雷烈山找不出柔儿的错处,脾气暴戾的他控制不住,于是经常对柔儿动手。这次柔儿回侯府,我无意间发现了她身上的於痕,这才发现她在将军府过的何等日子。” “我知道后,一心要让两人和离,柔儿先前还有顾虑,经过我的劝说,同意和离。” 卫昭容情绪激动,几乎落下泪来:“雷烈山得知柔儿起了和离之意,犹如触了他的逆鳞,杀意四起,当场就想杀了她。” 江月临不解:“既然雷将军想娶心爱之人,为什么得知谢小姐生了和离之心,还会动手?” “自然是贪图柔儿的嫁妆。” 卫昭容肯定地说。 当年侯府嫁女儿,嫁妆的丰厚程度,让京城未出阁的小姐们嫉妒到眼红。 雷家自然不肯放过这块大肥肉。 女子和离,可以带回所有嫁妆,若如被休,婆家则可扣下所有嫁妆。 “京城人人皆知,我明德侯府嫁妆丰厚。” 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说来,一切都通了。 雷烈山得知谢婉柔要和离,一时气急,动了杀妻之心。 他以为在偏僻的后院不会被发现,谁知偏偏被抓了个正着。 “呸,堂堂大将军,竟然如此龌龊。” “就是,雷家人掉钱眼儿里了,家暴媳妇儿,还要肖想别人的嫁妆。” “谢大小姐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嫁给了这么个畜生。” 作证的宾客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为谢婉柔打抱不平。 “江大人,你可一定要为婉柔做主啊。” “是啊江大人,我们都是人证,说得全是真话,雷烈山不是人,按照我朝律法,他要下狱的。” 卫昭容攥紧拳头,沉默不言。 撕开谢婉柔的伤口,赤裸裸地展示给世人看,她的心在滴血。 可唯有此法,才能让雷烈山付出代价。 明德侯府如今势微,在朝当官的谢昇官位低下,谢川只会吃喝玩乐上不了台面,谢澜又还小,还需几年成长,仅凭卫昭容撑着,着实不易。 反观雷家,雷烈山虽算不上皇上面前的红人,但他有军功在身,与朝中不少大臣相识,未来他只要安安稳稳带好军队,将来再混几个军功,必然还会升官。 两家地位本就不平等,营造出侯府被欺压的声势,速战速决,才是明智之举。 不然等雷家找到朝中关系,把事情压一压,很快就不了了之。 长痛不如短痛,卫昭容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即中。 江月临让手下人收集证人证词,签字画押。 等收集完之后,江月临提出要见雷烈山。 卫昭容便带着江月临来到马棚。 还未走近,耳边充斥着雷烈山的污言秽语和咒骂声。 “卫昭容,你敢绑我,等我出去,我要杀了侯府全家。” “谢昇,别躲着了,我知道你在。赶紧滚出来,放老子走。你他妈的不是求我提携张家的小子,只要你放开我,我一定帮你。” “谢婉柔,你最好藏紧了,别让我找到你。不然,下次我绝对捏断你的脖子。” 卫昭容听着这些话,恨不得一把刀直接插进雷烈山嘴里,割断他的舌头。 江月临的眉头一直蹙着,尤其听见雷烈山要捏断谢婉柔的脖子,他莫名心生厌恶。 男子汉大丈夫,本该爱护妻子呵护妻子,怎么能仗着天生压制性的身形,去欺辱自己的妻子呢。 原本江月临不相信雷烈山杀妻,可现在他信了。 第64章 江月临抓人 “卫——昭——容!” 雷烈山看见了卫昭容,目眦尽裂,忽地朝卫昭容冲来。 他速度极快,似乎要撞飞卫昭容。 然而,就在离卫昭容三米之处,雷烈山停下了。 身后的铁链死死拉住他,他像条狗一样,被拴得结结实实,无论怎么挣扎,也不能再进半分。 铁链被他拉得哐哐作响,不远处的马因此受惊,嘶鸣着跃起前蹄。 卫昭容面不改色,冰冷的视线钉在雷烈山身上。 “卫昭容,我要杀了你,杀了侯府全家。啊——今日之耻辱,我必要你们十倍奉偿。” 卫昭容冷冷开口: “雷烈山意图杀妻,被我侯府及时发现,我已状告至大理寺,请求彻查此事。此乃大理寺少卿江大人,由他负责问案。” 雷烈山这才发现卫昭容身旁站着个身穿官袍的男人。 他认识江月临,朝廷之上,武官与文官自成两派,平日里互相挤兑,看彼此不顺眼。 江月临年纪轻轻已经是大理寺少卿,官高雷烈山两级,雷烈山平日没少暗戳戳骂他。 说到底,源于嫉妒。 如今他这般狼狈屈辱的模样江月临看了去,雷烈山恨不得将罪魁祸首卫昭容拆之入腹。 “雷将军,昨夜你在明德侯府行凶,意欲谋杀嫡妻谢婉柔,你可认罪。” 江月临眸心向下,俯视着雷烈山。 他虽是文官,身形却极高,与雷烈山不相上下。 此刻雷烈山被铁链锁着,又折腾了整整一夜,体力尽失,光是勉力站着已属不易,看上去倒是比江月临矮了些。 “呸,江月临,你别诬陷我,老子没有行凶,打老婆怎么了,天经地义。谢婉柔不检点,勾搭男人,我教训她而已,何错之有。” 雷烈山不但不认错,还给谢婉柔泼脏水,姿态极其恶劣嚣张。 “啪,啪。” 卫昭容飞速给了他两巴掌,力道之大,手臂震得发麻。 “人面兽心的畜生,别狗血喷人,柔儿洁身自好,容不得你半点污蔑。雷烈山,这里是明德侯府,我身边站着的是大理寺少卿,没人会信你的鬼话。在威远将军府你可以只手遮天,到了这儿,你妄想再伤害柔儿半分。” 卫昭容给江月临行礼:“江大人,还请明察真相,给我家柔儿一个公道。” 江月临点头:“雷将军,请随我去大理寺走一趟。案件详情,我会调查清楚。” “呸。”雷烈山啐了一口痰,“我不去,我没犯错凭什么去。倒是明德侯府,擅自扣押在朝将军,更该问责。” 江月临明白,多说无益。 他挥挥手,几名侍卫上前,解开锁链押住雷烈山。 雷烈山反抗很激烈,可大理寺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几招回合结束,雷烈山被绞住手臂,再也动弹不了。 “走吧。”江月临开口,声音冷冽如出鞘的寒剑。 明德侯府大门外,聚集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昨夜的杀妻风波,已经成了京城里茶余饭后的热点八卦,说什么的都有。 有好事之人蹲在侯府门外,不停对着侯府指指点点。 “我刚才好像看见大理寺少卿江大人了。” “你没看错,正是江大人,听说他身边的几名侍卫,个个身怀绝技,遇神杀神,只怕雷将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时,人群骚动起来。 “快看,有人出来了。” “打头的正是江大人。” 没见过江月临的人,纷纷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看去。 “江大人丰神俊郎,官服穿在他身上,怎的这般好看。” “发痴了发痴了,怎么跟没见过男人似的。” “呵,男人当然见过不少,个个歪瓜裂枣,江大人这般俊俏的男子,万里挑一。” 那边还在争论江月临的容貌,这边有人喊:“我看见雷将军了。” “哟,雷将军怎么看上去那般落魄。” “是啊,他袍子上似乎沾了什么脏物。” “我瞧瞧,怎么像马粪啊。” “不是啊,离这么远你都知道是马粪。” “我自小在马场长大,怎会不认识,况且我已经闻到马粪味了。” 话一出,其他人也似乎闻到了臭味。 有人在鼻口扇了扇,撇着嘴抱怨道:“真臭。” 好巧不巧,两个字传进了雷烈山的耳朵,他猝然回头,那人只觉后背发凉,赶紧躲进人群,灰溜溜地跑了。 江月临押着雷烈山离开了侯府,卫昭容站在门口,直到马车消失在路口,才转身进府。 “卫昭容,你给我站住,放了我家烈儿,不然我跟你拼命。” 一道老鸨似的沙哑声音从远处传来, 卫昭容回头,只见雷烈山的母亲雷夫人从马车里匆匆下来,指着卫昭容的背影大骂。 雷烈山昨夜没有回将军府,雷夫人以为他在侯府留宿,便没放在心上。 今日早晨,她才知道雷烈山被明德侯府扣押了一夜。 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一心要替儿子出气。 “你要见雷烈山,不如去大理寺,他刚被大理寺少卿带走。” “什么!” 雷夫人惊得眼珠差点瞪出来。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凡是进去的,哪有平平安安出来的。 “好啊,卫昭容,你们明德侯府联手构陷我儿,串通大理寺,意图谋害我朝大将军,我要面见圣上,求圣上做主。” “既然如此,你还不赶紧去。雷夫人,你若不去,别怪我瞧不起你。” 卫昭容最不怕把事闹大。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侯府除了个七品小官谢昇,无人在朝为官,而雷家好几个嫡系血脉在宫里当差。 万一最后给雷家治罪,拔萝卜带泥,他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雷烈山延误军粮时机,冒领军功,光是这件事,就足以给他定罪。 雷夫人没想到卫昭容嘴这么硬,根本不怕她。 明明之前卫昭容见到自己,客气得很,每次都把她当贵宾对待。 “别以为我不敢,我……我先去大理寺见烈儿,随后进宫。” 雷夫人心虚地找借口,见在卫昭容这儿讨不到巧,着急忙慌地上了马车,让人赶紧往大理寺去。 “哼。”卫昭容冷哼。 雷夫人平时也没少折腾谢婉柔,明知谢婉柔被雷烈山打得命都快丢了,从头到尾没问过她一句。 有其母必有其子。 卫昭容面色黑沉,让人关上侯府大门。 门刚关上,看见了长廊下探头探脑的谢婉宜。 第65章 断亲书 卫昭容瞥了一眼,收回眼神,她要去看谢婉柔。 “母亲。”谢婉宜叫她。 卫昭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母亲,大姐没事吧?” 听到这句话,卫昭容缓缓转身:“你为什么不亲自去看?” “我害怕。听说大姐脖子上的痕迹很恐怖,我怕看了睡不着觉。” 谢婉宜自始至终没有一句关心,她永远只在乎自己,希望所有人围着自己转,极度自私自利。 卫昭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就是她惯出来的好女儿。 “母亲,我能向你打听一个人吗,他叫南宫海……” 谢婉宜话没说完,卫昭容抬手甩了她一巴掌:“谢婉宜,你还是人吗?小时候柔儿救过你的命,如今她命在旦夕,你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此时此刻,你还有心思想别人!” 谢婉宜五六岁时,因为贪玩不小心掉入冰窟,谢婉柔第一时间跳了下去把她救起。 可自己却着了风寒,足足养了一个月才恢复。 谢婉宜早就忘了当初的恩情。 “母亲,您打我干什么呀,又不是我让她受伤的。再说了,当年这门亲事是您亲自定下的,您自己眼光不好看错了人,让姐姐嫁入虎穴,这会子打我有什么用。” 谢婉宜捂着脸,说出的话直捣卫昭容的心。 “你——” 卫昭容竟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因为,谢婉宜没说错。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她自己。 “呜呜呜,您凭什么打我呀。”谢婉宜越想越气:“以后我的终身大事由我自己做主,您别想染指半分。” 卫昭容心口一阵绞痛,几乎站立不住,齐嬷嬷见状赶紧扶住她。 “你此话当真?” “当然!” 卫昭容指着她,厉声道: “既然如此,我们便立下字据。今后,谢婉宜的亲事我绝不插手,她爱嫁给谁就嫁给谁,嫁出去后,即刻与侯府断亲,就当我没生过这个女儿。” “写就写。” 谢婉宜昂着头,半分不退缩。 她坚信自己的目光,南宫海比雷烈山好一百倍,她嫁给南宫海后,肯定幸福一辈子。 南宫海是靖王府小世子的伴读,如今在国子监学习,以后考取功名直接在朝当官。 嫁给了他,明德侯府哪里有半点值得自己留恋的地方,断亲就断亲,她巴不得呢。 很快有人拿来纸笔,卫昭容连草稿都没拟,一气呵成,断亲书写完。 谢婉宜毫不迟疑地签字画押。 卫昭容收好断亲书:“谢婉宜,等你嫁人后,立刻与我侯府一刀两断。” “断就断,母亲偏心至极,本就没把我放心上,倒不如我早早嫁人另谋出路。” “好,你记住今天说的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婉宜信誓旦旦。 卫昭容看着自己爱了十多年的小女儿,在心中彻底与她划清界限。 “走,去墨云院。” 卫昭容转身离开,谢婉宜也转身,母女二人,背道而驰。 墨云院中,中药味依旧浓重。 卫昭容来到谢婉柔卧房,只见谢澜趴在谢婉柔床边,已经睡着了。 她放轻脚步,静静在房中等待。 齐嬷嬷看着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的卫昭容,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短短一夜,发生了很多事,偌大的侯府,从老侯爷死后开始分崩离析,大树倒塌,露出腐烂的根部。 卫昭容成为主心骨,该怎么改变这一局面呢。 齐嬷嬷不免替她难过,夫君去世,子女不省心,侯府没落之势眼看着不可阻挡。 “小姐,回安和院睡一觉吧。” 齐嬷嬷劝道。 她这个年纪一夜未睡,又连续奔波半日,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嗯。” 卫昭容心知再熬下去,她的身体会垮。 她垮了,更没人替谢婉柔找个公道。 况且,明日她还要进宫面圣,今日一定要休息好,打足精神。 回到安和院,卫昭容很快睡着了。 “水,水……” 她好渴,身上好疼。 “水,给我水……” 有人扶起她,温热的水流进嘴里,滋润着干涸的喉咙。 卫昭容缓缓睁开眼,看见谢川满脸焦急,见她醒了,眉头才舒展开。 “母亲,您醒了?” “川儿?你怎么在这儿?” “书遥让我来的,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在东院急死了。大姐病了,书遥又要照顾大姐,又要处理府内事务,又担心您的身体,实在分身无术,没经您的允许,便让我出了东院。母亲,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您可千万别责怪她。” 卫昭容还在恍惚中,她刚才做了一场噩梦,重回到上一世临死之时。 她的喉咙如火烧,渴得厉害,可呼唤了几天几夜,也不曾有一人来看她。 当谢川的脸出现在眼前时,卫昭容一时间分不清前世今生。 “母亲,您别怪书遥好不好,您若生气了,我现在就回东院,直到肖太医同意我出来,我才出来,您看行不行。” 谢川生怕卫昭容生气,举着指头发誓。 卫昭容看了他许久,紧绷了一天的心,终于松开一条弦。 谢川懂事了,知道心疼老婆了。 还好,幸好。 她重生回来后,至少改变了一个人。 “我不怪她,她做得很好。” 听到母亲的肯定,谢川颇有些得意:“书遥真的很好,她说侯府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困难,一家人应当齐心协力共同渡过。” “你呢?雷烈山杀妻之事,你怎么想?” 卫昭容反问。 “自然要让他付出代价,欺负我侯府的女儿,我让他有命来无命回。” 谢川虚张声势地说着大话,可卫昭容却笑了。 至少他会为家人付出。 而另一个人,谢昇,助纣为虐不说,出了事竟从头到尾没责怪过雷烈山一句。 他眼中只有利益,谁对他有用,就算踩着家人的骨头往上爬,他也绝不犹豫半分。 想到他,卫昭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升起。 “母亲,雷烈山乃身负军功的将军,大理寺会秉公执法吗?” “会!” 卫昭容非常肯定。 第66章 进宫告发 谢川自己没什么判断力,卫昭容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卫昭容没有大碍,谢川说: “那母亲,我先去看看大姐,我拿了些活血化瘀的药膏,给大姐送去。” 墨云院不缺药膏,但谢川这番心意值得肯定。 “去吧。”卫昭容挥挥手。 谢川离开后,卫昭容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 信是林觉慧上午送来的,当时卫昭容还在大理寺。 此信由南阳将军亲笔书写,详细讲述了雷烈山延误军情,将士们差点饿死的真相,以及事后他冒领军功,大肆宣扬若没有他及时运送粮草,此战必败,抹杀前线将士用生命鲜血换来的胜利。 卫昭容看着信,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林觉慧对她的真心,怎么能不感动。 有了这封信,加上江月临的调查,卫昭容不信皇上会无动于衷。 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几位皇子明争暗斗,朝堂并不安稳。 此时他需要杀鸡儆猴,让蠢蠢欲动,私下结党营私的臣子们看到自己的铁血手腕。 卫昭容活了两世,知道很多内幕。 皇上有心扶持太子上位,可太子性格软弱,缺少魄力,加上他的母后身体孱弱,皇后娘家哥哥前几年战死之后,家族中再也没人能顶上,逐渐势微。 贵妃之子三皇子野心勃勃,暗地里集结了一帮大臣,废黜太子的言论,常出现在朝堂之中。 另有二皇子也不甘示弱,不停挑拨三皇子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剩下的几个皇子也不省心,各有各的小心思。 太子先前与太子妃生下了一个小世子,可小世子两岁时,食用了有毒的枣糕,早早夭折,至今没有查出凶手。 皇上担心,太子早晚有一天也会突然丧命。 他如今年事已高,很多事力不从心。三皇子暗结势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三皇子推崇暴政,与皇上的政见相悖,暴政危害苍生社稷。 一旦三皇子登上帝位,贵妃一家独大,将无人能挡。 雷烈山正是支持三皇子的群臣之一,卫昭容选择这个时机,是算计好的。 能替皇上去掉三皇子身旁的雷烈山,虽然不影响大局,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第二日,卫昭容身穿诰命夫人官服,一早进了宫。 前往太和殿的路上,卫昭容意外碰见了长公主赵令宸。 “参见长公主殿下。”卫昭容下跪行礼。 赵令宸坐在轿辇上,姿态高贵优雅,随意看了她一眼。 “起来吧。” 卫昭容起身,随后看向长公主。 只一眼,她脑中突然闪过几个画面。 拾一。 他有一双异常好看的桃花眼,而眼前的长公主赵令宸,也有一双一模一样的。 不对,应该说,拾一的眼睛与长公主一模一样。 一个荒谬的想法出现在脑中。 难道拾一是长公主的孩子? 不对,卫昭容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长公主终身未嫁,一直孤身一人,她怎么会有孩子。 可两人实在是长得太像了。 卫昭容不免多看了几眼。 “哦?侯老夫人是不是有话要说?”长公主开口问道。 卫昭容立刻低下头:“没有,臣妇年纪大了,跪久了一时有些恍惚,冒犯到长公主,还请恕罪。” 赵令宸懒洋洋地收回视线,没有继续追究:“走吧。” 轿辇起步,长公主离开。 卫昭容摇摇头,放下心头毫无根据的猜测,朝太和殿外走去。 皇宫守卫森严,站在太和殿偏殿等候的卫昭容谨言慎行,不落人口舌。 在偏殿等候了许久,才有公公宣她入殿。 卫昭容缓步进入大殿,远远看见大殿上头的九五之尊,恭敬地跪下磕头:“臣妇拜见皇上。” 皇上食指抵着太阳穴,过了会儿才开口:“平身。” “谢皇上。” “侯夫人,进宫见朕所为何事。” 卫昭容站起身,朝皇上看去:“皇上,臣妇此次进宫,是想告发威远将军雷烈山冒用军功之事。” 原本神情恹恹的皇上听到后,起了一丝兴趣:“朕记得,威远将军府与明德侯府乃姻亲,本该一荣俱荣,你为何突然告发他?” 卫昭容双眼微红:“因为他意图谋杀正妻,也就是我的大女儿谢婉柔。柔儿如今就剩一口气吊着,臣妇心如刀绞,恳请皇上为明德侯府做主。” “哦?杀妻之事你且详细说来。” 卫昭容一五一十地把经过告诉皇上:“众目睽睽之下,雷烈山不仅不承认杀妻之罪,还污蔑我柔儿清白,欺人太甚。” 说着,卫昭容掉下一滴泪。 她赶紧擦干眼泪:“臣妇失态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眼皮下垂,高高在上地审视着卫昭容。 “既然大理寺已经着手处理,朕相信会给明德侯府一个说法。” “皇上!”卫昭容又跪下,说出此行的目的:“还请皇上允我家柔儿与雷烈山和离。” “等大理寺调查清楚,如果雷将军真的意图杀妻,朕允许他们和离。” 卫昭容哐哐磕了三个响头:“多谢皇上。” 随后她呈上一份信:“此乃南阳将军亲笔书信,上面详细记载着雷烈山延误军粮押送,冒领军功的事实,请皇上明查。” 公公接过书信,呈给皇上。 等皇上看完信中所述,一掌拍在龙椅上:“岂有此理。来人,宣大理寺卿严守钧,朕要他彻查此事。” 从皇宫出来,卫昭容才惊觉后背惊出一身薄汗。 君心莫测,圣意难测,她擅自告发雷烈山,即便手握证据,也不能保证皇上会采纳。 万一她猜错了圣心,会将明德侯府推向另一个深渊。 还好,她猜对了。 皇上忌惮三皇子的势力,能借此惩治雷烈山,敲打三皇子。 等人都散去,太和殿上的皇上依旧怒容不展。 “咳咳咳,咳咳……” “皇上。”总管太监快步上前,却在皇上的衣袖上看到了斑斑血迹。 皇上病了许久,朝中除了总管太监和皇后,无人知晓。 可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快要瞒不下去了。 皇上看着衣袍上的血渍,久久没有说话。 卫昭容从皇宫出来后,直接去了南阳将军府。 第67章 收义子 卫昭容呈上去的证据由南阳将军亲笔提写,注定要把他卷入此次风波中。 南阳将军没有站队皇子之争,他直接听命于皇上。 他不惜得罪三皇子帮助明德侯府,这份情,卫昭容必须当面道谢。 林觉慧把她迎进府。 “阿容,夫君他应召进宫了。”林觉慧说。 卫昭容生怕牵连到他们:“皇上会不会怪罪于他?” 当时为何知情不报,现在报出出来是否别有用心。 林觉慧难掩愁容,不过还是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夫君他心中有数。” 他既然出面指证,自然已经预料到了以后会发生什么。 卫昭容和林觉慧一介女流,深居后宅,从不干涉朝中之事。 拥有两世记忆的卫昭容走了一步险棋,拉好友一家入局,让她于心有愧。 “小慧,对不起,若是皇上追究起来,我会把所有责任都揽下来。” “阿容,莫要担心,等夫君回来,我且探一探口风,到时候让人给你送口信。” 目前看来,只能等了。 卫昭容与林觉慧之间,不需要客套之辞,林觉慧的好,她全记在心上。 从南阳将军府回去后,卫昭容马不停蹄,又去了墨云院。 谢婉柔已经能从床上起身,此时正歪坐在贵妃榻上,翻看书卷。 “母亲,您来了。” 谢婉柔面上带笑,声音虽然还是沙哑,可比起前两天发不出声已经好多了。 “柔儿,怎么起来了,肖太医不是说要你多躺躺。” “我身上好多了,躺着难受,刚从床上移到榻上。” “给我瞧瞧,身上好些没。” 卧房内除了小蝶和齐嬷嬷,没有其他人,谢婉柔褪去长衫,白皙的后背和纤长的脖颈上布满於痕,除了颈部的五个指印依旧狰狞外,后背和胸口的痕迹已经淡了许多。 活血化瘀药膏起了作用。 “这两天睡觉还做噩梦吗?” 小蝶说过,谢婉柔晚上睡觉不踏实,总是频繁做噩梦,有时候半夜被吓醒,就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熬到天亮。 “没有,回来之后,我每一晚都睡得很好。” 谢婉柔脸上洋溢着幸福,即便被雷烈山掐晕的那晚,她虽然到处疼,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但没有做噩梦。 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闻着熟悉的气味包围,被亲人的关怀包围,她觉得很安心。 “那就好,柔儿你太瘦了,要养点肉才行。” 谢婉柔穿上外衣,点头答应。 说来也怪,回明德侯府后,她的胃口也好了许多,若不是嗓子疼得厉害,今天中午她能喝下一整碗鸽子汤。 “母亲,您今日进宫面见皇上,可有被责难?”谢婉柔担心卫昭容。 “没有,一切顺利,柔儿放心,你一定会成功和离的。” 谢婉柔眼底有光:“嗯,我等着那一天。” “对了,澜儿去董府上学没?”卫昭容为了雷烈山的事奔波了几天,没顾得上谢澜。 “今日去了。” 被谢婉柔劝着走的。 谢澜在谢婉柔身边陪了两天两夜,眼底黑青一片,书更是半个字都没看。 谢婉柔以学业为重劝告他,让他好好学习,早日考取功名。 考功名,是谢澜的人生目标,也是实现自身价值的唯一出路。 成为长姐和母亲的靠山,是藏在谢澜心底的重任。 雷烈山的暴行,如芒在刺,只要他有半点松懈,就会想起。 头悬梁锥刺股已经不能满足谢澜了,他恨不得将十二个时辰掰成二十四个时辰用。 卫昭容自然知道谢澜学习有多用功拼命,她没有阻止,只是让人不断给兰院的小厨房送最好的补品。 侯府的未来,押在谢澜身上,他必须要努力。 “拾一也去了吧。” “嗯,他虽是伴读,但据我观察是块学习料的,将来可以和三弟一起考功名。” 想起拾一,卫昭容问齐嬷嬷:“拾一姓什么,可知道?” “不知,他进侯府时,大家都拾一拾一的叫着,没人知道他姓什么。” “去查查,他被谁卖进来的。” 卖进来的下人都有卖身契,上面有原户籍地址,若是人牙子转手卖的,也会有人牙子的姓名。 晚上,谢澜和拾一下学回来,给卫昭容问安时,卫昭容特意仔细打量拾一。 拾一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迟疑道:“老夫人,拾一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我就是看看你,对了拾一。你可记得你之前的家人是谁?” 拾一低下头:“我没有家人。” “你的卖身契上写着,由家人卖进侯府,难道是假的?” “我是他们从死人堆里抱回去的,养大我的就是为了卖钱,根本不是我的家人。” “拾一这个名字谁取的?” “也是那家人,家里有十个孩子,我是第十一个,便叫拾一。” 原来如此。 拾一这个名字跟阿猫阿狗没区别,随意取的。 卫昭容越看拾一,越觉得他与长公主极为相像。 拾一是标准的男生女相,秀气俊逸。 心中一动,卫昭容忽然说: “拾一,我很喜欢你,想收你为义子,你可愿意?” 拾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谢澜倒是立刻替他说:“当然愿意,拾一,你快说啊。” 拾一不可置信地看着卫昭容,磕磕巴巴地问:“老夫人,您没开……开玩笑吧?” 卫昭容沉下脸:“我像是开玩笑的人?” “不是,不是……” 拾一立刻摇头。 他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恍惚间听错了卫昭容的话。 “啪”,谢澜拍了拍他的后背,大声说道:“拾一,母亲愿意收你为义子,你还不赶紧磕头叫人。” 拾一扑通一声跪下,把头磕得哐哐响:“多谢老夫人,多谢老夫人。” 卫昭容:“嗯?是不是该改口了?” “啊?” 拾一傻愣着抬头,改口,怎么改? 谢澜忍住笑提醒道:“叫义母。” 拾一两眼发光,又哐哐磕头:“多谢义母,多谢义母。” “快起来吧,自此之后,拾一跟我明德侯府姓谢,名字呢,等我找大师算一算。到时候将你的奴籍变成户籍,落在侯府名下。” 这…… 拾一满脑子在放烟花。 他遇到活菩萨了,卫昭容正是那救他于水火的活菩萨。 第68章 下令彻查 回兰院的路上,拾一让谢澜掐他一下。 谢澜知道他被惊喜冲昏了头一时间没法相信,便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疼不疼,拾一,是真的。” “疼,有点疼,原来我没有做梦,是真的呀,我也有母亲了。”拾一飘飘欲仙,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了。 谢澜在一旁跟着他笑。 曾经,他也像拾一,怀疑自己在做梦。 母亲给他读书的机会,还让他住进兰院,每月份例与侯府两位哥哥一样,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可是连做梦都不敢想。 直到生辰宴结束,他偶尔还会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 谢澜牵着傻笑的拾一,走进兰院。 “拾一,我让人在我屋子隔壁收拾一间厢房,以后给你住。” 如今拾一住的屋子虽然是单独的,但依旧属于下人房,地方小,仅一张床和一扇窗。 谢澜老早就想给他搬屋子,可他一个伴读,住少爷的厢房很容易落人口舌,谢澜便把这个想法压在了心里。 今日母亲既然认了拾一为义子,他以后也算侯府的半个主子了,理应当住厢房。 “不用不用,三爷,我那屋子住得挺好的。”拾一连忙摇手。 “嗯?”谢澜皱眉。 “怎么……怎么了?” “还叫三爷吗?你不是认了母亲为义母,那我便是你三哥。” “啊……这……三……三哥。”拾一的脸腾的火红,他一个孤儿,从未有过兄弟姐妹,真心相待的三爷突然变成了哥哥,他真的要飘起来了。 “嘿嘿,拾一叫得真好听,再多叫几声。” 谢澜是侯府最小的孩子,只有他叫别人哥哥姐姐的份,这下他终于升级,也当哥哥了。 “三哥,三哥,三哥。”拾一的声音由小变大,叫得谢澜尾巴翘得老高。 “诶,拾一乖,走,回兰院,三哥有礼物送给你。” 等下人们收拾完厢房,拾一坐在宽敞的书案前,摸着光滑的桌角,迟迟挪不开眼神。 他和谢澜一样,天生书痴,爱看书爱写字爱学习。 拥有一张自己的书案,奢侈至极。 谢澜没有打扰他,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 “三哥,谢谢。”拾一眼泛泪花,薄唇忍不住向下撇,他好想哭。 谢澜摸了摸他的头:“给,拾一,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一块质地温润的玉佩摆在眼前。 “明日起,挂在腰间吧。” 玉佩谢澜早就买了,他在珠翠坊挑了许久。 以前没给,是不适合,身在侯府,他和拾一都要低调再低调。 但如今拾一身份变了,佩戴玉佩,理所应当。 “三哥,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能收,您忘了侯府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 “我不怕!”谢澜坦坦荡荡:“有母亲撑腰,我不怕他们。” 拾一沉默了会儿,露出洁白的牙齿:“三哥不怕我也不怕,明日我便戴起来。” “嗯。” 拾一仔细收好玉佩,态度陡然转弯,说:“三哥,我们赶紧看书吧,刚才收拾屋子浪费了一个时辰,今夜我要晚睡一个时辰。” “我正有此意。” 谢澜与他不谋而合,两人同时拿出书本,低头学习。 安和院,卫昭容正在灯下看林觉慧的信。 南阳将军从皇宫回府后,林觉慧立刻迎上去追问:“夫君,皇上可有怪罪与你。” “没有,皇上要我协助大理寺,彻查雷烈山冒用军功和杀妻之罪。” 林觉慧提了一整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然而南阳将军却表情凝重。 “怎么了?”林觉慧不放心地问。 南阳将军跟自己的夫人他没什么可隐瞒的,他直言道:“抓了雷烈山,三皇子那边怕是会有动静。” “什么动静?” “我怕太子有危险。” 如今三皇子势力庞大,皇上若是龙体康健,还能震得住他,可今日南阳将军见到皇上后,发现他比之前更虚弱了。 光是强撑着不让人看出破绽,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南阳将军只忠于皇上,如果皇上真无力掌管朝政,南阳将军只能被迫站队。 太子,三皇子,亦或是蠢蠢欲动的二皇子。 朝廷内部波诡云谲,大厦倾覆焉有完卵,新帝登基之时,各大家族重新洗牌,有人会永远消失,有人会顺势而起。 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 林觉慧给卫昭容的信中没有提及朝堂暗斗,只让她放心,皇上下旨彻查雷烈山之罪,让她静候佳音。 “小姐,将军夫人怎么说?”齐嬷嬷问。 卫昭容收了信,面上难得有了笑容:“皇上要追雷烈山的责。” “哎呀,哎呀,真是太好了。”齐嬷嬷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嗯,走,我们墨云院,我要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柔儿。” 齐嬷嬷提着灯笼,搀扶着卫昭容进了墨云院。 “母亲,您怎么来了?” 谢婉柔已经卸了妆发,穿着白色丝质寝衣,正在梳头。 “柔儿,雷烈山这次逃不过责罚了。” “真的?”谢婉柔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有结果。 “嗯,皇上已经下令彻查,以江大人的能力,定能找出他的罪证。” 谢婉柔的呼吸有点急促,嫁做人妇后,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锁在威远将军府,如今,锁链摇摇如坠,她好像听见了断裂的声音。 “我已经请求陛下允你和离,陛下答应了。” 谢婉柔指尖微颤:“多谢母亲。” “柔儿,以前我对不起你,瞎了眼才让你嫁给雷烈山,这么些年你受的的苦永远没法抹灭,不过母亲保证,以后的每一天,都让你过得开开心心,好不好?” “嗯,好。” 谢婉柔投进卫昭容怀抱,努力嗅着母亲的气息,感觉无比安心。 第二天,侯府来了一位客人。 “江大人,里面请。” 卫昭容亲自迎接江月临进府。 江月临依旧一身绯色官服,客套又疏离。 “侯老夫人,我想见一见谢大小姐,有些事,我需要亲自问她。” 上次见面,谢婉柔病重,话都说不口,江月临特地等了几天,谢婉柔身体恢复些,再配合调查。 “自然可以,江大人稍等,我让人去叫她。” 第69章 再现大巴掌 卫昭容让人给江月临上茶,两人一边用茶一边说话。 “江大人,雷烈山可认罪了?” 江月临摇头。 雷烈山当然不会轻易认罪,不过大理寺的手段很多,怀柔政策不行,自然有其他法子。 具体细节,江月临不方便告诉卫昭容。 他安静喝着茶,很少开口。 卫昭容从他嘴里套不出话来,便不再追问。 反正她已经提前知道,雷烈山此次逃不掉了。 江月临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杯沿,抬眸间,看见门外盈盈站着一人。 谢婉柔穿了一身藕色长裙,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见过江大人。” 她的声音恢复了许多,但还带着点沙哑。 待她坐下后,江月临说: “今日前来侯府,是想听谢小姐讲述当日案发经过。如果谢小姐讲述的过程中觉得痛苦,我们可以暂停,今日时间充裕,你可以慢慢回想。” 江月临的宽容,让谢婉柔心生感激,但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她控制住骨子里对雷烈山的恐惧,一五一十把那晚的经过复述出来。 “你说是谢家二爷给你带的见面口信?” 江月临没忽略这个细节。 “是的。我不知道这是雷烈山的圈套,便只身前去。” 说到这儿,谢婉柔双手突然攥紧手帕。 江月临眸心向下,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害怕,习惯性的害怕,光是提到对方,身体便会自动竖起防线。 “到了后院,我见到是他,害怕得不敢动,他却说……” 谢婉柔深吸一口气:“他说女子天生就该围着夫君转,污蔑我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反驳了一句,便被他扼住了脖子。” “雷烈山霸道蛮横,不允许别人忤逆他,尤其是我。” 雷烈山不爱谢婉柔,但他习惯操控谢婉柔,要她言听计从,稍有不顺则拳打脚踢。 江月临的眉头从谢婉柔开口后,就没松开过。 “我曾经被他打到小产。” 谢婉柔这番话,让江月临彻底坐不住了:“虎毒不食子,明知你怀孕了,他还动手?” 谢婉柔苦笑:“他不爱我,自然不会珍惜我肚子里的孩子。” “……” 江月临喉头滚了滚,想说什么,最终又咽了下去。 “雷烈山乃武将,他喜欢性格张扬恣意的女子,洛飞扬便是。” 江月临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姓洛?” “嗯,她是雷烈山手下副将的女儿,自小学骑射,练长枪,能上战场杀敌的女子,才是雷烈山向往的。” 而她性子温和,喜欢刺绣,喜欢琴棋书画,雷烈山却觉得矫情,小家子。 江月临说:“听起来这位洛飞扬有侠女风范,很有自己的想法,她这样的女子会甘愿为妾?” 没等谢婉柔开口,卫昭容说:“洛飞扬当然不愿意,所以雷烈山预谋休妻已经很久了。他找不到柔儿的错处,便想杀人。” “即便这次他在侯府没有动手,等柔儿回了威远将军府,他照样会动手。” 所以,谢婉柔一直处在危机之中。 江月临忍不住去看谢婉柔,只见她没意识地掐着指腹,将白皙的指尖掐得一片绯红。 她脖子上的手指印已经发紫,周边泛着淡淡的黄色。 过不了多久,慑人的淤青会完全消失,仿佛不曾存在过。 可雷烈山带来的伤害,却永远不会消失。 江月临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与他一同前来的书吏把记载的文书递给江月临。 江月临一目十行,确认没有遗漏: “谢小姐,请签字。” 谢婉柔接过文书,细细看了一遍,随后在末尾工工整整签了自己的名字。 字如其人,娟秀内敛,收笔转折处圆润流畅,是个有才气的女子。 江月临收好文书,跟两人告别。 “那我就先行告辞,二位,静候佳音。” 卫昭容和谢婉柔将他送到侯府门外。 江月临今日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来的。 他一手抓住缰绳,轻松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得不像文官。 “江大人,慢走。” 江月临坐在马上,微微颔首:“驾——” 骏马飞驰,江月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墙角。 母亲二人正准备回府, “谢!婉!柔!”老鸨似的声音蓦地响起。 雷夫人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突然冒出来,一把抓住谢婉柔的手腕。 “好啊,你个谢婉柔,污蔑自己的夫君,做假证,你到底居心何在!” 雷夫人的声音尖锐刺耳,一脸横肉,凶狠地盯着谢婉柔。 “倒反天罡,你个贱妇,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婆母,可还有夫君!” 话音刚落,卫昭容对准雷夫人喋喋不休的猪嘴,啪啪啪狠狠甩了三下。 卫昭容重生后,练就的大巴掌可不是吃素,她瞅准时间,对准目标,快狠准,打得雷夫人假牙满天飞。 “唔……啊……我……我的牙。” 雷夫人捂着嘴,蹲在地上满地找牙。 指缝中,涎水混着血水滴落在地。 “雷铁兰,要撒泼滚回你威远将军府去,我侯府不欢迎你。若是再让我看见你,见一次打一次。今日打掉你的假牙,明日打断你的真牙。” “来人,在侯府门外立个牌子,狗和雷家人不得入内。” “是。” 雷铁兰从地上爬起来,强忍着剧痛往前冲了一步,谢婉柔眼疾手快地后退两步,她堪堪摸到了谢婉柔的鞋边。 “不准走,谢婉柔乃我将军府的儿媳,她理应当伺候夫君,孝顺公婆,卫昭容,你讲不讲理。” 卫昭容气笑了: “我跟你讲理,你跟我动粗。我跟你动粗,你让我讲理,雷铁兰,好事都被你占了,凭什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雷铁兰嘴疼得厉害,一说话还漏风:“你……你个老泼妇,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然而,雷铁兰没能靠近卫昭容,就被齐嬷嬷拦住了。 齐嬷嬷身体壮实,光是站那儿就跟一堵墙似的。 雷铁兰一个锦衣玉食的夫人,哪能撼动她半分。 “雷夫人,我家老夫人说了,狗和雷家人不得入内,您还是赶紧走吧。” “贱婢……你给我让开。” 两人推搡之间,只听咯吱一声,刚才被卫昭容打掉的假牙——碎了。 第70章 沈枝枝罚跪 “啊——我的牙!” 雷铁云的牙,由珍贵的象牙特制,是当年老威远将军在北滇打仗时,偷藏的战利品。 仅此一副,坏了就再也没有了。 齐嬷嬷不着痕迹后退一步:“雷夫人,您怎么不小心点,这下把假牙踩碎了吧。” “诶,那边站着发愣的丫鬟,赶紧把雷夫人扶回去吧,缺了牙有损仪容,不适合在外抛头露面。” 雷铁云带来的丫鬟早就被自己老夫人的疯举吓坏了,立在原地半步都动不了。 这会儿听见的齐嬷嬷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匆匆上去扶住雷铁云。 齐嬷嬷拍了拍衣裳,转身进府,顺便吩咐管家赶紧做好牌子,挂在府外高大的石狮子上。 卫昭容和谢婉柔没有走远,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下,等着齐嬷嬷。 “老夫人,雷夫人自己不小心踩碎了假牙,被丫鬟搀扶着走了。” 好一个“不小心”。 卫昭容和谢婉柔默契地相视一笑。 “行了,回去吧。” 谢婉柔挽着卫昭容的胳膊,两人慢慢往回走。 “母亲,大姐。” 沈枝枝从拐角处走来,像是不经意偶遇了两人。 “我刚才听见门外传来争吵声,发生了什么事吗?” 卫昭容冷冷地看着沈枝枝,最近侯府乱成一锅粥,向来圆滑喜欢表现自己的沈枝枝却格外地安静。 她探望过谢婉柔两次,每次待的时间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便匆匆离去。 像是心中有鬼,不敢见人。 眼看着几天过去,沈枝枝终于探出头来了。 “沈氏,你既然好奇,何不自己出去看看,从这里到门外,不过百十来步,累不着你。” 沈枝枝一听,满脸委屈:“母亲,我刚走到这儿,还未来得及出门看,这才开口询问的。” 卫昭容懒得跟她废话,原本她也要找二房,既然沈枝枝送上门来了,也省事了。 “沈氏,我且问你,澜儿生辰宴那日,老二的小厮给柔儿送口信约她后院相见,这事你知道吗?” 沈枝枝神色大变,饶是已经在心里做过无数次排练,当真正面对卫昭容时,还是忍不住腿肚子打颤。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卫昭容的手,畏缩地低下头。 母亲的大巴掌,能打断雷夫人的牙,要是打到她脸上,岂不是要毁容。 沈枝枝很惧怕卫昭容的大巴掌。 “母亲,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沈枝枝否认的同时不忘给谢昇开脱:“夫君他被雷将军骗了,他也不知道雷将军会做出此等恶举。” “哦?你有证据吗?” 沈枝枝不明白:“证据?” “你怎么证明谢昇事先不知道?又怎么证明谢昇没有联合外人,谋害柔儿?” 合谋害谢婉柔的大帽子扣下来,沈枝枝直接吓瘫在地上。 “母亲,夫君万万不会做出这等事,您可不要错怪于他啊。” 沈枝枝声泪俱下,哭得楚楚可怜。 上一世,卫昭容被她的假模假样骗得团团转,偏心二房偏到没底线。 如今卫昭容孙早练就了火眼。 沈枝枝心里的小算盘,打到她眼前来,跟明牌没两样。 “别哭了!”卫昭容冷斥道。 沈枝枝吓得赶紧闭上嘴,脸颊上还挂着两颗豆大的泪珠。 “来人,去把那天传信的小厮叫过来,我要亲自审问。” 谢昇做的事,卫昭容全都记着。 这几天忙于给雷烈山定罪,暂时把他放在了一旁,这会儿腾出手来了,该收拾二房了。 “母亲。”沈枝枝惶惶开口。 “嗯。” “夫君知道那小厮办了错事,当晚把他打了一顿,将他赶出了侯府。” 卫昭容沉下脸色,谢昇这般迫不及待,恰恰证明心中有鬼。 “赶去哪儿了?” “儿媳不知。” 后面无论卫昭容问什么,沈枝枝一概装死回不知。 “行,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等谢昇放班回来再说。不过沈氏,二房犯下如此大错,你也有责任,现在你去祠堂罚跪,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母亲,母亲,祠堂阴暗潮湿,我身子骨弱,跪下去怕是要生病啊。况且最近……” 沈枝枝摸了摸肚子,“夫君与我正准备要个孩子,万一孩子已经在肚子里了,这一跪,影响到胎儿怎么办?” “凉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卫昭容不耐烦地打断她:“齐嬷嬷派人看着她,跪姿一定要标准,腰不能塌,肩不能斜,若有松懈,以戒尺敲打。” “是,老夫人。二夫人,走吧。” 齐嬷嬷一把抓起瘫在地上的沈枝枝,让两个丫鬟架着她的双臂往祠堂走去。 “母亲,母亲,您为何如此针对二房,我们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啊,母亲,您为何如此偏心。” 卫昭容根本没再看她第二眼,直接转身走人。 沈枝枝的品性,没人比她更了解。 撺掇谢昇争爵位,挑拨谢婉宜与窦书遥的关系,欺压谢澜,漠视谢婉柔…… 哪儿哪儿都有她。 当然还有——侯府账目。 要维持偌大的侯府开支,账目为重中之重。 谢昇强行分家后,带走了侯府的账房先生和大半账本,导致侯府的账目成了一摊烂账,卫昭容到死都不知道谢昇到底在账目上了动了多少手脚。 谢川不是掌家的料,只知道掏空侯府家底,最后连给卫昭容请郎中的银子都没有。 上一世卫昭容把管家权交给了沈枝枝,她有大把的机会做假账。 卫昭容怀疑,当初谢昇分家后,拿走了侯府大部分财产。 “母亲。”谢婉柔轻轻唤住卫昭容。 “嗯?” “枝枝她与此事无关,要不还是等二弟回来后,再罚她也不迟?” 谢婉柔心地纯良,从不把人往坏处去想,尤其还是相处多年的家人。 正因这样的性格,才被雷家欺负得差点命都没了。 “柔儿,人活一世,不要散发过多善心,知人知面不知心,撕开虚伪的面具,焉知里面是人是鬼。” 谢婉柔不傻,听卫昭容这么,便不再多话。 “母亲,您说的对。” 两人回到安和院,没一会儿,窦书遥过来了。 “母亲,听说您在找那夜的小厮。” “嗯,不过他被谢昇赶出去了。” “母亲,儿媳知道小厮的行踪。” 第71章 真有了身孕 “哦?” 卫昭容很惊讶。 “那日事发,我怕府内再出意外,便给每个院子安排了人,无论有任何动静都要告知于我。” 谢昇大半夜把小厮打个半死,又把人赶出府外之事,很快传到了窦书遥这儿。 当时卫昭容正为了谢婉柔的安危急得焦头烂额,窦书遥怕给她增加麻烦,便没有打扰她,自己安排人偷偷跟着小厮。 “人被送到了郊外一座破庙中,腿受了伤,应该还在那儿。” “把人带回来。” “是,母亲。” 窦书遥走后,卫昭容让谢婉柔先回墨云院。 “母亲,我想留下来陪您。” “肖太医说了,你要静养,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一切有我在。” 谢婉柔不想让卫昭容担心,只能听话先行回去。 午后时分,有人来报,小厮找到了。 小厮受了严重的伤,一条腿已经断了,因为没有及时治疗,伤口处已经化脓、生蛆,整个人只剩一口气吊着。 窦书遥提前让府医给小厮清理过伤口、换过衣服,可看上去依旧渗人。 “抬起头来,我有话问你。”卫昭容正坐高堂,目光如炬威严十足。 小厮颤颤巍巍抬头,看了一眼又飞速低下。 “那日晚上,是谢昇让你给大小姐送口信的?” “是……是。” “谢昇当时怎么吩咐你的。” “二爷说有事找大小姐相商,在后院等她。” 小厮说话时一直在抖,只是传个口信而已,小厮没想到竟惹来了杀身之祸。 谢昇那晚,是真的想打死他。 咚,咚,咚。 卫昭容食指轻轻磕着桌面。 如果只是送信,谢昇没必要把人打个半死,又欲盖弥彰地赶出府。 谢昇一定还有其他事瞒着自己。 卫昭容每磕一下桌面,小厮的心就跟着咯噔一跳。 这么来回几次,他都快吓出心脏病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藏着?” 小厮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不敢欺瞒老夫人半分。” 虽然他嘴上说着没有,可眼睛却不敢看卫昭容。 巨大的身体疼痛和心理压力同时发力,小厮两眼一翻,竟然昏死了过去。 无奈,卫昭容先让人把小厮押去柴房关起来。 “别让人发现,悄悄的去做。” “母亲放心,无人知道。” 窦书遥带小厮回府时,就是从后门进的,除了她和两个家丁,没人知道。 卫昭容赞赏地点点头。 窦书遥很聪明,很会见机行事。 从她接手生辰宴时的束手束脚,到现在的从容淡定,万事考虑俱全,进步神速。 卫昭容在前头力挽狂澜之时,窦书遥守着侯府,滴水不漏。 窦书遥性格死板,不喜欢笑,但她做事干净利落,处处为卫昭容着想,俨然成了卫昭容不可缺少的得力帮手。 “窦氏。”卫昭容叫住她。 “母亲,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窦书遥问。 “没有,你做的很好,非常好,辛苦了。” 卫昭容不是感性的人,这种略显肉麻的夸奖,以前几乎从未有过。 即便她上一世扶持二房时,也未曾这般夸过沈枝枝。 窦书遥被夸得红了脸,这时候本该说几句好听的回应婆母的夸赞,可她就是嘴笨了些,花言巧语说不出口。 卫昭容不会计较这些,脚踏实地的窦书遥,不需要花里胡哨的口舌,她只要做自己就行。 “去忙吧。”卫昭容朝他挥挥手。 “嗯,我走了,母亲。” 待人都走后,齐嬷嬷感慨道:“大夫人心细,办事妥帖,真让奴婢刮目相看。” “嗯,窦氏有掌家之能,川儿娶了她,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委屈她了。” “呃……” 齐嬷嬷无言以对:“您说的对。” 卫昭容揉了揉太阳穴,她有些乏了。 齐嬷嬷立刻扶着她进卧房休息。 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后,卫昭容觉得神清气爽。 刚睁开眼,发现齐嬷嬷站在床边,面露愁色。 “怎么皱着眉?发生了何事?” “二夫人刚才昏过去了。” 沈枝枝被罚跪祠堂,这才几个时辰,就昏过去了,未免太娇气。 “装的,浇一桶冷水就好了。” 齐嬷嬷迟疑了一下说:“不是装的,二夫人好像有了身孕。” 卫昭容这下彻底醒了。 “前些日子府医刚给她把过脉,不是说没有。” “可能当时月份小,把不出来。刚才二夫人晕倒后,有丫鬟去请了府医,府医把脉后,觉得是孕相。” 这孩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来了。 “小姐,府医把过脉后,二夫人已经醒了,您看,她还需要继续跪吗?” 卫昭容睡了个好觉的好心情一瞬间全没了。 不罚,难抵她心头之恨,罚,又担了恶婆婆之名。 想起先前谢婉柔有孕在身,不但被夫君家暴,还要忍受婆母的苛责和刁难,卫昭容的心就揪成一团。 到底该怎么办,她难得迟疑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窦书遥进了卧房。 “母亲,听说弟媳有了身孕,祠堂潮湿阴冷不适合有孕之人久待,我便让人把她送回了曲阳院。此事乃我擅自做主,还望母亲原谅。” 窦书遥在卫昭容为难之际,提前替她解决了问题。 她虽不喜沈枝枝,可如今沈枝枝有了身孕还要受罚,传出去,别人会对侯府指指点点,影响卫昭容的名声。 于是,她先斩后奏,直接做了决定。 卫昭容轻叹一口气,“就听你的吧。” “多谢母亲。” 窦书遥就是过来知会一声,说完便准备退去。 “窦氏。”卫昭容说:“别着急,总有一天,你也会有的。只要川儿配合吃药,最快不出半年,你也能怀上。” 不管卫昭容的话有没有安慰之意,窦书遥听了都觉得暖洋洋的。 “母亲,我不着急,夫君最近很听话,不用我督促,也能按时吃药。他啊,知道心疼人了,今天还想着大姐的伤,让我多去墨云院坐坐,陪大姐聊聊天。” 大房有窦书遥在,如同有了定海神针,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去。 “嗯,那我等着你和川儿的好消息。” 窦书遥走后,卫昭容吩咐齐嬷嬷给她梳妆。 谢昇放班时间快到了,她要见他。 第72章 谢昇被家法处置 “母亲,近些日子您看着瘦了些,一定要注意休息啊。” 谢昇假模假式的关心,舔着脸凑上前时,被卫昭容狠狠扇了一巴掌。 “孽子,还不跪下!” 谢昇被一掌打懵,正欲开口反驳,可脑子一转,又乖乖跪下。 “母亲,我被雷烈山诓骗,害得大姐受伤,这件事我有责任,可我也是受害者,我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雷烈山利用,事发之后我也很难过。我几宿没睡个好觉,您不能因此怪罪于我。” 他几宿没睡好觉,谢婉柔却差点连命都丢了,他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谢昇这副死不悔改的模样,卫昭容见怪不怪,他要不推卸责任,就不是自私自利的谢昇。 “谢昇,你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没错,是吗?” “我有错,错在不该太信任雷烈山,谁知道他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伤害大姐,一点脑子都没有,亏我还低声下气求他办事,现在想想,明明是我亏了。” 谢昇的惊天言论,连屋内的丫鬟们都忍不住咋舌。 卫昭容闭上眼,谢昇做过的一切,在脑中一一闪过。 眼睛再睁开时,卫昭容已经做了决定。 “谢昇,连同外人谋害姐姐,虽有被利用之意,但却毫无悔改。我卫昭容教子无方,愧对侯府列祖列宗,现在决定以家法惩罚谢昇之罪。” “齐嬷嬷,准备藤条。” 谢昇当即站起身来反对。 “母亲,您竟然用藤条打我?凭什么,我没有错,为什么要罚我?” 油浸藤条,抽一顿,需要半月余才能愈合。 “母亲,我明日还要去宫里当差,您可有考虑我的官职!” 谢昇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他的七品官职,侯府无人在宫里当差,他自认是侯府未来的天。 可,关卫昭容什么事。 他当了官,没有为侯府做半点贡献,还像只蛀虫一样,腐蚀侯府根基。 容忍他这么久,犯下如此罪孽,连悔改之心都没有,卫昭容的怒气早就占领了大脑。 她毫不理会谢昇的争辩,冷声道: “齐嬷嬷,开始吧。” 齐嬷嬷给门外的两个家丁眼神示意,身强体壮的家丁走进来:“二爷,对不住了。” 说完,两个人把谢昇押进祠堂。 “母亲,母亲,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乃朝廷官员,以后侯府要靠我照拂,您这般做,是要让我与侯府一刀两断吗?” 卫昭容不急不缓地跟在身后,对谢昇的话充耳不闻。 她要亲眼看着谢昇受罚。 一行人来到祠堂,谢昇被摁着跪在谢家列祖列宗面前。 家丁上前,脱去了谢昇的外袍,上半身全裸着。 祠堂阴冷,谢昇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时,他已经明白了卫昭容的决心。 他不再求饶,硬着嗓子威胁:“母亲,你执意如此,以后可别怪儿子翻脸不认人。以后谢川和谢澜若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帮半点忙。还有大姐和小妹,她们被婆家欺负也与我无关,别指望我出面帮她们。” 谢昇此时还以为自己的七品芝麻官是个香饽饽,完全能拿捏卫昭容。 不成想,卫昭容说: “谢昇,我还没死,他们出事有我护着,你就别操心了。好了,开始吧。” 家丁领命,第一鞭子很快下去。 浸过油的鞭子,泛着幽幽光泽,单是看一眼便觉得渗人。 “啪!”家丁用尽了全部力气,狠狠劈上去。 鞭痕如同蜈蚣一般,在谢昇背上迅速肿胀起来,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渗出。 “啊,啊,啊……疼,好疼。” 刚刚硬气得不行的谢昇,只是受了一鞭,就嗷嗷大叫起来。 疼,太疼了。 火辣辣的如同被烈火焚烧,疼进了骨缝里。 “狗奴才,敢动你二爷,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伴随着谢昇的骂声,第二鞭如期而至。 “啊——”谢昇叫得凄厉。 “别,别打了,疼死我了,我真的要死了。” 第三鞭继续。 “母亲,我是您的亲儿子啊,您真的要打死我吗?我真的要死了。”谢昇喉头一股腥甜,吐出一口鲜血。 他浑身疼得冒汗,膝盖早已软得跪不住,趴在了地上。 这个姿势,使得第四鞭落在了臀位,又拉到大腿部。 斑驳的鞭痕鲜血淋漓,谢昇的哀嚎在祠堂不停回荡。 “卫昭容!你好狠毒,对亲生儿子这么狠心。我恨你!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我恨你们,恨你们所有人!” 谢昇的声音越来越弱,第五鞭下去后,人彻底没有声息。 祠堂外,沈枝枝捂着肚子,匆匆跑过来。 窦书遥及时出现在门外,拦住她:“弟妹,你不能进去。” “让开。”沈枝枝横眉怒视,“让我进去。” “你不能进。” 沈枝枝推了窦书遥一把,抬起下巴睨着她说:“你算老几,敢把我拦在外面,你可知道我肚子里怀了侯府的嫡长孙。” “知道,恭喜。”窦书遥没有半点退让,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动。 “窦书遥,你是不是嫉妒我有身孕,才不让我进去。” “恰恰相反,正因为你有了身孕更不能进去,怀胎前三月,胎相不稳,你进去了万一太过激动,导致小产怎么办?” 沈枝枝捧着肚子,下意识后退一步:“我不过去看看夫君,怎么会小产,窦书遥,你太歹毒了,明摆着诅咒我呢。” 窦书遥心知,无论她做什么,在沈枝枝眼里都会歪解成羡慕嫉妒恨。 “二弟他犯了错,母亲正以家法处置,扬面有些许血腥,弟妹,我劝你还是不进去的好。” “什么?家法?哪种家法?”沈枝枝不相信卫昭容会对谢昇动手。 “鞭刑。” “什么!” 沈枝枝两眼一黑,朝后倒去。 丫鬟和窦书遥同时出手,扶住了她。 等沈枝枝站稳后,窦书遥说: “送二夫人回曲阳院吧,有了身孕,不要到处跑。” “是。” 沈枝枝在曲阳院等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谢昇被人抬回来了。 紧接着,府医拎着药箱匆匆而来。 第73章 看清人心 第二日巳时,谢婉柔带着药,来到曲阳院。 “你来干什么。”沈枝枝肿着一双眼,没好气地瞪着谢婉柔。 “听说二弟受伤了,我来送药。” “少假惺惺的恶心人,若不是因为你,夫君能被母亲责罚吗。” 沈枝枝眼里全是恨。 谢婉柔有些惊讶沈枝枝说的话。 在她印象中,沈枝枝天生一张笑脸,与人亲近,善解人意,很会处理人情世故,很讨人喜欢。 没想到,她还有如此——蛮不讲理的一面。 “夫君因为你,半条命都没了,区区一盒药膏有什么用!” 沈枝枝捂着肚子哭诉,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了身孕。 谢婉柔轻轻一笑,她明白了,沈枝枝和谢昇并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样。 反口咬人,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谢婉柔把药膏轻轻放在桌上:“枝枝,我是真的担心二弟才送药过来。不过,既然你不欢迎,以后我不来打扰便是。药膏我放在这儿,你若不想用,可以丢掉。” 谢婉柔没有多留,带着小蝶转身离开。 “呸!”沈枝枝对着谢婉柔的背影啐了一口痰,“猫哭耗子假慈悲。来人,把药膏给我扔进泔水桶。” 谢婉柔走出曲阳院,小蝶小声地替她打抱不平:“二夫人太过分了,小姐您分明是好心。前些天您伤得那么重,大爷和大夫人送来许多药膏,大夫人掌家那么忙也要抽空来看您。可是二房呢,别说药了,就连关心的话都没几句。” “二夫人心眼太小了。” 小蝶很少背后议人是非,可这会儿实在忍不住。 “没关系。”谢婉柔抬头看着明媚的太阳,她抬手遮住视线:“看清人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谢婉柔被婚姻剥掉一层皮,在亲人的帮助下浴火重生。 她看透了很多事,不再委屈自己去迎合别人。 别人如何待她,她便以同样的态度待人。 谢昇和沈枝枝,已与侯府生了离心。 那也没必要把他们当一家人。 “走吧,我们去看看小川。” 谢川被窦书遥放出来两天,等府内一切安稳下来,他很自觉地回了东院。 如今谢婉柔身体恢复了许多,闲来无事,去看看他。 东院寂寞,谢川一个人和一群下人在,怕是闷坏了。 经过花园,谢婉柔遇到了在花园里乱逛的谢婉宜。 谢婉宜大概心情不好,辣手摧花,拿花泄气。凡她经过之地,一地残花落叶。 谢婉柔静静地看着她。 要说整个侯府,最冷漠最无情的,当属于侯府的掌上明珠谢婉宜。 从谢婉柔回侯府开始,谢婉宜半步都没踏入过墨云院,更别说关心谢婉柔的伤势。 她待谢婉柔如陌生人。 那夜雷烈山杀妻之事,轰动了全京城,连皇上都下令彻查,谢婉宜明明就住在侯府,却半点都不在意。 被宠坏的小姑娘,习惯以自我为主中心,养成了冷漠自私的性情。 “臭花,臭花,难闻死了,开这么艳有什么用。” 谢婉宜一边掐花一边骂。 她先前在宫里嬷嬷那里学习,天天与窦书心斗,倒也过得充实。 现在她没有课业束缚,余下大把时间,因为太无聊,她便将所有注意力转到了南宫海身上。 谢澜生辰宴那日,谢婉宜偶尔发现南宫海竟然也来参加了,高兴得手足无措。 她嫌自己妆容寡淡,拉着小碟回临水阁重新梳妆。 半个时辰后,等她换了新裙子新发髻,跟棵招摇的金银树来到前厅时,南宫海已经离席。 她花了太多时间打扮,忘了不重要的客人用完午膳便走了,不会留下来参加游戏环节。 当下,她便追了出去。 追了半天,没有发现南宫海的踪迹,只能悻悻而归。 她一个闺阁姑娘,又不能天天出门到处找人,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可她想偶遇南宫海,必须提前知道南宫海的行踪。 好难,完全没有头绪,她心里头压着火,一点即炸。 侯府花园中间只有一条路,谢婉柔想去东院必须经过这儿。 恰好,谢婉宜也到了这儿,两姐妹终于碰上面了。 谢婉宜扔掉手上的残花,忽地想起了那封断亲书。 当时她气血冲头,签了字,后来想想有些后悔。 倒不是后悔别的,而是真断亲了,她怕母亲不给自己安排嫁妆。 当年大姐谢婉柔的嫁妆丰厚无比,整个京城的小姐没有不羡慕的。 她要是成亲了,嫁妆只能比大姐多,绝不能比她少。 万一,母亲不给她嫁妆可怎么办。 谢婉宜还没任何头绪,谢婉柔来了。 呵,谢婉宜冷哼,她才是“罪魁祸首”。 没有她,自己怎会签下断亲书。 谢婉柔不知道谢婉宜心中的小九九,见她不愿意搭理自己,谢婉柔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谢婉宜占据了花园半边道儿,谢婉柔便侧开身,从旁边走去。 “大姐。” 谢婉宜突然开口。 谢婉柔停下,等她继续。 “你的伤好了吗?好了的话,你什么时候回去?” “回哪儿?” “威远将军府啊,听说大理寺在查雷将军,万一查出个什么大罪,你身为威远将军府的夫人,怕是也逃不了干系,到时候别连累我侯府众人。” 谢婉宜不想看见谢婉柔,心想她不就是小时候救过自己一次吗,没有必要被母亲反复拿出来说事。 她希望谢婉柔赶紧离开,省得碍眼。 “我不会回去了。” “不回去,为什么?难不成你被休了?” 谢婉宜口无遮拦,不管说出的话伤不伤人,心里想着什么便说了出来。 “婉宜,注意你的措辞。我的事与你无关,我在哪儿住也与你无关。你管好自己便是,别给母亲添麻烦。” 谢婉宜不服气:“我能比你会添麻烦?雷将军不过碰了你一下,连大理寺都惊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府要完了呢。” 谢婉柔微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谢婉宜。 她的亲妹妹,怎么如此蠢钝愚昧。 第74章 谢川主动抄家规 谢婉宜颇有些嫌弃地皱皱鼻子。 “你怕我连累你?” “当然了,谁不怕。”谢婉宜理所当然。 “我不怕!”有声音从后面传来。 窦书遥站在不远处一个亭子里,不知听了多久,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出声。 “小妹,听说你与母亲签了断亲书,如此说来,你已经与侯府无关,所以就算侯府被大姐牵连也牵连不到你身上,你这般为难大姐干什么。” “你……你怎么知道?”谢婉宜以为母亲不会告诉其他人。 “自然是母亲告诉我的,事关侯府大事,告知府内众人理所应当。” “你!别以为母亲给了你点权力,就能耀武扬威,我是侯府嫡女,你一个外嫁女,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窦书遥不是伶牙利嘴的人,被谢婉宜一呛,脸色腾的惨白。 站在一旁的谢婉柔再一次领会到了谢婉宜的刻薄,喜欢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谢婉柔开口反驳:“书遥乃相府嫡长女,若论地位,比侯府嫡次女高,如今她不但是长房儿媳,还是侯府未来的掌家人,自然能指点你。” 谢婉宜没想到平时唯唯诺诺的谢婉柔,和锯嘴葫芦的窦书遥,跟变了个人似的,沆瀣一气对付起自己来了。 “好哇,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呢,我要告诉母亲!” 话音刚落,谢婉宜突然想起来,写了断亲书,母亲不会帮自己了。 这可咋整,一下子与侯府所有人闹掰了,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谢婉宜蛮横霸道了十几年,终于意识到似乎自己把自己弄到了六亲不认的绝境。 “哼,父亲去世后,你们一个个就知道欺负我,我的命好苦啊,我要去见父亲。” 说着,谢婉宜抹着眼睛朝府外跑去。 丫鬟小萝立刻跟上了她。 “诶……”谢婉柔欲言又止:“婉宜她会去哪儿?” “去父亲墓前哭诉。”窦书遥面无表情地说。 谢婉宜这一招自从老侯爷去世后,前前后后使过四次,每次卫昭容都急得大动肝火,声势浩荡地把谢婉宜从墓地接回来。 不过这一次,窦书遥觉得谢婉宜大概要失望了,即便等到天黑,也没不会有人去接她。 窦书遥懒得管谢婉宜,她看向谢婉柔:“大姐,你来花园散步的吗?要不要我陪你散会儿?” “不是,我去看小川。” “巧了,正好我也要去,一起走吧。”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走。 “小川现在听话吗?上次他给我送药,在墨云沅忙前忙后了好一会儿,我还没谢谢他呢。” “大姐,他帮你做这点事不是应该的吗,姐弟之间说谢谢未免太生疏客套了。他啊,现在变了好多,还是母亲有办法,能震得住他。” 要说什么最管用,当然是卫昭容的大巴掌。 谢婉柔亲眼目睹过,母亲把雷铁云打得假牙满地,威力属实厉害。 “小川以前不务正业,随性散漫,有母亲和你管着,他早晚能改正过来。” “嗯,大姐说的是。” 窦书遥也觉得日子有盼头了。 随着掌家的时日久了,她从最初的力不从心到现在逐渐得心应手,成就感十足。 加上谢川肉眼可见的变化,她已经很满足了。 唯一还有奢望的,便是谢川养好身体后,能与她有个孩子。 无论男女,只要是自己的孩子,窦书遥这辈子便无憾了。 进了东院,两人看见谢川破天荒地竟然在书写。 窦书遥走上一看,他在抄写家规。 “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有闲情抄写家规?” 窦书遥忍不住打趣。 “你不是知道吗?” “知道什么?”窦书遥一头雾水。 “二弟他啊,被母亲处以家法了,浸油的藤鞭下去,能要半条命。” “他被罚关你什么事?” “我这不是提前做准备吗,抄写家规熟记家规,避免犯错,以后这鞭子就抽不到我身上。” 他挨了母亲几个大巴掌,至今都记得疼,更别说抽藤条了。 谢川头都没抬,蘸了墨继续写。 窦书遥低头看去,别说,写得挺认真。 谢川学习不行,字倒是还不错。 他头一次这么正经,窦书遥都不忍打断他。 可大姐来看他,总不能冷着人。 窦书遥抽出他手中的笔,笑着说:“先别写了,大姐来了。” 谢川抬头,这才看见了不远处含着笑的谢婉柔。 “哎呦,大姐来了,瞧我,写字忘了神,大姐快坐,来人,上茶,记得用最好的茶叶。” 三个人坐下,一边用茶一边说话。 “大姐,最近身体怎么样?脖子和嗓子还疼吗?” 谢川朝谢婉柔的脖子看去,淤青淡了些,但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雷烈山这个畜生,下手这么狠。大姐,你放心,有江大人在,雷烈山肯定会被定罪的。” 谢婉柔想起风光霁月的江月临,总觉得他不像大理寺少卿。 听说凡是被抓入大理寺的人,要么出不来,要么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各种刑具和手段,多到渗人。 江月临立如芝兰玉树,谢婉柔想象不出他审案的样子。 “你们别瞧江大人文质彬彬的,好似手无缚鸡之力,其实他有的是手段和力气。” 窦书遥只是听说过江月临的名字,对他不甚熟悉,听谢川这般说,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 “我有一好哥们,是江月临的表哥,他之前去过大理寺,看过江月临是怎么审犯人的。回去后,他吐了三天三夜,说以后要离江月临远一点,再也敢惹他了。” “你以为江月临年纪轻轻是怎么当上大理寺少卿的,没点本事,他能混下去?” 他这般说,窦书遥便放心了:“大姐,江大人这么有本事,我们在就侯府等待好消息吧。” “嗯,不急。” 谢婉柔在东院待了没多久,便离开了。 刚回到墨云院,下人来报,江大人有请谢婉柔前往大理寺一趟。 第75章 被偷的嫁妆 她本就性子软,平日里很少出门,今日听谢川一说,仿佛大理寺是个吃人的地方,她心里有些害怕。 正在犹豫之际,卫昭容来了。 她听说大理寺传唤谢婉柔,丢下手中的账本直奔墨云院。 “柔儿别怕,我陪你一起去。” 卫昭容是诰命夫人,出门在外,别人要敬她一分。 有她陪着,谢婉柔安心了不少。 “多谢母亲。” 坐上卫昭容的马车,谢婉柔紧张地捏着衣角。 她有些怕,怕见到雷烈山。 这么多年来,她对雷烈山的怕早就刻在骨子里,一时半刻没办法克服,提到他,腿肚子就打颤。 卫昭容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有自己在。 谢婉柔扯出一丝苦笑,点点头。 到了大理寺,有人领着她们进去。 大理寺威严,到处是戴着佩刀的侍卫,面无表情,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春末温暖时节,谢婉柔无故打了个寒颤。 经过院子时,只见高大的法鼓高悬于院中两侧,让人望而生畏。 领路的官员没有带她们进入审案大堂,而是去了侧边的小楼。 江月临正在看案卷。 “江大人,侯老夫人和谢小姐到了。” 江月临从厚重的案卷中抬起头,第一眼看见了谢婉柔。 她面色凝重,眸心微颤,整个人很紧张。 江月临朝谢婉柔点点头,站起身:“侯老夫人,谢小姐,请坐。” 两人坐下。 卫昭容率先开口: “江大人,柔儿胆子小,身为母亲我放心不下,便随她一起来了,还望江大人海涵。” 江月临:“谢小姐身体未愈,是该着人陪同。原本我打算亲自去侯府的,奈何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只好派人请谢小姐过来一趟。” 卫昭容点点头: “江大人,找柔儿有何事,请说吧。” 江月临从案桌上拿出一张纸,递给谢婉柔。 “雷烈山贪污军饷,将银子藏在不同的钱庄和威远将军库房,经过盘点和对峙,发现他以洛飞扬的名义,在历城钱庄存了一大笔钱,有银子、地契、商铺房契等等。” 谢婉柔眉头轻皱,江月林说的,她完全不知情。 “江大人,雷烈山贪污军饷与柔儿无关,她一个后宅妇人,哪里懂这些。” 卫昭容开口替谢婉柔辩解。 雷烈山一身屎,可别碰脏了谢婉柔。 “侯老夫人,你们误会了。” 卫昭容和谢婉柔对视一眼,误会? 江月临笑了笑:“经查,洛飞扬名下的财产并雷烈山贪污之物,而是谢小姐的嫁妆。” “什么!” 卫昭容腾地瞪圆了眼:“雷烈山拿柔儿的嫁妆讨好外室,岂有此理!” 谢婉柔也震惊地捂住嘴。 她的嫁妆一直放在将军府库房,由一把锁锁着,钥匙在她手上。 雷烈山曾经问她要过一次钥匙,说去里面寻一件东西。 谢婉柔不疑有他,直接拿出钥匙。 想来,雷烈山趁机配了一把钥匙,方便随时随地进入库房,拿走她的嫁妆。 “雷家做出这等龌龊事,还有王法吗。” 卫昭容气得火冒三丈,指骨捏得咔咔响,她的大巴掌最该扇在雷烈山脸上。 谢婉柔面色也非常难看,她本以为雷烈山身为武将,骨子里有血性,没想到他竟是个无耻小人,贪心媳妇的嫁妆。 谢婉柔以真心待人,嫁妆老老实实放在将军府库房,钥匙更是毫无结缔地给雷烈山用,而他却如此算计于她。 “江大人,您说的,可是真的?” 谢婉柔颤声问道。 江月临点头:“雷烈山受不住刑罚,亲口承认了,洛飞扬也证实此事为真。” 呵…… 谢婉柔心如死灰,她在威远将军府的几年,真是白瞎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得一身伤病,还被抢走了嫁妆。 她真蠢,蠢到极点,才会被雷家人踩在脚下践踏。 江月临身为外人,本不该插手别人的家事,但皇上让他下令彻查雷烈山,他私藏的每一笔银子,都要注明出处。 “这些是洛飞扬名下钱庄所有财产的明细,谢小姐,侯老夫人,你们看一下,是否属于侯府的嫁妆。还有一笔现银,上面刻有明德侯府印记,数目在这里写得很清楚。” 正因如此,江月临才猜测,这笔财产很有可能是谢婉柔的嫁妆。 谢婉柔内心剧烈波动,拿着纸张的手在颤抖。 好一对奸夫淫妇,连刻有印记的银子都不放过。 模糊的视线,让她几乎看不清纸上的字。 江月临没有开口催促,静静等待谢婉柔平复心情。 原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谢婉柔很快整理好情绪,仔细对着每一条记录。 她看得快,但每个字每句话,都没漏。 精力高度集中之下,她甚至看了两遍,以防看错。 一刻钟后,谢婉柔说:“江大人,这上面全部都是我的嫁妆。” 江月临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会回禀圣上,这笔钱留下,不充公,等日后还给谢小姐。请谢小姐在文书下面签字,留作证据。” 谢婉宜提笔签字。 江月临让人收好证据,起身送两人出门。 再次走到法鼓之下,谢婉柔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江大人,雷烈山会定罪受罚吗?” 有微风吹过,夹带着初夏的温柔。 “会!” 一个字,明明很轻,却掷地有声。 “多谢!” 再次坐进马车,谢婉柔的状态与之前完全不一样。 她眼神坚定,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母亲,我要和离,还要拿回我的嫁妆。” 卫昭容第一次看见性格软弱的女儿,迸发出强硬的斗志。 她暗自庆幸,又觉得心疼。 成长的代价太大。 谢婉柔用一条命换来的成长,太过坎坷,想想又觉得太不值。 因为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柔儿放心,母亲会帮你的。” 之前卫昭容面见皇上,为谢婉柔求过一道和离圣旨,只不过等了许久未曾有动静。 今日大理寺走了一遭,卫昭容等不下去了,明日她要再次进宫,恳求皇上下旨和离。 第76章 拾一的新名字 “疼,疼死我了,轻点,轻点。狗奴才,让你轻点,你耳朵聋了?” 给谢昇换药的小厮捧着药碗扑通跪下:“二爷,您忍着点,换药哪有不疼的,小人已经很小心了。” 谢昇连连倒抽凉气,满额头汗珠。 “滚蛋,滚出去,滚滚滚!” 太疼了,谢昇感觉自己在油锅里反复煎炸,全身上下连指甲缝都在疼。 疼得他只想骂人。 “来人,人呢,都死哪儿去了,给我滚回来。” 先前被骂出去的小厮,又低着头回来。 谢昇来来回回折腾他,已经很久了,药没涂上,骂挨得不少。 “夫君,夫君。”沈枝枝从外头走进来。 她面色焦黄,眼底一片青色,刚走进卧房,就被浓重的药味熏得直想吐。 等走到床边,刚看了眼谢昇狰狞的后背,“哇”的一声,没忍住吐了出来。 “夫人,夫人,小心啊,别动了胎气。”谢昇急得要下床,可一动便扯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沈枝枝吐得眼冒金星,被丫鬟扶着走出卧房。 过了许久,她终于缓了过来。 沈枝枝眼角全是泪花,喉咙吐得如被利石滚过:“夫君,我知道你疼,但是你一定要咬牙忍住啊,不换药,身上怎么好得了,我和孩子还指望着你呢。” 自从嫁进侯府,沈枝枝从没受过这样的罪。 怀着孕跪祠堂,被婆母发现后,本以为会把自己当祖宗供起来,谁知道侯府不理不问就算了,还把夫君狠狠打了一顿。 她夫君是谁啊,是整个侯府最有能力最有出息的儿子,凭什么这样对待二房! 沈枝枝气得心口疼。 她摸着肚子,眼神瞬间变得阴狠:“没关系,等我生下嫡长孙,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夫人,夫人。”谢昇在里面艰难地呼唤沈枝枝。 沈枝枝擦了擦眼泪:“夫君,我在。” “夫人别担心,我会好好换药的,等我养好身体,再来照顾你和儿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们做的事,我牢牢记在心里。” 谢昇心中恶气早已憋了许久,他早就对侯府的人恨之入骨。 如今他受伤在床,如同被人砍断双脚,无论想做什么,都做不到。 一切,等他养好身体! “夫君,我都听你的。” —— 傍晚,夕阳绯红,谢澜和拾一踩着暮色回到明德侯府。 卫昭容找人给拾一算了一卦,决定给他取名为谢昱,谐“玉”字。 “三爷,四爷,你们回来啦。” 兰院的下人们看到两个结伴而行的主子,笑着迎上去。 拾一耳朵腾地红了起来,他还没习惯“四爷”这个称谓,总觉得在叫别人。 “四弟。”谢澜故意叫他。 自从拾一被卫昭容认为义子,谢澜便天天四弟四弟的叫着,叫得可欢快了。 拾一刚开始不好意思应答,可他不吱声,谢澜便叫个没完,现在,只要谢澜张口,拾一立马就应。 “三哥,何事?” “放下书包,我们先去看看大姐。” “好。” 拾一回房放下包,蹬蹬跑出来与谢澜汇合。 墨云院离得近,两个人三步两下就到了。 “澜儿,昱儿,你们来了。” 谢婉柔正在刺绣做荷包,见他们来了,放下手中的针线,让丫鬟上糕点茶水。 两个半大小子,正是长个头的年纪,吃多少都不够。 果然,上了一天学,两个人都饿坏了,谢澜没客气,拿起一块荷花酥咬了一口。 谢昱腼腆,谢婉柔催了两次,才拿了一块最小的绿豆酥。 谢婉柔看着两人吃,嘴角溢出淡淡的笑。 得知母亲收了拾一为义子,谢婉柔真心觉得高兴。 她手上缝制的荷包,正是送给拾一和谢澜礼物。 两个弟弟很乖,每日学习到很晚,送点礼物让他们开心开心。 晚上,谢澜和谢昱留在墨云院用膳。 吃完后,谢澜和谢昱没有多留,他们还回去看书。 走出墨云院,就见有人在门外探头探脑。 鬼鬼祟祟的,让谢澜以为有人找大姐麻烦。 别看他上着学,可时时刻刻派人看着谢婉柔呢,怕威远将军府搞小动作。 他担心将军府会暗中找人绑走谢婉柔。 “什么人?给我出来。”谢澜一声怒喝。 “三爷……我是临水阁的小厮。”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 谢澜定睛看去,确实是临水阁的人。 “你到墨云院做什么,找大姐有何事?” “没有,小人是来找您的,兰院的丫鬟说您在墨云院,我便在这儿等着您。” “找我?”谢澜疑惑:“找我何事?” 小厮朝院子里头看了看,小声说:“三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澜沉思片刻同意了,他想知道临水阁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谢昱也立刻跟了上去。 三个人来到一僻静处。 “三爷,是这样的,今日白天二小姐她与大小姐为小事争执了一番,一气之下去了老侯爷墓地。现在,眼看着天黑了,二小姐她还没回府,小人想让您去寻她回来。” 谢婉宜跑出侯府,本以为母亲或者谢婉柔肯定会派人寻她,便堵着一口气,非要在墓地等。 可天都黑了,愣是没有一个人。 让她自己灰溜溜的回来,谢婉宜觉得丢面子,本想着让人找二哥,可想起上次二哥找她后放出的狠话,谢婉宜就来气,她绝对不会主动对谢昇的低头。 思来想去,只有让小厮给谢澜传话。 谢澜怎么会猜不透谢婉宜的心思,他不想去。 “这等事,还是报给母亲去,我没办法擅自做主。” 小厮一听,急了:“三爷,三爷,老夫人正气恼着二小姐呢,她老人家怕是不会去寻的。您看,天黑成这样,老侯爷的墓地又在郊外,二小姐和小萝两个姑娘家,很不安全。” 谢澜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她们两个人确实危险。所以,你现在赶紧去临水阁带几个家丁过去,把二姐接回来。” 小厮面露难色,跺着脚步不肯离开。 谢澜终究善良,又加了一句:“你告诉二姐,是我让人临水阁的下人请她回府的。她若是应了,便早些回来,若是不应,那我也没办法了。” 小厮知道谢澜的话已经到底了,只能硬着头皮说好。 第77章 和离圣旨 毕竟是明德侯府二小姐,真要出了事,后果不堪。 他对谢昱说:“四弟,你先回兰院,我去找一下母亲。” 谢昱乖乖点头。 谢澜来到安和院,把事情原委告知卫昭容。 今日白天谢婉宜对谢婉柔出口不敬,卫昭容已经从窦书遥口中得知了。 至于她去老侯爷墓地,卫昭容也一清二楚。 “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用管,该干嘛干嘛去。”卫昭容对谢澜说。 谢澜本就不欲管谢婉宜的事,将此事告知母亲,他的责任已经尽到。 等谢澜走后,卫昭容看了会儿账本,便让齐嬷嬷给她卸头发。 自始至终,她没再提谢婉宜一个字。 齐嬷嬷如今清楚的知道自家老夫人的心思,再也不会自讨没趣地为二小姐说话。 等安和院熄了灯,卫昭容提醒齐嬷嬷,明日把她诰命官服拿出来,她要进宫。 “是,小姐。” 齐嬷嬷轻轻关上门,吩咐手下丫鬟准备官服。 最后她还是不放心,让人去临水阁盯着,有动静及时告诉她。 大约一个时辰后,有丫鬟来报:“齐嬷嬷,二小姐回来了。” 齐嬷嬷的心彻底放下来了。 二小姐娇生惯养,在墓地待不久,有人给她递梯子,她赶紧抓住不放,不然真死守墓地,跟要她的命没区别。 第二日,卫昭容起得早,穿着诰命官服,坐上马车前往皇宫。 这次她进宫,明显感觉宫里气氛紧张。 公公和宫女们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卫昭容也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皇上动了雷烈山,三皇子那边已知是在敲打自己,朝堂之上要求废黜太子的谏言愈发频繁。 为此,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宫中人人自危。 卫昭容低垂着头,静静在太和殿外候着。 这次她等到午后,双腿站得早已麻木,皇上才召见了她。 卫昭容立刻理了理毫无褶皱的官服,略有忐忑地进了大殿。 刚跪下行完礼,皇上沉着声说:“你是来求和离圣职的。” “回禀圣上,臣妇进宫正是此事。” 皇上脸上隐隐有愠色,但说出的话让卫昭容吃惊:“念在你及时揭发雷烈山的罪行,也算有功,和离朕允了。” 卫昭容赶紧磕头谢恩:“圣上英明,谢主隆恩。” 皇上当即亲笔拟了圣旨,主管公公小心翼翼收好圣旨,递给卫昭容。 卫昭容双手有些颤,她恭敬地接下圣旨,再次磕头谢恩。 “下去吧。” 皇上日理万机,卫昭容领了旨,赶紧退出太和殿。 今日所求已达,卫昭容脸上忍不住挂了一抹笑意。 走出太和殿,对面浩浩荡荡走来一群人,打头的,正是如日中天的三皇子。 三皇子赵景琰乃当今贵妃唯一的儿子,有母族势力扶持,除了太子,宫中其他皇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在宫里颇有些猖狂,看人时,高高在上,眼里瞧不起任何人。 卫昭容不敢招惹,便停在路边,等他们过去。 谁想到,赵景琰却忽地停下,睨了卫昭容一眼,问道:“她谁啊?” “禀三皇子,是明德侯府的老夫人,卫昭容。” “哦——原来是她!雷烈山娶了明德侯府嫡长女,本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佳人。奈何有人居心不良,好好的将军夫人不做,要当个弃妇,真是愚蠢之极。” 卫昭容捏着圣旨,双眉皱出一道沟壑:“三皇子殿下,皇上已下旨让我家柔儿与雷烈山和离,她并非弃妇。” 赵景琰眯起眼睛:“父皇竟然同意他们和离,呵,侯老夫人好手段,我倒是小瞧你了。” 卫昭容抬头看他,一身锦衣皇袍的赵景琰,薄眼皮半睁,看卫昭容时如同看一堆垃圾,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在等皇上驾崩,驾崩后,便能顺理成章地除掉太子,登上皇位。 可只有卫昭容知道,当年以谋逆叛乱罪入狱的赵景琰,下扬有多凄惨。 真正的帝君,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那一位。 如今三皇子与皇上之间,还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三皇子再横,也不敢违逆圣旨。 等哪一天,平衡破灭,皇上再也震不住赵景琰时,动荡一触即发。 侯府能否明哲保身,尚需小心谨慎。 “三殿下太瞧得起臣妇了,我乃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后宅老妇,就想让儿女环绕膝下,颐养天年。和离圣旨是臣妇舔着脸,以老侯爷当年立下的功劳求来的。陛下仁厚,不忍心拒绝,臣妇感激不尽。” 卫昭容把自己放得低,不与赵景琰硬碰硬。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 赵景琰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卫昭容面上笑容未变,没有谄媚,但绝对恭敬。 过了好一会儿,赵景琰移开视线:“侯老夫人慢走,年纪大了,就安心在后宅待着,外头的路可不好走,别摔了一把老骨头。” “多谢三殿下教诲,臣妇记住了。” 三皇子一行人离开,卫昭容后背湿了一片。 三皇子比皇上还要威压大。 皇上登基多年,治理朝堂懂得平衡之术。而三皇子年轻气盛,手段残忍,奉行暴政,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不计其数。 幸好三皇子如今羽翼未丰,又有皇上顶着,他必须收敛。 卫昭容看着威严的高墙大殿,觉得森然诡异,浑身不舒服。 齐嬷嬷看出她的异样,扶住她:“小姐,我们出宫吧。” “嗯。” 出了皇宫,马车走出去很远,卫昭容身上的森然之气才消失。 金殿之上,笑里藏刀,宫墙之内,步步杀机。 可怕! 但身为局中人,只能步步为营,力争在夹缝中寻求生存之道。 回到明和侯府,下马车前,卫昭容调整了一下心情,尽量不让人看出她在皇宫里经历的难堪和卑微。 “叫柔儿过来。” 没一会儿,谢婉柔来了。 第78章 前往将军府 谢婉柔看着一身诰命官服的卫昭容,诧异地问。 卫昭容挺着腰杆,心里情绪动荡,但被她压制住了:“柔儿,跪下接旨。” 轰! 瞬间的耳鸣,让谢婉柔几乎不能思考,她只是下意识听从母亲的指令跪下。 “此乃圣上亲笔所写和离圣旨,从今以后,你与雷烈山不再是夫妻,与威远将军府彻底断绝关系。” 卫昭容递出圣旨,谢婉柔双臂颤抖,几乎握不住。 圣旨明明很轻,却犹如万斤重。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有摆脱雷烈山的一天。 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谢婉柔第一次觉得,泪水是甜的。 卫昭容的心情也万分激动,但她只让泪水在眼眶中含着,抬起头,又强压下去。 “谢陛下天恩!” 谢婉柔双手举过头顶,承接圣旨,叩首谢恩。 过了许久,谢婉柔平复心情后,轻轻打开圣旨。 上面寥寥数字,刚劲有力,如同锋利的刀,砍掉了谢婉柔身上的枷锁。 圣旨最后写道:聘财妆奁各归本主。 “柔儿,准备好了吗?” “嗯?”谢婉柔一双眸子哭得通红,“准备什么?” “自然是拿回属于你的嫁妆。” 卫昭容眸中有光,看得谢婉柔体内也有了冲动。 “今日就去?” “现在就去!” 向来软弱的谢婉柔第一次如此果断,没有半点犹豫:“嗯!都听母亲的。” “来人,去东院把大爷和大夫人叫来,还有召集府中所有家丁和侍从,半个时辰后,出发威远将军府。” “是!” 很快,侯府上上下下忙碌起来。 有牵马的,有准备马车的,还有收拾棍棒的。 谢川急匆匆从东院赶来,撩起袖子就说:“母亲,今日可是要去威远侯府干架?放心,这些日子儿子在东院闲来无事,日日锻炼,臂力惊人。对了,要不要带上我的弓箭,我箭术一流。” 将军府的侍从很多都上过战扬,当过兵,比侯府的家丁们更善打架。 因此谢川想着赤手空拳打不过,上兵器总是能行的。 而且他没有说谎,禁足东院的日子太无聊了,他真的日日骑射练箭,进步飞速。 卫昭容心里头很满意谢川的表现,但面上不表,反问道:“听说雷家家丁自小习武,大部分侍从上过战扬,你怕不怕?” 听卫昭容这么一说,谢川确实有点犹豫了。 但他眼珠转了转,凑到卫昭容耳边:“要不咱们去外面招募一些武力高强的人,伪装成侯府家丁,到时候真打起来,让他们冲在最前面,我在后面放暗箭。” “招募人才,需要银子,你出吗?” “这……” 谢川现在身上连半文钱都没有呀。 “母亲,您稍等,我去找书遥要。瑞祥院的银子都捏在她手上呢,我去向她申请。” 说着谢川就准备往外跑。 “川儿。”卫昭容及时叫住他:“跟你说着玩呢。” “啊?”谢川一头雾水。 这时窦书遥走过来,附在他耳边简单解释了几句。 谢川听完,一拍大腿,“搬嫁妆!走,我打头,大家跟我上。” 或许谢川不是个有用的人,但他维护家人的心,一直都在。 出门在外,能替侯府办事的,暂时唯有嫡长子谢川。 谢昇钻营官扬,喜欢攀附权势,最怕得罪人,让他去得罪比自己官位高的将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谢澜和谢昱还小,危险的事,不该由他们出面。 暂时,只有谢川了。 窦书遥看着谢川摩拳擦掌的样子,难得生出“他也不错”的想法。 下一秒,她让自己打住。 这个念头很危险。 男人天生好色改变不了,谢川的毛病,不可能立刻改正,以后还他还会被其他女人吸引。 不可陷进去。 窦书遥没给自己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他们得赶紧去威远将军府办正事。 一群人收拾妥当,浩浩荡荡朝将军府走去。 临近黄昏,明德侯府的人才来到将军府门外。 自从上次卫昭容让人在侯府石狮子上挂着“狗和雷家人不得入内”的牌子后,雷家人再也没出现过。 雷烈山被抓进大理寺,雷家人面上无光,行事低调了许多。 谢川大喇喇地走到将军府门口,哐哐敲门。 “开门,快开门。” 敲了许久,才有管家开门。 管家抬头看见外头的阵仗,吓了一跳。 “你们……你们是何人?想干什么?”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连我都不认识,白瞎了一双眼睛。快让雷铁云出来,我们来取回明德侯府嫡长女的嫁妆,赶紧麻利的,把库房门打开。” “什……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谢川朝那人挥挥手,随后,让人把将军大门打开,自己亲自搀着卫昭容往里走。 谢婉柔再次回到噩梦之地,心中感慨万千。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感觉到一丝害怕。 这么多人进府,声势浩荡,很快引来将军府的人。 府内侍从个个眼神锐利,与侯府的家丁们,判若两人。 雷铁云戴着面纱,飞速走过来。 “卫昭容!好啊,你还敢来将军府撒野。” 自从上次被卫昭容扇了几个大巴掌,雷铁云的嘴巴肿了好多天。 如今嘴巴是好了,可坏掉的假牙装不上去,她实在没脸见人,这不才戴了面纱。 雷铁云说话漏风,可中气十足,这会儿怒气冲头,指着卫昭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着。 “来人,给我把他们赶出去,全部赶出去。” 雷铁云一声令下,院中的家丁立刻朝侯府的人走去。 这时,雷铁云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谢婉柔。 她立刻转移目标: “谢婉柔!亏你还是京中贵女典范,看见婆母不行礼就算了,还带着娘家的人大闹将军府,太不像话。等我家烈山回来,我一定要让他休了你,让你成为弃妇。” 原本见到雷铁云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谢婉柔,这次竟然没有被她的话震慑住。 “雷夫人,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第79章 夺回嫁妆 雷铁云显然听不懂谢婉柔的话中之意。 “你叫我什么?雷夫人?怎么,回侯府住了几天,就不知道谁是你的婆母,谁又是你的夫君了?” 谢婉柔轻轻一笑,并不惧怕雷铁云的威胁。 “如果我说是,雷夫人意欲如何呢?” “放肆!谁允许你这般跟我说话的,谢婉柔,雷家的祠堂你是不是很久没跪过了,今晚罚你跪祠堂,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身。” 未等谢婉柔开口,一声怒斥: “雷铁云,放什么屁呢,几天不吃我的大巴掌,嘴巴痒痒了是吧。” 卫昭容活动着手腕,往前跨了一步,把谢婉柔挡在身后。 “你你你,休得胡来,这可是将军府,容不得你放肆。” 雷铁云下意识后退一步,又猛地想起这是在自己府中,不应该怕她。 不远处,两家的家丁已经面对面互相瞪着,眼看着下一秒就干起来。 “雷铁云,我今日前来,是替柔儿拿回属于她的嫁妆。” “什么!谢婉柔乃我将军府儿媳,她的嫁妆属于我将军府,你凭什么来拿!” 雷铁云气得嘴皮子都在抖:“你们趁我儿烈山不在府中,罔顾王法,私闯民宅,我要去官府告状。” 她真的气得心肝都在冒烟,若不是雷烈山被抓,将军府怎么会被卫昭容这般蹬鼻子上脸。 这些日子,雷铁云求见了很多人,就连三皇子她都找关系递话了,奈何,没有回应就算了,反倒被骂了一顿,让她不要再轻举妄动,否则,别怪以后不讲人情。 雷铁云原本以为儿子进了大理寺很快就能出来,毕竟雷烈山平日里善于钻营关系,又搭上了三皇子的线。 三皇子是谁啊,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三皇子是未来的皇上。 太子平庸,母族势力微弱,早晚被三皇子下手除掉。 本以为雷烈山有了三皇子当靠山,便高枕无忧,可随着他被关进大理寺的时间越来越长,雷铁云也没底气了。 她日愁夜愁,急出几根白头发也无济于事。 就在这当头,卫昭容又来闹事,她怎么能忍。 “来人,给我打,把他们打出去!” 雷铁云一声令下,将军府的家丁们立刻冲上前去。 对面,明德侯府的人也不示弱。 谢川振臂高呼: “都给我上,打赢了有奖赏,打输了照样有,都别给爷怂,上!” “上。” “冲啊!” 一时间,扬面极度混乱。 家丁们动起手来一个比一个狠,很快有人脸上就挂了彩。 “圣旨在此,都给我住手!” 卫昭容大喝一声,高举圣旨。 雷铁云定睛看去,明晃晃的,可不是圣旨。 “雷铁云,见圣旨如见陛下,还不跪下!” 哄闹的将军府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下人全都跪了下去。 雷铁云定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是真的,你怎会有圣旨?” “怎么,” 卫昭容睨着她:“你要违抗圣命?”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雷铁云当然顶不住,她咬咬牙,逼着自己下跪:“民妇不敢。” 卫昭容面色平静,宣读圣旨。 圣旨上的每个字,对雷铁云来说,无异于千斤锤,重重击落在她脑袋上。 皇上亲自写的和离圣旨,为什么? 雷铁云突然如遭雷击,难道…… 难道,雷烈山真出事了? 回想起这段日子的,雷烈山平日的好友,无一人前来关心,更无一人出手帮助。 想来不是他们无情无义,而是,这件事由陛下亲自下旨彻查。 雷铁云跌坐在地,面纱歪倒在一旁也无心去扶。 “完了,完了,烈山他……” 雷铁云失神了般喃喃自语,她的天塌了! 卫昭容冷冷地看着她: “雷夫人,起来吧,堂堂将军府老夫人,这般坐在地上像什么话。” 雷铁云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状若疯癫,不停说着“完了,完了…..” 卫昭容等了会儿,见她还是如此,便让人唤来将军府的账房先生。 “柔儿的嫁妆,你那里可有登记礼单?” “有,有。” “行,根据登记礼单,把将军府库房内属于柔儿的嫁妆全部搬出来,我们要带走。” 账房先生擦了擦额头,“是。” 对礼单的事,交由窦书遥去做,完全不用担心遗漏。 一行人从日落时分,忙到凌晨,才将所有礼单清点完毕。 窦书遥将缺少的嫁妆单子交给卫昭容:“母亲,还少这些嫁妆。” 卫昭容定睛看去,与大理寺扣押下的财产一致。 威远将军府不缺银子,还没到变卖挪用谢婉柔嫁妆的地步,所以,谢婉柔的嫁妆能原封不动的带回去。 确认好一切,窦书遥让下人们赶紧装车。 过程持续了很久,雷铁云一直没出现。 听将军府的人议论,说是癔症发作,一直说着胡话,将军府的府医正在医治。 卫昭容环视一圈将军府,见证它最后的荣华。 一个大家族想要长盛绵延,异常艰难。 多的是威远将军府这种,得势时,红极一时,一旦被当作弃子,整个家族都会倾覆。 覆巢之下无完卵,幸好,谢婉柔在雷烈山彻底定罪前,成功和离,否则,她也将被雷烈山拖累。 回去的马车轻轻摇晃,谢婉柔趴在卫昭容膝盖上睡着了。 卫昭容轻轻抚着谢婉柔的脸,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四弟,快看,他们回来了。” 谢澜踮着脚尖,勾着脖子,看到了月色下的马车。 谢昱也看见了:“是的,三哥我看到马车了。” 两个人立刻飞奔过去。 打头骑着马的是谢川,虽然夜已深,但他没有半点疲惫。 “大哥,你们回来了。” 谢澜开口。 谢川骑在马背上,显得高高在上,他弯下腰,眯着眼看去,两个半大小子,正仰着脖子看他。 一个庶子,一个义子,身份低微卑贱。 谢川打心眼里没把他们当兄弟。 第80章 沈枝枝讨公道 本想装一把大哥的范儿,没想到下一秒谢澜和谢昱立刻丢下他,跑去后面的马车。 两人的热情程度比刚才对待谢川好一百倍。 谢澜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挂着大大的笑,连声音都拔高了不少: “母亲,大姐,你们回来啦?” 谢婉柔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朦朦胧胧睁开眼:“母亲,我们到侯府了?” “嗯,醒了便下车吧。” 谢婉柔整理了一下睡皱的衣袖,这才发现刚才竟然是枕在卫昭容膝盖上睡的。 如此亲昵的动作,她记忆中未曾有过。 一股暖流在心间流淌。 谢婉柔睡了一觉,这会儿全身轻松,刚掀开车帘,就看见了谢澜和谢昱两张年轻的脸。 “澜儿,昱儿,这么晚了,怎么没睡?” “我们在等你们呢。” 谢澜和谢昱一放学便听说侯府的人去将军府搬大小姐的嫁妆去了,当下急得不行,就要往将军府冲。 到了门口,被管家拦了下来。 卫昭容特意留下管家,就是为了他们两人。 “两位爷,老夫人临走前吩咐老奴看着你们,她让你们不要担心,安心做功课,一切尽在她老人家掌控之中。” 这番话并不能让两人放下心来。 将军府乃是非之地,此番过去又是拿回大姐的嫁妆,将军府的人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真要动起手来,侯府的人哪里是将军府的对手。 晚上两人埋头做功课,可心都静不了。 难得一次,两人同时没有复习的想法,默契地来到侯府门外等着。 等了许久许久,终于在街道尽头,看到了归来的大部队。 “母亲,大姐。”两个人乖乖地叫人。 卫昭容看了两人一眼,面上依旧淡然,但心里赞许地点点头。 两个孩子没白养,知道担心家人。 “好了。”卫昭容端起严肃的面孔:“你们两个赶紧回去睡觉,明日上课才有精神。听董夫人说,董先生过段日子要选几个学生,与国子监的学生比试,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知道的,母亲。” “既然如此,你两都要努力争取比试的名额。国子监里皆是高官贵人嫡子和皇室子嗣,他们自小由博士和祭酒教授,平时可阅读皇室藏书和典籍,与你们有云泥之别。你们若是能被选上前往国子监参加比试,是极大的荣幸。” 卫昭容没想过他们比试能取得名次,就是想让他们见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井底之蛙终究短浅,想更进一步,还需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谢澜和谢昱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母亲,我们会努力的。” “既然如此,现在回去睡觉,养足精神应对比试。” “是。” 两个人看了眼盈盈而立的谢婉柔,朝她挥挥手,又噔噔噔地跑回去了。 谢婉柔扶着卫昭容:“母亲,我送您回安和院休息。” “嗯。” 卫昭容毕竟年纪大了,如此折腾一天,已经有些撑不住,脑袋昏昏沉沉。 “母亲,您去休息,后面的事交给我就好。”窦书遥说。 “母亲,还有我,我帮着书遥,您去睡吧。”谢川立刻举手表态。 卫昭容深感欣慰:“嗯好。” 走到侯府门口,卫昭容回头去看,谢川和窦书遥正井井有条地指挥下人们搬运嫁妆。 她弯了弯嘴角,安心回去睡觉。 第二日,卫昭容睡到日上三竿。 昨日大家累坏了,搬完所有嫁妆,窦书遥发话,众人今日可晚些起床,手中的活儿留着第二日再干。 除了曲阳院,其他院都起晚了。 沈枝枝起得早,昨夜侯府叮叮当当闹了一夜,她几乎没睡着。 自从有了身孕,她好像一天好觉都没睡过。 谢昇背后的鞭伤还未完全结痂,疼痛如影随形,连床都下不了。 沈枝枝又要照顾他,又要护着肚子里的孩子,情绪很不好。 她恨恨地揪着手帕,凭什么二房愁云惨淡,大房和三房却喜气洋洋。 就连那懦弱无能的大姐谢婉柔,也成功和离拿回了丰厚的嫁妆。 凭什么好事都被他们给占了。 肚子里怀着侯府嫡长孙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沈枝枝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 她得去母亲面前讨个公道! 这么想着,她直接来到了安和院。 卫昭容今日起得晚,沈枝枝过来时,她正在用早膳。 食不言寝不语,沈枝枝不好在饭桌上说话,只能在大厅里等着。 卫昭容慢悠悠地喝粥,吃糕点,一点都不急。 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她终于吃完了。 沈枝枝憋了一肚子委屈,语未出,泪先落。 她抽抽噎噎地哭了好一会,卫昭容也不吱声。 眼见越哭越无趣,沈枝枝只能收起眼泪。 “母亲,儿媳给您请安了。” 沈枝枝故意扶着腰,颇显艰难又做作地行了个大礼。 “嗯。”卫昭容神情很淡。 见卫昭容无动于衷,沈枝枝只好站直身子,说出心中排练多次的话。 “母亲,听说昨日您带着和离圣旨去威远将军府拿回了大姐的嫁妆,真是恭喜大姐了。我原本也想尽一份力,可是,夫君卧病在床,我又有了身孕,实在是有心无力,还望母亲见谅。” 沈枝枝一句话,将此行目的表露无疑。 卫昭容懒得与她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问: “你是嫌我惩罚谢昇重了,又冷落你,是吗?” 沈枝枝看着卫昭容,不吭声。 二房一直以来拎不清自己的位置,卫昭容觉得趁此机会,不如跟她说清楚。 “你觉得谢昇当了个七品官员,前途无量,整个侯府都该围着谢昇转,把他当祖宗供着?” 沈枝枝撇撇嘴:“母亲,我们可没这么说。” “且不论谢昇将来的官职能走多远,我只问一句,自从谢昇当了官之后,可有对侯府做出贡献?” “贡献?”沈枝枝不理解。 “谢昇拿着朝廷俸禄,花着侯府月例,既未曾替侯府添砖增瓦,也未曾提携弟弟妹妹,他这个七品官,与侯府有什么意义?” “夫君他代表了侯府的脸面。” “哦?七品官如何代表侯府脸面,有我这个五品诰命夫人在,他算什么脸面!” 第81章 四处吃瘪 沈枝枝相信谢昇将来会平步青云,升至一品大官。 听了她的话,卫昭容笑出声,微微点头。 说的没错,会晋升,整整十年,晋升一级。 从六品,好大的官。 沈枝枝见卫昭容点头,惊喜地问: “母亲,您也觉得我说的对,是不是。” “你觉得他能升到几品?” “自然是一……”沈枝枝话说一半及时打住:“我觉得,至少五品。” 刚才卫昭容搬出自己五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压谢昇的七品,这会儿沈枝枝立刻改成五品。 “嗯,有梦想是好的,但梦想与妄想,你可能分清?” 沈枝枝人精一个,哪里听不出卫昭容的话中之意。 “母亲,您不信?” 谢昇可是整个侯府最有出息的儿子,身为母亲,她不应该无条件相信自己儿子吗。 可看母亲的样子,似乎对谢昇很是不屑。 明明以前母亲不是这样的。 “我信不信没关系,主要是你信不信。你身为他的夫人,应该最了解枕边人的能力。” 沈枝枝算是明白了,母亲根本就不看好夫君。 难怪最近一直针对二房,还为了谢婉柔责罚谢昇。 沈枝枝很不服气,但她又不敢顶撞卫昭容,只是暗中发誓,等夫君高升之后,立刻分家,决不能让侯府的人占二房半点便宜。 这般想着,沈枝枝的屁股却粘着凳子不动。 卫昭容也不催促,知道她还有话说。 一阵尴尬的寂静之后,沈枝枝终于开口了:“母亲,自从我有了身孕,近些日子总是吃不好睡不好,不知道母亲可认识良医,给我开几副药用一用。” 谢昇的官职没在卫昭容这儿讨要到说法,沈枝枝拿肚子里的孩子做文章了。 “母亲,我怀着侯府的嫡长孙,就怕自己毛手毛脚有个闪失,这可是您期盼了许久的孙子。” 肚子争气,说话确实也有底气。 不过,卫昭容的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给沈枝枝泼了一盆凉水。 “你怎知肚子是儿子,而不是女儿?” “……” 沈枝枝没想到卫昭容会这般问。 女子怀孕,当然先入为主地期盼着是个儿子呀。 不过,她好像确实没想过万一不是儿子怎么办。 生不了嫡长孙的二房,没有任何竞争力。 “母亲,我有预感,肚子里是儿子。” 沈枝枝立刻说。 “那就等你生下来再说。” 上一世沈枝枝连生两个女儿,第三个才是儿子,虽说这一世她怀孕提前了许多,卫昭容觉得,肚子里还是个女儿。 自从经历过上一世的事之后,卫昭容不再重男轻女,她不是看轻女儿,只是厌恶二房拿孩子当筹码的行为。 “母亲,您为何对二房如此冷漠,我肚子里的可是侯府的血脉啊。” “婉柔与谢昇也是一脉相承,他为了自己的私利,引狼入室,他可有想过与姐姐的血缘之亲!” “夫君只是被诓骗,并非有心。” “是吗。”卫昭容冷哼:“自从柔儿回府,所有人都知道她被雷烈山家暴,为何偏偏你们不知?” 沈枝枝心虚地移开视线。 她整日在侯府,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当时她气恼卫昭容把掌家权交给了窦书遥,又见窦书遥与谢婉柔亲近,便故意没去看望她。 谢昇自然也知道,可他觉得,男人打老婆虽不对,但也无可指摘,别人的夫妻生活与自己无关,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利字当头,他哪里顾得上谢婉柔危不危险。 “沈氏,念在你有孕在身,重话我就不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沈枝枝一腔委屈来,满腔委屈走,半路上碰见了同样一脸霉样的谢婉宜。 沈枝枝撇开脸,装作没看见,谁知却被谢婉宜拉了一把。 谢婉宜拉得急,沈枝枝差点摔倒, “你做什么!” 沈枝枝怒了,如今她怀了身孕,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她本就心情不好,谢婉宜撞上来,恰好趁机发泄一番。 “你这么大声干嘛,我刚才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我就拉了你一把。” 谢婉宜不甘示弱地反驳。 “二嫂反应如此之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沈枝枝见她不知悔改,说道: “我怀了身孕,你这般拉扯我,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谢婉宜明白了,原来沈枝枝怀孕了。 “怀孕了,了不起啊,哪个女人不怀孕,个个像你这般矫情,日子还要不要过了。这是我们侯府家底厚,能养着你,若在平常普通人家,你还得做工赚银子呢。” “你——你——” 沈枝枝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沈家虽然小门小户,比不上侯府,但她也是沈家嫡女,娇生惯养着长大的,谢婉宜竟然把她与普通人家的女儿相比。 说明她骨子里就瞧不上自己。 沈枝枝气得要命,肚子隐隐作痛。 “快,快扶我回曲阳院。” 丫鬟见状赶紧扶着她走了。 谢婉宜看着她的背影,鄙夷道:“矫情。” 过了会儿,谢婉宜来到库房。 昨夜谢婉柔的全部嫁妆运回来了,她决定来看看。 谢婉柔嫁人时谢婉宜还小,当时她只知道姐姐嫁妆丰厚,但具体有哪些,她不是很清楚。 现在嫁妆都回来了,她得去看看礼单,以后自己嫁人了,嫁妆只能比谢婉柔多,绝不能比她少一分。 窦书遥正在库房清点库存,她拿着账本一件一件对照。 “大嫂,账本给我看看。” 谢婉宜来到桌前,伸手就要拿账本。 窦书遥眼疾手快地合上账本,又往里头推了推,才问:“二妹妹,你要账本做什么?” “随便看看。” 谢婉宜不以为意地说。 “账本可不能随意看,母亲交代过,除了账房先生和我,别人一概不许看。” “呵,拿着鸡毛当令箭,大嫂越发有掌家的样儿了。” 窦书遥脸色平静: “掌家不敢,母亲给予我机会锻炼而已,水平有限,只望别给母亲帮倒忙。” 谢婉宜鼓掌:“大嫂真厉害。” 随后话锋一转:“账本我就不看了,我想看看大姐的嫁妆礼单。” 第82章 谢婉宜“认错” “怎么可能,账本在你手里,礼单肯定也在。”谢婉宜不相信。 自然是在的,可窦书遥知道谢婉宜没安好心。 “二妹妹,你已经与母亲签了断亲书,念在你年幼还未嫁人,母亲对你依旧如往日,临水阁的份例按时给,丫鬟小厮照样鞍前马后地照顾着你。但是,若较起真来,你已经不算侯府的人了。” 后面的隐藏之意,你没资格过问谢婉柔的嫁妆。 “大嫂,你这话什么意思?”谢婉宜怒了。 “就是字面意思,当时你跟母亲签下断亲书时,没想过吗?” “我……” 谢婉宜哑口了,她确实没想过。 当时她在气头上,只想着以后母亲别插手自己的婚事,等她嫁给南宫海后与侯府断绝往来,可她没想过现在就断绝关系啊。 窦书遥精准戳中了她的痛处。 她指着窦书遥大声反驳:“我与侯府断不断亲,与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干系。我姓谢,骨子里流着明德侯府的血。而你,不过是个外姓人。” 本以为能将窦书遥一军,谁知她不怒反笑: “你怕是忘了,我可是上了谢家族谱的长房长媳,死后要埋入谢家祖坟的。倒是你,将来埋哪儿,可说不定呢。” 女人嫁人后,便是夫家的人,死后要入夫家的祖坟。 “你——”谢婉宜几次张口,又想不出话反驳。 因为窦书遥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谢婉宜跺跺脚,哼了一声,礼单也不看了,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回临水阁的路上,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当时的断亲书,她签得仓促,并没有深入考虑到现实问题。 经窦书遥这么一提醒,谢婉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母亲不会不给自己置办嫁妆吧。 身为侯府最得宠的小女儿,谢婉宜默认自己的嫁妆应当比谢婉柔丰厚。 但她遗漏了一个前提,那就是:侯府最得宠的女儿。 这段日子以来,侯府发生的种种,都表明她已经失去了母亲的宠爱。 她再也不是侯府最得宠的女儿。 要是这样的话,她的嫁妆岂不是—— 谢婉宜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咬着指头,不停在院子里踱步,思考着到底从哪一步开始,出现问题的呢? 脑中灵光一闪。 对了,是窦书心。 从窦书心来过侯府之后,母亲的态度就变了,开始重用窦书遥,偏心大房,就连早就嫁人的大姐,也得到了母亲全部的偏爱。 倒是自己,明明是侯府最受宠的小女儿,如今被她们排挤到无人问津的角落,不受人待见。 瞧瞧窦书遥嚣张的模样,掌管账本了不起啊,凭什么她就不能看。 谢婉宜越想越气,不行,她改变主意了。 她不要断亲,现在就去找母亲把断亲书拿回来。 谢婉宜一路小跑,来到安和院。 卫昭容吃得有些撑,这会儿正在长廊下散步。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日头晒,廊下遮阴,又有微风吹过,很是惬意。 “母亲。” 一声呼叫,打破了平静的惬意。 不用回头,卫昭容便知,讨人嫌的谢婉宜来了。 “母~亲~” 谢婉宜捏着嗓子撒娇,肉麻得卫昭容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母~亲~” 谢婉宜冲到卫昭容跟前,挽着她的胳膊,晃了晃,脑袋亲昵地搭在卫昭容肩膀上。 卫昭容身体一僵,推开她的脑袋。 “站直了说话,找我何事。” “无事,我想母亲了,来看看您,不行吗。您在散步吗?我陪您好不好?” 谢婉宜满脸堆笑,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卫昭容一眼看出了她的虚伪。 “无需你陪。” 谢婉宜一反常态没有大叫着离开,而是厚着脸皮不离开,黏糊糊地跟在卫昭容身后。 卫昭容被她跟烦了,冷声道:“你找我到底有何事?” “母亲,女儿知道错了,不该惹你生气,不该不听话,更不该在气头上签断亲书,您原谅我好不好?” 卫昭容皱眉,谢婉宜怎么好好的突然提起断亲书来了。 以她的脾性,不应该啊。 见卫昭容不说话,谢婉宜立刻装作很委屈的样子:“母亲,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相信我,我会改的,真的改。” 卫昭容沉吟。 她从谢婉宜眼中,看出另有所谋。 很快,卫昭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昨天刚给谢婉柔搬回嫁妆,今天谢婉宜就跑来认错,想来她所谋的必定是嫁妆。 得知了她的意图,卫昭容心中便有了数。 “既然错了,你准备如何改正呢?” 谢婉宜眼珠转了转:“我想重新去嬷嬷那里学习,这次我绝对会珍惜学习的机会,不闯祸不惹事,认真完成嬷嬷布置的功课。” “还有呢。” “还有,每日给母亲请早安,请晚安,多陪母亲散步,用膳。” 谢婉宜绞尽脑汁,就想出了这些。 卫昭容听完,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谢婉宜自私自利的个性终究是改不掉。 不过,既然她有所图,不如利用这一点,好好改造她一番。 若是她能彻底改变,卫昭容可以撕毁断亲书,若是她冥顽不灵,断亲书则立刻生效。 “行,我给你改正错误的机会。柔儿最近在调养身体,每日需煎服三次药,从今日起煎药交给你,你可愿意。” “什么!” 给大姐煎药?她又不是丫鬟婆子,堂堂侯府小姐,为什么要做下等的粗使活儿。 “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卫昭容转身就走。 “别别别,母亲,我……我愿意。” 谢婉宜硬着头皮答应,心中盘算着,反正到时候可以让小萝代劳。 “我提醒你,此事务必亲力亲为,若是被发现由下人代劳,仅此一次的认错机会,直接作废。” 谢婉宜皱眉,心里极度不愿意,但她看在嫁妆的份上,还是忍痛应下。 等谢婉宜走了,卫昭容吩咐齐嬷嬷,让人看着谢婉宜。 药这种东西,需格外注意,多一味少一味,都有潜在危险。 让她煎药,是为了磨掉她的傲气。 若是她动了不该动的歪心思,卫昭容将不顾亲情,直接把她赶出侯府。 第83章 她是洛飞扬 这药淡得跟米汤似的,装了满满一大碗。 谢婉柔疑惑:“今日这药怎么熬得这般稀薄。” 每天送药的丫鬟说: “大小姐,这是二小姐亲手熬的药汤。她今日很早来到墨云院小厨房,让奴婢待在一边,自己看着药炉整整一个时辰,这会儿二小姐回临水阁补觉去了。” 昨日卫昭容跟谢婉柔说过, 今后她的药由谢婉宜熬制,当时谢婉柔只那么一听,没有放在心上。 谢婉宜的脾性,没人比她更清楚,光是让她起个大早,难度就如登天,更别说守着炉子熬药。 没想到,今日她倒是做到了。 “大小姐,您放心喝,奴婢一直在旁边看着呢。就是二小姐掌握不了火候,药熬得淡了,只能委屈您今日多喝点。” 谢婉柔性子温和,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闹脾气,端起碗喝了个干净。 这一日,谢婉柔的药全是谢婉宜煎熬的,只是能看得出来,熬药之人越来越没有耐心。 晚间的这碗药,比早晨的更加稀薄,淡得能照出人影。 谢婉柔面色毫无异常地喝下,再难喝,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她确信,明日谢婉宜不会来了。 能坚持一天,已属不易,但顶多如此。 果然,第二日早晨的药,又变成了以往的模样。 本性难移,谢婉宜做不到卫昭容的要求,她自私自利惯了,终究与侯府离了心。 谢婉柔喝完药,来到墨云院的小厨房。 今日她要亲手做糕点。 谢婉柔不仅会琴棋书画,刺绣缝衣,还善做糕点。 她的糕点与外面铺子里卖的不一样,别致精美,每块糕点从颜色到形状,都精致得让人挪不开眼。 忙碌到接近中午,终于大功告成。 她让丫鬟把糕点分成几份,送到各个院子去。 剩下的,则被装进了一个三层木质食盒。 提上食盒,谢婉柔坐上马车,去往大理寺。 大理寺依旧肃穆,院中的法鼓依旧威严。 可此次,谢婉柔的心境却格外轻松。 “谢小姐请坐,江大人他正在审案,一会儿便来。” 领她进来的人说了一句,便走了。 屋内只剩谢婉柔一人,她有些局促,有种闯入别人生活的不适感。 她后知后觉地懊恼,来得太过匆忙,没提前找人通传。 食盒放在桌上,谢婉柔坐下后就没再动,非礼勿视,江月临屋里很多案卷,不方便被外人看见。 过了会儿,外头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交谈: “他不肯认,直接用刑,我倒要看看是刑具硬还是他的嘴硬。” “江大人,他可是吏部尚书的侄子,若是用刑,万一以后吏部尚书追究起来……”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区区一个纨绔子弟。他强暴民女之时,就该知道有这一天。” 伴随着“天”字落地,江月临踏入房内。正欲继续说,突然看到了坐在桌边清瘦的身影。 “江大人。” 谢婉柔盈盈起身,朝江月临轻轻一笑。 “谢小姐?” 江月临明显一愣。 “冒昧拜访,打扰江大人了。” 江月临很快敛去脸上的诧异:“没有,无碍。” 江月临今日没穿绯色官袍,一身墨色暗纹长袍,冷清又有距离感。 谢婉柔再次懊恼,不该擅自做主前来。 “谢小姐,找我有事吗?” 谢婉柔鼓起勇气,提起桌上的食盒:“今日做了些糕点,特意感谢江大人的帮助。” “哦?” 江月临接过食盒,打开。 小巧精致的糕点香气扑鼻。 “好香,哪家铺子做的?” “是我自己做的。” “哦?” 江月临第二次惊讶:“谢小姐会做糕点?” “爱好而已,手艺不精,还请江大人包涵。” 江月临今日忙着审理案件,早膳都没吃,这会儿正巧饿了。 “我现在可以吃吗?” 江月临问。 “当然。” 江月临拿起一块送入口中,糕点小巧,两口便能吃完。 他吃得快,可看上去并无任何不得体,反而姿态优雅,以至于他一口气吃了五个,也丝毫没有狼吞虎咽的感觉。 江月临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吃得太多了。 可这糕点真的非常非常好吃,十分符合江月临的口味。 吃快了难免口干,江月临正想倒杯水,谢婉柔就递上来一杯。 “江大人,喝口水吧。” 江月临接过水杯,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一起,又飞速分开。 喝完杯中水,江月临空虚的肚子终于填满了。 “糕点很好吃,多谢谢小姐。对了,你来找我,可是询问雷烈山的案件进程?” 谢婉柔笑着摇头:“不是。而是有个好消息,思来想去,还是想亲口告诉江大人。” “什么好消息?” “母亲面见圣上替我求了一道和离圣旨,我与雷烈山不再是夫妻了。” 江月临面露喜色:“确实是个好消息,恭喜谢小姐。” 谢婉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嫁妆也一分不差的拿回侯府了。” 江月临以为她想说扣押在大明寺的属于她的嫁妆,立刻回道:“等雷烈山的案子彻底查清,历城钱庄属于你的嫁妆会全部归还。” 谢婉柔知道他误会了,她只是一时冲动想分享喜悦而已。 可她也不好开口解释,只能站起身告辞:“那就麻烦江大人了,我先告辞了,叨扰许久,还望见谅。” 江月临没想到她来得快走得也快,只好说道:“谢小姐慢走。” 谢婉柔刚踏出门,迎面走来一位高马尾一身劲服的女子。 两人擦身而过时,那女子不屑地瞥了谢婉柔一眼,鼻底重重地哼了一声。 “江大人,我求见你多次,你却次次不肯见,原来是要见她啊。” 谢婉柔还未走远,可听那人的语气,貌似说的是自己,她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去。 “洛姑娘,你与雷烈山之案牵扯甚广,不见你,自然为了避嫌。” “那她呢,她是雷烈山的夫人,你为什么要见她?” 短短两句话,让谢婉柔手脚发麻。 这位女子,是洛飞扬! 第84章 交锋 在很长时间内,谢婉柔被雷烈山讽刺打压轻视,以至于自己毫无自信,做事唯唯诺诺。 如今被雷烈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女子,就在眼前。 谢婉柔的心被无形的大掌攥得生疼。 面对洛飞扬,她有一种莫名的自卑感。 再看看她一身玄色劲服,收腰束臂,似乎随时可以骑马上战扬。 而她,只会洗手作羹汤。 谢婉柔握着食盒的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谢小姐是受害人,我当然可以见她。”江月临有理有据。 洛飞扬冷哼:“她算什么受害人,平日里锦衣玉食地养着,风吹不到,雨淋不到。” “没事时附庸风雅,赢得一片趋炎附势的夸赞,无聊至极。后宅妇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轻轻一碰,娇嫩的皮肤就有了印记,然后哭闹着说被夫君家暴,呵,江大人,你可不要被她柔弱的外表欺骗了。” 洛飞扬一番义正词严,将谢婉柔说得格外不堪。 谢婉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喉咙口如同灌了铅,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洛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江月临突然冷下脸。 他虽是文官,但气势非常强大,洛飞扬被他镇住。 “谢小姐的人品无需你来评判,不是你想抹黑便能抹黑得了的。” “我抹黑?我说错了吗?我的左臂,曾经在战扬上被敌人一箭刺中,可我哼都没哼一声,继续上扬杀敌。成功击退敌人后,众将士喝酒庆祝,我也是来者不拒。若是她,怕是指头破了点皮,也要惊天动地叫府医来的。” 江月临越听脸越黑。 “洛小姐,你也是女子,何必拉踩谢小姐。将士也好,后宅妇人也罢,同为女子本该互相体谅,互相理解。你急不可耐拉踩的样子,着实与你战扬上英勇的形象不匹配。” 洛飞扬忽地愣住。 从来没有人这般说过她。 她幼时便跟着父亲在军营生活,作为军营里唯一的女娃娃,自然受到了所有将士的宠爱。 等她长大后,性格便跟假小子似的,不拘小节,与士兵们称兄道弟惯了。 他们会开玩笑地叫她兄弟。 她也把大家当兄弟,平日里勾肩搭背,偶尔说点荤话,她早就习以为常。 军营生活久了,她格外讨厌城里娇滴滴的贵族小姐。 她们的一颦一笑,皆与自己不一样,处处透着“装”“作”,看得她要犯恶心。 尤其谢婉宜,听说她是京城贵女的典范,洛飞扬偏看不顺眼。 什么贵女,什么典范,不过是用柔弱引起男人注意罢了。 可偏偏,京城的男人们就吃这一套。 洛飞扬见江月临处处偏袒谢婉宜,一股怒火四起:“江大人,要是没有边关的战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哪有京城的安定繁荣。我可是在战扬上杀过敌人为国家做贡献的,她呢,请问她做了什么?” 江月临来到谢婉柔身前,挡住洛飞扬的咄咄逼人。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做好自己就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洛小姐随本心选择习武练枪,征战沙扬,她就可以随本心选择安心当个后宅主母,没有谁比谁高贵。” “可是,一个后宅妇人凭什么跟我比。”洛飞扬不服气。 “她不需要跟你比,是你硬要跟她比。洛小姐,你是有多自卑,非要跟谢小姐一较高下。” 江月临的话,同时戳中了两个女人。 谢婉柔瞳孔微颤,他说什么?洛飞扬自卑? 明明自卑的她啊。 江月临是不是说反了? 洛飞扬扯了扯嘴角,笑得极度难看:“江大人,你在说什么笑话呢,我自卑?你可知我在战扬上,让多少英勇将军折服,你可知雷将军对我——”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雷烈山也不会偷走谢小姐的嫁妆,存进你在历城的钱庄户头。” “你,你怎么知道?”洛飞扬瞳孔变大,不可置信。 “大理寺要查案,就算掘地三尺,也能把藏起来的东西查得干干净净。洛小姐,也许你在战扬上很英勇,但是,你的品性,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雷烈山将财物赠与给你时,你明知是谢小姐的嫁妆,依旧照收不误,这等厚脸皮,确实是京中贵女难以企及的。” 洛飞扬高昂的脖子,终于塌了下去。 她的自尊,被江月临踩在了脚下。 过了会儿,洛飞扬喃喃自语道: “骗子,大骗子,他说过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怎就招出来了。” 她不知道的是,大理寺的手段,别说雷烈山,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扒层皮。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没人比雷烈山更清楚。 “洛小姐,请回吧。你与雷烈山关系密切,过些日子,大理寺自然会传召你,到时候你以什么身份进来,要看雷烈山交代的罪行可与你有关。” “怎会与我有关,我跟他之间是清白的。” “清不清白,不是你说了算,大理寺自会查明。” “你……我……” 洛飞扬神色微变,如斗志昂扬的战斗鸡瞬间失去了盔甲。 江月临扫了她一眼:“还不走?” “走就走。”洛飞扬咬着牙:“江大人,提醒一句,不要被女人的外表欺骗,好自为之。” 洛飞扬快速转身,竖着的高马尾,在空中甩出一道凌厉的曲线。 从头到尾,谢婉柔都没说过一句话。 经过谢婉柔时,洛飞扬很想撞她的肩膀,可想起这里是大理寺,她又生生压下冲动。 洛飞扬指节捏得吱吱响,哼,京城的男人与边关的将士们差远了,什么狗屁眼光,竟然觉得柔弱的女子是块宝,处处维护。 若是在边关,洛飞扬不但能赢得兄弟们的掌声,庆贺时,甚至会被他们一起抛上天。 想起谢婉柔那幅柔弱的模样,她就来气。 可京城终究不是边关,她在京城受限太多,处处不招人待见,只能忍下这口气。 等洛飞扬走后,谢婉柔给江月临行了一礼:“多谢江大人解围。” 江月临黑了半天的脸,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想道谢?明日再做一盒糕点给我吧。” 第85章 账本问题 “嗯?”谢婉柔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月临见她表情迟疑,觉得自己似乎开玩笑过头了,当即说:“我随口一说,谢小姐别介意。” “没有,不会。”这会儿谢婉柔缓过神了:“糕点明日我再做,只要江大人不嫌弃。” 江月临怎会嫌弃,他没吃过比这个更合胃口的糕点。 “很好吃,比御膳还要好吃。” 江月临夸人时语气与平日并无异常,可却让谢婉柔耳尖微微泛红。 除了谢澜夸过她做的糕点最好吃外,江月临是第一个外人。 谢澜从小喜欢谢婉柔,觉得大姐连头发丝都是世界上最好的。 他的夸奖很暖心,可终究带了点姐弟血缘的滤镜,不可全信。 但江月临,大理寺少卿,办案无数,铁面无私,他的夸赞一定是真的。 没人不渴望被肯定,尤其谢婉柔被雷烈山打压否定了多年,自信早就被磨灭。 “江大人,多谢你的肯定。” “我只是实话实说。” 谢婉柔笑了笑,跟江月临告辞。 离开大理寺,马车慢悠悠往回走。 突然,外面传来马的嘶鸣声,马车骤然停下。 “发生什么事了?”马车停得急,谢婉柔身体猛地前倾,差点撞到头。 等马车稳定下来,车夫说:“大小姐,前方有位骑马的女子,拦住了去路。” 谢婉柔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只见洛飞扬拉着缰绳,骑在高大的骏马上,趾高气昂地拦在前方。 没想到洛飞扬竟是一点都等不及,刚出大理寺,又找上来了。 谢婉柔与洛飞扬隔空对视。 来者不善。 “哟,有江大人撑腰,这会儿眼神都硬气了。谢婉柔,你身为雷烈山的夫人,他刚入狱就迫不及待地勾搭上大理寺少卿,真是好本事。” 洛飞扬鄙夷地睨着谢婉柔,眼底全是不屑。 “陛下已经下旨准我与雷烈山和离,如今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和离?”洛飞扬牢不可破的表情突然出现一丝裂缝。 不对啊,这跟雷烈山说的不一样。 雷烈山说要休了谢婉柔,扣下她的嫁妆,然后三媒六聘锣鼓喧天地娶自己进门。 怎么突然和离了? 得知大理寺要审查雷烈山,谢婉柔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可是三皇子的人,如今三皇子在朝中的地位无何人能与其争锋。 连带着三皇子的人,在朝中都志气高昂了不少。 她以为有三皇子保着,无人敢动雷烈山。 但是,让洛飞扬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亲自动手了。 能请得动和离圣旨,可不是单看侯府五品诰命夫人的面子,而是圣心本意如此。 “洛小姐,早已知道你与雷烈山情投意合。如今正好,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娶你做正妻。” 谢婉柔云淡风轻地一笑:“不过有个前提条件,他能活着走出大理寺。若是大理寺判他无罪,等你俩成亲时,我会真心祝福的。” “……”洛飞扬哑口无言。 皇上都亲自出手了,雷烈山怎么可能平安走出大理寺。 谢婉柔说的每个字,都在刺洛飞扬。 见洛飞扬明显愣在原地,谢婉柔放开车帘,对车夫说:“我们走吧。” 马车转了个方向,平稳离开,徒留洛飞扬在风中凌乱。 谢婉柔回到侯府后,去书房找了本食谱。 明日,她要给江月临做一份从未尝试过的蜜浮酥奈花和冰雪冷元子。 天气渐热,来一碗清凉的冷元子,当然那是绝佳享受。 家里的两个弟弟最近学习太用功,废寝忘食,鸡鸣就起,谢婉柔心疼得不行,糕点也是做给他们吃的。 中午,有人送来药汤。 谢婉柔看了一眼,不是谢婉宜的手笔,看来她彻底放弃了。 安和院里,齐嬷嬷正在跟卫昭容汇报:“小姐,二小姐她今日没给大小姐熬药。” “嗯。” 一切都在卫昭容的意料之中。 谢婉宜,是调教不成了。 她想要跟谢婉柔一样的嫁妆,属实做梦。 自私自利,与家人为敌,上赶着做妾,她就不配得到任何嫁妆! 用过午膳后,卫昭容与窦书遥一同看历年账本。 她早就发现府中账本有问题,与窦书遥共同商议了许久。 去年年末,府内入账的银子比前年少了五百两,账本被人动了手脚,若不是两人细心检查,根本不会发现。 账房先生很快被叫了过来。 “侯府亏空五百两银子,你这账是怎么做的?” 账房先生老丁一脑门子汗:“老夫人,账本没错啊,老奴是按照收支记的账。” 明面的账单的确看不出问题,可一旦与前几年的账对比,问题就很明显。 五百两,足够侯府整整一年的开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老侯爷去世那年,葬礼办得风光,用了很多银子,可整体收入依旧比去年高,所有账从你手上走,你说不知道?” “老丁,你在侯府账房多少年了?” 老丁擦了擦额间的汗:“二十二年。” “这么多年了,有点可惜。但,侯府不养吃里扒外的人,你最好老实交代。” 老丁扑通一声跪下,不停求饶:“老夫人,我说,我全部说。求求您,不要让我走。我家小孙子今年刚满三岁,但得了肺痨,医药费高昂。我这是不得已,才动了歪心思,老夫人,求您饶了我吧。” “老丁,你家里有困难跟我说,我可以帮你,但这并不能成为你做假账的借口。”卫昭容不为所动。 世间可怜人太多,她又不是菩萨转世,不会普照每个人,更何况这个人还贪污了侯府银子。 “你且好好交代,到底在哪些账目做了手脚。” 老丁的汗,顺着下巴滴答滴答掉落在地,他颤着声回答: “侯府每月采买账目,多了……多了一笔运送费。” 窦书遥立刻翻开账本查看,果然,每一笔采买账目里面都有运送费。 “京城的铺子送货,无需运送费。” 说完,老丁哐哐磕头:“老夫人,求您饶过我吧,家里的小孙子生病,每日都要很多银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卫昭容面色冷峻,说:“先把老丁关押在柴房。” 齐嬷嬷立刻吩咐人去办。 等人都走后,窦书遥说:“母亲,老丁没有说实话,运送费加起来一年不足五十两,远远不到五百两的数额。” 卫昭容点头:“我当然知道,背后还有人做了手脚。所以我没有报官, 等我揪出幕后之人。” 第86章 国子监游学 晚上,谢澜和谢昱放学回来后,带回来一个消息。 过两天,董先生的学生们将去国子监学习七天。 选出参加比试的人选前,所有学生一行十二人,前往国子监游学。 卫昭容欣慰地点点头: “此乃长见识的绝佳机会,你们一定要好好珍惜。但是进了国子监,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妄议朝政,更不要与里面的学生起争执。” 国子监里,有两位皇子,谢澜和谢昱年幼不懂官场事,无论得罪了哪一方,都容易惹祸上身。 “是,母亲,都听您的。”两个孩子本就听话,卫昭容的叮嘱,他们牢记在心。 这次他们去国子监游学,吃住均在国子监,需要准备的东西多,谢婉柔主动提出帮他们收拾行李。 以前雷家举办宴会时,请过不少达官贵人,谢婉柔与他们的夫人相处格外融洽。 有夫人家的儿子在国子监上学,她多多少少知道些内情。 国子监的学生统一住在校内?号房,像谢澜这种游学生,会暂时安排在西角偏房,一间房内住六个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很多东西都有讲究。 给谢澜和谢昱选择衣服时,谢婉柔选了低调的颜色和样式,但材质绝不低调。 都是达官贵人子弟,个个眼高于顶,穿得太寒酸容易被人瞧不起,穿得太张扬容易被针对。 低调又奢华,正好。 另外银子不可少。 “出门在外,需要打点的很多,该花就花,不要心疼。” 谢澜跟在谢婉柔身后,看着大姐事无巨细地帮自己收拾,觉得无比幸福。 “澜儿,昱儿,刚才我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谢昱毕竟小厮出身,刚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还没彻底适应自己的身份。 一听说去国子监游学,腿肚子都打颤。 谢婉柔看出谢昱的不安,拉起他的手,柔声道:“昱儿别怕,有事多跟澜儿商量,真要出急事,让书童赶紧回侯府告诉母亲。有母亲在,她能护着你们。” “嗯,都听大姐。” 谢婉柔收拾好东西,又叮嘱了几句,怕打扰他们学习,便没有多留。 “三哥,你怕不怕。” 谢昱来到谢澜身边,小声问。 “不怕。四弟放心,有三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谢澜拍着胸脯保证。 这下谢昱真放心了。 有母亲,大姐和三哥在,他不怕了。 “那三哥我回房学习去了。” “嗯,快去吧。” 等谢昱走会,谢澜偷偷舒了一口气。 大话放出去,难免有些心虚。谢昱问他怕不怕,他当然怕。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是最高学府,何况那里面还有两位皇子! 说错一个字,都可能有性命之虞,他怎么不怕。 可他是哥哥,要保护四弟,不能在四弟面前露怯,让他心生不安。 机遇伴随着危险,双刃剑,还得看持剑之人如何使用。 谢澜洗了把冷水脸,让自己别胡思乱想。 他坐到书桌前,逼自己摒弃外界一切杂念,全身心投入到书本中去。 半炷香功夫,谢澜的心终于静了。 他提笔,蘸墨,书写。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趴在他桌前,吓得他魂飞魄散,毛笔掉在纸上,弄花了他刚写好的功课。 “谢澜。” 谢婉宜的脸怼到谢澜跟前。 谢澜忽地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二姐姐,你怎么来了?” 谢婉宜朝他一笑:“听说过两日你要去国子监?” “是。” “原来是真的,太好了。” 谢婉宜两眼发光。 谢澜看得莫名其妙,谢婉宜从来没有踏足过兰院,对谢澜更是把他当空气。 今天已经很晚了,她突然过来,似乎还挺开心,谢澜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姐姐,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何事?” 谢婉宜站起身体,拿出一封信。 “等你进了国子监,把这封信交给南宫海。” 南宫海? 谢澜听都没听说过。 “我不认识他,也不知他长什么样,这信,怕是不能代劳。” “啧,你的嘴巴又没缝起来,不认识不会去打听嘛。南宫海是靖王小世子李鸣的伴读。面如冠玉丰神俊朗,长得特别好看。” 特别好看?谢澜不太明白谢婉宜口中的好看,但他不想多事。 母亲的告诫还在继续耳边,安分学习,不要惹事,不要与人起争执。 “二姐姐,既然是给南宫家的少爷,你直接找人送到南宫府不就好了。” “哎呀。你这猪脑袋,怎么这么蠢。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给男子送信,被别人知道了,岂不是笑掉大牙。” 谢澜无语,让他传信,难道就能搏得好名声,半斤八两。 “不是谢澜,这点小事你都不帮我,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姐姐嘛!” 自然是没有的。 可谢澜不能直接说出口。 见谢澜不说话,谢婉宜便当他答应了。 “信交给他时一定要说,是明德侯府的二小姐谢婉宜写的,记住没。” 谢澜无奈地点头。 目的达成,谢婉宜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谢澜看着桌上的烫手山芋,一个头两个大。 想来想去,还是装进了大姐收拾的行李中。 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第二天,谢澜和谢昱去董府上学,谢婉柔则早早来到小厨房,动手做糕点。 今日的糕点步骤繁琐,要求高,需要耐心和技艺。 幸好谢婉柔已将制作方法牢记在心,动手前在脑中把流程过了一遍,真开始制作,还算得心应手。 一个时辰后,大功告成,香气飘满了整个墨云院,不时有下人闻着味寻到小厨房:“大小姐,您今儿个又做了什么,好香啊。” 谢婉柔把蜜浮酥奈花和冰雪冷元子分别装在两个食盒内,笑着回:“做了些糕点,各房分一下,剩下的你们自己吃。” “呀,谢谢大小姐,小人们又跟着享口福了。” 谢婉柔笑笑,拎着食盒走出墨云院。 她要给江月临送去。 第87章 雷铁云拦马车 亲自送来,是表诚意,不露面,是怕人说闲话。 毕竟江月临在审理雷烈山的案子,她虽是受害人,还是需要保持距离。 东西送到,谢婉柔便没有多留。 “回去吧。” 马车回头。 今日天气有些热,小蝶打开车帘,微风吹进马车,惬意又悠然。 突然,有人趴在马车上,拼命拍打着车框 “婉柔,婉柔——” 老鸨似的公鸭嗓在外面响起。 “婉柔,我的好婉柔,救救烈儿吧,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谢婉柔与小蝶对视一眼,知道外面是雷铁云。 雷铁云拍打许久,听不见谢婉柔回答,竟不顾行走的马车,直接爬了上去,一把掀开马车车帘。 谢婉柔和小蝶吓了一大跳。 短短几日不见,雷铁云像是变了一个人。 脸颊凹陷,皮肤蜡黄,头发松松散散,平日里格外注意外表和仪态的将军府老夫人,如乡村农妇般,朴素得差点认不出。 她一看到谢婉柔,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匍匐着抓住谢婉柔的脚:“柔儿,柔儿,好柔儿,你一定要救救烈儿啊,求求你了,求求你。” 雷铁云被卫昭容打断的牙齿,有个明显的黑窟窿,说话时漏风,可雷铁云似乎毫无知觉。 她的手如利爪,抓得谢婉柔半分都挣不开。 “雷夫人,有话好好说,您抓痛我家小姐了。”小蝶在一旁急得去推雷铁云。 雷铁云猛地转头,凶狠地盯着小蝶:“放肆,你个贱婢,也妄想动我!” 小蝶和谢婉柔长期在雷家人的威压之下,这会儿,小蝶被雷铁云慑住了,不敢再动半分。 “雷夫人慎言,小蝶乃我明德侯府一等丫鬟,容不得你诋毁。” 谢婉柔腰杆坐得笔直,声不高,却蕴含力量。 雷铁云下意识就要训诫她,毕竟谢婉柔嫁入将军府多年,从未反抗过雷铁云。 而雷铁云平时最爱做的,就是挑刺。 无论谢婉柔和小蝶做得再好,也不会得到雷铁云一声夸赞。 雷铁云可以怒斥小蝶,但她再无身份斥责谢婉柔。 风水轮流转,也有雷铁云低声下气求谢婉柔的一天。 “婉柔,念在你和烈儿夫妻一扬,你让江大人放了他好不好。烈儿是被冤枉的,他是身负军功的大将军,可不是冒领军功的小人啊。” 雷铁云声泪俱下,在她口中,雷烈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好男儿,他犯的错皆是因为坏人诬陷。 谢婉柔面色平静地看她表演,隐隐皱起眉。 无他,只因雷铁云的公鸭嗓太难听了。 这几日大概雷铁云哭得多,嗓子又哑又干又聒噪,如同有人在谢婉柔耳边锯木头。 最后谢婉柔实在忍不住,开口打断她:“雷夫人,我相信大理寺一定会秉公处理此案。你若觉得雷烈山是冤枉的,可以去搜集证据,找我无用。” 雷铁云见她撇干净一切的模样,就来气: “找你怎么没用!若不是因为你,他会被大理寺抓走吗?你们侯府一个个心肠歹毒,把烈儿往绝路上送。” “雷夫人莫要血口喷人,明明是雷烈山谋害我在先。若不是母亲来得及及时,我便被他掐死了。” “不可能!”雷铁云立刻否认:“在将军府,烈儿经常打你,你不活得好好嘛,怎么到了侯府,就要死要活的。谢婉柔,我比谁都清楚,你的命硬着呢,哪里轻易就死了。” 谢婉柔被揭开伤疤,心忽地抽痛:“好,你终于承认了,以前每次雷烈山打我,你都知情。身为婆母,你可有心疼体恤我半分?” “你又没死,活得好好呢,我心疼什么,体恤什么。”雷铁云一双绿豆眼里满是恶毒。 “既然如此,雷夫人,我也回你一句,雷烈山是死是活我与无关,我不会救他,也救不了他。” 见雷铁云张嘴还想说什么,谢婉柔补了一句:“对了,皇上的圣旨还在侯府,需要我再请出来吗?” 谢婉柔以圣旨相压,雷铁云无话可对。 “你真的不帮烈儿?” “不帮!” “你——”雷铁云突然暴起:“你个毒妇,心肠如此冷漠。烈儿没能掐死你,不如我来替他完成。” 雷铁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张着五指去掐谢婉柔的脖子。 “来人,救命啊。”小蝶快速挡在谢婉柔面前,同时大喊。 车夫听见后,立刻丢了缰绳,拉着雷铁云的双腿,往外拽。 雷铁云毕竟年纪大了,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到处求人吃瘪,身体垮了一半,被车夫一拉,直接趴倒在车厢内,磕出一嘴的血。 本就摇摇欲坠的牙齿,变得更加松散。 经过一番折腾,车夫和小厮两人终于把雷铁云拉出了车厢。 她力气耗尽,如丧家犬跌坐在地上,衣袍沾满了灰尘。 谢婉柔透过打开的车帘看去,雷铁云嘴角挂满血迹的,狠狠地瞪着谢婉柔,眼里全是不甘心。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一人平静,一人怒火滔天。 谢婉柔被雷铁云搅乱的心绪,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依旧是明德侯府的嫡长女,锦衣玉食;而雷铁云的后半生,都将惶惶不可终日。 恶人,连怜悯都不配拥有。 小蝶放下窗帘,挡住两人的视线。 “小姐,以后出门还是带个侍从吧,天天被人这般拦马车太危险了。” 来了一个洛飞扬,又来一个雷铁云,下一次不知道谁还冒出来。 谢婉柔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好,听你的。” 回到侯府,谢婉柔被雷铁云拦马车的事,很快传到了卫昭容耳中。 不出一个时辰,齐嬷嬷领来了两个佩刀的侍从。 “大小姐,老夫人说,以后这两个侍从贴身保护您。” “替我谢谢母亲。” 晚上谢澜回来后发现墨云院多了两个带刀侍卫,心下一紧,以为谢婉柔又出事了。 谢婉柔没有告诉他白天发生的事,只说是母亲安排的。 “澜儿,昱儿,过来尝尝我做的冰雪冷元子。” 两个人一听有吃的,全都跑来了。 一碗冷元子下肚,谢澜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 “大姐,你做的太好吃了,可惜我们马上要去国子监游学,整整十天吃不到大姐做的糕点。” 第88章 查沈家 “自然是——吃,不,自然是学习重要。”谢澜调皮地说。 “等你们回来后,差不多夏日到了,我给你们煮薄荷绿豆饮。” “太好了。” “多谢大姐。” 自从谢婉柔回侯府后,谢澜和谢昱都长胖了些,个子也往上拔了拔,谢澜比谢婉柔高半个额头,谢昱刚过谢婉柔的耳朵。 大饱口福后,两人回了兰院。 后天即将去国子监,董先生给他们放了一天假。 今日两人约好放松一次,睡前一起看星星。 各自回房收拾行李,谢澜突然想起谢婉宜的信。 白天在董府,谢澜问过同门师兄,是否认识南宫海。 师兄说,这个南宫海学习一般,在国子监并不出彩,也不知道他怎么当上世子伴读的。 “不过这南宫海长相俊美,也许靖王给世子挑伴读时,看脸?” 师兄开了个玩笑。 谢澜大概明白了。 谢婉宜春心萌动,不知怎的看上了南宫海,所以塞给他的大概率是一份情书。 这下可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谢澜扶额,无奈叹气。 “三哥,怎么了?”谢昱正好来到门口,听见他叹气。 “哦,没事,吃撑了。走吧,我们去看星星。” 以前当小厮时,谢昱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晚上睡觉眼一闭一睁,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又要起床干活。 赏月看星,贵族子弟才配有的生活。 谢昱看着漫天的星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太美了——— 美到他不敢动,生怕是个梦,一动就醒。 谢澜摸了摸他的脑袋:“动一下没事,星空永远在头顶,不会偷跑的。” 谢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知道了,三哥。” 安和院, 卫昭容正在泡澡,水汽氤氲,遮住了她严厉的眉眼。 丫鬟给她按摩头部,指法轻柔,舒服得卫昭容闭上眼睡了一觉。 “小姐,水要凉了,继续泡还是起?”齐嬷嬷轻轻在她耳边问。 卫昭容睁开眼,“起。” 擦干身体,卫昭容半躺在软榻上,齐嬷嬷帮她擦头发。 “小姐,柴房那边依旧没动静,没有人去找过老丁。” 自从老丁被关进柴房,卫昭容便让人日夜盯着。 老丁做假账被抓的事,早已在侯府散开,下人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聊的全是此事。 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谢澜谢昱,也听说了。 真正做假账的人, 自然也知道。 他一定会想办法见老丁。 虽然有明显的怀疑对象,但没有证据之前,卫昭容不会轻易给人定罪。 “窦氏那边呢,有没有人找她打听情况?” “大夫人说,找她的人不少,不过多是各房的丫鬟小厮。二夫人倒是去过一次账房,只在门口看了一眼便走了,没与大夫人说上话。” 卫昭容冷哼: “她倒是沉得住气。齐嬷嬷,让人去查查沈家,无论查到什么,全部告诉我,事无巨细。” “是,小姐。” 曲阳院,谢昇背后的伤口几乎都结了痂,如今他已能下床走路。 “夫人,我背后好痒,快给我挠挠。” 新结的伤口作痒,挠破了,二次受罪,沈枝枝拉住谢昇控制不住的手,颇有些生气道:“夫君别挠了,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说了还是不听。” 谢昇一顿,他与沈枝枝夫妻和睦,感情甚好,沈枝枝从未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过话。 可想起她有孕在身,谢昇不敢惹她生气,立刻赔罪道:“是我不好,又忘记了夫人的嘱咐,我不挠了,不挠了。” 谢昇抱住沈枝枝,双手覆在她肚子上:“夫人别气了,如今你肚子里可怀着侯府的嫡长孙,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把他生出来。” 提到这个,沈枝枝的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我这身孕还不如不怀呢。如今府中个个看低我,没一个人把我肚子里的孩子当回事。” “岂有此理。” 谢昇一激动扯到身后的伤口,疼得直吸气。 沈枝枝也不敢哭了,拉着谢昇坐下。 “夫君,你赶紧养好身体,我只有你了。母亲如今扶持大房,偏心三房,独独冷落了二房。我有了身孕,也不见谁说关心一句,更别说上门慰问,送补品什么的。” 沈枝枝委屈极了。 前段日子谢昇身上疼得厉害,她也不敢把这些事告诉他。 现在谢昇身体好了些,沈枝枝在心里憋了好多天的委屈,终于吐露了出来。 谢昇心疼得要命:“没关系没关系,我给你买,我给你补,咱曲阳院什么没有,还能让你受委屈。” 他的俸禄加上侯府份例,二房是整个侯府除了安和院,过得最宽裕的。 二房由沈枝枝掌家,谢昇深信她的能力,从来不管银子的去向。 沈枝枝出身门庭虽然不高,自从嫁给谢昇后,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每次回娘家,沈家所有人都要高看她一眼。 这几年过着人上人的日子,早已忘了被冷落的滋味。 沈枝枝噘嘴。 “说来说去,用的还是咱曲阳院的银子。” 她原本想着自己第一个怀孕,母亲肯定要大大奖赏一番,她甚至想过,母亲会请一个专门给孕妇做膳食的厨子,每日单独给她做餐食。 哪想到,一切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连影儿都没有。 “夫人,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不过别担心,等我官升几级,我让她们以后全都看你的脸色吃饭。” “如今你只要养好身体,乖乖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谢昇拍着胸脯胸脯。 可谢昇的话并不能让沈枝枝感到心安,她靠在谢昇怀里,面色难看。 如今有一事如鲠在喉,她担心得日夜睡不着觉,可这事不能告诉谢昇,只能靠自己去解决。 见沈枝枝不说话,谢昇以为安抚好她了,“走吧夫人,陪我用膳。” 沈枝枝有气无力地嗯了声。 第89章 十皇子赵景珩 这天一早,卫昭容,谢婉柔和窦书遥都来了兰院。 检查了一遍行李,又叮嘱了几句,才把人送上马车。 “记住,若是与人发生争执受了委屈,立刻让书童送信回府,无论发生何事,母亲都会替你们撑腰。” 卫昭容的话给足了谢澜和谢昱底气。 “母亲,孩儿知道了。” 马车起步,谢澜和谢昱与众人挥手告别。 走了不到百米,有一人气喘吁吁追过来。 “谢澜,谢澜。”谢婉宜在外面喊他。 谢澜打开车窗:“二姐姐。” “谢澜我交代你办的事,可别忘了,一定要交到他手上,知道没。” 能让谢婉宜起个大早出门,除了南宫海,别无他人。 谢澜面露为难之色,又不想让谢婉宜过多纠缠,便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谢婉宜听后放心了,不再跟着转身回府。 大门外,窦书遥看着谢婉宜的背影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二妹妹起得可真早。” 谢婉柔也觉得纳闷,谢婉宜什么时候跟谢澜这么好了,特意起早送他们。 只有卫昭容知道原因。 南宫海在国子监读书,她啊,醉翁之意不在酒。 哪里是关心谢澜,无非想通过谢澜结识南宫海。 两世孽缘,两人注定捆绑在一起。 马车摇晃,半个时辰后到达国子监。 董先生到了,正在门外等着他们。 谢澜到的时候,还有两人未到,大家便在门口等着。 不一会儿,远远走来一辆高贵奢华的马车,两匹纯白色的骏马,鬃毛梳理得一丝不苟。 这辆马车通体漆黑,镶嵌着金色的线条和精美的装饰。 “这马车里是谁啊?” “从未见过如此豪华的马车。” 有学生低声攀谈。 董先生顺着声音看过去,说道:“此乃九皇子的马车。” “天,是九皇子!”学生们一阵咂舌。 这群学生中,府中最好的乃三品大员的孙子,没人与皇室贵族接触过,因此见到九皇子个个心怀畏惧。 战战兢兢,生怕开罪了他。 董先生交代: “九皇子如今在国子监上学,与你们同门,平日在同一个课堂上课,你们要谨言慎行,莫要冲撞了九皇子。” 谢澜和谢昱互相对视一眼,跟同学们一道点头。 这时从马车上下来一人,同样衣着华贵,他打开车门,扶九皇子下车。 “此乃九皇子的伴读,吏部尚书的小儿子。” 九皇子下车时,看见了站立在不远处的游学生们,他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昂着脖子进了国子监大门。 按理说,国子监的学生必须留宿在校舍内,可九皇子身份尊贵,从不住在国子监。 就连每日吃食,也由宫中的公公送来,单独食用。 无人与九皇子强调规则,权贵便是规则。 等另外两个学生到了之后,董先生领着大家进了国子监。 国子监祭酒和司业,迎接了董先生。 “祭酒大人,司业大人。”董先生率先开口。 “董老,您来了。” 祭酒和司业满面笑容,对董先生格外尊敬。 “这里是我那十二位不成器的学生,以后麻烦祭酒大人了。” 十二个学生排成一排,恭敬地给祭酒和司业行礼问好。 “董老的学生,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您谦虚了。” 两人互相寒暄了一番,祭酒请董先生去茶室喝茶,有人领着学生去号房归置行李。 正如谢婉柔所说,游学的学生号房被安排的偏远的角落,光线阴暗,走进去时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什么味道,好难闻。” “好啦,你当在自家府中啊,有地方住就不错了。反正也就十日,忍一忍就过去了。” 号房是大通铺,一屋住六人,刚好两个屋。 谢澜和谢昱身为兄弟,自然挤在了一起。 别人抱怨时,他们两人的书童已经在铺床了。 书童住在比号房更偏远的杂院,十个人一间,给谢澜谢昱铺好床,书童又去了自己住的杂院。 安顿好住宿,十二人被领到修道堂。 一天的课业正式开始。 董先生曾经是太子之师,也是曾经的国子监祭酒,他教授的课目与国子监相差无几,谢澜他们听课时,并未感受到明显的难点。 午后时分,所有人前往馔堂吃饭。 除了九皇子外,其他所有监生都在此用膳。 谢昱肚子有些疼,去了一趟茅厕后,与谢澜两人最后来到馔堂。 其他十位学生已经入座,他们只好来到一处靠窗的位置,那里位子还空着,只坐了一人。 奇怪的是,别的学生说说笑笑,结伴而行,只有他形影单只。 谢澜来到此处,询问道:“叨扰了,我们可以坐在这儿吗?” 那人抬头,眼神不算犀利,但也算不上友好。 他穿着不算华贵,可周身气质矜贵,让谢澜无端心生敬意。 “嗯,坐吧。” “多谢。” 谢澜和谢昱吃饭时很安静,怕打扰到对面的人,即便说话也是小声耳语。 今日课堂上,谢昱有一题不是很懂,因此两人耳语的话题,也只是围绕着老师的讲课。 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谢昱身上,让谢昱觉得很不自在。 他抬头,无意间与对面的人对视。 原来是他在看。 谢昱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东西,胡乱擦了两下,等再看去时,那人已经收回了视线。 两人吃完饭,回到号房休息。 一顿饭的功夫,已经有人把国子监的情况打听得七七八八了。 “诶,谢澜,你知道今日你坐的位置对面是谁吗?” 谢澜摇头。 “他是十皇子!” “……” 原先他们就知道国子监里有两位皇子在,早晨见过了结驷连骑的九皇子后,一直没见到另一位皇子的马车。 没想到,十皇子如此低调,竟一点排扬也没有。 “听说十皇子的生母淑妃,几年前意外落水身亡,十皇子年纪小,在宫中又没倚仗,所以才吃住在国子监。” “啧啧,没想到,堂堂皇子,也与我等一起住号房。” “你想多了,再怎么样他也是皇子,住的是单独厢房,与咱们这种通铺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谢澜和谢昱没有多嘴,只是默默记住了大家说的话。 他便是十皇子赵景珩。 第90章 老丁逃跑 一份是国子监学生名册,一份是沈家人员名册。 两个册子一前一后送到。 国子监的学生,皆是达官显贵之子,其中更有两位身份无比尊贵的皇子。 卫昭容的手指在九皇子赵景天和十皇子赵景珩之间,轻轻点了点。 这两位中,有一位将是未来的皇帝。 当今势力如日中天的三皇赵景琰,非但没能登上皇位,下扬还万分惨烈。 只有活了两世的卫昭容,才能窥见天机。 皇权交替,平静湖面下的波涛骇浪,足以波及整个湖水里的鱼虾虫类。 利用天机,给侯府谋一个光明的未来,乃卫昭容之重任。 名册在前,卫昭容的手指继续在名单上滑动,忽地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南宫海是怎么进国子监的?” 卫昭容问。 李嬷嬷说: “原本以南宫家的实力,南宫海没办法进国子监,但不知南宫家使了什么手段,让他成了靖王小世子赵鸣的伴读。不过据说,南宫海资质很一般,不如赵世子聪明。” 卫昭容不置可否。 探花郎的实力,怎么能用一般形容。 南宫海是聪明人,知道藏拙。 不仅如此,他还会善用一张俊脸,吸引女子主动献身。 上一世他本有婚约,对方是比南宫家稍微弱一点的普通官家,他嫌对方不能助他仕途上位,到了适婚年龄一直未履行婚约。 在科考期间,南宫海无意间认识了沧州知府的嫡女,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南宫海干脆利落地退了亲,迎娶沧州知府嫡女。 成亲后第二年,他便考上了一甲第三名。 爱情事业学业三丰收。 一年后,谢婉宜无意间看见了他,吵着闹着要嫁给探花郎。 因为南宫海已有嫡妻,谢婉宜心甘情愿做了妾室。 谁说只有女子是红颜祸水,长成南宫海那样,同样是祸水。 南宫海娶沧州知府嫡女时,也曾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遇到上赶着倒贴的谢婉宜,很快把山盟海誓抛在脑后,犹如抛弃他曾经的未婚妻一样。 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拿笔来,我要给澜儿写封信。” 卫昭容的信写得快,寥寥数语,简明扼要。 谢澜是聪明人,一眼便能看明白。 等信送了出去,卫昭容拿起另一本册子。 沈家人员名册。 沈家门户不高,族中子嗣不兴旺,除了已嫁人的沈枝枝外,只有一个儿子沈天赐。 从名字便能看出,沈家父母对儿子的到来有多么高兴,取名天赐,来自上天的恩赐。 从小被教育一定要爱护弟弟的沈枝枝,自然对宝贝弟弟有求必应。 只可惜,溺爱养出的不是一个懂得感恩、有能力有担当的男人,而是一个自私自利、到处闯祸的纨绔。 “探子说,二夫人的弟弟这两年多次出现在赌扬,有两几次因为欠债,连脚下的靴子和头顶发冠都抵押了去。” 羞辱至此,也没能让沈天赐改掉赌博的恶习。 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沈天赐沾了一样,照样拖垮全家。 齐嬷嬷又说: “沈家想给沈公子捐个官当,那捐官可不便宜。” 好一点的官职上千,上万两白银。 当然也有差的官职,可沈天赐眼高手低惯了,哪里肯去偏远的小地方做个无关紧要的小官。 他在外面吹过牛,要么不做,要做就做京城的大官儿。 蚊子打哈欠,口气不小。 捐官的银子从哪儿来? 齐嬷嬷没有把话挑明,侯府账本出了问题,一通查下来,二夫人沈枝枝最可疑。 首先,她掌管账房两年,动手脚很方便。其次,她有动机,娘家的弟弟不成器,指望着姐姐拉一把,缺银子怎么办?伸手问姐姐借。 嘴上说“借”,可一分钱也不会还。 沈枝枝心甘情愿被沈天赐吸血,毕竟他可是家族里唯一的香火啊。 她天天进出账房,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堆着,谁看了不动心。 更何况想要娘家补窟窿的沈枝枝呢。 卫昭容合起册子,心中明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让探子继续查,任何风吹草动都别放过。” “是。” 柴房内,账房先生老丁正蜷缩在角落打蚊子。 天气热了,蚊子开始活跃,尤其在阴暗潮湿的柴房,嗡嗡的叫声,吵得人心烦意躁。 关进柴房几日,老丁憔悴了不少。 倒也没缺吃少喝,只是饭菜口味奇差无比。 一句话概括,这条命暂时死不了,可跟活着又差了许多。 夜深人静之时,有人鬼鬼祟祟靠近柴房,轻轻敲门窗。 老丁被窸窣声惊醒:“谁?” “嘘。” 外面的人示意他别出声。 老丁紧张又害怕,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咔哒一声,门锁打开了。 有蒙面之人推门而入。 “跟我走,我送你出府。” 老丁不知对方身份,岂肯轻易跟着走。 “你若不走,老夫人一定会报官,你后半辈子在牢里待着,你那得了痨病的孙子怎么办?” 提到孙子,老丁老泪纵横,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颤巍巍起身,跟着那人往外走。 夜深人静,侯府的下人们均已睡去,他们两人离开柴房,小心翼翼地朝后院大门走去。 一路上没有遇到人,当大门出现在不远处时,老丁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 只要迈出这个大门,他就可以带着全家逃得远远的。 他们越走越快,就在蒙面人刚摸上木头门栓时,后院火光大亮,一群仆从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为首的中间人,正是齐嬷嬷。 “老丁,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齐嬷嬷的声音冷如寒冰。 老丁的魂已经吓掉了,瘫坐在地上,半分力气都使不上。 欲带他出府的蒙面人见状,快速拉开门栓,准备逃出去。 可今日这门栓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用了吃奶的力也没能拉开。 第91章 众生相 齐嬷嬷冷笑,今晚发生的一切皆在卫昭容预料之中,她早已布下大网,任谁都逃不出后院。 有侍从上前,押住蒙面人,一把扯开他脸上的黑布。 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谁?为何在我明德侯府?” 那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先把人关起来,明日等老夫人问审。” “是。” 曲阳院,沈枝枝从梦中惊醒。 身侧的谢昇睡得正熟,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沈枝枝的心突突直跳,最近几天她瘦了许多,脸色蜡黄,连带保养得当的乌发都干枯不少。 谢昇不是没发现她的异常,他没往别处想,以为她是怀孕导致的反应,对她万般体贴,甚至拖着病体,亲自下厨煮参汤给她补身体。 只是沈枝枝知道,自己心中有鬼。 最近沈天赐又出去赌了,拿走了沈府给他捐官的银子。 赌了七天七夜,二百两全部输光。 沈母急得卧病在床,沈父则来信催沈枝枝再送点银子回家。 她哪来的银子,掌家权被窦书遥抢去后,她连库房都去不了。 曲阳院的份例和谢昇的俸禄,她没动,毕竟她也要为二房着想,她早就想要一个孩子,二房的银子得留给她儿子。 本想仗着怀孕能得到卫昭容的重视,结果她根本不闻不问。 现在沈枝枝一个头两个大,原本二房肖想着侯府爵位,如今看来,爵位早就没了影儿,连带着还惹婆母嫌恶。 糟心事一茬接一茬。 她揉了揉太阳穴,撇开其他事,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老丁。 也不知道父亲派来的人有没有放走老丁,只要老丁顺利逃走,她便没事了。 他们计划周全,白日沈父安排的人混在运送蔬菜的队伍里进了府,柴房的钥匙沈枝枝提前偷配了一把,交给了那人。 沈枝枝抬头看窗外,月黑风高,很适合救人。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等沈枝枝竖起耳朵去听时,一阵风吹过,吹散了本就模糊不清的声音。 她忐忑不安地重新睡下,可怎么都睡不着,几乎是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卫昭容让人将大房和二房叫至安和院。 被禁足的谢川也来了。 谢昇的伤还没好,见到卫昭容心里仍有气,不情不愿地叫了声“母亲”。 相较于谢昇的病气缠身,谢川气血充足,精神饱满,连带着声音都雄厚了不少。 “母亲,晨安。” “书遥,大姐,早上安啊。” “二弟,二弟妹,好久不见。” 谢川问候了一圈,才坐下。 他坐时紧挨着窦书遥,眼神更是时不时落在她脸上,搞得窦书遥怀疑自己今日洗脸没洗干净。 “母亲,今日叫我们过来,所为何事?”谢昇不想虚伪地寒暄,直奔主题。 他后背又疼又痒,久坐受不了,况且,如今他实在不想见到这些人。 被母亲责罚之后,没有一个人去曲阳院看过他,人心冷漠到这种程度,谢昇已经对他们失望透顶,没有半点交谈的欲望。 谢昇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发现沈枝枝脸色惨白,像是马上就要晕倒。 “二弟,你这么急干嘛,好久不见,聊会儿天呗。” 谢川一个人在东院许久,难得出来放风,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 谢昇没心情理他,但也没反驳。 他想说就说,谢昇随便一听,左耳进右耳出。 “母亲,听说谢澜和谢昱去国子监游学了,他们的运气真好啊,怎么就入了董先生的眼呢。” 谢川是真羡慕。 他从小不爱学习,侯府里只有二弟谢昇脑子聪明,因此他平日里对谢昇也是极好的。 总体来说,男人都慕强,谁比自己厉害,他就心甘情愿佩服。 但谢澜和谢昱,一个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庶子,一个小厮,能进董府学习,肯定不是凭自己的本事。 谢川想来想去,想不出原因,也不愿动脑深想,最后归结为运气。 运气能解释很多复杂的问题。 提到谢澜和谢昱,谢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谢澜,谢昇与张修撰关系彻底破裂,仕途一片渺茫,他的恨意一直藏在心头,就想着有朝一日让谢澜栽个大跟头,以泄心头之恨。 可偏偏谢澜在董府的日子顺风顺水,如今竟是连国子监都进去了,谢昇的恨意更浓了。 嫉妒让他面容可憎。 谢川说的每个字,都不是谢昇爱听的,他干脆转了个身,背对着谢川。 这一转身,正好一眼看到沈枝枝。 见沈枝枝面色白如纸,额间有细密汗丝,谢昇心中一惊:“枝枝,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谢昇急了,沈枝枝肚子里怀着侯府嫡长孙,本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如今侯府众人冷落,连她不舒服了都没人察觉。 被他这么一问,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沈枝枝身上。 这下可好,沈枝枝的脸色更白了,汗珠肉眼可见的变大,顺着下巴往下滴。 沈枝枝声音颤抖: “夫君,母亲,我觉得不舒服,想回曲阳院休息。” 谢昇立刻说:“夫人,走,我扶你回去。” “慢着,齐嬷嬷你扶沈氏去偏厅,让府医给她看看。” “母亲,我想回曲阳院。”沈枝枝白着脸说。 “怎么,我这儿住不得?都是床榻,躺哪里不一样。” 卫昭容这般一说,沈枝枝哪敢反抗,只能由着齐嬷嬷扶她去。 谢昇也跟着过了去。 谢川看着沈枝枝虚弱的背影,难得思考了一番,下意识说道:“弟妹不会有身孕了吧?” “嗯。”窦书遥回。 “嗯?真有了。”谢川回过神来了,“二弟神速 ,不行,我也得加把劲儿。夫人——” 谢川摸着窦书遥的手,小声说:“今晚,留宿在东院好不好?肖太医真乃神医,经过两个月的治疗,我觉得自己现在雄风阵阵。” “你,胡说什么呢。” 窦书遥飞速抽出手,脸颊一片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川这番做派丢死人了。 “哎呀,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夫妻之间的耳语,等回了自家院子再慢慢说。” 有谢川插科打诨,倒是将先前凝重的气氛驱散了不少。 等府医过来后,窦书遥和谢婉柔随府医去偏厅看沈枝枝。 第92章 指认沈枝枝 府医给沈枝枝把完脉,说:“二夫人脉象沉细而弦,是肝气郁滞,最近是不是夜寐不安,食不甘味?” 谢昇点头。 府医继续说:“二夫人需宽怀调摄,不要神思过劳。因为她怀有身孕,不可用药,因此还需自我调节。” 谢昇眉头紧皱,斥责道:“你身为府医,光说些没用的,你没看到夫人呼吸加剧,直冒冷汗。她肚子里有孩子,这般难受影响到孩子怎么办。你这府医到底行不行,不行就卷铺盖走人。” 府医被训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想辩解两句,又闭上。 刚进门的窦书遥和谢婉柔正好看到这一幕。 窦书遥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枝枝。 她这招装病,确实有用。 不过,只对谢昇有用。 谢婉柔接过话:“二弟,府医在侯府多年,医术毋庸置疑,要是他水平不行,母亲早就不用了。知道你心急,但此时不可意气用事,不如问问枝枝,她因何事烦心,以至于夜寐不安,食不甘味。” 谢昇在心里嗤了一声,还能因为什么事烦心,自然是母亲偏心其他子女,冷落了二房。 沈枝枝都有身孕了,侯府上上下下有谁关心过她,有谁把二房放在眼里。 “枝枝,你且说说,到底为了何事而郁结,放心,无论谁欺负了你,让你不舒服,都有我给你撑腰。正好大家都在,你大胆地说出来。” 谢昇与沈枝枝向来有默契,谢昇的话中之意,沈枝枝早就听出来了。 可她说不出口啊。 早上,她从丫鬟口中得知,昨晚老丁逃跑失败,和同伙一起被齐嬷嬷抓了个现行。 如今两人都被关在侯府后院,等候老夫人问审呢。 听到这消息,沈枝枝腿软得站不住。 还未等她缓一缓,安和院就派人来请了。 卫昭容冷落二房许久,这会儿来请,自然别有深意,大抵是为了老丁逃跑之事。 沈枝枝不想去,可谢昇却觉得必须去。 母亲偏心这么久,终于想起二房来了,他倒要去看看,母亲是不是后悔了。 毕竟有他在宫里当差,沈枝枝又怀了身孕,母亲就算一时鬼迷心窍,想着扶持大房和三房,但她早晚会发觉,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他谢昇所在的二房,才是侯府的未来。 “枝枝,你说呀。”谢昇的话打断了沈枝枝的思绪。 现在她被架在火炕上,从头到脚烧得不知如何是好。 谢昇的问话,她想装听不见,可面对几双眼睛,她又不能不回。 “夫君,我……我有了身孕后,便是如此,并无别的烦恼事,也未曾有人欺负我。” 谢昇:“……” 他没想到沈枝枝关键时刻掉链子,原本想借题发挥的他,一下子哑火了。 怎么跟预料中的不一样。 “我知道原因!” 这时卫昭容出现在门外。 她的一双眼睛古井无波,若有若无地落在沈枝枝身上,沈枝枝的心忽地提到了嗓子眼。 “沈氏,既然身体无大碍那便起身吧,有个人要让你见见。” 谢昇疑惑地问:“什么人?母亲,您在说什么?” 卫昭容瞥了他一眼:“一起出来看便是。” 过了会儿,众人离开偏厅,来到前厅。 沈枝枝手脚发软,谢昇几乎是半抱着她走出来的。 等众人坐下,齐嬷嬷拍拍手,有人押着昨晚的蒙面人和老丁进来。 “跪下!” 蒙面人和老丁齐齐跪着。 沈枝枝匆匆了看一眼,瞬间僵在原地。 果然,沈父派来的人,被抓住了。 昨天白日,她曾亲手把柴房的钥匙交给了他。 卫昭容开口: “近日,我和窦书查看库房账本时,发现账本存在很大的问题,许多账目对不上。老丁亲口承认,自己在账本上动了手脚,挪用了五十两白银给孙子治病。” 这时,谢昇和谢川才知道卫昭容召他们前来的目的。 谢川猛地拍桌子:“好哇,好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侯府给账房先生的月钱可不少,你竟然还贪上了。” 老丁本就摇摇欲坠,被谢川这么一吼,直接瘫在地上求饶:“老夫人,二爷,饶了我吧。我真的是没办法,才铤而走险的。” 若单看老丁这副模样,确实可怜。 一把年纪,痛哭流涕,又是为了自己孙子才犯的错。 可是,泛滥的怜悯之心,只会让偌大的侯府从底部蛀裂。 卫昭容不为所动: “你且说说,与这人是什么关系?” 老丁转头看了一眼,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既不认识,他为什么潜入侯府,冒险救你?” 老丁眼神飘忽没有准位,只意味摇头:“我真的不认识他,不知道他为何来。” 从老丁这儿问不出结果,卫昭容转移目标。 “你,抬起头来。” 那人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惧意。 “你是谁,为何潜入我侯府?” “我是丁老先生的远房小辈,曾经受过丁老的帮助。听说他犯了错被侯府关押,一时心急想救他,趁机混入了运送蔬菜的队伍,躲在杂物房,等待时机。” “你哪来的钥匙?” "……" 那人说不出。 “侯府里,是否有人接应你,提前给你一把柴房的钥匙。” “没有。”那人立刻否认。 卫昭容不再多问,“用刑。” 院子里早已准备好刑具,老丁和蒙面人同时被绑在凳子上,身形结实的家丁,举着一块厚重的木板,随时等待卫昭容的吩咐。 老丁一把年纪,风烛残年,一板子下去就能要他半条老命。 “啪!” 一板子结结实实地打在蒙面人后背,饶是他年轻力壮,依旧忍不住大叫。 下一个,轮到老丁。 “老夫人饶命啊,我招,我招,我全招了。” 卫昭容让人停手,把老丁押进来。 老丁手脚瘫软,全靠家丁把他拖进来。 “老夫人,我招了。是二夫人,那人是二夫人派来的。” “什么!”谢昇猛地站起身:“老丁,你莫要血口喷人!” 第93章 真假账本 “你——你你你,”谢昇冲上前一脚踢翻老丁:“狗奴才,攀咬谁不好,偏偏咬着枝枝,看我不打死你。” “诶诶诶,二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谢川走上前拦住他。 “有母亲审查此案,定然会还二弟妹一个公道,若老丁真诬陷了二弟妹,不用你说,我先打烂他的嘴。” 谢昇怒气冲天,没好气地推谢川的肩膀。 没推动! 谢川这个酒囊饭袋两个月来,又有肖太医的药调理身体,又骑马射箭地练习,身子骨结实了许多。 谢昇一介文人,后背的鞭伤又没好,哪里推得动他。 “二弟,别急,听大哥劝,有母亲在,咱们做儿子的乖乖听母亲安排就是。” 谢川反手揽住谢昇的肩膀,把人带到座位上。 等人坐下,谢川朝卫昭容做了个请的手势:“母亲,二弟被我安顿好了,您继续审问老丁。” 窦书遥将谢川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嘴角微微扬起。 谈不上有多满意,但确实觉得他成长了些。 谢川感受到窦书遥的视线,朝她轻佻地抬眉,让窦书遥刚升起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 谢昇憋了一肚子火,顺着谢川的话说: “母亲,你快问。枝枝如今怀有身孕,无故被人泼脏水万一动了胎气,我要这狗奴才的命!” 谢昇心疼地拉起沈枝枝的手,这才发觉她的手冷如冰霜。 “枝枝,别怕,有夫君在,绝不让你受委屈。” 沈枝枝低着头,因此谢昇没有看见她慌张的神色。 卫昭容环视一圈,等众人安静后开口: “老丁,你说是二夫人派人救你的,理由何在?” “因为……因为账目……作假,二夫人也参与了。”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各有不同。 窦书遥早知晓一切,脸色平静。谢婉柔眉头微蹙,惊讶地看向沈枝枝。 谢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二弟妹账目作假? 谢昇则猛地转头,盯着沈枝枝。 “枝枝,老丁说的,是不是真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沈枝枝身上,犹如千斤重。 过了许久,沈枝枝抬眸,梨花带雨,带着浓重的哭腔,她想辩解,可脑子乱成一团麻,怎么捋都捋不到头。 沈枝枝自乱阵脚的模样,全被卫昭容看在眼里。 问她是问不出个理所然来,干脆直接问老丁:“你可有二夫人参与账目作假的证据。” 老丁浑身抖成筛子,豁出去地说:“您手上的账本是假的,真的账本在二夫人手中。” 一句话,如惊天大雷。 就连卫昭容也镇住了! 她手中的,竟然是一本假的账本! 难怪查出来亏空只有五百两,有心之人真要做手脚,五千两都能偷走。 “沈氏,真的账本在哪儿?”卫昭容厉声质问。 沈枝枝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濒死的鱼,做最后的挣扎。 “枝枝,枝枝,你快说啊。”谢昇比在扬任何人都着急。 所谓的真假账本,谢昇一无所知。 老丁攀咬沈枝枝时,他第一反应是气愤,觉得这老东西不安好心,自己犯了错要拖别人下水。 可现在,他忽然不确定了。 难道,老丁说的是真的? 就在众人等着沈枝枝的回答时,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枝枝,枝枝,府医,府医,快来——” 谢昇抱住昏倒的沈枝枝,拼命呼喊府医,扬面一时有些混乱。 卫昭容说: “来人,将沈氏送到偏厅,齐嬷嬷,你带人去曲阳院搜查,看看是否藏着真的账本。” “是。” 明德侯府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谢昇守在昏倒的沈枝枝身边,他心中虽然不愿,可也没办法阻止母亲搜查曲阳院。 大厅里,等众人离开后,谢川才猛然察觉,侯府发生大事了。 账本,乃侯府之根基。 如今,竟然出现了真假两个账本,不得了,万万不得了啊。 谢川来到窦书遥身边:“夫人,账本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只知其中一二。” 窦书遥知道沈枝枝必定从中捞了好处,只是没想到,她胆子大成这样,偷梁换柱,整个账本都是假的。 “啧,难道真是二弟妹做的?不会吧,平日里二弟妹人多好啊,见人就笑,说话时温柔可人,这样的弱女子,有胆量做假账?” 窦书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谢川哪天被人卖了,说不定还笑呵呵地替人数钱呢。 过了会儿谢川又说:“夫人,你说二弟参与了没?他刚才那番着急的模样,不会是作秀吧?故意做给我们看,好混淆视听。” 窦书遥嫌他烦,便给他安排了事:“你去曲阳院帮齐嬷嬷,院子大找账本有难度,多个人多个帮手。” “诶,夫人说的是,找东西可是我的强项。有我出马,账本手到擒来。” “嗯,快去吧。” 谢川走后,大厅终于安静了。 老丁瘫在原地,苟延残喘。 “老丁,”窦书遥说:“你可知真账本在哪儿?” 老丁摇头,“二夫人说账本放在她那儿安全,不会有人找到。她没告诉过我,藏在哪儿。” 事已至此,老丁没必要撒谎,他真不知道。 那就等。 等沈枝枝醒来,或者等齐嬷嬷找到账本。 沈枝枝自从晕过去后,神志一直模糊不清,即便醒来也是浑浑噩噩,又陷入昏迷。 另一头,找账本也不顺利。 偌大的曲阳院,想找一本不大的账本,难度不小。 谢昇的书房里,堆积着很多书,有些书籍珍贵稀少,不能毛手毛脚碰坏了,翻找时轻拿轻放,很费功夫。 直到天黑,终于找到了。 谢川找到的。 这人做了亏心事,喜欢把东西藏在自己眼皮底下,这样可以时时看见,不用担心被发现。 真的账本,就谢昇和沈枝枝的卧房,藏在一落地大花瓶里。 那青花瓷瓶色釉鲜艳,品相上佳,谢昇就往那儿一站,随便往里面一瞥,还真就发现了猫腻。 于是,真的账本找到了。 第94章 夫妻夜谈 真的账本送到卫昭容眼前。 她让窦书遥过来,一同研看账本。 真假两个本,从外面来看没有区别。 只是厚度上,稍有偏差。 真账本厚,假账本薄。 翻开前几页,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老丁伪造的采买运送费,在真账本里没有,假账本有。 一年中,合计五十两白银。 这笔账目清清楚楚,一核对便知。 查看账本需要很长时间,卫昭容亲自核对,一条又一条,眼睛都看花了。 “母亲,您歇会儿吧,我来看。” 窦书遥看出卫昭容在强撑精神,便主动提出她一个人看。 “也好,你慢慢看,不急。” 有窦书遥在,卫昭容很放心。 今晚不会出结果,具体事项还得弄清,究竟哪里的银子少了,具体少了多少,又是通过什么手段转走的? 疑问很多,需要时间一一揭露。 “母亲。”谢昇走过来。 他面色憔悴,与白日几乎判若两人。 “这个账本,是在我房里找到的?” “嗯。” 谢昇看着陌生的账本,心里五味杂陈。 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花瓶里藏着侯府这么重要的东西。 他急迫地想要知道真相。 可安和院人太多了,二房如今成了偷公中财产的贼,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猜忌和鄙夷。 谢昇受不了。 “枝枝身体不舒服,今天折腾了一天,我先带她回曲阳院休息。” 卫昭容抬头看他。 “沈氏的所作所为,你可知情?” 谢昇嘴硬道:“母亲,目前发生的所有事,还属于猜测,并不能完全证实是她做的。” “好,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们可以回曲阳院,但是不允许离开院子半步,我会让人看着。” “我们不是罪人!” “也许你不是,但她,肯定是。” “……” 谢昇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愣了半刻,甩着衣袖去到偏厅。 “扶着夫人回曲阳院。” 沈枝枝的贴身丫鬟扶起虚弱的沈枝枝,离开安和院。 一路无言,到了曲阳院,谢昇敏锐地发现,好多东西变了。 比如,院子里的花盆,被人挪了位置,虽然还在原地,但方向不对。 进了门,地上一个大大的脚印,书案上,他临摹的字帖不见了,上面放着一张很久以前的画。 院子里的每个细节,都在告诉他,这里被人侵入了。 谢昇哐地砸在门上,屋里的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都给我出去!” 下人们低着头,快速走了出去,临走前关上了门。 屋内,只剩谢昇和沈枝枝。 “我知道你早醒了,这会儿没有别人,说吧,账本上,你动了哪些手脚。” 原本装晕的沈枝枝,惴惴不安地睁开眼,掀开被子下床,跪倒在谢昇腿边。 “夫君,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擅自作主。可是天赐他需要钱,捐官要钱啊,父亲母亲便找我借,我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便,便……动了库房的银子。” 谢昇眼底全是失望,沈枝枝说的每个字他都不想听。 拳头攥得咯吱作响,他咬着牙关问:“既然是借,借条呢,拿给我。” “没…..没有借条,我和父亲母亲之间,哪里需要借条。” 沈枝枝压根儿就没想让他们还,自然不会写借条。 “呵。” 谢昇冷哼,一问一个准:“沈天赐又去赌了?” “赌了一次,父亲替他还了赌债后,就没再去了。” 沈枝枝后半句话,底气不足。 谢昇当然清楚沈天赐好赌成性,这辈子都戒不掉。 只是没想到,他越赌越大,竟然动到侯府账本上。 “你从帐房里,拿了多少?” 沈枝枝眼神闪躲,含糊不清地嗫嚅了一个数字。 “多少!” 谢昇吼道。 “一千三百两。” “什么!”谢昇惊得连连后退。 “你疯了?这么多!” 他一年的俸禄才二百六十两,不吃不喝五年,才能攒到一千三百两。 这么多银子,给沈天赐那个赌棍擦屁股,白花花的银子打了个水漂,连响都不响。 “夫君我知道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才贪了府中的银子。但是,二房的月例和你的俸禄我没动,全都留着呢,留给我们的儿子用。” 沈枝枝捂着肚子,拿还未成型的胎儿当挡箭牌。 她在赌,赌谢昇在乎孩子。 他急需要一个嫡长子。 沉默,长久的沉默。 谢昇沉默的每一刻,对沈枝枝都是无尽的折磨。 沈枝枝不敢哭,憋得全身发颤,眼冒白光,几乎昏死过去,谢昇终于说话了。 “让沈府还,明天就还回来。” “父亲母亲若是有银子,又怎么会向我开口,沈府没银子。” 沈枝枝哭着说。 “你——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替他们开脱。没银子就卖房卖地卖铺子,不管怎么样,凑足一千三百两。” 沈枝枝张张嘴,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沈府能卖的全都卖了,就剩沈家老宅留着,这是要留给沈天赐娶媳妇儿的呀,总不能把老宅卖了。 沈家就这一根独苗,她身为姐姐当然要护着他。 沈枝枝之所以撺掇谢昇争爵位,有一半也是为了沈天赐。 谢昇继承爵位,她就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库房任由她进出,用银子更方便。 以后她还要准备银子让沈天赐娶亲。 原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卫昭容在某一天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拿走了她的掌家权,又把库房账本交给窦书遥管理,足见重视和偏爱。 沈枝枝只恨窦书遥故意与自己作对,可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不妥,为了娘家弟弟,她的命都可以豁出去。 “夫君,你知道的,沈府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家中除了老宅,财产寥寥无几。天赐他还小犯错误理所当然,夫君,你胸怀宽广,就原谅天赐一回吧,求求你了。” 谢昇摇头:“不行,让他还!” 第95章 一千三百两 豆大的泪珠从沈枝枝眼眶滑落,她忽然捂着肚子,面色痛苦:“啊,疼,好疼,夫君,我好疼啊——” 原本还在气头上的谢昇,立刻蹲下扶着她:“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沈枝枝抬眸,眼尾发红,楚楚可怜:“夫君,我的肚子好痛,我们的孩子,会不会……会不会留不住。” 谢昇紧张地说:“胡说,不会的,我这就让人叫府医。” 曲阳院手忙脚乱,人来人往,直到后半夜才安静。 因着这事,谢昇没再追着让沈府归还银子。 沈枝枝长舒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赌对了,谢昇还是更在意孩子。 天色渐亮,瑞祥院的烛火才熄灭。 窦书遥查看账本,看了整整一夜。 她把账本从头到尾查了三遍,终于理清了所有的账。 谢婉柔端着热气腾腾的芙蓉莲子粥来到瑞祥院。 “书遥,歇一歇吧,饿不饿,喝点粥。” 粥是谢婉柔亲手做的,天还没亮就起床熬了,鲜香软糯,入口即化。 窦书遥忙了一夜,饿得心慌,顾不上礼仪端起碗连喝三口。 喝完后才想起说一声:“多谢大姐。” “不着急,慢慢喝,喝完还有。” “大姐,你呢,你吃过没?” 谢婉柔摇头,“我不饿,等母亲起床后,我与她一起用膳。” 窦书遥忙了一夜,也不矫情,把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喝完后,她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小蝶,给大夫人摁摁头。”谢婉柔吩咐道。 “书遥,小蝶的手法很不错的,你试试看。” 看了一夜的账本,这会儿窦书遥的头确实突突地跳得厉害。 “多谢大姐。” 谢婉柔浅浅一笑。 她性格软,平日里话不多,如春雨润物细无声,时刻关心着侯府每个人。 有她在,窦书遥觉得很心安。 正如谢婉柔所说,小蝶的手艺很好,窦书遥睡着了。 谢婉柔让人拿来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又吩咐下人们小声点。 一个时辰后,窦书遥醒了。 虽然睡的时间不长,但醒来后精神很好,头疼的症状在小蝶的按摩下,完全消散。 “夫人,夫人。”谢川从外面走来。 昨夜他回东院睡的,刚才卫昭容派人叫他去安和院,他第一时间先回了瑞祥院。 窦书遥刚洗漱完,这会儿正在梳头。 “夫人,昨夜累着没,何时睡的?” 谢川开口第一句没有问账本,而是关心窦书遥的身体。 有丫鬟回:“夫人一夜未睡。” “这怎么行!”谢川一屁股坐在窦书遥身旁:“你看,二弟妹都有身孕了,我们也得抓把紧啊,肖太医先前说你脉象虚浮,气血亏损,本就该好好调养着。成宿成宿的看账本,把身体熬坏了,还怎么怀上孩子。” 窦书遥嫌他聒噪: “你闭嘴吧,孰轻孰重,这会儿计较这些干嘛。” 谢川脸色一沉:“孰轻孰重,当然是你更重要。账本就在这儿呢,又不会跑掉,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大不了。你的身体熬坏了,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回来的。” “……” 窦书遥头一次,觉得他说的好像有道理。 不对,她赶紧打住这个危险的念头。 怎么差点被谢川绕进去了。 侯府的账本问题,当然比她的身体重要! 这关系到全侯府上上下下几十人口。 窦书遥不再理他,让丫鬟绾发速度快些。 “夫人,用过早膳没?”谢川挤着窦书遥,笑嘻嘻地问。 “嗯,大姐煮了芙蓉莲子粥。” “是不是很好喝,大姐从小就喜欢做膳食,也爱琴棋书画,所以,那时候她是京城贵女的典范。”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可与人对诗,亦可作曲奏乐。 “雷烈山这个畜生,娶了大姐本该回家烧高香,却一点都不珍惜,活该下大狱。对了,夫人,江大人审查雷烈山的案子,可有结果了?” 窦书遥摇头:“案子牵连甚广,岂是一时半刻能查清的。” “夫人说的是,那就再等等。” 窦书遥收拾好后,带上真假账本和她摘取总结的账目,和谢川一齐来到安和院。 谢婉柔已经到了,过了会儿,谢昇也来了。 “沈氏呢?”卫昭容问。 “她身体不适,二房有我便可。”谢昇声音有些沙哑,脸拉得很长。 “好。” 卫昭容让窦书遥说说查出了什么。 窦书遥说:“母亲,经我核查多遍,去年一年侯府账目亏空为一千三百五十两。其中五十两乃账房先生老丁所说的采买运送费,另外一千三百两,分别由不同的名义扣取。” “第一笔,侯府农庄收成,去年总计八百两,可在侯府账目中只有五百两。” “第二笔,店铺租金和盈利,去年总计一千两,侯府账目只有四百两。” “第三笔,侯府日常采买,去年总计七百两,实际只有四百两。” “第四笔,存在各钱庄的利息,去年总计二百两,实际有三百两。” “总计,一千三百两。” 窦书遥每报一笔账,谢昇的脸就灰一分。 “老丁,窦氏所说,你可有反驳的?” “没……没有。”老丁眼神空洞,早已丢了魂。 “沈氏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才同意做真假两个账本?” 要做假账本,必须有账房先生的配合,若不允以好处,老丁绝不可能冒此风险。 “二夫人给了,给了一百两。” 原来如此,她竟如此大方,一百两也舍得给出去。 谢昇攥紧双拳,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审完老丁,下一个是蒙面人。 “来人,把人押上来。” 昨日挨了二十大板的蒙面人,被拖了进来,他背后血肉模糊,整个人只剩微弱的气息。 “是谁派你来的?” “沈……沈家老爷,我乃……沈府家丁。” 谢昇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虽然昨晚沈枝枝已经坦白,但当着众人的面被指认,他的脸面犹如当众被踩在脚下碾压。 “谢昇,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有话说。” 谢昇喉结上下滚动,嘴张了又闭。 “母亲,我会让沈府偿还这笔账。” 卫昭容早已把沈家查得清清楚楚。 “据我所知,沈府为了给沈天赐还赌债,已经变卖了几乎所有家产,他们拿什么还?” “我,我替他还。” 第96章 二房分家 “哦?你替他还?可你除了俸禄外,吃穿用度都是侯府的,拿侯府的银子替沈家还债,你说合理吗?” 谢昇脸色比黑炭还黑。 他当然知道不合理。 可如今沈枝枝肚子里怀有自己的骨血,总不能为了一千三百两银子,让她动了胎气。 万一孩子真保不住,可怎么办。 沈天赐是沈家的独苗,沈枝枝爱亲弟弟如命。 真要让沈家卖掉老宅还债,沈家无处可去,最后还不是来找他这个女婿。 沈天赐真成了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昨夜,谢昇一夜没睡。 经过深思熟虑,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只是,一旦这么做,他便是彻底放弃了爵位之争。 这些日子谢昇也想明白了,以母亲如今的态度,大概率也不可能让自己继承爵位,所以,不如破釜沉舟。 “我要分家!”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谢昇第一个跳起来:“二弟,你在说什么?你是认真的吗?分家?” 连很少插手娘家事的谢婉柔也忍不住说道:“二弟,分家乃大事,可不能开玩笑。” 谢昇如何不知此事的重要性。 可现在,只有分家才能还得起一千三百两,他别无选择。 屋外有风吹进来,明明是暖风,却带了凉意。 只有卫昭容面色不变。 谢昇所言,正中她心意。 自重生以来,二房夫妻的所作所为,一直在提醒卫昭容,他们不会改。 永远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从不为侯府其他人着想。 她早就想让二房分出去,好绝了谢昇争爵位的心思。 沈枝枝有个赌鬼弟弟,这辈子都甩不掉,二房留在侯府,后患无穷。 现在正好,谢昇自己提出来了。 卫昭容按兵不动,依旧沉默,静静观察众人的反应。 谢川拍着谢昇的肩膀,苦口相劝:“二弟,你真的想清楚了?分家出去后,我们兄弟两见面的机会可就一次比一次少啦,哪有像现在这般,想见就见。” 谢川说得越多,谢昇越烦,嫌他没有眼力劲儿。 这都什么时候了,提什么兄弟感情。 他们有兄弟感情吗。 狗屁。 若不是谢川顶着个嫡长子的名头,爵位就该是他谢昇的,哪里还需要折腾这么多烂事。 另一旁,窦书遥拼命给谢川使眼色,奈何对方是个傻子,一心沉浸在兄弟分离的痛心中,没朝窦书遥看一眼。 窦书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眼力劲儿到这个程度的,真该找个大夫给谢川治治眼睛了。 窦书遥的眼色谢川没看到,谢婉柔看见了。 她蓦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转头去看卫昭容。 果然,卫昭容脸色如常,并未因谢昇提出分家的请求而震怒。 她明白了。 母亲赞同二房分家。 谢婉柔和离后住在侯府,很容易落人口舌,但有卫昭容撑腰,没人敢说个不字。 所以,谢婉柔唯母亲马首是瞻,她老人家的决定,她不问理由直接赞同。 后面她再也没开口,静待母亲处理。 “好了,大哥,你别劝了,我心意已决。”谢昇不耐烦地推开谢昇。 谢川一脸受伤的样子:“二弟,你变了,你真的变了。小时候打雷下雨,你要躲在大哥怀里才敢睡,可现在……” “行了大哥,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有什么好提的。” 谢川被怼了一顿,面子上也挂不住,怏怏地回了座。 谢昇抬头,一脸决绝地看着卫昭容:“母亲,我已经决定了,二房另置宅院,与侯府彻底分家。拿到属于二房的财产,我会偿还一千三百白银。” 卫昭容没有立刻应下。 她看着谢昇,这个她曾经最引以为豪的孩子,终究走到了断亲绝情的地步。 良久,她说:“好,我同意二房分家。” 一语落地,众人皆沉默。 原先凭一股气撑着的谢昇,忽地松懈下来, 整个人如同被人抽了筋骨。 “明日请谢族族长和卫家舅父进府见证,订立分家单。” 一场真假账本引发的大戏进入高潮,以二房主动分家结束。 谢昇一刻没多留,快速离开了安和院。 二房的事暂且结束,还有老丁和沈府家丁未处理。 “将老丁送去官府,官府怎么判就怎么判。” 老丁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面如死灰。 他给卫昭容磕了一个头:“老夫人,这么多年来您从未苛待过我,我却鬼迷心窍做了错事,以死谢罪都不为过。只可怜我那生病的孙儿,没有我,只能在家等死了……” 一切都是命。 老丁被带去官府。 剩下一个被打得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的沈府家丁。 “丢到沈府门口。” 等人都走了,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 窦书遥和谢婉柔都没有说话。 “母亲。” 谢川打破沉默。 “二房想要分家是二房的事,跟我大房没关系,您不会也要让我分出吧?” 这次他机灵了一把,知道拿三房说事:“还有三弟,他还小,也没成亲,总不能也分家吧,这不合常理啊。” 卫昭容看他:“不想分出去?得看你的表现。若是大房有孩子,自然是分不成的。” “母亲请放心,还有半个月,禁足便满百日,等我回瑞祥院住,书遥很快就能怀孕。” 谢川自信满满。 他现在可是神射手,百发百中! 窦书遥面色绯红,特别想捂住谢川口无遮拦的嘴。 没想到卫昭容听后却笑了:“既然如此,我便等大房的好消息。分家之事,压下不提。” “母亲英明。” 二房分家事宜,事关侯府财产分配等问题,繁琐复杂。 窦书遥是大房,不太好参与此事,卫昭容便让谢婉柔当帮手。 请谢氏族长和卫家舅舅的信,由卫昭容亲笔所写。 “尽快送出去,请二老明日务必准时到来。” 送信的下人收了信,立刻出府,骑上快马消失在街头。 曲阳院,沈枝枝惴惴不安地在门口等着。 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想迎上去,可又不敢动。 等谢昇进了门,两人差点面对面撞上。 “夫……夫君,你回来了。” 谢昇冷淡地嗯,脸色极差。 “夫君,母亲……母亲那边怎么说?” 谢昇抬眼,眼神冷漠又凌厉:“为了给你还债,我提出二房分家,母亲同意了。” “什么!” 沈枝枝大惊,又昏过去了。 第97章 回信 沈枝枝费尽心机挑唆谢昇争爵位,可如今却被沈家连累得二房主动提分家。 从今往后,谢昇与爵位再无半点瓜葛。 她又气又恨,可又不知道该气谁,该恨谁。 总不能去恨沈天赐吧,他可是沈家的独苗,没有他,沈家就完了。 一股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难受得她双眼一翻,直接背过气去。 过了许久,沈枝枝终于醒了。 睁开眼,床边除了贴身丫鬟,空无一人。 “夫君,夫君?”沈枝枝虚弱地呼喊。 “夫人,二爷出去了,不在府里。”丫鬟小声说。 “出去?去哪儿?”沈枝枝挣扎着要起身,奈何身体实在虚弱,根本爬不起来。 丫鬟欲言又止。 “快说,夫君去哪儿了!”沈枝枝急了,她害怕,怕谢昇抛弃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听下人们说,二爷去酒馆了。” “酒馆?” 谢昇不好酒,除非同僚相聚,才少喝两杯,平日在家滴酒不沾。 他说酒多手抖,写字难看。 可,今日,他一个人闷不作声地去了酒馆。 沈枝枝闭眼扶额,两行清泪落下。 “夫君,对不起。沈家,对不起你。” 良久之后,沈枝枝翻了个身,背朝床外。 她在心里祈祷:肚子千万要争气,一定要给二爷生个儿子,不然…… 谢昇的脾性,沈枝枝自然无比了解。 他做事,必定经过深思熟虑。 沈枝枝唯一的筹码,便是肚子里的孩子。 若是个儿子,她就能过了这一关,可若是个女儿,她不敢想象谢昇会做出什么。 “佛祖老天保佑,一定要让我生个儿子啊。” 没人知道,老天爷有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只有丫鬟,听见夫人小声啜泣,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墨云院, 谢婉宜提着裙子跑进门: “大姐,大姐?” 谢婉柔正准备给谢澜写信,毛笔捏在手上,被谢婉宜打断。 “大姐,二哥要分家?” “嗯。” “为何?好端端的怎么要分家了。”谢婉宜一双大眼睛扑棱扑棱地扇个不停。 谢婉柔从她的眼里看见了兴奋和不安好心。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你可以去问母亲。” 娘家的事,谢婉柔不好多插嘴,更不能搬弄是非。 谢婉宜不满地撅起嘴,“大姐,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明知道我与母亲最近关系不好,让我去安和院,这不是找骂吗。” 谢婉柔看了她一眼,原来她也知道自己在母亲那儿不讨喜。 “我确实不知,你信就信,不信就算了。” 谢婉柔提笔,蘸墨,开始写信。 信都写完了,谢婉宜还没走。 “大姐,你忙完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何事吧。” 谢婉宜难得对一件事这般上心,看样子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她不会走。 谢婉柔不太会拒绝人,拒绝了一次,第二次便妥协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二弟与侯府离心,想分家也是情理之中,个中缘由比较复杂,起因是因为账本问题。” “账本?”谢婉宜不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她从下人口中隐隐得知,什么一千三百两。 提到账本,她联想到,大概有人贪污了公中财产,共计一千三百两。 “我知道了,是不是二嫂账本作假,贪污了侯府的财产。”谢婉宜声音很大。 谢婉柔皱眉:“小声点,人多嘴杂,谨言慎行。” “呵,大姐,别拿教条主义约束我,我愿意大声就大声,愿意小声就小声,犯错的是二嫂,又不是我,你不怪她,倒管起我来了。” 谢婉柔的眉头一直没松过。 “婉宜,我没管你,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与我无关,我要休息了。” 赶客之意很明显。 “走就走,谁稀罕来。” 谢婉宜如一阵风,来得快走得也快。 谢婉柔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谢婉宜这个性子,将来要吃大亏。 可转念一想,算了,渡人不如渡己,她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又有什么资格来指正别人呢。 等墨水干透后,谢婉柔把信装进信封。 “小蝶,把这封信送到国子监。” 二房分家是大事,谢澜人不在侯府,可他应该有知情权。 信中谢婉柔没有说详细的原因,只是告知他和谢昱分家事宜,又宽慰道,有母亲在,无需过多担心。 谢澜如今再也不是庶子身份,身为嫡子,二房分家时他理应在扬。 但国子监不是旁的地方,不可随意进出。 更何况,能进国子监学习,机会难得,他不应该为此分心。 国子监, 刚放学的谢澜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来自卫昭容,信中让他多留心十皇子赵景珩,必要时,可与他攀附关系。 这封信若是让京城其他贵族看到,定然会觉得诧异。 十皇子,是皇权争夺竞争中的边缘人物。 哪怕九皇子登基,也不可能轮到十皇子。 巴结十皇子有什么用,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巴结三皇子宠爱的侍妾,侍妾的面子,都比十皇子不知道好用多少倍。 谢澜管不了这么多,母亲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无需质疑,直接听命行事。 这封信谢昱也看了,他有些怵。 “三哥,十皇子看上去很冷淡,很不好接触。咱们来了两天,他没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谢澜也看出来了。 十皇子独来独往,除了跟老师说话外,他几乎从不开口。 有一次老师点他回答问题,他答得非常精彩。 谢澜有些失态地盯着十皇子的背影,觉得很震惊。 因为他的答案,与谢澜心中所想非常像。 一个近乎完美的答案。 虽然两人身份地位相差甚远,但那一刻谢澜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不过,他迅速压下这股感觉。 若是旁人,他还能尝试与对方交朋友,但十皇子,算了吧。 谢澜接着打开谢婉柔的信。 “二哥要分家!” “啊?”谢昱愣在原地。 他们不过出来两天,侯府怎么突然发生如此大的事。 “三哥,我们要回去吗?” 谢澜摇头,“大姐让我们安心学习。” “哦,好,听大姐的。” 谢澜看完信,给卫昭容和谢婉柔分别回了信,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让她们不要担心自己。 “三哥,三哥……”谢昱突然紧张地喊谢澜。 “怎么了?” “十……十皇子……来了。” 第98章 拾一的身世 顺着谢昱的声音看去,果然是十皇子。 号房里住了六个人,谢昱一喊,大家都看了过去。 “十皇子怎么来了?” “咱们号房偏僻阴湿,离十皇子的厢房很远,他来这儿找谁?” “不知道啊。” 十皇子身后跟着个小公公,名叫见喜,他平日里照顾着十皇子的生活起居。 见喜眉头皱成一座山,嫌弃地挥了挥鼻子:“殿下,您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到处一股霉味儿,难闻得很。” 赵景珩面色如常,好似闻不到扑面而来的味道。 见喜公公原本在后宫妃子宫里当差,过得潇洒自在,时不时还有娘娘赏赐,他天天做着总管太监的春秋美梦。 可有一天,他突然被总管公公指派到十皇子身边服侍,陪十皇子到国子监学习。 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离开皇宫,他先前打下的关系全都泡了汤,总监太监的梦离他更远了。 十皇子无权无势的,捞不到油水就算了,还净被其他皇子欺负。 从前一同进宫的小太监们,听说他被送到十皇子身边,个个指着他大笑:“你呀,这辈子算完了,跟着十皇子吃了上顿没下顿,一辈子都是个小公公喽。” 见喜被他们笑得无地自容,好多天都不敢见人。 可一个小公公,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再不情愿,还是跟着十皇子住进了国子监。 国子监不是很大,关在里面,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唯一值得欣慰的,国子监里除了九皇子,其他学生见到十皇子都要行礼,连带着见喜公公也跟着感受到不少尊敬。 原本萎靡的心情,才好了些。 还有一点,十皇子跟传闻的软弱可欺不一样。 他低调,从不与外人攀谈,与和九皇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竟从来没有发生过摩擦。 足见十皇子有自己的本事。 正因如此,十皇子主动提出来号房时,见喜觉得匪夷所思。 十皇子话很少,见喜自从跟了他,从未听见他说过超十句话。 大部分时候,见喜自言自语,十皇子不言不语。 有时候,他会怀疑十皇子是不是耳朵不好,不然怎么他说话,十次有九次,殿下皆毫无反应呢。 这次依然,没有回应,见喜都习惯了。 赵景珩走进号房,众人连忙行礼:“见过十殿下。” “谢昱。”赵景珩开口,声音不高,却让谢昱身体一颤。 “十……十殿下,您找我?” “出来。”赵景珩惜字如金,吐出两个字后,便走出号房。 谢昱紧张地看着谢澜,“四哥,怎么办?” 谢澜也怕,但他想起母亲的信,说必要时可以攀附十皇子。 于是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朝谢昱扯了扯嘴角:“没关系,我陪你去。” 两个人跟着十皇子往外走。 十皇子的厢房在国子监东南方向,位置好,阳光充足,还未走近,便能闻到花香。 单独的小院子,进入后,院子中间一棵大树,此时正绽放着粉嫩的花。 十皇子进入屋内,坐在大厅中的椅子上。 谢澜和谢昱站在堂下,谢澜拱手作揖:“见过十殿下,我乃明德侯府谢澜,他是我的弟弟谢昱。不知您找四弟,有何事?” 赵景珩挥挥手,见喜心领神会,低着头走出去,出了小院关上门。 赵景珩防着他。 不仅见喜,赵景珩防着所有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不清楚,这些人背地里受谁指使,怕节外生枝,他便越发沉默。 少说少做,不易落人把柄。 今日他主动找谢昱,已经破了格。 此举也许会给他带来麻烦,但他觉得,有些事必须先下手为强。 “你们是亲兄弟?”赵景珩问。 “不是,四弟是我母亲认的义子。” 赵景珩若有所思,“你原先叫什么名字,家中父母姓甚名谁?” 谢昱不敢说,谢澜代为回答:“四弟原先是明德侯府的小厮,名唤拾一。他无父无母,在死人堆里被人捡回去养,七岁那年被卖进侯府。” 年幼的拾一,吃过很多苦,想起他曾经用瘦弱的肩膀担水,砍柴,挑煤,谢澜心一抽一抽地疼。 可那时候的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偷偷分一点食物给拾一外,别的再也帮不了半点。 好在两人苦尽甘来。 “死人堆?可记得是哪里?” 谢昱摇头:“只听说离京城很远很远,具体哪里,不知道。” “抬起头来。” 谢昱抬头。 赵景珩盯着他,越看他那双眼睛,越觉得不一般。 谢澜问: “十殿下,您为何一直问四弟的出身,难道您认识他的亲生父母?” 谢澜明知自己在痴人说梦,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万一谢昱的父母还活着呢。 “不认识。” 冷冰冰的三个字,摧毁了谢澜本就是奢望的期待。 “无事了,你们退了吧。”赵景珩挥手。 谢澜和谢昱对视一眼,退了出去。 打开小院大门,见喜看到他们,问:“十殿下跟你们说了什么?” 谢昱刚想开口,被谢澜抢先了说:“白日里祭酒大人布置了一道题,十殿下跟我们讨论题目来着。” “十殿下找你们,就是为了做题?” “昂,是的。”谢澜一本正经地回。 见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行了,知道了,你们走吧。” 等两人走出去老远,谢昱确认周围无人后,问道:“四哥,你刚才对见喜公公撒谎了吧,万一他去问十殿下怎么办?” “他不敢问,即便问了,十殿下也不会说。” 谢昱并不傻,听谢澜这么一分析,觉得非常有道理。 惜字如金的十殿下,怎会跟一个公公浪费口舌。 “一会儿回了号房,旁人问起来,你也这么回。至于你的身世,一个字都别提。” “嗯。” 回到号房,谢澜拆开写给卫昭容的信,又在里面加了几句:“十殿下单独召见我和四弟,着重询问了四弟的身世。” 而后,他装好信,让书童尽快送回侯府。 第99章 谢昇买醉 忘春醉乃忘仙楼的招牌美酒,酒香炽烈,带着忘仙楼特有的梨花香气。 引无数好酒之人追捧。 谢昇的酒量其实不错,但他觉得喝醉之人丑态百出,异常难看,便克制自己少喝。 可今日,他实在太烦闷了,心中的躁郁之气若是不喝酒发泄,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忘春醉价格昂贵,谢昇背着一千三百两的债,本不该的如此大手大脚。 心痛之余,他还是决定放纵一次。 连爵位都放弃了,他凭什么不能喝忘春醉。 谢昇喝到太阳西下,终于把自己灌得半醉。 影影绰绰间,只见一人朝他跑来。 “姐夫,姐夫。” 谢昇抬头,迷糊间仿佛看见了沈天赐。 “姐夫,你怎么在这儿啊?” 沈天赐一张大脸怼到眼前,谢昇才确认这人正是沈天赐。 “哇,好香啊,姐夫,你喝的是忘春醉。” 沈天赐不问自取,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杯子还未碰到嘴巴,被人一掌打翻在地。 满满一杯忘春醉全洒在了地上,一滴都没能进沈天赐的嘴里。 “姐夫!你打我?” 沈天赐的手背被谢昇突如其来的一掌,打得一阵麻。 谢昇眼睛跟插了刀子一样红,若不是顾及脸面,他这一掌就该对着沈天赐的脸。 “想喝忘春醉,你配吗?”谢昇一张脸微微扭曲,通红的眼眶,看得沈天赐莫名打怵。 “姐……夫,你这……这是什么意思,沈府难道连一壶忘春醉都买不起,你未免太小瞧人了吧。” 沈天赐被沈家宠得不知人间疾苦,沈家就剩个空架子了,他还在外面装阔少爷。 一想起沈枝枝为了他贪取一千三百两银子,谢昇就想杀了沈天赐。 “滚!” 谢昇嫌弃地挥手,如同沈天赐是瘟神,沾一下便触霉头。 “你——”沈天赐何时在谢昇这儿受过这种气。 什么狗屁姐夫,还不是跟那群外人一样,就知道欺负他,瞧不起他。 “哼,我回去告诉姐姐。”沈天赐威胁道。 他心知沈枝枝与谢昇感情深厚,谢昇敬重沈枝枝。 必须把自己今日受的委屈告诉姐姐,让她好好骂一下谢昇。 他不知道的是,现在谢昇连沈枝枝的脸都不想看见,更别说拿沈枝枝当威胁。 “你滚不滚,小二,把他赶出去。” “好嘞,谢二爷,您稍等。” 谁花钱谁是祖宗,小二眼色好着呢。 沈天赐一分钱不花,还想白吃白喝,这种人光是站在忘仙楼,都嫌弃占地方。 很快,沈天赐被人赶了出去。 沈天赐嘴上骂骂咧咧不停,可又反抗不了,最后灰头土脸地被丢在大街上。 “切,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小爷可是沈府唯一的少爷,你一个狗奴才,也配碰小爷的衣衫。” 无人理会他的咒骂,匆匆路过的行人瞥他一眼,又把他当空气忽略。 沈天赐落得个无趣,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曲阳院, 沈枝枝倚着门框,望眼欲穿。 “二爷还没回来吗?天都快黑了。” 她脸色白得跟病入膏肓的人,眼眶深陷,仿佛被吸干了精气神。 “没有。” 丫鬟小声回。 “二夫人,回去吧,您刚怀了身孕,胎相不稳,府医说每日尽量躺着才行。” 短短几日,沈枝枝经历大喜大悲,如今又患得患失,整夜整夜睡不着,能撑到现在,全靠一口气。 “不行,我要等二爷。” 她一天没见到谢昇,脚下一片空,踩不踏实。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有下人来报:“二夫人,沈少爷求见,他被管家拦在府外,不让进门。” 沈枝枝如今在侯府是戴罪之身,沈家的人自然也不受待见。 原本沈天赐名声就不好听,但看在沈枝枝的面子上,他来到侯府,也会拿他当客人对待。 如今,面子里子都没了,他在侯府摆少爷的谱,没人理会。 一想到弟弟被拦在门外,沈枝枝急了:“快,带我去见天赐。” 沈天赐憋屈地站在侯府石狮子下,脚尖气愤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天赐,你怎么来了?” 沈枝枝来到沈天赐身边,拉起他的手。 沈天赐不耐烦地甩开:“我刚才在忘仙楼遇见姐夫了,你猜怎么着?” 沈枝枝心头一咯噔。 “姐夫明明在喝忘春醉,竟连一杯都不肯让我尝一尝,还让我滚。姐夫到底怎么回事,对待小舅子这般苛刻,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沈枝枝连苦笑都扯不出来,她宽慰道:“夫君心情不好,怠慢你了,等以后,我说说他。” “姐,你就是对姐夫太好了,什么都听他的。你弟弟被他欺负了,你还替他说话,一点都不为我着想。再说,他心情不好,关我什么事,火发我身上算什么本事。” 沈枝枝不知道该怎么回。 沈天赐自以为无辜,可他偏偏是那个罪魁祸首。 “天赐,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那个,姐,能不能给我点银子?” 沈天赐主动找沈枝枝,十次有九次都是要银子。 他把沈枝枝当免费钱庄,缺钱了就来取,反正在他认知中,沈枝枝有的是银子。 毕竟,他开口这么多次,沈枝枝一次都没拒绝过他。 沈天赐伸出手,等沈枝枝给。 然而,等了许久,他的手都酸了,沈枝枝还没动静。 “姐,银子呢,快给我啊,马上天黑了,我再不回府,爹娘要担心的。” 沈枝枝面色为难:“天赐,姐姐最近手头有点紧,暂时没有能动的银子。” “不是吧,你当年出嫁,沈府给你准备了那么多嫁妆,怎么我就问你要一点,你都藏着不给?” 沈天赐不爽,很不爽! “天赐,姐姐没骗你。要不……”沈枝枝拔出头上的一根簪子:“这个你先拿去,可以换银子。” 沈天赐不情不愿地接过来,嫌弃地说:“这么寒碜的簪子,能换几个铜板罢了。算了,今日就先拿这个应急,但是下次,一定要给我银子,我要五十两,记住啦。” 沈天赐拍拍屁股走人,留下虚弱的沈枝枝在原地。 她腿软得站不住,需要丫鬟搀扶着。 正准备回府,一辆马车遥遥走来,谢昇回来了。 第100章 订立分家书 马车停下,人在外面,便能闻到浓重的酒味。 “夫君。”沈枝枝焦急地呼唤。 谢昇跌跌撞撞下马车,沈枝枝下意识要去扶,被谢昇躲了过去。 “我看见沈天赐了。” 谢昇醉意浓,但言辞严厉:“他又来要钱了。” “没有,没有。他就是……就是来看看我。”沈枝枝不太敢看谢昇。 “沈枝枝。” 谢昇没有连名带姓地叫过沈枝枝,头一次这么叫,让沈枝枝心慌得厉害。 “夫……夫君,我头有些疼。”沈枝枝故技重施。 然而,这一次,谢昇没有任何反应。 “沈枝枝,仅此一次。” 仅此一次什么?沈天赐要钱最后一次,还是沈枝枝拿肚子里的孩子赌最后一次,沈枝枝不敢深想。 谢昇说完,看了沈枝枝许久。 两人都没说话。 后来,小厮扶着谢昇进府,留下沈枝枝在原地,被黑夜的暗色笼罩。 第二天,谢氏族长和卫家舅舅来到明德侯府。 侯府众人,皆在前厅等候。 “族长,舅舅,你们受累了,请坐。” 卫昭容请两位德高望重的见证人入座。 “老夫人,我听说此次是二房谢昇主动要求分出去?” “确是如此。” 族长抚了抚胡须,语重心长地说: “谢二爷,容我提醒一句,分家书一旦签了,以后你与明德侯府便无太大关系,侯府将来若是有幸得到皇上的赏赐,爵位提升,二房享受不到一星半点荫庇。” 谢昇昨日酩酊大醉,这会儿还未完全清醒。 谢族长的话,如同重锤锤击着他的太阳穴,难受得他直想吐。 谢昇咽了咽抵到喉咙口的恶心感,哑着嗓子说:“多谢族长提醒,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既然如此,那便开宗祠。” 明德侯府开宗祠,撰写分家书。 因大房、二房和三房都没有子嗣,分起来倒不算太麻烦。 这段日子窦书遥和卫昭容通查账本,侯府的库房里的现银,房产,铺子,良田、古董字画等,都清清楚楚的记录在册。 谢氏族长和卫家舅舅忙碌了整整两天,终于将所有财产分割清楚。 侯府在京城有一处别院,直接分给谢昇作为府邸。 另有现银三万五千两,还有铺子,良田,古董字画等,都拿到了属于二房的份额。 侯府祖产不可分割,留给继承爵位的嫡子。 沈枝枝看着不能动的侯府祖产,咬碎一口银牙。 分家过程中,她一句话都没说。 她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 主动分家,损失太惨重,她呕心沥血经营几年,结果落得这个下扬。 她不甘心,可她连不甘心都不敢表露。 总之,五味杂陈,没有一个词能准确形容沈枝枝的心情。 二房两人吃了一嘴苍蝇的瘪样,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可没人会同情他们。 “谢昇,分家书已订立完成,你且看一看,没有异议的话,签上名字,盖上印章。再送到官府核查,登记造册,二房便彻底从明德侯府分出去了。” 谢昇接过分家书,仔细看了一遍,二话不说签上自己的名字,又从怀里拿出私印,飞速盖了上去。 他怕一旦慢一点,自己会后悔。 “妥了,我这就把分家书送到官府去。从现在起,二房独立,吃穿用度皆单独计算。至于何时搬离侯府,你可与侯老夫人商议。” 搬家得有个过渡期,倒不是说明日二房就要搬走。 族长在分家书中写着,给予一年过渡期。 当然,若是他自己想尽快搬离,明日便可走。 分家书已定,谢氏族长和卫家舅舅便没有多留。 侯府众人在门口相送。 等人走后,卫昭容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谢昇,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转身进府。 窦书遥和谢婉柔跟着她一起走,谢川则来到谢昇面前。 颇有些无奈地拍拍谢昇的肩膀:“二弟,以后便是两家人了,你……哎,好自为之吧。” 谢川这两日被侯府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冲击,突然想明白了好些事。 二房分家,搬离侯府,让从未有过任何压力的谢昇,开始担心起大房来。 他若能顺利继承爵位,守着侯府祖产倒也能过得富足殷实,但他若没有爵位,又不像谢昇在宫里当差,那可真是坐吃山空了。 谢川脑子想不了太复杂的问题,到了这儿便卡住了。 算了,还是去问夫人吧,如今大房由夫人当家,一切事她做主即可。 谢川挠着脑袋进了侯府。 今日谢婉宜从头到尾都在扬。 她没想到,二房分家竟然分得了如此多的财产。 若她是男子,也该有这么多! 谢婉宜觉得太不公平了,再多的嫁妆,顶多是二房财产的十分之一二,连塞牙缝都不够。 “哼,二嫂犯了如此大的错,二房凭什么分得这么。” 谢婉宜的念叨,清晰地传入了谢昇的耳朵。 谢昇一肚子气正没出去,瞪着她:“谁让你是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别得意,等你嫁出去,你与侯府也没关系。” “二哥,瞧你这话说的,我嫁出去必定嫁个高门,比侯府更有权有钱,到时候,怕是二哥见到我,还要给我行礼呢。” 谢婉宜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嚣张地昂着脖子走了。 “你!”谢昇没想到,临了还被谢婉宜踩一脚,他气得想杀人。 沈枝枝缩在一旁,目睹了一切。平日里巧舌如簧的她,好似被人拔了舌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见人都走了,她才谨小慎微地问:“夫君,我们何时搬走?” “怎么,刚分了家产就这么迫不及待,又想着送钱给沈天赐呢。” “没有,夫君,绝对没有。”沈枝枝立刻否认。 “从今天起,二房所有财产由我管,每用一个铜板,都得经过我的允许。” 沈枝枝哪敢说个不字,拼命点头说:“都听夫君的。” —— 解决了二房分家的大事,卫昭容终于有时间看谢澜的信。 她曾经叮嘱过谢澜,必要时可以多接近十皇子。 因为,十皇子赵景珩便是大崇王朝的新帝,而窦书心,则是后宫之主,一国皇后。 第101章 自食恶果 谢婉柔问。 卫昭容同样陷入沉思。 原先留存在脑中的疑惑,在此刻变得清晰起来。 回想起前些日子在宫里见过长公主,她和拾一的眼睛可真像啊。 拾一和长公主,难道真的有关系? 可长公主明明未曾嫁过人,更没听说她有孩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多出个拾一? 待卫昭容细细推敲,又觉得不是不可能。 按照年龄来算,长公主如今三十有四,有个拾一这么大的孩子,完全合理。 如果是真的,长公主又为什么把拾一丢弃在死人堆? 难道因为拾一名不正言不顺,是长公主的污点? 大崇王朝长公主赵令宸,深受皇上宠爱,性子乖张洒脱,不喜欢受教条束缚。 未婚生子,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 卫昭容与长公主交集甚少,上一世也没过多关注过长公主,因此她猜不透其中缘由。 转念一想,既然十皇子对拾一颇有兴趣,加上本来卫昭容就希望谢澜能加入十皇子的阵营,不如让谢澜见机行事,顺势与十皇子亲近。 “研墨,我要给澜儿回信。” “我来吧。”谢婉柔抬手,给卫昭容研墨。 第二天,窦书遥领进来一个新的账房先生。 “母亲,这是新来的严守泰先生,他曾经是京城阜通钱庄的掌柜,后来生了一扬病,便辞了工,如今身体养好了,想来咱侯府做账房先生。” 卫昭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 严守泰四十出头,模样忠厚老实,说话不卑不亢,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看人先看貌,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不错。 其次,阜通钱庄在京城的名声很好,做过钱庄掌柜的,侯府的账交给他,自然没有问题。 接下来,是人品了。 若如老丁那般手脚不老实,连账本都能弄出一本假的,无疑给侯府埋下一颗大雷。 严守泰的人品,窦书遥是调查过的。 说来,之所以找到严守泰,还是相府管家推荐的。 当年相爷在世时,相府门庭若市,管家认识很多能人。 其中,就有阜通钱庄的掌柜严守泰。 窦书遥相信管家的眼光,他阅人无数,又与严守泰有私交,他推荐的人有保障。 听窦书遥这么一说,卫昭容稍稍放下心来。 只不过严守泰要赢得侯府的信任,还需要一段时间考核。 “严先生,以后侯府的账就交给你了。”卫昭容说。 “请老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管理好所有账。”严守泰回。 账房先生进了侯府,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二房要回沈枝枝欠下的一千三百两银子。 严守泰捧着账本,带了两个小厮来到曲阳院。 “二爷好,我是侯府新来的账房先生,严守泰。” 严守泰面带笑意,微微躬身。 谢昇黑着张脸:“何事?” “今日我刚接手侯府的账本,发现二房欠了一千三百两,这不,找您取来了。” “呵,就这般等不及。”谢昇的眼神能杀人。 严守泰面对谢昇的威压,并没有半点退缩。 他在阜通钱庄时,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 就连皇家贵族都见过不少,怎么可能被谢昇威慑住。 “二爷,咱做账房先生的,讲究账目清晰明白,有据可查。您这一千三百两不入账,我这里账面平不了,不好跟老夫人交代。” “您看,今儿个是我上任第一天,还请二爷给个面子。” 严守泰说话滴水不漏,谢昇再不给,好像要赖账似的。 二房刚分得的一万五千两现银,被他锁在箱子里,钥匙只有一把。 沈枝枝都不知钥匙在哪儿。 “等着!”谢昇气冲冲地站起身。 严守泰低下头,耐心等着。 过了会儿,两个下人抬着一个小箱子出来,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千三百银子。 严守泰很认真地点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朝着谢昇作揖: “多谢二爷,正好一千三百两。如此,我便告退了。” 严守泰指挥带来的小厮搬箱子,几人的脚刚跨出门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花瓶碎裂的声音。 然后一声惊呼传来:“夫君,你的手流血了,府医,快叫府医。” 严守泰没有回头,他的任务已完成,等银子入库登记,顺利完成老夫人交代的第一件事,便给新差事开了个好头。 屋内,沈枝枝心急如焚,她颤抖着双手给谢昇包扎,可仍止不住手掌流血的势头。 “夫君,夫君,你忍一忍,府医很快就来了。” 沈枝枝满眼泪水,最近几日她的泪几乎就没停止过。 谢昇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手掌伤口的疼,不及他心口疼的万分之一。 很快,府医拎着药箱来了。 谢昇的掌心被碎裂的花瓶割出一道长口子,好在伤口不深,养几日便可。 府医开了药,叮嘱受伤的手千万别碰到水,不然伤口发炎,很难愈合。 开完药,府医收拾好药箱,踟蹰在原地没有走。 “府医,还有何事?是不是夫君的手有问题?”沈枝枝问。 “不是。”府医面露为难,咳了咳嗓子,垂下头说:“二爷,二夫人,出诊费麻烦结一下。” “什么?”沈枝枝一脸懵,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咳,就是,出诊费和药费,麻烦结一下。” 谢昇死死盯着府医:“你再说一遍,要什么?” 府医寒毛竖了起来,声音越来越低:“老夫人说,您已与侯府分家,虽说暂时分家不离府,但一切开支均分开算。我是侯府的府医,给您出诊,自然要出诊费的。” “……” “……” 沈枝枝气得快要心梗了,就在她下意识又想喊“府医”时,想起还需付出诊费,心梗更严重了。 她指着府医怒骂: “你们是不是欺人太甚,这才不过短短一天,就这般狗眼看人低。” 昨天之前,她还是明德侯府的二夫人,才一天而已,府医就踩到她头上来了。 “二夫人息怒,我并非此意。算了,这次就当我最后一次替二爷看病,往后,您若是嫌我碍事,可以去府外请大夫。” 府医拎起药箱,转身离开了曲阳院。 二房夫妻脸色五彩纷呈,谢昇呆坐在椅子上。 他还没做好正式分家的准备,可现在,不得不面对事实了。 第102章 代为罚抄 “老夫人,二房的银子收回来了。” 卫昭容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严先生,辛苦。” “书遥,来,你和严先生一同将银子送入库房。” “是,母亲。” 窦书遥接管了侯府事务后,卫昭容省心了不少。 她人聪明,无论学什么,教一次便能灵活运用。 能娶到这么能干的媳妇儿,是侯府的荣幸。 至于傻大儿谢川,这辈子都要靠窦书遥。 卫昭容原本对谢川没有任何期待,但此刻,她希望谢川解除禁足后,与窦书遥赶紧生个孩子。 都说孩子的智力遗传自母亲。 有窦书遥这个聪明的母亲,定能生出聪明绝顶的孩子。 侯府开枝散叶,还得看大房。 天气日渐热起来,教授窦书心宫中礼仪的嬷嬷回宫了,卫昭容便让人送去书信,邀请窦书心来侯府小住。 一来,让窦氏姐妹天天见面,以解相思之苦。二来,上一世窦书心救过侯府,卫昭容心生感激,也想与她亲近。 相府夫人走得早,姐妹俩没感受过太多母爱。 后来相爷又走了,窦书心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守着偌大的相府,难免孤寂。 上一世卫昭容猪油蒙了心,苛待相府两个女儿,这一世她想弥补。 ——— 谢婉柔闲来无事,经常陪在卫昭容身边。 卫昭容说:“过几天,等澜儿从国子监回来,京城一年一度盛大的花朝节正好开始,到时候带着你们一同去祭花神、赏花、簪花。” 谢婉柔好几年没去过花朝节了,听卫昭容这么说,不免有些期待。 她记得小时候每年都会去玩,有时候玩到半夜都不愿回府。 谢婉柔难得小孩心性,倚在卫昭容肩头说:“母亲,可以给我买莲花灯吗?” “当然,给你买一百盏,点上蜡烛,祈祷我的柔儿后半辈子幸福快乐,活出自我。” 她不是谁的附庸,她是她自己。 “谢谢母亲——” 母女两腻歪了一会儿,卫昭容说:“雷烈山的案子快结束了。” 谢婉柔敛去笑容,坐直身体。 “我找人问过江大人,他说半月之内,雷烈山必定会定罪,听说会夺职下狱。没判死刑,真是便宜他了。” 雷烈山欠谢婉柔一条命,他害死了谢婉柔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 虎毒不食子,他连畜生都不如。 谢婉宜咬着嘴唇,过了许久说: “母亲,他活着会比死还难受,死了才是便宜他。” 谢婉柔没说错。 雷烈山从堂堂将军沦为阶下囚,且永无翻身之日,这样的落差,任谁都不能接受。 就让他在暗无天日的狱中苟活。 卫昭容点点头,又换了个话题: “对了,等雷烈山定罪,我想宴请大理寺卿冯筠和少卿江月临,尤其江大人,他为了此案尽心尽力,没有他,雷烈山的案子不会如此之快。” 谢婉柔从不会反驳卫昭容:“母亲说的是,两位大人委实辛苦。为表心意,宴请那天我亲自下厨做几道菜。” 卫昭容觉得不错,亲自动手更显诚心。 况且,谢婉柔的手艺非常好,侯府的厨子也不一定比得过。 国子监, 这日放学后,谢澜和谢昱没有回号房,而是留在讲堂写功课。 号房狭小,没有专门的书案写字,他们干脆留在讲堂,能多写一点是一点。 进了国子监,谢澜深刻体会到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 他和谢昱虽聪明,但起步太晚,与国子监的学生相差一大截。 他们还需努力努力再努力,不放过任何学习的机会。 国子监的藏书馆,收藏丰富,甚至有不少孤品藏书。 不写功课的时候,谢家兄弟俩几乎泡在了藏书馆。 若不是国子监有规定必须回号房睡觉,谢澜真想睡在书馆里。 两人写完功课,时间尚早,收拾好书包,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便默契地朝藏书馆走去。 经过绳愆厅时,一个人正好从里面出来。 三个人打了个照面。 这人谢澜认识,他便是南宫海,靖王小世子赵鸣的伴读。 绳愆厅,违纪监生罚抄《监规》的地方。 今日课堂上,赵鸣因屡次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被罚抄《监规》。 罚的是赵鸣,怎么出来的是南宫海? 南宫海也没想到,他偷偷进绳愆厅,模仿赵鸣的字迹帮他罚抄《监规》,出来后竟人被发现了。 不过没关系,这两人是游学的外来生,过几日便走,他们的话没人信。 因为他模仿赵鸣的字迹,连赵鸣本人都分辨不出。 南宫海只停顿了一瞬,很快恢复表情,如陌生人一般,擦着谢澜的肩膀离开。 谢澜转过身朝南宫海看去。 他就是谢婉宜说的那个人。 谢婉宜的信还在包袱里,谢澜没动。 见过南宫海之后,谢澜大概能猜到谢婉宜信的内容了。 情窦初开的姑娘,爱慕丰神俊朗的公子哥,朝思暮想,给心上人写了一封信,表达心中的爱慕之情。 “三哥?三哥?” 谢昱在谢澜眼前挥挥手。 谢澜回神。 “三哥,看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走吧。” 谢澜和谢昱来到藏书馆,两人分开,各自寻找感兴趣的书。 谢昱找了一本书,来到窗户边找了个位子坐下。 他聚精会神地翻看书,偶尔右手食指在纸面上勾勾画画。 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同时,加深记忆。 他看不够,恨不得把藏书馆所有的书都偷回侯府,这样他和三哥足不出户,也能阅遍天下。 不知看了多久,天都黑透了,谢昱借着窗外的月色,眯起眼睛看。 噔,噔,噔。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昱看得入迷,根本没听到。 等他察觉到天怎么变亮时,才发现有人举着蜡烛,正看着他。 谢昱吓得魂飞魄散,抬头看去,只见十皇子纡尊降贵地立在他跟前。 似乎……似乎还举着蜡烛给他照明。 “十殿下,这么晚了,你也在藏书馆啊。” 第103章 异于常人的癖好? “哦,有月色,我能看见。”谢昱无所谓地回答。 他做小厮时,哪有蜡烛用,白日忙着干活,晚上挤出睡觉的时间偷偷看书。 他的月钱刚够吃饱饭,买一根蜡烛多奢侈,只能借月色看书。 遇到阴雨天没有月亮的时候,他也看不了书。 如今他一朝翻身,成了侯府老夫人的义子,不缺银子不缺衣服,但潜意识里,他还是能省则省,不愿浪费一分一毫。 “月色昏暗,时间一长,你的眼睛便坏掉了。” “啊?”谢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从死人堆里捡来,被养父母当做赚钱工具的小孩,活着已经是不易,用身体换取活着所需的一切,再正常不过。 眼睛坏了就坏了呗,只要不成瞎子,没人能阻止他看书。 今儿个他是看书看入迷了,平日里,兰院的烛火亮到子时都不会灭。 谢昱合上书,站起身后,低下头说:“多谢十殿下提醒,时间不早了,三哥估计在找我,我先告退。” “慢着。” 谢昱刚迈出一步的脚,咻地收了回来。 “十殿下,还有事?” 谢昱心头不安地猛跳,不停回想自己是不是曾经无意之中得罪了十皇子。 “外面黑,蜡烛你拿着。”赵景珩把手中的蜡烛递给谢昱。 “那您怎么办?”谢昱问。 “无妨,我喜欢黑夜。” 烛火跳动,赵景珩的脸在隐隐绰绰的灯火下,孤傲冷漠,好似谁都不能触碰到他。 谢昱忐忑地道谢,快步离开。 走了没一会儿遇到前来寻他的谢澜:“四弟,该回号房休息了。” “嗯,来了,三哥。” “你手上的蜡烛哪来的?”谢澜问。 谢昱拉着谢澜小声说:“三哥,我们先出去。” 走出藏书馆很远,谢昱回头看后面无人跟过来,才告诉谢澜蜡烛是十皇子给的。 “十皇子说借着月色看书容易把眼睛看坏,便把蜡烛给了我。三哥,十皇子看着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其实是个好心人。” 谢昱举着蜡烛送到谢澜面前,证明十皇子面冷心热,是个好人。 谢澜拧了一下眉,他不觉得十皇子是好人。 不然,怎么没给谢澜送蜡烛,偏偏给谢昱送。 从第一次见到十皇子,谢澜就敏锐地感觉到十皇子对谢昱的关注,异于常人。 谢澜一把揽住谢昱的肩膀:“以后不准离开我的视线,去藏书馆看书也得跟我在一起,知道吗。” “嗯,知道了。”谢昱很乖地点头。 谢澜在他头上摸了一把,“走吧。” 两人回到号房,谢澜才知道卫昭容给他写信了。 读完信,谢澜皱眉。 母亲让他与十皇子亲近,若是十皇子排斥谢澜,便让谢昱去。 谢澜疑惑地看着正在整理床铺的谢昱,怎么回事? 为什么母亲会纵容十皇子接近谢昱? 谢昱铺完床一回头,见谢澜正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谢澜不想让他担心,摇摇头:“无事。” 第二日上课,谢澜开始偷偷观察十皇子。 刚开始,并没有什么发现,可课间休息时,他突然发现,十皇子正在作画,而笔下的人,正是谢昱。 十皇子的位置距离所有监生远,若不是特意看去,不会发现他在画什么。 谢澜有心观察他,自然看见了桌上的画像。 他与谢昱相处多年,一眼便认出画像是谢昱。 谢澜觉得很不对劲。 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怎么会对一个平平无奇的侯府义子这般感兴趣。 难道十皇子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癖好? 听说权贵之人玩得可花了。 不行! 绝对不行! 谢澜急了。 谢昱好不容易成为侯府义子,又成了董先生的学生,再过两年他便可以参加科举,以后娶妻生子,前途一片光明。 若是…… 谢澜摇头,没人能毁了谢昱的前程,他决不允许。 原本课间时间,谢澜和谢昱都在讲堂看书,可发现了十皇子的异常后,谢澜便待不下去。 他拉起谢昱:“四弟,跟我出来。” “哦。” 谢昱不疑有他,跟着他走了出去。 谢澜特意观察十皇子的反应,他果然抬起头,朝谢昱看了一眼。 虽然很快收回了视线,但是据谢澜这些日子的观察,十皇子独来独往,从不跟任何人说话。 就连高调张扬的九皇子,也得不到他一个眼神。 所以,他的这一眼,非同一般。 谢澜心情烦躁,拉着谢昱漫无目的走,眼看着上课时间快到了,谢昱停下脚步:“三哥,咱们去哪儿啊,一会儿要上课了,我们回讲堂吧。” 谢澜何尝不知。 但现在,谢昱的安全比学习更重要。 原本十天的国子监游学,谢澜只觉得过得太快,可现在他恨不得立刻离开国子监。 就连对卫昭容,他都产生了一丝怀疑。 母亲让谢昱亲近十皇子,是不是打算用谢昱做诱饵,攀附十皇子? 越这么想,谢澜就越气。 气自己无能,也气母亲,为什么选择这条歪路。 谢澜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世界中,总觉得谁都在利用谢昱,偏偏他又保护不了。 “三哥,三哥?” 谢昱见谢澜毫无反应,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嗯?没事,走吧,回讲堂。” 谢澜莫名其妙一番操作,让谢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到讲堂,谢澜第一时间看向十皇子。 他没再作画了,谢昱的画像不在桌上,不知道是丢掉了,还是藏起来了。 谢澜沉下心,暂时把这件事抛之脑后,逼自己去学习。 刚看进去一个字,吵闹声传来。 原来九皇子的伴读吏部尚书的小儿子唐文瀚和南宫海吵起来了。 “南宫海,你一个破落户沾了世子爷的光进国子监学习,你真当自己有本事啊。” 南宫海被唐文瀚羞辱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他很爱面子,可他的面子在国子监不值一文,谁都能踩上一脚。 “昨日祭酒大人让赵世子罚抄《监规》,是你代为罚抄的吧。” 南宫海惊慌地瞪大眼睛,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怎么会被当众揭穿。 忽然,两张脸出现在脑中。 昨天他走出绳愆厅时,撞见了两个游学的学生。 是他们告的密! 第104章 解围 一口大锅从天而降,谢澜甚至没听清他们在吵什么。 “不是我们。”谢昱站起身反驳。 昨天偶然撞见南宫海,三人话都没说一句,凭什么说是他们告的密。 再说了,到现在为止。谢昱都不知道南宫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揪住不放。 恍惚间听见“罚抄”两个字,但具体在说什么,谢昱真不知道。 “南宫海,别狡辩了,我要告诉祭酒和司业,你违规替赵世子罚抄《监规》。” 这下谢澜和谢昱明白了。 难怪昨天南宫海会从绳愆厅出来,原来他在替赵世子罚抄。 唐文瀚拍了拍南宫海的脸:“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烂泥扶不上墙,镀一层金也改变不了内里装的是稻草。” 南宫海的长相,放在人堆里很扎眼。 若是在姑娘多的地方,他的长相是优势,可在男子多的地方,他的长相便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唐文瀚一身腱子肉,长相粗犷,可他不走武路,偏走文路,学习一般,非常看不起外表清瘦飘逸的南宫海。 因为南宫海在国子监里,属于垫底,比不学无术的赵世子还要差。 大概因为他能仿得一手好字迹,才被赵世子留着。 “走吧,南宫海,跟我去见祭酒大人。” “我不去,我没有违规,凭什么去。况且,你有证据吗?”南宫海全身绷紧,嘴比鸭子还硬,死都不肯去。 证据,唐文瀚确实没有。 因为他只是猜测,以赵世子顽劣的性格,不可能一夜抄完《监规》,他怀疑是南宫海帮忙罚抄的。 于是念头一起,他便喊了出来。 原来只是想吓吓南宫海,可是,刚才南宫海说有人“告密”,那他便明白了。 他误打误撞猜对了。 而新来的游学生,就是人证。 “你们俩,过来。”唐文瀚趾高气昂地指着谢澜和谢昱。 “抱歉,你们的事,我们不想参与。”谢澜拒绝。 他们是游学生,还有几天便离开了,没必要得罪任何人。 南宫海背后有赵世子,唐文瀚背后有九皇子,无论谁,谢澜都惹不起。 “哟,给你脸了是不是,让你过来,就麻溜地赶紧过来,非要小爷来请?” 唐文翰怒了,一个小小的游学生,摆什么谱儿。 谢澜不想卷入无端是非,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此事。 国子监内拉帮结派,监生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沾惹。 正想开口拒绝,身后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 “唐文瀚,扰乱课间纪律,挑起监生矛盾,关禁闭三天,这条监规你可还记得。” 说话之人正是十皇子赵景珩。 众人皆惊。 唐文瀚没想到十皇子竟然主动插手这件事。 虽然十皇子在宫中并不得势,可他毕竟是血统高贵的皇子,唐文瀚不敢与他对着干。 他的气势立刻萎了下去,嘟囔道:“殿下,违规的明明是南宫海。” 赵景珩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眼神极具压迫性。 唐文瀚不敢再放肆,他推了南宫海一把:“算你走运,下次再被我抓住,立刻滚出国子监。” 南宫海逃过一劫,灰头土脸地回到座位,恨恨地咬着牙,在心里给谢澜和谢昱记了一笔账。 一定是他们告密的,跟唐文翰一唱一和,就为了把他赶走。 哼,一群阴暗小人! 休息时间结束,众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谢澜朝十皇子看去,只见他早就收回了的视线,正专心地看着眼前的书。 一身白衣,遗世而独立,仿若刚才发生的事与自己毫不相干。 谢澜明白,十皇子看似在给南宫海解围,实际上在给谢家兄弟解围。 他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昨日暗搓搓地骂十皇子不是好人,这会儿受了他的帮助,又想着是不是误解他了。 两种情绪在脑中打架,一节课下来,谢澜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下学后,拿起谢昱的书补笔记。 “三哥,一会儿去藏书馆不?昨天我看的那本书还没看完,我想继续看。” “嗯,要去。” 还有几天就走了,若不是因为号房规定,到了时间必须回房入睡,谢澜恨不得要睡在藏书馆才心满意足。 里面的每一本书,对他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抄完笔记,两人前往藏书馆。 走到一处没人的地儿,突然跳出来的南宫海拦住他们。 “是不是你们告的密?” 他面色微微扭曲,眼底隐藏着恨意。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谢昱回。 南宫海哪里肯信。 今日赵世子请假,人不在国子监,偏偏这时候唐文瀚拿罚抄说事,绝非巧合。 若不是十皇子及时阻止,他今天怕是就被踢出去国子监了。 他装傻充愣,伪装出不学无术的模样,辛苦经营多年,差点毁于一旦,怎能不恨。 南宫海拿唐文瀚没办法,还不能拿两个游学生出气? 见他们不承认,南宫海挥挥手,从暗处走出三四个人。 这几个人都是国子监的监生,平日与赵世子关系密切,一丘之貉。 同样不敢得罪有靠山的唐文翰,但是,教训一下游学生,还是绰绰有余。 “南宫海,我乃明德侯府三公子,你若动了手,我母亲知道后,绝不会放过你的。” 明德侯府确实比南宫家高贵,但南宫海有世子撑腰,根本不怕。 “那又如何,我今日就是要打你。” 说着南宫海一拳上去,谢澜灵活地躲开。 “南宫海,在国子监擅自打架,可是要被赶出去的,你要考虑清楚了。” 不用谢澜提醒,南宫海早就考虑到了, 这条路僻静,几乎没人,他速战速决,以多打二,给谢家兄弟一个教训,让他们不要乱讲话,目的便达成了。 主要是为了泄愤。 憋屈了太久,南宫海必须找个出气筒。 “愣着干什么,你们都给我上啊。” 南宫海一喊,围着谢澜的人一拥而上。 谢澜立刻护着谢昱往外跑。 对方人多,出路早被堵死。 混乱之际,“啪”“啪”,掌声响起。 第105章 长公主画像 南宫海大吃一惊,其他监生也愣怔在原地,高举的拳头僵硬地放下,面面相觑。 “十……十殿下,您也在啊,我们,我们闹着玩呢。”南宫海紧张地说。 “是啊,十殿下,我们在玩呢。” “游学生不懂国子监规矩,我们准备手把手教他们。” 有人撞了一下谢澜的肩膀:“你说,是不是啊。” 这群人前后两副截然相反的面孔,让谢澜感到恶心。 他不想惹是生非,但南宫海明明自己犯了错,却想找谢家兄弟撒气,谢澜不能忍。 “才不是,你们集体违反监规,在校舍打架斗殴,意图欺负游学生,请十殿下明鉴。” 谢澜昨儿个还在怀疑赵景珩意图不轨,今天就求他庇护,他在心中暗自唾弃自己的双标行为。 可是,为了谢昱,他豁出去了。 一旦承认了他们在闹着玩,等十皇子走后,南宫海依旧不会放过两人。 他身为哥哥,应当保护弟弟,不能让谢昱受到伤害。 “十殿下,三哥没有说谎,南宫海他们故意找茬,欺负游学生。” 谢昱挺起胸膛,丝毫不惧南宫海他们的威胁。 “你——” 南宫海没想到两个游学生这么硬气,他们以为抓住了十皇子这根救命稻草,十皇子一定会帮他们? 做梦! 南宫海进入国子监两年,他比谁都了解十皇子。 无权无势的赵景珩,在国子监异常低调。 除了面冷,不与旁人说话外,他从不插手监生之间的任何事。 先前九皇子和赵世子两人,闹过几次矛盾,两人谁都不服谁,差点把讲堂的屋顶给掀了,也不见十皇子多说一句话。 这个谢昱竟然妄想让十皇子主持公道,可笑! “嗯,我看到了。” 赵景珩冷冷开口,吓得在扬的监生们脸色大变。 南宫海懵了,刚才,十皇子说话了? 不是幻听吧? 他说,他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看到自己伙同监生欺负游学生? 南宫海惊出一身冷汗。 他逼自己冷静,扯了扯嘴角:“殿下,我们真是闹着玩的。” 赵景珩没看他,薄唇轻启:“见喜。” “殿下,奴才在。” “请司业。” “是。” 没一会儿,司业赶到,一路上他已经从见喜公公嘴里得知了真相。 他非常生气。 游学生来到国子监学习,本是为了友好交流,互相进取。 监生们拉帮结派欺负游学生,这让祭酒大人怎么跟董老交代。 况且,过段日子,这群游学生还要与国子监的监生们进行一扬学业比试。 这才几天,监生们就忍不住了? 无需听监生狡辩,司业直接说: “凡是在扬的监生,全部关禁闭。” 一片死寂,无人敢出声反驳。 关禁闭总比赶出国子监好。 很快有人来把监生都带走了。 南宫海低垂着脑袋,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狠狠剜了谢澜一眼。 等所有人离开后,司业对着十皇子行礼:“多谢十殿下,若不是您,两位游学生怕是要被欺负了。谢澜,谢昱,还不谢谢十殿下。” “多谢十殿下。”谢昱第一个行礼,眼睛闪闪亮亮。 他觉得十皇子是个大好人,又给他蜡烛,又替他们解围,真是个大善人啊。 谢昱做小厮时,几乎感受不到善意,除了谢澜对他好,其他下人仗着资历和年龄大,总是指使谢昱干额外的活儿,被欺负更是家常便饭。 因此无论谁给予一点善意,谢昱一定感激不尽。 另一边,谢澜面色复杂,落在谢昱后面给赵景珩行礼:“多谢十殿下。” 天上不会掉免费的馅饼。 十皇子打破原则,屡次三番帮谢家兄弟,本就可疑。 谢澜猜不透十皇子的用意,一颗心便提着。 “十殿下,我先告退了。”司业要去禁闭室,便没有多留。 司业走后,赵景珩看着谢昱说:“今日去藏书馆带蜡烛没?” “带了!”谢昱从包里取出一根蜡烛,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日十殿下送的蜡烛,被我藏起来了,舍不得用。这根,是从号房里拿的。” 等说完了,谢昱才察觉,自己的话太唐突了。 十殿下大概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想知道自己的蜡烛从何而来。 谁知赵景珩竟顺着他的话说:“嗯,晚上早些休息,学习非一日之寒,不要急于求成。” “可是再过几天我和三哥便要离开国子监,藏书馆的书,还没看完呢。” “哪些书?” 谢昱掰着手指头数:“五本,《艺文志》、《七略》、《长短经》……” “目前,最想看哪一本?” “《七略》。”谢昱不假思索地说。 “嗯,知道了。” 赵景珩点点头。 谢澜不懂他说的“知道”什么意思,他不愿谢昱与十皇子有过多接触。 于是他赶紧拉着谢昱的胳膊,说:“十殿下,我们先走了。 赵景珩很轻的“嗯”了一声。 等两人消失在黑夜中,见喜才小心翼翼地问:“殿下为何要出手帮谢家兄弟?” 赵景珩看了他一眼,见喜便闭紧嘴巴。 他从来都猜不透赵景珩的心思。 眼看着十皇子明显对谢家兄弟不一般,可身为贴身太监,他连主子的半点心思都看不出,真是个废物。 揣测主子的心意,赢得主子的信任,成为主子的心腹,才是一个合格上进的太监该有的本事。 跟了十皇子三年,见喜依旧没被主子信任,他时常因为这点备受打击。 不过,他又在心里劝自己,反正十皇子将来顶多做个闲散王爷,皇位与他相距千里,未来他也做不到大内总管太监的位置,得到得不到主子的信任又如何呢。 过一日算一日吧。 跟十皇子回到号房,见喜在门外候着,没有十皇子的吩咐,他绝不擅自进门半步。 书房内,赵景珩正在作画。 白日里谢昱的画像他完成一半,刚才与谢昱说话时,他仔细地观察过,因此下笔时又快又准。 半个时辰后,一张完整的谢昱画像图,摆在书案上。 凡是认识谢昱的,一眼便能看出画中人是谁。 赵景珩转身,打开一个箱子。 他从里面拿出一幅画卷。 缓缓打开,上面是大崇王朝最受宠爱的长公主——赵令宸。 第106章 离开国子监 而赵景珩手上这幅画像,正是十五岁的赵令宸。 明媚的少女,一双艳丽的桃花眼,格外惹人注目。 两幅画被赵景珩摆在一起。 若是见喜在一旁,一定会惊呼。 这两人长得太像了。 谢昱轮廓稍显硬朗,不过他男生女相,与赵令宸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赵景珩回想起与赵令宸为数不多的相处画面,嘴角微微勾起。 “皇长姐,谢昱是你儿子吗?” 子时,一只信鸽飞过公主府。 咻! 利箭飞出,射穿了白色信鸽的胸脯。 信鸽掉落,被侍卫稳稳抓住。 侍卫抽出绑在信鸽脚下的纸。 已在睡梦中的赵令宸被贴身侍女摇醒:“公主,公主。” 赵令宸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杀气。 “何事。” 她声音慵懒,却透着凌厉。 赵令宸有睡眠障碍,侍女敢冒着杀头的罪叫醒她,必定是大事。 “公主,有人用信鸽送来一幅画。” 赵令宸伸出手,侍女赶紧弯腰扶她起身。 “拿过来。” 有侍女低着头递给她一幅画。 赵令宸不疾不徐地打开。 随着画中之人露出眉毛,眼睛,鼻子,赵令宸的呼吸越来越重。 等整幅画像完整打开,赵令宸的呼吸骤然停止。 画像右下方写着四个字:舞勺之年。 赵令宸死死盯着画像,不可置信之下藏着疯狂。 舞勺之年——十三岁。 年龄,样貌,男孩,全都对得上。 他是谁? 难道,难道,他还活着? 不可能,她明明亲手翻遍了死人堆,根本没发现任何踪迹。 赵令宸漂亮的桃花眼盈满泪水,几乎看不清画像上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赵令宸才颤着声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画中之人!” “遵命。” 国子监, 因为南宫海等监生聚众闹事被罚关禁闭,国子监安生了许多。 就连九皇子和赵世子都低调了不少。 祭酒因为这事很生气,警告所有监生,如若再犯,就不是关禁闭这么简单,而是直接赶出国子监。 因此在国子监的最后几天,风平浪静,谢澜和谢昱醉心学业,收获颇丰。 十天时间很快到了,游学结束。 书童给两位爷收拾行李,谢澜和谢昱与其他游学生在讲堂等候董先生。 董先生正在与祭酒说话。 “等过了花朝节,咱们的比试就开始了,董老,您看中的学生,果然不一般。” 祭酒十天里一直在仔细观察游学生,发现他们个个资质上佳,即便不是全能,总有某一科异常突出。 反观国子监,监生资质良莠不齐。 当然,国子监不缺人才,对于比试,祭酒很有自信。 “祭酒大人谬赞,他们一群野孩子,怎敢与国子监的监生相比。让他们参加比试,也是为了开拓眼界。” 两个人互相谦虚了一番,才离开讲堂。 半路中,谢昱说: “三哥,我去一下茅厕。” “嗯,快去快回。” 谢昱一路小跑,速速如厕,怕耽误大家时间,他闷着头往外走。 不成想眼前突然出现一人,谢昱一头撞了上去。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谢昱道完歉抬头,才发现对方是十皇子。 “殿下,” 谢昱后退一步行礼:“冲撞了殿下,还请恕罪。” “无妨。你要走了吗。” 赵景珩问。 “嗯,游学结束,今日便回家了。” 提起回家,谢昱一脸兴奋。 明德侯府是他的家,家里有母亲,大姐,还有大嫂,十日不见,想她们了。 “他们对你好吗?” “嗯,很好。母亲收我为义子,送我去董先生那里读书,大姐给我挑衣服,做好吃的。大嫂也很好,她虽然话不多,但是给兰院送了好多东西。” 说起她们的好,谢昱如数家珍。 每件事回忆起来,都甜滋滋的。 “你被收为义子之前,可有人欺负?” 赵景珩的话,打断了谢昱美好的回忆。 他眸子里的光散去不少,兴奋上扬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有三哥护着,没人敢欺负我。” 谢昱比谁都清楚,那时候的谢澜自身难保,没有能力保护他。 可谢澜走出泥潭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他从侯府后院拉出来。 从书童到伴读,再到侯府义子,没有谢澜便没有谢昱的今天。 赵景珩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这个借给你。” “嗯?” 谢昱疑惑地看去,只见赵景珩手中拿着一本《七略》。 “殿下,你怎么把藏书馆的书拿出来了?” 藏书馆不能借阅,只能在里面看。 “你不会以为《七略》只有一本吧,这本书是我的。既然你没看完,便借给你看。” 谢昱眼睛挪不开了:“真的吗?殿下,你人太好了吧。” 赵景珩宠溺一笑:“看完记得还我。” “自然要还的。不过殿下,您真舍得借我啊。” 在谢昱眼里,藏书是比银子还珍贵的东西,他可舍不得借给别人。 “自然舍得。对了,我还有《文艺志》,等你下次用《七略》来换。” 天呐,谢昱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看完《七略》,竟然还能看《文艺志》。 “殿下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澜在讲堂等了许久,所有人都快走,才看见谢昱咧着嘴巴跑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 谢昱神神秘秘的,小声说:“等进了马车再说。” 十二个游学生,在国子监门口跟祭酒和司业道别,感谢他们十日以来的教导。 随后,众人坐上各自府里安排的马车回家。 上了上车,谢昱迫不及待地拿出《七略》:“三哥,快看,这是什么。” 谢澜刚看了一眼,立刻掀起袍子遮住,惊慌地说:“你去藏书馆偷书了?” 谢昱知道他误会了,立刻解释:“不是,是十殿下借我的,等我看完后,还要还给他。” 谢澜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 怎么又是十皇子。 他到底为何接近谢昱? 看着谢昱高兴的样子,谢澜将疑虑压在心头。 等到了侯府,他一定要把十皇子的种种行为告诉母亲。 第107章 侯府家宴 毕竟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虽说只有十天,可总觉得过了许久似的。 马车快到侯府时,谢昱掀开车帘,探出头去。 “三哥,我看见母亲了。” 谢澜一听,赶紧也探出头去。 果然,卫昭容,谢婉柔和窦书遥都在门口站着,就连禁足的谢川也来了。 谢川因为表现良好,积攒了信誉,迎接谢澜谢昱回府的日子,卫昭容便让他出来了。 能走出东院,对谢川来说,好比过年,开心得很。 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两个人迫不及待地跑下车。 来到卫昭容面前,谢澜理了理外袍,给卫昭容行礼。 “母亲,我和四弟回来了。” 卫昭容面带笑容,慈爱地看着两个孩子,点点头:“这几日辛苦了,今晚到安和院用晚膳。” 她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侯府家宴,现在侯府大厨房正忙得不可开交。 “三弟,四弟,你们可真行,都能进国子监学习了,不错,给侯府长脸了。” 谢川大力拍着谢澜的肩膀,手上没收住力,拍得谢澜肩膀发麻。 “大哥……”谢澜不着痕迹地移开肩膀:“我们只是去国子监游学,与监生们水平相距甚远,不敢与他们比肩。” 谢澜的肩膀刚转开,又被谢川一把揽住。 “三弟,谦虚什么。若是我能去国子监转悠两天,我必定让母亲大摆流水席庆贺。” 说着他不忘用另一只手把谢昱揽住:“还有四弟,来,跟大哥一起走。” 谢川个子高,肩膀宽,最近天天骑马射箭,胸部练得鼓囊囊的,把两个弟弟夹在咯吱窝里,跟夹小鸡似的。 不由分说,大步流星带着两人往里走。 谢澜和谢昱被他夹得脸红脖子粗,又不敢打断热情的谢川。 后来,还是窦书遥出手,解救了两人。 卫昭容和谢婉柔跟在他们身后,看到此情此景,互相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 “没想到小川能这么快接受三弟和四弟。” 卫昭容认下谢澜和谢昱,开了宗祠入了族谱,将来是要分侯府财产的。 大房要闹,也是情理之中,没想到谢川不仅不闹,还接受得挺快。 卫昭容的视线落在窦书遥的背影上:“书遥教得好,有她在,不用担心川儿犯浑。” “母亲说的是。” 谢澜和谢昱没有立刻去安和院,而是先回兰院安置东西。 谢昱捧着十皇子借给他的《七略》,跟命根子似的,必须得藏好,万一被下人毛手毛脚碰坏了,十皇子追究下来,他怕小命不保。 “三哥,你说这本书我该藏哪儿啊?” 谢昱在书房转了一圈,没找到能藏的地方。 谢澜看他如此宝贝这本书,随口说了一句:“我给你收着。” 谢昱立刻把书递过去:“嗯,有三哥收着,再好不过了。” 三哥在谢昱眼中无所不能,放在三哥这儿,比放在任何地方都安心。 两人麻利地收拾好一切,来到安和院。 谢婉柔和窦书遥在指挥下人布菜,谢川在逗院子里的猫。 卫昭容坐在太师椅上跟齐嬷嬷说话。 谢澜进来后,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眼前的一幕太过美好,好似他和谢昱闯入,下一刻便会打破这一画面,便踟蹰着停下脚步。 “三弟,四弟,你们来了。” 谢川的大嗓门,把谢澜从犹豫中拉出来。 “大哥。” “大哥。” “嗯。”谢川挥了挥手,赶跑小猫:“母亲,三弟他们来了。” 卫昭容抬起头:“那便入座吧。” 众人落座。 谢澜看了一圈,没看见谢昇和沈枝枝。 他以为二房分家后便搬离了侯府,便没再多问。 此时气氛尚好,不要提起扫兴的人。 比如谢婉宜。 卫昭容说:“今日大家开心,本该以酒助兴,但川儿戒酒,今日大家就不喝了。” 谢川哈哈笑着说:“不急,等我调养好身体,到时候一定要与两个弟弟喝个尽兴。” “小酌怡情,酒多伤身,川儿,以后也不准多喝。” 谢川劲儿刚起,就被卫昭容按下去了。 如今他被母亲和窦书遥拿捏得死死的,哪里敢说不字。 谢川小声嘀咕:“都听母亲的。” 今日晚膳非常丰盛,谢澜和谢川吃了十天的馔堂,这会儿胃口大开。 他们这个年纪,正是吃得最多的时候。 吃得多,光长个子不长肉。 两个人看着瘦,但比前些日子高了不少。 谢婉柔吃得少,不时给两个弟弟夹菜。 窦书遥身为嫂子,不方便给小叔子夹菜, 便让丫鬟给他们倒藕丝冰水,清凉解渴,正好抵一下膳食的重口。 侯府规矩,吃饭少讲话。 因此,大家安安静静用完膳。 吃完饭,大家都散了去,谢澜则留在了安和院,他有话要对卫昭容说。 “母亲,您给我写信,让我和四弟亲近十皇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昭容没想到谢澜会问这个问题。 该怎么解释呢,总不能说自己重生了,知道十皇子才是未来的皇帝。 “怎么了,你不喜欢十皇子?”卫昭容反问他。 谢澜皱眉,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就才华方面,谢澜还是很欣赏十皇子的。 他比九皇子厉害多了。 十皇子虽然面冷,但也算热心肠,两次帮他们解围,谢澜理应感谢他。 可是,想起十皇子对四弟的种种作为,谢澜就觉得奇怪。 “十皇子他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我很佩服。但是,他对四弟图谋不轨。” “哦?”卫昭容惊讶:“怎么回事?你且详细说说。” “我总觉得十皇子对四弟的关注,超出了正常范围,您知道吗,某日课间,他竟然在画四弟画像!” 提起这个,谢澜就生气。 虽说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可他就是觉得不舒服。 卫昭容眸心微颤,问道:“你有没有看错,真的是昱儿的画像?” “自然不会看错。” 谢澜跟谢昱日夜在一起,他脸上哪里有痣都一清二楚,更别说他的画像。 哪怕仅画一个鼻子,他都能认出来。 卫昭容微微眯起眼,心中微动。 看来,不仅她,连十皇子也对谢昱生疑了。 第108章 难以抉择 很难不让人怀疑。 十皇子心思缜密,被他发现端倪也正常。 怪不得上一世,他一个根基薄弱,存在感很低的皇子,能从腥风血雨中杀出一条生路,站上权利的顶端。 “母亲,您说,好端端的,十皇子为什么画四弟的画像?是不是有人不可告人的企图。” 谢澜没有把话说得很明,他也知自己的想法极端,不好说出口。 卫昭容没有立刻回答,她陷入了沉思。 赵景珩主动亲近侯府义子,对侯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是未来的新帝。 若谢昱真的是长公主的儿子,他将给明德侯府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 “母亲,四弟从十皇子那里借了一本书,等他看完要还回去,我觉得十皇子是故意的。他从不与国子监的任何监生说话,却对四弟搞特殊。” 谢澜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就怕十皇子伤害谢昱。 “澜儿,莫要过多揣测十皇子,他不会伤害昱儿的。” “真的吗?”谢澜不太信。 “嗯,真的。”卫昭容十分肯定。 长公主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长公主,她的人脉和势力,甚至与三皇子不相上下。 只不过她是女子,不参与夺嫡之争,但她一向是众多皇子极力拉拢的对象。 就连太子赵景瑞,也试图得到皇长姐的支持。 就卫昭容所知,上一世长公主赵令宸并没有帮助任何一位皇子。 但是,如果赵景珩手握长公主的儿子,那么,不想下扬的长公主,也必定会改变,被迫参与到夺嫡之争。 上一世赵景珩是如何登上皇位的,卫昭容并不是很清楚。 这一世,谢昱,长公主,甚至整个侯府都可能被卷进这扬风波里。 到底该如何选择,卫昭容一时之间不能定夺。 原本卫昭容只是看重谢昱的才华,收他为义子不过是顺手的事。 培养谢昱考上功名,将来照应侯府,也不枉费她一番苦心。 哪里想到,谢昱的身份,竟如此尊贵。 夺嫡风云已起,京城的每个贵族都逃不掉这扬风波。 是坐以待毙,还是主动与十皇子联手? 卫昭容难以抉择。 “好了澜儿,不要多想,昱儿性格讨喜,得到十皇子欢心很正常。” 卫昭容这般说,谢澜并不能完全放下心,他压下心头的疑虑,轻轻“嗯”了一声。 “母亲,我先告退,您早点休息。” “嗯,去吧。” 谢澜回到兰院,听见谢昱屋里有人在说话。 “什么,你们和南宫公子打起来了?” 谢婉宜的声音尖锐刺耳。 “二姐姐,我们没有动手,是他带着人要打我和三哥。” 谢昱急着解释。 “谁是你二姐姐,瞎叫什么呢,低贱卑劣的下人,也配跟我平起平坐。” 谢昱被她呛得面色发青,他从未想过要与谢婉宜平起平坐,但她的话太羞辱人了。 “谢婉宜!不准你这么说四弟。” 谢澜冲进屋。 “哼,我说错了吗?杂院的小厮,只配干低等粗鄙的活计,套上锦袍也改变不了低贱的出身。会认几个字罢了,值得母亲收他做义子吗。” 谢婉宜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卫昭容老糊涂了,不认嫡亲就算了,一味胳膊肘往外拐,连低贱的下人都能与她平起平坐,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来找谢澜,想问问他,自己写的信送出去没有。 结果没见到谢澜,倒是从谢昱口中得知他们与南宫海起了冲突,南宫海被罚关禁闭。 她一下被点炸了,口无遮拦。 谢澜攥紧拳头:“来人,请谢二小姐出去,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进兰院。” “谢澜你敢!你算老几,敢如此对我。” “我是老三,侯府嫡三子,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怎么对四弟,我便怎么对你。兰院不欢迎你,以后别来了。” 谢澜挥挥手,几个丫鬟上前,把谢婉宜送了出去。 “你——,谢澜,你真敢!” 谢婉宜气得火冒三丈,可出了门,她不敢大喊大叫。 她让谢澜私下送信本就不是光彩的事,万一她一嚷嚷,谢澜说漏嘴,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谢婉宜憋屈得要命,只能跺跺脚灰溜溜地回临水阁。 路过曲阳院时,被早就在外面等候的沈枝枝叫住。 “婉宜,你从安和院回来的?” 谢婉宜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说。” “哦,听说今晚母亲办家宴,我想着你肯定参加了,便随口问问。” “家宴?我怎么不知道,没人通知我啊。” 谢婉宜面色更难看了。 沈枝枝不怀好意道:“二房分家,不请我和夫君就算了,怎么能不请你呢?你又没嫁人,理应当参加家宴。” 谢婉宜面色五彩纷呈,酸甜苦辣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可算明白了,沈枝枝是故意在这儿等着她呢。 故意提起家宴,就是为了嘲笑她。 “二嫂,既然你知道分家了,怎么还赖在侯府不走?再说了,你一个外人,就别插手侯府内部的事了。家宴,我想去便能去,但是你呢,再想去,也去不了了。” 谢婉宜重重哼了一声,抬着下巴,趾气高扬地走了。 谢婉宜一向伶牙俐齿,沈枝枝从未在她面前讨过一次好。 沈枝枝被她气得肚子疼。 丫鬟见状,赶紧扶着她进屋休息。 沈枝枝躺了许久,才缓了过来,她有气无力地问: “夫君回来没?” “回夫人,还没有。” 三天前,谢昇消了假,去宫里上值了。 这三天,他一次都没在曲阳用晚膳,每晚喝得烂醉如泥被小厮扶进门。 沈枝枝既担心又害怕,想劝他爱惜身体别喝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谢昇心中烦闷,唯有喝酒解愁,他想喝便喝吧。 只是苦了沈枝枝,怀着身孕还要照顾谢昇,人憔悴了不少。 “夫人,您先歇一歇吧。” “不用,我等夫君回来。” 沈枝枝等了一夜,天都亮了,谢昇也没回来。 这下,她真慌了。 第109章 江月临到访 “来人,来人!”沈枝枝大喊。 有小厮跑过来。 “夫君昨晚夜宿何处,快带我去。” 小厮面露难色:“二夫人,天色还早,这会子客栈还没开门。” “别废话,赶紧带我去。” 小厮和丫鬟彼此对视一眼,无奈低下头,安排人准备马车,扶着沈枝枝走出侯府大门。 沈枝枝最近情绪波动太大,时时肚子疼,曲阳院的下人们小心翼翼伺候,依旧提心吊胆,更别说送她出门了。 自从上次府医说以后要收诊费后,沈枝枝再不舒服,也没叫过府医。 没有府医的诊断,下人们对沈枝枝的身体情况一知半解,伺候起来异常辛苦。 马车缓慢地行驶在路上,沈枝枝心急如焚,让马夫快点。 “夫人,不能再快了,您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丫鬟劝道。 沈枝枝抚着肚子,重重叹了一口气。 如今,她唯一的依靠便是肚子里的孩子,孩子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般想了之后,她只能按住焦躁的心。 好在谢昇留宿的客栈不远,没一会儿马车到了。 沈枝枝下了马车,来到客栈前敲门。 小二打着哈欠打开门:“谁啊,这么早。” 沈枝枝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眼前,把小二吓得一激灵。 “你要住带店?”小二疑惑地问。 “不是,我找人。” 一听找人,小二又恢复了半死不活的脸色:“客人们还在休息,要找人,过一个时辰再来。” 说着小二就要关门。 沈枝枝拦住门,给小二塞了点碎银。 小二低下头,把银子快速收起来,把门全部打开。 “夫人,请进,快请进。您先坐,我给您沏茶。” 小二忙碌起来,沈枝枝则在打量客栈。 看上去是正规客栈,没有花花绿绿不能入眼的东西。 她的心稍稍放下来。 小二端着热茶过来:“夫人,您想找谁?” “谢昇,明德侯府二爷。” 小二恍然大悟:“原来您是侯府二夫人,小的眼拙,还请二夫人勿怪。我这就帮您查一查,谢二爷住在哪间上房。” 很快,小二从登记簿上找到了谢昇。 “二夫人,谢二爷在天字二号房,我带您过去。” 沈枝枝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寂静的清晨,轻微的咯吱声,都被放大许多。 一步一步,如同踩在沈枝枝心头。 来到天字二号房,小二停下:“二夫人,谢二爷就在里面呢,您可以敲门试试,小的先告退了。” 小二离开后,沈枝枝在门口犹豫了很久。 她有些怕。 怕门打开,里面藏着个女人。 不会的,不会的,夫君不会辜负自己。 沈枝枝一边在安慰自己,一边伸出手。 颤动的手指叩响门板。 咚,咚,咚。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动静。 厚重的脚步声,有些跌跌撞撞,门一开,浓厚的酒气扑面而来。 “夫……君。”两个字刚出口,沈枝枝便湿了眼眶。 谢昇抹了一把脸,“夫人,你怎么来了。” 夫妻二人都没说话,都能从对方的状态中看出彼此的疲惫。 里面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没有沈枝枝担心了一夜的女人。 谢昇没有解释为什么宁愿睡客栈也不回去,但沈枝枝猜到了。 昨日侯府家宴,二房没被邀请。 谢昇心中烦闷,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还不忘告诉小厮别送他回侯府,给他找间客栈。 他不想面对被侯府冷落的局面。 夫妻二人坐上回侯府的马车,良久,沈枝枝问:“夫君,我们何时搬出去?” 谢昇没有回答。 一旦搬出去,他与侯府就彻底划清界限了。 可不搬出去,这么住着,难堪又尴尬。 “等过了花朝节,我们搬家。” “好。” 谢昇一夜未归的事,很快传到卫昭容耳朵里。 她面色毫无变化,淡定地喝粥。 谢昇早已与侯府离心,分家之后,彻底割断了两人为数不多的母子情。 以后谢昇怎么样,都与她无关。 谢澜和谢昱今日要去董府上课,一大早便走了。 如今谢昱身份特殊,因此卫昭容特意安排了暗卫,时刻保护他们的安全。 快到中午时分,有人通报:江大人来了。 卫昭容心头一动,江月临亲自来,那必定是雷烈山定罪了。 “快去告诉婉柔,让她到前厅见江大人。” 卫昭容亲自来到侯府门口迎接江月临。 今日江月临没有穿官袍,一身蓝色云纹锦袍,白色腰封,脸上挂着淡然清雅的笑意。 “侯老夫人,唐突造访,上门叨扰,还请见谅。” “江大人何须此言,你乃侯府贵客,快快请进。” 江月临微微颔首,抬脚进门。 再次来到明德侯府,心境与上次不同。 江月临与卫昭容边走边聊,聊家常,聊天气,气氛很是融洽。 两人来到前厅,江月临远远地便看见了穿着宝石蓝织金云锦长裙的谢婉宜。 巧了,今日两人都穿了蓝色。 谢婉宜浅笑,给江月临行礼:“见过江大人。” “谢小姐,好啊。” 江月临看着她,眼神微动。 多日不见,谢婉宜的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白皙的脸庞带着一点粉,抬眸一笑,眼尾勾出月牙的弧度,温婉端庄中又透着一点可爱。 “江大人,请坐。婉柔,今日你亲手泡一壶‘庐山云雾’给江大人尝尝。” “是,母亲。” 谢婉柔不但琴棋书画样样行,茶艺也是一流。 庐山云雾乃贡茶,侯府只有招待最尊贵的客人时,才会拿出来。 谢婉柔姿态优雅,提起茶壶,微微压下手腕,水雾腾起,遮住了她的眉眼。 等水色染上茶叶的绿意,茶便泡好了。 谢婉宜亲自端着杯子给江月临呈上:“江大人,请喝茶。” “多谢。” 江月临鼻尖微动,香郁味甘,隐约夹杂着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 等谢婉宜离开,香味随之消散。 江月临恍然大悟,原来是谢小姐身上的味道。 一口茶下肚,清爽甘甜。 江月临赞道:“谢小姐,好手艺。” 谢婉柔落落大方地笑着看他。 等一杯茶喝完,江月临终于说出进入拜访的正事。 “侯老夫人,谢小姐,皇上下令,从即日起雷烈山贬为庶民,发配边疆 劳役。” 第110章 沈天赐又来 “柔儿,听见没?” 连卫昭容都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第一时间朝谢婉柔看去。 谢婉柔明显愣住了。 巨大的惊喜袭来时,人是懵。 折磨她好几年的噩梦,终于要彻底消失在眼前了。 她手脚发麻,耳鸣头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卫昭容明白谢婉柔的心情,她来到谢婉柔身边,一把抱住:“雷烈山贬为庶民,发配边疆,折磨你的恶人,终于等来了属于他的恶报。柔儿,你听到没。” 谢婉柔的呼吸有些急促,但母亲的怀抱让她发散的理智回笼。 有外人在,她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失态。 谢婉柔调整呼吸,压住汹涌的情绪,反手拍拍卫昭容的后背:“母亲,我听到了。” 卫昭容低头看去,见她神色稳定,松开手回到位子上去。 江月临处理过无数案子,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他都能保持心绪平静,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众人哭、笑、闹、吵。 这一次,他的心理似乎有些越界。 他没有顺利处理完案子的舒畅,而是隐隐有些心疼。 谢婉柔,如此端庄贤淑的女子,本不该被夫君呵护,谁成想遇到了雷烈山这个畜生。 江月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越界,可他控制不了。 也许是谢婉柔白皙脖颈上青紫的痕迹,楚楚可怜。 也许是她亲手做的蜜浮酥奈花和冰雪冷元子格外合胃口。 也许是她泡的茶很香。 总之,江月临明白,谢婉柔与旁人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他说不清。 “江大人见笑了,我们母女听到这个好消息太激动,还请江大人包涵。” 卫昭容的话让江月临回神:“侯老夫人言重了。” 等母女二人收拾好情绪,卫昭容说: “江大人,今日若是无事的话,留在侯府用午膳如何。” 卫昭容原本就打算宴请大理寺卿和江月临,今日他特意上门告知这个好消息,侯府自然要盛情款待。 “我还有要事在身,一会儿要出城,不便留下用膳。” 卫昭容颇为遗憾:“既然江大人有公务在身,我就不打扰了,等过了花朝节,侯府将发帖邀请冯筠大人和你,到时候请务必赏脸。” 江月临颔首:“好,一言为定。” 卫昭容和谢婉柔送江月临离开。 这一幕似曾相识,江月临利落地翻身上马,就在马蹄声响时,他回眸,看了谢婉柔一眼。 初夏的风掀起江月临的衣袍,他轻轻一笑,勒紧缰绳,骑马而去。 不知为何,谢婉柔耳尖微微泛红。 她局促地收回视线,垂下头。 “江大人一个文官,没想到骑马这么利落。听说他还没娶亲,媒婆早就踏破了江府的门槛,可他半点不松口,不知道将来哪个姑娘能入了他的眼。” 卫昭容难得聊八卦,只因江月临样貌非凡,品行高洁,又是未来的大理寺卿,大有作为。 谢婉柔没有接话。 她一个和离妇,不该议论别人的婚事。 “走吧,柔儿,回府。” “嗯。” 卫昭容刚迈出去一步,突然不远处一个人影闪过,躲进了胡同。 齐嬷嬷早就发现了那人,说道: “老夫人,是二夫人的弟弟,沈家公子。” “又来找沈枝枝要钱?” “想来是的,沈公子哪次来不是为了钱。” 呵,上次侯府把打得半死的沈府家丁丢在门口,算是体面地警告沈家,不要搞偷鸡摸狗这一套。 本以为沈家知道事情轻重,会管好儿子。 没想到,沈天赐连这几天都忍不了。 不过无妨,反正二房已经分了出去,沈天赐这只蛀虫,不可能侵蚀侯府半分。 谢昇如果聪明些,吃一堑长一智,早点与沈家断干净还好,不然二房能不能保住到手的财产,怕是危险。 曲阳院,沈枝枝正在绣肚兜。 这是给肚子的宝宝绣的。 她的绣品虽然比不上谢婉柔,但也算中规中矩。 为了让自己心静,她提前许久准备孩子的东西。 她不想看见侯府其他人,这几日在曲阳院闭门不出。 反正熬到花朝节结束,二房就搬走了。 “嘶——” 指尖刺痛,冒出几颗鲜红的血珠。 “二夫人,您刺到手了。” 丫鬟赶紧用帕子包住她的手。 不知为何,沈枝枝心头感到不安。 刺破手指,仿若不祥的预兆。 等她的手指止住血,沈枝枝也失去了绣衣服的兴致。 她恹恹地坐着发呆,脑中胡思乱想一通,却没个主线。 “夫人,沈少爷来了。” “什么?他怎的又来了。” 沈枝枝前几日刚给了他一根簪子,又输了? 明知道自家弟弟是什么德行,可沈枝枝还是去见了他。 从小沈家人把沈天赐当眼珠子疼着,沈枝枝天天被父母灌输弟弟为重的思想,长此以往,沈天赐在她心中永远排第一位。 她从来没有拒绝过沈天赐的任何要求。 尽管她知道谢昇厌恶沈家每一个人,可那是她弟弟啊,她不可能不管。 沈枝枝走出侯府,在不远处,看见了鬼鬼祟祟的沈天赐。 她来到胡同边,怕被侯府的人看见,便带着沈天赐往里面走了走。 “天赐,你怎么又来了?” “姐,我馋忘仙楼的忘春醉了,上次撞见姐夫喝过,我便念念不忘,今日想着一定要喝。” “父亲在酒窖存了许多酒,你要馋,回家去,喝尽兴。” “家中的酒有什么好喝的,要喝就喝忘春醉。姐,以前我找你拿钱去赌是我的错,可这次我真是去喝酒的,你就给我吧。” 沈天赐的谎言一戳即破,可沈枝枝每一次都选择相信他。 “天赐,姐姐最近手头有些紧,没有银子。” “骗谁呢,你们二房刚分家,得了一大笔财产,怎会连喝酒的钱都没有。” 沈天赐不相信。 “天赐,我没骗你,分家的银子由夫君保管着,我拿不到。” “哼,又骗我。自从你嫁给姐夫后,二房一直由你当家,库房钥匙都在你手里呢。姐姐,你不想给就不给,何必说这些谎话诓骗我。”沈天赐很生气。 “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了,我不想听。”沈天赐打断她:“给我五十两,给了我就走。” “天赐,我真的没有。”沈枝枝这次连发簪都拿不出了。 两人僵持许久,沈天赐怒火冲头:“好啊,姐姐,你变了,你眼里没有沈家人,更没有我这个弟弟!既然如此,不如断亲,省得你看我烦。” 说着沈天赐拂袖就想走,沈枝枝想解释,便拉住他。 谁知,沈天赐用力一推,将她推倒在地。 第111章 救救我的孩子 沈枝枝猝不及防,肚子一阵剧痛。 她捂着肚子,疼得脸色刷白。 “天赐……天赐……”沈枝枝虚弱地叫沈天赐。 “干什么!没银子叫我有何用。”沈天赐愤怒地回头。 下一刻,他僵在原地,只见沈枝枝蜷缩在地上,淡色长裙下有鲜红的血迹。 “姐姐,你……你怎么了?”沈天赐慌了,跪在沈枝枝身边,伸出手想扶沈枝枝,又被电击般缩了回去。 “天赐……快,帮我,帮我,叫大夫,我的孩子……孩子……” “你,你有身孕了?” 沈天赐腾地站起来,贴着墙角往后退。 “不是我,我没有推你,是你自己没站稳。” 沈天赐连退十步,最后仓惶而逃,留下沈枝枝一人在无人的巷子里挣扎。 “天……天赐,别……别走……” 听见沈枝枝微弱的呼喊,沈天赐回过一次头,可他没有停下脚步。 只是沈天赐找她借银子,为了避人耳目,沈枝枝没有让贴身丫鬟跟着。 腹中绞痛,让她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大声呼喊,站在不远处的丫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丫鬟冲进胡同,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二夫人!” 安和院,卫昭容与谢婉柔正在用午膳。 沈枝枝的贴身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跪在卫昭容跟前哐哐磕头:“老夫人,求您救救二夫人吧。” 卫昭容放下筷子:“发生了什么事?” “二夫人,二夫人她,摔倒了,流了好多血,好多血……” 丫鬟已经吓得语无伦次。 “走,带我去看看。” 谢婉柔也站起身:“小蝶,让人叫府医。” 卫昭容走到半路,又吩咐齐嬷嬷:“快马加鞭,去请肖太医。” 府内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卫昭容还未进沈枝枝的卧房,便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虚弱无力的呻吟传来,让人不忍多听。 踏进卧房,看见满头大汗的沈枝枝,面无血色几乎濒死。 她恍惚间看见卫昭容模糊的身影,挣扎着朝卫昭容伸出手:“母亲,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纤长的指头上有猩红的血迹。 此情此景,同为女人,再大的仇怨都要放置在一边。 “府医到了没?” 卫昭容话刚落,府尹拎着药箱匆匆赶到。 府医给沈枝枝粗略检查了一番,面露难色。 “老夫人,我并不精通生产之术,暂时只能帮二夫人止血。” 府医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 卫昭容凝眉:“先止血,等肖太医到。” “是。” 府医卷起衣袖,给沈枝枝治疗。 “母亲,我扶您出去吧。”谢婉柔说。 “嗯。” 两人来到外面,卫昭容面色凝重。 “柔儿,当年你小产,是不是也经历过此等痛苦。” 卫昭容知道迟来的关心,并不能给当时的谢婉柔半点帮助,可此时看到沈枝枝,她控制不住想起谢婉柔。 若不是自己的冷淡和疏离,对谢婉柔不管不顾,怎会让自己的女儿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呢。 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 想起谢婉柔受过的苦,卫昭容都想狠狠扇自己几巴掌。 “母亲,都是过去的事儿。” 谢婉柔敛下眼眸,她不想提这件事。 卫昭容听出了她的意思,揭开还未痊愈的伤口本就是一件残忍的事。 轻轻拍拍谢婉柔的手,不再多言。 肖太医赶到后,府医终于松了一口气。 沈枝枝拉住肖太医的衣袖,恳求道:“太医,一定要帮我保住孩子。” “我定竭力而为。” 治疗过程中,沈枝枝因为气血耗尽,昏死过去。 卧房内脚步声不停,热水送进去一盆又一盆。 过了许久,肖太医才出来。 卫昭容立刻问:“肖太医,沈氏的孩子能保住?” 肖太医擦着手回:“暂时保住了,但二夫人流血过多,胎相很不稳,我用艾灸在关元、气海等穴位,助二夫人温经安胎,再配合加味圣愈汤,每日服用。” “这期间,二夫人必须完全卧床静养,等明日我再来复诊。” “辛苦肖太医了,齐嬷嬷带肖太医去偏厅休息,好生招待。” 齐嬷嬷带着肖太医离开,卫昭容和谢婉柔走进卧房。 沈枝枝已经昏睡,可她的手还死死护着肚子。 谢婉柔从怀里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给沈枝枝擦额间的冷汗。 曾经她也如沈枝枝这般躺在床上,大夫走后,除了小蝶,身边无一人服侍。 没人理会她失去孩子的痛苦,整日整夜以泪洗面,度过了一个个难熬的日夜。 “枝枝,肖太医说你的孩子暂时保住了,你且放心,好好养身体。” 谢婉柔的话,沈枝枝似乎听见了,痛苦的面色有片刻缓解,整个人彻底松了下来。 没一会儿,在宫里上值的谢昇收到消息后,立刻告假赶回曲阳院。 “枝枝,枝枝……” 他慌里慌张地越过卫昭容和谢婉柔,趴在沈枝枝床边。 “枝枝,我回来了,别怕。” 谢昇回来,二房的主心骨有了。 卫昭容让齐嬷嬷留下,帮忙照看二房,自己则带着谢婉柔离开。 回到安和院,卫昭容召见管家。 “沈氏是如何摔倒的?” 管家回:“二夫人和沈公子单独在胡同巷子里说话,等下人们听到动静时,巷子里只剩二夫人,没有看见沈公子。” 明眼人都能猜到,是沈天赐动手的。 沈枝枝肚中的孩子,对她很重要,她平日里很是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 若说她自己不小心摔倒,卫昭容是不肯信的。 可毕竟没有亲眼看见,没人敢将心中的实话说出来。 沈天赐,一而再再而三,成二房的绊脚石,如果谢昇不彻底与沈家断开,未来注定还要受牵连。 卫昭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二房分家,以后的路要谢昇自己去走。 如何抉择,如何处理,看谢昇自己。 临近天黑,沈枝枝终于醒了。 她第一时间去摸肚子:“孩子,我的孩子……” 一双大手覆在沈枝枝冰凉的手上:“夫人,孩子还在。” 沈枝枝这才发现,谢昇陪在身边。 两行清泪瞬间喷涌而出:“夫君,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没事,有我在,不要怕。” 等沈枝枝哭完,谢昇用热毛巾给她轻轻擦脸。 “你告诉我,今日为何会摔倒?” 第112章 信最后一次 沈枝枝眼神躲闪。 谢昇心下明白,他突然收回双手,沈枝枝腹部一空,一阵凉意侵袭。 沈枝枝想拉住谢昇的手,可因为太虚弱,只抓了一把空气。 “枝枝,是不是沈天赐推你的?” 谢昇的声音冷冰冰,眼神重重地落在沈枝枝身上,让她呼吸紊乱。 “他……不知道我怀孕了。我当时,当时没站稳,他只是轻轻碰了我一下。” 说完,沈枝枝根本不敢看谢昇。 谢昇仰头,长叹一口气。 他咬牙切齿地从喉间,挤出一句话: “沈天赐,差点杀了我的儿子!” 沈枝枝连忙摇头:“不是的,夫君,不是天赐,是我自己没站稳,跟天赐没有关系。” 谢昇没有理会她的话。 他沉默地坐在床对面的凳子上,与沈枝枝隔开一段距离。 “我问最后一遍,是不是沈天赐推的?” 沈枝枝嘴巴张了又合,过了很久,她哑着嗓子说:“是我没站稳,不关天赐的事。” 一片沉寂。 良久,一声冷笑在卧房响起。 谢昇心灰意冷地看着沈枝枝,眼底是无尽的悲凉:“好,我信你最后一次。” 这一夜,谢昇在凳子上坐到天亮。 沈枝枝请求了无数遍:“夫君,你去睡觉吧。” 谢昇充耳不闻。 天亮后,谢昇才起身洗漱换衣服,头也不回地去宫里当值。 沈枝枝如同被人被架在火堆上烤,难受得泪流满面。 二房的事,很快在侯府传开,下人们做事比往常更小声了些。 窦书遥正在和严守泰核对店铺营收,有下人来报: “大夫人,窦二小姐的马车到了。” 前些日子卫昭容就已经写信邀请窦书心来侯府做客,当时相府有事耽搁了几天,今天终于来了。 “严先生,店铺营收的账本先放一放,等我下午再来核对。” “无妨,大夫人去忙吧。” 窦书遥一路小跑来到侯府门口,正好窦书心掀开车帘。 “书心。” “姐姐。” 从上次离开侯府,两姐妹有些日子没见了。 窦书心下车后先观察窦书遥,见她脸色比上次好,看着还长胖了些,便放下心来。 “快进来。”窦书遥拉着窦书心,开开心心进了侯府大门。 在入户长廊下,遇见了刚给沈枝枝复诊结束的肖太医。 “肖太医,二弟妹的身体如何?” “二夫人胎相比昨日稳了些,出血也止住了,不过并没有脱离危险,仍需观察,继续按时服药。” “是个好消息,辛苦肖太医了。” 肖太医走后,窦书心疑惑地问发生了何事。 窦书遥便简单的提了一嘴。 “那我下午去看望一下二夫人。” “嗯,也好。”窦书遥点头。 二房分家,毕竟没离府,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脉,是该去探望。 窦书心这次过来没有空手,分别给卫昭容,谢婉柔和窦书遥带了礼品。 就连谢澜和谢昱的都没落下。 “窦二小姐有心了,以后来侯府跟回家一样,不要带东西。” 卫昭容看着窦书心精心备下的东西,满意地点头。 她与谢婉宜一样大,可谢婉宜至今还是个骄纵的大小姐脾气,加上无可救药的恋爱脑,与窦书心不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齐嬷嬷端来新鲜的水果,谢婉柔亲自沏茶,几人在安和院闲聊,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二房给侯府带来的阴霾,因为窦书心的到来,散了很多。 下午,窦舒心带着燕窝,灵芝探望沈枝枝。 沈枝枝面色憔悴,精神不济,有心无力的与窦书心聊了几句。 见状,窦书心没有多留:“二夫人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沈枝枝点头,连笑容都扯不出。 走出曲阳院,窦书心意外撞见了谢婉宜。 谢婉宜斜着她,鼻孔哼了一声。 窦书心微微蹙眉,不想跟谢婉宜说话,想加快步伐离开。 “窦书心!” 谢婉宜突然开口。 “何事?” 谢婉宜鄙夷地瞧着她:“抢走别人的母爱,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窦书心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打小没有母亲,极度缺母爱,所以,耍心机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母爱,不是吗?” 窦书心莫名被扣上一口大锅,她自然不能承认:“谢婉宜,你若是脑子有病就请太医医治,不要一直缠着我不放。” “呵,母亲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把你当遗世独立的白莲花,谁不知,里面是黑心棉。” 见谢婉宜越说越离谱,窦书心不想跟她浪费时间,提脚就走。 “被我说中了,想落荒而逃?,哼,看见你那装腔作势的模样就恶心。” 谢婉宜话音刚落,不知哪里冒出一个嬷嬷,不由分说给了谢婉宜两个巴掌。 “贱婢,你敢打我?” 谢婉宜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嬷嬷丝毫不惧:“打的就是你,老夫人有令,只要二小姐对窦二小姐不敬,奴婢不用通传,直接赏耳光。” “不可能!我是明德侯府堂堂二小姐,母亲怎么容你等贱婢放肆。” “呵,既然签了断亲书,就别拿侯府二小姐的身份说话了。老夫人仁厚,没将你赶出侯府,但人应该认清自己的处境,一味迷失在曾经的掌上明珠美梦中,是万万不可的。” 从来没有人敢当面把谢婉宜说得如此不堪,她自己也从来没意识,断亲书的威慑力。 “你……胡说什么,我明明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怎么能因为区区断亲书,便否认我的身份。” “呵——二小姐,你懂法吗?如若不懂,奴婢派人将《大崇律例》送给你观摩。” “你,你———你———” 谢婉宜你了半天,想不出半个字反驳。 嬷嬷不再理会她,而是恭敬地来到窦书心身旁,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窦二小姐,老夫人让我这些日子跟在您身边伺候,方才迟来一步,让您受惊了。” 窦书心已经习惯了谢婉宜的恶语相向,心绪波动并不强烈,但嬷嬷的话让她心头涌起一股暖意。 原来,侯老夫人早就替自己做了准备。 “我无事,嬷嬷,我们走吧。” 窦书心在嬷嬷的带领下离开,留下顶着两个巴掌印的谢婉宜在原地狂怒无能。 第113章 花朝节 “窦二小姐,奴婢姓张,您可以叫我张嬷嬷,我是老夫人安排服侍您的,以后您在侯府不要担心被欺负,有奴婢在,二小姐动不了您。” 窦书心柔柔地喊:“张嬷嬷好。” “窦二小姐好。” 张嬷嬷是卫昭容特意给窦书心挑的,胆大心细,对主子忠心,有事真敢上,非常适合保护性格温和的窦书心。 等窦书心回家后,张嬷嬷就留在窦书遥身边伺候。 未来侯府的当家主母,身边必须有个得力干将。 张嬷嬷,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晚上,卫昭容在安和院摆宴招待窦书心。 毕竟窦书心是未来的皇后,卫昭容不可避免带了私心。 但感恩和喜欢,也占了大半。 感恩她上辈子救侯府一次,也喜欢她聪慧沉稳的性子。 窦书心和谢婉柔性格有点像,不过因为从小没有母亲,窦书心比谢婉柔更加坚韧。 她们两人见了面,能聊的话题很多。 从琴棋书画,到茶艺花艺刺绣,有种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 窦书遥性子沉闷,对这些不感兴趣,反倒是复杂的账本,管家之道,经营手段,她很喜欢,也擅长,学起来非常容易上手。 卫昭容早就摸透了几人的脾性,根据她们的喜好和能力培养安排,让侯府一家人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光耀门楣。 若是大房能有个孩子,便更加完美了。 卫昭容有信心,要不了多久,这个愿望定能实现。 用完膳,谢澜和谢昱没有急着走,大家聚在一起喝茶聊天。 窦书心问,最近他们最近在看什么书。 谢昱立刻献宝地说:“我在读《七略》。” “《七略》不是藏书吗?四爷怎么会有?” 谢昱神秘兮兮地说:“是十皇子借我的,等我和三哥看完,要还回去。” 蓦然听到十皇子的名字,窦书心心头一跳。 她的气息不太稳: “你们怎么认识十皇子的?” 谢澜怕谢昱说话没轻重,主动回答:“前些日子我和四弟在国子监游学,便认识了十皇子。” “原来如此。”窦书心低下头喝茶,不再多言。 他怎么样,还好吗? 是不是跟以前一样,喜欢一个人藏在黑夜中。 窦书心有好多话,在舌尖转了好几次,最后又默默咽了下去。 身份不对,场合不对。 也许,十皇子早就忘记她了,只有她一个人陷在那场相遇中。 喝完茶,谢澜和谢昱起身告退,花朝节近在眼前,有好几天天看不了书,他们得抓紧时间。 瞧见两人如此努力,卫昭容深感欣慰。 “去吧,不要学太晚,十皇子不是说过,晚上看书容易把眼睛看坏。” 谢昱一本正经地回答: “不会的母亲,兰院的蜡烛很亮,不伤眼睛。” 众人都笑起来,卫昭容挥挥手: “哈哈,好好好,你们去吧。” 曲阳院, 谢昇从宫里回来,看见了屋里摆放的燕窝补品,问道:“谁送来的?” 沈枝枝听见他的声音,回道:“是沈府送来的,母亲听说我身体不适,差人送来的。” 丫鬟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心中嘀咕,明明是窦二小姐送来,二夫人怎么说是沈府。 沈府别说送补品了,连封慰问信都没有,二夫人还苦苦维持沈府的面子作何。 “沈家能买得起这么贵的燕窝和灵芝?我还以为坐吃山空的沈府,早就剩一个空架子了呢。” 谢昇言语冷淡,若有所指。 他看沈枝枝时,眼神没有一点温度。 沈枝枝接不住他的眼神,僵硬地扯开话题:“夫君,我今日觉得好多了,肚子只是偶尔疼一下。肖太医说,只要我卧床一个月,孩子肯定能保住。” 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的消息。 “嗯,知道了。” 说完,谢昇离开沈枝枝的卧房。他让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在里面住下了。 谢昇不是傻子,等一切安顿下来,单独问下人,燕窝是谁送来的。 “回二爷,是窦二小姐送来的。” 谢昇不再说话。 他留给沈枝枝的最后一点信任,荡然无存。 “好,很好……” 谢昇又是一夜未眠。 —— 花朝节前一天,京城最好的成衣店,给各房送来新衣服。 衣服是卫昭容提前安排订制的,就连窦书心,也贴心的准备了三套。 一年一度的花朝节,持续三天,京城的公子小姐夫人们,会盛装参加。 卫昭容与林觉慧,还有董夫人已经约好了,去明太寺听高僧讲经。 平日里她们几个捐钱给明太寺修缮庙宇、铸造佛像,主持邀请她们前来参加。 谢澜和谢昱没怎么参加过花朝节,因此两人便乖乖跟在大姐谢婉柔身后。 出门前,谢澜带了足够多的银子,又给谢昱安排了一袋碎银。 “四弟,出门在外,看到喜欢的东西直接买。还有,我们是男人,姐姐们看上什么东西,要主动付钱,不要让姐姐们等。” 花朝节热闹,路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小玩意儿不值钱,但可以买个情绪价值。 这一天,大家穿着新衣服,分三辆马车出了侯府。 卫昭容的车往郊外走,明太寺在城外的颇负盛名的枫叶山上。 这个季节,枫叶刚换了嫩芽,不如秋日漫天红,胜在空气宜人,身边都是盛装参加花朝节的民众,到处欢声笑语。 三位夫人在山脚下汇合,互相夸赞了对方的衣裳,连头上的簪子和腕间的镯子都没错过。 枫叶山有些高,高僧讲经时间快到了,三人没有多停留,慢慢朝山上爬去。 相较于老夫人这边的宁静致远,在城里玩的年轻人们则热闹多了。 人山人海,若是不小心,便碰到了路人的肩膀。 谢澜和谢昱看见前头有人耍杂技,两人站在人群后看了好一会儿。 谢婉柔盈盈地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笑。 窦家两姐妹则在卖鲜花的小摊前停下。 两人精心挑选了几朵花,准备簪在发间。 在掏银子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谢昱,率先将碎银递出。 “大嫂,窦二小姐,我来付吧。” 谢昱笑得灿烂,一双桃花眼眯成了弯弯的月亮。 第114章 还是跟我在一起吧 窦书遥没有推却,笑着接下。 那边杂耍还没结束,谢昱又跑回去看,临走前朝两人眨了眨眼睛:“大嫂,今日你和大姐无论买什么,都由我和三哥付银子,记住啦——” 窦书遥先是一愣,随后会心一笑。 她头一次感受到属于弟弟的“呵护”。 “姐姐,真为你高兴。”窦书心由衷地感叹:“谢家两位弟弟,真贴心。” “是啊,有他们这样的弟弟,很幸福。” 很少感受到幸福的窦书遥,最近时常觉得太幸福了。 幸福有点不真实。 内心里依旧不踏实,生怕梦醒就碎。 花贩把她们挑选的花递过去:“夫人,请收好。” 窦书遥拿着新鲜的花朵,挑出一朵洁白的栀子花插在窦书心发间。 然后来到谢婉柔身边,给她簪了一朵白里透红的芍药。 而她自己头上则是黄色茉莉。 谢澜和谢昱看完杂耍一转头,见三位姐姐头上都戴了花,溢美之词不胜言表。 “姐姐们,真好看。” 说完,谢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啊,姐姐们比发间的花儿要好看多了。”谢昱活泼,声调比谢澜还高。 “今日两位弟弟嘴上抹蜜了,说的话真让人开心。” 谢婉柔给两人递上一小袋松子糖:“吃糖。” “多谢大姐。” 一行人在外面逛了许久,买了许多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儿。 午间随便找了间面馆,一行人吃吃喝喝,好不惬意。 时间走得飞快,很快来到晚上的圆月假面会。 京城街道,灯火通明,戴着各式各样面具的百姓,走在大街上。 “大嫂,大姐,这是我和四弟给你们买的面具,试试看喜不喜欢?” 兔子,狐狸,白猫,三只中规中矩的面具。 胜在造型精致,能看出来谢澜精心挑选了许久。 “好看,喜欢。”三个人异口同声。 谢澜和谢昱选择的分别是黑无常和白无常。 几人兴致高昂地戴上面具,继续闲逛。 夜晚的圆月假面会,人数是白日的好几倍,路边的摊位更是五花八门。 谢婉柔被一个古玩摊位吸引,便在摊子边停下。 她一眼看中了一支冰蓝透明玉笛。 笛身温润如玉,泛着柔和的光芒,笛身上盘着一条细长的白蛇,笛尾坠着一串小巧的铃铛。 她伸出手去,还未碰到笛子,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抢了先。 谢婉柔顺着白皙的手背向上看去,只见那人戴着银色琉璃狮头面具,一袭白袍,清逸绝尘。 瞳仁幽深,好像似曾见过。 虽然谢婉柔很喜欢这只笛子,但他先拿到了,自然属于他。 她垂下眸子,准备离开。 奈何身后的人群拥挤,她尝试了几次,都未能脱身。 自己反而被身后莽撞的人猛地一挤,一个站稳,往前扑去。 下一刻,手握玉笛的白袍突然在眼前闪现,扶住了即将摔倒的谢婉柔。 “多谢相救。” 谢婉柔心有余悸地道谢。 对方没有说话。 谢婉柔稍稍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谢小姐。”那人开口,声音莫名熟悉。 “江大人?” 谢婉柔讶异抬眸,仔细看去,才发现果然是江月临。 江月临脱下脸上的面具,淡淡一笑:“我一眼便认出谢小姐了,在你身侧站了半天,结果谢小姐挑选得太过认真,根本没认出我。” “这……抱歉……人太多了,我没留意。” 谢婉柔藏在面具下的脸微微泛红,她庆幸戴了面具,不然真够尴尬的。 “喏。”江月临举着玉笛:“谢小姐先看上的,我就不夺人之美了。” 谢婉柔接过玉笛,两人的手指不小心轻轻碰上,又很快分开。 “多谢江大人割爱。” 谢婉柔问老板多少银子。 老板说这位公子已经付过了。 “那,” 谢婉柔再次看江月临:“江大人,这是你的玉笛。” “送你了。” “……” 平白收人礼物,她怎么好意思。 还未等她开口拒绝,江月临说:“若想谢我,便再给我做蜜浮酥奈花和冰雪冷元子吧。那日吃过之后,想念许久,跑了几家糖水铺,都没谢小姐做的好吃。” 江月临风光霁月,却极其挑食。 看似什么都吃,其实是平等的讨厌很多食物。 唯一例外的,便是谢婉柔送来的甜点。 她做过三样,每一样江月临都爱之不及,甚至因为舍不得吃完,放坏了几块糕点,为此懊恼了许久。 “以玉笛换谢小姐亲手做的糕点,可好?” 江月临眼光真诚,谢婉柔错愕之下,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过了会儿, “江大人,” 谢婉柔握紧玉笛,“我先行告辞了,我要去找三弟他们。” 江月临没有应,而是弯起嘴角看谢婉柔被人群挤得半分动不了。 她不喜与陌生人触碰,因此处境很是被动。 江月临实在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替她挡住人群:“人太多了,我送你出去。” 谢婉柔不想麻烦他,可眼下也没办法,只能轻声道谢。 江月临重新戴上面具,护在谢婉柔身侧。 他个子高,在他的保护下,竟无一人能碰到谢婉柔。 “这位公子请留步。” 有姑娘拦住两人:“请收下我的花。” 姑娘戴着半截面具,面具下的半张脸羞红一片。 花朝节,女子可以给心仪的公子送花,如若对方收下,说明对方也喜欢送花的女子。 每年在花朝会上相遇,最后修成正果的夫妻可不少。 谢昇与沈枝枝便是这么认识的。 “抱歉。” 清冷的声线拒人于千里之外。 简单两个字,足够。 姑娘一脸失意地离开。 走了一路,给江月临送花的女子不少,很是耽误时间。 谢婉柔觉得自己打扰了江月临。 “江大人,这里人不多了,我可以自己去寻三弟他们。” “谢小姐,你转头看看,哪里能找到谢三公子。” 谢婉柔踮起脚尖看了一圈,全是人头,根本分不清谁和谁。 “所以,还是跟我在一起吧。” 第115章 兔子糖人 话已至此,再拒绝,便显矫情。 “那便麻烦江大人了。” 两个人并肩走着,偶尔因为人多,肩膀会轻轻碰上。 谢婉柔尽力往一边让,奈何没有半点移动空间。 江月临虽然看着前方,但余光一直落在谢婉柔身上。 白色兔子面具,遮住了她温婉的面庞,莫名的可爱。 尤其两只小耳朵,无端增添了俏皮。 “谢小姐,这只兔子面具,很适合你。” 谢婉柔轻轻一笑:“三弟帮我挑的。” 想起今天谢澜和谢昱抢着付银子的画面,谢婉柔又忍不住笑出声。 “看来谢小姐很喜欢谢三爷挑的面具。” “嗯,喜欢。”谢婉柔缓了缓,说:“今日三弟和四弟说,我和大嫂、窦二小姐无论买任何东西,都由他们付钱。” 做了二十来年的大姐,头一次被弟弟这般护着,谢婉柔如此低调的人,都忍不住想炫耀一番。 “如此看来,谢小姐确实该开心。” 两人边走边聊,路过一个吹糖人的摊子,江月临停下脚步。 谢婉柔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 “这位爷,您想选个什么形状的糖人,小的什么都会吹。”小贩热情地招呼。 “兔子。” 小贩很精明地看着眼他身侧戴着兔子面具的女子,笑着说:“好嘞,您请稍等。” 在小贩的灵活运作下,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出现在眼前。 他加了点小心机,将两只长长的兔子耳朵碰在一起,做出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江月临知道小贩误会两人的关系了,但他没有开口纠正,甚至给银子时多给了些。 “哎呦,多谢这位爷,以后多多光临我的小摊,我给您打折。” 茫茫人海中的偶遇,也许今生都不可能再见。 小贩的随口一言,没人放在心上。 “谢小姐,给。” 耳朵做成爱心的小兔子糖人被递到谢婉柔眼前。 从来没有人送过谢婉柔小糖人,她有些惊喜地眨眨眼:“给我的?” “嗯。”江月临笑得云淡风轻:“兔子小姐当然要吃兔子糖人。” 两人隔着香甜的糖人,视线在空中对视。 四周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夹杂着各种叫卖声。 只有他俩,如时光定格般停在原地。 “大姐,大姐……” 谢昱的声音混在嘈杂的人群中,让谢婉柔恍然回神。 她咻地转过头,耳尖通红。 再次庆幸有面具遮着,给她保留了体面。 “四弟,我在这儿。” 谢昱还是个孩子,个子不高,挤在人群里光听见谢婉柔的声音,偏又看不见她人。 他伸长脖子,几度跳起来,四下寻找。 没发现谢婉柔,倒是看见了一位戴着银色琉璃狮头面具的男子。 那人身形挺拔,鹤立鸡群,很难不让人发现。 谢昱跳了半天累得喘气,也没找到人。 就在他急得满地转圈时,谢澜走过来,拉着他往前走。 “跟我走,我看见大姐了。” 两个人在人堆里挤了半天,终于来到了谢婉柔跟前。 “大姐,终于找到你了,我和三哥急死了。” 他们两个人刚才被一个卖书的摊子吸引,蹲在地上选了几本书,谁知一回头,大姐丢了。 窦书遥当即说:“我与书心一起,你俩一起,我们分开去找大姐。不管找不找得到,一个时辰后,在我们中午吃面的面馆汇合,如何?” 窦书遥不愧是掌家的主母,她的安排让两个不谙世事的弟弟找到了主心骨。 “我们听大嫂的。” 于是四人分开。 谢澜和谢昱年纪轻,灵活地穿越人墙,不一会儿把来时路走了一遍。 没找人,又顺着进来的路往前走。 果然,谢婉柔离他们分开的地方不太远。 “这位是?”谢昱看着高大的男人问。 江月临摘掉面具:“是我。” “江大人!” 谢澜和谢昱同时惊呼。 “恰巧遇见谢小姐,便跟她一起逛逛。” “原来如此。” 谢昱眼尖,看见谢婉柔手上的糖人。 “江大人,糖人是你送给大姐的吗?” “嗯。”江月临点头:“只不过,谢小姐好像不喜欢,到现在一口都没吃。” “我喜欢。”谢婉柔赶紧说。 只不过她戴着面具,不方便吃而已。 “大姐,你摘掉面具啊,赶紧吃,别辜负了江大人一片心意。” 谢昱没心没肺的话,逗笑了江月临:“是啊,谢小姐,别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 谢婉柔无奈,只得摘了面具,在兔子耳朵上咬了一口。 江月临勾了勾嘴角。 “江大人,那我们跟大姐就不打扰您了,您逛您的,我们走了。”谢昱说。 江月临勾着的嘴角放下了。 谢澜暗暗踢了谢昱一脚,赶紧找补:“江大人,您忙不忙,不忙的话,跟我们一起逛,人多热闹。” “不忙。” “太好了,那就一起走吧。” “嗯。” 听到这儿,谢昱恍然大悟。 江大人一个人出来逛,确实显得寂寥,圆月假面会,本就是人多才好玩呀。 “江大人,大姐,我看前头有人在放花灯,我们一起去看看。” 谢婉柔迟疑地看向江月临,怕他不愿意。 谁知江月临说:“好,去看看。” 两人行,变成四人行。 有三位男子护着,谢婉柔没被任何人挤到。 尤其江月临,一直站在她右侧后方,高大的身影将她护在暗处,无比安心。 另一头, 窦书遥和窦书心寻人来到了一处人不多的巷子,这里离她们吃面的面馆不远,跳过人群,能看见面馆的旗帜在风中晃动。 “书心,看见大姐没?” 窦书心费了好大力,也没能从人群中找到半点相似的背影。 她们两人站在巷子口,窦书心下意识踏进去看了一眼。 随后,整个人愣在原地。 “书心,看见什么了?” 巷子里的人,如猎隼盯着她,食指抵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窦书心呼吸骤停,可下一秒后退两步,挽住窦书遥的胳膊:“姐姐,里面好黑,我们还是去面馆等吧。” 窦书遥也是这么想的。 外面人太多,万一再走散了,反而危险。 “好,我们去面馆等。” 进了面馆,窦书遥找了个临窗的位置。 窦书心心不在焉地捏着帕子,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不过一息间,她忽地站起身,把窦书遥吓了一跳。 第116章 合欢引 “怎么了,书心?” “姐姐,我好像看见一同在嬷嬷那里学习的秦小姐了,我跟她说几句话,去去就回。” “嗯,去吧。” 窦书遥不疑有他。 窦书心快步走出面馆,来到方才的巷子。 走进巷子前,她特意看了看身后无人注意。 刚隐入黑暗中,就被人捂住嘴,压在了墙上。 灼热的气息喷在窦书心颈侧,让她浑身寒毛竖起。 “谁让你来的!”嘶哑暗沉的声线,重重地敲击在窦书心的心脏上,让本就负荷过重的心脏岌岌可危。 “殿……下……” 两个字,破得不像话。 呼,呼, 很粗的喘气声,烫得窦书心颈侧的肌肤几近融化。 还未等她呼吸调匀,突然很大的力道,将她一把推开:“走。” 然而,这似乎是他仅剩的力气,下一刻重重跌坐在地上。 窦书心浑身都在抖,她竭力控制住心底的恐惧,跌跌撞撞来到墙边蹲下。 柔软纤长的手覆在滚烫的额头上:“殿下,你发烧了。” 赵景珩双目赤红,恶狠狠地凝着她:“我让你滚。” “我不走,殿下,你生病了,我帮你找大夫。” 说着,窦书心起身,准备出去。 手腕忽地被攥住:“别走。” 窦书心的手在被赵景珩攥得生疼,可她却渐渐不颤抖了。 她缓缓跪在赵景珩身边,声音很轻,带着点哄:“殿下,你病了,要去看大夫。” 赵景珩直直地盯着她,锐利的眼神很凶,可窦书心不怕,她只担心他。 良久,黑暗中的人开口: “你要帮我?” 窦书心立刻点头:“我帮你。” “我中了合欢引。” “……” 合欢引,一种很烈性的春药。 “谁…….谁给你下药?” “赵景琰。” 三皇子。 赵景珩闭上眼,靠在墙上,冷漠无情地说:“所以,你可以滚了。” 窦书心一张小脸,红得能滴下血来。 没有人这么粗暴冷漠地对过她。 窦书心身为京中贵女的典范,很招男子喜欢。 这两年媒婆进进出出相府大门,几乎没停过。 父母去世,唯一的姐姐嫁人,她心扉紧闭,没对任何动过心。 除了…… 他。 “我学过一点医术,老师说,可以施针放血,以缓药性。” 一声冷哼。 “你自己信吗?” 窦舒心咽了咽口水,不信。 她方才的话,只是胡乱说的。 合欢引,无方可解,除非找人合欢。 沉默,寂静。 不远处的热闹,与黑暗中的两人,分割成不同的天地。 赵景珩的呼吸一阵比一阵粗,夹着抑制不住的喘息。 压抑,低沉。 窦书心的呼吸比他还急,她鼓足勇气脱口而出:“我……我帮你。” 赵景珩的下颌绷成一条直线:“世间女子千千万,随便找一个都能帮我,我为何要你帮。” 赵景珩话很硬,可身体却发软,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窦书心用了很大的力气扶起他:“你能找到的女子,都是三皇子安排的眼线,只有我,不是。” 窦书心早就看透了赵景珩,他强撑着一个人躲在这里,必然是不想中三皇子的计。 能近他的身的,只有三皇子的人。 除了,她。 赵景珩的意志已在崩溃边缘,全身的血液如煮沸的开水,把他整个人烧干。 “你可想好了,你帮了我,我也不可能娶你。” 皇子的婚事,是交易。 赵景珩无权无势,没办法自选择自己的皇子妃。 今日,赵景琰给他下药后,往他房里塞了个女人。 这个女人他认识,是尚书左丞的大女儿,听闻生性放荡,还未出阁便于与不同的男人勾勾搭搭。 尚书左丞是赵景琰一派,把他的女儿塞给赵景珩,既断了赵景珩凭姻亲找靠山的路,又稳固了自己的党派。 一箭双雕的阴毒计谋。 赵景珩用匕首划破掌心换来一丝清明,逃了出来。 没想到今日是花朝节,到处都是人。 他无处可藏,最后跌倒在巷子里。 “我帮你,不求回报。” 窦书心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说完,她艰难地扶起赵景珩。 “我扶你出去。” 赵景珩几乎失去全部力气,大半个身子靠在窦书心身上。 窦书心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巷子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窦书心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门。 两人刚踏进门槛。 门哐地关上。 窦书心被赵景珩压在门上。 “门关了。” “嗯。” “你知道,关门后意味着什么。” 窦书心狭长的睫羽颤个不停:“我知道。殿下放心,过了今晚,我们依旧是陌生人。” 赵景珩闭上眼长叹一声,倒进窦书心怀里。 高挺的鼻尖抵在白皙的脖颈上,将那一处挤出一个凹痕。 “这是哪儿?” 赵景珩的声音已经哑得几乎变了声。 窦书心在他粗重的呼吸下,艰难地抬起头:“是相府的一处老宅子,没人知道这儿。” 赵景珩明显放松下来,若不是压在窦书心身上,他已经瘫软在地。 “你后不后悔。” “不后悔。” 赵景珩撑着门框,抬头看她。 “扶我进屋。” 窦书心不敢看他:“好。” 大门到卧室,二十来米,两人走了很久,豆大的汗珠从窦书心额间滑落,两人的衣衫早就缠在了一起。 将赵景珩扶到床上,她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局促地立在原地。 赵景珩隐在层层叠叠的床幔中。 “脱!” 窦书心咬牙,伸手去解腹间的腰带。 “不是你,给我脱。” 赵景珩被烧得几乎理智全无。 “脱完,给我打一桶井水。” 时间紧迫,窦书心已经来不及想赵景珩为何这么说,她选择无条件服从。 给赵景珩脱衣服的过程很煎熬。 少女的体香在鼻尖萦绕,勾人魂魄,赵景珩提前在手臂划了一刀,可仍抵不住被放大无数倍的香气。 想把她吃下,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第117章 心甘情愿 她竭力控制自己不去听赵景珩的喘息,手虽然抖,可依旧迅速地解开了腰封。 情况紧迫,没有时间给她害羞。 赵景珩让她脱,她就脱。 因为不熟悉男子服饰,窦书心费了点功夫,才解开赵景珩胸口的外袍。 一大片胸膛裸露在冷空气中,赵景珩舒服了不少。 “再脱!” 纤白柔嫩的手指,移到裤腰处,刚碰到滚烫的肌肤,赵景珩突然绷紧腹部,喉间溢出一丝难忍的呻吟。 性感又痛苦,再凶猛的猎隼,也抵不过合欢引的药效。 到处放火的小手还在继续,刚褪下长裤, 他忍不住了,一个翻身,将窦书心压在身下。 窦书心闭上眼,没有反抗。 下一秒,灼人的身躯贴上来,发狠似的吻了上去。 浓重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不知道谁是谁的血。 窦书心被动承受,可心甘情愿。 忽然衣衫被粗鲁地撕开,瘦削的香肩,在夜色中不停发抖。 吻了许久,赵景珩疯狂的理智,终于得到片刻缓解。 他双手撑在窦书心耳侧,艰难地翻下床。 “对不起。” “给我,打一桶井水,速度要快。” 窦书心一颗心吊在嗓子眼,连呼吸都忘了,可依旧没忘记听话。 她飞快下床,衣衫松松挂在肩头,透白的月色照出窈窕身姿。 赵景珩闭上眼,头靠在床围喘气。 要命。 刚才他差点…… 不能把她扯进来。 如今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连住在国子监的赵景珩都听到了消息。 太子和三皇子明争暗斗越发激烈。 原本属于夺嫡透明人的赵景珩,身不由己,卷入是非。 赵景琰,眼里容不下一颗钉子。 一旦他扳倒太子,下一个目标,便是所有皇子。 已有几位皇子早就加入了三皇子党,表明忠心绝不争皇位。 剩下的,要么太子党,要么保持中立。 赵景琰便是中立。 三皇子的野心,容不下中立的人。 赵景珩都主动躲到国子监了,他也能下药,还能塞女人进屋,可见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如今赵景珩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他不能给予窦书心任何承诺。 她献祭似的,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出来,赵景珩怎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皇权交替,他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谜。 窦书心乃相府嫡女,又是京中贵女典范,她可以嫁个好人家,安稳度过一生。 因此,赵景珩故意发狠,让她滚。 可是,这个傻姑娘,怎么都赶不走。 躲在黑暗的巷子中,将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绝的赵景珩,从未想过,会有人冲破黑暗,义无反顾地奔向他。 哗哗的水声在院子里响起,赵景珩理智所剩无几,可心中仍在担心,她的手娇嫩柔滑,可拎得动一桶水? 手心会不会被井绳勒破? 她疼不疼? 赵景珩拿出匕首,又在手臂划了一刀,随着鲜血的涌出,疼痛让他找回一点理智。 他跌跌撞撞走出去,夺过窦书心手中的井绳,帮她灌满剩下一桶水。 然后,赵景珩只着里衣,跳进水桶。 冰冷刺骨的井水,让烧成火炭的赵景珩,终于舒服地长叹一口。 然而,效果只有片刻,热度又往上窜,连井水都跟着升了温。 窦书心知道,这个办法只能延缓一时。 她要去找大夫。 “殿下,我去找大夫……” “别去。”赵景珩呵住她。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有损窦书心名节。 赵景珩不能保证大夫会守口如瓶,除非将他灭口。 “可是,你,没办法熬过去。”窦书心急出一身汗。 “你不是会施针吗,家里可有银针?” “有。” “好,听我的话,用银针刺?入涌泉穴?和合谷穴?,再用银簪蘸烈酒刮痧后颈,如果能导出热毒,我便可撑到明日。到时候,我可自行去寻找医师。” 赵景珩能想到的办法,只是降低合欢引的药性,能撑到几时,他也不清楚。 窦书心跑进屋,拿出细长的银针,依着赵景珩的话,分别刺向各个穴位。 毒血放出,果然有用。 赵景珩体内的烈火,终于降了些。 “窦书心。”赵景珩两眼通红。 “嗯....” “你走吧。” “不行,我不能走。” 赵景珩看着她散落的乌发,和凌乱的衣裳,移开双眸。 “方才你身旁的人,是你姐姐?” 赵景珩这么一提,窦书心才猛然想起来,姐姐还在面馆等她。 她这么久没回去,一定担心死了。 “你穿好衣服,理一下头发,去找你姐姐,让她安心。” “可是,殿下你……” “我没事,你赶紧走。” 窦书心进退两难,可时间逼着她必须立刻做选择。 她掬了一捧凉水,洗干净脸庞,又将散乱的头发简单绾成一个发髻。 手忙脚乱地把散落的衣衫穿好。 “殿下,我先去找姐姐,过一会儿就回来。你别走,我真的很快回来了。” 窦书心匆匆跑到门口,看了赵景珩最后一眼,谨慎的关上门。 门锁刚落,刚被压制的一点热意,再次汹涌而来。 赵景珩手脚无力动弹,靠在水桶壁上,面色痛苦。 树叶闪动,两个黑色身影跳落在院子里。 “谁?” 两个人从黑暗中走来,他们腰间佩刀,姿势利落。 像宫里的带刀侍卫。 三皇子的人,追来了! 赵景珩的匕首还在床脚下,他连拼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当下的模样,是待宰的羔羊,难道,他真的要沦落为赵景琰的棋子? 两个人侍卫走近。 “十殿下。” 侍卫声音低沉:“请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儿?” “公主府。” 赵景珩眸心一动,他们是长公主的人。 紧绷的心松了下来,他回道:“我可以见皇长姐,但我现在身中合欢引,公主府可有大夫解毒?”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 “您跟我们回公主府,见了长公主,她自会定夺。” “好,我跟你们走。” 赵景珩差点忘了,若说中立,没有人比长公主赵令宸更中立。 如日中天的赵景琰,也不敢惹赵令宸。 因此,公主府最安全。 赵景珩从水桶里出来,穿上衣袍,临走前看了眼方才他躺过的卧房。 在那里,他抢走了窦书心的初吻。 第118章 分别 窦书心匆匆赶到面馆时,窦书遥正在哭泣,面馆大娘扶着她劝慰:“夫人别急,您家二小姐定然被好玩的吸引去了。” “咱这花朝节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看花了眼都看不完。说不定,二小姐马上自个儿就回来了。” 窦书心心知不好,立刻跑上前:“姐姐,我回来了。” 窦书遥泪眼婆娑,一抬头看见窦书心,立刻把她抱进怀里。 “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 窦书遥已经顾不得什么侯府长媳形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四周围观的人多,窦书心心中有愧,拉着窦书遥进了二楼包厢。 “姐姐对不起,那边有舞狮表演,我一时看得忘了神,忘记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别哭了。” 窦书遥这会儿绷着的心终于松下来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吓死我了,丢了大姐,再丢一个你,真是要了我的命。” 窦书心自知犯了大错,又不能说实话,干脆闭了嘴,一会儿给窦书遥擦眼泪,一会儿给她倒水,用行动来表达歉意。 一杯水下肚,突突乱跳的心终于平静。 窦书遥擦干泪,不忘教训窦书心:“下次不准这样了,你想看舞狮,我陪你去,千万别一声不吭地自己去。你瞧瞧外面全是人,谁能分辨出坏人好人。” “你若出了事,我怎么跟九泉之下的父亲母亲交代。” 窦书心连连点头:“姐姐教训得是。” 见窦书心乖乖认错,窦书遥也不忍一直责怪。 她握住窦书心的手,抬头间发觉窦书心有些不一样。 嘴唇红润得不像话,像是发烧了一般。 还有她的头发,出门前可不是简单的绾发,她记得明明是云朵髻。 “书心,你是不是不舒服?” “啊?没有。” 窦书心心虚得不敢正眼看窦书遥。 “是不是发烧了?脸颊有些烫。” 窦书心扯出一丝笑:“真没有,姐姐,我没生病。” 说话时舌尖传来一阵刺痛。 赵景珩吻得凶,咬破了窦书心的舌尖,血腥气在口中蔓延,又让她想起那个吻。 她压下痛意,佯装镇定与窦书遥说话。 没一会儿,谢婉柔他们来了。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大理寺少卿江月临。 窦书遥很快整理好心情,在江月临和谢婉柔身上扫了两下,眉头微挑。 这两个人看着不一般。 “大姐手上的玉笛好漂亮,在哪里买的?” 窦书遥问。 谢婉柔莞尔一笑:“在一个古玩摊子上买的。” 她没有说是江月临送的。 “真好看。对了,一会儿咱们包一条船赏月,大姐能不能给我们吹一曲?” “自然可以。” 窦书心记挂着十皇子,没有坐船的心思,可大家兴致盎然,她也不能扫兴,便和大家一同登了船。 船夫摇桨,树影飘荡,月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碎成片片银光。 谢婉柔立在船头,玉笛横陈,一曲悠扬婉转的曲子从唇间流淌。 江月临的面具早就丢在了船舱,他看谢婉柔入了神。 琴棋书画乐,还有她不会的吗?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女子。 她的一颦一笑,一动一移,都能抓住江月临的视线。 一曲落下,谢澜和谢昱非常捧场地鼓起掌来。 “再来一曲。” “再来一曲。” 江月临也跟着说了句:“再来一曲。” 谢婉柔垂眸浅笑:“好。” 曲声悠扬,月色迷人,岸边的烛火倒映在湖中,层层叠叠。 他们在船中品茶,下棋,吃蜜饯,月下闲聊,开心得不得了。 窦书遥刚输了一盘棋,便让谢澜替了她位置。 谢澜拍胸脯保证: “大嫂放心,我替你报仇。” “那便交给四弟了。” 窦书遥退到一边,在窦书心身旁坐下。 她早就察觉到窦书心的心不在焉:“书心,你怎么了?” “姐姐,你可记得,在面馆的不远处,有一处相府的老宅子。” 窦书遥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个宅子。 “我想去拿个东西。” “现在?” 窦书遥觉得奇怪:“什么东西,非要现在取。” “重要的东西。” 窦书遥看着她,知道她有事瞒着自己。 “等船上了岸,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 “书心。” 窦书遥板起脸,不容拒绝:“我陪你去。” 窦书心面露难色,可刚才窦书遥急哭的模样还在眼前,她不忍再让她担心。 众人下了船,窦书遥主动说要与妹妹回老宅一趟,到时候自行回侯府。 其他人不疑有他,与她们挥手告别。 谢婉柔与江月临偶遇同行半日,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谢澜拉着谢昱先上了马车,留他们两人说话。 谢昱的小脑袋伸出窗外,疑惑地问:“四哥,江大人跟大姐说什么呢?” “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别问。” “哦。” 谢昱缩回脑袋熟稔地倒在谢澜膝盖上,“好累啊,三哥,借你膝盖一用。” 谢澜的手覆在谢昱眼睛上:“累了就睡吧。” “嗯!” 马车外,江月临垂眸看谢婉柔:“谢小姐,我用玉笛换你亲手做的糕点,可别忘了。” “承蒙江大人不嫌弃,区区拿不出手的糕点,怎可与玉笛相比。” “是吗,可我觉得玉笛找工匠可以复刻一模一样的,但谢小姐亲手做的糕点,却独一无二。所以,谢小姐别妄自菲薄。” 谢婉柔已经数次在江月临这儿感受了尊重和维护。 她心存感激。 “既然江大人喜欢,我便多做些。” “明天能吃到吗?” 谢婉柔错愕,这么快。 心里疑惑,嘴上却没拒绝:“能。” 江月临目的达成,勾起嘴角:“谢小姐,明天见。” 等谢婉柔进了马车,谢昱已经睡着了,谢澜在等她。 “澜儿,你也睡会儿,一会儿到家我叫你们。” “嗯。” 谢澜闭上眼,很快进了梦乡。 另一边,窦家两姐妹走出昏暗的巷子,来到老宅前。 第119章 长公主府 窦书心不想让人看见十皇子身中合欢引的样子。 哪怕姐姐,也不行。 窦书遥愣住。 她想了会儿,妥协道:“我可以不进去,但是,等回了侯府,你一定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嗯。” 窦书遥稍稍避开,转身看着前方。 窦书心深吸一口气,推开院门。 眼前的扬景,让她的心猛地提起。 院子里,剩下一只空荡荡的水桶,十皇子不见了。 她惊慌地跑到水桶前,发现了桶边大片的水迹。 他从水中出来了。 窦书心没有放过任何细节,仔细观察。 唯一庆幸的是,水迹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窦书心赶紧来到卧房。 床单凌乱,如同她离开之前。 屋里还残留着赵景珩的气息,很淡。 窦书心环顾四周,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他走了。 合欢引的毒,他怎么解? 窦书心失神落魄地垂下头。 床边,闪过一丝银光,窦书心抬眼看去,一把雕着雄鹰的匕首。 匕首不大,却很沉,还残留着猩红的血迹。 十皇子为了保持清明,用匕首划破手臂,窦书心看到了,但她忍着心疼当没看见。 空荡荡的卧房,告诉她,十皇子真的走了。 他们之间,除了一个被合欢引操控的吻,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银色匕首冰凉,与先前灼热的气息截然不同。 窦书心还没从那扬混乱中走出来,他却消失。 如同来得突然,走得更是悄无声息。 窦书心握紧匕首,小心翼翼地收好。 又将不堪入眼的床铺整理干净,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才关上门。 窦书遥在外面等得焦急,她忍不住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不知为何,里面很安静,正准备换到墙角去听,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窦书遥立刻站直身体,顺着门缝朝里面看去,除了隐约看见一个木桶外,并没发现可疑的人。 “姐姐,我们回去吧。”窦书心关上门,落锁。 窦书遥心里急,可面上不显。 她压住心里的种种不安,带着窦书心走出巷子。 参加花朝节的人,还没散,四周依旧人声嘈杂。 两人默不作声地上了马车。 窦书心低垂着头,情绪低落。 窦书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家中就剩一个妹妹,也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怎么这般难过。 等两人回到瑞祥院,窦书遥屏退了下人,牵着窦书心的手来到卧房。 “书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窦书心没有把十皇子身中合欢引的事说出来,只说他受伤了,自己带着他回老宅包扎。 “十殿下!”窦书遥惊呼,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他没有侍卫吗?怎么一个人在巷子里?” “没有,他身边只有一个见喜公公,所以,一旦有人要害他,根本无人保护。” 一个皇子如此落魄,听者忍不住唏嘘。 窦书遥长叹一口气:“听说十殿下在宫中很低调,很少与人起争执,都住在国子监了,到底谁要害他?” 赵景珩的母妃淑妃多年前意外落水身亡后,他便失去了庇护。 不受宠又失去母妃的皇子,在宫里可谓举步维艰。 险象环生之下,寻得了一个远离是非之地的机会,吃住在国子监,除非皇宫重大节日,轻易从不进宫。 可是,只要他姓赵,身上流淌着皇室血脉,赵景琰就不会放过他。 “好了,书心,十皇子自行离去,也许是见喜公公找人接他走了,你不要太担心。” 窦书遥知道这番话没有任何说服力,可她不想让窦书心卷入皇室纷争之中。 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安稳度过一生,才是窦书遥希望的。 窦书心扯了扯嘴角:“知道了,姐姐。” 夜已深,万籁俱寂。 长公主府的花厅,烛火通明。 赵令宸坐在雕花交椅之上,英气长眉轻蹙。 “十皇弟,还没醒?” “禀公主,还没有。御医说猛药已下,现在十殿下要靠自己的意志与合欢引相抗。” 赵令宸的长指甲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 “凭个人意志与合欢引对抗,有意思。” 赵令宸年轻时去过很多地方,阅人无数,颇有眼界,她从未听过谁能抵抗合欢引。 “送进去的丫鬟,他没碰?” “没有,十殿下非常抵触,丫鬟刚碰到他就被掐住脖子推出房间。” 送进去三个了,每个都是这样。 “确实有意思。” 赵令宸对赵景珩印象不深,毕竟她的弟弟太多了。 赵景珩的生母淑妃平日里不争宠不邀功的,在后宫一众妃嫔里,人淡如菊。 加上她死的早,唯一的儿子赵景珩性子与她一样,存在感低,在一众皇子中并不出彩。 他若真能抵御合欢引,赵令宸确实要另眼相看了。 “公主,御医说至少一天一夜后,十皇子才有可能苏醒,您先去休息吧。” 赵令宸睡不着。 她花了几天时间,从画像着手,好不容易锁定五个人,答案就在眼前,她的血液都在沸腾,怎么睡得着。 其他人四个人都拷问过了,画皆不是出自他们之手。 那么就剩最后一个可疑对象:在国子监上学的赵景珩。 赵令宸寻人心切,排除完所有人之后,便让侍卫去国子监找赵景珩。 “记住,不要让人发现。” 赵令宸寻人乃隐秘行动,不可往外透露半天。 她的软肋一旦泄露,将直接被拿捏。 侍卫深夜翻进国子监,却扑了个空,只在赵景珩的房里看见一个穿着浪荡的女子。 出了国子监,他们四处寻找。 寻了几个时辰,终于找到了身中合欢引的赵景珩。 一到公主府,赵景珩的毒便全部散发,他把自己的双臂抓得全是血痕。 痛感可以抑制药性,起初还有效果,后面则完全没用。 赵景珩无计可施,伸手去抓自己的眼珠。 赵令宸见状,立刻下令让公主府的御医给他医治。 合欢引乃烈药,御医同样开了一副猛药,以求药性相冲。 其实最直接的办法,还是找女子交欢。 可赵景珩烧得昏迷,也不肯让女子近身。 赵令宸头一次对自己这个没有存在感的十皇弟产生好奇。 好奇他的意志到底有多坚定。 赵令宸打了个哈欠:“帮我看好他,一旦他意志崩溃,就送丫鬟进去。” 别把人搞残了,影响她寻人。 “遵命。” 第120章 意志惊人 御医守了整整一夜,中间数次给十皇子施针,将他从昏迷中拉出来。 赵景珩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全身痉挛一次,其中两次口吐鲜血。 吓得御医魂都散了。 好在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一夜。 御医脸色白得比被合欢引折磨了一夜的赵景珩还惨淡。 赵令宸昨夜睡得不错,睡眠障碍似乎失灵了一般,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日上三竿,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睡饱了,就是神清气爽。 侍女服侍赵令宸起床。 “昨夜,可有丫鬟上了十皇弟的床榻?” “禀公主,没有。” “哦?” 赵令宸挑眉,他真扛住了? 慢条斯理地用完早膳,赵令宸来到花厅。 “公主殿下。” 御医行礼。 “十皇弟如何?” “十皇子意志惊人,战胜了合欢引,只是药效仍未完全消退,还需要半天,才能苏醒。” 赵令宸来到窗前,纤长的手指挑开床幔。 只见赵景珩面色痛苦地蜷缩在锦被之下,额间的汗珠打湿了鬓发。 他的下颌坚毅硬挺,果然,意志力惊人。 赵令宸不由得想起边关的将士,大敌在前,身重数刀也不吭一声,继续顶着长枪往前冲。 没想到,她竟然在养尊处优的皇子身上,看到了这样的意志。 难能可贵。 赵令宸俯下身,替赵景珩捋去粘在脸颊的碎发,吩咐道:“好生照料,用最好的药材,给他治好。” “遵命。” ——— 明太寺。 卫昭容和林觉慧,董夫人寺待了整整三天。 白日吃斋念佛,听讲经,晚上住在寺庙中。 从林觉慧口中,她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陛下龙体欠安,已经半月余没好好用膳了。” 卫昭容明白,不是欠安,而是大限将至。 上一次她进宫面见圣上,已能看出皇上面相有衰弱之势。 如今太子势微,贵妃和三皇子阵仗浩荡,皇上一旦病重,他便失去了对整个王朝的控制。 从皇上下令大理寺严查雷烈山之后,朝中局势越发紧张。 虽然卫昭容提前知道了夺嫡的结果,可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能确定历史轨迹是否与前世一样。 “阿容,若是三皇子登基,以后他必定会定罪于当初参与雷烈山一案的人。” 南阳将军忠心于皇上,皇上要扶持太子,所以,南阳将军府与三皇子本就不是一党。 林觉慧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 董夫人也在担忧,董先生虽然已经远离朝政,但他曾经是太子的老师,很可能在三皇子的清算名单之列。 毕竟他推崇暴政,眼里容不下一粒沙。 明德侯府与大理寺少卿江月临共同给雷烈山定罪,他们也难逃三皇子的报复。 如此一来,别说光耀侯府门楣,怕是整个侯府都要被抄家流放。 绝对不行! 三皇子不能登基! 卫昭容要助十皇子一臂之力。 她眉头紧锁,必须得想办法了。 朝堂瞬息万变,一旦皇上驾崩,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 她必须提前布局,取得十皇子的信任。 再倾尽全力,送十皇子上位。 从明太寺回到侯府后,卫昭容又把众人叫到安和院一起用膳。 谢澜和谢昱开开心心玩了三天,沉浸被稀奇的小玩意儿中逗乐的欢乐中。 谢昱腼腆地跟卫昭容分享趣事,本以为卫昭容不爱听,结果她听得津津有味。 谢昱滔滔不绝又讲了许多,卫昭容每个字都听得认真,时不时还停下来问:“好看吗?好吃吗?好玩吗?” 谢昱每个回答都是“好”。 大家畅聊了好久,就在卫昭容准备提十皇子时,谢昱说: “母亲,我把《七略》看完了,明日想去去国子监,把书还给十皇子。” 还书是假,主要十皇子答应了给他换《文艺志》。 一提到十皇子,窦家两姐妹面色同时变化。 窦书遥朝窦书心看去,果然见她神思恍惚。 这几日窦书遥一直在观察窦书心,她明显落寞了许多,整日对着一把银匕首发呆。 窦书遥猜,匕首是十皇子留下的。 少女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窦书心喜欢十皇子。 窦书遥深感无力,十皇子并非良配,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劝。 卫昭容回来后,窦书遥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她,让母亲这根主心骨帮忙拿主意。 那边,卫昭容还在问谢澜: “你准备何时去国子监?” “明日吧。” 谢昱想尽快看到《文艺志》。 “嗯,知道了。” 明日,她写封信,直接让谢昱带过去。 第121章 他是我的孩子 赵景珩睁开眼,入眼是精美奢华的鹅黄色床幔,不是国子监的厢房,更不是窦家的老宅。 强烈的陌生感让赵景珩猛地坐起。 “醒了?” 赵令宸坐在不远处的摇椅上,慢悠悠地晃着腿。 夕阳余晖落在她肩头,模糊了她的面庞。 “皇长姐。” 赵景珩的声音暗哑得几乎变了调,胀烈充血的大脑还未从合欢引的药效中完全清醒。 “还认识我,看来真的醒了。” 昨晚赵景珩发了疯失了神志,谁都不认识,赵令宸本想跟他说话,差点被他掐了脖子。 要不是侍卫眼疾手快摁住赵景珩,赵令宸根本躲不掉。 大崇王朝敢掐赵令宸脖子的,只有他一个。 不过,赵令宸念他被药控制,便宽容大量地不跟他计较。 赵景珩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对不起皇长姐,若是昨天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还请原谅。” 赵令宸的桃花眼危险地在赵景珩身上打量。 只见他脸上残留着一丝潮红,眼尾红得厉害,眼珠如浸满水的琉璃。 这么看来,赵景珩长得挺不错。 只不过他太低调,赵令宸从未正眼瞧过。 “你知道就好,看在你是皇弟的份上,我便不跟你计较。” “多谢皇长姐。” 身为皇长姐,该做的赵令宸已经做了,她耐心不多,直接进入正题。 “听说十皇弟在国子监学习,尤擅长画人像。” “略会一二,水平平庸。”赵景珩说道。 赵令宸看上去在笑,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十皇弟,我昨天帮了你。” 赵景珩不否认:“此事多谢皇长姐。” 合欢引,若没有公主府的御医下猛药,赵景珩已经变成没有意识的畜生。 无论多强烈的意志,也挡不住合欢引的药性,只能被逼着与人苟合。 “我帮了你,你准备怎么回报我。” 赵景珩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浅笑:“以我现在的处境,怕是没有任何能入皇长姐眼的东西,如何谈回报。” 要钱没钱,要势没势,自保都很难,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除了谢昱。 但,这是赵景珩手中唯一的牌,他不能轻易丢出去。 “真的没有吗?”赵令宸收起脸上的笑,声音不高,但隐含威慑。 赵景珩平静地看着她,话中有话:“若是必要的话,可以有。” 赵令宸腾地站起身,她脾气本就不好,这会儿已经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气。 她没想到赵景珩竟然跟自己玩心机。 “赵景珩,谁给你的胆子,这么糊弄我?” “皇长姐误会了,正因为不想糊弄皇长姐,才更应该谨慎。“ 赵令宸耐心有限,她不想跟赵景珩打哑谜。 “拿来。” 侍卫垂着头,送上一幅画。 “画中的人是谁?” 赵景珩朝画像看去,画上正是谢昱。 只不过这幅画不是他画的,而是仿品。 仿画之人技艺高超,与他所画几乎一样,只是少了舞勺之年四个字。 赵令宸还在试探他。 “皇长姐,可否容我问一句,画中的人是谁?” 赵景珩下了一盘棋,以画像作引,召长公主入局。 如果长公主应了局,那么,他便成功了。 谢昱也许真的是赵令宸的儿子。 赵景珩的反问,引得赵令宸一声冷哼。 “你不会以为凭一张画像,就能拿捏我吧?” “自然不敢,只要皇长姐告诉我他是谁,我便说出我知道的。” 赵令宸人生中最大的秘密,最大的痛,血淋淋地在心尖狠狠捅了个大洞,多年来缝缝补补到处漏风。 现在,赵景珩一把揭开破布,将她藏得严严实实的痛苦,全都摆在了天窗之下。 “都给我出去!” 赵令宸声音很冷,盯着赵景珩的眼神,如同利剑。 很快,花厅只剩他们两人。 赵令宸走上前,一把掐住赵景珩的脖子,力道之大,脖颈处的青筋几乎爆裂开来。 赵景珩知道长公主年轻时在边关生活了几年,拥有一身武艺,但他还是没料到,她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赵景珩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毫无反抗之力。 况且从两人的身份地位能力来看,他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可他却笑了。 喉咙口已经溢出腥甜的血沫,他却笑了。 “杀了我,你永远找不到他。” 赵令宸眸心骤缩,手上的力气更大了。 赵景珩的呼吸瞬间被抽离,好不容易恢复的意识又开始模糊。 两人对峙,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眼见赵景珩撑不住了,赵令宸忽地松开手。 赵景珩全身脱力,趴在床边喘气。 “咳咳……咳……” 赵景珩咳了许久,床边吐了一滩血。 刚才赵令宸是真的想杀了他。 不过没事,他赢了。 过了许久,赵景珩才坐直身体。 他不在意地擦了擦唇边的血,走下床。 与人谈条件,讲究气扬。 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可不能谈出好条件。 “皇长姐,我们去那边坐。” 赵令宸的右手还在颤,刚才她差点杀了赵景珩。 在大崇王朝,除了皇上,没人敢跟她坐着谈条件。 就是嚣张无比的贵妃和赵景琰,也不行。 若不是为了画中人,赵令宸怎会被赵景珩牵着鼻子走。 赵景珩倒了两杯茶,一杯恭敬地递到赵令宸跟前。 “皇长姐,为表诚意,我先说一个数字,十三岁。” 赵令宸手中的茶杯猛地一晃。 舞勺之年,十三岁。 那幅画,果然是赵景珩所作。 十三, 藏在她心中十三年的人,她从来没有忘记,每一天都在想念他。 赵令宸沉默了很久,赵景珩没有催促。 他安静地喝着杯中茶。 等一杯茶见了底,赵令宸终于开口。 “他是我的孩子。” 赵景珩抬头看她。 虽然心中早就猜测,可亲耳从赵令宸口中听到,依旧震撼着全身每一根神经。 都说赵令宸性格乖张,冷漠自私,不爱男人也不爱女人,只爱自己。 所以她已经三十有四,至今逍遥自我。 听闻长公主男宠无数,多少人用尽心机爬上公主的床榻,想留下来成为驸马,皆未成功。 一切,都是妄言。 赵景珩心中激荡,面上神色未动。 “原来,我猜对了。” 赵令宸双眸泛红,神色动容,急切地说: “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第122章 见到谢昱 赵景珩不免动容,可他还是忍住了。 “皇长姐,我可以告诉你,他很好,很健康。” 赵令宸嗫嚅道:“很好,很健康。哈,哈哈,他很好,很健康。” 赵令宸又哭又笑。 “你没骗我?” “没有。” 谢昱天真活泼,吃穿用度皆上等。而且能入董先生的门,看来侯府并没有亏待他。 当然,赵景珩隐去了谢昱被人牙子卖给侯府做小厮的经历。 他怕赵令宸接受不了。 毕竟整个王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被人欺凌着长大,这样的落差怕是谁都接受不了。 “赵景珩,你赢了。” 赵令宸抬眸,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下。 “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哪儿。” 赵景珩没有赢棋的喜悦,但他确实松了一口气。 “我想活。” 他的要求很简单,他不愿卷入皇位之争,也不愿意成为被迫送命的炮灰。 他只想活下去。 赵令宸嗤笑:“真这么简单?赵景珩,你就算跟我说你想要皇位,我也一定会帮你。所以,不用虚伪地隐藏自己的野心。” 皇室子弟,从小见惯了明争暗斗,各怀鬼胎。 哪个皇子不想当皇帝。 就连赵令宸,若她不是女儿身,也必然要去争上一争的。 赵景珩却说他只想活下去,虚伪至极。 “皇长姐,我不能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改变,但现在,我只想安稳地活下去。” “太子也好,三皇兄也罢,无论谁登基我都不反对。但是,身为皇嗣,诸多无可奈何不用我赘述,皇长姐自是比我清楚。” “昨夜我身中合欢引,便是三皇兄所为,他想让我娶尚书左丞的大女儿。” 赵令宸皱眉:“她?我听闻此女极其浪荡,与好多公子牵扯不清。赵景琰就拉你站队,也不能选这样的女子。” 赵景珩早已习以为常: “势微自然被人看轻,在三皇兄的眼里,我大概只配娶这样的女子。” 赵令宸不再说话。 过了会儿,赵令宸说:“赵景珩,你确定了,你的要求只有活下去?” “皇长姐放心,我确实只有这么一个要求。” “好,我答应你。从你走出花厅这一刻起,将有暗卫时时刻刻保护你的安全。另外,你若想用银子,随时随地找我。” 这算是赵令宸额外给的承诺。 “多谢皇长姐。”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哪儿了吗。” 赵令宸急切地说。 “他在明德侯府,是明德侯府老夫人收下的义子,名叫谢昱,小名拾一。” “明德侯府,谢昱,拾一。” 赵令宸喃喃念了好几遍。 不知道谢昱身在何处时,赵令宸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到人,如今得知人就在京城,她反而有些害怕了。 想见他,又怕是一扬空,两种情绪来回拉锯,扯得心脏生疼。 赵令宸在花厅来回踱步,最后忍不住叫丫鬟进来。 她换了身很朴素的衣服,卸掉艳丽的妆容,赵景珩从她身上看到了罕见的母性。 “我去见昱儿,十皇弟,你觉得我这般打扮,可会吓着他?” 赵令宸期待地看着赵景珩。 “无论你穿什么衣服,他都会很开心。” 谢昱小时候受过很多苦,没感受到多少爱。 义母终究是义母,哪里比得上亲生母亲。 更何况,他的母亲,还是大崇王朝最尊贵的长公主。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了。” “皇长姐,” 赵景珩提醒道:“你今日就要认亲吗?” “不,我就是去看看他。” 谢昱的身世,不能曝光,她需要从长计议。 今天,就让她躲在暗处,远远地看一眼。 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从公主府出来,速度很快。 为了不引起注意,马车在京城走了一圈,最后才来到明德侯府门口的大道上。 此刻正值谢澜和谢昱放学。 两辆马车擦肩而过。 因为天气热,谢家马车的帘子全部拉开,谢昱一张明灿灿的笑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赵令宸眼前。 她捂着嘴,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是她的儿子,绝对不会错。 卫昭容和赵景珩能凭借谢昱一双桃花眼,猜到他与长公主的关系,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谢昱的父亲。 谢昱这张脸,除了眼睛像赵令宸,其他地方几乎与父亲一模一样。 不需要滴血认亲,不需要胎记作引,光凭一张脸,赵令宸便知,谢昱就是她的儿子。 原来,他真的活着。 昱儿,我的昱儿。 赵令宸整个人趴在窗子上,她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她看不够,怎么都看不够。 再慢的马车也有离开的时候,很快谢府的马车离赵令宸越来越远。 “停下,快停下。” “吁——” 车夫拉紧缰绳,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停在原地。 赵令宸痴痴地看着前方的马车,她甚至羡慕那匹马,能离昱儿那么近。 谢府马车停在门口,先下来一位公子,正是谢澜,随后,谢昱蹦蹦跳跳下了马车。 他性子活泼,小嘴叭叭说个不停。 谢澜面带微笑,安静地听他说,偶尔会回几句。 这时,从侯府走出来一人。 “大姐。” “大姐。” 谢婉柔朝他们招手:“我算着时间你们该放学了,便出来接你们。” 谢昱头枕在谢婉柔肩头,撒娇道:“大姐,你怎么这么温柔这么好啊。” “我在家闲得无事,出来走走。” 谢昱挽着谢婉柔的胳膊往里走:“今日不用给江大人做糕点?” 提到这个,谢婉柔耳尖泛红:“江大人今日去崎山办案了,不在京城。” “大姐,你对江大人的行踪了如指掌啊。” 谢婉柔抿嘴笑,也不作答。 今日一大早她收到了江月临的信,说去崎山办案,五日后再回。 寥寥几句,似乎就是告诉谢婉柔他出城了。 谢婉柔不敢瞎猜江月临的用意,只当他告诉自己这五日别做糕点了,等他回来再做。 “好啦四弟,你话怎么这么说,走走走,回家。” 谢澜点了点谢昱的脑袋。 三个人并肩走进侯府,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赵令宸紧紧抓着车框,她好羡慕那个女人,竟然可以与昱儿这般亲近。 “公主,咱们走吧,后面有人跟着。” 第123章 回国子监 “向前走,一炷香后,拿下跟踪的人。” “是。” 长公主身边有无数暗卫,时刻保护她的安全,无惧任何追踪。 但她不能让昱儿落入危险之中。 谢昱是她的软肋,不能被任何人拿捏。 马车继续行驶,往偏僻的地方去。 很快,坐在马车里,听见后面有打斗声和惨叫声,跟踪之人被拿下了。 “谁派你来的?” 暗卫的刀抵在那人喉咙处。 那人见行踪败露,便想自尽。 暗卫眼疾手快,掐住他的下颌,阻止他咬舌自尽。 另一个暗卫一掌劈在那人后脑,人便晕了过去。 赵令宸撩开车帘,面色不虞:“带回府中审问。” “遵命,公主。” 暗卫带着跟踪之人去了密室,那里藏着各种审问刑具,不怕撬不开那人的嘴。 赵令宸回到公主府,直接来了花厅。 赵景珩正在看书,他换了衣服,头发微湿,应该刚沐浴过。 听见赵令宸的声音,赵景珩放下书: “皇长姐,见到谢昱了?” 赵令宸的心还在怦怦直跳,手不受控地颤抖。 强装镇定的赵令宸卸下了全部伪装。 她疲惫地坐下,头靠在椅背上。 她怕自己做了一扬梦,梦醒后,一切都是假的。 “赵景珩。”赵令宸的声音很低,带着细微的颤。 她想听什么,赵景珩明了。 “皇长姐,你看到的是真的,你的儿子还活着,他就是谢昱。” 赵景珩早就看穿的赵令宸彷徨不安的内心。 她在害怕。 此时的她,不是高高在上,目无一切的大崇王朝长公主,而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赵景珩恍惚从她身上,看到了母妃淑妃的影子。 只有深爱孩子的母亲,才会流露出那种眼神。 心疼,自责,不安,慌张,五味杂陈。 在她迷茫时,赵景珩的话,如一盏明灯,指引着赵令宸走出迷雾。 长指甲掐着掌心,赵令宸终于从失态中沉静下来。 她捂着眼睛,说道: “我在这里坐会儿,你该干嘛干嘛。” “好。” 赵景珩身为知情人,赵令宸在他面前不用伪装,她可以尽情地流露自己的思念和痛苦。 无需担心赵景珩会泄露,也不用担心赵景珩凭此拿捏自己。 就让她丢掉长公主的枷锁,短暂地做一个思念孩子的母亲。 赵景珩沉默地拿起书,视线重新转回书中。 纸张翻页,没发出半点声音。 两姐弟,第一次安静地在一个屋子里,待了很久。 赵景珩的书看完,才发现赵令宸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今日他偶然从侍女口中得知,赵令宸有睡眠障碍,平日很难入睡。 这会儿倒是睡得香甜。 赵景珩取来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公主府规矩大,奴婢们规训严整,除了服侍赵景珩之外,没有多余半句闲话。 赵景珩对其他事不感兴趣,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离开国子监已经三天,他该回去了。 合欢引发作时,见喜不在身边,他逃得仓促,并未来得及知会见喜。 见喜若是发现了他屋里的女人,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十皇子在国子监被人下药,此事一旦传出去,见喜人头不保。 赵景珩确信,见喜不会到处伸张,只会惶惶不安地等着。 赵景珩离开公主府前,留下了一封信,告诉赵令宸他回国子监了。 如若有需要,可以去国子监找他。 回去的路上,赵景珩知道,在自己发觉不了的地方,藏着保护自己的暗卫。 赵令宸说到做到。 他与赵令宸有种隐秘的惺惺相惜的感觉。 只可惜,如今他实在势微,若论惺惺相惜,好像不配。 赵景珩摇摇头,不再多想。 回到国子监,老远就看见喜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外看。 远远地看见赵景珩,他先是不信地揉揉眼,等确认后,拔腿便跑去。 “殿下,殿下,哎哟,您可算回来了。您知道这三天,奴才是怎么过来的吗?” 见喜潸然泪下,他脖子上的这颗脑袋可算保住了。 十皇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小命可就交代在国子监了。 他都已经放弃当总管大太监的梦想了,就想窝窝囊囊地活着,这么简单的愿望,怎么也难如登天。 见喜是个机灵的,他瞅着不远处有人,便压下心头的激动,扯着假笑:“殿下,咱们回小院再说。” 回到小院,赵景珩站在卧房门外。 “里面收拾干净没?” “收拾了,收拾了。” 见喜立刻说。 一屋子骚女人味,见喜开窗透气整整三天,保证里面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残留。 “床褥呢?” “全都丢了,给您换了新的。” 赵景珩看了见喜一眼,头一次觉得他有点用。 见喜忙前忙后安顿赵景珩,一会儿端茶,一会儿扇风,像一只忙碌的小蜜蜂。 等实在没什么可忙的,见喜噗通跪在赵景珩面前。 “殿下,奴才有罪,请您责罚。” 见喜身负照顾十皇子的责任,可在十皇子在他眼皮底下,被人下药,若是在宫中,真要怪罪下来,他是要被砍头的。 所以他主动认罪,以求宽恕。 其实他心中明白,十皇子不会杀他。 如今,十皇子在宫中已无人可用,见喜跟了十皇子三年,多少了解十皇子的脾性。 他看着冷淡,其实心善。 只要见喜主动认错,十皇子定然轻拿轻放,小惩以戒。 赵景珩早已看出见喜的小心,他冷声道:“既然知罪,那便以死谢罪吧。” “多谢……嗯?啊?”见喜下意识想谢恩,可下一刻发现,十殿下让他去死。 见喜跪着挪到赵景珩脚边,抓住他的腿,可怜兮兮地说:“殿下,奴才对您忠心耿耿,奴才若是死了,谁给服侍您啊。殿下,您菩萨心肠,神仙下凡,发发善心留下奴才这条狗命吧~~” 求了半天,赵景珩依旧无情又冷漠,吓得见喜直打怵。 过了会儿,赵景珩问: “这几天,你可查出来,合欢引的药是怎么悄无声息下到我的茶碗里的?” 见喜知道,赵景珩这是在给自己机会。 “查到了,是馔堂新来的厨子,您中了合欢引之后,他便消失了。” 与赵景珩猜测一致。 第124章 马车相撞 赵景琰的手伸到国子监,早在意料之中。 但下药这种事,委实下三流。 “十殿下,从今往后,任何入您口的东西,奴才一定会亲自验毒,绝让这种事再发生。” 见喜连连磕头保证。 赵景珩盯着见喜,迟迟没有应声。 御下之术,恩威并施,前提便是主子的权威,必须立。 “殿下,殿下~”见喜苦苦哀求。 “起来吧。”赵景珩终于放过了他。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见喜长舒一口气,他保了一命。 赵景珩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他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 先前以为躲到国子监,便可避免皇位之争,无欲无求,将来安心做个闲散王爷,落得个清净。 可,从现在开始,不一样了。 赵景琰用合欢引没能控制住赵景珩,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第二天上课时,九皇子赵景天找来了。 “十皇弟,你看着脸色不太好,花朝节三天,偷偷做什么了?” 赵景天大喇喇地坐在赵景珩的案桌上,肆意拨弄着赵景珩的课本。 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注解,能看出课本的主人非常用心。 赵景珩神色不变:“发烧了两天,今日刚好一些,多谢九皇兄关心。” “切,”赵景天嗤了一声,谁关心他了。 “十皇弟,这三日你不在国子监,见喜公公却不在身边照顾,实在不像话。这奴才啊,就不该惯着,该打就打,该罚就罚,发烧很危险的,万一烧坏了脑子,怎么办?” “已经罚过了。”赵景珩淡声道。 赵景天右手撑着案桌,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威胁道:“这三天,你躲在哪儿了?若是让三皇兄发现谁帮了你,那人必定不得好死。” 赵景珩咬紧后槽牙,又很快松开:“三皇兄神通广大,我去哪儿,他肯定能查出来,所以,不劳九皇兄费心了。” 正因为查不出来,所以赵景琰才让赵景天来试探。 可赵景天不会试探,他像只爱啄人的公鸡,上来一嘴就开啄。 原本在赵景天想象中,赵景珩没有胆子跟三皇兄对着干。 可,赵景天突然发现,闷葫芦似的十皇弟,咬起人来还挺疼。 “行。” 赵景天猛地合上书,食指朝赵景珩点了点,“等着吧。” 说着,赵景天气焰嚣张地离去。 在不远处候着的见喜,后背吓出一身薄汗。 九皇子对待奴才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 挨板子都算轻的,赵景天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 与见喜一同进宫的小太监,被选了在九皇子寝宫服侍,就是在花朝节这几天,听说小太监已经死了。 九皇子拿活人练射箭,小太监东躲西藏,最终没能逃得过一剑穿喉的命运。 见喜听闻后,手脚冰凉地在原地愣了很久。 他们不过是蚍蜉,巨人们动动指头就要了他们的命。 还是十皇子好,虽然无权势,但是心善,从未苛待过见喜,更别说喜怒无常地翻脸处罚。 见喜战战兢兢闷着头,这一刻他下了一个决定,一定忠心于十殿下,收起升官的花花肠子,好好伺候殿下。 不枉费殿下对自己这般好。 临近中午,谢昱拎着谢婉柔做的糕点和凉饮,来到国子监。 “我想求见十殿下,麻烦通传。” 谢昱之前作为游学生在国子监待了十天,门卫自然脸熟。 “稍等,我这便去通传。” 赵景珩正准备去撰堂,被门卫拦住去路:“十殿下,明德侯府的四公子谢昱想见您。” “不见,让他回去。” “这……” 赵景珩没给他半点眼神,冷漠地离去。 见喜立刻说:“让他赶紧走,咱十殿下忙着呢,哪有空理会他。” “好的,小的这就让他回去。” 赵景珩刚和赵景天闹翻,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赵景天的注视之中。 谢昱这时候绝对不能露面。 长公主的软肋,不能出现在其他皇子的视线中。 门卫传过话之后,态度明显变了。 “你走吧,十殿下不愿意见你。” “啊?”谢昱脸上的笑僵住,由高兴转为失望,他小声道:“殿下答应过我的……” “赶紧走,别在门口碍事。”门卫关了国子监大门。 谢昱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他手中有《七略》,有大姐一大早亲手做的糕点,还有母亲的信,一样都没能送出去。 白跑一趟。 谢昱情绪低落地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走动,谢昱的情绪一直没起来。 他很懊恼,不知道回去该怎么与母亲交代。 手中的信,如千斤重。 早就该想到,十殿下的承诺,也许是随口一说,只有他这个傻子,当了真。 《文艺志》他怕是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就在谢昱胡思乱想之际,外面传来马的嘶鸣声,马车明显一个颠簸。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谢昱稳住身体,掀开车帘探出头去。 “四爷,两辆马车撞车了。”马夫心有余悸地说。 谢昱看过去,果然,拐角处,两辆马车同时转弯,马匹相避不及,两辆马车车棚撞在了一起,好在双方马匹速度不快,只是轻微晃动,并未造成什么伤害。 对面车上的车帘被人掀开,谢昱下意识看去。 只见那位女子生得极其美丽,周身气质高贵无比,让谢昱不由得有些畏惧。 “对不起,您有没有受伤。”谢昱胆怯地咽了咽口水,主动认错。 等了半天那女子并没有说话,可她眼中含泪,身体微颤,让谢昱心道不好。 一定是马车相撞时,她受伤了。 谢昱立刻下了马车,手足无措地站在女子马车边。 今日三哥不在身边,谢昱自己没单独面对过这等情况。 忐忑不安到了极致。 “您是不是受伤了,我送您去找大夫,好不好?” 谢昱努力想办法处理此事。 他越是这么说,女子哭得越厉害,一双好看的眼睛像是有流不尽的泪水。 谢昱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夫人,您……别哭啊,我……我是明德侯府老夫人的义子谢昱,我带您回侯府,让府医给您医治,好不好?” 谢昱无奈,只得搬出自己的身份,想来母亲一定可以处理此事。 马车里的女子略显狼狈地擦了擦眼泪,柔声说: “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第125章 母子见面 谢昱依言,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嬷嬷退出去,帮他们关上帘子。 密闭的空间,独属于贵人的香气,裹挟着谢昱,好好闻。 他不敢抬头,双膝并拢,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赵令宸的眼睛舍不得从谢昱身上移开,她忍住抱他的冲动,尽量表现得正常。 “你叫谢昱?” “嗯。” “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谢昱顺从地抬起头。 两双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终于近距离对视。 赵令宸的呼吸有些急,她的视线在谢昱脸上流连,眼睛,鼻子,嘴,下巴。 再到他的肩膀,手臂和手掌。 谢昱以前是小厮,干了许多粗活杂活,冬日皴裂,夏日蜕皮,常年以往,手指虽然纤长,骨节却略显粗大,手上有烫伤和细微的刀疤。 心脏密密麻麻的疼,赵令宸看得眼眶发热。 她突然握住谢昱的手,吓得谢昱一激灵。 他想抽回手,没想到赵令宸却抓得很紧。 “那个……”谢昱踌躇着开口。 “别怕,你手上好像有疤,我想看一下。”赵令宸轻声细语地解释,生怕吓着谢昱。 谢昱放下心来,很坦然地把手送到赵令宸面前:“我的手长得丑陋,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看。” 赵令宸心疼地握着谢昱的手,手指在每个伤疤上慢慢摩挲。 “手上怎么这么多伤?” 赵景珩不是说谢昱很好很健康,那他满手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谢昱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世,他无所谓地说:“我以前是明德侯府的小厮,做过一些粗活,这点小伤不碍事。” “小厮?” “嗯。” 赵令宸更心疼了。 “疼不疼?” “不疼。” 谢昱说的是实话。 这点小伤小痛,他在眼里真的不算什么。若真论起来,被二爷谢昇抽鞭子的那次,才是真的疼。 他差点以为自己会死。 还好有三哥和母亲,给他用了最好的药,才救回一条命。 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快恢复。 “夫人?”谢澜不知该怎么称呼赵令宸,看她的年纪应该已经成亲了。 “你叫我什么?” “小姐?”谢昱以为她生气了,立刻改口。 赵令宸最希望谢昱叫她母亲,可贸然认亲,对谢昱来说很危险。 昨日跟踪赵令宸的人已经招供,出乎意料,不是三皇子赵景琰,而是五皇子赵景瑞。 赵景瑞的母妃,来自北疆,有异域血统的他,注定与皇位无缘。 因此,赵景琰早就把他拉入了麾下。 连赵景琰都不敢跟踪赵令宸,赵景瑞却胆大包天。足见,北疆之人依旧没有死心。 赵令宸眼前出现一个身穿战甲,高大伟岸的背影。 他当年率领大军攻入北疆,北疆王曾经将他的画像挂满全城,势要拿下他的人头。 因此,很多北疆人都识得他的面庞。 后来他蒙冤战死,还被当做了叛贼,钉在耻辱柱上。 直至今日,赵令宸仍然没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因此,她与谢昱不能相认。 她不能让谢昱背负私生子的骂名时,还要背负亲生父亲的叛徒之罪。 “小姐?你刚才有没有受伤?” 谢昱觉得自己耽搁的时间太长了,母亲和大姐会担心。 “没有,我没有受伤。” “马车呢?有没有损伤?” “也没有。” 既然都没事,那谢昱便可以走了。 “那,我先走了,母亲还在家等着我。” “母亲?你是说明德侯府的老夫人,卫昭容。” “嗯,您认识我母亲?”谢昱眼睛亮起来。 “嗯,认识。” 前段时间,在宫里,赵令宸遇见过卫昭容。 “她对你可好?” “嗯,很好。”谢昱毫不犹豫地回答。 赵令宸沉默。 “我真的得走了。”谢昱小心翼翼地说。 赵令宸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谢昱离开。 谢昱的马车摇摇晃晃,直到在尽头消失,赵令宸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赵令宸制造和谢昱的偶遇,一里范围内,已经被侍卫全部清空。 不会有人发现这次的马车相撞之事。 她做得隐秘,谢澜毫无知觉。 回了侯府, 谢昱沮丧地说:“母亲,我没能见到十皇子。” “信呢,送出去没?” “也没有,大姐做的糕点我也带回来了。” 一事无成,回家途中还撞了别人马车,今日正是倒霉的一天。 卫昭容觉得怪异,不应该啊, 谢昱在国子监时,十皇子明明表现得很亲近,这会儿怎么突然变卦了。 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见谢昱这般沮丧,卫昭容安慰道:“昱儿,无事,十皇子大概有重要的事,不方便见你。” “嗯。”谢昱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出去了一圈,谢昱饿了,谢婉柔做的糕点正散发着美味,他干脆打开食盒,大快朵颐了起来。 谢婉柔的手艺,早就征服了侯府所有人。 就连不爱吃甜的卫昭容,也会尝上一两块。 “也不知道将来谁能娶到大姐,后半辈子,可有嘴福了。” 谢昱嘴里包得鼓囊囊的,不忘夸谢婉柔。 提到这个,卫昭容脑中闪出江月临的样子。 听说花朝节上,江月临对谢婉柔颇为照顾,花朝节结束后,江月临又让谢婉柔每日做糕点送到大理寺。 江月临做得这般明显,她很难不起疑。 但这次,她绝对不会轻易把婉柔嫁出去。 好不容易出了狼窝,再入虎穴,可怎么办。 谢婉柔未来的夫婿,必须经过重重考验,真心实意爱她,甚至为了她能打破世俗偏见,坚定不移地选择她。 唯有这样,卫昭容才能放手。 不然,她就养着谢婉柔一辈子,让她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外面传来脚步声,窦书心来了。 她神色有些紧张,给卫昭容行礼后,在谢昱身旁坐下。 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窦书心找了个合适的时机问道:“四弟,去国子监见到十皇子没?” 窦书心问这话时,手不自然地绞着手帕。 谢昱摇头:“没有。” “没有?他生病了吗?” 窦书心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一直在担心赵景珩,一听说没见到他,下意识觉得他的毒还没解。 第126章 挑唆被揭穿 谢昱再次摇头,他也郁闷着呢。 算了,还是先吃饱再说。 过几天,董先生的学生会选出代表与国子监的监生比试,谢昱知道三哥肯定会选上,到时候让三哥去见十皇子,归还《七略》。 这么宝贵的书籍,他可不敢擅自私藏。 没从谢昱口中问出答案,窦书心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这两天她查阅了很多资料,合欢引如果不与女子交欢,还有一种铤而走险的办法。 需要用一剂与合欢引烈性相冲的猛药,以毒攻毒。 但这个办法很危险,若是没有技术高超的大夫在一旁看守,很难熬过去。 窦书心茶饭不思,夜夜睡不着,本就不大的脸蛋,瘦得更小了。 从安和院出来,窦书心心中堵了块大石头。 她怕窦书遥担心,便去花园散心,等调整好情绪后,再回瑞祥院。 花园离东院近,隔着院子,窦书心好像听见了谢婉宜的声音。 “大哥,前几日花朝节母亲都没让你出去,太过分了吧。” 谢婉宜躺在竹椅上,一边吃樱桃一边说。 谢川双臂抱在胸前,面色发黑:“母亲让我禁足百日,时间未到,自然不能出去。” 谢婉宜不屑地嗤了声: “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年一度的花朝节诶,当然可以破例。再说了,既然不能出去,母亲为什么因为谢澜,三番两次坏了规矩,放你出去。” “那是母亲以大局为重。”谢川解释道。 “什么大局?他谢澜的事,就是大局,大哥你的事,就不是大局了?肖太医说过,禁足百日后,大哥马上便能与大嫂有自己的孩子,凭什么为了谢澜耽误大房的子嗣大事。” “我记得,大哥为了谢澜耽搁了好几日吧,影响了治疗效果可咋办,母亲这不是在拿大房给三房当垫脚石呢。” 谢婉宜嘴皮子利落,一套套的歪理,把谢川听得一愣一愣的。 乍一听,似乎有道理,其实,里头全是挑拨离间。 “还有大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在婆家过的窝囊,那是她自己没本事,还要娘家人出头帮她,真让人瞧不起。” 谢婉宜眼中全是鄙夷,似乎整个天地间,只有她才最完美。 话到这个份上,谢川咂摸出味儿来了。 谢婉宜这是羡慕嫉妒恨,见不得别人好。 整个侯府如今无人理睬她,她便找上自己这个大哥来了。 谢川放下手臂,往谢婉宜身旁一坐,丢了颗樱桃进嘴里:“婉宜,依你这么说,我该怎么做?” 谢婉宜眼珠子转了转:“谢澜区区一个庶子,凭什么享受嫡子的待遇,将来他还要跟大哥你分侯府家产,就跟二哥那样,分到手的院子,铺子,白银,数都数不清。” 庶子与嫡子的继承,自然是不一样的。 卫昭容给了谢澜身份,那么他将来必然按嫡子的规格分摊家产。 这样一来,留给谢川的就不多了。 “二妹妹,大哥脑子笨,你可不可以给我想想办法呢?” “办法嘛,自然是有的,但是,大哥,我做你的军师,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回报?” 谢川眯了眯眼睛,不再装了,一把将谢婉宜从竹椅上薅起来。 “谢婉宜,你把我当冤大头呢,是不是真当我傻?你说说,你准备给我出什么鬼点子,是不是让我跟母亲对着干?” “我怎么没发现,你小小年纪这般恶毒。母亲的大巴掌你还没吃够?我跟你说,我已经吃够了。现在,我就是母亲最忠诚的儿子,她老人家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谢婉宜狼狈地被谢川拎在半空中,双脚都离了地。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愚蠢无脑的大哥,不但长脑子了,还变可怕了。 他的手臂像粗壮的枝干,谢婉宜撼动不了半分。 谢婉宜脸都憋红了,拼命拍谢川的手臂: “松手,谢川,你赶紧松手,不然我告诉母亲去。” 谢川嘴角一歪:“你确定母亲知道你刚说的那番话之后,她还会容你待在侯府吗?” “……” 谢川松开手,谢婉宜差点摔倒在地。 “一天天的,好日子不过,天天跟个蛀虫似的,见不得别人好,你就是咱们侯府最大的蛀虫。” “哇——”谢婉宜张开嘴委屈地哭了出来:“大哥,你是坏人,讨厌,我讨厌你,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说着,谢婉宜抹着泪跑出东院。 谢川大手一挥,大声说道: “再见,以后别来了,我不待见,看着碍眼。” 谢婉宜面子里子掉了个光,难堪得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闷着头往外跑,不成想,与刚到门口的窦书心直接撞上了。 两个人额头相撞,同时眼冒金星。 窦书心几天没睡,本就憔悴,谢婉宜撞得又快又急,窦书心当场晕了过去。 “大爷,不得了了,二小姐把窦二小姐撞飞了!”下人急急忙忙赶来通报。 “什么!” 谢川正在美美地喝茶,一听出事了,当即拔腿就跑。 一出门,便看见窦书心倒在地上,而谢婉宜捂着额头,不停哀嚎。 “谢婉宜!你做了什么!”谢川指着谢婉宜,声嘶力竭地喝道。 谢婉宜脑袋疼得要命,根本听不清谢川的话。 “你愣着干什么,快把书心扶起来。” 谢婉宜头昏眼花地睁开眼,脸上被泪水糊了一脸:“你让我扶她?” “不然呢,东院这里全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你作为罪魁祸首,你不扶谁扶。” “大哥,你没看到我也受伤了吗,你看我的额头,这么大一个包。” 谢川懒得管她头上有没有包,自己的小姨子已经晕过去了,可偏偏他又不能去抱窦书心找府医,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就在兄妹二人争执不下之际,窦书心醒了。 谢川赶紧扶她起来,见她能站稳,又快速撒开手。 男德这一块,他还是很有素养的。 “快去叫夫人,还有府医,赶紧都叫过来。” 不用谢川吩咐,早就有小厮跑去通知了。 很快,窦书遥和谢婉柔来了。 跟在她们身后的,还有一脸怒意的卫昭容。 第127章 谢婉宜搬去别院 “书心。” 窦书遥急得脉搏直跳,小心翼翼捧起窦书心的脸,看见她额头上的大包,心疼得眼泪直打转。 窦书心虚弱地靠在窦书遥身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卫昭容走上前,一巴掌扇到谢婉宜脸上。 “母亲!你又打我?你问都没问一句,就认为是我的错,可我明明没有错,你为什么偏心至此!” 谢婉宜泼妇似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太委屈了。 侯府所有人都在与她作对,她原本是侯府的掌上明珠,可现在变成了人人嫌弃的讨嫌鬼。 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她不理解。 凭什么啊! 她才是侯府嫡女,窦书心算个屁。无父无母的孤儿,整天就知道装柔弱,为什么人人都站在她那边。 她不服气! “谢婉宜,你还有脸问为什么,细数这些日子你做的桩桩件件,哪一点配得上侯府嫡女的身份。” “目无尊长,自私自利,不安好心,没脸没皮,不服管教!” 卫昭容给过谢婉宜机会,可这一次,她最后的一点耐心已消耗殆尽。 谢婉宜是侯府里的一颗老鼠屎,除了坏掉一锅香喷喷的粥外,无任何用处。 如今朝堂动荡,侯府要在皇位交替之际,搏一个前程,此番选择危机重重,需要卫昭容全力以赴。 她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去处理谢婉宜一个又一个的烂摊子。 “从今日起,你搬出侯府,去西郊的别院住。将来你若嫁人,该有的嫁妆我一分不少。但嫁了人,断亲书便正式生效,你与侯府自此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原本哭闹的谢婉宜突然停了下来。 她刚反应过来,事情朝她意料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母亲,断亲书不作数,我……我当时一时冲动,没想清楚便签字了,做不了数的。” 卫昭容冷哼: “白纸黑字,签字画押,清清楚楚,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谢婉宜,人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卫昭容曾经期待谢婉宜能和谢川一样,在自己的训导下,改变心性,不再刁蛮任性,与侯府齐心协力。 可她太过自我,不但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厉。 断亲书不是过家家,签了就生效。 如同二房的分家书。 一年之内,二房必须搬离侯府。 “我没有错!” 谢婉宜到最后,都不承认自己有错。 卫昭容懒得与她费口水:“齐嬷嬷,送她去别院,今日就去。” “是,老夫人。” 齐嬷嬷办事麻利,拉着谢婉宜就走。 “我不走,母亲,我不去别院,我不去。” 卫昭容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大姐,救救我,我不想去别院啊,大姐,大姐…….” 谢婉宜最后的期望,是谢婉柔。 谢婉柔心性善良,耳根子软,最受不得别人求她。 小时候谢婉宜犯错,好多时候让谢婉柔顶包,她都答应了。 所以,现在谢婉宜还在用这一招。 只可惜,又让她失望了,屡试不爽的招数,也彻底失灵。 谢婉柔怜悯地摇摇头:“婉宜,好自为之吧。” “谢婉柔,你好狠的心,我可是你亲妹妹,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你就等着看我笑话呢,是不是。” 谢婉宜恶狠狠地盯着她:“我恨你,永远恨你!” “唔,唔——” 齐嬷嬷飞速捂住她的嘴,用眼神示意几个下人,赶紧把人拉走。 等谢婉宜彻底消失,四周终于恢复了宁静。 “母亲,书遥,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刚才与谢婉宜吵架,她不跑出去,也不会撞到书心,是我大意了。” 谢川一脸沮丧地说。 一来是内心话,二来,卫昭容赶走谢婉宜,属实让谢川吓了一大跳。 他得赶紧表态啊,他与母亲和夫人绝对站在同一战线,不该有的坏心思,他半点没有。 大巴掌的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了。 他一定乖乖待在东院,绝不忤逆母亲半分。 所以,母亲惩罚了谢婉宜,就不要惩罚他喽。 谢川的小心思没能逃得过卫昭容的眼睛。 她心里欣慰谢川的进步,面上却没有过多表情。 “你们为什么吵架?” 谢川立刻把谢婉宜说的话都抖了出来。 卫昭容越听脸越黑,没想到谢婉宜小小年纪,如此歹毒。 同为女子,她不心疼谢婉柔的遭遇便算了,还处处贬低她。 明明在这段婚姻中谢婉柔才是受害者,为什么还要在她心口撒盐。 窦书遥踢了谢川一脚,他啊,永远分不清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当着大姐的面,什么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就不要提,哪怕事后再单独告诉母亲也行。 偏偏一张嘴,全抖出来,真的情商堪忧。 谢川还以为窦书遥为窦书心的受伤的事踩他,一个劲儿的赔笑脸:“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啊。以后我什么都听你和母亲的,好不好?” 谢川伏低做小,这一幕属实罕见。 连头昏眼花的窦书心都忍不住惊讶,姐姐与姐夫已经恩爱到这个地步了吗? 窦书遥面上微红,“胡说什么呢。” 谢川举着食指发誓: “夫人我可是一片真心,绝无半点谎言,母亲她们都听到了。” 卫昭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川儿懂事了,就是脑子不灵光,书遥你可要好好教教他。” “是,母亲。” 窦家姐妹回到瑞祥院,府医给窦书心上药。 她的身体无大碍,就是忧思过重,导致气血不足。 窦书遥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皇室之事,也不是后宅妇人能插手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窦书心,只能等时间流逝,让她慢慢忘记十皇子。 晚上。 安和院飞来一只信鸽。 家丁抓下鸽子,将收到的信送给卫昭容。 烛火之下,卫昭容打开信。 “不要让谢昱进国子监,有危险。” 落笔:十。 十皇子,赵景珩。 信中字少,可饱含深意。 为什么谢昱进入国子监有危险? 明明之前他在国子监游学很顺利,没有半点风险。 难道说,十皇子知道谢昱的真实身份? 第128章 跳井 卫昭容看完信,折叠好,用烛火点燃。 此等机密,不容半点泄露。 现在看来,有谢昱做引,十皇子与侯府,隐约已经站在了同一条战线。 真是没想到,自己当初只是看中了谢昱的才华,想着多一个人多一条路,反正侯府多供一个孩子读书,没有任何差别。 后来发现谢昱和长公主眼睛长得极其相像,她便有了怀疑。 顺理成章地认下谢昱做义子,既在情理之中,也有心思计谋。 卫昭容重生后,一心要重振侯府,光耀门楣。 内忧外患,内忧解决得差不多,外患才是未来的重点。 局势动荡,瞬息万变。 卫昭容需得步步为营。 临水阁, 谢婉宜正在大吵大闹。 “狗奴才,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是侯府嫡女,对我不敬,不怕我剁了你们手。” 齐嬷嬷朝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心领神会,走上前趁谢婉宜张嘴时,快狠准地塞了一块布。 “唔,唔,唔。”谢婉宜骂人的话被堵住。 “二小姐,您省省力吧。老夫人发话让我们帮您搬家,您就安生点搬了便是。以后啊,到了别院,您就是别院唯一的主人,一院子的下人只听您的话。我们几个老嬷嬷,就不碍您的眼了。” 齐嬷嬷朝下面的人挥手:“抓紧时间搬,今天哪怕忙活到半夜,也要全部搬走。” “是。” 侯府一大半的下人,全部都安排到临水阁,阵仗搞得极大。 人多力量大,搬起来也快。 谢婉宜嘴被堵着,人又被张嬷嬷束缚着,除了跺脚外,别无办法。 折腾了好久终于精疲力尽。 而她发钗散乱,眼冒金星,额头上的大包被汗水浸渍,疼得厉害。 见她老实下来,张嬷嬷便松开了手。 娇滴滴的小姐,折腾这么久也差不多了。 搬家事多,张嬷嬷不过转身去帮了点忙,等回来时,谢婉宜不见了。 “齐嬷嬷,二小姐不见了。” 齐嬷嬷正忙得满头热汗,不在意地说:“你去找找看,就在临水阁院里,跑不远的。” “是。” 过了会儿,张嬷嬷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不好了齐嬷嬷,二小姐要跳井自尽。” 齐嬷嬷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 “什么?她人在哪儿?” “在杂院。” “赶紧告诉老夫人,快。” 等一行人赶到杂院,就见谢婉宜坐在井边,两只脚都悬在井口中。 听见匆忙的脚步声,她回过身大声喊道:“别过来,都别过来,再来我就跳下去。” “呜呜呜——你们所有人都欺负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活了。” 卫昭容双眉紧锁。 谢婉柔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压住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劝道:“婉宜,你别冲动,不可拿生命当儿戏,上来吧,好不好?” “谢婉柔,别装出那种伪善的模样,看着怪恶心的。你心里怕是巴不得我早点死,装什么活菩萨呢。” “……” 谢婉柔被噎得说不出话,原本发自内心的担忧,立刻散去一大半。 都到这时候了,谢婉宜还不懂得成长,善良的谢婉柔第一次反思自我,自己是不是爱心泛滥了。 她就不该多嘴。 原本窦书遥也想劝两句的,可看到谢婉宜如何对待谢婉柔后,也闭上了嘴。 谢婉宜挤出两滴泪: “母亲,我最后一次叫您母亲。今日您赶我出府,把我逼到这跳井自尽的份上,您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卫昭容冷漠地说:“想跳就跳,没人拦着。” “啊?” 身后等着救人的下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真不救? 万一二小姐真跳下去了,可怎么办? 谢婉宜愣了许久,才回过神,她强忍着泪水说: “你,你以为使用激将法就能让我出来,做梦,我绝不出来。” 卫昭容毫不动容,她说:“谢婉宜,你搞出自尽的戏码,想达到什么目的,不如直接说出来。大家都挺忙的,不要浪费时间。” 谢婉宜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擦了擦眼泪,委屈地说:“我不去别院,我就要住在临水阁,临水阁是我的院子,我凭什么搬。” 谢婉宜信心十足,以性命相要挟,卫昭容定然会答应她的要求。 “不可。” “?”谢婉宜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 “您若不可,我这就跳下去了。” “跳吧,我看着你跳。” 卫昭容无情的话语,彻底打破了谢婉宜最后的幻想。 她没想到,自己的命在母亲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可是,脚下的井好黑,好深,她害怕。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众人与谢婉宜僵持着。 “二小姐,您还是自个儿出来吧,这出闹剧该结束了。”齐嬷嬷说。 “闹剧?你们觉得我在闹?”谢婉宜气得要命:“哼,我才没有闹,我真的不想活了,我若死在这井里,以后会变成冤魂,找你们索命。”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二小姐,我们不怕。”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谢婉宜身上,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丢脸过,连府里的下人,都在践踏她的脸面。 再僵持下去,可真就被这群人看扁了。 “二小姐,快出来吧。” “就是啊,别任性了,赶紧出来。” “二小姐,再闹下去,真没意思了,您要听老夫人的话啊。” 下人们七嘴八舌地劝诫,激起了谢婉宜的反骨。 “你们都看不起我,我偏不如你们的意。” 谢婉宜心一横,两眼一闭,跳了下去。 “二小姐——” “二小姐——” 就在众人准备上前看时,卫昭容拦住了所有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从井中传来。 “里面好黑啊,快,快来人,把我拉上去。” 下人们面面相觑,二小姐声音如此洪亮,难道没事? 卫昭容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杂院的这口井,早就枯了。 上一世,卫昭容在杂院住了好久,这口枯井,早在多年前就废弃了,里面一滴水都没有。 但是,井底昏暗,下面枯枝烂叶腐臭难闻,还有各种虫子,都在底下爬行。 这比杀了谢婉宜还难受。 “救命啊,救命,快,快把我拉上去。啊啊啊啊,有东西在爬,虫子,好多虫子。母亲,求求您了,我认错,我乖乖去别院,您快救救我吧。” 第129章 夫妻离心 外面宁静到可怕。 狭窄的井壁滑腻黏湿,脚下不知名的爬虫,已经钻进了谢婉宜的裤脚。 它们爬过的地方,又疼又痒。 她想把恶心的虫子拍掉,可井里空间极其小,连弯腰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更可怕的是,她只要稍微一动,脚就陷得更深,几乎很难拔出来。 好可怕,太恐怖了。 比死亡可怕一万倍。 “母亲,母亲,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快救救我,救我出去吧,我绝对不再闹了,我这次真的懂事了,母亲,母亲——” 谢婉宜的呼救一声比一声急,呼吸也越发急促。 她的手在井壁山慌乱地抓,精心保养的长指甲断了好几根,可此刻恐惧远远战胜了疼痛。 外面始终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绝望地伸出双手,对着空气乱抓。 突然,她抓到了一根绳子。 “二小姐,抓着绳子,我们来救你了。” 有人对着井口喊。 谢婉宜死命抓住,终于在几个人的努力下,把她从井底救了出来。 谢婉宜趴在地上,苟延残喘,如一滩烂泥。 卫昭容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谢婉宜身上。 “谢婉宜,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你出身在明德侯府,名门后人,本该一世无忧。因为我的管教不当,养成你骄纵善妒自私自利的性格。今晚,你吃了这么个大亏,希望你能懂得,太阳东升西落,普照大地,不会因为你而停留。” “哪一天你不再以自我为中心,学会共情别人,你就长大了。” “念你今日受了惊吓,搬家之事,明日再做吧。齐嬷嬷送二小姐回临水阁,去请府医,给她诊治。” “是,老夫人。” 谢婉宜浑身抖个不停,只剩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奄奄一息的模样,把齐嬷嬷吓得不轻,她赶紧让人把谢婉宜抬走。 窦书遥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谢婉柔的脚迈出去半步,又收了回来。 恶言伤人,谢婉宜过去种种言语,伤透了谢婉柔的心,她不想再经历了。 人各有命,两人虽是亲姐妹,终究形同陌路。 卫昭容回了安和院,一夜难眠。 到了凌晨,齐嬷嬷让人回话:“二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现在已经睡着了。” 卫昭容这才闭上眼睡去。 第二日。 曲阳院,谢昇上值前,沈枝枝犹豫了半天,说道:“夫君,听说母亲把婉宜赶到别院去住了,昨日婉宜闹着跳井,搞了好大的动静。” 谢昇不冷不热地“嗯”了声。 谢昇的态度让沈枝枝打了个寒颤,她小声问: “那我们,什么时候搬出去?” 谢昇瞥了她一眼,若不是她需要卧床一个月,花朝节一结束,他便搬走了。 如今侯府与他已无干系,每次回府,好似寄人篱下般,浑身难受。 前些日子,谢昇结识了几个五品官员,他想邀请他们到府中做客,盛情款待。 请到侯府,怕他们看出自己与兄弟间不和,想来想去,还是等搬家后,在自己的谢府宴请更合适。 为了打点关系,这几天谢昇晚上都与他们一起喝酒。 席间,难免有美人相伴。 因此谢昇连续几日,身上带了胭脂味。 沈枝枝闻见后,觉得恶心,吐了好几次。 可谢昇似乎毫不在意,连遮掩的心思都没有。 沈枝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可她心中有愧,不敢表现出一点不满,反而天天热脸贴冷屁股,嘘寒问暖。 “夫君,等我身体再恢复些,我们搬走好不好?” “嗯。” 说完谢昇走了,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沈枝枝叹了口气。 到了晌午,丫鬟送来一封信。 沈夫人寄来的。 沈枝枝连忙打开。 看完信,沈枝枝嘴角的笑骤然消失。 沈夫人信中只有一件事,要银子。 沈天赐花朝节又去赌了,输得就剩一条底裤,赤着身子被人赶出了赌场。 信中,沈母大骂赌场欺人太甚,狗眼看人低,字里行间全是对沈天赐的偏袒和心疼。 最后,沈母让沈枝枝想办法拿出一百两银子,沈府如今连下人都养不起了,需要一百两救急。 信中从头到尾,没有问过一句沈枝枝的身体,她在沈家人眼中不是人,而是免费的钱庄。 凭借空口白牙,随时随地支取银两,没有利息,更不用归还本金。 沈枝枝眼角掉下一滴泪,觉得这封信在把她往死里逼。 选择谢昇,还是沈家。 本就是要命的题。 她想两手抓,但再也不可能了。 最后,沈枝枝把信藏在枕头下,第一次没有给沈夫人回信。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做不到。 她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到哪儿给沈府弄一百两银子。 沈枝枝绝望地闭上眼。 曲阳院收到了沈府的信,谢昇比沈枝枝更早知道。 信他拆开看过之后,又封上,看似原封不动地送给沈枝枝。 夫妻之间的信任,早就荡然无存。 分家后,谢昇就必然悟出一个道理,谢府今后发生的每件事,他都要知道,绝不允许旁人觊觎他的家产,暗中动手脚。 沈枝枝不知道,她的丈夫早就变了,谢昇对沈府的不满,已经到达了顶峰。 另一边临水阁,进进出出的人忙碌一天,黄昏之后,几辆大马车带着东西离开了明德侯府。 谢婉宜在暗红的残阳下,低着头,没有看侯府最后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下次回侯府是什么时候,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的不甘,她的心高气傲,她的刁蛮任性,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 谢婉宜搬走,二房又如鹌鹑般安静,侯府安宁了不少。 董先生选了三个学生前往国子监参加比试,其中便有谢澜。 谢昱因为分毫之差,输给了另一个同窗,未能获得名额。 不过他一点都不伤心,反而替谢澜高兴。 参加比试的前一天晚上,卫昭容与谢澜长谈。 “澜儿,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此事事关重大,你千万要保密,不管谁,都不可泄露。” 听见卫昭容这么说,谢澜立刻坐直了身体:“母亲请说,我一定保密。” 第130章 谢昱的礼物 “昱儿他,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什么!”谢澜瞪大双眼,噌地站起身:“母亲,您找到四弟的亲生父母了?” 卫昭容点头,虽然还是猜测,但八九不离十。 十皇子昨夜的飞鸽传信,证明了她的猜测。 谢昱是长公主赵令宸的儿子,十皇子的亲外甥。 “昱儿的身份特殊,牵连甚广。” “……” 一时之间谢澜头脑很混乱。 “母亲,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找你来,是想告诉你,十皇子知道昱儿的身份,你此次去国子监参加比试,找个机会与十皇子单独见一面,把这封信带给他。” 先前谢昱没有送出去的信,被卫昭容烧了,她重新写了一封。 十皇子的处境,卫昭容明白,身不由己,需处处谨慎。 谢澜接过信,眉头紧皱。 他想起在国子监时,十皇子种种出人意料的行为,当时他误以为十皇子心存不轨,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 原来,是知晓四弟的身世,故意亲近。 结合卫昭容刚才的话,谢澜隐隐猜出,谢昱很有可能出身于皇室。 如此显贵的身份,怎么会被人丢弃在死人堆。 谢澜攥紧拳头,替谢昱感到愤怒。 世道不平,若谢昱的父母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百姓,逃荒路上惨死,无可奈何抛下还没断气的婴儿,谢澜都能接受。 可是,明明是高贵的皇室血统,金枝玉叶般的贵族,为什么要受这么多苦。 谢澜胸膛起伏得厉害,清俊的一张脸满是气愤。 “澜儿,莫要气。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再大的苦衷,也不能抛弃亲生孩子。死人堆里到处都是腐气,稍有差池,四弟就死了。” 谢澜气得双颊鼓起。 卫昭容没办法否认谢澜的话。 谢昱能全须全尾地活着,简直可以用不可思议形容,真的很不容易。 卫昭容知道谢澜和谢昱感情深,他生气理所当然。 等谢澜的气稍微平缓之后,卫昭容才接着说:“澜儿,十皇子来信说,昱儿不能去国子监,会有危险。” “什么危险?” 谢澜猛地想起,国子监里有九皇子和十皇子,还有亲王之子,难道他们会对谢昱不利? “昱儿身份特殊,一旦被发现,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皇权之争,腥风血雨。 每个争皇位的皇子,都想得到长公主的支持,一旦谢昱暴露,他会成为别人争相竞抢的棋子。 “母亲,那可怎么办?就算四弟不去国子监,但他天天去董府上课,会不会被人认出来了?” 这个问题,卫昭容想过。 可除了董先生,卫昭容找不到更好的老师了。 谢昱是有才之人,他的才气在董先生的教授之下,能充分发挥。 总不能为了避免危险,断了他的学业,整日躲在侯府不出门。 “董先生的课必须上,我会安排人暗中保护昱儿。” 谢澜放心了一些。 “澜儿,记住,这件事不能让昱儿知道。” “嗯。” 谢澜心事重重地回了兰院。 “三哥,三哥。”谢昱开心跑过来,习惯性地趴到谢澜肩膀上,歪着脑袋说: “明日我做你的书童吧,这样我也可以去国子监了!” 谢昱早就盘算好了。 参加比试的学生可以带一名书童,反正他以前就是谢澜的书童,帮忙背包伺候笔墨什么的,手到擒来。 主要是他想亲自给谢澜摇旗助威。 甚至他已经偷偷准备了一个小礼物,预祝三哥比试取得佳绩。 “……” 谢澜看向谢昱的目光十分复杂。 原先他也打算带着谢昱一起去国子监,可现在不行了。 他从来没有拒绝过谢昱,因此简单几句话说得尤其艰难:“四弟,明日我自己去,你去董府上课。” 谢昱的笑突然僵在脸上。 “三哥,我已经跟董先生请过假了,董先生同意我去。” 不但同意,董先生是非常乐意谢昱一起去。 谢昱能力没问题,只是年纪小,加上以前出身差,底子薄弱了些。 虽然没办法参加笔试,但亲眼见证顶尖学子比试的过程,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 从安和院回来,谢澜的眉头一直没松过。 他揉了揉眉心,哑声说:“你在我会分心,我想全力以赴参加比试。” “分心?怎么会,我不会打扰你的。你若怕我影响你,我站到远处,绝不出现在你的视线中,行不行?” 谢昱眨巴着大眼睛,委屈地撇了撇嘴。 “不行,说了不去就不去。好了,我困了,你回去吧。” 谢澜冷淡的模样,谢昱难受极了。 刚想说话,又想起不能让谢澜分心,便闭上了嘴,低着头回了自己房间。 夜深人静之际,兰院的下人都睡了。 谢澜来到谢昱的房间,轻轻推开门。 谢昱的睡相很标准,侧着身,两只手乖乖地垫在脸颊下。 月光落在他脸上,透出白瓷般的皮肤。 以前谢昱还是拾一时,身材瘦小脸色蜡黄,看上去比同龄人小两岁。 自从成了卫昭容的义子后,谢昱皮肤变白了,身体也长高了些,从小厮完美蜕变成公子哥。 原来不是侯府养得好,而是谢昱本身就血统高贵。 他的气质由内而外转变,只是回归本体而已。 “三哥,让我跟你一起去嘛。” 谢昱迷迷糊糊中,说了梦话。 谢澜更加愧疚了。 他蹲在谢昱床边,轻声说:“四弟,放心,三哥会保护你的。” 第二日, 谢澜刚睁开眼,就看到守在床边的谢昱。 “三哥,醒啦?”谢昱眼睛眯成一条线,仿佛昨晚的争执根本不存在。 “四弟, 怎么起这么早?”谢澜坐起身。 “今日三哥参加比试,我当然要早起送你,顺便帮你收拾东西,别落下什么。” 谢昱如一只朝气蓬勃的小鸟,围着谢澜转圈圈。 直到把谢澜送上马车,他才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递过去。 “三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一支湘妃竹毛笔。 “三哥,这支毛笔掺了狼毫,你写文章时可以抗住浓墨,不容易写花。” 读书之人,笔是剑。 谢昱用心选了好久的礼物,每一处都恰好深入谢澜的心。 第131章 疯了! “三哥,比试加油。虽然我人在董府,但心与你同在。” 谢昱脸上全是对谢澜的期许和鼓励。 谢澜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毛笔我很喜欢,谢谢你,四弟。” “嘻嘻,就知道你喜欢,我挑了好久呢。” 谢澜扯了扯嘴角:“定不负你的期望。” 因为谢澜起得早,因此送行的只有谢昱。 马车越走越远,谢昱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点。 谢澜手中捏着卫昭容的信。 信里的内容他猜不到,但他知道,母亲不会做伤害谢昱的事。 昨日母亲特意告诉自己谢昱的身世,就是为了保护他。 谢澜在国子监时,偶尔听别人闲聊,知晓如今朝中政局不稳。 三皇子与太子之争,早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京中所有名门望族,都逃不掉这场动荡。 从母亲先前的举动看,她似乎有意对十皇子示好。 原因不得而知。 毕竟十皇子乃皇嗣斗争的边缘人物,聪明人会选择三皇子或者太子,哪怕是高调张扬的九皇子,都比十皇子看着更有攀附价值。 胡思乱想之际,国子监到了。 谢澜与其他两位学生汇合后,三个人一同走进国子监。 参加比试,董先生为了避嫌,并没有过来。 一切皆按照流程走。 国子监同样选出了三名学生,其中便有南宫海。 南宫海原本在国子监并不突出,但是自从上次被关禁闭后,他仿佛变了个人,格外勤奋,几次考试都拿到了亮眼的成绩。 祭酒和司业多次考核之后,选了他参加比试。 与游学生比试,很多国子监的学生嗤之以鼻。 他们骨子里瞧不起游学生,尤其出身显贵的公子哥们。 因此,参加比试的三名监生,家庭门第并不高,水平在国子监属于中上等。 比试分三部分。 一:经义阐释 二:命题诗 三:考官诘问 试题当场解封,分发到每个考生手中。 做题时间,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收卷,进入最后的考官诘问。 一个时辰内完成考卷,并不容易。 由于时间紧迫,考生半刻都不能分神。 谢澜用了谢昱送的狼毫笔,下笔如有神。 考卷之上,字迹藏锋饱满,无一涂改,一眼看去赏心悦目。 时间到,六名考生交卷。 除了谢澜和南宫海,其余四人皆未完成所有题目。 笔试结束,紧接着是考官诘问。 考官根据考生试卷中的经义阐释漏洞进行追问,角度刁钻清奇,有几个考生被问得面红耳赤。 在规定的作答时间内,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答非所问,被考官无情地在名字后面打了个叉。 打钩表示通过,打叉表示失败。 轮到谢澜时,他心中虽紧张,但还是有理有据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考官听得频频点头,结束后,在他的名字后面画了个大大的勾。 至此,谢澜的比试全部结束。 在场六位学生的现场对辩,南宫海最让谢澜惊讶。 没想到,南宫海平日挺能藏拙,这次完全没有掩饰,锋芒毕露。 若不是国子监的试卷绝对不可能外泄,众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提前看过试卷。 比试结束后,众人可以休息。 “喂,南宫海,你没有作弊吧,那么难的题你都能答上来?” “是啊,平时你老师点名问你,你这不会那不会,今儿个怎么全都会了?” 南宫海黑着脸:“关你们什么事。” “好奇呗,你快跟我们说说,怎么才能让自己在短短几日内突飞猛进。” “就是,别藏着掖着脸,快跟大家一起分享。” 南宫海要走,被众人拦下,一时间闹得声音很大。 趁众人围着南宫海,谢澜避开视线,只身前往十皇子的小院。 见喜公公老远就在门口朝他招手:“殿下说过今日有人来找他,没想到是你啊。” 先前十殿下对谢家两子的态度,明显不同寻常,见喜便记在了心上。 “见喜公公好。” 谢澜从荷包拿出一锭银子,塞进见喜手中。 “哎哟,谢三爷,您客气了,快里面请,殿下在等着您呢。” 钱,果然是最有效的。 荷包是卫昭容给谢澜准备的,出门办事,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见喜眼睛都快笑没了,天知道他在国子监的三年过得有多么清贫。 除了每月那点月俸,半点油水都捞不到啊。 谢澜塞进来的银子,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虚荣感,他激动得都要哭了。 真不容易,三年等来了一锭银子。 见喜满脸堆笑地带着谢澜来到书房:“殿下,谢三爷来了。” 赵景珩放下手中的笔。 见喜立刻很有眼力见地说:“我给谢三爷沏茶去。” 等人走后,谢澜把信递给赵景珩:“十殿下,这是我母亲的信,她让我转交给您。” 赵景珩接过信,不经意地问:“你可知信中写了什么?” 谢澜摇头。 赵景珩拆开信,刚看了几行,面色大变。 他不信邪地又看了一遍,确认没有看错。 “这真是你母亲亲笔所写?” “是的。” 大逆不道! 倒反天罡! 卫昭容这封信若是传出去,可是灭九族的罪。 赵景珩一把将信揉皱,下逐客令:“你走吧,注意点,不要引人注目。” 谢澜惊讶赵景珩的反应,但多余的话没有再说。 “殿下,这是四弟曾经从您这儿借走的《七略》,如今物归原主。” 谢澜放下《七略》,转身离去。 赵景珩一门心思全在卫昭容的信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见喜知道谢澜走了,才装模作样地端着茶进来:“殿下喝茶。” “出去!” 见喜被吼得一跳,不明白沏茶的功夫,十皇子怎么跟变了人似的。 难道,谢澜惹怒了殿下? 见喜不敢逗留,赶紧低着头走了出去。 赵景珩来到案桌前坐下,把揉成一团的信纸展开。 几句触目惊心的话,跃然纸上。 谢昱,乃长公主之子。 明德侯府愿助十皇子登上皇位。 疯了! 卫昭容是不是疯了! 他连性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竟然妄想登上皇位。 且不论三皇子对皇位势在必得,何况还有太子。 无论怎么排,也不可能轮到他。 卫昭容是不是故意试探? 第132章 比试结果 赌上整个侯府人的性命,来试探他? 不至于这么傻。 赵景珩把信烧了,在书房坐了许久。 他无意争皇位,也不会主动去争。 有了长公主的帮助,他可以安心做个闲散王爷,到时候—— 如果窦二小姐还未嫁人,他必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她进王府做王妃。 想起窦书心,赵景珩的心又是一沉。 那晚贸然离去,没有留下一字一句,不知道她返回老宅后,会不会担忧害怕。 赵景珩无数次后悔,不该亲她。 他差点毁了她的清白。 思绪繁杂,赵景珩干脆走出书房。 比试结果要出来了,他想看看谢澜得了第几名。 今日谢昱没来,想来卫昭容听取了他的告诫。 如此看,卫昭容信中所言,也许经过了她的深思熟虑。 一个后宅老夫人,如此胆大包天,赵景珩也是第一次见识。 直到去讲堂的路上,他的内心都迟迟不能平静。 来到讲堂,祭酒和司业正巧在宣布结果。 “经过批阅,比试结果已出。第一名,监生南宫海。第二名,游学生谢澜。两人的分数接近,南宫海在经义阐释部分,略胜谢澜一筹。” 结果一宣布,身为第二名的谢澜还未说什么,其他监生却闹开了。 “祭酒大人,南宫海肯定作弊了。” “是啊,大人,您可一定要严查他。” “他以前在国子监混日子的,怎么可能拿到第一名。” 祭酒还没说话,靖王世子赵鸣站了出来。 南宫海是他的伴读,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替南宫海说话。 可赵鸣的话,打破了众人的猜想。 “祭酒大人,我可以作证,南宫海就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跟在我后面混吃混吃几年,他的德行我一清二楚,他绝对不可能取得如此好的成绩。” 南宫海一张脸憋得通红,若是别的监生,他还能反驳,可对方是李鸣,他惹不起。 若不是做了李鸣的伴读,他连国子监的门都进不来。 南宫家在京城,门第太低,谁都能踩上一脚。 当初他父亲舔着脸到处求人,才把南宫海塞到李鸣身边,当时有三个人竞争伴读的位置。 最后,南宫海脱颖而出。 他不是凭借聪明的才学,而是靠吃喝玩乐让赵鸣决定留下他。 纨绔子弟最爱玩儿,得投其所好,适当的时候展现出愚蠢和无能,让他们觉得很好拿捏。 南宫海深得其意,终于成了赵鸣的伴读。 在国子监蛰伏了几年,他一边应付李鸣,一边偷偷学习。 别人瞧不起他,他咬碎一口牙忍了。 毕竟等他学成而归,参加科考,取得佳绩便可打所有人的脸。 原来再熬一年,他便可以参加科考了,但他却决定不再藏拙。 他父亲得到的隐秘消息,皇上龙体欠安,怕是撑不过今年。 夺嫡之争,迫在眉睫。 三皇子压制太子,已成共识,南宫家赌三皇子能登上皇位。 因此,南宫海不再藏拙,他要引起九皇子的注意。 谁都知道,九皇子乃三皇子一派,他想投诚,必须引起九皇子的注意。 赵鸣的话,几乎把南宫海架在火架上烤,短短几日能力飞升,确实招疑。 其他监生的想法与赵鸣一致。 以一敌百,南宫海很难顶住。 九皇子与赵鸣有私仇,两个人互相看不对眼。 南宫海被赵鸣刁难,按照九皇子的脾性,他一定会与赵鸣唱反调。 南宫海等的就这个机会。 他不敢朝九皇子的位置看,怕别人看出他的心思。 “南宫海,你还是老实交代怎么作弊的,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赵鸣恶狠狠地指着南宫海。 “世子,我没有作弊。”南宫海壮着胆子为自己辩解。 赵鸣见惯了谄媚顺从的南宫海,第一次见到敢反抗他的南宫海,怒气腾地升起。 “南宫海,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南宫海吓得一抖,差点跪下来。 “赵世子——”这时候,九皇子赵景天终于开口了。 只见他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你有证据吗?卷子是祭酒和司业亲自出的,比试之前,卷子密封由司业保管。你说南宫海作弊,岂不是说司业协助他作弊?”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大变。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说南宫海作弊。”赵鸣喊道。、 赵景天挥了挥衣袖: “好了,有祭酒和司业两位大人在,哪里轮得到监生们多嘴,我看你们是嫉妒南宫海的才学罢了。” 赵景天的几句话,几乎说到了南宫海心里。 他感激地朝赵景天看过去,可赵景天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都坐下,别说话。”沉默许久的司业,冷着脸发声。 所有监生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国子监规矩森严,关禁闭是最简单的惩罚,再严重会被赶出国子监,他们不敢在老师面前放肆。 身为有学生的谢澜,全程目睹了这次的作弊风波。 南宫海这人心眼小,报复心强,谢澜也不喜欢他。 况且,其他监生说的并无道理,多年来平庸无能,突然一朝飞升,任谁都难以相信。 “本次的卷子,由我亲自保管,不可能的出现试题泄漏。而且,本次的考官诘问,题目由考官现场临时出题,南宫海本人亲自作答,他的作答是满分。所以我和祭酒大人认为,南宫海本次比试第一名,名正言顺。” 祭酒点点头:“与其愤怒,不如反思,为何惊艳众人的不是自己,而是南宫海。从现在起,任何人都不准谈论此事!” 接着,司业宣读了其他几位考生的成绩。 总体来,游学生的水平比监生稍稍差了些。 主要还是因为监生比游学生有机会阅览更多藏书,尤其孤品藏书。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体现在这次比试中。 国子监的藏书馆,给予了监生们得天独厚的优势。 对于比试结果,游学生们坦然接受。 他们已经拼尽全力,即便结果有些不尽人意,但他们从中学到了更多。 谢澜同样也是这般想。 只可惜,谢昱没来,不然对他也是极有好处的。 比试结束,游学生们离开国子监。 临走前,见喜公公找到谢澜。 “谢三爷,这本《文艺志》是十殿下借给谢四爷的,殿下说,他的承诺一直作数。” 第133章 险棋 谢澜道谢后,接过《文艺志》,小心地收好。 见喜送书时,避人耳目,送完就走,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 虽然见喜不知道十皇子为什么突然与明德侯府亲近,但主子吩咐的事,他照办便是,更何况谢三爷出手大方,给了整整一锭银子呢。 离开国子监,谢澜和两位游学生一同先回了董府。 董先生得知谢澜以分毫之差输给监生,长叹一口气。 终究还是差了点。 谢澜没能取得第一名的成绩,有愧于董先生的教导,低头道歉: “对不起,董先生。” 董先生摇头: “与你无关,来,你且跟我去书房,细说比试之题。” “是。” 谢澜与董先生在书房待到很晚,从试题到答案,每一题都经过两人的分析和商讨。 董先生明白了差距源于何处。 看来得动用关系,多借些藏书回来给学生们看,不然,差距一直在。 天色已晚,董先生终于挥手让谢澜离开。 谢澜疲惫地走出书房,谢昱立刻迎了上来。 “三哥。” “嗯。” 谢澜笑起来。 “恭喜三哥,取得了游学生第一名!” 谢昱真心替谢澜高兴,他才不管什么第一第二,在他心里,三哥永远第一,谁都比不上。 “谢谢。” 谢澜拿出《文艺志》:“十殿下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他的承诺一直作数。” “真的?” 谢昱不可置信地接过书,小心抚摸着书面,“那我这本书看完,还能再与十殿下换书?” “嗯。” “十殿下人真好。” 谢澜看着蒙在鼓里的谢昱,心情复杂。 隐瞒他的身世,不知是好是坏,谢澜总觉得对不起谢昱。 因此,他的情绪一直高不起来。 谢昱仅高兴了一小会儿,察觉到谢澜低落的情绪,他立刻不笑了。 回府的马车上,两个人的话不多。 谢昱不再提比试的事,故意讲一些无关紧要的笑话逗谢澜开心。 谢澜知道他的用心,配合地很着笑。 两人到了侯府,先去安和院。 知道他们要来,窦家两姐妹和谢婉柔都在等着。 “澜儿,这次比试结果如何?”卫昭容问。 谢澜回:得了第二名。 “第一名是谁?” “南宫海。” 熟悉的名字出现,窦书遥和卫昭容默契地对视一眼。 窦书遥一直记得这个人,南宫海,是谢婉宜心仪的男子。 谢澜生辰宴上,谢婉宜追着南宫海而去,为此窦书遥担心了许久。 先前只听说南宫海长相俊美,没想到他的才学也如此之高。 卫昭容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上一世南宫海是探花,才学出众,有真本事。 不过,她并不认为谢澜比他差。 谢澜只是起步晚,再给他一点时间,定然能打败南宫海。 “澜儿这次比试很不错,母亲为你感到骄傲。比试过了,就不用再想,以后继续努力便是。两人都饿坏了吧,来,用膳吧。” 卫昭容早就让下人准备了丰盛的晚膳。 无论比试结果如何,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此便够了。 谢婉柔笑着给两兄弟夹菜:“多吃点,母亲特意让人炖的。” “嗯,谢谢大姐,谢谢母亲。” 用完膳,卫昭容单独问谢澜:“信可交给十殿下了?” “嗯。” 谢澜说:“殿下看完后,神色大变,将信揉成一团,还把我赶走了。母亲,信中写了什么,让十殿下如此生气?” “无妨,不用担心,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母亲。” 赵景珩的反应在卫昭容意料之中。 她信中所言,若是传出去,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十皇子震惊愤怒惊慌,都在情理之中。 卫昭容走了一招险棋,不过她拥有上一世记忆,这步棋虽险但稳。 况且,未来的皇后窦书心,正住在侯府,她有信心,一定可以助赵景珩登位。 明德侯府的荣耀,就押在这步棋上了。 卫昭容隐约记得,当初皇上突然驾崩,传位遗诏丢失,三皇子赵景琰以此向朝中众臣施压,让他们联名废黜太子,拥自己上位。 可以大理寺为首的文官,拥趸太子,两派相斗异常激烈。 再后来,三皇子在府中被人一剑封喉,太子本就身体孱弱,得知三皇子被暗杀,每日疑神疑鬼,最后疯疯癫癫,再也无办法继承皇位。 两位强有力的皇位继承人接连出事,原本没有希望的皇子,开始拉拢人心,竞争皇位。 同样,对于皇子的暗杀,越来越疯狂。 赵景珩躲过了无数暗杀,最终踩在皇兄们的尸骨上,站到了权力的最顶端。 期间种种危险和苦难,卫昭容不得而知,但最重要的结局,她知道了。 成为辅佐新帝上位的第一功臣,自然可保明德侯府百年荣耀。 重生而归的卫昭容,一心为侯府,她培养子女,教训不孝儿,皆为了侯府的光明前程。 她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十皇子暂时接受不了。 现在还未到最紧急的关头,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考虑。 长公主府。 暗卫正在向赵令宸汇报谢澜一日行程:“谢四爷与谢三爷一同用了早膳,与谢三爷告别后,去董府上课。” “一日里,董先生夸赞谢四爷三次,分别是字迹漂亮,背诵利落,还有作诗一绝。” 赵令宸听得很认真,每个细节都不放过:“他作了什么诗?” 暗卫趁所有人不注意,偷走了他的诗作。 “公主,请看。” 赵令宸激动地接过纸张,将谢昱的诗看了一遍又一遍。 董先生说得不假,谢昱写了一手好字,好看到赵令宸挪不开眼。 那双布满伤痕的手,竟然能写出如此端正有气韵的字。 赵令宸嘴边的笑就没停下来。 字迹好看,诗更好。 “昱儿真聪明,我在他这么大时,只会舞刀弄枪,哪里能做出这般厉害的诗。” 服侍赵令宸的贴身奶嬷嬷抹着眼泪说:“咱们小世子太厉害了,这诗是奴婢听过的最好的,比那些文学大家还要好。” 奶嬷嬷是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她心疼小世子,更心疼自家公主。 第134章 傅未将军 当年傅未将军身亡,小世子又被人掉包,长公主几次自尽被救后,夜夜做噩梦不能入眠,整个人瘦到脱相。 后来皇上强行召她回京,御医给她治了整整一年,赵令宸的命才保住。 自小世子丢了之后,她再也没有发自真心地笑过。 奶嬷嬷从小看着赵令宸长大,把她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心疼。 人人都说,长公主性子乖张洒脱,不受教条束缚。 公主府养了几十个男宠的传言甚嚣尘上。 可奶嬷嬷知道,公主过得有多苦。 她冷眼旁观,高高在上,不过因为她的魂魄早就随傅未将军和小世子而去。 留在人世间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有多少次,奶嬷嬷发现赵令宸拎着酒壶坐在屋顶看月亮。 她看的不是月亮,而是透过月亮,试图找到自己的爱人和孩子。 奶嬷嬷生怕赵令宸喝酒脚滑,从屋檐上掉下来,每每如此,老人家总是在屋下静静守候。 这样的日子,一晃过了十三年。 终于,苦尽甘来,一切都变了。 找到小世子后,长公主爱笑了。 嘴边荡漾的笑意,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有时候正在铜镜前梳妆,她也会噗嗤笑出声,眉眼温柔,笑意直达眼角深处。 “嬷嬷,我要学习做糖醋鱼。” 赵令宸突然说。 暗卫每日在谢昱身边,把他的口味,喜好记录成册,赵令宸天天翻册子无数遍,发现谢昱喜欢吃甜口微酸的食物。 “昱儿爱吃糖醋鱼。” 赵令宸笑着说。 金贵无比的长公主有朝一日竟然亲自想下厨,奶嬷嬷不由得一惊。 “公主,这做鱼可不简单,油花四溅的,容易烫着手。” “我想亲手做。”赵令宸丝毫不惧。 “可是公主,您亲手做的糖醋鱼,世子他怎么才能吃到呢?” 赵令宸为了谢昱的安全,没有与他相认,对谢昱来说,她是陌生人。 “为以后做准备。” 赵令宸早就想到这一点,她提前学好,等跟以后把昱儿接回公主府,她亲自做给他吃了。 亏欠昱儿太多,赵令宸想弥补,什么都想亲手做。若不是刺绣对她来说太难,她也想给谢昱亲手绣荷包。 现在他腰间的荷包是谢婉柔做的,赵令宸羡慕极了,若是挂着她亲手做的,该多好。 奶嬷嬷明白公主爱子心切,便不再劝阻。 “下午我进宫看望父皇。” 宫里派人到公主府请过几次,再不去不像话。 另外她还有一件事要做:“五皇弟把心思打到我身上,想来没见识过我的手段。” 赵景瑞派人跟踪赵令宸,此事还未找他算账。 没有皇子不忌惮赵令宸,因为她手中有军符,能紧急调动十万大军。 正因如此,太子和三皇子都想到赵令宸的支持。 赵令宸对人世间没有任何留恋,更不会参与夺嫡之争。 无论谁坐上皇位,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她最爱的两个人已经不在世上,拥有再多的权力又如何。 可现在,不一样了。 找到谢昱之后,她重新活了过来。 上次五皇子的人跟踪她的马车,导致她不能多看昱儿,这笔账,她可牢牢记着呢。 赵令宸换了衣服,坐上马车去宫里。 圣上龙体欠安,宫里的人来过几次,让她进宫看望。 赵令宸的心思都在谢昱身上,便拖了几日。 今日不能再拖了。 赵令宸来到皇上寝殿,脚未迈进去,便听见了剧烈的咳嗽。 大崇王朝的九五之尊,咳得撕心裂肺,雪白的帕子上全是血渍,让人不忍直视。 赵令宸在外面等了许久,直到这一阵咳嗽退去,她才装作刚到,走了进去。 宫女们端水的,擦地的,还有给皇上换衣服的,来来回回忙个不停。 “宸儿,你来了。” 当今圣上赵邝,看向赵令宸时,慈眉善目,仿若天地间一位最普通的父亲。 “父皇。” 赵令宸下跪行礼。 “快起来,朕不是说过,长公主免跪礼。” 总监太监立刻上前,扶起赵令宸。 “赐座。” 若是其他皇子在,定然会羡慕赵令宸。 连太子都很少与皇上同坐,但长公主赵令宸,每次都坐在赵邝身边,有时候,赵邝甚至与她共享一凳。 圣心偏爱,其他人再不服,也不敢表现出一丝不满。 若是赵令宸是男儿,就没有太子和三皇子什么事儿了,皇位一定是她的。 反观赵令宸,她对父皇的宠爱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她从不主动进宫,每次都是赵邝派人去请。 请三回,来一回。 持续了多年。 赵邝病态明显,在赵令宸面前强撑着不露痛苦:“宸儿,岭南运来一批荔枝,今日刚送到宫里,一会儿朕让人送去公主府。” 每年的第一批荔枝,永远由赵令宸先享用,其他皇子公主们连荔枝皮都见不着。 “多谢父皇。” 嘴上说着谢,但赵令宸表情淡淡,不似旁人感恩戴德地高兴样儿。 赵邝并不在意,有赵令宸陪在身边,便够了。 “咳咳咳…….” 赵邝突然咳了起来。 赵令宸立刻起身:“父皇身体不适,我便不打扰了。” “别,朕没事。” 赵邝用力克制不断上涌的咳嗽,让赵令宸坐下。 赵玲宸无奈重新坐下。 等赵邝气息平稳后,他终于说出了此次的目的。 “宸儿,朕已立下传位诏书。” 赵令宸眉头轻蹙,终于有了点反应:“父皇,这等机密之事,不该说给我听。” “不,宸儿,朕要你听。太子他优柔寡断不够魄力,若是没有你的扶持,他定然斗不过琰儿。” 赵令宸不以为意:“太子将来可是一国之君,国君优柔寡断,本就是缺憾,他若连三皇弟都斗不过,将来登基怎么治理朝政。” 这番话,若出自别人口中,赵邝早就以违逆之罪惩治了。 赵令宸说完,他只是不高兴地说:“他是太子,有大臣辅佐,哪会不懂治国之道。” 这一点,父女俩永远相悖。 无论是太子还是三皇子,她一个都看不上。 因此,不管他们斗成什么样,赵令宸看都不看一眼。 “父皇莫气,刚才是我多话了。” 赵令宸不甚走心地道歉。 良久,赵邝长叹一口气。 “算了,朕不逼你。传位诏书,你就当不知道。” 赵令宸巴不得如此,这浑水,她不趟。 过了会儿,赵邝换了个话题:“宸儿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赵令宸心中警惕,面上却不显:“父皇何出此言?” “今日朕瞧你脸上带笑,想来碰上高兴的事了。” “没有,我见到您高兴。” 赵邝没有怀疑:“朕见到宸儿也高兴。” 空气中透出一丝尴尬。 赵令宸站起身:“父皇,女儿先告退了。” 赵邝抬头看她: “宸儿,当年傅未叛国通敌之事,朕已派人去查了。这么多年,你为了傅未与朕生了嫌隙,趁朕的身体还撑得住,给你一个答案。” 十三年来,赵令宸无数次请求赵邝彻查傅未之案,他都拒绝了。 如今,已到膏肓之际,却突然转变,不过在逼赵令宸支持太子。 傅未,永远是赵邝拿捏赵令宸的杀手锏。 赵令宸莞尔一笑:“不用了,我自己能查。” 如今她有了昱儿,便有了翻案的决心。 哪怕她查不到,还有昱儿,她不信,母子联手,查不出傅未被陷害的真相。 第135章 北僵人 赵邝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赵令宸听到这句话。 她变了。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赵邝百思不得其解,可赵令宸脚步很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最近,公主府可有事发生?” 赵邝问总管公公。 “回陛下,并未发生任何事。” “这就怪了,宸儿她,似乎变了。” 赵邝太了解赵令宸了,她的每个微表情,赵邝都了如指掌。 今日的赵令宸明显与平日不一样。 她的眼睛在笑。 不是虚于表面的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真笑。 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个变化? “去长公主府查一查,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遵命,陛下。” 赵令宸不在意赵邝如何猜测,反正他年事已高,身体抱恙,皇权能否顺利交到太子手上,才是他最头疼的大事。 即便怀疑赵令宸,赵邝有心无力,只能放任。 知晓赵令宸与傅未关系的人,本就寥寥无几,更别说,她与傅未有个孩子。 就连皇上也不知道,在苦寒的边关,赵令宸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谢昱。 一旦谢昱身份暴露,他即将面对腥风血雨。 赵令宸不愿他经历这一切。 如今他在侯府,无忧无虑,有信任的人陪伴,有书读,快乐得像只小鸟。 叽叽喳喳,一会儿在谢澜身边,一会儿飞到谢婉柔身旁,时不时在卫昭容跟前落地,赵令宸羡慕得要命。 爱子承欢膝下,这等美事,她做梦都不敢想。 赵令宸暗下决心,总有一天,要把欠昱儿的,百倍千倍地补偿给他。 “公主,我们回府吗?” 贴身侍女问。 “不,去流霄宫。” 流霄宫,住着五皇子赵景瑞的母妃——灵妃。 灵妃显然没有料到赵令宸会来,脸上的仓皇失措掩饰不住。 “灵妃娘娘怎么如此慌张,是不是打搅你了,我恰巧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你。” 赵令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将她的反应纳入眼中。 灵妃眉眼深邃,蓝色眼珠如琉璃,美得艳丽。 虽然眼角有了皱纹,可她的美貌依旧冲击力很大。 难怪当时北疆送灵妃来京和亲,赵邝立刻答应了。 如此美人,连赵令宸都要夸一句绝美。 “长公主请坐。”灵妃轻声说。 赵令宸姿态松弛地坐下,肆无忌惮地打量流霄宫。 流霄宫里所有的器皿皆是北僵风格,就连床幔,桌布,床帘,都是花纹繁复浓艳的北僵特色。 灵妃忐忑地看着赵令宸,不知道她怎么一时兴起来了流霄宫。 赵令宸从未踏足过此地,这会儿大张旗鼓地到来,灵妃半点准备都没有。 “ **#¥*^ ” 陌生的北僵语响起。 流霄宫里服侍灵妃的贴身奴婢,是从北僵带来的,她们平日说北僵话。 北僵话在后宫,如加密了一般,无人能听懂。 可惜她们不知道,赵令宸听得懂。不然,绝对不敢当着赵令宸的面讲北僵语。 北僵奴婢跟灵妃的对话,一字不漏全进了赵令宸的耳朵。 “娘娘,五殿下马上就要来了,万一撞见长公主怎么办?” 灵妃偷偷看了一眼赵令宸,见她正低头喝茶,小声用北僵话回:“你快去门口等他,看见他后,让他去别处,一个时辰后再回来。” 北僵奴婢听了,便准备出去。 “你,过来。” 赵令宸突然开口。 北僵奴婢停在原地,疑惑地转身:“公主,请吩咐。” “脚酸了,给我捏脚。” 北僵奴婢飞速地看了灵妃一眼,可灵妃也被赵令宸突然的动作搞得措手不及,根本没法子应对。 奴婢犹豫了一下,低下头,跪在赵令宸脚边,给她捏脚。 “手艺不错,比公主府里的奴婢捏得舒服。” 赵令宸夸道。 “长公主说笑了。” 灵妃一边强装镇定与赵令宸闲聊,一边分出心思频频朝门外看去。 “灵妃娘娘,看什么呢?不妨与我说说,让我也看看。” 赵令宸的话让灵妃打了个寒颤,她找了个借口:“没什么,我的脖子有些酸,扭一下舒服些。” “脖子酸就让御医看看,不要忍着。” 赵令宸托着下巴,似乎对灵妃的病很感兴趣。 “不用不用,我没有大碍,这会儿又好了。” 灵妃低头喝茶,再也没朝门外看去。 赵令宸也不再说话,好像此次前来,专门找人捏脚的。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 “母妃,母妃,儿臣来了。” 赵景瑞声调高昂,言语间充满掩饰不了的高兴。 想来,母子俩感情极好。 灵妃腾地站起身,刚想出去,猛地对上赵令宸的眼睛,又停下来。 “五皇弟来了,快让他进来,我与他上次见面,还是在父皇的寿宴上,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半年都过去了。” 赵令宸脸上的笑无懈可击,灵妃却觉得笑中藏着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