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夫君他假造反》 第1章 姐弟 “泽儿,怎么又不开心了?”洛微光柔声细语的说着。 虽说是一国长公主,可她却只是用一根简单的青金石流苏发簪挽起了长发,身着一身素色广袖长裙,站在书桌旁,手中端着一碗还冒着丝丝缕缕热气的药膳粥。 书桌前的男孩,穿着一身玄色刺金锦袍,那厚重的刺绣,不像是绣着龙纹,更像是密密地编织起了一张牢笼,将他锁在了里面。 就在三个月前,先皇帝的病情骤然加重,匆忙托孤之后,抛下他们姐弟两个人,撒手人寰。 洛微光不禁沉思,细数至今国家安定才不过才十年,父皇的皇位坐的也算不上安稳。 国家百废待兴,风雨未尽,父皇却撒手人寰。 留下他们姐弟二人,那么重的担子压在了沐泽,她这个才六岁的弟弟身上,洛微光不仅是担忧,更多的是心疼。 他虽说是登上了这无上尊位,可他毕竟才只有六岁,且不说那些手握重兵的外姓武将以及那门客遍布朝野的文官重臣,就连他们那些叔伯兄弟,都有不少对这皇位虎视眈眈。 皇帝年幼,其母族人丁凋敝,未有可辅政之人,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似乎皇位就在唾手可得之间。 洛微光心中想着,那群人为了皇位,很难说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皇姐。”长姐温柔地声音就在耳边,小皇帝声音委屈,眼中被泪水充满。 洛微光依旧笑着,只是见着他那还未落下的眼泪,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沐泽,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同你说的吗?” 听了她的话,洛沐泽虽然委屈,但还是竭力的忍住,即使眼眶中已经被泪水注满。 见弟弟并没有掉下泪水,洛微光是又心疼又欣慰:“知道你今日又被王叔凶了,又怎么了?” 细声细语的询问着,放下手中东西,抚过他的小脑袋将他轻轻的拥在怀中,耐心的安抚。 如今父皇不在了,虎视眈眈盯着皇位的人太多,他们姐弟的路注定不好走,放眼整个朝堂,胜远将军忠勇,却远在边疆,如今能保护他们的只有那个人。 他被封了摄政王,他是父皇托孤之人,她对他并不存疑。 “嗯,王叔说我课业不精,不过不怪王叔,是我没有背好,竟然三次忘记了后文,打了磕绊。”那委屈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可是却强忍着。 洛沐泽哪里敢忘记皇姐告诉他的,一国帝王肩扛国家兴荣之责,他就算是血染胸襟也是掉不得一点眼泪的。 洛微光笑了,无奈的笑了,摄政王布置的课业,即便是开蒙极早的皇族子弟,也须得十岁才能学到,他现在才六岁,学不会是正常的。 “故而你觉得心中委屈,所以才闷闷不乐?” “嗯。”点点头,就如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样子一般。 洛微光探口气,虽然心中觉得他做不到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嘴上却没有这样为他开脱,反而是站在了那人那边。 “你是一国之君,你的肩上抗的江山社稷,你须得为大邺的黎民百姓负责,这些无关你的年纪,你生在帝王家,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你既享受了这些荣华,就要担得起这些责任,王叔对你严格些是好的。” 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将身子坐得板正,抚平了桌案上揉皱的书卷: “我知晓,所以我不觉得王叔错,我会做好,让王叔下次挑不出错处。” 洛微光怎么看不出他是在强装,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为他腾开手边放着的厚厚的书卷: “你有如此想法甚好,不过,你若是实在觉得喘不过来,也可以和王叔说说,让你短休一日。” “真的吗?”抬起头看向洛微光的眼神仿佛带着星光: “不过我不敢,皇姐敢替我说一下吗?” 洛微光对上他饱含希冀的眸子,笑出了声,和他对视:“你觉得皇姐敢吗?” 小眼神闪过,无奈的:“那还是算了吧,王叔委实严厉了些。” “是,王叔严厉,可他之训导皆有道理,你可要用心听,莫要抱怨。” “我知晓。” 洛微光想要接着说些什么,可是想了想,还是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看着弟弟认真的模样,洛微光不禁想起那日,她清晰的记得,父皇驾崩的那天夜里。 她和沐泽跪在父皇的榻前。 父皇强撑着将他们二人托付给了他最信任的人。 如今的摄政王,空桐家族的下一任族长,空桐笙。 沐泽登基以来,他担监国之责,朝堂之上对沐泽不敬者皆被他逼着或贬或调,用着雷霆手段,算是暂时安稳了朝堂。 可她能看得出来,这只是表面的平静,那群盯着皇位的人并没有罢休,只是现在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矛头对准了空桐甥。 在空桐笙支撑不住的时候,这个国家必有一乱。 第2章 责罚 寒来暑往,三年的光景转瞬即逝 三年时间,空桐笙雷打不动每日傍晚进到宫中一次,不为别的,只为检查皇帝的课业。 洛微光在自己的宫中忙碌着,三年时间,她出落得美艳动人,这种美丽不像是她母亲那般文雅柔和,反而是带着几分张扬。 若说先皇后是出水芙蓉,那么洛微光就是国色天香的牡丹,端庄大气却娇艳袭人。 她坐在妆台前,对比着手中的两个钗子。 金钗显得有些老气,珠玉的钗子倒是显得活泼,看着手中的钗子,右手这个钗子配今天的衣服是绝佳的,湖绿色的宝石正好衬上她青绿色的衣衫。 只是这个钗子祖母给的,说是价值千金,自己戴上去见他,被他看见会不会批评自己铺张。 可是他也说过,一国公主为举国所养,雍容华贵一些也显得大国气量。 算了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就戴这个湖绿的,被他说了也正好能多同他说几句话。 将手中的钗子交给身后的嬷嬷,让她为自己梳妆。 顷刻,洛微光看着镜中的自己,妆容得体,衣冠整齐,很好。 “公主这是出去玩吗?收拾的如此漂亮。”梳妆的嬷嬷笑着说。 洛微光摇摇头,流苏的耳饰随之晃动:“没有的事,只是答应了陛下今日要陪他读书,况且,我夜间能不能出宫,嬷嬷又不是不知道。” 梳妆的嬷嬷笑着,确实,摄政王从不许公主夜间出宫。 前日沐泽生辰,洛微光答应了他,等到今日空桐笙来检查他课业的时候,一定要帮他。 长公主一诺自当千金,更何况能见到他,洛微光当然不会食言。 皇宫书房 洛微光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当她赶到书房时,空桐笙显然是早就已经进去了,书房外安安静静,被赶出来的叶子,一脸忧色地守在门外。 “叶子,里面如何了?”洛微光压低了声音。 叶子苦着脸摇头:“怕是不好,陛下昨日玩久了点,方才的课业背得磕磕绊绊……王爷只是听了一半,那脸色就沉得似要滴出水来,不一会儿直接就把奴都撵出来了。” 洛微光叹了口气,昨日是沐泽生辰,远在西北边疆的小舅舅送来的那匹小马驹让他爱不释手,他便多玩了一会儿。 没成想,这一时的心血来潮竟果然误了事,想必他也是预感到今日难逃一训,才特意央求自己来“救驾”。 事已至此,答应他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推门而入,压抑的气氛让进去的人只觉得窒息。 洛沐泽僵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书卷仿佛成了罪证。 空桐笙就站在他身侧,眉头微蹙,周身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听到门响,他目光扫来,冷淡而疏离:“公主怎么来了?” 洛沐泽求救的眼神立刻黏在她身上,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神兵天降一般。 洛微光悄悄捏紧了端着食盒的手:“园里的蜜枣熟了,想着给沐泽带些尝尝鲜,正好王叔也在,不妨一起用些?”洛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自然,将手中的小食盒往前递了递。 空桐笙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并未接那枣子,反而道:“宫里的枣树高,秋日风邪,公主身子弱,爬上爬下若再着了凉,岂非得不偿失。” 虽说是斥责的语气,但是洛微光却听出了关心,暖意悄然爬上心头,洛微光耳尖微热,连忙道:“无妨的,我的医术王叔是知道的,我很好并没有不适,这枣子很甜,王叔尝尝吧?” “不急,待课业完成后再提。”空桐笙不为所动,语气不容置疑,“眼下,须得将该做的事做完。” 洛微光对上他沉静无波的视线,那点刚冒头的勇气瞬间消散,改口道:“课业……课业自然要紧!” 她立刻转向弟弟,“沐泽,你安心背书,阿姐给你留着。” 说完,她几乎是逃命似的,蹑手蹑脚地走到最末的椅子坐下,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 拯救计划,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安静地坐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挺拔的身影。 较之三个月前,他似乎清瘦了些。 视线滑过他垂在身侧的手,几道还泛着血光的伤痕闯入眼帘。 他这是又受伤了。 想想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看过自己了。 再想想方才的对话一如往常,并非自己惹恼了他。 那他为何这么久没来。 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钻入脑海:莫非……他有了心仪之人? 洛微光心口猛地一揪,他年已二十六,寻常男子早已成家立业……自己从前未曾细想,此刻却如冷水浇头,酸涩难言。 他皱眉盯着沐泽背书,连一丝余光都吝于分给她,这念头便愈发清晰刺人。 若他真有了意中人,若他真要成婚……她能如何? 他们之间隔着十年岁月,隔着“王叔”的辈分鸿沟,他那般持重守礼之人,断不会对她这懵懂少女的心思有半分回应,越想,越是觉得心中苦涩。 空桐笙离开时,已是一个时辰后。 洛沐泽啃着蜜枣,腮帮子鼓鼓地控诉:“阿姐不是说来救朕的吗?怎地见了王叔,倒戈得比谁都快?” 洛微光慌忙敛起愁绪,佯装轻松地狡辩道:“课业本就是头等大事!况且那点东西,于你而言岂非易如反掌?” “阿姐休要狡辩!”小皇帝眼神促狭,“你分明是色令智昏!见了王叔,就全然忘了朕这个可怜的弟弟了!” 洛微光被戳中心事,索性破罐破摔:“是又如何?” 洛沐泽眼睛一亮,坏笑道:“那朕明日就给王叔寻位王妃,省得阿姐总惦记!” 王妃?!洛微光心头警铃大作,脱口而出:“你敢!” “试试?”洛沐泽浑然未觉姐姐的异样,继续逗她。 “莫非……王叔真要成亲了?”洛微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试探。 “什么?”洛沐泽一愣,“没有啊。” “当真没有?还是……你不知道而已?”她追问,心悬在半空。 “真没有!不过嘛……”小皇帝拖长了调子,笑嘻嘻道,“若是朕告诉王叔,阿姐对他……” “洛沐泽!”洛微光瞬间炸毛,脸颊绯红地跳下椅子,“看来是皮痒了!” 作势就要去捉他。 洛沐泽见势不妙,叫了一声,撒腿就跑。 方才书房里的压抑荡然无存,只剩下姐弟追逐嬉闹的欢快笑声,在殿内回荡。 第3章 求娶 深夜 摄政王府 书房内,烛火跳跃,映照着空桐笙寒冰般的脸色,他指间捏着一份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路子英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上一次见王爷如此震怒,还是先帝驾崩之初,群臣刁难幼主之时。 “北疆蛮夷……”空桐笙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每个字都淬着冰,“竟敢觊觎我朝公主!”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密报拍在黄花梨书案上,“啪”一声脆响,桌案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路子英确信,王爷的书房又该添置新家具了。 “去请兵部尚书!”命令斩钉截铁。 路子英头皮一麻:“王爷,已近子时……” 已近子时,意思就是说,我这个小跟班跟着您熬着就行了,就不要去嚯嚯别的大人了。 空桐笙一个冷厉的眼风扫来:“半个时辰,见不到顾司隶,你明日便去北疆戍边报到。” 路子英哪敢迟疑,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 不多时,兵部尚书顾司隶衣衫不整、气喘吁吁地冲进书房:“王爷?” 空桐笙未看他,目光沉沉盯着烛火:“顾小四,我大邺之于北疆,兵力几何?” 顾司隶家中行四,因而交好之人常唤他顾小四。 顾司隶心头一凛,不敢怠慢:“回禀王爷,原本兵力远胜北疆,然今岁南境、东芜屡屡犯边,分兵甚多,如今须北疆可调动的兵力,只能说是……堪堪持平。” “若战事起,可能保我子民无虞?” “战端一开,必有伤亡。”顾司隶试探道,“王爷意欲对北疆用兵?” 空桐笙不答,指节在桌案的裂痕处敲了敲:“子英。” “在!”路子英立刻应声。 “去请礼部尚书卫晟。” “是!”有了上次的经验,路子英这次直接夺门而出,一点都不敢怠慢,生怕惹了这位正在气头上的阎王生气。 卫晟年迈,被从睡梦中唤醒,一路哈欠连天地被架来,直到踏入书房,才被凝重的气氛惊醒。 “王爷深夜召见,不知……” “卫大人,”空桐笙打断他,单刀直入,“大邺如今,可有与公主的适婚男子?” 卫晟一怔:“王爷是为哪位公主……” “沁阳公主。” 短短四字,如同惊雷炸响。 卫晟瞬间睡意全无,顾司隶也倒吸一口凉气。 “王爷!沁阳公主年方及笄,金枝玉叶,婚姻大事岂可仓促?晚几年……” “晚几年?”空桐笙冷笑一声,将密报掷于他面前,“北疆陈兵压境,求娶公主的使臣,已在来洛城的路上,这‘求娶’,是裹着重甲的‘求’!” “求娶公主,何须重兵?”卫晟声音发颤。 “他们等的,就是一个拒绝的借口!”顾司隶面色铁青,“届时便可污我大邺蔑视北疆,悍然发兵!” 卫晟看着密报,冷汗涔涔:“公主乃先帝掌珠,身份尊贵,适婚者本就寥寥。若再与战事相连……只怕无人愿意淌这趟浑水啊!” 一旦北疆毁约发兵,娶了公主的人便是首当其冲的罪人。 书房陷入死寂,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沁阳公主,”空桐笙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决不能嫁入北疆!” 可现实摆在眼前,若无合适人选,又不能以权势强压,这几乎是个死局。 卫晟额上汗珠滚落,目光在空桐笙冷峻的脸上扫过,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涌入心头。 他咬咬牙,豁出去般开口:“王爷,确有一人……可解此困局!” “说。” “王爷您!”卫晟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 顾司隶眼观鼻鼻观心,路子英屏住了呼吸。 “卫晟!”空桐笙眸色陡然转厉,“你可是还未睡醒?!” “王爷您年富力强,至今未娶!太皇太后亦常忧心您的婚事!以您的身份地位,配公主……并无不可!”反正话已经说了,祸已经闯了,卫晟豁出去了,语速飞快,“公主尊您为‘王叔’,不过敬称!您与皇家既非宗亲,亦非母戚,于礼法……此亲可成!” “礼法?”空桐笙声音更冷,“且不论此,你可知我长公主几何?” “不过十岁而已,王爷先别动怒。”卫晟伏低身子,急声道,“太上皇与太皇太后亦相差十二载,可他二人伉俪情深,他二人的故事是大邺街巷之间传了几十年佳话!可见年岁并非不可逾越之鸿沟啊,王爷!”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不敢再看空桐笙。 书房内落针可闻,只有几人沉重的呼吸声。 空桐笙紧抿着唇,目光如深渊般凝视着窗外,指节无意识地在桌案裂痕上反复摩挲。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终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怒意已消失大半,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子英。” “王爷。” “送二位大人回府。” 顾司隶和卫晟如蒙大赦,又带着满腹的疑惑与茫然,被匆匆请离。 书房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 空桐笙独自坐在阴影里,望着那道裂痕,彻夜未眠。 翌日皇宫御书房 三年时光,已将那个会因训斥而掉泪的小男孩,打磨出几分少年天子的雏形,端坐龙椅上的洛沐泽,眉宇间已初具威仪,只是这份威仪,在见到空桐笙踏入殿门时,瞬间化作了少年人独有的狡黠与亲昵。 “王叔今日怎有空来寻朕?”他放下朱笔,笑容灿烂,虽然知晓皇姐的心思,但王叔素来严谨持重,他从未想过此事能成,所以当空桐笙开口时,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臣……”空桐笙罕见地语塞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想向陛下请一道旨意。” “王叔但说无妨,朕这就写。”洛沐泽兴致勃勃地提起笔。 “请陛下,赐婚臣与……”空桐笙顿了顿。 洛沐泽眼睛更亮了:“王叔终于开窍了?是哪家的闺秀?朕这就下旨!” “沁阳公主。” 笔尖悬在绢布之上,墨珠滴落,晕开一小团墨渍。洛沐泽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狂喜,随即嘴角扬起了笑意。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再不迟疑,笔走龙蛇,圣旨一挥而就。 仿佛生怕对方反悔,他迅速拿起玉玺,重重盖下,然后双手捧起圣旨,笑容满面地递过去:“王叔,给!皇姐的婚事,定要办得风光无限,十里红妆!皇祖母那边朕立刻去说,嫁妆须得加紧置办!皇姐那儿朕也派人去知会!” 空桐笙接过那尚未干透的圣旨,看着小皇帝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干脆利落的动作,心中掠过一丝疑虑。 这反应,未免太流畅了,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仿佛早已预料,只等他开口。 “陛下……”他正欲开口。 洛沐泽却已兴冲冲地打断:“王叔放心!皇姐那边朕自有安排!您就安心准备做新郎官吧!” 他满脸笑容,似是心满意足。 空桐笙压下心头的异样,深深看了洛沐泽一眼,收好圣旨,行礼告退。 眼下,还有更重要也更棘手的事情等着他。 沁阳宫 洛微光体弱畏寒,冬日里尤需静养此,刻她正拥着锦衾,睡得香甜。 竹烟嬷嬷脚步匆匆地进来,眼圈泛红,强忍着泪意,轻轻唤道:“公主?公主醒醒……” 洛微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嬷嬷神色不对,心头一紧:“嬷嬷?出什么事了?” “公主……我苦命的公主啊……”竹烟嬷嬷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看着洛微光尚显稚嫩的脸庞,心如刀绞。 “到底怎么了?”洛微光撑起身子,睡意全无,急切地问。 “是叶子……叶子一早传来消息……”嬷嬷哽咽着,“说摄政王……摄政王今晨入宫,向陛下……求了赐婚圣旨……” 洛微光一怔,尚未完全反应过来:“赐婚?与谁?” “求娶公主您啊!”嬷嬷的哭声更大了,“公主!那摄政王何等人物?暴戾之名朝野皆知!您身子娇弱,年岁又小,如何经得起,况且,他年长您整整十岁!公主您平日都唤他王叔的呀!这,这如何使得!”嬷嬷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洛微光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嬷嬷后面的话都模糊了,唯有那句“求娶公主您”在耳边反复回响。 狂喜瞬间冲上头顶,脸颊和耳朵烫得像要烧起来,她猛地拉起锦被,将自己整个蒙了进去,躲在被子里,心跳飞速。 嬷嬷见状,只当她是惊吓过度,更是心疼得手足无措:“公主!公主您别吓老奴!咱们去求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做主,这婚事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锦被猛地被掀开。 洛微光坐起身,胡乱地拢了拢睡得有些凌乱的乌发,脸上红晕未退,眼眸却亮得惊人:“嬷嬷!快!快给我梳妆!我要去寻明姐姐!”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 嬷嬷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看着公主脸上不见半分悲戚,反而洋溢着一种近乎欢欣鼓舞的神采,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公主莫不是刺激太过,癔症了? “公主!公主您慢些!风寒才刚好,当心身子!”嬷嬷急忙追上去。 沁阳宫瞬间忙碌起来。 第4章 辩解 摄政王府 空桐笙刚回府门,便看见那辆刻着空桐家徽的马车停在阶前,车夫肃立一旁。 他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消息传得倒快。 “王爷,老太爷请您即刻过去。”空桐山庄的管家躬身道。 并未答复,只是跟着他上了马车。 空桐山庄书房 刚踏进书房门槛,一个沉重的卷轴便挟着风声迎面砸来! 空桐笙侧身避开,动作娴熟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紧接着,嵌金灯影红瓷盏在他脚边碎裂成齑粉。 烛台、书卷、砚台……桌案上所有能扔的东西,都化作武器朝他飞来! 直到桌案彻底空了,只剩下气得浑身发抖、须发皆张的空桐弈。 “竖子!你这混账东西!你可知自己做了什么!”空桐弈拍着桌子,砰砰作响,震得房梁似乎都在抖。 “不过是求娶沁阳公主罢了。”空桐笙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无波,“祖父不是总忧心我的婚事?如今遂了您的心愿,岂非正好?” “正好?!”空桐弈气得几乎要厥过去,“那是沁阳公主!先帝唯一的嫡公主!金枝玉叶!” “娶得就是嫡公主,祖父觉得如何?” “你……你……”空桐弈指着他,手指都在哆嗦,“你年长她十岁!她平日唤你什么?王叔!你听听!王叔!” “一个称呼而已。”空桐笙负手而立,眼神淡漠,将卫晟劝自己的话再说给祖父:“我与公主,非宗亲,非母戚,如何娶不得?” “你又在盘算什么?!你平素无法无天,我念你尚知本分,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竟敢拿公主的终身当儿戏!这是大逆不道!先帝托孤于你,是让你这般回报的吗?先帝就这一双儿女,你…你可是忘了先帝病榻前同你的嘱托了吗?”空桐弈痛心疾首。 先皇病榻前,撑着最后一口气同他说:“吾去了之后,这皇位由谁坐未有定数,故吾不求你忠于新帝,只求你能护吾之一双儿女一生安稳,吾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给你泼天的富贵和权势,只求你能护好他们,安稳的活着。” 不知道空桐笙是否听了进去,只见他收敛了笑容,打断他的咆哮,却也并未说自己是否还记得。 只是从袖中取出那卷明黄圣旨,在老爷子面前随意一晃:“圣旨已下,婚期已然是定下了,祖父记得到时来喝杯喜酒。” 说罢,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桌案被掀翻的巨响和空桐弈暴怒的咆哮。 “竖子!定是你胁迫了陛下!” “你将我空桐一族百年的清誉置于何地?踩在脚下吗!” “你给我站住!话还没说完!” “站住——!” 直到走出小院,那震耳欲聋的骂声才渐渐被隔绝。 空桐笙脚步未停,神色漠然,洛城之中,此刻想必已是流言蜚语满天飞,等着他的,无非是再多添几笔骂名。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他早已习惯。 太尉府外街市 洛微光的马车行得缓慢。她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好奇地望向窗外。 年关将近,街市愈发热闹,叫卖声、嬉笑声不绝于耳。 忽然,人群中一个挺拔如松的背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摄政王叔?他竟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洛微光却无比笃定就是他。 空桐笙似乎也感觉到了,竟然停下脚步回首看了过来。 洛微光心尖一颤,慌忙放下车帘,将自己藏好。 “公主?”嬷嬷疑惑。 “嘘,是摄政王。”洛微光低声道,心中小鹿乱撞。 嬷嬷脸色一白,想到那道赐婚旨意和这位“活阎罗”的声名,更是忧惧交加。 空桐笙的目光落在那辆驶过的宫制马车上,方向正是太尉府。 车中之人,除了那位总爱偷溜出宫的小公主,还能有谁? 前日尚宫才报她染了风寒。 真是胡闹!他眉头微蹙,脚步一转,也朝着太尉府方向行去。 太尉府 阮明禾院中 洛微光像只轻盈的蝶,翩然飞入院落:“明姐姐!明姐姐!” 阮明禾闻声迎出,笑容温婉:“微光?快进来,外面凉。” 姐妹俩亲昵地挽着手进屋,有说不完的体己话。 聊到兴浓处,洛微光想起此行目的,脸颊悄然飞上红霞,声音也低了下去:“明姐姐…我…我大概要成婚了。” “什么?”阮明禾手一抖,茶水泼洒在案几上:“成婚?你还未及笄多久?怎会如此仓促?” 她手忙脚乱地擦拭,心中满是怀疑。 “是牧泽今早让叶子传的话,圣旨已下,婚期交由礼部拟定了。”洛微光绞着手指,小女孩般的羞涩。 “竟是赐婚?!与何人?”阮明禾心中盘算着,如今朝政多由摄政王把持,这赐婚自然也是和摄政王脱不了关系,只是能赐给谁,这一时半会儿,她还真的想不出来。 “是摄政王。”洛微光声如蚊蚋。 “咳咳咳…”阮明禾被茶水呛住,咳得满面通红,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声音陡然拔高:“谁?!你说谁?!” “摄政王,是空桐笙。”洛微光被她剧烈的反应弄得有些无措。 “空桐笙?!”阮明禾霍然站起,脸色瞬间沉如寒冰,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盏叮当响。 “岂有此理!他竟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你等着!” 她转身就要往外冲,似乎是要去与人拼命一般。 洛微光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她的衣袖:“明姐姐!明姐姐你听我说!” 阮明禾回头,眼中怒火熊熊:“微光别怕!他平日跋扈,苛待你们姐弟,我看在陛下课业有成的份上忍了!如今竟敢如此辱你!我今日定要找他讨个说法!别人惧他,我阮明禾不怕!” “明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洛微光急忙辩解。 阮明禾哪里听得进去,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宝剑,伸手就要去取:“微光你别怕!我祖父与他祖父是八拜之交,我母亲是荆和大公主!我便是去质问他,他也不敢将我如何!” “可他连牧泽也时常训斥啊……”洛微光弱弱地提醒,手上却丝毫不敢松劲。 “我豁出去了!这个道理,我今日非论个明白不可!”阮明禾怒不可遏。 “可是明姐姐!”洛微光提高了声音,脸颊绯红,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能嫁予摄政王…我,我心中并不觉得委屈!” “?”阮明禾冲势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回头,像看一个陌生人:“你说什么?” “我说。”洛微光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阮明禾的眼睛,清晰地重复,“能嫁给他,我不委屈。” 阮明禾被她眼中的认真和一丝羞涩彻底震住,慢慢被拉回软塌坐下。 打量着她:“你……你可知洛城上下都如何称呼他?朝中谓之‘杀神’,坊间唤作‘活阎罗!” 她握住洛微光的手,语重心长,带着痛心疾首,“这些名号,绝非空穴来风!他心思深沉如海,手段狠戾决绝!你养在深宫,不知他这些年做过多少阴暗的事情,他绝非良人!更非良配!否则以他权势地位,何至于二十有五仍孑然一身?更何况,他足足长你十岁啊!” “他不是坏人!”洛微光急切地反驳,她知道那些传言,可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受,“他…他只是…” 她想为他辩解,想说他对姐弟二人的守护,想说他对幼帝严厉下的苦心,想说他对她那些不动声色的关照,可话到嘴边,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最终只化作固执的一句:“他不是传言里那样的!” “唉…”阮明禾看着她天真执拗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忧虑,“微光,你还是太年轻了。身处他那个位置,手握那般滔天权柄…哪有什么真正温良无害的好人?” 话音未落,前院的管家已匆匆赶来,神色紧张:“小姐,沁阳公主,老太爷请二位速往前厅。” “祖父?”阮明禾皱眉,“何事?” 管家压低声音,带着敬畏:“摄政王,驾临府上。” “他竟敢来?!”阮明禾眼中怒火瞬间重燃,腾地站起,“正好!省得我去寻他!”她甩开洛微光的手,怒气冲冲地就往外走。 洛微光心中一紧,连忙追了上去。 太尉府 前厅 自空桐笙踏入前厅那一刻起,整个太尉府的气氛便骤然紧绷。 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三年未曾登门,今日突然亲至,且是徒步而来,让阖府上下都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管家奉上香茗,便忙不迭地去请阮太尉。 空桐笙端坐主位,神色冷峻,开门见山:“公主风寒未愈便私自出宫,本王悄悄碰见,特来接公主回宫。”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空桐笙!你还有脸来!”人未到,声音先传来。 她的声音也正巧打破了满室的寂静,阮明禾疾步冲入前厅,直呼其名,吓得管家和丫鬟们脸色煞白,慌忙想要劝阻。 阮明禾哪里理会,她与空桐笙自幼相识,两家交好,她跟着兄长们也曾与空桐笙一同玩闹,自然有一份不同于旁人的底气。 “阮明禾?”空桐笙抬眸,冷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随即越过她,看向后面追进来的洛微光。 “空桐笙,你到底意欲何为?!”阮明禾像一头护崽的母狮,怒视着他。 “接公主回宫。”空桐笙言简意赅,目光已锁在洛微光身上。 “接公主?哼!”阮明禾冷笑,“你年岁大了急于成家,我管不着!可满洛城贵女任你挑选,你为何偏偏要算计我们微光?!舅舅托孤于你,是信任你!他就这一双骨肉!你已位极人臣,权势滔天,你还想要什么?你…” “明禾!不得放肆!”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阮太尉终于赶到,沉着脸呵斥孙女。他转向空桐笙,拱手道:“王爷。” 空桐笙起身回礼:“太尉。” 洛微光此时也追至厅中,气息微促,几缕发丝因奔跑而散落颊边。 她停下脚步,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厅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数月未见,他依旧身躯凛凛,气势迫人。只是那双深邃的瑞凤眼中,此刻仿佛凝着万载寒冰,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凉薄。是她记忆中那个如山岳般沉稳可靠的人,却又似乎隔着无法触及的距离。 第5章 求情 “风寒未愈便私自出宫,公主是将臣的话全然抛在耳后了?”虽是疑问,可言语见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洛微光心头一紧,像只缩着的小鹌鹑,她低着头,嗫嚅着:“我……只是……” 想要为自己辩驳,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是支支吾吾。 空桐笙见她那模样,自当时知道错了,于是不再看她,转向阮太尉,语气不容置疑:“太尉,公主既在此,臣便先带公主回宫。” “王爷请便。” 阮太尉颔首。 空桐笙视线转回,伸出手做出一个“请”字手势。 洛微光认命地垂下头,乖顺地挪到他视线之内。 “太尉,明姐姐,告辞。”洛微光低声道别。 空桐笙向太尉微一颔首,大步走出。 洛微光不敢耽搁,提着裙子,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 望着那一高一低,离去的背影,阮太尉轻叹一声。 “祖父,”阮明禾挽住祖父臂弯,急声道,“微光方才说……她与空桐笙的婚事……” “嗯,老夫已知晓。”阮太尉语气平静。 祖父淡然的让阮明禾愕然,难道祖父不觉得这件事很荒谬? “您……竟也赞同?”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公主年纪虽小,但也无碍。”阮太尉目光深远。 “祖父?!”阮明禾更不明白了。 “微星…”阮太尉吐出空桐笙这个鲜为人知的表字,语气笃定:“他并非歹人。” 便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微星……微光…阮明禾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心底竟莫名的觉得有一些般配。 可旋即便否定了自己这荒谬的想法。 他若非歹人,可绝不是善类。 沁心宫 洛微光服过药后,觉得疲倦,便到床榻之上小憩。 悠悠转醒,不由得感到疑惑,这大殿中,怎能如此清冷。 询问了嬷嬷,才知自己偷溜出宫的事情,王叔生了好大的气。 她匆忙赶至六局的前庭,所见景象令她感觉心头发紧。 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六局宫正、沁心宫的大小内监、侍女,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空桐笙端坐于正位之上,面沉如水。 “公主体弱,秋冬之时尤需静养。”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的压迫感,却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她七日前染了风寒,七日后竟能溜出宫门?偌大皇宫,侍奉的主子寥寥无几,你们却连一位公主都照料不好,尔等……留之亦是无用!” 威压之下,无人敢抬头,只等着这位冷脸阎王降下最终判决。 “杖刑。”他冷声吐出二字,路子英闻令而动,带着人便冲了出去。 “王叔!”洛微光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前。 因为她的胡闹,让这些人平白受累,她怎么能坐视:“是我!是我自己要出去的!我想寻明姐姐说说话,我要出去,他们如何拦得住?错皆在我,要罚便罚我,求王叔饶过他们!” 空桐笙不为所动。 见他这表情,洛微光也心底发怵,可还是硬着头皮,悄悄挪近他。 纤白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玄色锦袍的袖口,轻轻拽了拽,声音软糯带着央求:“王叔……求你了……求求了,好不好?” 她仰起小脸,眼中满是恳切。 伏地的宫人只知公主仁厚求情,但那是摄政王,摄政王已然下令,就没有更改的道理。 而路子英,却将公主与王爷互动的全程都看了个仔细,不再动作。 良久,他轻叹一声。 “下不为例。”他目光扫过她委屈巴巴的小脸,终是松口,对路子英道:“送公主回宫。” 正欲转身离开,袖口传来的牵扯感却让他动弹不得。 他垂眸,望向那片衣角。 洛微光正疑惑他为何不动,以为是他要自己先走,于是连忙道:“王叔,我这就回去……” “公主。”他声音低沉。 “嗯?”她不解。 “袖子。”他提醒道,目光落在她仍攥着他袖口的手上。 洛微光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脸颊瞬间飞红,慌忙松手,慌乱之下还不忘在那被她攥出细微褶皱的袖口上抚了抚。 “啊!对不住王叔…我这就走,你不…不必相送……” 空桐笙面上依旧辨不出喜怒,只利落转身,三两步消失在宫门处。 洛微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出神。 心中不由想着,这个总板着脸训斥她、却又会不动声色关心她的王叔……真的会成为她的……夫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