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劳哥儿闷猎户》 第1章 第 1 章 安静的村子鸡啼狗吠不断,偶尔经过人家,灶房叮叮当当,烟囱炊烟袅袅。 天刚擦亮,苏月光跟娘扛着锄头到了山地。 山地荒芜,少有人烟,四处杂草,倒是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响彻山林。 母子俩落地就翻,谁也不吭声。 长满野草的土地翻了新,露出褐黄的土壤。 山坡渐渐传来人声,陆陆续续添上人烟。 出田的村民都喊一声:“苏二嫂这么早出田了” 日头偏移,人来了又去,回去的村民喊道:“苏二嫂还没走啊?” 张玲抬头跟村民说笑两句,而苏月光没句话,沉默寡言地锄着地,他知道这块地不锄完,他娘绝不归。 好不容易修完最后一点,母子扛着锄头各走各的,一句话不多说,两人都是忙一早,滴水未进口干舌燥。 到了村口,远远看到一群人坐在那里,苏月光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遇到他阿奶。 谁知偏就不凑巧,大老远就听到一道慈眉善目的声音:“幺儿吃不吃果子啊,甜甜嘴。” 一个货郎担着果子卖,香蕉桃李,都有点。 一个低矮的老奶奶拉着个小孩儿,笑容满脸,又给买香蕉,又给买桃李。 旁边人纷纷起哄:“阿奶真好啊,还给买果子吃!看我们幺儿又白又嫩,胖嘟嘟的,真真似年画娃儿一样漂亮好看。” “可不是,嘴巧又会说话儿,谁见了不喜欢,唉,同是一个阿婆生的,怎么就差别这么大,苏二饼家的那几只像猴一样,每次见我都讨厌!” “可不是,上次还见他们在地上捡人家丢掉的果子吃,天可怜见,都没个像样的零嘴吃!” 他们说得起劲,没注意到越走越近黑着一张脸的张玲。 方才还高声嚷嚷的村民,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说苏二饼家的,这不就来了。 总有人不怕事儿大,趁着这两婆媳在,打趣道:“不给你家月光买两个啊?” 苏老太太不冷不热地说:“这么大了,还吃什么?” “哎哟,这话说的,这不是还有小的么,我记得二饼家小妹小弟今年才**岁?” 苏老太太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犀利的言话还没说出来,张玲先一步开口了:“我家的不用吃,人家富贵命,谁有人家这么好命!” 丢下这一句,她快步走了,没心思跟死老太婆多嘴。 苏月光也没喊声阿奶,低头跟在母亲身后快步回家。 苏老太太一脸吃了死苍蝇一样,皱巴着一张苦瓜脸,就差没啐出来,拉着她家幺儿回去了。 说舌的村妇顿时炸开了锅:“哇,你真是敢说!他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为了一亩地都闹到官府去了,人家幺儿才是心肝宝贝。苏二饼家那六只吗喽,她根本就没看眼里!” “你没看人家拉着幺儿时甜甜蜜蜜,嘴里念个不停,我家幺儿,我家幺儿,什么时候见她我家月光这么叫过?从小到大我都没见她拉过月光的手!” “我就跟你们说吧,那时月光还小,有一日雨过天晴,苏阿婆出门,月光喊着阿奶阿奶等等我,他不过两三岁,人小腿短,跑得急摔倒了,旁边就一池水,他奶脚步不带停,也不回头看一眼!” 有个新妇:“哎呀,真是恶毒,怎么有这么样的阿奶?” “怎么没有,还有更恶毒的呢!那时她都没有第二个孙,就苏二饼家有月光一个。大家还以为她是重男轻哥儿,结果二饼家二弟出生了,是个带把子的,她都还是不看一眼!出门就跟我们说,唉呀,我家老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生个带把子的。到后来好久他们家这个幺儿才出生,还是个哥儿,你看人家疼得像什么心肝宝贝似的!” “这还用说,她单单就是疼她家老大,其他老二老三就不是她亲生的,都没见过这样当娘的!” 苏老太太的行径,连外头人说起都要一肚子气。 方才阿谀奉承说她对孙儿好,也不知是阴阳怪气还是真。 苏老太太矮矮的,勤勤快快,看着很和蔼的一个老奶奶。没分家时将张玲当奴婢般使唤来使唤去,服侍她这个婆婆就算了,还要服侍大伯大伯娘,也是独一份。 老大子嗣不丰,好久没有子女,反倒是张玲这边,下蛋一样,一两年一个。 没公婆帮看小孩,还要下田种地,回来服侍完小孩,还要服侍婆母大伯一家。 没得两年就闹得要分家,苏阿婆说分家好呀,直接将人扫地出门。 苏二饼苏三注怎么能服,这地可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可不是她买的,怎能让她来指手画脚乱分地? 最后面都闹到官府去了,这才将几块地分了。 那时候苏月光还小,就看到了如此凶残的景象,为了分地,那些人面目狰狞,拿锄头,拿菜刀,拿柴刀,差一点都要干起来了。 最后就分了一部分。 大伯相当不满,连粥都泼了,没给老娘吃。 说到这里大家滋滋滋出气,新妇一言断定:“这么出格的老阿婆还是第一次见,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千万别求回来!” …… 现在苏月光大概也懂得,为何亲兄弟会为一块田地争得死去活来了。 他家田地少呀,就分到一亩地。 家里孩子也多,六个兄弟姐妹,种出来的粮食都不够吃的,要想赚钱就还得种人家的地,种人家的地多贵呀。 一年两季谷,其中一季直接白干了,有些田主还指定要秋季谷。 秋季雨水少阳光足,这一季的稻谷最是好吃,大家都是拿去卖的,但田主说要哪季就得给哪一季,不然人家不将地租。 贱人贱命。 苏月光终于回到了家,闷头就先灌了一大碗水,灌的是冷水,喝完肚子有些痛。 他在小木墩子上坐着,闷闷地不说话,等缓过那一阵痛,才去吃粥。 打开桌罩,入目的是一盘稀粥,旁边一碟没有油水的青菜。 苏月光拿了碗筷默默吃粥。 吃完就去洗衣服,这天气炎热,洗衣服都变成了一件好差事,将衣服提到外边田野的沟渠去洗,省了到水井挑水的麻烦。 有好几个姑娘哥儿正在沟渠边洗衣服,苏月光生性腼腆,不怎么会说话,听着他们嘻嘻哈哈笑着,默默撸起裤管,脱下木屐鞋,踩下清凉的水去。 村里沟渠专门用来浇灌的水都格外清晰干净,这是流动的,冲在脚上异常舒服。 旁边姑娘哥儿们讨论的是谁家又有媒婆上门啦,定了哪一门亲事。 这时有人过来问苏月光:“你家呢?你有没有人上门来提亲呀?” 苏月光脸蛋红彤彤的,他没有,他是家里的长子,弟弟妹妹都还小,家里正缺个劳动力,爹娘想多留他两年,早就跟媒婆说明了,这两年暂时还不想。 苏月光是个没有想法的,爹娘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有两大桶衣服,还特别脏,倒出来拼命地搓,一滩脏水。 其中数他父亲的衣服最脏。 衣裳沾了水,就着皂珠一起搓,搓出泡沫来,这才稍微能将污脏洗去些。 等将脏东西洗去再泡水里面大力搓洗。 每一次洗父亲的衣服,他都要出一身汗,洗完之后气喘吁吁。 他才洗到一半,小弟就跑了出来,还在田埂那头呢,远远就高声喊着:“大哥大哥,快点回去呀,家里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小弟苏青光今年才八岁,跑得近了,扑通一声跳水里来了,也不管那水花溅起,把旁人身上溅得湿漉漉的。 苏月光刚想骂他两句,他笑呵呵地张开手,上面躺着两颗糖。 苏月光眼睛都亮了亮,脸蛋变得粉红:“哪来的?” 小弟神秘兮兮道:“嘿,你回去不就知道了?” 苏月光喜道:“等我洗完衣服!” 他不过十七岁,正是爱热闹的年纪,有稀奇哪有不看的。 苏青光将一颗糖塞到苏月光嘴里,另一颗糖塞进自己嘴里,赶紧拉他:“还洗什么衣服,赶紧回去吧!” 说着不由分说就揪着苏月光走,小孩子力道不大,但纠缠着人,偏要人走的时候,怎么都停不住步。 甜甜的糖融在口腔里,苏月光的心情也美起来,就这么被弟弟推搡着走了。 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两个妹妹,还有另一个弟弟,兴奋之余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快回来,快回来,哥哥快回来!” 先前两个妹妹去割猪草了,而两个弟弟则去赶鸭子,顺便捉一些野味回去喂鸡,田螺蚯蚓啊还有田鸡以及蟑螂。 现在都回来了。 看他们一个个笑得龇牙咧嘴的,好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苏月光脸上不知不觉漫上笑容:“怎么啦?” 大妹摊开掌心,一手的糖果,开心道:“来了一个好俊的大哥哥,带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来,看到我们,还往我们手上塞糖,阿爹阿娘叫你赶紧回来看一眼!” 又又又改了一版开头,哼! 也是好久没裸奔了,就裸一次。 他们兄弟姐妹太多,所以决定小的叫三弟四弟,大妹二妹,乡下这么叫很正常哦,都知道小名不知大名这样子。 大弟:苏月光 二弟:苏北光 三弟(大弟弟):苏南光 四弟(小弟弟):苏青光 大妹:苏思寻 二妹(小妹):苏思禾 大妹叫思寻,我还想给小妹来个思遇,结果一想,攻不是叫遇么,呵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苏月光脸颊莫名发烫,突感大事不妙,立刻扭头就想跑:“我、我衣服还没有洗完。” 说着转身就要继续出田野洗衣服去。 弟弟妹妹七手八脚拉住他,还没能将他拖进去,屋里头传来声音:“你们哥哥还没回来吗,赶紧叫人回来吧。” 弟弟妹妹冲着屋里头扯高嗓子喊道:“回来了,回来了,哥哥还想出去洗衣服!” “快别洗了,客人都到家里来了!” 苏月光被推了进去,他还不知道是谁,心脏跳得很快,被弟弟妹妹推搡走向堂屋,从来没觉得自家的路这么难走。 苏月光衣服上还有泥泞呢,撸起的衣袖赶紧放下去,脸蛋红扑扑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摆。 悄悄撇了一眼堂屋,心凉了一大截,不敢置信地抬头又看了一眼。 那人看着都四十岁了! 苏月光抿了抿唇莫名委屈,有点不想进去了。 他就这么瘪着嘴,被弟弟妹妹推进了堂屋。 那个有些老的男人坐在那里巍然不动,旁边却有一道青色衣裳的身影站了起来,那身量很高,站起来有点遮挡视线。 苏月光下意识扭头看过去,跟一个年轻俊美的汉子对上了视线。 对方扯了扯嘴角,冲他微一颌首。 苏月光一怔,过快的心跳砸得人眩晕,脸蛋瞬间烧得通红。 不过也就一瞬,弟弟妹妹推着他进了房间:“快换衣服,嘿嘿嘿!” 他们也是不好意思的,一个个往房间里头钻。 想到自家大哥哥还要换衣服,立刻又跑了出来。 很难为情,他们家房间少娃儿多,苏月光跟两个妹妹同个房间。 不过床倒是有两张,他自己一张,两个妹妹共一张。 一边换衣服,一边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汉子,苏月光脸颊慢慢烫起来。 少年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面若桃花,唇若丹霞。长相与身材,皆出挑。 苏月光特意挑了套最好的衣服穿,虽也是打着补丁,至少颜色看起来没那么暗沉。 又特意换了比较鲜艳的发带。 可惜忘了打盘水进来照看一下。 打开门出去,苏月光心里紧张,低垂着头,悄悄揪紧衣袖。 房屋外头,茶水刚刚端上来,年轻汉子接过茶杯时,刚好看到从房里出来的苏月光,手一抖,差点没将水泼掉。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幸好没人看到,沈东遇悻悻地抿唇,低头抿茶,烫得轻嘶一声,悄然嘶了声,吐了吐舌尖。 苏月光刚好捕捉到,抿唇低笑。 对方上门提亲,提了许多瓜果饼干还有一大吊猪肉来,相看过后这就走了,到时媒婆还会再来一趟,成就谈婚论嫁,不成就此作罢。 堂屋里头说话聊天的是媒婆跟年轻汉子他爹娘。 至于汉子本人,闷在那里,苏月光没听他说过话。 爹娘看着都是慈眉善目的,也好说话,就儿子闷了点。 苏月光他娘不好意思要人家的礼,要退回去,汉子他娘刚笑着接了,不知怎地又放了下,一定要留这儿,还说不要就丢了喂猪。 等将人送出门,身高腿长的少年落在后面,突然回过头来,苏月光差点没撞上去,对上少年那张俊美无瑕的脸蛋,再次羞红了脸,脸颊低了低。 头顶上方传来有些沙哑的声音:“我叫沈东遇。” 低低的声音磨砺在苏月光的心尖,心里头什么感觉说不出来,只知道脸颊更烫了几分。 苏月光揪紧了衣袖,慌乱地点头。 沈东遇等了他一会,苏月光仰着头看他,万分窘迫:“怎么、啦?” 声音轻轻的。 少年张了张嘴,又合上,摇了摇头:“我走了。” 苏月光呆呆点头,不明所以。 走了两步,沈东遇又回头,喊了一声:“苏月光。” 嗡一声苏月光的心弦仿佛被人拨动了。 他怎么知道他叫苏月光? 等过了那一瞬间呆愣,苏月光反应过来,人家都上门提亲了,怎么会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苏月光笑了笑,拍了拍还在发烫的脸颊。 回到屋里,弟弟妹妹们已经嚷嚷着要吃肉了。 爹娘不太敢多切,生怕人家又回头要回肉。 阿爹说:“他们是山里头的,山里穷。” 阿娘说:“再看看吧,看看其他人家。” “嗯。”苏月光撇了撇嘴,莫名有点失落。 山里穷又能穷到哪里去? 晚上有肉吃也不觉得香了,悻悻出去洗衣服。 之后两日,肉慢慢吃光了,家里头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苏月光也不知道媒婆有没有来过,干活时莫名会想起这件事,看看旁边的爹娘,想问又不好问。 除了忙地里的活,一四七圩日他们还要到镇上卖菜。 每逢初一初四初七,十一十四十七,总之尾数是一四七的日期,就是圩日,即赶集日。 不同集市有不同的圩日,附近几个集市的圩日分为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 所谓集市就是镇。 在圩日前一天,他们就摘好了菜,一大早挑到镇上去卖。 他们村也就离镇上比较近,这点好处了,走路两三刻钟。 他爹娘看不上人家山里头,大抵是因为山里离镇上远,走过来也得要一两个时辰。 山里头的姑娘一般都往外嫁,鲜少往里头嫁的。 天边才吐鱼肚白,苏月光就出发了,粥也没来得及吃一碗,先挑着担去,待会儿粥煮熟了,两个妹妹会装粥去。 村子很安静,像个沉睡的巨人,肚子里却还有叮叮咚咚声音,是各家起来剁猪草、洗锅洗盘洗碗的声音。 烟囱上烟雾袅袅,鸡啼狗叫,路过那些不常走的人家,狗吠不停。 只有一个人从这里走过,苏月光有些害怕的,这些狗子牙尖嘴利,呲着牙吠得凶,以往从这里走过,也是被咬过的。 也不敢走太快,越是走快,它越是扑上来咬得松。 这时候没有旁人,苏月光扯了根棒才敢过去,狗子冲他狂吠呲着牙齿就要破门而出的时候,苏月光差点要吓哭了。 挑着担也跑得快。 他起得早,粥没吃就过来了,但集市上比他去得早的,比比皆是。 他也顾不上累,看到哪里还有空出的摊位,赶紧走快两步。 稍微行迟一步,后面的婆子就把位置抢去了,苏月光半点不敢马虎,看着个旁的位置,赶紧站过去,簸箕放下来,这才安了心。 破草席垫在地上,青菜一把一把地排列整齐,空心菜丝瓜苦瓜番茄木瓜。 他是个闷葫芦,不好意思喊卖,摆好了摊位,就在坐在小木凳上静静等着。 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紧张的揪着,小小一团,双目清澈无辜地抬头看着过往客人。 那些从摊位上经过的人,他其实想喊,话到了嘴边像被什么堵住了,眼睁睁看着人都走过去了,悻悻地低下头。 手指揪得更紧了。 好不容易迎来了个客人,这个客人一路走过来,看了好几家的菜,最终留在他家摊子前。 苏月光嘴角悄悄弯了弯,对这个客人充满期待,好歹买一把菜吧,一把菜五个铁钱,十个铁钱就能换一个铜板,也就是一文钱。 他从来都不敢想自己能卖多少钱,爹娘总让他多带点菜去卖,经常都是卖不完的,剩一大堆菜,挑过来又挑回去。 不过他从来也不会拒绝就是了,每次剩许多回去,爹娘无意问一句今日这么难卖? 他总是很难堪。 这很有可能是今天第一个客人的客人刚弯腰捡起一把空心菜,旁边的婆子就喊了:“老阿姐要空心菜呀,我家很嫩的空心菜,早上刚摘的啊!” 这妥妥的抢生意了,苏月光心中怒火滔天,但是不敢说,就怂怂的像鹌鹑一样窝在那里,嘴唇抿得紧紧的,不敢说话。 好在客人似乎也没听到婆子说话,拿了两把空心菜道:“一文两把?” “嗯。”苏月光连忙点头,一早上没开口说话了,声音都是哑的。 那客人又看了苏月光一眼,这小哥儿又白又嫩,看着很小,像没饭吃一样,嘴唇都是白的。 所以才刻意没听旁边人说话,就来帮衬一下他生意,天可怜见。 一文钱递过来,苏月光小心地揣在手掌心里,攥得很紧,今天的第一枚铜钱很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枚。 他弯了弯眉眼,浅浅笑起来,露出一点点尖尖的小犬牙。 卖到钱了,还一下子卖了俩! 对农人来说,青菜瓜果都不值钱,能卖到钱才是珍贵的,卖不到钱都拿回去喂猪。 旁边不远处有香香的包子摊,苏月光看一眼,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光闻着这香气,都已经馋得流口水了,再看两眼肚子越发饿。 今日他运气有些好,陆续又来了几个客人,大多是一把两把地买,有个还买他的瓜。 苏月光赶紧掏出秤来称。 来人先是挑了一个苦瓜,苏月光勾起二把提手,这把提手适合称比较轻的,苦瓜放在秤盘里,右手勾着提手,左手挪动秤砣,挪到杆秤平行,杆秤上的刻度,就是苦瓜的重量。 一般来说都是让杆秤稍稍翘起来一些,这就说明苦瓜比刻度上还要重。 客人看到秤翘起来也会开心,会觉得自己赚了。 苏月光称的时候,那秤屁股翘得老高了,他一点一点的挪,不敢挪太多,一放手那个秤砣就要滑下去。 一看就是个实诚孩子。 买菜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被苏月光逗笑了,付了钱笑着说:“下一次还来你家买!” 苏月光原本还很紧张,自己称个菜都不利索,生怕被人嫌弃,结果,这是被夸了? 他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得开心起来。 没有客人来,他就坐下去搓着麻绳,将铜板小心翼翼地穿进去,扎紧,放进荷包里,大眼睛左右瞥一瞥,趁没人注意,迅速将荷包放在衣襟里头的口袋里,好好拍紧了。 又卖了两把菜,两个妹妹才提着粥桶姗姗来迟,万万没想到他们阿娘也来了。 看到阿娘,苏月光还是很开心的,欢快地喊了娘。 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摆摊,面对一群汹涌澎拜的婆子,他莫名紧张。 阿娘挑了一大担番薯藤过来卖,番薯藤卖价很低,一两个铁钱一斤,但他娘摘的这一担得有一百多斤。 摸约能喂四五个猪,就一天。 具体卖多少钱,到时候跟看上的客户商量。 商议一个你情我愿的价钱,一般没有卖不出去的番薯藤。 一百斤十二十三十四十五文,都是有人卖的,自然也有人买,越早价格越好,一般都是十三十四文这个价格。 卖十五文那得是天仙似的番薯藤。 苏月光向来觉得自家娘自带一股镇场子的气质,原本默默无闻的摊位,因为她的到来变得热闹。 许多客人围绕过来打听价格:“这番薯藤怎么卖?” 他娘刚刚放下担来,还不知道什么行情,就好几个老板上来问价了。 旁的不说,他们家的菜是顶顶好的。 卖番薯藤的摊位很多,人家老板一眼就看中了他们家的这一堆番薯藤。 枝叶肥沃,不像人家的一堆虫叮、干枯瘦巴。 张玲放下担来很是淡定:“老板看着给吧,价格好咱们就拿个秤来称了,趁着新鲜。” 有人报了十四文一百斤,一担全部收了。 今日走运,来卖番薯藤的人不多,直接有人报十五文的价格,这是势在必得了。 这价格没有好谈的,直接卖了。 到旁边店铺借了个大秤来称,这大秤的把手得用人在两头用扁担担起来,再来一人挪动秤砣来算出多重。 一共有一百六十三斤,这老板膀大腰圆,也是大气,直接给了二十五文钱,两个伙计帮着将番薯藤担走。 苏月光肚子饿得咕咕叫,看到这么多钱都顾不上吃粥,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他算数还不错,一百六十三斤,加上捆番薯藤的那一把稻草重量,这番薯藤根本没有这么重,给个二十四文多一两铁钱就行了,有些买主甚至直接昧下那一两铁钱不给。 而这位老板却给了他们一文钱。 苏月光跟两个妹妹都是眼巴巴地看着阿娘,双眼发热。 他们出镇子这么多次,从来没买过什么东西吃。 跟阿娘出来赶集,就算是肚子饿了,嘴巴干枯了,也不会买什么东西吃。 这一次赚到这么多钱,应该可以吧? 想到什么,苏月光赶紧将怀里的钱全部掏出来,这一个早上,他卖出去九文钱了。 苏月光将钱递给阿娘的时候甚至有些激动:“阿娘,这是今天早上卖的。” 钱从他的手上交出去之后,就像打了个水漂,咚的一声只赚来他娘的一声嗯。 几个铜板穿在一起收进荷包里,然后就没有了。 苏月光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娘将钱收住,没了旁的动静,心中拔凉拔凉的。 跟两个妹妹悻悻地对视一眼,三个人都像蔫了一样。 他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管发生了什么,就说:“快把粥吃完了,粥桶带回家,你再在这里卖一阵,我们先回去了。” 苏月光嗯了声,一仰头将所有粥都一咕噜喝光了。 妹妹们来了又走,跟着他娘去买东西,提着回去了。 不用想就知道会买些什么,总归是没有吃的。 接下来苏月光变得闷闷的,就像他的菜蔫了吧唧的,不过菜还有水浇一浇,他就没得了。 没到傍晚,终于被他卖光了,将最后一把菜送出去,苏月光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松了松蹲麻了的腿。 这凳子太低了,半蹲半坐,坐久了腿脚发麻。 其实菜也不是卖光的,最后为了迅速清出去都是半卖半送,比如一文钱三把。 守了一个下午,又赚了七文钱,身子累累的,还好担已经空了,他真的很讨厌卖菜。 每天的生活都像牢笼一样,看不到光,赚再多的钱也捂不热。 第3章 第 3 章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到了采荔枝的季节,可惜苏月光家没有荔枝。 村子里头,好几家有高高的荔枝树。 在荔枝成熟的时候呼朋唤友采荔枝,要爬树要搭梯子,甚至要用到长竹竿。 这时候暑气正热,荔枝也鲜艳。 阿娘说一颗荔枝三把火,苏月光心想人家家里种荔枝的,天天吃,一大麻袋一大麻袋地吃,也没看到他冒火。 当然他只是想,也不敢说。 总之他们家要想吃到荔枝,那就得拼手脚。 人家竹竿敲荔枝的时候,不小心掉到屋外的,手脚快就有。 苏月光小时候还可以跟其他小孩子一起在荔枝树下抬头等着,现在年纪大了,再馋也不能这么不要脸。 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恰在此时垂下来的一吊荔枝里,最大最红的那一颗脱了枝,直飞下来,就掉在他前面。 那一刻他真的想飞扑过去摘,就迟疑了一阵,一群小孩儿蜂拥而来,饿狼扑食地扑向那个荔枝。 苏月光垂下眼眸,决绝地扭头走了,心底被撕裂。 他多久没吃过荔枝了? 也就是在荔枝最泛滥的时候,也就六七月份吧,一文钱两斤,也就那个时候他才能通过正常渠道尝到一点。 现在离那个时候还远着呢。 没有吃到荔枝,但他的口腔里面充斥着荔枝酸酸甜甜的味道。 它的果肉非常饱满,接近透明的颜色,拨开鲜艳的果壳,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果肉。 果肉肥厚,核很小。 若说什么果子最好吃,定然是荔枝。 龙眼都要次一等。 其他果子就更不用比了。 而刚才他跟一颗荔枝擦肩而过了,分明他低下身就可以第一个拾到的。 他莫名委屈,眼泪都出来了,为什么要长大?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种生活好累! 他又莫名想成亲,想到那个上门提亲的少年,不知道成亲后生活会不会有所改变? 可是那个媒婆一直没有消息呀,他撇了撇嘴。 还没到家,远远就听到了小弟弟,鬼哭狼嚎的惨哭声。 以及他娘的骂声。 苏月光叹息一声,调皮的小弟弟,不知道又犯了什么错。 苏月光放慢了脚步,可不敢那么快回家,只能等他娘打完再说,谁有那个狗胆敢在他娘打娃的时候上去劝。 不知过了多久打骂声止了,苏月光松了一口气,这才从转角转出。 被打完的小弟弟抽抽噎噎站在门口不敢进屋。 低着头又擦了擦眼泪,扭过头来看到苏月光,哇一声哭了。 苏月光拍了拍他肩膀,莫名又想起刚才的那一颗荔枝,要是拾起来多好呀,现在就可以分给弟弟了。 不过他弟弟没哭多久,突然露出洁白的牙齿,冲苏月光龇牙一笑。 苏月光还愣神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大把荔枝来,塞了一把给苏月光,小声悄悄说:“快点吃,不要给阿娘知道。” 看了一眼屋子里头,拉着苏月光绕过了屋子,走到屋后头去。 这里有个草棚,堆了许多稻草。 他几个弟弟妹妹都坐在这里,一看到他们赶紧招手。 几个人排排坐在稻草堆上吃果子。 苏月光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这是一个团伙作案事件,但他还是忍不住学着阿娘口气训弟弟妹妹:“不可以偷东西!” 大弟弟回道:“没有偷,那棵树已经摘过了的!” 两个妹妹吐吐舌头。 苏月光拧眉头道:“摘过了就不是偷了?” 他们改口改得很快:“下次不敢了!” 大哥哥比娘好说话多了,知道他们犯错会训两句,但绝对不会打他们。 苏月光还是忍不住再说两句:“太高的树爬了掉下来多危险呀?” 之后放下担子,弟弟妹妹伸手一拉,也坐了上去。 这荔枝零零散散的,有漂亮的,有小个的,一看就知道是树顶摘不到的。 也就只有那种非常高大的树才会有好果遗漏。 才拨开一点点壳,汁水就涌出来,苏月光赶紧舔了舔,甜滋滋的,这滋味多美妙。 将大半壳剥开,里头的果肉晶莹剔透。 常年吃荔枝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什么样的荔枝最新鲜。 荔枝之所以叫荔枝,就是古人发现它不离开枝,一离开枝就死,就算跟着枝一起摘,也活不了多久,迅速失去原来味道。 新鲜的荔枝,一口含进口腔,那味道更美了。 旁边小弟弟一边吃荔枝,一边抽泣,一边说:“阿娘打不痛!” 叫人好气又好笑,弟弟妹妹们压低声音哈哈笑,苏月光也是忍不住小小笑了声,摸摸他脑袋。 “要是二哥在就好了。” 他们的二哥,苏月光的二弟,现在在城里给人当学徒呢,已经去三年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学成归来。 回来也只是笑,不会跟家人讲里头情况。 荔枝没两个,一下吃完了,屋里头传来阿娘的声音:“刚不是听到声音说大弟回来了吗,怎么不见人?一个个不知道又跑去了哪,一天天的脚不粘家!” 五人赶紧从柴堆跳下来,不管是干嘛,兄弟姐妹一个不在家就是会挨骂的。 刚才沉浸在小世界里没注意,从后门进了屋这才看到,原来有人来了。 苏月光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又是哪个亲戚,低头跟着弟弟妹妹入屋,经过一个年轻男子身边时,对方喊了他一声。 苏月光偏头撇了一眼,对方的眼睛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之前没敢看,也就一眼,迅速垂下眉眼低低应了声:“嗯。” 是个五官端正的男人。 苏月光脸颊发烫,更加走快了两步,不会又是上门提亲的吧? 他到灶房里面烧热水沟茶,看到娘进来时忍不住问:“不是说这两年不…的吗?” 张玲叹说:“谁知他们都来了,怪就怪第一个乱敢上门!” 苏月光忍了两下,终于没忍住:“人家住那么远又不知道。” 张玲撇了他一眼,喊他赶紧泡茶叶,扒拉了两碗粥这就出去了。 他娘应该也是刚忙完,都没得停一阵吃粥,这就有客人来了。 第一个上门提亲的那媒婆是不认识的,但这个媒婆却是认识的,就是他娘说这两年内暂时不想的那个媒婆。 苏月光一端茶出去,就听到这个媒婆笑盈盈道:“第一个都上了门了,我还以为你家要改了主意呢,这不立刻就有人托我来提亲。” “咱们家的大哥儿养得好呀,这才几天,就许多人家来问,不是好的,我都不敢往你跟前带!” “陈家这三小子也给你带来了,刚刚十七岁,说是好早以前一眼就相中了你家大哥儿……” 苏月光:“……” 他脸上臊得慌,给媒婆斟茶时,媒婆冲他挑眉弄眼,给那汉子爹娘斟茶时,对方冲他上下打量挺久,满意的点点头。 给汉子斟茶,对方眼睛一直直勾勾看着他,一直笑着,嘴角的笑容都没落下过。 苏月光瞬间烧红了脸,赶紧退下。 这家子拿来的东西也不少,有一吊猪肉,半麻袋荔枝。 可以看出这一家子都相当满意他。 小哥儿模样端正,眼睛大,鼻梁高挺,纵使常年下地,脸蛋儿也是白白嫩嫩的,好看又耐看,人勤快话不多,说话声音不大但有礼,谁不喜欢。 他娘招待客人也是淡淡的,对方愣是要将所有东西留下,啥都没带走。 送走客人之后,他娘着急忙慌的出田干活去了。 苏月光坐在灶房里烧火,拿了根小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莫名有些不开心。 最后深深叹息了一声。 晚上很快发生了一件好事。 第4章 第 4 章 就在他们烧火做饭的时候,连过年都没有回家的苏北光就回来了。 一个包裹,风尘仆仆,面有疲惫,但一看到家立刻涌出笑来,还没进屋就冲灶房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两个弟弟一听到声音,满屋子跑得欢呼:“二哥回来了,二哥回来了!” 一开始他娘还有点不好意思吃人家的,后面直接将肉跟荔枝都吃掉了。 看着二儿子回来了,脸上刚露出一点笑容,很快被更大的乌云给遮住。 烦恼是大人的,小孩们都吃得开心,荔枝甜甜的,汁水丰溋,怎么吃都不够。 吃完饭后苏北光跟着弟弟妹妹玩了一阵,堂屋里点了油灯,阿爹阿娘神情严重:“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学很久么?” 苏北光垂下眼眸,脸上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良久叹息一声:“不干了,学不到东西,白费力气,还不如回来种田!” 他阿爹正抽着烟杆,闻言一巴掌扇上去,还要再扇第二巴掌时,苏月光赶紧挡住了:“爹,让二弟把话说完吧。” 他娘在那里不断的唉声叹气,跺脚道:“没用,真是没用!” 其他一个都不敢吱声。 虽说不知发生何事,但也能感觉没有好事。 “费了这么多钱,送你去学,你现在说回就回,对得起我们的钱!” 苏北光也不高兴了,道:“一开始就不是我说要去,那么小就把我送去又是抽又是打,” 说着猛地撸起衣袖,露出上面道道斑驳的伤痕:“他从来就没教过我什么,像猪狗那样使唤我!” “你们好意思说,以后要做什么猪狗牛马,你们自己去当,不要给我下决定!” 说完他起身,直接甩门就要出去,他爹立刻跺脚喝住他:“敢走以后就不要……” 苏北光猛地扭过头来:“敢走就不要再回来是吗?好啊!” 几句话功夫就吵成这么凶了,其余弟弟妹妹一个个抽抽噎噎只知道哭了。 苏月光赶紧过去拉住苏北光:“不要吵了,有话好好说。” 他也急得跺脚,鼻头发酸,眼眶也冒出眼泪来。 他二弟想来在外头受了不少窝囊气,此刻那一股怒意怎么都压不下去,只知道骂:“一堆意见,什么都最懂,一日到晚都舍不得吃,也不知道抠抠搜搜什么,吃不好穿不好,日日生病,那些钱就留下来吃药去吧!” “还有你,爹,你来这充什么老子,有本事你去怼你老娘啊,一天天的跟我们过不去,算什么劲?你自己好吃懒做,知道窝在家里好,就知道指使我出去是吧!” 两位大的都被他骂完了,他还一身火气,双眼发红,胸口起伏不定,还是有很多话要说,苏月光扯着他不停地摇头,叫他不要说了。 这个家变得一盘散沙那样。 小时候就是经常听着阿爹他们兄弟吵吵吵,婆媳问题不断。 后来长大了,好不容易分出来了,他们家一直都过得凄凄惨惨的。 他们家这么多儿子,很多屋地还没分到呢。 他爹的娘那老阿婆身上一堆屋地。 这年头村子里的人像下鸡蛋一样生孩子,不要钱样噼里啪啦下。 子女一大堆,有些人家屋地根本就不够分,这就导致屋地价钱不断上涨,现在已经要十两银子一块屋地了。 他家三个儿子,现在这一块屋地是不够分的。 说起这个,确是家里的炸药,他爹娘都没少为这个吵的。 要有那个买屋地钱都不知道能建多少座泥屋了,青砖屋都给他建一座。 说到这里,他爹终于像只没尾巴的狗一样缩起来了。 千穷万穷就穷在没有屋地,第二穷在他娘经常生病吃药。 舍不得吃肉,却花一大堆钱吃药。 苏月光也不知道这场闹剧最后是如何终止的。 大家回房睡觉都是闷闷不乐。 苏月光躺在床上,看着阵旧得发黑的蚊帐顶,睡不着觉。 旁边突然传来大妹妹小小的声音:“以后我可不想生这么多小孩。” 苏月光苦笑一声,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生活再艰难,他都没想过兄弟姐妹多有什么不对。 现在终于让他拨开了迷雾,看到了黑暗的本质。 破天荒地,苏月光没有被母亲喊起来出田干活,睡了个自然醒。 灶房里叮叮咚咚,隐约还有肉香味,苏月光坐在床上有些发懵,难不成是闻错了? 两个妹妹醒来也是万分高兴:“哥哥闻到没有,是肉香味!” 苏月光微微笑了笑,三人赶紧起床出门。 走到灶房,香味越发浓郁。 三人对视一眼,均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莫名的兴奋。 完全不需要招呼,他们自己就知道上前去帮忙。 小妹妹咬着手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阿娘煮什么粥呀?” 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去。 张玲回头说了句:“好吃鬼!” 说着想到什么,又道:“叫你二哥,刚怎么没看到他?” 小妹妹道:“我也去!” 两个小丫头欢天喜地蹦蹦跳跳出去叫她们二哥。 她二哥睡在柴房,家里已经没有他的房间可以住。 一下子就蹦到柴房那边了,根本没见到人:“二哥哥已经起来了!” 张玲骂了声:“我当然知道啦!” 两个小丫头吐吐舌头,蹦蹦跳跳出门去了。 苏月光漱了口,撸起袖子进来帮忙,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昨天吃了肉,今天怎么还吃?” 张玲答非所问:“早上叫你阿爹去切了块猪红回来。” 说完忍不住又念叨两句:“平时叫都叫不动,去切肉最快。” 苏月光偷偷瞥了一眼娘亲,看她神情憔悴,嘴角却是有一抹笑容。 昨晚估计没睡好,想了一夜吧。 不过现在看来,该是想通了。 那一抹笑容很快收了回去,估计又在想他苏北光。 苏月光安慰道:“这么大早没见影了,我猜苏北光应该是出田去捉田鸡了。” 往常苏北光在家就经常带两个弟弟出门抓田鸡。 张玲应了声,没搭腔。 没多久,家里的两只猴子起来了,一下就冲进灶房:“阿娘,是什么好香好香,是我闻错了吗!” 一冲进灶房,蹭着大锅就嘶哈嘶哈地流口水,双手往鼻子扇着烟。 张玲咦了一声,没眼看地出门去了。 苏月光忍不住笑,敲了一下他们脑袋:“快去找你们二哥回来!” 苏北光弟今年十六岁了,三弟弟也有十三,大妹十二,小妹九岁,小弟弟八岁。 除了苏北光弟稍稍有点大人模样,其他都是小屁孩一个。 早上突然闲下来,苏月光也不知道做些什么,索性也去走苏北光。 刚出到田野就看到他弟弟妹妹了,呼啦啦的一团,声量最高。 旁人看着或许会觉得吵,但这是他弟弟妹妹,定然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苏月光不由自主也开心起来,快步走过去。 没多久就见他苏北光卷着裤脚从河沟爬上来,手上提着一笼子什么,笼子上沾着泥,看着很沉重。 几个弟弟妹妹钻头去看里头的东西,一个个人越发欢快。 苏北光提过来给苏月光也看了两眼,笑道:“昨晚没睡着,起来下了几个笼子。” 笼子里大大小小好几条鱼呢,还有泥鳅黄鳝。 苏月光笑道:“好多!” 兄弟姐妹开开心心回家去了。 回到家大家都喊了声娘,苏北光也喊了声,张玲嘴角终于露出笑容,怎么都合不上。 她就是操劳的命,忍不住又说两声:“大清早的出什么田?” 大家都没说话,在家里她说话最大声。 不知道多久没吃过猪红粥,小孩子洗了手脚猴急猴急地拿碗吃,两个大些的少年还算是端庄。 但也肉眼可见,许久没吃,馋这一口得紧。 阿爹阿娘跟几个孩子都在吃粥,也没有安分守己在灶房里吃,端着碗到外头院子里吃。 端着小凳子排排坐在台阶上。 粥要用勺子才好吃,他们家勺还不够一个个抢着。 孔融让梨的美好品质跟他们兄弟姊妹没什么关系,个个都没有那优良传统。 不过还好,知道让给爹娘。 吃完那么多,爹娘还是忍不住问他们苏北光:“在家打算做什么?” 他们家屋地是不够的,真就那么一亩三分地,还得耕别人的地才行。 苏北光道:“先在家里呆两天,其余再说。” 儿大不由娘,两人叹息一声不知道说啥。 苏北光笑道:“我怎么听说大哥这些日子好多人上门提亲,看上了谁?” 苏月光脸一烫,不好意思说。 他娘说:“倒是有一个好的。” 苏月光嘴角弯起来。 张玲继续道:“陈家那三小子人也不多,目前看着家境也还不错,若是相得中,到时再托人去打听打听。” 苏月光怔了怔,爹娘突然就开始认真给他看人家了? 苏北光点头道:“阿哥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相看个好人家,可别耽误了终身大事,不能因为家里弟弟妹妹小,就耽误了大哥。” 苏月光低着头揪着衣服,鼻尖莫名发酸。 第5章 第 5 章 家里人多,田地少,柴草不足,偶尔也要上山捡些柴草,现家里租种的田地多了些,柴草足了,上山捡柴次数变少。 没到农忙,还有些空闲,姊妹几个就想到山上捡些柴火卖钱。 往时他们爹娘都不给他们上山的,上也要人带着去,现在苏北光回来就不一样了,怎么说也是个小汉子。 爹娘没去,他们姊妹六人乌泱泱出发了,拿着柴刀挑着箩筐带着麻袋还有竹耙。 到时候苏月光跟苏北光砍柴,其他弟弟妹妹就捞落叶松针,装在麻袋跟箩筐里。 只要是柴草都是可以卖的。 草叶卖价便宜,但他们并不在乎这个,只有他们自己上山,爹娘不在,就很轻松惬意。 到时候还可以偷懒摘些野果吃,这时候正是捻子成熟的时候,黑黑甜甜口感独特,很好吃。 他们正想去以前经常去的山,大妹忽然说:“咱们要不要去那个,第一个来咱们家跟大哥哥提亲的那个哥哥家那边?他们家就在山上,爹娘都说好山,咱们去看看吧?” 苏月光脸一烫:“那么远,算了吧?” “有什么远的,那大哥哥不一大早就跟他爹娘媒婆到咱们家了吗?” 苏北光好奇道:“哦,那个哥哥长得怎么样?” 他弟弟妹妹七嘴八舌,立刻描述起那大哥哥有多好,长得好看,就说了一嘴。 说得最多的是,拿了一大吊猪肉,还有许多糖果零嘴。 讲到那些糖果弟弟妹妹啧啧舌:“都被阿爹阿娘收起来了,藏在柜子里,我看到了,等晚上回去二哥赖着爹娘,说不定也能吃到。” 苏北光笑道:“怎地是我去赖着爹娘,你们几个小赖皮去不更好些,我在旁边再多说说好话,说不定就准了。” 几人一边走一边打闹,就这般决定往那边去。 沈东遇那村子叫大山村,就属这里山多,是以得名。 这个村子着实偏僻,走大半天才到,一路上不断爬坡。 他们一个个猴儿似的,年轻力盛,走这点路完全不在话下。 看到立在旁边的牌碑,苏月光心头轻轻一颤。 大山村到了。 在山村里大路走着,苏月光心头异样,会不会遇上他? 看到乌泱泱一群小孩进村,门口坐着聊天的人都会转过脸来看看。 他们住在山村,外头经常有人进山,见到陌生人也不奇怪了,就是稀奇地看两眼。 苏月光好生羞涩,害怕这里有见过的人,偷偷地撇了两眼,没有看到。 媒婆给介绍了,沈东遇家在大山村,青砖黑瓦那一座,全村就属他家最漂亮。 当时沈东遇爹娘脸上都是自豪神色,想来应是不差,入村没多久,他们果真看到了那一座青砖黑瓦房屋。 大门紧闭,从路边经过,可以听到里头有声音。 弟弟妹妹们激动地拉着苏月光:“要不要进去坐坐?” 苏月光一人送了一个栗子:“八字还没一撇呢,乱进什么?” 其实心中也是激动的,走过了还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两眼。 以后,会是他家吗? 一直进了山,他们都没看到认识的人。 山里头有高大的松木,各种杂草,这些野草晒干了,都非常好烧就是有点割手。 他们要是将草割在这里晒,到时候还得再来一趟担回去。 这次因着新奇来了,就不想再来一次了,自是不割草,就捞捞松针跟落叶就好。 苏北光跟苏月光还是要砍柴,草不值什么钱,柴才值一点钱。 但他们是外村人,也不知道砍了柴在这边晒着,会不会被人挑走。 有些黑心肝的人就这么做。 就苏月光跟苏北光有好好砍柴,其余几个捞树叶都不专心,四处找野果。 然而这是山外围有野果早被本村大小孩摘光了,他们就扒拉着土,偶尔捡个漏,吃个地枇杷。 找不着野果,几个弟弟妹妹一下子蔫了吧唧的。 苏月光心里头也是有些失望,白白走了这么久的路,人没见着,野果也没摘到。 四个小的不甘心起身道:“我们再进里头走一走,就不信没有!” 说着就要往里头走去,苏月光喊道:“可别走太远了!” 他们敷衍地应着就进山了。 苏月光虽也馋嘴,好歹是个大人,出门怎么也要给爹娘交个差的,还是认真地砍树。 苏北光看了弟弟妹妹两眼,硬生生掰回目光,长大了,不能贪玩。 趁着人静,只剩兄弟两人,苏月光忍不住问苏北光:“今后有什么打算?” 说到以后,苏北光也立刻严肃了:“不知道。” 苏月光心里头重重叹息一声。 不知家里何时才是出头。 苏北光见他满脸忧色,忍不住安慰:“大哥,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不信我年纪轻轻就没有了出路!大哥,你找到好人家,该嫁就嫁,不必想家里怎么样。” 说着想到什么,他冷笑一声:“大不了我不成婚,就不信不能将家里日子过好!” 苏月光喝道:“不能这样说!” 苏北光笑笑:“我就这么一说。” 说着,他突然臭屁起来:“再说了,咱们有手有脚的,长得又这么俊,怎么会讨不到媳妇?” 苏月光忍不住笑踢了他一脚:“一天天净瞎说!” 这时,山林里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弟弟妹妹! 苏月光苏北光瞬间停下手头工作,循着声音追过去。 一路上提心吊胆,可别遇到了什么事! 四个小孩在山林中寻找果树,小弟看到下边有棵稔子树,远远就跳下去,一下子被地上爬着的野草绊倒,整个人连滚带爬摔下坡去。 眼看再滚滚就要滚到山脚去,一个人突然从旁边出来,一手将他提溜了起来。 三个大的鬼哭狼嚎杀到,见小弟弟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大妹看那将小弟弟像落水狗一样提起来的人,怎么这么眼熟? “哎,你不是那个……” 年轻汉子低低说了声:“在山林里小心些。” 说罢,扭头走了。 大妹赶紧追上去:“你不记得我了?” 沈东遇回头看了一眼,又偏过头,刚要下山,猛地又扭回头来。 “怎么回事?”伴着清润的声音,草丛里钻出一个哥儿。 沈东遇心脏都停了一瞬,不正是他请媒婆去提亲,却没有音讯的哥儿又是谁? 原来这些是他的弟弟妹妹,难怪看着眼熟。 两人相见皆是一怔。 苏月光后知后觉得脸红了。 弟弟妹妹们嗷嗷叫着:“大哥,二哥,快看,是那个哥哥!” 年轻汉子冷冰冰的脸上,冰雪消融,嘴角微微动了动,也露出了点笑容:“原来是你们。” 张口说话时声音越发干涩沙哑。 小妹高兴道:“你终于认出我们了。” 沈东遇看着苏月光,微微笑了笑。 苏北光道:“这就是哥夫?” 苏月光心头一跳,一拳过去,不小心跟男人的视线对上,立刻涨红了脸。 沈东遇嘴角微微扯动。 苏北光扶着肩膀,立刻改口:“准、准哥夫!” 又受了一拳。 沈东遇嘴角更弯了些,轻咳一声:“你们来做甚?” 两个妹妹叽叽喳喳说话特快:“来看哥哥你呀!” 苏月光红着脸,赶紧说道:“不是!我们……”对上男人的视线,后面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垂下眼睑:“我们进山打柴。” 苏北光道:“柴得放在这里晒干一段时间,不知道再过来的时候柴会不会被人挑走?” “没关系,”沈东遇道:“柴草可以放在这里,下一次来挑也可以。我这边有砍好的柴,你们也可以先挑走。” 说着他偏过头来看了苏月光一眼。 苏月光红着脸颊,感觉到他的视线却没有抬起眼眸,刻意将脸蛋偏过一旁。 想到什么沈东遇打开包裹:“我这摘了些捻子,给你们尝尝。” 小弟弟妹妹抢着挤头去看。 苏月光也悄悄凑过头去,汉子特意将包裹往他这边侧了侧。 感觉到他这一点特殊,苏月光心头异样。 弟弟妹妹问:“可以吃吗?” “可以,随便吃。” 大家寻了块草地而坐,一人分了一小把捻子,慢慢吃着。 捻子肚子圆滚滚的,像个酒坛子,将上面的头摘掉,连皮一并吃掉,味道不显,微微药味儿,却是很好吃。 叫人百吃不腻,就是吃多容易拉不出。 沈东遇也不吃,就看着他们,看旁边小哥儿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眉眼弯弯,嘴角浅笑,想来是喜欢吃的。 忍不住道:“这里有什么山果我都熟悉,可以带你们去摘。” 说着又在包袱里头挑了几颗捻子:“试一下这个甜。”说着递到苏月光跟前。 宽厚结实的手掌心躺着几颗野果,手指很修长。 弟弟妹妹都在里头挑了一颗尝了尝,就苏月光低着头,果子送到了嘴边,都不敢伸手去拿,一个劲摇头。 吃完果子还在山上砍了一会柴,沈东遇帮着他们砍。 之后就以这一担新柴换了一担晒干的柴挑下山去。 苏月光眨眨眼睛,心想这么巧,他有一担柴在这里? 沈东遇不知道想什么,眉头微微凝着,感觉到视线,冲小哥儿笑笑。 苏月光赶紧低头。 往山下去时,苏月光在后头就落了两步,男人的声音在头顶低低响起:“我听媒婆说,你娘说你暂时还不想?” “我、我不知道!”苏月光红着脸赶紧逃了。 不知是风声还是幻听,后面传来男人一声轻笑,苏月光心脏都要化了,脑子乱哄哄的,不知道想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沈东遇送他们走了一段路,一直走到村口,分别在夕,苏月光看到了个同村的嫁过来的大姐姐,叫芳姐。 芳姐看到他们愣了愣,冲他们招手半天了。 来到她跟前,却也不急着说话,而是等沈东遇走。 沈东遇也是有点奇怪,回头看了两眼,神情晦暗不明,迟疑一阵才走了。 苏月光心中咯噔一下,莫名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芳姐拍了拍胸口,道:“这猎户凶得很,你们怎么跟他走在一起?” 苏北光道:“怎么回事?” 芳姐声音压得低,说话又急:“那做猎户的,你说呢?长年见血的,之前还见他拿刀去砍人的!家里也是破事多,少跟这种人来往啊。” 说着芳姐将苏月光拉过来:“特别是你,你们俩年纪也相仿,千万不要想不开看上这猎户,长的是俊,但是没有用!” “哎呦,之前听说他到咱们村提亲,不会就提的你家吧?回来闹得那一个天翻地覆!” 苏月光脑子乱糟糟的,拿刀砍人,哪个好人会拿刀砍人? 芳姐还待再说,一道声音响起:“你们还没走,真是太好了!” 芳姐吓了个激灵,猛地回头,看到气息有些不匀的少年,似是见了鬼。 沈东遇道:“方才忘了说,你们好不容易来一遭,该是请你们进家喝杯茶的,即使你们赶着回家,也该给个红封才是。” 说着一人发了个红封,发完也不走,就在那等着。 芳姐尴尬地笑了两声:“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家吧,有空再上来玩啊。” 沈东遇冲他们姊妹几个笑了笑:“慢行。” 走到道路尽头,苏月光又回头看了眼,芳姐说了句什么赶紧跑了,沈东遇还站在那里,回头看了看芳姐的方向,眉头微微凝了凝,又看看道路尽头,看到回头的苏月光,怔了怔,很快又扬起嘴角。 苏月光心情复杂。 一担柴,担了一个时辰多才能到家。 而要镇上还要再花两三刻钟,苏月光似乎意识到爹娘说的穷乡僻壤是什么。 自从芳姐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大家安安静静的都没有说话了,快到家的时候,大妹忍不住道:“我看那哥哥挺好的,他不知道是我们的时候就出手救了弟弟。” 苏月光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摇了摇头:“回去不要提起此事。” 小弟弟小妹妹早就拆了红封,看里面的钱,一个个喜出望外,早就憋不住说话了。 “哥,你知道他给我们封了多少的红封么?十文钱啊!” 苏月光眨眨眼睛,将红封拆开,看到里头的钱,嘴角不自主翘起来。 他的最沉最鼓,不止十文,有二十五文,若不是荷包小,想必更多些。 方才那些惆怅一扫而空,眉眼弯弯尽是笑意,很快收敛起来,清咳一声:“回去将钱收着,可别乱花。” 这是不打算将弟弟妹妹的钱收起来了。 “好啊!” 弟弟妹妹一个个开心得不行,他们难得有零钱,连铁钱都难得,不知一年有没有一文,得了还是六个一起分着花。 现在一个个都有了十文巨款。 想到自己卖菜一天都不一定得这么多钱,苏月光心中又不安起来。 这七十五文是多少人家一个月都存不到的,就这么给他们了? 回想起沈东遇看芳姐时那个阴郁眼神,苏月光心里又沉重起来。 苏北光将红封抛了抛,道:“大哥,你若实在担心,我们就找人来打听打听他,如何?做猎户都不打紧,至少是门手艺,还能赚不少钱吧,不然手头也不会如此宽裕。” “嗯。”苏月光点了点头。 转眼到了家,姊妹几个对去了哪里守口如瓶,眉眼都是笑。 他们爹娘看到一堆干柴草也是笑,到明日一起挑镇上卖,又入一笔小钱。 钱嘛,存着存着就有了。 一不留神,弟弟妹妹溜出了家门,想来是要去哪儿买零嘴吃。 他们村口有个货郎,平时出去跑腿儿,也会在家里留些吃的,临近村的都过来买。 苏月光张了张嘴,有心喊住他们,想了想又算了,不想像他们娘亲那么扫兴。 当然也希望他们不会大手大脚,懂得留钱。 放以前得个铁钱都够他们欢呼一日了,买些零嘴大家分着吃。一文钱那真是巨款,十文钱更是巨中巨,只会出现在大人荷包里,夜间去买一斤猪肉。 晚上桌上又有荤腥,不是花钱买的,是在外面自己捉的小鱼。 入夜了,都要吃饭了,几个弟弟妹妹在娘亲的骂声中入门,一个个嬉皮笑脸,根本不怕他娘,裤脚都是卷起的,一脚的泥。 箩里却是装了不少小鱼小虾。 看到弟弟妹妹从外头回来,苏月光也是放心了,得空去捉鱼虾就应该没空把钱花完。 乡下人家只要给点心思,吃肉还是容易的。 但许多人是不稀罕吃这种肉。 特别是他爹不吃猪下水不吃黄鳝泥鳅、河蟹田螺。 现在炒了一小盘杂鱼,苏月光就盯着他爹,希望他继续自我,一口也别尝。 这些地里挖出来的杂鱼泥鳅,炒了不知道有多好吃。 苏月光就吃得香香的,饭都多扒拉了两碗。 表皮煎得有点焦,鱼儿吃起来嘎嘣嘎嘣脆的。 他们也没有细细处理内脏,就这么吃了,细嚼慢咽,连刺也跟着一并吞了。 这么一点点杂鱼,他们都眼馋得很,盯着肉盘子,计算着一人能吃几条。 说不爱吃这些的他们的老爹,竟然也伸筷子夹了几条,吃得嘎嘎香,一点没见他说不受吃。 等到吃完了肉,汤都刮完了,嘴一抹,这才开始说,哎呀,没得几两肉,不好吃。 兄弟姐妹几个暗暗瘪瘪嘴。 席间兄弟姐妹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漆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个个看着就是在憋着坏。 张玲道:“又想做什么?” 苏北光咳了声:“阿娘,一共有两家上门提亲,为何只有其中一家好,另外一家怎么没听说起?我听弟弟妹妹们说那家也挺好的,送了肉还送了糖果?” 苏月光扒拉饭的动作都慢了,悄悄竖起了耳朵来听。 张玲夹着菜,吃饭的动作一点都没放慢道:“太山了,穷乡僻壤。” 苏北光道:“哪里就穷乡僻壤了,不过跟镇上稍微远了些,坐在大山还不愁吃喝,他不还是个猎户么,这也是门手艺啊,阿哥嫁过去定然不会饿着。” 张玲终于停顿了下,拧着眉头,一脸严肃道:“长得一表人才,家里又有米,咱们怎么能有这么好命,就偏偏得他看上了咱们家?” 他们母亲向来谨慎勤劳,讲究门当户对,从来不贪图旁人的钱财,也不指望子女嫁娶有钱人家,平平淡淡过得去就行。 许是因为她嫁了他们爹,生活也不太如意,对高嫁高娶都没什么好感。 苏月光家穷,外祖母家更加穷,张玲嫁给他们爹算是稍微高攀,日子却过成这破样,田地没分到两亩,天天争个你死我活。 一句话将大家都噎住了,苏北光看了看苏月光,忍不住道:“话不能说得这么死,说不定我大哥就是好命呢?” 张玲笑了声,没发表意见。 一家人心事重重。 洗澡时候苏月光叹息一声,满脑子都是少年的身边,还有下山时对方低低的一笑,就在他耳畔,笑得他耳根都发痒。 想到自己光溜溜着身子,还满脑子是个男人,不由得红了红脸。 第7章 第 7 章 晚上睡觉时,苏月光问了问妹妹,果然,四个人就花了一文钱,还有六个铁钱剩。 苏月光重重松了一口气,跟他们说钱慢慢花,将来想吃什么都可以买来吃。 苏月光紧紧握着手里的红封,想到沈东遇,不过跟自己相仿的年纪,竟然就能发出这么多钱的红封。 他家苏北光就小了那么一岁,怕是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难道是要成家了,爹娘就会把钱分出来么? 想来应该是了,苏月光莫名又渴望起成家,再也不想过这种赚了不少钱,但一文钱都不是自己的苦日子。 苏月光叹息一声,将红封压在枕头下面,轻轻拍了拍,妥妥当当的。 当然,早上他还是要把钱带在身上的,可不敢保证弟弟妹妹完全不会偷他的钱。 小一些时候,也不是没有组队偷过爹娘的钱。 真是用尽了手段,摸进落了锁的柜子。 爹娘钱多些,要用锁来锁着,他才二十五文就不需要了,随身带着便是。 清晨没有肉吃,吃的是青菜粥,切碎了的青菜放在粥里面,落了油盐,甘甘的还带着青菜的清香,也非常好吃。 吃完粥苏月光就赶紧出田去摘菜,到镇上去卖。 大家一块出田,大的担了肥担了灰。 摘了菜要施肥拔草,不是将它孤苦伶仃丢在那里就能长的。 若是不管它死活,没十日野草就能将它淹没掉。 因着卖菜,家中种了不少瓜果青菜,丝瓜苦瓜茄子豆角番茄豆角,还有各种青菜。 瓜菜种得多经常要出来采摘,不然老了也不好吃更不好卖。 苏月光最喜欢摘瓜,不喜欢弯腰,一个个挂在架上,一路摘过去,甚是舒心。 家里养了猪,不是日日都有番薯藤卖的,他们六个摘完菜赶紧洗了一遍就要担菜担柴出去卖。 他娘弯腰给菜地拨草,手脚都是泥,听说都要去,立刻抬头说不让。 妹妹们还是有些怵她,眼巴巴望着两位哥哥。 苏月光也怵他们娘,不敢说话。 苏北光说:“难得我回来了,大哥又要谈亲了,我们六个还有多久时间呆一起,也就去一朝早,回来有的是手脚。” 不管是上山砍柴,还是家里种菜,都是力气活。 菜也是柴也是,种菜得淋,砍柴得上山。费劲种了菜砍了柴还得卖,卖出去才能有钱赚。 不过柴还是比菜好卖一些,卖菜的摊位太多了。 在路边守了一阵,来来往往挺多柴都被买走了,他们这一担柴跟两个麻袋的松针树叶能烧小半个月呢。 苏北光希望一起卖出去,单买的不卖,省得到时候还得挑回去,挺沉的。 反正他们卖菜得守好久,在这里多等等也没关系。 弟弟妹妹们到镇上很开心,昨日得的钱,今天终于有地儿花了。 到镇上想吃的东西太多了,眼花缭乱,反而不知吃啥。 包子摊糖水铺粉角肠粉汤粉,那一样都诱人。 最后他们买了三个包子一个馒头,不贵也就两文钱,大大一个,包子掰开一人一半。 馒头没有馅,一人掰一点来吃。 不管是包子还是馒头,各有好滋味,兄弟姐妹一个个吃得香。 馒头一层裹着一层,撕开一点点吃,莫名很满足。 包子是菜馅儿,许是用猪油拌的,香香的,比吃青菜好吃多了。 六个人都很珍惜小口小口地吃。 还没吃完,生意就来了,一个老妇人走过来:“这柴草怎么卖,帮不帮挑回家?” 苏北光顾不上吃了,连忙站起来道:“柴十五文两把,草十文钱两麻袋,满满的,我们几个能帮挑回去。” 老妇人皱着眉头:“这么贵,便宜点!” 苏北光赶紧拿了两把菜过来:“阿婆,给你送两把菜吧。” 阿婆道:“两把菜怎么够?”说着过来又拿了两把,还想拿丝瓜茄子苦瓜。 苏北光赶紧道:“阿婆再多两把青菜就够了,丝瓜茄子可没这么便宜的呀!” 说话间还是被老妇人拿去了三个,直接篮子里了,嘴上还嘟囔着:“就拿几个怎么了,快点快点,赶紧给我挑回去,我还急着用柴草呢。” 苏北光为难道:“阿婆你急着用柴也得先给我们付钱才行呀。” 老妇人嘟囔着说:“挑回去又不是就不给了。”一边埋怨一边付了钱。 留着小弟小妹看摊子,苏月光苏北光大弟大妹四个一块儿将柴草送到老妇人家。 松子落叶倒在柴房,两个麻袋倒下去,一下子将整个柴房都堆满了,都是干草,没有半点湿的。 老妇人非常满意:“你们多久砍一次柴呀?以前怎么没见你们卖柴。” 苏北光道:“我们很少卖柴,但我哥经常在那里卖菜。” 老妇人道:“下一次你们家砍了柴,可以直接挑来我们家,也不必费你们时间卖,我们帮你们买了。” “那就多谢啦!” 姊妹几个数着二十五文兴高采烈出了门。 苏北光将钱悉数交给大哥,让大哥保管着。 正走着,迎面就走来几个年轻汉子,看到苏北光,立刻招呼道:“苏北光,许久未见,你竟在这里。” “你旁边那哥儿是谁呀?长得这么俊,也不给哥几个介绍介绍。” 苏北光道:“我哥。” “你哥啊,还以为是你夫郎呢。”大家哈哈笑着。 “他既还在娘家,想来是没有婚配了?” 苏北光也不答,只向着其中一个道:“说到这个,正想问你件事,之前你说你外婆家很山,不知在哪座山?” 那个回道:“哪座山?正是最山的山,大山村是也!” 姊妹几个相视一笑,苏北光道:“正好问你个人,大山村沈东遇你可认得?” 那人偏过头来又看了苏月光两眼,嬉皮笑脸起来:“哎啊,怎么你大哥看上他呀?这人可要不得呀,他拿刀砍他爹娘啊!不如就跟了我吧,我家有的吃有的喝!” 苏北光怒色道:“瞎说什么,这可是我哥!哥,走!” 说罢走了。 那几人在身后喊道:“别走啊,等等。” “你哥看不上他,能不能看上我呀?” 鸭子嗓入耳,苏月光恨不得捂住耳朵,赶紧走快两步。 走得远了,苏月光心烦道:“你哪交的朋友,这般讨厌!” 苏北光道:“不是朋友,之前一起学徒,他们早被遣回来了。” 苏月光哦一声,想到某个人,心头越发烦闷起来。 这人怎地这么衰,就没一个人说他好的? 就这么拧着眉头回到摊位,漫不经心的一个抬眸,心脏猛地受到一击。 他们摊位旁边站着一道修健身影,不是沈东遇又是谁。 苏月光愣了愣,恰似此时,男人转过头来。 看到他也是一怔,很快,嘴角微微弯了弯。 丢稿了,没什么,就是有点想死而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苏月光情不自禁咬了咬唇,视线相触那一刻,心脏跳动幅度比以往都要大。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嘴角已经弯起来了。 走了两步,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立刻将嘴角压下去,又变得悻悻的。 看到他为什么要开心成这样,太羞人了! 难不成单是因为他上门提过亲? 走近了,苏北光笑道:“准哥夫,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东遇嘴角更弯了些,先冲苏月光微一颔首,这才指着旁边两个箩筐的菜道:“卖些菜。” 苏月光不知道该说什么,偏了偏脸,脸颊烧起来了般。 这人一举一动都叫人意外,他又没跟他说话,为何先要冲他颔首呢? 苏北光道:“你也卖菜?好辛苦啊,大清早到这!” “还好。”沈东遇轻轻瞥了眼苏月光:“我可以摆在你们摊位旁边吗?” 苏月光脸蛋烧得通红,说话时声音也不玲珑:“你随便摆哪里摆哪里。” “嗯,多谢。”汉子嘴角噙笑,声音温和有礼。 苏月光脸颊更烫了些,不自然地摸摸脖颈,耳朵也有些痒。 沈东遇也拿了个小凳子来,人高马大坐在苏月光旁边,说近其实也不会太近,还是有好长一段距离,中间挤三四个人没关系。 他很知分寸。 但于苏月光来说,他还是靠得太近,周边围绕许多人,但苏月光只感觉动他的磁场。 很快,弟弟妹妹们凑了过去,挤压了中间空缺。 弟弟妹妹话很多,问个不不停,哥哥喊个不停,不是喊苏月光也不是喊苏北光,喊的沈东遇。 沈东遇说话很温和,丝毫听不到好歹,越听越觉得他是个好人。 苏月光一方面是欢喜的,他弟妹多,又调皮又馋,家里贫穷,所谓笑贫不笑娼,这年头穷就是大错,被人不齿。 苏月光年纪大了,衣服是兄弟姐妹中最好的,除了苏北光,其他弟弟妹妹都要捡他衣服穿,不是穿到穿不出去又怎么会换新衣。 苏月光衣服都没好的,弟弟妹妹更没好的了。 他们姊妹去有钱点的人家喝喜酒都是要被笑的,苏二饼家那几只猴儿又来了。 小时苏月光还不晓得,只觉不中听,如今晓得了,那一个又字,真真扎人心。 鲜少有不嫌弃他弟弟妹妹的,作为大哥,就算旁人都爱他而不喜他弟弟妹妹,他又如何开心得起来。 这个人却不会,对弟弟妹妹们那些比夏日的吱喳还聒噪的话,沈东遇都是微笑着回话,声音一向温和,没有大声过。 苏月光低低听到他们的话,男人好看的音色钻进耳膜,比动听的乐曲还能抚慰心灵。 苏月光忍不住偏头看他,谁想恰好撞上看过来的男人的目光。 目光相对,对方嘴角弯起的弧度更明显了些。 苏月光陡然一惊,猛地扭回头去,垂下的额发遮掩他的脸庞。 沈东遇怔了怔,抿了抿唇,微微凝眉,眉宇间充满忧伤。 弟弟妹妹忽觉,好看的哥哥不爱答话了,总垂眸也不知想甚。 几人又呆呆地守在那儿卖菜,几个小屁孩闲不住,在街上跑来跑去没得个安分,苏北光也东张西望,说要去走走。 只剩两人守着摊位,这时间煎熬又漫长。 苏月光心绪很乱,旁人都不看好,爹娘也不看好,这门亲事又早已拒,本不该再有接触。 但怎么说呢。 屁股下如坐针毡,他却纹丝不动,心脏是微妙的,压抑难受,但一旁温和的微风总会让他舒服一些,心湖荡着涟漪。 苏月光想法乱,旁人来买菜也不知,沈东遇起身帮他招揽了客人。 陡然站起来的男人,遮挡视线,苏月光抬头呆呆看着他。 见他弯腰往这边压来,血从脸蛋烧到耳根,苏月光白嫩的脖颈都是粉的,身子不自觉地侧向一旁,他闻到男人身上衣服温暖的气息。 苏月光正不知如何自处,男人的手却探向旁边菜摊子,拿了两把菜递给客人,同时冲受惊兔子般的苏月光笑了笑,眉眼都弯了弯:“刚叫你没听到。” 卖了两把菜,沈东遇将一文钱珍而重之地递给小哥儿。 男人结实修美的大手捏着一枚小小铜板一角,苏月光心跳又乱了,捏着另一角,抬眸对上男人笑意浅淡但漆黑幽深的眼眸,又被烫了一下,肩头一缩,赶紧将钱抽了回来,声音染了哑色,恍惚道:“多、谢。” 连呼出的气息都是颤的。 沈东遇又开心起来,低低一笑。 苏月光难为情得想寻个洞耳钻进去。 弟弟妹妹玩回来了,一个个蹦蹦跳跳的,沈东遇心情莫名开朗,嘴角缀上浅浅笑意:“难得相见,我请你们吃些东西吧?想吃甜品还是汤粉呢?都可以的。” 四个小的拍手欢呼:“好啊好啊!” “不行!”苏月光脱口而出,一开始声音太大,吓自己一跳,脸蛋更红,烧得说话勇气都没有了,小声音嘀咕道:“怎么可以随便吃人东西,乱花人家的钱?” 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一咬唇,转过头来与沈东遇郑重道:“之前拿你的红封已经万分过意不去了。” 说着又小声嘀咕了句:“哪有人红封包这么大的?” 叹息一声,叫弟弟妹妹将钱还出来,悉数数了还给人家,一共七十五文,不够的用卖柴的钱补上,用草绳串了递过去。 苏月光手悬在空中,年轻汉子没接,只是看着他。 苏月光受不了他的目光,一下子将铜板都塞他掌心。 触碰到男人温热宽厚的大掌,苏月光身子轻轻缩了缩,怎么会有人的体温这么高,叫人被烫的感觉。 沈东遇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早就凝滞了,黑白分明的眸子越发深不见底,目光深邃得叫人读不懂。 良久才合上那稠长纤密的眼睫,呆呆地看了眼手上一串钱,嘴角微微一抿,往下的弧度。 好死不死苏月光都看到了,心脏莫名难受。 良久沈东遇才道:“好、的。” 苏月光心脏恍若被撕裂的感觉,一字一顿,如刀挖在心口。 可是本来就不该这样的,他们的一切都应该走媒婆,看上了跟媒婆说,看不上就不该私下往来,将来亲事不成怎么办? 本就吃了人家一吊猪肉还有那么多糖果。 糖果爹娘都封住不敢吃了。 弟弟妹妹再不敢说话,蔫头耷耳地坐在一旁。 苏月光僵硬地守在那里,时不时能感觉到旁边视线,身体越发僵硬,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么做,他不喜欢钱么?喜欢的,把钱还去心里也不能好受,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难受。 偷偷地瞥了几眼旁边汉子,想看又不敢看,悄悄地偏一点头,看不完整对方的脸蛋,这朦胧的视角,对方的侧颜越发俊得不可收拾。 微风拂过额发,遮掩了眉眼,白皙的脸颊,鼻梁好挺,挺到人心坎上去的感觉,上唇与下唇微张的弧度,明晰的下颌线。 啊,好看得叫人想要尖叫。 恍若神谪,高不可攀又很欲。 不懂怎么形容,就是很勾人,摄人心魂。 苏月光瞥了两次,忽然,对方扭过头来。 一个猝不及防,目光又对上了。 睡前喜欢想一下剧情,剧情想好了,人也睡着了。 结果越想越兴奋,人也睡不着。 总之,攻人设我摸着了,他有点腹黑,不腹黑也追不到受宝。 2025.4.13 1:12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对方嘴角下抿,看着很难过受伤摸样,转过头来就这么盯着他,良久未言,幽深的眸子,一切恍在不言中。 苏月光心脏像被小小的针扎着,千针万箭,叫人难受,缩了缩,还是挡不住对方深沉的目光。 终于忍不住,像只小乌龟小心探出头来,低声道:“那、那个太贵了,吃点别的吧。” 抬手勾过额发,实是挡着对方烫人视线,红着脸低低道:“红封,也不必包这么大,一两文,足已了。” 沈东遇这才笑起来,浅淡的笑,微弯的眉眼,轻风拂过,额发飘散,很迷人。 沈东遇低声道:“好啊。” 苏月光长长松了一口气,心脏仿佛被抛起砸落一样跌宕起伏。 匆匆扫了眼周边,一堆水果,独荔枝最为鲜艳。 “买个荔枝吧。”苏月光小声说。 “好。” 每年六月,看到街边一摊摊的荔枝,鲜艳饱满,总叫人忍不住尝两个。 那些穿着好看的书生也爱吃荔枝,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地道:“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荔枝滋味丰富,甜大过酸,甜中微酸,此等味道,很上头。 挑选荔枝很简单,挑大的饱满的就好,都是果农新鲜摘出来的。 任挑的一开始卖价就高一些,不任挑的价格就便宜一些。 荔枝不算贵,几文钱就吃得七个人撑撑的,过足了瘾。 前两日就吃到了半个麻袋,今日又吃,依然觉得好吃,怎么吃都不会腻。 拨开壳有一股独属于荔枝的清香,饱满欲滴的果肉,一口入腔满满的满足感。 他们吃荔枝都这么暴力,一口吞掉然后吞核,如此吃荔枝最爽。 沈东遇偏头看着开心吃着荔枝的苏月光。 小哥儿有点瘦,脸颊鼓鼓的,眼睛黑亮亮,吃到好吃的东西,弯着眉眼笑了笑。 就连心尖都暖和了。 从第一眼看到他,就想将他带回家养着。 露出来的手臂细细瘦瘦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折断。 沈东遇怀里揣着被退回来的七十五文,情绪不明地勾了勾唇。 正吃着呢,忽然有道说熟悉又不熟悉的声音响起:“哦,你们几姊妹都在这里卖菜啊,旁边这个是谁呀,哦,不就是上次到你家提亲的那个汉子啊,哎哟,这么快就搞在一起了。” 扭头看去,竟是遇到前来赶集的同村周大婶。 这人嘴忒碎,今日叫她看到了,回去定会告诉他们阿娘,还不止,全村都要知道! 苏月光吓了一跳,差点没将荔枝果肉带核生生吞下去,情急之下,沈东遇伸手过来扶了扶他的后背,低声道:“没事吧?” 苏月光好一阵呛咳才将荔枝吐出来,脸蛋憋得通红。 周大婶笑道:“哎呀,这么不经逗呀?” 沈东遇拧眉不悦地瞪了周大婶一眼。 周大婶还要说什么,沈东遇道:“我们就是卖菜,刚好遇到,闲言碎语不要多说。” 这年轻汉子俊是俊,板起脸时也是真凶,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周大婶哪里敢多说,嘟囔了句赶紧走了。 沈东遇宽慰道:“不必理会,我们行得直坐得正。” “嗯。”苏月光闷闷应了声也没多话,这会儿荔枝也不想吃了。 沈东遇心头也是压抑,时不时看苏月光一眼,这会儿小哥儿心事沉重,没有偏过头来看他了。 时光如箭飞梭,苏月光难熬的曙光真真切切过去,一眨眼就已晌午。 年纪还小的弟弟妹妹肚子饿得咕咕叫,粥桶没带过来,在这里吃饭是不可能的。 这么一会菜也卖得差不多了,即使守到晚上,也不会有太多人买。 索性挑菜回家去了。 姊妹几个收拾了行囊,回头一看沈东遇还稳稳站在那里,摊子前的菜都没有动。 大妹道:“沈哥哥你不回么?” 沈东遇微微一笑:“我出来不便,再等等。” “哦。” 姊妹几个莫名还挺遗憾,特别是苏月光,听他说不回,心里头突然压上一块石头,闷闷沉沉的。 他也不说话,默默将菜收回簸箕里,挑担要走的时候,回头一看,旁边的人早就不见踪影。 心里头越发闷了。 人家要走他却不见了,怎么会有人如此呢? 然后一抬头就看到疾步从糕点铺子走出来的男人,怀里抱着一大包不知什么东西。 看跟他目光对视上,捧起来给他看一看,嘴唇无声开合,嘴角笑容都幅度都大了些。 苏月光愣愣的看着他过来的方向,一时忘了走路。 沈东遇路过马路,走快两步,将怀里的东西悉数塞到苏月光怀里。 “就一点点,也不多,回去尝个味儿。” 苏月光低低嘟囔了一句:“还不多呀?” 眼睫一直低着,不敢与男人对视,嘴角却是情不自禁地翘起来。 这里人来人往也不敢多说,以免口舌,沈东遇张东西递给苏月光,就收回手,指尖衣物什么的都没有触碰到。 苏月光怔怔地接了,啥也没反应过来。 苏北光道:“阿爹阿娘不给我们拿旁人东西,定要过问。” 沈东遇道:“收紧点?” 也不知这句话哪里戳中苏月光笑点,莫名笑了笑。 沈东遇也冲他一笑:“明日还来么?” 俊朗的汉子眼眸微弯,苏月光心跳顿了顿,看人也久了些,反应过来红了脸,呐呐道:“来。” 他几乎听不到自己声音,挥了挥手,落荒似地挑担而去。 走出挺长一段路,苏月光回头看了一眼,男人还站在那里看着他,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苏月光脸颊一烫,赶紧快步走了。 到了家里,弟弟妹妹打着掩护,一个个钻到后屋的草棚。 拆开包裹,里头是满满的糕点。 大妹惊喜道:“哇,沈哥哥是真的很大方哦!大哥哥,你嫁过去绝对不亏!” 苏北光道:“怕就怕他对谁都这么大方。” “怎么会,他救小弟弟的时候就说了声小心,看到大哥哥才给我们果子吃!”大妹转过头来对苏月光道:“大哥哥他就对你一个人好,没看到他一直都看着你么?” 苏月光心间涟漪荡漾:“有么?” “当然有了,大哥哥你没注意看,他说一句话就要往你这边看一看,好在意大哥哥的情绪,反倒是大哥哥你都不怎么看他,我看到他还情绪低落了一下呢。” “有、吗?”苏月光脸颊莫名发烫。 说到这个,心脏起伏最大的是苏月光,弟弟妹妹就是说个乐。 旁人说的时候他脸红心跳快,别人不说的时候他又幽怨郁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夜间桌上竟又有肉,阿爹阿娘脸上也有些笑容,跟着他们宣布了个好消息。 这几日他们爹娘私下商议了一番,觉得一直如此也不是办法。 决定承包山地,种些果树去卖。 山地最是便宜,伺候起来也轻松。 种个几年,到时候有果子卖,许多专门摆摊卖果子的,都在镇上买房子了。 这两年他们卖菜也赚了不少钱,知道这是一门好出路。 到时候一边摆摊卖果子,一边卖卖菜,其余钱零零散散地赚,日子就好过了。 像他们这边离镇上近的,这好处不就出来了么。 姊妹几个听着都挺开心的,爹娘终于想到门好营生了,日日巴巴地脸朝黄土背朝天能赚几个钱,真不如卖菜,卖菜又不如卖果子。 张玲道:“就是以后果子熟了得去守林子,山林夜间可不好过,蚊虫又多,也没得个人陪。” 这事儿他们夫妻俩商量好几年了,一开始娃儿小不好去,后面单纯因他们爹懒得去,不愿受这苦。 苏北光笑道:“将来我去守,出外学徒我都不怕孤零零,难不成还怕山林?” 把他爹娘噎了噎,张玲莫名瞪了一眼他们爹。 前些年他们爹娘也没少吵架,他爹在外头人称二饼公,辈份不小,倍有面儿。 不过面儿是有了,人却是身光颈靓,一个兜比一个兜空,他自己是穿得靓了,家中小孩子一个个破破烂烂,跟他混不似一家人,张玲骂他尽搞些虚名。 这条村说穷不穷,咋地说呢,苏月光姊妹几个除了小妹小弟,其余都进过学堂读书,识得几个字,平日读些书信看个房挈地挈没问题。 不是说整条村娃儿都能去读书,这一点得益于他们爹死要面,当然他们娘也没反对,反正当时小,不读书也是出去浪。 在这一块老夫老妻俩难得一致。 扯远了,说回衣服。 家里娃多,读书要钱,大人日日紧着挣钱,时不时不在家,一出去就是好几日,娃儿几百年没换件新衫不晓得他们知不知。 总之,有人见他们穿得太邋遢,想丢几件旧衣给他们,他们爹怎么说呢,打死不要人旧衣。 唉。 苏月光心底下那点卑微就这么养成的,特会看眼色,一看这般是又要吵两句了,忙清咳一声,道:“种啥树?” 说到赚钱,张玲最有劲儿,回过头来:“主要种香蕉,也种些粉蕉,芭蕉,还有其他果树也种一些,到时再看看。” 听到种香蕉,姊妹几个都很开心,这年头没几家种香蕉的,香蕉香香甜甜最好吃,芭蕉味道粗糙一些,但是树上熟的芭蕉最好吃了,粉蕉糯糯香味独特,就不是很甜。 圩上卖的多是芭蕉,还没见有卖香蕉的,种了定能赚。 苏二饼也有劲儿了:“可不是,我想出来的。” 张玲横了他一眼,实在忍不住顶他两句:“关你什么事?” 转过脸来跟子女道:“大家一块出田见人家割香蕉问的,他又说是他想的了,脸这大!” 子女一个个悻悻挑眉瘪嘴不敢吱声。 第二日也不出圩卖菜了,一个个都好兴奋,跟着阿爹阿娘一家家跑去问租果林。 苏月光偶尔有些惆怅,应过沈东遇要出去卖菜的,没去也不告诉他,不知道他在那里呆呆等? 想着汉子受伤的神情,苏月光心里头就忧郁,可他又不敢跟爹娘说,更不敢找人帮着告知沈东遇。 一群弟弟妹妹没心没肝,吃了人家糕点忘了人。 不过当时他们面对面,说话声音又细,应是弟弟妹妹都没听到说话。 这边山多,虽说他们家不近山,但也有往山的坡地,这些地不好种水稻,就种了果树。 这些年种果子都赚不了钱,果林离村子又远,还许多坟堆,大家都不喜去。 种果树得花时间才果,一租就租个十几年,一年年租不过一百八十一亩,若租久些还要多给钱,给到二百。 好多人都心动,不心动的听到别家心动也心动。 有时去的人家家里没人,就让邻里帮忙喊一声。 爹娘带着子女兵分两路,不过是寻常上门问问租田事情,问完谈拢就走,不必带糖果猪肉上门,就在门口院子陪主人唠两句家常。 “你家要租这么多地哦,有什么生意啊?” 他娘笑道:“哪有什么生意,就娃儿被赶回来了,给娃找个活干。隔壁大哥屋子没人在家,劳烦夜间看到帮问一声。” 他娘边说边给了钱,那户人家赶紧放了手中活计,擦干了手接钱:“好咧好咧。” 听说租二十年能多得二十文一年,她专挑了年限久的。反正到时苏二饼家不想租退回来也是这个价儿,那块地太远,谁家都不缺这两文了,去那种地不如出镇上多找些活儿干。 苏月光算了算,照这么租下去,租五十亩,光是租金,一年就要去个十两银子,爹娘如今这般有钱了? 到时还要买树苗,少说一年内没有收成。 怕不是苏北光媳妇本都贴了进去。他弟也不小了,家中房子破破烂烂,他爹娘不光没管他死活,连他弟死活也没管。 苏月光忍不住道:“阿娘,村子的山地都租了去么?” 今日顺利,张玲心情不错,笑道:“先不租这么多,肯定许多人家不肯的,租到一半就不错了,以后果子卖了钱再去求租。” 苏月光觉得也是,成本少了一大半,心情也舒朗许多。 傍晚陆续有人家上门,听说他们要租山地,人家自己就来了,有些早就不想种了,荒在那里又心痛,巴不得人租了去。 他们村果林种的都是龙眼,现在龙眼树长不好了,这些年风调雨顺,不过话说回来,苏月光长这么大,这边淹水没了整个圩也没没过他们田,背靠大江大河,干旱跟他们没啥关系,真没见过什么灾害。 大家吃得饱了,人也懒了,果林都不大想种。 刚送走一趟,都要入夜了,原想着不会再有人来,谁知,之前上门提过亲的陈家三郎跟他娘来了。 大老远,陈三郎他娘就笑喊了声:“二嫂,月光也在啊!” 步伐也走快了两步。 从他们提亲到现在是有阵儿功夫了,平日没见着,卖菜经过陈家那边苏月光都不好意思,要绕着走。 租山地也是,白日苏月光跟着阿娘也特意绕过他们家,根本没去陈家那边,想不到自己过来了。 张玲远远就应人了:“陈大嫂。” 没两步人就过来了,苏月光低低喊了声陈大婶,陈三郎也得喊大人,声音却比他的爽朗,还偏头过来喊了声月光。 羞得苏月光满脸通红。 这种异性小辈之间不用喊的,人家喊了,还只喊名没喊姓。 之前小孩儿一块上学堂同姓之间就这么光喊名,其他娃儿也跟着喊名。 就算汉子喊姑娘哥儿名也没啥,但苏月光还是觉得耳根子痒,不熟的汉子叫自己名真是羞。 陈家两个来此也是谈租地问题,但跟人两手空空不同,他们带了苹果。 这一看就不是纯谈租地的,但娃来看看求亲为啥堵住了才是真实。 入夜从地里回来的人多,亲事没应下来,张玲可不敢乱接,嘴上囔囔道:“哎啊不过来谈下租地,拿什么果子,你多带礼我也不能多给钱不是?” 陈大婶笑道:“这不过是亲戚送来的果子,太多吃不完,随手拿些过去罢了。” 旁边刚好有个路过的,好奇多往这边看了两眼,陈大婶主动跟人打招呼:“六嫂出田啊,你也来尝尝。”说着真拿了两个过去给人家。 这一家子又大方又会做人,谁会不欢喜,更何况是本村。 这条村子是大村,他们苏家本姓就有百户,驻扎一块,陈家谢家也有,又在别一块地儿。 送了苹果,拿了钱,他们就走了,干脆利落,只不过陈三郎回头看了一眼,冲苏月光笑了笑。 苏月光心脏莫名,说不出什么感觉,有点烦闷。 第11章 第 11 章 有苹果,弟弟妹妹都开心,张玲心情不错,破天荒一人给分了一个。 这是爹娘第一次不排斥男方送来的礼,苏月光莫名不想吃。 张玲却塞了个大的入他怀:“吃啦,之前没见你这矜持!” 他们爹娘就是这般没句好话,说啥话里头都带点刺,干的是好事也叫人嫌。 忙完租地,清晨一家人开开心心扛锄头上山种树。 香蕉树苗倒不费钱,一文钱一棵树,就是要各处去寻,各处去挖,一家一家问。 一亩地大概种一百多两百株树苗,目前应了有十亩,按两百株算,要两千文钱,也就二两银子。 这数目让苏月光震惊,本以为树苗不值钱,现在一算也挺贵。 这都还好,果林里头的龙眼树他们得一棵棵伐了,这才好种香蕉。 他们家的人虽多,这会儿却是不够用。 幸好之前也有意识到这一点,租地之时他们就跟那些个人家说了,这些果树谁去锯,烧晒干就给谁当柴烧。 怎么说也比上山去砍树近,还是有不少人应的。 往日没什么人去的果林都变得热闹起来。 阿爹阿娘借了两个牛车来运果树,兄弟姐妹跟着爹娘先去挖树苗,到各个地方挖,满满两车,再运回来种。 有些人看他们在种树,忍不住道:“嘿,种这么多树就不怕害了病?” 苏二饼心情好,笑道:“没事怕什么?” 张玲撇撇嘴,不开心别人在刚种树就说这种晦气话。 等走过了,苏二饼宽慰说:“放心吧,没这么快出事,这龙眼也是种了十几二十年才开始长虫,等香蕉出事,咱们本也回来了,不怕。” 这片果林原本是能赚不少钱的,曾经半亩地就能赚一两银子。 后来龙眼价钱慢慢下去,大家也不齐心,果子都不长了。 果子种得多了就有虫。 这家落力去杀虫,但凡有一家不杀,那虫飞到其他家到时候再飞回来,所有树都遭殃。 所有人都白费功夫。 这些果树都是这样,要么大家一起努力杀虫,要不就都泡汤。 整个果场一家种的时候收益是最好的,人手忙不过来还可以请人。 这是爹娘教的道理。 之前果树不长果,苏月光都害怕了,现在一听原来是如此。 留着这些龙眼树也没那么发愁了,反而挺开心。 还想多种几棵荔枝树呢。 荔枝比龙眼好吃,也不知为何这片山地没有一颗荔枝棵。 忙一上午回去,到村口切十几文叉烧,回去炒个青菜落几饼面条。 一人碗里几块叉烧,几筷子青菜,再几筷子面条。 家里的鸡下了蛋,这几日都没有卖,都磕了拌匀加点水放点油盐,蒸了蛋羹,一人两勺子,跟面条肉菜拌着吃,香香的。 兄弟姊妹几个狼吞虎咽,一个嘴巴比一个张得大,真是宁愿日日都上山去种树才好。 不过也是这几日心情好才吃得好些,后面几日没有了,但入夜归来,也总有一顿荤腥。 虽说一人分到碗里就那么一两块,但有了肉吃就是不一样,每一日都有了指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钱不够了要去借,树苗没了要去挖,不像之前那样紧着挖树了。 更何况端午节来了,可以稍稍闲一些。 泡个糯米包个粽子,今年二弟在家要多包些粽子,家里备的果叶不太够,得四处去寻才行。 这会临时抱佛脚寻粽子叶,大家都要用,周边村子是没有了,得上山去摘才行。 苏月光莫名悸动,又想起沈东遇。 之前他问明日还来么,他们答了来。 结果却是食言,也没有人敢去与他通报一声。 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若是能进那山就好了。 苏月光万万没想到,他们家这头缺果叶,后头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陈三郎跟他娘陈大婶又过来了,不但送果叶,还带了果子,这次说是随手摘的,刚好路过。 那果叶也是不小心多摘了些。 “听说你家二弟归来了,怕你们果叶不够,刚好我们有多,就送点过来。” 这一家子是真上心。 苏月光看到陈三郎莫名脸红。 陈三郎确实不错,人生得高大,长相也俊,每次见面都大声喊二婶,又偏头笑着低低喊月光。 喊得人脸红。 苏月光莫名想起一个人,心中隐隐发闷。 张玲顺手就将人迎进屋来了,上次可没进屋,水都没饮,这次却是让坐下喝杯茶。 乡下极少冲茶,虽是一文一斤的粗茶。 陈大婶嘴中说着不必如此麻烦,心中却是开心,嘴角扬得老高,说话声音都不自觉大了些。 他们家屋子低矮又破,人家没露半点嫌弃,但看那眼神却是有话要说。 但也没直说,拐弯抹角地说:“你们喜欢吃糕点糖果不,下次可以送些来,之前不是因着荔枝刚出,想着早些让你们尝尝鲜,这才送了荔枝。” 许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说前一家送来的是糕点糖果,在这暗暗打听,又解释上次为何送荔枝。 荔枝在繁茂时不值钱,但刚出时是顶顶值钱的。 之后又说下次还要送,一表心意,二是打听对方意愿。 苏月光心中担忧,揪紧裤管心脏提到嗓子眼,听他娘怎么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张玲道:“不急着吃,这不快农忙了,过了农忙再说。” 说着看了苏月光一眼,莫名说了句:“想留他帮帮忙。” 他娘是真看上这家了,家境还不错,十几亩地。三兄弟分家也能分到四五亩,他们村子土地肥沃,一季产粮五六百斤不在话下,一年两季,税也不高,三十税一,无人头税,更何况在外头还有其他营生。 苏月光心里头越发闷,不懂怎么说。 爹娘回沈东遇说的是他暂时不想,回陈家的是等过农忙再说,这就是在考虑的意思。 陈大婶得了话,心落回肚子,忙道:“要得要得。” 没留多久,带着儿子喜气洋洋地走了。 张玲深深看了苏月光一眼:“人家是真中意你。” 苏月光看向弟弟妹妹,一个个忙着争果子吃,哪还记得沈哥哥。 之后几日还是种香蕉,田地在增多,果苗得跑到更远些的地方去寻,一天天地里忙个不停,更没心思去卖菜。 朝晨下了一场大雨,看着也没有停的迹象。 果林快要种成,没种成的还得寻苗,不着急,急也急不来。 前几日买了些面粉,正好趁着雨天做一做。 面粉是北方的东西,四五文一斤,都赶得上一斤猪肝的价钱,再香也不过是五谷杂粮,寻常人家不怎么能吃到。 也不知北方有没有这种做法,往面粉里磕个鸡蛋,加了水搓一搓,捏成一团一团,放在蒸屉里面蒸。 蒸熟之后才发现不对,跟外头卖的包子馒头蓬松暄软不同,他们家做的这个硬邦邦的。 他们晓得是要发酵,但忘了。 不过没关系,这样也觉得很好吃。 在家里欢欢喜喜地做着硬邦邦的鸡蛋馒头,外头雨停了都不知。 正捧着鸡蛋吃,有人敲开了家门。 还以为是谁,不想又一个媒婆上门。 看到提着礼的少年,苏月光拧了拧眉头。 正是之前卖菜遇到的,二弟那一群猪朋狗友中的一个,倒是没听他说什么混账话。 媒婆来了,没有不请入门的道理。 将人引进去热水烧茶,媒婆茶都没来得及喝,就先介绍起来。 人怎么地苏月光没听清楚,光听着她说在镇上两个铺面。 听多了苏月光忍不住发笑,那少年也笑,人是白净,就是矮些,除此之外说不出哪不好,大人说话时一个劲儿看着苏月光。 苏月光只觉得没趣,偏过了脸,那小胳膊小腿,看着都没他高大,怎么想的? 旁人以为他害羞了,媒婆更甚,刚说起两个铺面,小哥儿还笑了,以为他爱呢。 送他们出门时,媒婆还要拉着苏月光多说两句,那两个铺面有多好,一个月租金多少,光收租就吃穿不愁。 苏月光笑了笑,忍不住问一句:“他几个兄弟来着?” 媒婆噎了一噎,苏月光笑得更开怀了。 下一瞬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家门口对面是一个谷场,大半年没晒谷子,谷场草木深深,丛丛野草后挡着个身量颀长的人。 对方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但苏月光就是一眼认出来了,那是,沈东遇。 苏月光脑子嗡地一声,如遭雷击,一片空白。 媒婆一行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不知道。 张玲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心脏乱跳,不敢再看,生怕阿娘跟着看过去。 这一趟提亲,人家又提了许多礼过来,张玲不敢乱接,就拿了一吊猪肉,送人出门时也给他们封了红封。 乡下人家家里有人时不会关大门,他们几个人是进来了,大门却还是开着,苏月光也不敢回头看。 做事也是心不在焉。 张玲道:“准备一下,洗了衣服就要继续去种树了。” 张玲说了两次,苏月光才应了声。 张玲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回事,失了魂一样,看上这家了?” 苏月光脸一烫,赶紧摇头。 张玲以为他真看上了:“人是长得不错,但是镇上的,跟咱们地里的泥腿子不同,不是一路人。” 苏月光嗯嗯应着。 张玲看他没有心情说话,忙自个去。 苏月光心不在焉地打水洗衣裳,刚下了雨,外头沟渠水浑,不好在外面洗。 方才一切沈东遇都看到了,会不会以为他看上了那户人家?不过就算误会也没用,不是那家,但也确实有一家。 他娘看上了陈三郎。 沈东遇也不知道在外头呆多久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因为看不到自己,特意找上门吗? 这个想法让苏月光心动又心酸。 转念想到,若是偷偷拿他东西的事被阿娘知道,不知会不会被打一顿? 爹娘都在家里头,他不好溜出去。 人家汉子来这里他就溜出去,成何体统。 或许人家只是刚好路过。 他莫名烦燥,时不时偷偷看爹娘一眼,抓住了好几个空隙,也不敢溜出去。 说不定人走了呢。 大妹拿着鸡食盘,舀了粥拌些米糠,要喂鸡。 苏月光卷起袖子默默搓衣服。 他们家的鸡散养,吃饭时才会回来,其余时间都在外头。 固定时辰喂鸡喂久了,鸡也晓得归家,但还是得出门喊一喊。 大妹一边搅拌鸡食一边迈出门,搅完了鸡食,用木棒敲敲盘,嘴里咯咯咯,不一会,外头四处闲荡的公鸡母鸡张开翅膀飞奔而去。 苏月光心脏提到嗓子声。 没多久大妹回来,后面跟着一群鸡。 大家都是散养鸡,在屋外头喂鸡容易喂到旁人家的鸡,一般都回屋里喂。 旁人家的鸡一般不敢进来,进了也赶出去。 苏月光特意瞥了眼大妹,见她面无异色只顾着数鸡,心头一咯噔,莫名伤心,搓衣服的手都有些发抖,人已经走了? 大妹提高声音:“怎么还差一只鸡?日日都是它要请三请四!” 有一些鸡就很欠,喜欢跑人家家里头抢食。 大妹扯了根竹枝要出门赶鸡,苏月光猛地站起来:“我去找它吧。” 说话太激动,声音都是抖的。 踏出家门那一瞬,苏月光都不怎么敢抬头,但又迫不及待地抬起眼睑,一瞬间如鼓在擂的心跳,暗沉下去。 深深的草丛之后没有人。 眼眶一下子红了,心里堵得慌,或许以后都不会见了。 在他发愣之时,苏北光跟大弟小弟小妹回来了。 刚才客人来,他们趁空端了碗鸡蛋馒头去三叔家,还去了趟铁牛叔家,借了牛车。 姊妹几个,见面就掐,见面就打,一会没见又很热情欢快,远远看到就大声喊哥哥。 喊完却没有立刻过来,反而停住了脚步,脑袋纷纷扭向一旁竹林。 他们家对面有个竹林,竹绕着谷场,大雨过后,竹叶尖儿还滴着水珠。 一道温和低哑的声音,穿透竹叶沙沙声,鸟鸣鸡啼狗吠,挟着潮湿气息,钻入耳膜,仿佛幻听,苏月光心跳乱了一拍。 清新竹林背后,转出一个高大身影。 现在这个节奏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披着蓑衣,戴着斗篷,苏月光怔了怔,整个人恍恍惚惚仿佛蒙在鼓里,嘴角不知不觉间弯了起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仿佛踩在云朵里,飘飘浮浮。 耳边是几只猴子激动又尖锐的气音:“大哥哥快过来,快过来!” 那道身影探出来看了一眼,又很快被他弟弟妹妹们推搡着,隐进竹林里。 苏月光心脏砰砰砰乱跳,他们家周边比较偏僻,竹林旁边有个破房子,里头人烟稀少,不怎么有人到。 苏月光脸蛋烫得厉害,这算什么?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小破屋的,刚到门口,就被猴急猴急的弟弟妹妹推搡着进去。 沈东遇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苏北光说话,看到他过来,连敷衍都没了心思。 苏月光被推搡着来到他跟前,嘴角要弯不弯,眼帘低垂着,不敢抬头看。 心脏被无边的欢喜笼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方才乌云压顶,现在是拨开云雾见太阳。 他低头在那里羞涩许久,谁想对方也没说话。 自家猴子们嘻嘻哈哈叽叽喳喳,他静静一会,对方真没有说话! 嘴角往上抿了抿,有些幽怨地抬起眼帘。 压低的斗笠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深深沉沉地看着他。 苏月光的心脏恍若受了一击重击,旁边聒噪嘈杂都听不进去,只听到对方无声的诘问。 苏月光唇瓣张了张又怂了,垂着眼眸低着头不敢说话。 沈东遇喉结滚动,低低叹息一声,吐出了一口浊气,心中才没那么酸涩,嘴角弯了弯,温声道:“我来此卖肉。” 声音温和,音色却沙哑。 苏月光莫名偏了偏头,低沉的声音钻进耳膜,耳根莫名有些痒。 他声音轻轻幽幽的,如风般抓不住摸不透:“周边村子绕了一圈,还是这里最好卖,果然是富裕的村子。” 这句话有点奇怪,苏月光抬起眼帘迅速地瞄他一眼,对上男人一眨不眨的眸光,心尖颤了一下,又赶紧垂下眼睑。 他什么意思? 恰这个时候,他多嘴多舌的弟弟妹妹安静下来了,没有人搭话,破院里安静到极点,只有头顶上吱喳的鸟叫声。 连树枝上的水滴,滴到石头上的声音都那么明晰。 苏月光紧张得冒汗,怎么回事?为什么谁都不吱声了? 苏月光看看弟弟,看看妹妹,就是不敢看中间那像阳光一样灼烧着他眼睛的人。 苏北光轻咳一声:“是啊,我们村子,还好。” 沈东遇嗯了声。 然后又该死地死寂下去了。 苏月光气得要咬牙又怂得不敢抬头,对面杵着的那是木头么,翘一翘动一动。 人家说话了,他还不动! 还是他叽叽喳喳的弟弟妹妹打断了沉默,小妹道:“沈哥哥,现在没下雨了,你为啥还带着斗笠?” 苏月光偷偷瞥了一眼,他时常觉得自己脖子累,就这么一会功夫,脖子就端得累得慌。 要看又不敢看,身子端在那里,脖子也端在那里。 沈东遇迟疑了一瞬,嗯了声还是摘下了斗笠。 斗笠遮住了他眼眸,没看清楚。 现在一摘下来,眼眸抬起那一瞬间,妹妹惊呼:“沈哥哥,你怎么哭了,眼睛红红的。” 苏月光心脏咯噔一下,抬起眼帘。 恰与看过来的男人对上了目光,对方淡淡道:“沙子入了眼罢。” 很快又垂下眼帘,掩住猩红眼眸,谁也没看。 看着很执拗固执的样子。 又或者说,像被伤透了。 苏月光看到了他眼眸,通红,布满血丝,氤氲着水雾,霎时,心脏像被细细密密的针扎着。 之前他站在草丛后,全都看到了吧? 不是那个,但也另有其人。 苏月光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心中甚不是滋味。 沈东遇弯腰从挑来的箩筐里,提出一吊肉,不知道是什么肉,整整一个大腿,原本想塞给苏月光,手伸到中间,顿了顿,转而塞到苏北光手中:“多余的麂肉,不想卖了,你们吃吧。” 苏北光惊呆了,这么大一块肉,不只是腿,后股前胸都撕下来了。 “多、多少钱?” 沈东遇抿了抿唇,看了苏月光一眼,也不说话,就偏过脸去。 苏月光看着他微微下压的唇角,水珠缀在白净的脸蛋,干净美好得如出水芙蓉。 但他又很狼狈,刚刚摘下斗笠,额发潮湿,发梢滴着水,看着是个失魂落魄的人。 一边叫人心痛,一边让人心动。 苏月光掰着手指头,精致的眉头凝起,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 苏北光提着肉,只觉得烫手。 也没等多久,沈东遇自己先开了口:“我可以跟你们大哥哥说句话么?” 话是跟弟弟妹妹说的,眼睛却是看着苏月光。 所有人都看过来。 苏月光脖子更加沉重,微一颔首。 弟弟妹妹先行退了出去,苏北光看了他们一眼也退了出去,手里还提着烫手的肉。 四周又安静下来,突兀响起的一声鸟鸣都吓得苏月光一个机灵。 他紧张地揪着手指,心跳快到难以言语的地步。 他想说什么? 孤男寡男留在这里成什么样? 他脑子乱哄哄的,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脚步却是老老实实住在那里。 沈东遇的目光在苏月光脸蛋上流连,舍不得看向旁处,舍不得打断此刻的安宁。 那目光仿佛有形,压在苏月光身上,沉甸甸的,叫他抬不起眼帘,又烧得他浑身都发烫,终于忍不住道:“你……” 触上对方发红的眼眶,所有的话都蔫了。 男人身量很高,如竹修挺,苏月光能看到他明皙的喉结,上下滑动。 薄唇轻启,吐出一个音:“嗯?” 温柔到人心坎上的音色,蛊惑着人继续往下说。 苏月光嘴巴就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耳朵嗡鸣,全是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他失神一阵,狠狠地掐了一把手指头,怎么会有人声音这么好听? 好久没听到苏月光说话,沈东遇低低喊了声:“月光。” 这两个字吐字缓慢,音色跟平时有所不同,带着点情人耳语厮磨的亲昵。 谁能不应他? 苏月光道:“嗯?” 触上男人炙热的目光,被烫得发颤,还没来得及移开目光,下面的话叫他不知今夕是何年。 “我会对你好的。” 苏月光心跳不可控制地狂砸,呆呆看着男人,懵了好一阵子。 第14章 第 14 章 没头没尾的一句,他在说什么啊? 沈东遇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他,莫名又重复了一遍:“月光,我会对你好的。” 细密的电流在四肢百骸流窜,头皮阵阵发麻,苏月光听到自己一声呻.吟,猛地捂住了嘴。 好羞人,对方不过说了一句话,他为何会发出那么羞耻的声音。 可是他的心室就似泡在甜蜜了般,压不住自己的嘴角,就是忍不住笑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很开心,完全没有理智,连连点起头。 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苏月光脸蛋烧得通红,几乎是从破院逃窜而出。 这不就是私相授受么。 可是满心的欢喜包裹着他,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看到哥哥出来,苏北光刚要说话,谁知哥哥头也不回,捧着脸蛋走在前面,径直往家的方向踮着小碎步快快而去。 没一会,沈东遇也从里头出来,一扫方才失魂落魄模样,眉眼弯弯,嘴角噙着笑,看着苏月光离开的方向。 苏北光啧了声,这位准哥夫长相真的好,特别是看着他哥哥背影时,长长的眼睫不带眨,嘴角始终藏着缱绻笑意,黑沉猩红的眼眸氤氲着雾气,看着痴痴的,深情款款。 待人消失,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些,低低发笑。 苏北光自诩长得不错,至此也要弱三分。 等人背影消失,沈东遇扭过头来。 苏北光看着他,指指手里的肉。 沈东遇笑道:“你们吃吧。” 说着就这么挑担走了。 苏月光在家门口平息心情,等风将脸蛋吹得凉一些。 苏北光懵了好一阵,跟几个弟弟妹妹摊摊手,弟弟妹妹哪里知道他的无奈,只知道好开心,又有肉吃。 苏月光扭过头来看到追上的苏北光,苏北光指着那一掉肉:“怎么办?” 糕点还可以留着兄弟姐妹几个独吞,这可是一大吊肉。 难不成偷锅出去煮? 苏月光脸蛋还是红红的,旁人看他定是觉得娇俏可爱,但他弟看他只觉得在犯花痴。 想到那人的话,苏月光的声音都变得柔软,久晾的脸蛋越发烫:“就说是你买的。” “啊?” 没等苏北光多说,苏月光率先走进了家门。 他前脚刚迈进门,后脚就来了一道声音:“二弟买这么多肉啊?” 都没给苏北光一点反应的时间,这会想将肉藏起来都不成了,屋里头他们爹娘都听到了吧? 苏北光只能应了声嗯,僵硬地提着肉进屋。 爹娘问起,硬着勃子说是我掏钱买的。 至于问你哪来的钱,学徒不是没有钱拿到? 苏北光说不出话来,只能发脾气:“有肉吃就吃,还问这么多,你们不舍得买,我花钱买不行么?” 真是儿子大了不由娘,大家都有点怕他了。 他娘在那里嘀咕,他爹沉默片刻,道:“家里不是有一吊肉了么?” 苏北光板着脸不回话,兄弟俩脸蛋,一个比一个红。 大妹对着那不知道什么肉的腿,嘶哈嘶哈一阵后,恍悟:“大哥,你不是要去寻鸡吗,鸡呢?” 苏月光跑到人家家,被人家说了句:“你家这鸡天天来我家抢食,还啄我家鸡!” 也觉得快乐。 苏月光摸摸鸡头:“回去给你捉虫吃。” 今天家里两个儿子都很奇怪,一个有肉吃还莫名其妙发火,一个抱着鸡还能跟鸡说话,咧着嘴笑半天。 苏二饼莫名苍老了十岁,平时媳妇省钱,家里又穷,由得了。结果省到现在为吃肉发疯,说出去多难听。 张玲也不说话,他们都没觉得没肉吃是什么大事,只觉得儿子疯了。 本想扒拉两碗粥就出田种香蕉,两个大人想了想还是先煮个饭吃吧,肉太多放着也不好,娃也怨个不停。 有肉吃,弟弟妹妹最是开心,他们家人多,苏北光提回家那腿肉炒了刚好吃个尽兴。 苏二饼有肉吃时煮饭是积极的,一边清理一边啧啧称奇:“这是啥肉,没见过?” 苏北光有些脸红,莫名凶了父母,很不好意思,哑声说:“说是麂肉。” “哦,怎么买这个肉?” “想吃!”苏北光又板起脸来,生怕他爹细问,这种肉罕见,不是山中打猎的,哪有得卖? 幸好爹娘怕他发疯,没多问。 肉多剁起来就是有劲,砧板砰砰响。 大家洗菜的洗菜煮饭的煮饭,时不时要围过来看几眼这肉,还没煮呢,光看着就觉得香,这腿肉新鲜得紧,剁骨头时还有新鲜血水溢出。 张玲脸上也有笑,见苏二饼剁这么用力,不由拧眉道:“一会菜刀都要被你剁卷了。” 苏二饼道:“你叫我怎么办?这肉就这般硬,你有本事你来剁!” 一言不合又要吵。 苏北光夺过菜刀:“我来剁。” 他剁得比他爹还用力,没人敢说话。 姊妹几个却是更开心,二哥干净利落多了。 苏月光哼着曲儿提着竹篮出菜田,雨过天晴,日头很好,洒在脸上有些热过头了。 田埂两边的水稻青黄交接,再过月余就能收割。 路上遇到出田看稻的农人冲他笑:“大热头出来摘菜啊?” 苏月光笑着应了声。 一般不是早晨出去摘菜就是傍晚,很少大晌午。 地里拔了几根葱放在篮子里就回去。 看着空空的篮子苏月光都好笑,空身出来摘就好了。 家里的肉刚腌好,就等葱白。姜丝去腥,葱白提香,些微白糖酱油提鲜,香喷喷的肉出锅,一群猴子急得嗷嗷滴口水。 但还得等一下青菜。 锅没洗,直接就着炒过的肉渣下青菜。 炒菜得大火,苏月光将火烧得旺旺的,方才弟弟妹妹一个个过来围着锅灶,争着要烧火,现在一个个坐在桌上捧好饭等青菜熟。 冒着热气的肉可太香了,弟弟妹妹急得踩着八仙桌下垫脚的脚踏,身子都晃起来。 但没一人敢伸筷。 最后一道菜炒得很快,端上来时,大家长长舒了一口气。 一个个大声喊着:“阿娘快来吃饭,阿娘快来吃饭。” 他娘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还在那边磨磨蹭蹭,只听应声,没见人来。 苏北光赶紧出去喊,过了好一阵回来:“阿娘说等做完那点手头。” 叫人心里头堵得慌。 他娘就是这样,刚才炒菜的时候过来看了一眼,快要吃饭时又去做别的事情,吃饭没个准时,就得让人等。 期间苏二饼也等不住了,出去喊人:“你再不来我们吃了!” 等张玲好不容易忙完过来,大家说快吃饭,她说你们不用等我,我先把铁锅洗了。 张玲提着铁锅出去洗。 一口气堵在心腔,出不来下不去。 终于上桌了,菜都没那么香了。 弟弟妹妹像饿鬼投胎那样,夹着肉狼吞虎咽。 苏月光低头吃肉吃饭,不知道他爹娘为何这样,明知道自家孩子馋,还一定要把孩子逼成这鬼样。 这肉真香,很好吃。 一大块肉入口,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都忘记了。 想到这是沈东遇给自己的肉,苏月光就越发开心。看弟弟妹妹吃得很开心,满口肉饭就连连点头赞道:“好吃好吃。” 苏月光更加开心,这回终于不用数着肉块,一小块一小块地吃了,可以大块大块地夹。 他也没那么多心思伤心难过,得紧着些吃肉才行。 在外头看到弟弟妹妹没得吃又心疼,想着留回来分,在家里看到他们吃得狼吞虎咽,又得紧着些跟他们抢吃。 肉不少,最大的盘装了满满一大大盘,堆得高。 但他家人多,多少肉都不够吃的。 没多久就将这一盘肉干完了。 苏月光吮完最后一块骨头,心满意足夹了一筷子青菜,扒拉完碗里最后一点沾了肉汁的饭。 张玲看着吐出来的骨头,忍不住道:“有条狗就好了。” 苏北光也道:“是啊,以后守香蕉地还是得有条狗,最好是猎犬,凶一点,要大家怕才行。” 说到猎犬,苏月光立刻想起沈东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猎犬。 苏北光似乎感应到苏月光所想,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兄弟两人对视上。 苏北光清咳一声道:“现在香蕉地种得差不多了,不需要我们都去,不如让大哥小妹他们继续去卖菜,也能赚点钱,每天割几文钱肉也好啊。” 他们爹娘都点头,也觉得这个时候不需这么多人去了。 想到又可以卖菜,又可以看到沈东遇,苏月光嘴角不由得翘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明日不用去种树,今日还是得去的,姊妹几个在粥桶里放上鸡蛋馒头。 没什么味道,但那一股麦香越吃越有劲,到时捧几个来吃也觉得开心。 张玲看了他们一眼,最后忍住没有多说。 傍晚苏月光跟两个妹妹回来得早,喂猪喂鸡,出田摘菜,青菜洗了扎成一把把,瓜洗了不用扎,就这么放着按斤卖。 次日清晨,苏月光起得早,天未亮就担菜出门,路上有狗子,怕是怕的,抵不住满腔期待。 镇上摊位上摆了不少摊子,没看到沈东遇的,也是,沈东遇从山里出来得一两个时辰呢。 苏月光摆好摊子,默默蹲守,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来买菜的人也多了些。 数着钱,脸上的笑容开得越发灿烂,不时莫名发笑。 那些路过的行人见小哥儿冲自己笑得这么开心,纷纷忍不住过来帮顾生意。 谁知道小哥儿就是单纯地对着空气也能傻笑半天。 今日生意出奇好。 没多久,大妹小妹提了粥桶来。 阿爹阿娘说了,以后她们也得练着卖菜。主要是大妹得练着,小妹农忙过后得跟小弟去读书。 大妹看到簸箕里的菜少了一大堆,惊喜道:“今日卖得这么快?” 苏月光笑道:“是啊。” 生意好,心情也好,苏月光索性给妹妹两文钱,让去买包子。 一文两个。 大妹道:“买三个么?” 有些意外哥哥的大方。 他们出门卖菜,该是油水最多,钱都攒在手里,想买什么不行,爹娘又不知道他们摘了多少菜,而且卖不出去的菜也赚不到钱。 对她们来说,每一文钱都是白赚的,但是他们的大哥哥,从来不花卖菜得来的这些钱。 这会主动给他们两文钱让去买包子,真是大手笔。 苏月光脸颊红红,低声道:“买四个。” 大妹嘿嘿笑了笑:“懂了。” 小妹九岁多,懵懵的,挠挠脑袋,不知道他们打什么谜语,但有包子吃就开心。 只有一个小凳子,几块平坦大石头放在地上,再铺上大叶子的树叶。 姊妹三个都有地儿坐,捧着香喷喷刚出炉的包子,小口小口地吃。 出来买菜,大多老人小孩,就他们有闲工夫在这里等。 小孩之中又数哥儿姑娘居多,一个是他们闲得住,另一个哥儿姑娘乖巧,路人看了更愿意在这里买。 不然几只癫猴在这嗷呜嗷呜,谁去买? 三姊妹都笑得开心,大妹看到迟疑的路人,时不时学着旁边摊主说:“要买菜呀,看看我家的空心菜番茄丝瓜呀,都是新鲜摘的菜。” 一开始还是怯怯的,但这么喊一声,人真就过来了。 尝到甜头的大妹越发敢喊,苏月光看着自己妹妹,眼睛嘴巴微微睁大了些,他卖菜这么久,从来都不敢喊,人家看过来,他还觉得害羞,不敢对视。 大妹真有胆子。 虽然有一些人还是走掉了,但来买菜的人还是更多了些。 上午才过半,他们就将菜卖光了。 苏月光光顾着卖菜,忘了时间,等菜卖完了,还有个包子没吃,苦苦等候的人也没来。 苏月光脸蛋一下子皱成苦瓜。 大妹看了看渐渐抬高的太阳:“或许沈哥哥不是天天都来买菜的,之前来就没见着他,不然沈大哥长这么俊,我定然记得!” 小妹却是看着包子流口水,咬着手指头问苏月光:“这包子怎么办?” 苏月光没好气地敲了一记她脑门:“拿回去给他们吃。” 自然不是拿回去给爹娘吃,偷偷摸摸地给弟弟吃。 苏月光他们几个回来得比爹娘弟弟们还早,早早煮了饭,洗了菜。 几个弟弟回来的时候,两个妹妹嘻嘻笑,上蹦下跳勾着人往屋后走。 两个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问苏月光道:“今日卖得这么快?” 苏月光脸蛋微烫:“嗯,后面几把便宜卖了。” 说着把卖菜得来的钱都给了娘。 寻了个由头,苏月光也去了后屋那头,弟弟妹妹坐在草堆上,等他半天了。 今日他们四处去找树苗,摘了不少野果,大家一边吃着野果,一边将包子分了分。 一人只分了一点点,吃着却开心。 吃完歇息,爹娘弟弟几个又上山种树,妹妹在家打理,苏月光这回才得空洗衣服。 日头大,沟渠里只有姑娘哥儿,遮阴地方就那两个,加上有人冲他招手,苏月光红着脸过去。 过来一听,他们正嘻嘻哈哈讨论婚事,都是年轻漂亮哥儿姑娘,正是相看时,彼此打趣说笑。 看到苏月光来了,有个哥儿道:“月光,这几日好几家上你家提亲,看上哪一门了?” 有个姑娘道:“我猜是陈三郎吧,靠得又近,陈三郎跟他娘都跑他家好几趟了。” 苏月光脸蛋烫得发红,低声说:“我不知道。" 大家只以为他害羞,其实是难过。 怎么都觉得是陈三郎呢? 莫名有点心烦意燥,有人靠近跟他说话都不晓得,敷衍地应了两声。 不过没关系,阿娘说农忙过后再说,下次看到沈东遇再说。 看大家老打趣陈三郎,说他俊,家境也好,家庭和睦,将来兄弟分家也能分五亩地呢。 苏月光忍不住道:“我阿娘说先不考虑这个,农忙过完之后再说。” 说完越发专注,赶紧洗完回家。 不过他来得最晚,人家洗得再慢吞吞也要比他快,好赶慢赶,终是让他赶上大家洗完了收拾回家。 苏月光无奈叹息,只能拖拖拉拉放慢手脚,争取最后一个走。 但有个姑娘说:“走啦月光,一起走。” 苏月光脸颊烫烫的,这些姑娘哥儿都是相识的,小时进学堂读书认识,曾几何时还玩得好,你去我家我去你家,还一起跳绳玩过家家。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就不熟了,平日路上相见,都不好意思叫对方。 一个叫若兰的姑娘说:“过些日子我想上观音山给溪哥哥求个平安符,他之前落了水,发了高热,吓死我了,还是去求个平安符,求他平平安安,听说很准,你们谁要去啊?” 溪哥哥是若兰青梅竹马,早已定亲,没定亲时也是人尽皆知,他们也从不避嫌,从来都是很好的玩伴。 苏月光莫名想到沈东遇,想去,但不敢说。 心事重重,渐渐落在后头。 有道低轻的声音落在他身后:“你是不是不喜欢陈三郎?” 苏月光心中咯噔一下,回头一眼,正是那个问他看上哪家的哥儿,白锦。 白锦低声道:“我昨日看到有一个男人守在谷场。” 苏月光忙捂住他的嘴:“别说!” 警惕地看着前面的姑娘哥儿,幸好他们兴致勃勃,都想爬山求福。 白锦竖起一根食指,嘘了声:“我不说,我就好奇问问。” 苏月光脸蛋红扑扑的,见他真不说,松了一口气,走了几步又心痒痒,忍不住问:“你都看到了?” 白锦道:“他在那里站了好久,说是卖肉,我买了一吊肉,看到里头还有一吊大腿肉,原本想买,他说不卖。” 苏月光眨眨眼睛,他真卖肉啊。 “他在那里等了很久很久,然后我就看到你家来人了,然后你们出来了。” “之后你又进去了,他又等了很久。” “雨停了,谷场人来人往许多人,大家经过都回头看他,他就去了竹林那边。” “我还以为他走了,后来看到你又出门了。” 苏月光脸蛋红得要烧起来。 白锦掩嘴一笑:“之后我看到你家北光提着那吊肉回来。” 苏月光羞得无地自容。 白锦感慨:“他等了你好久哦,从一大早开始,那会儿还下雨。” 苏月光莫名难过,当时只顾着脸红心跳了,忘了对方在雨中站那么久,发都湿透了,衣服怎能不湿。 他担心沈东遇不会受寒发高热吧? 第16章 第 16 章 夜间苏月光辗转难眠,想着沈东遇落水狗一样,浑身**的站在自己跟前。 乌黑的头发滴滴答答淌水,纤密卷翘的眼睷上缀着水珠,眼眸幽深,眼眶通红,抿着唇,低眸看人,叫人心痛。 一开始唇色跟肤色一般冷白,靠得近了,唇瓣上染了粉,渐至嫣红,唇齿间吐出炙热的气息。 在苏月光耳边低声说:“月光,我好热。” 嗓音暗沉低哑,音色勾人夺魄。 说着还要拉他的手,似乎要伸进胸腔里面,苏月光骤然惊醒,心跳砰砰砰,砸很快。 之后几天出街摆摊都没有看到沈东遇,苏月光越发担忧。 苏北光四处张罗着要买小狗,苏月光悄悄地戳他说沈东遇应该会有猎犬,到时候问问他。 他想跟兄弟姐妹几个再入一趟山,趁着现在空闲。 苏北光也如他所愿,跟爹娘道:“我们想进山砍柴。” 他爹皱着眉头说:“你们要上山砍柴,还不如砍我们山地里头的龙眼树。” 兄弟姐妹几个:“……”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束手无策。 能上山他们很兴奋,这个时候正是捻子熟的时候,满山遍野捻子,不知道有多开心。 他们山地可没那么多野果摘。 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看着苏北光。 苏月光也眼巴巴地看着苏北光。 苏北光心中叹息一声,板着脸跟爹娘道:“我们就是想进山摘点果子吃。” 一排六个娃,眼巴巴地看着爹娘,带头的那个翅膀有点硬。 “那去吧。” 苏二饼嘴角嚼着旱烟,又苍老了几岁。 六人如出了笼的鸟儿。 想到能够看到沈东遇,苏月光心脏抑制不住跳动。 它一直在跳,此刻感觉莫名,往日没感觉到它的存在,现在真实明确。 上次就去过大山村,此次轻车路熟,姊妹几个有说有笑,路也不觉得长了。 越近大山村苏月光越紧张,入了村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去沈家吧? 上次纯属偶遇,现在大费周章走到这里,若看不到他,该如何是好? 进入大山村,在村口闲聊的人都看过来,该是已经知道他们是谁家的了吧。 苏月光脸蛋一下子烧起来,总觉得别人的目光都在指指点点。 未出阁就这么不要脸,带着弟弟妹妹大老远跑这山里头来,分明还有更近的山。 苏月光垂着头不敢看人,但又忍不住看,生怕沈东遇在里头。 一路渐渐往里,又看到了沈家那座气势恢宏的青砖黛瓦房。 这时大门是开着的。 苏月光嘴角莫名露出个浅笑。 弟弟妹妹万分兴奋:“到沈哥哥家了,到沈哥哥家了!” 不多时屋里头传出声音,这么远都听得见,听着似在骂人,声音渐行渐近。 眼看就要出门那样,苏月光莫名紧张,赶紧带弟弟妹妹躲进稻草堆里。 沈东遇他娘骂骂咧咧过去了,没看到旁边有人。 “……偏要搬回来住,鬼影也不见一个,一日日不知在做什么,说带肉去卖,也没看到有钱回来,还染一生病!要是感染了我阿宝,我叫他怎么办吧!” 苏月光拧了拧眉,不会是在说沈东遇吧? 他真生病了? 苏月光心脏一下子坠到了泥底,转头又看了看那屋子。 漂漂亮亮的屋子,旁边有竹林。 竹叶沙沙,阴影投射在屋子上。 苏月光拧着眉头,心事沉重。 看来白走一趟,看不到他了。 进了山没有白走的道理,兄弟姐妹六个还是要去砍柴摘野果。 之前成熟的捻子少,现在可大片大片成熟了。 沈东遇之前指过路,他们知道哪里有,稍微往里头走,就看到满山遍野的捻子树。 一边开花一边结果。 花色粉红绚丽,果子黝黑饱满。 星罗棋布的繁花丛中,立着一道高挑挺拔身影,手虚虚放在唇边,轻轻低咳两声。 男子偏过头来时,苏月光心跳漏了一拍。 沈东遇也是一愣,很快眉眼弯了弯。 暖风拂过,少年额发与马尾飞扬,苏月光心脏后知后觉砰砰砰加倍奉还地跳动。 人什么时候走到跟前的他都不知道,抬起眼睑,羞羞看沈东遇一眼,顿时一愣。 跟他梦中一般,唇色浅淡的男子,身子没湿,但眼睛确实微微泛红。 他真生病了。 苏月光张了张嘴又抿上,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心里头揪揪。 少年开口时声音暗哑干涩:“来砍柴?” 嘴角浅笑,双目含情。 苏月光耳根莫名发痒,抚了抚颈脖,低声道:“嗯。” 他弟弟妹妹看到满山遍野的捻子树,激动得嗷嗷叫着,四处摘果子。 自然还不忘说那句:“沈哥哥你真是太好了,果然好多果子,哈哈哈哈哈!” 很颠。 苏月光不知自己是怎么跟沈东遇坐到一处的。 捻子树旁边一棵老树,树根在地面上凸起,两人并肩而坐。 斑驳树影洒在身上,有阳光有微风,虫鸣鸟叫花香。 还有旁边男人炙热的呼吸。 时不时闷咳两声,说话也有些鼻音,他是真的受寒了。 男人含着笑,向苏月光伸开手,宽厚的掌心藏着几颗黑脸饱满的捻子。 苏月光眼睛落在他修长的手上,心脏异样,过了一阵才伸手,然而刚伸出手,男人却将伸了回去,又低低咳了两声:“我有些受寒,还是不感染你吧。” 说着想到什么,还要坐远一点。 苏月光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勇气,一把拉住他的手,撬开掌心,红着脸从里头捏出那几枚捻子。 耳根红红地低头吃,一小口一小口,看着安安静静,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沈东遇低低笑了声,掌心还残留小哥儿指尖温度。 他将手掌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轻触了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苏北光摘了不少捻子,捧过来,分一把苏月光,又分一把沈东遇,之后坐在苏月光旁边。 没多久弟弟妹妹也浪完过来了,大家排排坐下。 都说捻子不宜多吃,吃多容易拉不出屎,得用手抠。这么羞人的事,当着沈东遇的面,苏月光哪敢多吃。 捻子不大,一个一个吃,他也要小口小口的,一小把之后不敢再吃了。 旁边坐着心动之人,又有弟弟妹妹吵杂吱喳声,阳光暖和,清风也舒爽,莫名满足。 旁边男人时不时低咳两声,受了寒,说话声音更加沙哑,像是粗粝的掌心细细磨砺耳廓,叫人耳根发痒。 偶尔穿过调皮蹦跳的身影四目相对,沈东遇笑意更绵稠,苏月光脸颊更烫。 听到苏北光说想买猎犬,沈东遇轻笑道:“那你可是找对人了。” 大妹奇怪道:“沈哥哥,你家养了狗?两次经过你家都没看到有狗。” 沈东遇垂下眼帘,低低咳了声,声音暗哑:“养在山里头,打猎用。” “哦。” 沈东遇当即带他们下山去寻狗。 苏月光害怕旁人看到他们走一处。 沈东遇浅笑道:“不远,就在隔壁村,一会我先出村,你们在后头慢慢走。” 苏月光红着脸点了点头,沈东遇笑得更开心了些。 虽然不过是嘴角往外扯了扯,但真好看,苏月光收不回目光。 沈东遇冲他点点头,低声道:“那我先行一步。” 似在请求商量,苏月光点了点头,看着男人背影,他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沈东遇走得急,姊妹几个在后头慢慢走。 边走边笑,大弟道:“我们摘了好多果子,回去慢慢吃。” 大妹道:“哼,你们摘这些这么熟,没两日就坏了,还是我的好,放放就能吃。” 两个弟弟的脸立刻皱巴了。 沈东遇站在偏幽竹林下等他们,听到声音,嘴角先扬起笑。 苏月光还想他会在哪里等,谁知一入竹林就见他。 两侧都是竹林,道路弯弯折折还是下坡,他站在一角,脚下翠绿青草,头顶沙沙修竹,风一扬,漏出一片阳光。 苏月光嘴角翘起来,垂下眼帘。 几人走到一处,慢悠悠地走了一路,路上聊着沈东遇的狗。 沈东遇偏头看向苏月光:“它们看着凶,其实很乖,很懂人意。” 大山村隔壁就有人家卖狗,沈东遇之前在这里买狗,刚好又生了一窝,说是叫下司犬。 苏月光倒是看不出这种狗跟普通狗有什么区别,不过着实可爱。 沈东遇却是明显来了精神,提着只肉嘟嘟的小白狗凑到苏月光跟前:“这只是老二,别看小,却壮实,虎头猫耳,前胸大耐力足。” 苏月光完全听不懂,瞥了他两眼,他侧脸对着光线,半边脸镀上金光,半边脸暗,清晰分明的轮廓,整个人好看得叫人不敢直视。 苏月光轻轻地笑,伸手摸了摸狗子,小奶狗尾巴短短粗粗,摸起来感觉好奇怪。 小狗子还过来蹭蹭苏月光手掌,那一刻他真想狗子抱回家。 沈东遇看着他,忘了说话,目光越发柔和。 这边两人摸着小狗,笑得开开心心。那边苏北光愁得掉头发,这什么狗居然五百文一只! 村子里的狗,几十文一只都是贵的。 最后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说:“你们先养养,到时再说。” 主人家道:“中意就要早些来订哦,不然到时卖出去了。” 知道这狗子贵,苏月光有些悻悻地,沈东遇也讷讷地抿唇。 对上沈东遇目光,苏月光还有些尴尬。 柴还没砍,但来来回回走路有些累,弟弟妹妹受不了了,不宜再折腾,苏月光也没脸待在这面对沈东遇,几人就此打算回家。 沈东遇道:“等一等,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 说着他快步回村。 六姊妹不知他要做什么,还在狗子主人家看狗。 狗子主人笑道:“东遇小子啊,冷得很,今日竟有心思陪你们来看狗,上次看到他说我家又生了窝狗崽,他嗯了声都不带看一眼的。” 说着意味不明地看了苏月光一眼,笑得更欢快:“听说他之前落山提了亲,是不是你家啊?” 苏月光脸蛋烧得到耳根,原还想问两句关于沈东遇的话,这下低着头,啥也不敢多说。 沈东遇疾步回到家,本想到后院抓只鸡,看到灶房窗边就挂了一吊排骨,心头一喜。 不知等了多久,沈东遇挑着一担柴,提了一吊肉过来,看到他们远远就笑。 大家不好意思要他柴,他说:“挑都挑来了。” 那吊肉也一定塞给苏月光:“带回去吃。” 苏月光尴尬道:“不好吧。” “我家有的是。” 苏月光:“呃……” 在他们这里,接男方的东西,差不多就是八字成了一撇的意思。 苏月光伸手去接,触到男人指尖,身体紧绷一瞬,曲指,提紧了肉。 他是认定了这个人。 他接肉,沈东遇更开心。 等苏月光一行走后,沈东遇脸上笑容消失,回去跟狗子主人说:“九叔,给我留两条狗。” 九叔抱着手臂嘶嘶磨蹭道:“对人小哥儿笑这么温柔,对我就这么凶,我寻思也没惹你吧?” 沈东遇摇摇头,走了。 还没到家,远远就传出骂声:“……发瘟,谁偷了我的肉!还有我的柴,我的两担柴!哪只发癫狗,天天只知道偷我东西给人,他怎么不去死!奸夫淫夫,还没入门就四处鬼混私密男人,到时出嫁不知有多贱!” 大门被一脚踹开,巨大的动静,骂得起劲的陆金花差点没咬到自己舌头。 看到直逼过来的高大汉子,又怂了,有点敢怒不敢言的味道。 沈东遇冲到灶房拿了菜刀,阴森着脸冲陆金花指了指:“嘴巴放干净些,若是他听到……” 话到一半他就没说了,一咬牙,菜刀砍下,砧板分成两半。 陆金花一屁股跌在地上,嗷嗷大哭:“还有没有天理,真是丧尽天良!” 沈东遇一个眼神扫过去,陆金花哭声嘎然而止,这位真敢拿刀砍她。 待沈东遇走后,陆金花气得发抖,啊地一声怪叫,砧板菜刀狠狠摔在地上:“好啊,你这么看重他,我看他嫁过来后怎么办!” 谁知菜刀锋利,割到了手,她越发叫得癫狂,看什么都不顺眼,目之所及通通打砸一遍,灶房里鲜血淋漓,越想越气,恨不得苏月光早点过门,好捏死他。 陆金花捏着手腕,面容扭曲:“我比你更想他早些过门,放心,这场母慈子孝的好戏,我会好好演到他入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苏月光自己提着肉到家门口,才舍得给苏北光,自己换那一担柴。 把肉带回家,苏北光轻车路熟道:“我买的。” 爹娘看他一眼,不敢多说。 苏月光默默地将柴挑进柴房,出去又摸摸咯咯咯叫着刚下了颗蛋的鸡,进房偷偷给它摸了一把米。 坐在小凳子上捧着脸颊呆呆地看它吃米,不时发笑。 之前应了沈东遇,又几日没见着他,只觉得浑浑噩噩,心没踏到实处,这一遭终于觉着真实了。 许是有肉吃,一个个娃都笑得特开心,特别是苏月光,以前也没见着他们家大哥儿这么缺肉吃,抱着只鸡傻笑个半日。 煮饭前难得一段清闲,苏月光跟着弟弟妹妹清理家中厨柜,把久久没打理过的东西,全部搬出来清理,有破了角的碗,久久没用的药炉,还有泡酸菜的坛子,泡酒的坛子。 杂气杂八的东西挺多,都落了一层灰,将坛坛罐罐挪开,立刻有蟑螂蹿出来。 这东西又大又丑,见多少次都要害怕,三弟眼疾手快一木屐上去。 之后揪着须须,提出去见鸡。 洗干净泡菜坛子,苏月光又想腌泡菜,空着也是空着,在镇上还看到专门卖泡菜的呢。 他们都不会做,央着阿娘做,之前家中是腌过泡菜的,后来坛子泛了白,这才作罢。 张玲被他们吵得烦了,道:“去你三叔家借碗泡菜水来。” 三弟小弟兴冲冲去借泡菜水,所谓借,其实没得还。 三婶贤惠,泡菜特好吃。 他们小时候可不少厚颜去三婶家挖泡菜,酸酸脆脆可好吃。 他们家泡的酸菜之所以会坏了坛子,就是泡得不好吃,久而久之忘在那里。 三婶看到他们来,笑盈盈接过大碗,不光舀了碗泡菜水,又拿了个碗来挖了碗酸菜,堆得高高满满。 两只猴子回家都得小心捧着碗。 烧开的水放凉,泡菜水倒进去,洗过切好晾过的青瓜豆角丢进去,洗点盐,盖上盖子,用水密封,几天便能吃。 捧回来的那碗酸菜,弟弟妹妹几个一人捏一根来吃。 苏月光看他们吃得香脆,忍不住也捏一根。 张玲忍不住嘴了一句:“马骝精投胎的。” 苏月光有些不好意思,吃了一块不敢再吃。 弟弟妹妹没心没肺,一个个吃得有劲,嘎嘎脆,眼看一碗就要见底。 张玲自己看不下去,又忍不住伸手捏了一块来吃。 吃过之后将厨柜洗了,碗碗罐罐一一洗了归位。 一家人一起忙碌,收拾灶房,连灶台边边角角都擦洗干净,又将锅带出去拿柴刀刮了锅底。 看着舒服许多。 忙完这边可以做饭了。 排骨洗干净剁成块,放点油盐酱,落点豆豉,煮饭时候放在饭面上一块蒸。 饭香传出来的时候,排骨也香喷喷的。 苏月光吮着排骨,扒拉着饭,排骨好吃,沾上一点点排骨汤汁的饭也好吃。 看着骨头,张玲又想起狗子,看向苏北光道:“之前你不是说要去捉两只狗子么,现在都还没有看上的?” 她就有骨头的时候问一问,其实不急,香蕉没这么快长果子。 苏北光道:“太贵了,再看看。” 一条狗五百文,想到那个带他们去看狗的人,苏月光心里轻轻哼了声,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看个果林,用这么贵的狗子吗? 不过也说明沈东遇家境不错,连狗都是贵的。 对沈东遇他是满意的,对他又这么好,家境也好,又能赚钱,阿娘再说什么都可以堵她的嘴。 看着阿爹阿娘吃肉,他悄悄弯了弯嘴角,不知到时他们知道这肉是谁送的,会怎么样? 苏二饼不知儿子在想什么,一个劲儿扒拉饭,一条排骨没多少块,除了骨头更没多少肉,但在猪肉里头却是数一数二贵的。 苏二饼吃得一嘴是油,最后一粒抢不到了,意犹未尽地砸巴了下嘴:“这排骨是真不错,贵有贵的道理啊!” 苏北光冲他摊开手:“那下次咱们再买几条?” 苏二饼忙举起碗,扒拉完最后一点饭,放下碗说吃饱了。 立刻就起身,拿着葵扇出去乘凉,叫他给钱,半文没有。 大家吃饱了,张玲又舀一点饭沾一遍碗底,都刮了个干净。 吃完天色尚早,兄弟姐妹几个出田去摘菜,小弟留在家里烧水洗澡。 夕阳西下,稻穗金黄,影子拉得长长,苏月光感慨,记忆中没吃过这么早。 人一多摘菜就快,豆角青瓜番茄苦瓜空心菜,菜地里所有的菜都摘一遍,见草也拔,苏北光挑来几担粪淋菜。 路过的农人见个都要夸一句勤快,天黑了他们也不急着走,挑着空了的粪桶,桶头里面放着刚摘的菜,站在田埂上看着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忙活。 “现在你们兄弟姐妹几个长大了,也能帮家里赚钱了。” 兄弟姊妹几个单独在一块,轻松愉快,一有外人就莫名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派一个使者出去跟她扯。 大妹被光荣地推出来。 等到太阳的余晖彻底消失,天黑下来。 兄妹几个摸黑回家。 提着菜回来,苏二饼没在门口乘凉,张玲才剁完猪草。 小弟刚刚洗了澡又出去鬼混了一翻,这会才回来。 家里点上油灯,苏二饼捧着一口锅出来,院子里支着一个八仙桌。 “来,炖了点宵夜吃。” 姊妹几个都是意外,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惊喜之色,打开锅,就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 苏二饼笑道:“这是糯米糖粥,今日吃饭吃得早,来一碗顶顶肚子。” 此时已进入盛夏,夜间天气闷热,但他家门口不远有竹林,出了屋子,在外头石阶坐着,清风徐徐,倒是挺凉爽。 他们难得吃甜粥,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这糯米是去年秋收的,绵密的粥香,放了红糖甜甜的,糯糯叽叽特好吃。 苏月光一点米都没剩,两个小弟跟小妹伸长舌头舔碗底,一边舔一边哈哈大笑,还抱着碗追逐打闹。 阿娘也捧了一碗粥在外头吃,看他们这番,额头突突直跳,忍不住喝道:“一会碗打碎了,我就揍得你们哭不出来!” 几只小猴也不怕她,反而赖到她旁边,摇着她的腿说:“阿娘给我们讲古呗。” 张玲说:“你们乖乖的,不吵不闹我就给你们讲古。” 他们立刻安静下来,只余沙沙风声,谷场上,萤火虫飞来飞去。 “以前有一户人家,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大郎二郎三郎……” 张玲刚开了个头,小弟立刻道:“阿娘,他们家什么生狼?” 他娘送了他一个栗子:“不是生狼,是叫大郎二郎三郎,又多嘴,再多嘴就不说了!” 小弟摸着小脑袋依然不能理解,但却是不敢说话了。 “一家人都坏了心肝,大郎二郎更甚,经常干坏事,只有三郎好副心肠。” “有一日三郎救了一个姑娘,将姑娘带回家,又怕自己的哥哥看到姑娘心生恶意,于是让姑娘藏起来,自己每日给她送饭。但这一日,三郎被他两个哥哥指使到了镇上,好久没能回来。姑娘饿了,自己悄悄出去找东西吃。结果刚出门就撞到了在外头闲荡回来的大郎二郎。” “大郎二郎一看,家里藏了这么一个美娇娘,立刻就要扑上去。姑娘提着都威胁他们不要过来,不然她就杀人了。” “大郎二郎不以为意,还是要冲过去。姑娘吓得想要自刎,把刀放在脖子上,刚要用力。就在这时,三郎回来了,看到自己哥哥如此没有人性,他杀死了他的两个哥哥,带着姑娘远走他乡,从此以后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 第19章 第 19 章 卖菜又没看到沈东遇,苏月光都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失落一瞬。 一失落,菜就不好卖,幸好姊妹都来了,不似一个人守在这儿那般凄苦。 柴又担到之前买柴那大婶家,她是真要,就算刚买过一担柴也收。 这一担柴结实,卖了二十文。 这回直接送货上门,大婶没摸到他们的瓜,苏北光得意道:“谁说这次赚得少了呢?” 时间一日日过去,再看到沈东遇是三日后。 苏月光跟妹妹从镇上回来,还没到家,就被三弟四弟拉进了小破院。 苏月光心脏怦怦,一眼就看到站在破院里的高挑少年,眼前豁然一亮。 大热天,许多男子穿短袖,就沈东遇裹着长袖,苏月光以为他风寒未好。 走到离沈东遇三步之遥,苏月光停了脚步,弟弟妹妹识趣出去。 男人向他伸开手,宽厚结实的掌心藏着几颗黑脸饱满的捻子。 苏月光心思却不在捻子,而是落在男人缠着布的手上。 纱布将他虎口往下半个手掌裹得严严实实,一路延伸到手臂里头,露出来的纱布上渗出一点鲜血。 苏月光声音陡然拔高了些:“你的手?” “没事,稍稍受了点伤。”男人轻描淡写,眉眼含着笑,还是给他递捻子:“这些好吃。” 他说话声音低沉温和,似乎一下能被风吹散,钻进耳膜又那么真切。 苏月光在他手掌心捏了两颗捻子,男人嘴角的笑容更甜了些。 苏月光却是心事重重:“你的手怎么会……” 沈东遇举起手看了看,衣袖滑落,露出一大片纱布,几乎蔓延到手肘处:“打猎伤的,家常便饭。” 苏月光看着他的手发愣,他的手太漂亮了,结实修美,缠着纱布也不觉丑,反给人伤得痛了的破碎感。 闻言,心中一伤。 抬头看他的脸,他神经异常平淡,嘴角藏着浅笑,眼睛看着苏月光一眨不眨。 “你不是受了寒么,怎么还去打猎?” 小哥儿眉梢往下耷拉,很伤心难过的样子,沈东遇心头蔓延上异样的感觉,很奇怪的感觉,从没人这般关心他。 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就好想抱抱他。 他没怎么跟哥儿姑娘相处,不知如何哄,索性将自己绑好的沙布拆开:“其实没受多重伤。” 苏月光心头一跳,伸手按住男人的动作:“你干嘛?包扎好了就不要……” 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手臂上的血肉翻出来,哪里是什么小伤? 而且没有用药的痕迹! 苏月光心脏抽抽地痛:“也不敷点草药?都没看郎中么?” 沈东遇眼眸落在小哥儿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指尖。 宽大的、青筋暴突的手背上,缀着粉白修美的手指。 小哥儿指腹微凉,却烫得他咬了咬后槽牙,才能抑制住那股热意。 沈东遇喉咙发紧:“没看。” 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苏月光,眼底微微泛红。 看着可怜兮兮的。 苏月光心头一颤。 沈东遇垂下眼帘,声音低低:“不用看,没人在乎。” 苏月光道:“你娘啊?” 沈东遇心中咯噔一下,偷偷撇了苏月光一眼,很快又垂下眼帘,脸微微侧向一旁:“她、要照顾小弟,我不好、让她担心。” 苏月光没读懂这一句话里的艰难,抿了抿唇,出去喊弟弟回去拿药酒来,又折了回来,拉着他的手在旁边坐下。 破院虽破,空间却大,有一棵杨桃树,时常有小孩到这里来摘杨桃吃。 杨桃树低矮,可以坐在树枝上,又可以坐在树枝下方的石块上。 年轻哥儿与汉子并肩而坐,斑驳树影洒在他们身上。 苏月光轻轻地将沈东遇手上缠着的纱布除下,看到了整个伤口,从虎口蔓延到手臂,不是很深,但绝对不浅,还偏偏就在右手。 沈东遇看着轻手轻脚的小哥儿,嘴角难以压下去。 不知为何,看到他那一瞬间就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手受了伤。 果然,直觉诚不欺他。 苏月光抬眸看了他一眼:“我要给你敷药水了,你得忍着些疼。” 沈东遇点了点头,想笑又不能笑得太开心的样子,看着有点羞涩,可爱又俊美。 苏月光嘴角也弯了弯,垂下眼睑,细细地给他上药酒。 尽管苏月光动作足够轻了,药酒敷上伤口时,沈东遇痛得面部肌肉扭曲。 苏月光感受到他的震颤,手上动作一僵:“很痛么?” 沈东遇狠狠碾着后槽牙,额上青筋直跳,唇间吐出两个字:“还、好。” 左手攥在身后,手背上爆出道道青筋。 “不痛,你尽管用力擦!” 他偏过脸去没有再看苏月光,垂着眼睑不好意思给他看自己痛得眼眶都溋了泪。 苏月光看着他流畅坚毅的下颌线,如蝴翼般轻颤的眼睫暴露了他。 哪里舍得用力了,手脚越发轻。 包扎完之后,沈东遇的额角沁出了汗,发梢都有些潮湿。 苏月光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对上他目光,羞得脸一烫,赶紧要收回来。 沈东遇连忙握住他的手:“别啊。” 宽大的掌心包裹着手,苏月光烫得一颤,赶紧撤了手。 沈东遇拿着苏月光的手帕也不擦,攥在怀里不愿意还了。 苏月光满脸羞涩道:“这手帕……” 这时才想起,早晨刚刚用过。 沈东遇道:“回去我帮你洗了,再还你。” 苏月光伸出去的时候又收回来,悻悻道:“好吧。” 沈东遇低低笑了声,将手帕放在怀里,拍了拍,起身从旁边箩筐里提出一吊肉,不由分说塞到苏月光掌心:“那我走了。” 苏月光忙将那瓶药水就塞到他怀里:“回去记得给自己擦擦,一次擦三回。” “好。”沈东遇一只手拿着药水,单手挑担,一步一步往后退着走,眼睛一直看着苏月光,嘴角带着青涩的笑。 终于还是出了院,冲苏月光挥挥手。 几人目送他离去。 姊妹几个不敢相信地看着大哥,三弟说出大家的心声:“那么大一瓶药酒给了他,爹娘发现怎么办?那个要五十文一瓶啊,我们去哪里有这么多钱买这么大一瓶药酒!” 笑容降温,苏月光骤然烦躁:“以后再说。” 越想越气,他把肉塞到三弟手中:“吃肉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担忧。” 沈东遇:哦豁,忘了人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刚出到路口就看到了若兰,好几个姑娘有说有笑出田去。 苏月光走快两步:“若兰。” 若兰回头看到他有些意外:“月光。” 苏月光脸蛋微红,轻轻笑了笑:“你之前不是说要去观音山求福,求了么?” 若兰笑道:“你要去么,刚好我们打算明日去。” 约定跟他们一起去祈福,苏月光莫名开心,想想那人的手,又莫名心堵。 不过没容他情绪波动太久,回到家爹娘一句话,心脏彻底沉入谷底。 “这么久回来,赶紧准备一下,要去割禾了。” 苏月光如遭雷劈:“这么快?” 一旦开始割禾就没工夫到处走,别说上山给沈东遇祈福了,出去见沈东遇一面都难。 家里田地多,割禾要趁早。 不光种了水稻,还有花生玉米,割了禾之后又要翻地,立刻把秧苗插进去。 狗都怕的农忙,就这般猝不及防到来了。 第一日还好,带着斗笠,拿着镰刀,空身上阵。 种地耗的功夫长,很大一个原因是路途遥远。 许多人家要翻山越岭,他们还好,只要涉过一条河就够了。 但夏日河流湍急,不是那么好过的,若是突发大水,还能将人冲走。 这河发生过许多惨案,他们小孩子至小被大人教育,这河邪魔外道,不能近。 但不过这河就要绕一大圈,过别人家村子的桥。 实在绕太远了,他们爹娘就带他们涉水过河。 苏月光小心拉着大妹小妹,担心她们不小心被水冲走。 幸好这两日没下雨,若是下雨,河水涨满了河堤,根本过不去。 大家趟着水慢慢过去,你拉我我扶你,好不容易过了河,苏月光松了一口气,有惊无险。 一走出竹林,眼前阔然开朗,尽是金黄稻田,偶有几处甘蔗,很远才有青山。 田埂纵横交错,一开始道路还宽阔些,越往里走,田埂越是细窄。 苏月光家租的田就在很里头。 这种田埂,独轮车都进不去,背谷背稻草的时候都废劲,一路走过来,苏月光大妹小妹手上摘了许多野菊花。 菊花点缀在稻田旁,格外清新靓丽。 田前头有一个破草屋。 阿娘说那是以前有人在这守夜,以防有人偷谷。 每次听说都觉得新奇,那得是多穷的时候。 路上依稀也有几户人家割禾。 先割禾的就得小心谷子没熟透,阿爹阿娘分别试着尝了好几粒,都纷纷点头说嗯,可以了。 割下第一簇禾时,苏月光还是新奇的,渐渐腰弯下去就没再直起来,额角不断沁出汗水。 割到傍晚时,四个弟弟妹妹先回去做饭,几个大的还留在那里。 幸好苏北光也在,不必自己跟爹娘在一块,苏月光心中少了些压抑。 不过苏北光也阻止不了他们爹娘干活要干到天完全黑下去。 一亩多地割完了才回去。 明日来就将打谷桶拖来,一边打谷一边割禾。 一日割一亩地没问题,就是搬谷回去费工夫。 到明日,阿爹阿娘苏北光,甚至苏月光,都要搬谷回去。 新收的稻谷沉得很,小半袋就叫人走路直踉跄,苏月光还试过从高高的田埂上摔到田下去。 幸好那地已经收割了。 回去路上天完全黑下来,苏月光心里头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明日怎么跟爹娘说,要去观音山祈福。 他们一日出门收割水稻,一般都不会中途回家,要回也是弟弟妹妹回去一趟带粥来。 他烦了一个晚上,早晨鸡蹄就起床,呵欠连连。 粥没吃,就跟阿爹阿娘苏北光三弟几个先出门去割禾。 大妹在家里忙碌,到时再带粥去。 到了田里,太阳刚出来。 先布了打谷桶,这就开始打谷,一般割和要比打谷快。 阿爹苏北光打谷,苏月光阿娘继续割禾。 等到大妹小弟小妹在家里忙完带粥来,几人借着吃粥才偷得一点闲。 之后小弟小妹帮着分禾,如此打谷能快一些。 苏月光看着越抬越高的太阳,心里越发不安,时不时看一眼阿娘,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说不出口。 急得都想哭了,眼泪在眼眶打转。 自己怎么就这么怂,这点话都说不出口。 想到男人凄凉的样子,他一咬唇:“阿娘。” 声音都是颤抖的,喊了两声,他娘才回过头来:“怎么了?” 一张沟壑纵横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 苏月光不敢与她对视,低着眼帘:“我、我要去观音山。” “什么?”他娘不敢相信地拔高声音:“这都什么时候去观音山,就不能等农闲再去么?” 说着也不理他,低头继续割禾。 苏月光眼眶发酸,不知怎么办才好。 一抿唇,不依不饶地跟在阿娘身后:“我已经跟人约好的,就去一个晌午,傍晚前回来。” 张玲不耐烦道:“去那里做什么?” “求姻缘。”苏月光咬唇道:“他们都去求姻缘,我也要去!” 张玲气笑了:“求神拜佛这么准,我们还割什么禾,再说你的亲事还有什么要求的?” 苏月光脸一烫,执拗道:“我就要去。” 张玲道:“没见过这么恨嫁的。” 苏月光还是说:“我要去。” 苏月光声音不高,但他娘声音高,苏北光寻声走过来:“哥想去就去了,他从小到大都没求过你什么。” 张玲道:“我就是不明白他想要什么姻缘,值得他这么犟求我。” 苏月光眼眶酸得厉害,差点控制不住,要滴下泪来。 那一刻真的想不管,不过就这么摔东西走人。 她也知道旁人在求她,非要为难人。 张玲语气一点不善:“一堆活,他偏要这个时候去。” 苏北光道:“不是这个时候,那其余时间哥就有空闲了么?人家这年纪的哥儿姑娘常常去,我哥去一次都不行。” 苏月光将唇线绷得紧紧的,他真一次没去过。 张玲说不出话来。 “等到农忙过后再去不行么?” 苏月光道:“不行!” 他眼泪浸泡在眼珠子里,这句话却是斩钉截铁。 “我今天就要去!” 他任由眼泪肆意,铁了心就要去。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要去就去喽。”张玲道,弯腰继续割禾了。 苏北光道:“去吧。” 苏月光点点头,他定然是要去的。这都不能去,以后就更别想,不管是终身大事还是别的什么。 回头,看到远远的田地,阿爹阿娘都直起身来看着他,眉头凝出两道沟。 想到阿娘看上的是陈三郎,这点压力都顶不住,听了阿娘的话,还怎么跟沈东遇在一起。 如此想着,苏月光走得更快了。 谁说嫁沈东遇不好,离家里远些才更好。 第21章 第 21 章 走到半路,苏月光完全没心思想爹娘的事情。 步伐越来越快,心中着急又委屈,时候不早了,只怕是白回一趟。 快到家时,远远看到等在谷场旁的姑娘哥儿们。 苏月光心中一喜,不知不觉露出个笑容。 自己一身是汗,人家个个香香软软的,他都不好意思靠近。 若兰笑道:“不急,你先回去吃了粥,换身衣服再来。” 苏月光有些拘谨道:“那、你们先进我家坐坐?” “好啊,也是好久没进你们家了。” 以往一起上学堂都是你等我我等你,许久没有如此。 这些姑娘哥儿的家基本都是去过的。 苏月光快快进房寻了身衣裳,大锅里还有点温水,冲了个澡,换了清凉的一身,扒拉了碗粥。 看他们都挎着篮子,里头带着针线,自己也回去拿了针线篮子,一起出发。 观音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就背靠一座小山,里头有个寺庙,寺庙供着个观音。 脚程快些,来回也要一个时辰,大家撑着伞,说说笑笑走得慢。 白锦跟苏月光走在一处,见他心事重重,悄悄扯了扯他衣袖道:“出都出来了,不着急。” 苏月光红着脸蛋点了点头,心情莫名激动。 若兰看他们走在后头,绕了过来:“月光真是很少出来呀。” 苏月光有些不好意思道:“家里都挺忙的。” “唉,谁家忙得完呀?你从来不跟你爹娘说你要出去,他们就以为你不会出去的,久而久之你要出去做些什么,他们就奇怪得很,愣是不给你去。” 一句话把苏月光逗笑了,还真是这样。 姑娘们纷纷说:“谁的时间不是挤出来的。” “对呀。” “我衣服还没洗呢,实在赶不及,大不了回去挨一顿骂,这么大了,还能打我不成?” 大家哈哈笑。 苏月光小小声说:“若真打了呢?” “这么大还打我,我就勾个汉子私奔去!他不给我面子,那我也不用给他里子。” 苏月光眼睛微微瞪大了些,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惊人的言论。 苏月光没想到观音山原是沿着大山村那边去的,只是没到大山村那般远,大概在半途,转入另一个岔路。 但凡跟大山村靠近一些,苏月光的嘴角都要勾不勾,仿佛看到情人那般。 别人看不出他这一点细小变化,白锦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白锦低声道:“他家在那边呀?” 苏月光嘴角翘起,点了点头,旁人说到沈东遇,他是开心的。 声音低低地说:“大山村。” “你看你,提起他,你嘴角都合不拢。不过,你爹娘似乎更喜欢陈三郎,你怎么办?” 苏月光嘴角一下子瘪下来,整张脸都蔫了:“他们喜欢他们自己嫁呗,我不。” “那你不跟他们说清楚?” “我会说的。” “可要紧早啊,不然婚事定下来,后悔都来不及。” 苏月光笑了笑:“不会的,要想将婚事定下来,总该还得再上一次门吧?” “说不定你阿娘特别中意陈三郎,跟他娘见了两面就说定了呢?” 苏月光被他说的有些害怕,确实要早些说,至少陈三郎这件婚事可以早点打消他爹娘的念头。 “当然也不用如此担心,我也就这么说说,毕竟陈三郎他们都上你家这么多回了,要能定下来早就定下来了,想来你爹娘不是这种人。” 苏月光点点头,心放下一大截。 白锦看了苏月光两眼,欲言又止,终于道:“不过你最好是想清楚了,陈三郎这么好的人家,拒了可没有第二个。” 苏月光笑着摇了摇头,眼睛亮闪闪的。 白锦想到那个雨天,人家汉子等了那么久,什么话都不好多说。 “他还经常来送肉呀?” “也没有,就来送了两次,”苏月光脸颊更烫了两分:“有一次是我们上山遇到他。” “都没定下来,每次见都会给你送肉吃,这么有心,若是我,也是愿意的。” “而且他长得很俊。”苏月光轻轻道。 白锦回想了一下:“那日雨下得太大,我没看清楚。” 苏月光笑得甜,也没想太多。 一路有说有笑,爬一个小坡很快到了寺庙。 寺庙还挺热闹,外边许多摊子在卖甜点。 里头香火渺渺,走进去也不过寻常泥屋,就是高大些,供奉着观音神像。 见大家都在认真祈福,苏月光也求了一枚护身符。 护身符不是目的,目的是篮子里的荷包。 从跟沈东遇一起卖菜的那天起,他时不时就拿起荷包绣一绣。 这里就很多卖玉石吊穗的,刚刚求了护身符的姑娘哥儿们围在这里看。 挂上玉石吊坠的荷包,变漂亮了许多。 苏月光心动不已,也过去看了看。 也就只能看看,他身无分文。 有个姑娘直接买现成的,更多的是自己买彩线,自己做流苏。 白锦碰了碰苏月光:“你不买呀?” 见苏月光一脸难堪,白锦又道:“我可以借钱给你哦。” 玉石彩线都不贵,两文钱足矣。 其他姐妹都有钱买,就苏月光没有,莫名尴尬。 一开始苏月光还怕还不了,白锦笑道:“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还担心两文钱都没有么?” 说着硬将钱塞到苏月光手掌心:“实在不行,等你成亲了再还我也行。” 苏月光心里头不甚是滋味,原以为大家都没钱,原来是他没钱。 不过当漂亮的流苏挂在荷包上时,他脸上又有了笑容。 将平安符放进荷包,小心收紧。 回去路上,大家又采了一些野花,香香的,到时候晒干了放进荷包。 整个荷包都香香的。 若兰笑道:“我看镇上那些小姐少爷就喜欢带这种荷包,哦,他们叫香囊,我也给我自己做了几个。” 她拿了几个出来,大家一个个嗅着,都香香的,有不同的香味,又很精致。 苏月光一开始都不敢伸手去拿,在所有的哥儿姑娘当中,他穿得最灰扑扑。 这已经是他所有衣服里最好看的了。 莫名又卑怯起来,脑袋都不怎么敢抬。 手在衣服上擦了好几下,才敢伸手去接。 跟他们出来一趟,真的很开心。 回了家,苏月光赶紧换了衣裳,又出田去,忧心忡忡,生怕在外面耽搁久了,爹娘会骂。 谁知出乎意料之外,他家田里还个人在帮手。 第22章 第 22 章 弟弟妹妹不知道去了哪里,田里头就三个人,他阿爹阿娘正跟陈三郎有说有笑,哪里管得上他,淡淡的说了声回来了。 反倒是陈三郎,看到他,停止了手中动作,冲他笑道:“月光,听说你去观音山求神了?” 苏月光瞥了一眼爹娘,低低应了声,赶紧拿镰刀去割禾。 原来他娘也是记着气的,他才不哄。 谁知陈三郎也拿着镰刀到他旁边割禾。 苏月光拧了拧眉,果真如白锦所说,爹娘都默认让陈三郎来帮忙了,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苏月光停了手中动作:“陈南枝。” 陈三郎脸上一喜:“嗯?” “我有话想跟你说。” 陈三郎迟疑地看了一眼张玲苏二饼,苏月光见人没跟上,回头推道:“走啊。” 爹娘奇怪地看着他们,但也没多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竹根下。 竹林立在田埂前头,前后左右人都看得清晰。 苏月光低着头走在前面,苦苦思索一会要怎么说。 旁边一道小渠,潮湿的风清清凉凉。 陈南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月光?” 苏月光心脏砰砰砰跳得很快,揪着手指头,转过身来,一咬牙,抬头道:“你不要来我家了。” 陈南枝懵了一阵:“呃?” 苏月光咬了咬唇:“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说完脸颊烧得通红,低着头,好久没有听到对方声音,抬头一看。 陈南枝抿着嘴唇,眼睛红红的,有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 苏月光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哭,直接愣在原地,人也是懵懵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方才陈南枝还是笑着的,他不敢看对方,心里万分愧疚,不知如何是好。 陈南枝一抹眼泪,又看了苏月光一眼,扭头走了。 苏月光悻悻走回田。 张玲站起身来,看着越走越远的陈南枝:“哎,人怎么突然走了,他镰刀也不要了么?” 苏二饼也是拧着眉头,不解地看着苏月光:“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苏月光抿着唇不说话,反正下次再看到沈东遇,要他再上门提亲。 旁边不明所以的爹娘先是不断的逼问,见他木头似的不出声,声音越来越大:“不知你想什么,说走就走,出去拜观音这么久,黑着脸回来,人也不知道叫一声。一回来也不知道发什么脾气把人赶走了,自己又在这里黑着脸,到底谁得罪你,谁欠了你的!” 他娘越说越气,刚割好的稻往地上一摔,谷子散落一地。 苏月光也被逼得来了脾气:“吵什么,这么缺人手不会请么?把我卖了,赚个苦力非常开心是吗!” 这一声几乎是撕心裂肺吼出来的,说完之后,眼泪从眼眶里飙出来。 他本来就烦,刚才陈南枝的泪让他万分愧疚,这破事是怎么发生的。 还不是他爹娘随便应允,八字还没一撇就让人家来田里干活。 张玲从来是不服输的颈,囔了声:“谁要卖你?” 天气很热,苏月光心脏被寒芒扎穿,豆大的眼泪止不住,点点滴滴砸在田地上。 不用看他爹娘,就是两根提线木偶,不知道别人生气,不知道安抚别人,错了也不会认。 有几句话都会顶回去。 苏月光想起苏北光,他也该学学苏北光发发疯。 稻谷场上气氛僵到几点,有点声音苏月光都觉得嘈杂,不想听。 幸好没多久,那不知道去哪里的弟弟妹妹回来了。 说说笑笑,提着粥桶回来,大老远就喊:“哥你回来了!” 粥桶打开里面是粉角的清香。 “粉角买回来了,哎怎么不见南枝哥?” 张玲没好气的说:“问你大哥。” 他们收了工在那吃粉角,大妹喊了几声都没见自己哥哥过来:“怎么了?” 张玲没好气道:“谁知道他在发什么癫?” 大妹夹了几个粉角,又倒上酱汁捧过去。 张玲说:“他自己没生手啊,要人服侍。” 大妹没听,过去喊哥哥。 只听到哥哥声音沙哑:“你们吃吧。” 凑近了一看,泪流了满脸。 粉角很香,但苏月光是打死也不吃。 大妹蹲在哥哥旁边,悻悻地吃了两个,又留了两个。 这两个粉角吃进苏月光嘴里时,都有一些馊了。 天大黑,满天星辰,坐在稻草堆上,有些热,也有微风。 大妹心思细腻些,问苏月光怎么了? 苏月光没说话,只是摇头。 家里没有道歉一说,爹娘与孩子的矛盾在忙碌时光中消淡,或许有一天会爆发。 无数细小的矛盾织成一个网,自小到大圈其中的人,早已被压得透不过气。 逃出牢笼的鸟,定会想方设法远离牢笼,就算是死在外面。 苏月光越发坚定了远嫁的心。 忙碌起来,晌午大日头都不归家。 头顶着太阳晒得恍惚,在脱了谷子的稻堆上披了件破衣裳,头顶撑着破竹席,偷一段阴凉,稍稍歇息片刻。 苏月光打了个盹,也不知睡了多久,口水流了出来,醒来时,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年。 朦朦胧胧想起,好久没见沈东遇了。 响午都不回家,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着他? 最坏的打算是,把江这边的禾都割完,割其他地方的禾,离田没有那么远,晌午可以在家里歇歇。 连续割了五日,地里头的太阳,大得人喘不过气来。 把谷搬出去才是最累人的,又一趟又一趟,从小田埂到大田埂之后才有大路走。 有牛车的人家可以在大路装牛车走,没有牛车的人家,就如此一路担回去。 前两日苏二饼借了个独轮车,这会主人家开始割禾,独轮车也要回去了。 搬谷成了大问题,一日长长,几亩地几乎就剩苏月光跟几个弟弟妹妹割。 但弟弟妹妹还要回家,喂鸡喂猪,淋菜摘猪草,洗衣服做饭,农忙时要将家务都包圆了。 大晌午弟弟妹妹都回了家,就剩苏月光自己一个待在偌大的田里头,晒得蔫蔫的。 其他田的人都回去了,苏月光心里异常难受,为什么自己不能担一担回去呢? 如此想着,他给自己装了半麻袋谷。 直接提都提不起来,又倒了一小半。 没有扁担,就这么扛着回去。 顶着暑热,路上无人。走十几步又放下来停一停,他是铁了心要回去。 但刚收的谷实在是重,平日光是走路就远,还要绕路过桥,更难走了,他索性涉水过江。 谁知到江边一看,傻了眼,江水比之前涨满了。 拼命将谷扛到这里,累死了,苏月光后悔也来不及,蔫蔫地累倒在地,要怎么把谷搬回去。 浑身冷汗,竹林一吹,还有点发冷,若是有铜镜在,他会看到自己脸色都泛白。 江边竹林森森,了无人烟,只有鸟儿突兀地咕咕,莫名有些瘆人。 无边绝望时,下一瞬,绝处逢生,苏月光无意抬眸,竹林深处转出一个熟悉却又不可能出现在此的人。 但他偏偏出现在这里! 苏月光瞪大了眼睛,惊得站起来。 那人看到他,先是一怔,随即嘴角弯起来,涉水而来。 苏月光呆呆地看着他,不敢眨眼,生怕一晃神人就不见了。 波光粼粼的水面拖过一汪侧流,男人越走越近,阳光洒在他身上。 苏月光恍若看到天神,嘴角弯起来,喜不自禁:“你怎么来了?” 水流急,声音大,沈东遇没听到,只冲他笑。 苏月光也莫名发笑。 走到岸边,男人扬起脸冲他伸出手,一脸明朗笑意。 第23章 第 23 章 少年剑眉星目,五官精致,轮廓分明的脸庞,流畅的下颌线突起的喉结,白晳脸蛋上溅到的水珠,嘴角的一抹浅笑。 仰头看人时格外美好。 苏月光下意识伸手拉他,那一刻忘记男男有别。 男人掌心温厚,刚触到时,苏月光心头一动,后面只顾着发力把他拉上来。 然而他都还没来得及使劲,男人跃上来了。 握着男人的手,苏月光莫名脸红,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有些不老实。 忙不跌地撤了手。 沈东遇有些遗憾,小哥儿的手柔柔软软的。 不过小哥仰着脑袋,眼巴巴看着自己,眉梢嘴角掩不住笑,叫他也欢喜。 “我来寻你,没见着,你妹妹说你在江这边,我就过来了。” 苏月光好笑:“你怎地知道我问你这个?” 沈东遇笑道:“猜的。” 苏月光目光落在沈东遇身上,久久没移开,依然不敢相信他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他不知道村子有没有桥,看到江就直接过,恰好遇到从江那边回来的自己。 多日的沉闷一扫而空,看到他,豁然开怀。 两人呆呆站了一阵,苏月光这才不好意思的去揪麻袋:“我们走吧。” 沈东遇接过他手中麻袋:“我帮你提。” 苏月光乖乖的点头,谁知他拿了麻袋丢到一旁,反而拉着苏月光的手说:“我先背你过去?” 那水深过腰,男人下身衣裤紧巴巴地贴在那里,有团不容忽视的凸起,苏月光羞红了脸,赶紧挪开视线。 沈东遇低咳一声,又问了一句:“可以么?” 苏月光羞涩地点点头。 沈东遇半蹲下来,偏过头来看他,慢慢等他降临。 苏月光红着脸蛋贴上去,触到男人宽阔的胸膛,心头的情绪难以言喻 ,悄悄咬紧了唇。 那紧实的肩背,让他一阵恍惚,以至于沈东遇偏过脸来说些什么他都没听清楚,看着沈东遇侧脸发呆。 沈东遇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眉眼里笑意越发浓郁。 喜欢的人脸红扑扑地看着自己发呆,谁能顶得住? 沈东遇低低说了声抱歉,抬手握住了苏月光的双腿,同时忽然站起来。 苏月光浑身一颤,圈着他脖子的手更用劲了些,男人嗓音带着笑意,声音温和中透着些沙哑:“小心掉下来。” 苏月光把脸蛋埋在沈东遇肩膀上,心脏怦然,不知道是因为突然拔高的视野,还是跟男人靠得太近。 他的胸膛跟男人的背脊挤在一起,鼓鼓囊囊地压着他。 但这种感觉一点都不讨厌。 江水湍急,沈东遇一脚一步走得稳。 过了江,沈东遇将他放下来,继续淌水过去背谷。 苏月光看着他的身影,他看着很单薄,实际并非如此。 手臂结实青筋暴突,肩膀壮实宽阔,身体非常热,要将人融化的温度。 大热天,许多汉子身上难免有一股味道,他没有,热热的,暖暖的,烫得人发怵。 沈东遇过去又过来,他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他身上没有一点湿,但男人的下半身却是湿透了,淅淅沥沥淌着水。 苏月光目光下移,看到某个不容忽视的地方,脸蛋涨得通红,低声道:“你的衣服都湿透了,要不要先晾晾?” 平时他是不会在意这东西的,但,眼前的实在是太突兀了。 平时洗衣裳,也经常听到那些已经成了婚的妇人说谁的本钱大。 当时不晓得,现在大概是明了。 旁人如此不雅,他只觉得恶心,现在却是脸红心跳,莫名还有一点期待。 偷偷又瞄了两眼。 沈东遇看看前后左右,不太好意思在这里脱衣,一会突然蹦出个人怎么整。 他还年轻,还要面子。 “我把水撸干就好了。” “好吧。”苏月光不敢多说,脸蛋已经红得不像样,再说下去生怕沈东遇以为自己要看他光腚。 沈东遇这就去竹林去沥干水,出来时见小哥儿吃力地抬谷,不由走快两步:“我来。” 江的这一面大多是菜田,倒也有稻田,但日头太大,没人在田里。 菜地近房屋,田间不少稻草人,吓鸟又吓鸡。 鸡没有那么好吓,还得用围栏将菜地围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田间,不敢走太近,隔了挺长一段路。 到一张池塘边时,苏月光让沈东遇将谷放在那里,自己抬回家,一会去破屋那里寻他。 热头很大又有风,走动这一阵子,沈东遇的衣服干得七七八八,至少没有在滴水。 苏月光低头看着他的衣服:“一会我给你拿套干净衣裳出来。” 沈东遇道:“不必,干了。” 苏月光伸手摸了摸他的裤管,还有点潮湿。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苏月光脸蛋都没地儿搁,扯着麻袋就要走:“我我先回去了。” 沈东遇追出了两步,看他那么吃力,真想帮他扛到家门口。 最终还是按捺住这一股冲动,看着他远去。 家里不知怎么情况,乱糟糟的。 苏月光还没走进家门,就听到他娘囔囔声:“那瓶药酒呢?哪个发瘟偷了药酒?没见过药酒都有人偷的!不会又是那个死老太婆吧?” 苏月光本来就心虚,闻言更是心虚得不行,他鬼鬼祟祟进去,丢了谷子就想跑路。 半路想到荷包,又跑进了房里头。 刚从房里出就遇到他娘,苏月光心脏咯噔一下。 张玲看到他拧了拧眉头:“你怎么回来了?那谷放在那边被偷怎么办?” 苏月光道:“我现在就回去。” “慢着,药酒你知道放哪里去了?” 丢下一句不知道,苏月光赶紧跑了。 出了门才想起,忘了给沈东遇拿干净衣裳。 他完全不敢再回头找衣服,急急去找沈东遇,走到破院,看到男人就在里头,放宽了心,放慢脚步。 沈东遇指尖捏着锋利叶片,不知走神想些什么,苏月光喊了他一声,他蓦地回过头来。 漂亮的脸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痕,不深,就一点点,但扎眼得很,宛若陶瓷裂了一道缝,美玉有瑕。 第24章 第 24 章 苏月光一口气提上去,好歹没心梗,小声埋怨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东遇忙将手背到身后,摸了摸脸蛋上的那一道痕迹,嘴角不可见地弯了弯,很快又压下去,低声道:“我拿了药来。” 说着转身从箩筐里掏出一瓶药,苏月光眨眨眼睛,这不就是之前送他的那瓶药么? 刚刚阿娘还在四处骂药哪里去了,药不就在这里么。 苏月光接过来,看着男人脸上扎眼的伤痕,点了点自己脸颊道:“你不先涂一下药?” 沈东遇道:“我看不到。” 苏月光脸一红。 寻一处阴凉两人并肩坐下,苏月光拨开药酒塞子,药水倒了一点在掌心,又把塞子塞回去。 指腹浸一点药水,细心给沈东遇涂抹在伤口。 小哥儿微凉的指腹落在脸颊上时,沈东遇嘴角笑容怎么都压下不去,鼻间一股药味儿,脸蛋上清清凉凉,舒服得想打盹。 苏月光嘴角也是翘着的,瞥了沈东遇一眼,很快垂一下眼帘,心脏似有蜜溢出。 两人靠得很近,对视一眼,却又不敢多看。 主要是苏月光不敢多看,他能感觉到男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只要他一抬眸,对方就呆呆冲他笑。 再长的伤痕也有涂完的时候,苏月光将手掌心的药水擦干净,看沈东遇嘴角勾着、摸着脸颊出神。 苏月光也忍不住笑了笑,眉眼都弯了弯,很快又将笑容压下去,故作严肃道:“你要小心点,伤了脸长了疤,可不好看。” 说着又小声嘀咕一句:“你也就一张脸长得好看了。” 沈东遇嘴角瞬间垮了下来,神情如霜打了的瓜蔫蔫的。 有点可爱,又莫名可怜。 苏月光却不打算安慰他,不然下次又不知伤到哪儿去。 两人呆呆坐着,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苏月光悄悄地往他身下瞟了一眼,男人双腿合拢而坐,但还是很明显能看到。 那是他没有见过的东西,就多看了两眼。 一不小心跟男人的目光对视上,脸又涨红了,尴尬道:“你要不要晒一下衣服。” 沈东遇难堪又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胆大的小哥儿。 他之前分明都不会在意这个。 他目光扫到时,眼睛突然瞪大,嘴巴也张大了。 受惊之余,莫名又有一点…期翼。 那表情像看到什么绝世珍宝,想上手去摸又不敢。 沈东遇口干舌燥,喉咙发紧。 对方不说话也没有回应,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眼睛很好看,睫毛卷翘,瞳仁又黑又深,凸起的喉结滚了滚。 苏月光不敢与他对视,被他灼灼目光逼得缩起来,又尴尬又羞涩,想到自己说要帮他带一套干净衣服却食言,抱着膝盖耷拉着脑袋:“我、我不是故意不给你带衣服的。” “没事。”沈东遇喉结滚动了一下。 音色暗哑,透过耳膜钻进心室,杨桃树下,阴凉清爽,挡不住心头的燥热。 苏月光摸到怀里荷包,差点又忘了给他,摘回去的花,晒干了,已经塞进去了。 荷包香香的。 他掌心紧紧地攥着荷包,心脏滚烫,不知如何开口。 一咬牙扭过头来,撞上男人温柔的目光。 沈东遇抬起眼睑,冲他微微一笑,手心也攥着一个手帕。 看到对方手上物甚,双方都一愣,刹那恍惚之后,苏月光心跳无以加复,艰难推到唇边的话化为无边的笑意,什么都不必说了。 沈东遇轻咳一声,率先开口:“之前你的手帕,脏了,我给你买个新的。” 苏月光抿了抿唇,轻轻点头,嗯了一声,接过手帕却没有将荷包递给男人。 沈东遇一时不知所措,手伸过去又缩回来。 苏月光咬了咬唇,抬起眼帘勇敢的跟他对视:“所以,你就只是要还我手帕么?” 沈东遇忙道:“不是,是我想送你手帕。” 嗯了声,苏月光不可抑制地笑出来,手中的荷包,这才递了出去。 少年掌心宽厚,手指修长,拿到荷包时,手都有些颤抖,呼吸都凝滞了。 荷包握在掌心,放到怀里,男人垂下眼帘,嘴角尽是笑,青涩又爽朗,像是得到了什么世上至宝。 苏月光心间泛起阵阵涟漪,拽着手帕,也不愿意松手。 两人相顾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东遇道:“那我明日……” 苏月光眼巴巴地看着沈东遇,等着他往下说,心脏如擂鼓,莫名期待下面的话。 谁知这个时候。 外面突然扬起一道声音:“哎呀,羞死人了,果真是在这里私会男人啊!” 苏月光心脏咯噔一下,抬头一看,正是之前卖菜遇到的那个周大婶。 这人嘴皮子忒碎了,又拍手又跺脚,扯高嗓门就往他家那边跑,高声喊道:“苏二婶啊,不得了啦,你家大哥儿还要不要脸了,没出阁就在这私会男人,羞死人了,还私相授受,互送定情信物!” 她怕人家追上来打,跑得很快,叫得很大声。 沈东遇还坐在原地,眼眸暗了暗,嘴角微微翘起一点,但不是笑,而是不耐烦。 偏又遇上这个人。 苏月光急得如锅上的蚂蚁,来不及多想,推着沈东遇赶紧要他走:“你快点走吧!” 沈东遇收拾着自己的背篓,从里头拿出一吊肉,塞到苏月光掌心,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苏月光只顾着推他走,一个没留神拿了肉:“你快走,其余我来处理,你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沈东遇回眸看他一眼,见他眼眶都渗出泪来,一咬牙扭头走了,越走越快,甚至跑起来。 他前脚刚跑,后脚张玲苏二饼拿着扁担锄头带着一伙人,骂骂咧咧追过来了。 苏月光红着眼眶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吊肉,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脏微凉。 他跑得真的很快,头也没回,虽然连逃跑都那么好看。 [撒花] 三日,我硬写出了《瘸腿后,被丑夫郎钓成翘嘴》的开头,还没精修 我的小伙伴说为什么我的文这么多粪 我说因为菜天天都要淋 其实光与暗那一瞬间,他天神降临 “萧家那个大公子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都回来半月有余,不知多久没出门了。” “唉,分明自小就那么知书识礼的一个好孩子,一表人才,从不自恃清高,见人便含三分笑,看着真真是画本里走出来的公子哥,还那么聪明伶俐,十二岁就考了童生,十五岁又中秀才,听说今年想下场考举人了,不想去郡府路上偏出了这挡子事,现在不光家破人亡,连腿也瘸了,怕是不能好了。” “那腿真不能好了?” “自是不能好了,不然以他这般年经轻轻才华横溢的少年人,谁敢得罪他?又是被抢了家产,又是被扫地出门,现在困在这里破旧屋,门也不出,怕是要饿死哦!” “哎,人家用你担忧么?人家还有青梅竹马未婚夫呢!” “我看呀,那青梅竹马,说不定过两日就来退亲了。若真这么爱,怎么会让他搬回老家,我才不信一个富商家里一间空房都没有,这种鬼话你也信?” “长了这般好样貌,说不准呢。” “我说呀,再好的面貌也不能当饭吃,那柳家定是要退了这门亲事!” “把他放在丢在旧宅不管,估计是想放着他,等他死了,谁知道这一口气喘了这么久,他就没死成。” “你说话也忒难听了点。” “是难听,但是不是这个理儿!他阿叔阿伯都巴不得他早死,明正言顺领他家产,他未婚夫也好等他死后再谈门亲事。” “照你这么说,他现在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说不定,过不过几日就要饿死,那柳家何必触这个眉头,还上门一趟。等他死了,这婚是不自然就消了吗?” “谁知道呢,总人有比他急就是了。” 烈日下,奈宁背着沉甸甸的柴,脚步顿了顿,很快重新抬起腿继续往前走。 萧家那个大公子他倒是见过的,虽早已搬到县城里去,但每年清明还是会回来祭祖。 分明是同龄人,但他一向长得比旁的少年出挑,皮肤白皙,五官如刻,眉目含情,看人自带三分笑。 奈宁日日有干不完的活,上山捡柴回来天色不早,乌云密布,雷电交加,他还没挑粪淋菜未摘猪草,忧心匆匆火急火燎担粪出田,谁知半路一道雷声轰隆,他一个趔趄,整个摔倒在地上,肩上还挑着一担粪,悉数倒在了地上,天上雷电滚滚,地下哇啦啦下起雨来。 眼泪瞬间从眼眶砸下来。 他顾不得摔痛的膝盖与擦伤的手臂,只看出泼撒了的两桶粪流泪。 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绝望黑暗过。 头上乌云压顶,电光雷鸣不断,倾盆大雨打砸在地上单薄少年身上,他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脸蛋埋在双腿之间。 各家各户早在大雨来临前关了门,雨幕之中蜿蜒出道道炊烟,轰隆之下各家烟火欢语。 偌大的天地仿佛只剩一个被抛弃的人。 在他下定什么决心的时候,砸得人生痛的雨水不知何时停了。 他呆呆地抬起头来,对上一张璀璨明媚的脸庞。 天色很暗,很多东西看不清楚,独那张脸,经年累月,依然深深烙在他脑海。 他忘记了很多东西,只知道来人向他伸出一只手,他身上的粪便脏污了少年洁白的衣袖。 少年冲他笑了笑,跟他说:“无妨。” 笑容干净,人也俊。 少年肩头湿了大半,索性将伞送给了他。 很漂亮的一柄伞,他一直偷偷藏着,在街道上看到差不多的伞,问要多少钱,是他不敢想象的价格。 那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献殷勤,村中许多姑娘哥儿都有男子绕在身旁献殷勤,独他没有。 后来才听说人家萧大公子那日定了亲。 所以,原来是心情好,才冲他笑了那么一下。 他的世界都像被剥开了一片乌云,看到了朗月,但又瞬间合拢,被深埋在了心底,像井底之月。 他以为他再也不会经过那片荒井,让它一直封存那里。 然而此刻又听到了他,奈宁心头异动,但很快闷着头继续往前走了。 对啊,人家还有未婚夫与他何干? “宁哥儿,这么大日头还上山砍柴啊?” 然而单薄瘦小,背着重柴的小哥儿根本没听到,低着头脚步有些踉跄。 “可怜哦,怕是又没吃饭就干了一日吧?唉!” “自从他娘去后,他就没得一个好日子过了。” “可不是,后娘入门后,亲爹也成后爹。” “你们说的这些都还好,我说啊,更惨的还在后头呢,今日有个老鳏夫上他家提亲了,你们知道么!” “你说的怕不是隔壁村那个烂赌烂饮,年轻时打跑媳妇,最近不知为何发了横财的那个?” “可不是,听说要出十两银娶媳妇呢!” 奈宁没空听闲话,虽已近中秋,日中时太阳还是晒得人头晕眼花。 奈宁还没到家,远远就听到屋里传出骂声。 等他踏进家门,那骂声更是陡然拨高:“这么晚回来,在外头生蛋呀!一日日就知道躲懒,还不赶紧去烧水做饭!” 奈宁放下柴,沉默地按揉酸痛的肩头,灌了一口生水,垂头扎进灶房。 “一日日这副死相,像极了那死鬼老娘,早点给他寻个人家打发出去嫁了吧,看到就来气!” 奈宁烧水煮着饭,神思恍恍惚惚在别处。 奈大壮在抽烟,谭梨花过去踢了他一脚:“隔壁村那个老鳏夫说要出十两银娶他什么的,你怎么想?” 赖大壮皱了皱眉头:“他年纪也太大了些。” “你管他大不大,有钱拿就是。” “大家会说咱们。” “说就让他们说两句,日子还不是要过,眼睛长在咱们身上不成,再说了,钱到手了才是正事。” 奈宁一颗心脏提了起来。 赖大壮又抽了两口烟:“等等看看旁的人家再说吧,说不定有更好的人家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5章 第 25 章 苏月光一扭头就看到自己爹脸色发黑,握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冲过来。 年幼时被阿爹提着手臂在院子里追着打的噩梦跃然脑上,泪水断了线地流,腿却注了铅般,迈不动步。 苏二饼冲他喝道:“等我打死了他,再来打死你!” 一群人冲进院子里头,什么也没看到,张玲过来扭苏月光的耳朵:“那个男人呢,那死男人呢?” 苏二饼带着几个汉子顺着沈东遇离开的方向追出好长一段路,没追到人,脸色铁青地回来。 张玲道:“跑了?好啊,跑得真是快!” 周大婶高声嚷嚷道:“看看啦,看看啦,丑不丑丑不丑!哎哟,年纪轻轻就学会勾搭男人了,将来嫁了不知道要贱成什么样?” 这大嗓门一开,听到的都围了过来,听不到的看到这边这么多热闹,手头工作都丢了,赶紧冲过来看看。 张玲牙根扯了扯,拿着扁担冲过去,狠狠一棍打在周大婶:“没见过嘴这么贱,能不能收声?” 家丑不外传,就她嘴最贱,声音叫得最高,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 周大婶啊一声惨叫,万万没想到第一棍落在自己身上。 张玲喝道:“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你最会叫,他怎么就学会勾搭男人了,那个男人上门提过亲,一早他就说看上那家,是我们不允许!你又有哪只眼睛看到他勾搭第二个男人!” “全村就得你双眼最毒,男男女女隔个七千里路远说句话都要被你说三道四,到处搬弄是非!” 张玲边打边骂,真是气到头上去了,骂得凶打得更凶:“你个唇舌妇,看我不打死你,看你到处编排是非!” 周大婶啊啊啊叫得好惨,好歹有人从中间挡住了,不然张玲要揍得她一身棍。 周大婶心里头恨哪,自己好心告诉她,她家大哥儿跟一个男的在外头卖菜眉来眼去,她说只是碰巧,出去不要乱说。 这次终于撞到偷情,正好捉个正着,还要被打。 只恨之前没吹得全村人尽皆知,看她家子女以后还如何嫁娶! 周大婶咬碎了牙根,也夺了根棍,刚要打回去,谁知道张玲说:“我从来不是唇舌多的,你跟你家公在坡地扒灰,衣服丢得到处是,我撞到了,又什么时候出去说过人听!” 这一句话雷一般丢出来,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我没听错吧?以前就听到她家婆骂她扒灰,又听到许多风言风语,原是真的?” “难怪她家婆说她日日入她家公房呢……” 周大婶脸涨得通红,跺脚嚷了一句:“你胡说什么!” 看四周人眼光都不对了,像针子一样扎在自己脸上,再气也不敢多说,夹着尾巴赶紧走了。 大家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一时不知哪边故事更精彩。 苏家这边一进屋就关了门,他们想看也没得看,好几个好事者假装跟周大婶同路,一直跟着她回屋。 她家婆一看到她就跳起来骂她“扒灰,就知道躲懒”,她男人见她也是一脸恶寒。 她被打得一身狼狈,没人问一声。 …… 关了门,苏二饼恨得牙痒痒,扯着大棒,一脚踢在苏月光后背,苏月光身子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苏二饼举着棒就要往苏月光身上招呼,张玲一手握住了他的棍:“你要打死他么?” “这丢人的东西,不打死用来做甚!” “不用你生,你当然这样说!” 苏月光跪在院子,低着头闷声不吭,浑身都在发抖,泪水模糊了视线。 那一脚踹在身上,身子猛地前倾,六魄丢了三魂。 张玲看着他手里还提着一吊肉,另一只手握着药酒,气不打一处来,四处找棒要打,最后寻了根手指粗的竹枝:“我说你们哪里来这么多肉吃?原来是如此,你们六个真是串通得好啊!” “我说那瓶药酒怎么都找不到,原来是你送给他了!” “你出息了哈,居然学会了勾搭野男人!” 苏月光紧张颤抖,等棍棒落在身上,他腰间一缩,终于死了心。 每一棍都是皮开肉绽的痛,每一鞭落下,他的心脏狠狠地被撕开。 几个弟弟妹妹还在外面,或听到或看到家中出事,纷纷跑回来,剩苏北光没回了。 门一开,一群人打着“别打死娃”的名号蜂涌而入。 张玲情绪不可控,气晕了头,再顾不上许多,说话口水四处喷:“你们四个也给我跪下!” 棒子招呼在他们身上,一个个鬼哭狼嚎。 张玲打得气喘吁吁:“你们也是好样的,帮着他勾搭!那个姓沈的到底给你们下了什么魅术,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帮你们哥哥出去私会他!” “那种野男人,一出事就知道跑,也不知道你眼睛怎么长的,非要看上他!” 这时,默默缩在那里忍受雷霆的小哥儿,忽然来了一声:“他才不是什么野男人。” 他声音很低,大家都没听清楚,张玲不敢相信道:“你说什么?” 苏月光扬起脸蛋:“我要嫁沈东遇!” “嫁他,还要嫁他!”张玲好笑,笑完越发气得狠,落力在他身上又鞭了一顿:“不知你怎么想的,现在出事了,他人跑了,就你自己在这里受尽风言风语,一家人面子都被你丢光了,你还说要嫁他!” 旁边看热闹的啧道:“可怜了陈三郎,上门这么多次,结果这哥还在这里暗通款曲。” “是啊,上次陈三郎还去帮他们家割禾呢。” 他们说得不小声,直接钻入张玲耳里,又从她嘴里出来:“你听听人家怎么说,你不管你自己,也管管你的弟弟妹妹。” 苏月光扬起脸蛋,眼泪都是眼睛都是泪,鼻子眼眶红的,说的话却是倔强:“我管别人怎么说!你们这么管别人怎么说,日子又好过到哪里去了!” 张玲气得在他身上又抽了几棒道:“还有脸顶嘴!” 苏二饼咬着牙,双目射出怨恨,恨不得拿棍亲自上去抽他,喝道:“将他打死在外头多好,叫他回来做什么?没眼看!” 苏月光目光扫过他娘,扫过他爹,一个个胸膛起伏,脸色发黑,气得要撂过去。 那些围观者指指点点,只恨热闹不够多。 苏月光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红了眼眶,抽了抽鼻子,反而是笑了。 他们有什么好气的,旋涡中心不是自己么,他走的是他自己未来的路!没有挡谁没有碍谁,凭什么自己就要在这窝囊受气,又被打又被骂,受尽冷眼! 如此想着,他撸直了身子,抬起一只脚,曲直,又抬起一只,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 今日收到好多夸夸呀,感觉我又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6章 第 26 章 苏二饼气得倒昂,指着他,手气得颤抖:“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丝毫不知悔改!” 飞起一脚将苏月光踹翻在地,举起棍子就要打下去。 那比手臂还粗的棍子,眼看就要兜头砸下,苏月光闭上了眼睛,面如死灰。 然而,疼痛没有如约而来。 人群中一片嘈杂,突然一道魁梧的身影冲了过来,一手握住苏二饼手中的棍棒。 高大的黑影压来,苏二饼心中骇然,抬头一看,撞到一双圆目怒瞪的眼眸。 来人脸上浸满了汗水,气息不匀,额角青筋突起,紧紧咬着后槽牙,双目猩红地瞪着他。 苏二饼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楚,这不正是他儿子私会的那野男人又是谁。 那一重脚踹过来的时候,沈东遇刚刚带着媒婆赶到,那一刻想要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里好多人看着,他艰难地说服自己,放下了握着苏二饼棍棒的手,弯腰去扶苏月光。 看到他,苏月光泪水决了堤,无边的委屈走到了发泄口,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嗷嗷痛哭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沈东遇单膝跪在那里,闭了闭眼睛,心脏像被撕裂一般。 “抱歉,我来迟了。”沈东遇想摸摸他脑袋,手抬起来却没有放下去,就这么虚虚护在他身后头顶,偏头看向一边的媒婆。 他来不及回去请之前那个媒婆,请的是苏月光本村的媒婆。 媒婆被他紧赶慢赶拖到这里,差点没跑断气,脸色都是白的,半天没匀过气来。 “那个……苏二嫂,苏大哥,咱们、有空好商量……” 热切吃瓜的大家瞬间来了精神,这位正主竟然找上门来了,还带了媒婆来提亲! 苏二饼方才被年轻汉子的表情唬住了,此刻回过神来,更觉没脸,气得大口大口喘气,撸起袖子骂道:“我跟他有什么好商量的!” 说着也不等媒婆缓过气来,扑过去,几棍往沈东遇身上招呼。 沈东遇弯腰将苏月光护在怀里,咬着后槽牙生生受住了。 媒婆在旁边紧张道:“哎哎哎苏二哥,有话好好说,别打了,两小孩情投意合,你就成全了这门亲事吧?” “成全他?我宁肯成全隔壁老鳏夫,也不成全他!” 他打得累了,重重喘息两下,指着苏月光道:“那隔壁老鳏夫出十两聘金,我都没同意!既然他如此恨嫁,那我也不要这个脸,就让他嫁过去!” 媒婆:“啊这……” 苏月光浑身都在颤抖。 沈东遇眼眸中的暗涌一闪而过,闭了闭眼睛,好歹压制住了心头的那团邪火:“我愿意出二十两聘金。” 此言一出,满座皆静。 本地婚娶,男方出聘礼不过二三两,多的五六两。 十两就是买卖子女。 而这小娃娃出口便是二十两! 就连苏月光也惊到了,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他。 苏二饼懵了一阵,很快冷笑道:“呵,你个小娃娃空口无凭,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大话!” 沈东遇从怀里摸出一块红布,打开,里面躺着五两银子,一块不小的银锭。 苏月光眼帘上还缀着泪珠,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沈东遇冲他笑了笑,将钱递给苏二饼:“这是五两,先定个婚。” 苏二饼接过钱,跟张玲懵懵地对视了一眼,想到什么,拿着银锭子在上面咬了一口,凹了下去。 苏二饼喃喃道:“这是真的!” 张玲拿过来也掐了一把,呐呐道:“真的真的!” 外头看热闹的一个个伸长脖子:“这就给五两定金了!” 院子里充满了吸气声。 苏月光深深提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没什么神情地跟他娘道:“我要嫁他!” 苏二饼捧着银子,很努力克制自己才没笑出来:“既然你这么想嫁他,那么就……” 张玲捅了他两下。 苏二饼忙把话头收住,眉头又拧起来:“你这才五两,跟二十两还差得远了!” 差点就要被这小子忽悠了过去,若先答应了这门亲事,后头他凑不出二十两,若是悔婚,到时大家都要笑话他! 苏月光一颗心又提起来,刚要说什么。 沈东遇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道:“我爹娘说过,待我成亲愿出二十两礼金,我其实不是我阿娘亲生,她是后面进门,一直怕对不起我,答应过在我娶媳妇时出二十两彩礼钱。” 苏二饼脑瓜子嗡嗡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只是这小孩一家之言,他爹娘不在,无法对峙。 但人家小娃娃一下子就拿出了五两银子! 说曹操曹操就到,今日是街日,刚好沈东遇他爹娘去逛街,正好回到这条村子,被人一说立刻赶过来看热闹了。 一进来看自己好大儿跪在地上,沈东遇看到他们还喊了声爹娘。 陆金花先是出了好大一通气,扭头看到苏二饼张玲,立刻满脸是笑:“哎呀,我一听说立刻就赶过来了,饭都顾不上吃。” 媒婆极有眼力见地过来扶两个小孩:“快起来,快起来,哎哟,婚事好好谈嘛,不要这么怒气。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家不成,还有下家。” 苏月光瞪了她一眼:“我就要嫁他!” 媒婆悻悻地嗯嗯了声。 苏月光的情绪安定了许多,这会想起沈东遇的衣服,伸手一摸,果然还是湿的,扭头就到旁边去收二弟的衣服,一把塞到沈东遇怀里:“你先去换身衣服!” 沈东遇道:“不用,我回去再……” “换!” 沈东遇怔了怔,很快嘴角翘起来,抱着衣服进了澡室。 陆金花差不多跟苏家谈成了,笑道:“唉,他们小孩两情相悦,我们做大人的只能成全他们了,婚事咱们好好商量,莫伤了和气,阿遇虽不是我亲生,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家月光嫁过来,我定不会让他受委屈。” 张玲道:“也好,那我们来谈谈礼金。” 陆金花笑道:“礼金自然是要提的,该怎么来怎么怎么来!” 连沈东遇他爹沈大虎也端正了身姿:“对,该怎么来怎么来,咱们绝不含糊!这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老说我眼里没他。咱就得把这婚事办得好好的,妥妥当当,让大家知道我沈大虎对哪个子女都一样!” 张玲点了点头:“既然你们这么看重他,那我就放心了,看来你家东遇之前所说并非是诓人的。” 陆金花心里是觉得有些讶异,沈东遇竟然会在外头说她好话,既然他能演,自己也能演,笑得慈眉善目:“现在这里这么多人,大家都来见证见证,人都说做后娘的黑心肝,对继儿不好,我啊真真如他亲生阿娘,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里,出多少银我都要把月光好好迎进家门!” 人群一片哄笑,有个人大声说道:“沈嫂子,你真是好心,这么多钱你都舍得出!” 陆金花笑道:“哪有舍不得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是啊,但不管是手心还是手背,我都出不起这钱!” 陆金花眉头拧了拧,莫名觉得有点不对劲。 终于有人说了一句:“二十两聘金啊,娶个天仙我也没钱!” 陆金花心脏咯噔一下,她说为何她一进门大家就是一阵好评,热情澎湃的喊:“好亲家来了!” 还有不少拍掌的。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正宫就是正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7章 第 27 章 陆金花假装听不到,想找个由头溜之大吉,张玲没半点眼色,在旁边冷不防开口:“你家东遇说,你们要给他出二十两聘金给他娶媳妇?” 沈大虎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陆金花脸上喜气也瞬间被乌云遮蔽,化成满脸怨怒,出口时声音控制不住:“他说我们给二十两聘金?” 张玲淡淡瞥了她一眼:“他说你们待他好,要给他二十两聘金娶媳妇。” 陆金花满脸怨色蹭蹭上涨,但大家都在看着,想骂又骂不出来,差点没晕过去。 这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戏,眼看就要演不下去了,她随时都想撕破脸皮。 恰在此时,沈东遇在旁边悠悠补了一句:“已经给了五两了。” 陆金花猛地扭头瞪着他,目赤欲裂。 分明是个形状姣好的少年,她怎么就看着如此面目可憎! 他们这边定亲时给去的彩礼,只要男方悔婚一分不赔,但只要赔够彩礼,到时候哥儿姑娘嫁过来,就会回嫁妆。 陪多少彩礼,就会回多少嫁妆。 不对,应该说男方送过去的彩礼,就是回过来的嫁妆。 除非是买卖子女,正常人家没有独吞了彩礼的。 当然,嫁给鳏夫那种就是另说了。 陆金花脑门突突直跳,咬着牙恨不得生撕活吞了沈东遇。 现在真是骑虎难下。 想发火发不出来,只能阴阳怪气道:“这么多钱,哪家卖子女都不用这么多钱吧?” 张玲看她脸色这么难看,冷声道:“我们自然不会独吞了这一份钱,多少都是给小两口过日子的。我是没这么多钱,不然多少钱都给我大哥儿贴进去做嫁妆!” 一番话说得陆金花脸上青青紫紫,嘀咕道:“谁家钱又是这么好赚的?又不是大风吹来的。” 苏二饼不耐烦道:“你说这么多,到底娶不娶,不娶就算了,五两银子我们也不退了,今日这事情闹得这么大,能跟你们好好说话,已经是仁尽义至!” 沈东遇喊道:“爹娘!” 突然跪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头,再抬起头来时,双眼一片赤红:“我沈东遇非苏月光不娶,求爹娘成全!” 说着又重重磕了两个头,低声道:“当年我娘死的时候,说给我留了二十两银子要给我娶媳妇……” “以后弟弟哥哥弟弟的房子土地我也不分,我就要娶个媳妇,将来我跟月光会好好孝敬你们的。” 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苏月光。 苏月光张了张嘴又委屈巴巴合上,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说我不愿意,但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什么话都咽了下去。 那句话出这口,他们之间就彻底完了,他眼眶鼻尖酸得厉害。 眼泪滴滴答答地坠,偏过头一抹眼泪,忽然也冲自己爹娘跪倒下去,也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求爹娘成全。” 张玲道:“你求我有什么用,人家不答应,叫我成什么全?说好的钱也不愿意出,我家又不是要吞了你的钱!” 陆金花牙根扯得生痛,二十两,二十两啊!家里做些小买**寻常泥腿子多点钱,盖了漂亮屋子,但二十两也不是说给就能给的。 沈大虎闷着头,又想抽大烟。 陆金花见这男人指望不上,狠狠捶了他两手肘,泄了些气这才勉强笑出来:“二十两,真的一点不能少?” 苏二饼板着脸说:“一点不能少!” 陆金花咬着牙想了好久,终于一扯手帕道:“行!” 想到什么,陆金花补充道:“以后嫁妆也不必随太多,简单着来,其余我们家里都会有所准备。” 农户人家不能似乡绅土豪十里红妆,所谓嫁妆都是从聘金里抽钱买的,嫁妆多了,回的钱就少了。 苏二饼张玲都不吭声,对二十两银各有心思,总之到手后什么都好说。 媒婆忙将苏月光沈东遇扶起来:“好了好了,现在亲事成了,好好谈个日子,” 苏二饼道:“先别这么着急。” 媒婆一个哆嗦,刚刚扶起的二人差点没再跪下去。 苏二饼道:“五两订金怕是不够,至少要一半!” 陆金花头皮炸起来,差点要跳起来骂人。 她原还想着先应下来,到时亲事成了,寻个由头偏不给又如何,总不能当场悔婚,二十两聘金没给够就悔婚,说出去谁脸都不好看。 到时哥儿嫁不出去她还有好戏看。 结果…… 媒婆推着陆金花夫妻:“也是啊,这么多钱呢,你们要是有钱也先给够一半呗,省得大家忧心。” 陆金花刚要拖拉一二,沈东遇道:“阿娘今朝出街不是带了许多钱么,五两银子而已,想来是够的。” 大家听了不由啧舌,什么叫做五两银子而已! 不过这个小孩身上就能摸出五两银子,他爹娘身上能没钱? “是啊,这么多钱呢,到时反悔人家小哥儿可怎么办呢?” 大家乐得看他们出钱。 “你家小孩都有这么多钱,你们不可能没这么多钱,不会是想反悔吧?” 其中不乏说话更难听的,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他们。 陆金花没办法,磨磨蹭蹭又拿了五两银子出来。 苏家一下子收入十两银子,其余人眼睛都看直了。 他们看热闹就怕闹得不大,看到别人占了便宜又羡慕妒忌,说话都阴阳怪气。 “哎哟,收了这么多彩礼钱,将来可得好好办亲事哦。” “对呀,到时桌上不能说件件都是肉吧,但也要一半以上是肉吧?” 陆金花刚才被他们不痛快到了,现在也不能让他们痛快,咬着牙笑得阴恻恻:“有两件肉都不错了,哪来这么多钱买肉啊?钱又不是大风吹来的,谁都要辛苦赚来的啊!” 他们怎么说苏月光没管,就看着沈东遇,沈东遇额角红红的,都磕出血来了,额发有些凌乱,裤子也短了一截,一身狼狈。 沈东遇垂眸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眉弓深深,微微拧着眉,嘴唇抿直,看着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苏月光莫名心痛,想摸摸他额角,帮他吹一吹,问他疼不疼,手伸到半空又放了下来。 沈东遇瞥了苏月光额角一眼,将脸偏到一头,啥也没说,就是拳头攥得越发紧了。 一下子没了五两银子,苏家烧好茶请喝,陆金花都没有心思了,商议了几句,冲沈东遇喝道:“走了。” 分别在即,沈东遇回眸又看了苏月光一眼,声音沙哑:“我走了。” 苏月光愣愣地点了点头,待人要走了,又追上一步:“沈东遇!” 沈东遇偏过头来:“嗯?” 苏月光道:“你之前说明日要做什么?” 第28章 第 28 章 小哥儿仰着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浸在水里,眼眶鼻子还有额角都红通通的,满脸期翼地看着他。 沈东遇怔了怔,想起来,笑了笑,眉目温和得似要揉出水来,温声道:“明日来提亲。” 那一刻,热泪涌眶而出,苏月光抿着唇说不出话了,心尖暖暖的。 那时他心如死灰,硬说要嫁沈东遇,被狠狠地踹了一脚,若是沈东遇不来,他真的想死在当场。 这个男人真真如他的天神,他扬起头看到他那一刻,别说是嫁他了,为他死的心都有了。 沈东遇束手无措,想为他抹去眼泪,却又不敢碰他。 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他不想在他嫁给他之前有任何的坏名声,他可以有,但绝不能是他带给他的。 沈东遇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讷讷道:“别哭啊。” 心痛犹如心绞一样。 苏月光抹着眼泪,露出个笑:“没哭!” 眼睫上还缀着泪珠,笑容却是灿烂,沈东遇看得呆了呆,喃喃道:“我明日还会过来的。” 待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竹林,苏月光才收回目光,心头满满的幸福。 手探进怀里,沈东遇送给他的手帕还好好的。 苏月光抽了抽鼻子,握着手帕放在心口的位置,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又笑了笑。 在他转身要回去的时候,竹林尽头传来一声发瘟,之后是渐近的急速脚步声。 一扭头就看到了奔跑而来的沈东遇。 沈东遇跑得急,喘着气,看到他没走,笑了声,放慢了脚步,走到他跟前,将一个包扎齐整漂亮的礼盒放入他怀里。 又重复了一遍:“明天我还会过来。” 苏月光仰着头,愣愣地眨巴着眼睛。 沈东遇冲他笑了笑:“回去吧。” 自己却还站在那里,一直看着苏月光走回家。 苏月光回头看他一眼,他还站在原处,眼睛都没眨一下。 苏月光轻轻笑了笑,他也笑了笑。 周边都很嘈杂,看热闹的人都还没散去。刚定下亲事的两个小孩,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他们两个。 竹叶沙沙送来凉爽,苏月光从来没觉得如此清爽过。 竹林下的少年穿着不合身的裤子,腿脚露出一截,细白结实的脚踝,滑稽又出挑,偏他生得好看。 苏月光抬手冲那个方向挥了挥,低声说:“再见。” 一直呆呆地看着,直到男人转身走了,在转角处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过快的心跳缓了好一阵才落回心脏,苏月光抱着漂亮的礼盒回来,弟弟妹妹高高兴兴绕上来:“哥哥,哥哥!太好了,哥哥的亲事成了!” 苏月光被弟弟妹妹簇拥着开了礼盒,里头是各种精致糕点,一拆开来扑鼻的都是香味,尝一口,那一个香甜软糯。 苏月光小口小口细品,绿豆糕细糯绵软,入口即化,融到了心坑里头。 今日本来是苦的,绝望的,所有的快乐都是他给的。 苏月光又摸了摸心口的那一方手帕,嘴角轻轻抿出一个浅笑,所有的痛都不觉得痛了。 弟弟妹妹一人捧了一个来吃。 这一日苏家上下都很开心,父母拿着沉甸甸的十两银锭,咬个不停,啧道:“真的,这是真的!” 弟弟妹妹吃着糕点围过来摸银锭,个个都摸了一遍。 等到苏月光的时候,双手捧着银锭,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张玲脸上掩不住的喜气,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说:“你也别怪我们狠心,你那家婆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现在拿到的钱,将来怎么说也会进你兜里,若不多要些,将来嫁过去,分家时,说不定啥也没分着。” 苏月光没说话,嗯了声,像个闷葫芦一样。 刚说是会进他兜里,但这会儿张玲还是拿走了。 苏北光还在地里头背谷,等半天没见人来,又回了去。 这才发现,家里天都变了,没有山雨欲来时的慌乱,反是一片喜气洋洋。 刚迈进门鼓都还没放下,弟弟妹妹叽叽喳喳地扑上来说:“啊啊啊,大哥婚事定下来了!” 苏北光心头一震:“谁,定的谁?” 大妹笑道:“还有谁,就沈哥哥啊!” 苏北光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便好。” 之前一直忙着收割水稻,现在突然不忙了,一家清闲下来,在堂屋里烧了壶茶,一边喝茶一边吃糕点。 刚收回来的谷子摊在院子晒。 日头很大,一家人躲在屋檐下,手执葵扇,饮茶吃糕点,大家都笑得开心,唯独苏月光偶尔笑笑,笑也是因着亲事定下来了,大多时候闷头不说话。 对他爹娘的笑声,只觉扎耳,绝不回话。 他有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是,被卖了帮数钱。 双儿姑娘果然就像货物一样,未出阁时摆在家里奇货可居。 嫁过去就是做牛做马。 难怪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一壶茶喝完了,倒了些井水上去继续烧,水咕噜咕噜沸腾起来时,又落了些茶叶。 等待茶凉的功夫,苏二饼说话了:“过几日,待割完禾,咱们镇上走一趟,扯两块新布,做几套新衣裳。” 弟弟妹妹惊喜道:“都做吗?” 苏月光也顿了顿,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新衣裳。 苏二饼乐呵呵道:“都做都做,”瞥了苏月光一眼,特意道:“你们大哥哥快成亲了,多做两套。” 苏月光低头只顾小口吃糕点,想到沈东遇说明日还会来,悄悄红了脸,偷偷拿手帕藏了两块,小心收在怀里,到明日给沈东遇吃。 心里头这才欢喜了些。 这边拿了十两银子,有甜点吃又有肉吃,一家子还算其乐融融。 另一边就没这么好了。 还在人家村子里,陆金花不敢大声骂人。 方才从镇上赶集回来,她两手空空入苏家,就因为半路将买了东西的篮子藏起来了。 回家时拿回篮子。 结果那个继子不知发什么疯,抢了她一盒又折了回去。 旁边还有媒婆在跟着,陆金花骂了句发瘟不好再骂下去。 她还得跟媒婆解释:“哎呀,刚刚太着急了,只能将东西先放这里。” 媒婆就笑笑。 她人精似的,还能看不出这一家子表面和睦。 外头都在传这小孩名声不好,她看啊,多半是这孩子爹娘传出去的。 她也不是没见过人家当后娘的,但这么黑心肝的还是头一遭见。 偏要在外头卖自己人好,其实假得要死,带继子上门提亲,连一盒糕点都不愿意分人。 继子拿了去分,还被她跳起来骂发瘟,若不是自己在旁边,不知道骂多难听。 陆金花有东西也不打算拿出来给她吃,媒婆也不在意,笑了笑,等少年回来了,这才道:“咱们先选个时间算个八字,到时再挑个吉日。” 沈东遇道:“我明日傍晚还会过来。” “好好好,也省得我跑那一趟,好孩子,那我就先走了。” 媒婆拍了拍沈东遇的肩膀,心中暗暗感慨可怜,这就走了。 出了水河村,陆金花才敢大声骂出口,仗着没人认识,一路骂骂咧咧回了大山村。 沈东遇看了一眼她满篮的礼盒,道:“我那份不吃。” 陆金花一口气刚顺了些,又提起来:“谁买给你了,你要不要点脸?” 沈东遇不说话了。 到了大山村,他丢下一句:“我到山上去住,不必留我饭菜。” 一直没言语的沈大虎终于开了口:“山里头够不够米?” “够的,多谢关心。” 沈东遇闷头就往山里走。 平时沈东遇都住在山里头,不知几年没回过家,若不是这一次要提亲,他也不会搬回来住。 等沈东遇身影消失在丛林中,沈大虎变了张脸似的,脸色发黑,拧下眉头:“你同意他作甚?二十两银子啊,到时候他不给,你怎么办!” “他敢!”陆金花恶狠狠道:“他敢不给我,到时那哥儿上门,我就砍上门去,我弄得他鸡犬不宁!” “二十两,又不是一两二两,他敢不给我?” 二十两,再贴几两都够再建一座青砖瓦屋了。 沈大虎满脸发愁。 陆金花却是笑了:“到时他们都住在家里,看他还敢不给钱!五两银子,这个年纪就能拿出五两银子了,平时肯定也不少赚!二十两银子相对于将来他能赚到的钱,还是个小头。别忘了,他还说了将来不分房屋田地,就算他以后反悔,二十两聘金摆在这里,他说什么我都有话堵回去。” “你真当我傻的,随意就肯定了这门亲事?” “再说,那哥儿性子软,是个好拿捏的,放心吧,我不会看走眼的!” “我不怕聘金贵,就怕不够贵,这下他不被我捏了个把柄?这把柄还是他眼巴巴的送上门来的,看我以后怎么治他!” “咱们回去就好好帮他把婚事办了,我要让那小哥儿对我感恩戴德,到时狗杂种上山打猎,再跟他扯些是非,让那个杂狗杂种里外不是人!” 第29章 第 29 章 闲了一下午,到傍晚还是要干活,大家分工合作,张玲跟大妹出田摘番薯藤,苏北光淋菜,小弟小妹烧水洗菜,苏月光喂猪喂鸡。 爹娘打了他一顿,没有道歉的说法,顾及他伤得不轻,让他在家里干些轻松的。 之前满脑子都是旁的,苏月光还不觉得身上痛,这会儿浑身都痛得慌。 水烧好后,苏月光第一个洗的,收衣服回房时,看到药酒静静摆在他床边。 苏月光鼻子一酸,偏过了头,抱着衣服出去洗澡了。 热水淋到身上,火辣辣的痛。 那一吊给苏月光招来福祸的肉被炒了,一个个吃得满嘴是油。 苏二饼啧道:“你别说,这小子送来的肉就是好吃,打一开始我就觉得这肉不对劲,果然山里的肉就不一般!” 苏月光撇了撇嘴。 夜间睡觉前,大妹被张玲喊入了房,再出来时,凑到苏月光床边,拿着药酒说:“哥哥,阿娘叫我给你擦下药。” 苏月光闷闷地盖着脑袋:“不必了。” 大妹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 翌日,鸡啼末落,外头就响起脚步声,天黑蒙蒙的,说话的声音也像蒙在鼓里。 张玲第三次喊他们起来了,说话开始冒火:“还不快起床,一会又说晒,到时你们就顶着日头在田里干活吧!” 苏月光习惯了,起得早,拿着镰刀站在旁边,咬着嘴唇有话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苏北光三弟大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非常艰难起来。 小弟小妹年纪小,留在家里煮完粥,带着粥再出田。 出门时,苏月光终于忍不住道:“沈东遇说他今日要过来。” “然后呢,你要在家里等他吗?”张玲语气不善。 苏月光张了张嘴,又蔫了下去,悻悻地跟着出门。 竹林里早起的小鸟叫得欢快,叽叽喳喳,偶有鸡啼狗吠,人声寥寥,偶尔有人也是急着赶路出门。 大门关了,拿上扁担麻袋。 没走两步,苏月光漫不经心一个抬头,心脏骤停。 已经被清理干净的谷场,一堆一堆的谷包,有夜间收起没装进麻袋的,也有装了麻袋的,统一都用草席雨布遮住。 漆黑的天空才漏出一缕晨曦,就有老人家拿着耙子出来将谷摊平晒了。 忙碌之中有一道颀长身影,静立在谷场跟大路旁边,路侧深深的野草,挡住他大半的身影。 苏月光怔了怔,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对方已经往这边走来了,渐渐逼近的俊脸轮廓越发明晰。 苏月光抿了抿唇,嘴角压制不住。 沈东遇走到跟前,先冲苏月光一颌首,喊了声叔叔婶婶,目光落在苏月光身上,嗓音更柔和了几分:“月光。” 声音掺杂了暮色,有些喑哑。 张玲意外道:“这么早来!” 大家看到他都来了精神,打着哈欠的弟弟妹妹,脸上都有了笑意。 “嗯,我来帮下割禾。”沈东遇背了个背篓,手掌心拿着一柄镰刀。 说着把背篓除下来,从里头翻出一只老母鸡递过来:“这只鸡可以带回去炖汤。” 对着他爹娘的时候,张玲没什么好脸色,但对着这年轻后生,加上他又这么会来事儿,张玲止不住满脸是笑:“那得多早起啊?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只鸡来?” 张玲将鸡塞到苏月光怀里:“你带东遇回去吃个朝再来。” 苏月光抱着鸡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沈东遇。 沈东遇低笑一声,赶紧跟上。 他们没走两步又回家,小弟小妹刚刚起来,打着哈欠,看到沈东遇愣愣的,很快欢跃着跳起来,冲过来就抱着人的腰,高声喊道:“沈哥哥,沈哥哥!” 沈东遇摸了摸两个弟弟妹妹脑袋说乖,又从背篓里掏出一物,正是苏北光的裤子,塞到苏月光手上:“我洗干净了。” 夏日热,风又大,夜间洗了,吹一晚就能干。 苏月光脸色通红。 弟弟的衣服别说碰了,他还帮洗呢,每次随拿随收都没有什么感觉,而这一条裤子让他有烫手的感觉。 他将裤子放回弟弟房中,出来时沈东遇抓着鸡冲他笑道:“要不我来杀□□?” 年轻汉子挽起衣袖,露出修长结实的手臂。 苏月光脸微微一烫,轻轻点了点头。 小妹边打着哈欠,边淘米下锅,烧火煮粥。 一排好几个灶,另一个灶煮着猪食,番薯藤昨晚就剁好了放进大锅里去。 沈东遇杀鸡动作很快,不一会就放了血,拿些盐到鸡血里拌一拌,过一阵就凝成血块。 苏月光起了个小灶,烧开水给他烫鸡毛,不停往里面加柴,将火烧得旺旺的。 他坐在小凳墩上,捧着脸颊,白晳的脸颊,漆黑的眼眸跳跃着火光。 一道高大身影走进来,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光线,苏月光仰起头,看到高挑的少年,耳尖悄悄红了。 小弟殷勤地搬了个椅子来:“沈哥哥坐!” 苏月光脊背不知不觉挺得僵硬,沈东遇坐在他身后,笑吟吟夸了声:“四弟真乖。” 低沉温和的声音钻入耳膜,苏月光耳根发痒,心脏也莫名,心绪乱转,以后有了小孩,他定也是这般温和。 会鼓励孩子,赞扬孩子,定是个好爹爹。 小妹见小弟得了夸,凝着眉头不开心,想到什么哼了声,蹦蹦跳跳回爹娘房,在米缸挖出糖果与糕点,一股脑送到沈哥哥怀里:“沈哥哥吃!” 沈东遇笑着夸了声:“二妹也很乖。” 小妹骄傲地冲小弟哼了声,扬起小脸蛋。 掏出来的糖果糕点有些多,沈东遇给小弟小妹分了分。 分到苏月光时,苏月光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回头,更没有伸手来接。 他很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办,肩膀的衣料被轻轻碰了碰,偏过头来对上了满脸是笑的少年。 心脏被一个小石子砸中了,咚的一声,荡起涟漪。 被碰到的衣料,触着皮肤,酥酥麻麻,连头皮都酥麻起来,四肢百骸犹如被电流过。 他接过糕点,迅速低下头去,小口地一口一口咬着。 沈东遇也捏了一块来吃,从未觉得如此香甜。 水不一会就开了,鸡也彻底咽了气。 热水倒在盆里,烫了一会鸡毛,开始拔。 水还是烫着的,沈东遇手脚麻利,小弟小妹都凑过来,说要帮拔鸡毛,烧火都不安分。 小小的盆都被他们围住了,苏月光想挤上去都没门。 苏月光看了小弟小妹好几眼,想说两句又忍住了,当着沈东遇的面,他不好意思开口,一下子变得悻悻的,撅了撅唇。 沈东遇嘴角噙着笑,温声道:“快去烧火煮粥,等哥哥拔完毛,切些鸡肉下去,熬个鸡肉粥。” 鸡肉尚未下锅,仿佛就已闻到了香味,贪吃的小家伙忙不迭跑去烧火。 平素叫他们去烧火,不点名道姓,谁都不肯去。 这会一个小板凳被他们两个挤着坐,都在说:“我来烧,我来烧。” 苏月光眉眼弯了弯,一偏头看到沈东遇定定地看着自己,心头滚烫,也不言语,搬了个板凳过来,坐在沈东遇对面,低着头,静静地拔鸡毛。 拔鸡毛挺有意思的,一开始的水很烫,无法下手,苏月光被烫到了,轻轻嘶一声。 沈东遇低声说小心烫。 水很快变得温凉,拨起来也顺手多了,感觉跟拨草差不多,长毛毛孔比较大,拔出来后里头一个个坑坑,把鸡毛拔去,露出鸡肉雪白的身体。 长毛好拨,细小的绒毛就得细细拔去。 两人低着头干活,虽不说话,但也觉得温馨。 粥跟猪食都煮熟了,苏月光舀了些猪食去喂猪,刚刚出锅的猪食很烫,冲了半桶泔水再加些米糠拌一拌,喂猪时再慢一点,一舀一舀往下放。 趁着猪吃饭的功夫,他将猪圈给冲洗了。 冲洗的水一并从槽流入粪坑。 沈东遇提着刀切出许多肉,空剩一个鸡骨架。 大半锅的粥舀起来放在盆里乘凉,小妹舀了几勺拌米糠去喂鸡。 公鸡母鸡咯咯咯在院子里叫半天了。 等苏月光将猪食桶提回来的时候,沈东遇将切好的鸡肉倒进还剩一小半粥的锅里去,开始炖鸡肉粥。 割的肉有点多,苏月光害怕被爹娘说,忍不住说道:“落这么多肉吗?” 沈东遇看着瘦巴巴的小哥儿,抿了抿唇,道:“先吃。” 鸡是他带来的,苏月光也不好再说什么,搬过小凳子,坐在灶口前烧火。 沈东遇将鸡架也剁了,用来炖汤,在小炉里慢慢的熬着。 等鸡肉焖熟要一点时间,沈东遇坐在他旁边,低低打了个哈欠。 苏月光偏头看他,光线昏暗的灶房,火光映在他白净的脸上,漂亮的眼睛有泪珠溢出。 看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苏月光有些心疼,道:“你几时起的床?” 闲下来沈东遇就犯困,想打哈欠,生生忍住了那一股冲动,眼角泛出泪水:“挺早的。” 苏月光从怀里掏出手帕,红着脸塞给他:“你先去睡一觉吧,待会喊你,打个盹也好啊。” 沈东遇张了张嘴,苏月光先一步站起来说:“走吧。” 苏北光回来许久,家里在柴房支了张床。 苏月光有些不自在,推开门进房,指着苏北光的床,让他在此先行歇息。 苏月光低低声道:“脏破了些,暂且歇一歇。” 沈东遇实在困得很,坐在床上,一张嘴就想打哈欠,困困顿顿,掌心攥着苏月光送的手帕,鼻音有些重的说:“挺好的,那我先睡一会。” 苏月光看他这副反应有些慢,呆呆的模样,莫名怜惜,想跟他说手怕还我呀,最后还是闭了嘴,柔声道:“嗯,你先睡。” 出去之时,顺手将门关了。 沈东遇躺在床上,将苏月光送的手帕递到唇边,轻轻嗅了嗅,跟他送的香囊一样香香的,这不是他送他的那个手帕。 清新的淡青色,有一点点绣花,很漂亮。 粥焖得久了些,米全开了,稠稠糊糊的,一打开锅盖,浓郁肉香伴着米香扑鼻而来。 小弟小妹馋得直流口水,苏月光想再等等,等沈东遇再睡一会,看弟弟妹妹饿得眼睛发直,还是让他们先吃了,自己蹑手蹑脚推门进去,又看了看睡梦中的男人。 房里光线暗暗的,他睡得很沉,安然恬静,手上还拽着手帕。 苏月光呆呆看着他,不忍心扰他好梦。 天色不早,也该出田了,要不自己先出田,等他再睡一觉,到时跟弟弟妹妹一起去。 苏月光看着男人俊俏的脸蛋,如此想着,谁料男人眼睫蝶翅一样轻轻抖动,下一瞬睁开了眼睛。 苏月光惊慌失措刚要逃,被男人一下子握住了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