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刑侦】》 第1章 第一章 “您好,云曙市主城区派出所。” “好的,您说的情况我们已经记录了解,会马上出警前往。” 在挂断这通电话的瞬间,派出所民警小方拿着记录此次报案信息的A4纸匆忙起身,向外走去,而后扣开了隔壁办公室的门。 “刘所,有学生在云曙大学某个旧教学楼的外墙缝隙处,发现数具猫尸,现怀疑有人在校内行凶虐猫。如今校内人心恐慌,市教育局对此高度重视,要警方马上赶赴现场调查。” 民警小方一边陈述警情经过,一边将简略记载着方才通话记录内容的纸张递给派出所所长刘朝阳。 “陈德武,你马上带几个人去云曙大学的案发现场查探,有情况随时上报。”刘所长手持警用对讲机,向对面的陈德武警官下达指令。 “收到,”对讲机中,立刻传出陈警官的应答回复,以及因快速整理行装而发出的簌簌声响。 见警情得以快速处置,民警小方也转身回到他的岗位,只留刘所一人仍立在原处,眉头紧皱,沉眸凝视着小方警官递过来的纸上信息。 “大学……多条猫尸……监控盲区……虐猫案……”刘所兀自沉思,手中攥着纸张的力道也不自觉加大了几分,“怕是要出大乱子……” “嘀~呜~嘀~呜~嘀~呜~……”喧嚣紧张的警笛声载着陈警官一行人冲出派出所大门,前往市中心的云曙大学。 此时人间四月,然芳菲未尽,路旁仍有树花,不时于这匆忙车行所激起的暖风中,纷扬飘落。 路旁警车的飞驰而过,惹花错落,更扰得路旁行人着乱。只见秦绍本就敞开来穿的卡其风衣被这风吹起,向后翻飞一瞬,方得回落。但他脚步却并未被风侵扰,仍旧平稳地于行进中轻踏着落花,步步染尘香。 他从容优渥地向前走着,不时伸手去接那飘落到眼前的落花,却总与之错过。 芳菲不堪临手,每每时误,他却并不心焦,只任其飘浮飞过,抬手承迎的动作也未曾停歇。 ——他眼中仍炽存着对于下一朵花的期待与欢喜。 只见他方才出门时随意撩过的缕缕发丝也被这同一阵风吹拂而过,在轻扫眉畔后,随风向后自由舒展,诉说着恣情潇洒、倜傥徜徉之意气。 终于,在多次的堪堪贻误过后,一片如月亮做成的花瓣,在一阵娉娉袅袅下坠之后,安稳停落在他掌心。 此时,旁边路上又一车过,惹风再起,瞬间便将这花瓣重又吹向别处。 他看向它飘落的方向,珍重地目送它远去,而后,他的脚步继续向前。此后,他的每一个脚印足迹,都将隐匿珍藏着方才与花相逢的那个瞬间。 前面路旁有一棵大槐树,树围数丈,想是有些年头生长了。在这古树的华盖之下,有两只大石狮子,于一高墙宽院之前,威严坐镇。石狮子正后面的两侧门桩之上,均以端庄古韵之书法笔画镌刻了一列字迹:云曙市刑侦大队。 秦绍大步走进市刑侦队院内,抬手看向腕表:8:36。他见时候尚早,不急着赶去二楼办公室,便在走进电梯间后,按下按键“4”,前往四楼综合事务室,领取了市局新近下派到队内的警犬训导员的信息交接表,默默打量着其上记载的信息。 “萧瑜,”秦绍扫过这警犬训导员的姓名栏,下一秒便被旁边的学历栏内容所吸引:“本科也是就读于刑警学院刑侦专业,在研究生阶段转入警犬技术专业。这样的话,来我们这儿,倒是合适……” 秦绍又将后面的信息大致扫了一眼,总体印象不错。他对着手中表格欣赏地点了点头,而后将其放下,抬脚前往楼下的刑侦办公室。 他沿着走廊,再次路过此层电梯时,楼层显示器上正提示着数字“7”。秦绍不耐等它下行,便拿着这表格,跨步拐进了旁边步梯间。 不过两个楼层的距离,当他风衣衣角纷飞扫过刑侦办公室门把手的时候,距离那着重强调“按时到岗”的“九点钟准线”,仍有六分钟的时差。 “你们当真无人愿意为了你们伟大队长的人身安全和幸福生活而搬个家吗?”秦绍一进办公室,便用未拿着信息交接表的另一只手,捂住胸口,夸张地作痛心疾首之状:“真真是令人心伤……” 办公室中的众人正各忙各的手头事务,现听得队长近几天反复提及的抱怨话语,有家室的同事纷纷向他摊手,表示心有余而力不足以能。而那独居的几位却也都未作让步,只幸灾乐祸地看向秦绍,微笑摇头,以示拒绝。 只听平日里口快心直的张赫明答言道:“队长,我们都知道你因为儿时阴影,所以害怕犬类。但那事儿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咱总得让它翻篇过去不是?总不能以后每次一有警犬协助办案,你都像以前那样躲得老远,那也太难看了,也不利于我们刑侦队的名声不是……” 张赫明见队长的脸色逐渐变色,煞会“察言观色”地将话语音量滑小了些,大声抱怨逐渐转为了小声嘀咕。 “我……”秦绍一时理亏,只得勉强糊弄道:“我……我那是之前碰巧去看旁边的分支线索,所以一时没来得及和出现场的警犬遇到。” …… “再说,警犬自有它的训导员在旁协助搜证,我就算在旁边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直接等待搜证结论的好。若每个人都像你们这样人一样,总围着警犬转,那便将案件统统交代给警犬好了,还要我们刑警干嘛……要我说,只要刑侦功夫到位,就算没有警犬,依然能破案。” …… “这次市局特意从昆阳基地引进了六只警犬,交由警犬大队负责训导,再借调下放给刑警队和各分区派出所,也真是够折腾的。要我说,市警犬队原来那几只就够用了嘛,非要像如今这般大费周章地‘一对一专任到岗’,要警犬及训导员常驻队中,属实是没有必要……” “队长,你就别强辩了……”旁边的一位警员开口反驳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之前的几次行动中,警犬可是帮了我们大忙的。而市局要犬常驻队中,也是想要尽量缩减日后出任务时的中途调动时间,使警犬能够第一时间到岗赴任。这安排在日后可是能给我们省下好大麻烦的,你就别抵赖了……” 办公室中另一位警员见大家聊得兴起,趁兴接口道:“说到底,秦队就是不想和那警犬训导员住在家属楼的对门,是怕哪天出门时,隔壁突然冲出一只犬来扑你是吧……队长你放心,警犬都是很通解人意、完全听从训导命令、不会任意扑咬的,你不必如此提防。” “再说,警犬自有大院中新搭建好的犬舍,你对门住的只是它的训导员,是怎么也冒犯不到你的。如今家属楼可用空房仅剩一间,其余空房皆因年久失修而漏毁严重,正在修缮。其实仔细想想,偏偏这个时候,天上降下一个训犬人员住你对门,我们都觉得,这或许便是能帮助我们队长克服怕犬心理的天意安排呢……” “你们……”秦绍恨极可泣地将手中拿着的纸质申请表圈成一个圆筒,然后用它对着周围“幸灾乐祸”瞧热闹的人们指点了一圈。 动作表演完毕,他复又将这申请表打开,看向上面的户籍信息栏,不觉叹了口气——这新来的训导员来自外地,在本市应是还没有落脚之处,看来这邻居是非当不可了,除非…… 秦绍脑中暗暗盘算:要不回家去?忽想起家里老秦“恨铁不成钢”的铁青脸色,连忙皱眉摇头,将这想法瞬间否决掉,并立刻动用脑中的清洁小扫把,将其顺着耳洞扫出了脑外。 “要不出去买个房?……”秦绍摩挲着下巴,认真考虑忖度着最后的这条退路:之前住在这儿是为了就近办案,准备着随时出警。现下这情况,再住在这里怕是不太合适了,只好就近再选一处居住了…… “张赫明,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有朋友在做楼盘销售?”秦绍突然出口问道。 “队长,要我说,你就先迈出一步试试吧,说不定当真就把纠缠多年的心理阴影给治好了呢……”张赫明机关枪般地将他事先与同事们商量好的“帮助队长克服恐惧之脱敏计划”的台词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而后才突然反应过来,队长方才说的好像不是这事儿,不觉懵怔了一瞬:“啥?” 秦绍无奈叹息:“我说你这单线程运行的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脑子里多留几道弯用来思考啊……我刚才说,能不能把你那位正做楼盘销售的朋友介绍给我……” “啊,秦队,你真不想和那新来的警犬训导员同住家属楼一层啊,那要不我和你换一下吧……” “咚咚~咚咚~……”张赫明此话未了,便被旁边不远处的这阵敲门声打断。 “……请问,哪位是云曙市市刑侦队队长?” 这声清朗明逸的问询声话音刚落,墙上的喇叭广播便传出了每天早上九点钟都会准时响起的铃声音乐,提醒人们一天的工作正式开始。 第2章 第二章 秦绍循声回望,只见一个身穿全黑制服的美人正站在门外,手里也拿着一张A4纸,另一只手自然下垂,握着绳子的一端。绳子的另一端被墙挡在走廊外面,让人瞧不真切。 秦绍以他多年的刑警经验,习惯性地将这人上下打量一番—— 许是周身黑色警服的颜色衬映,这美人看上去颇为清瘦,身高看上去比他矮些,但也相去不远,不过毫厘。抓着白色纸张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显然是个没经过重体能训练的读书人的手。另一只缠了绳带的手自然垂落身边,绳带有些松垮,并不紧绷,看来这人是对这绳子不甚重视或颇为放心,并不害怕脱落,所以姿态放松。黑色的作训腰带紧缠腰腹,在穿戴时应是被细心整理过,是以并未给上衣造成太多纷乱,其上褶皱被分散几处,整齐排列着,只稍稍因来往动作而显出些许松动不平。 “如此清瘦,若遇上行凶歹徒,如何能自保呢……”秦绍看向他那纤秀腰身,担忧念道,而后,他转看向那人的面庞。 这人当真生得极美。——是美,无关性别欲念,而只是自身清白,让人不觉中想要靠近、停留的美。 只见这人的双眼也正在身处办公室之中的众人身上来回探察着,显然是在寻找方才话语中提及的那位“云曙市刑侦队队长”。 “萧瑜,”秦绍看其周身装扮,猜出此人便是上面调派到队中的那位警犬训导员。 他沉默地观察着这位来客的动作反应。只见他面对如此多人的注视,目光却并不见丝毫慌乱,照旧地平静如常,秦绍在心中默默地肯定了他作为警察而必须具备的心理素质的一部分。 那人的目光在巡视过旁人后,转而和他对视。秦绍面对如此清明的美目顾盼,不觉怔了一瞬,少有地,生了想要回避视线、却又不忍转视其它的进退之两难。 在这美人的注视下,秦绍强撑着镇静,走向前去:“你好,我是市刑侦队队长,”他站停于门前,看着萧瑜,目光中满是耽溺:“我叫秦绍。” 秦绍向面前的他伸手示意。随着这动作,他继续向前了一小步,距离萧瑜更近了些。 随着距离的靠近,萧瑜手中绳子所牵连的那一端,也顺利进入了秦绍视线——狗!是狗!是警狗!哦不,警犬! 此时,秦绍的心中脑中,瞬间有无数想法同时闪过:是啊!这位可是警犬训导员!他手中绳子的那头自然是牵着警犬了!怎么偏偏刚刚自己没有想到这点!也难怪,谁让自己每次一有警犬协助办案,便躲得老远。长此以往,对警犬训导员这个职位自然是陌生…… 与此同时,秦绍也成功地将自己送进了警犬的视野范围之中。 警犬霄天将这个陌生人对主人的侵略目光,以及见到自己时的心虚表现,尽数看在眼中。眼前这人实在可疑,警犬霄天立刻满眼警惕地紧盯住他,提防着这“心怀鬼胎之人”的下一动作。 “萧瑜”,萧瑜将手中的纸张移到拿着绳子的另一只手上,而后按照礼节,回握住秦绍伸向自己的手。因为拿过了纸质报告表,握在手中的警犬牵引绳因此而变得松动了些。 视野中的警犬形象,瞬间便激起秦绍心中的红色警报:“危险!危险!撤退!撤退!!!” 秦绍慌忙地收回两人握在一起的那只手,身体本能地后倾,脚步也不自觉地向后蹭了分毫。 秦绍的心虚表现瞬间便引起了警犬的敏锐觉察,本来坐着的警犬倏地站立起身,而后,以往训练时制服歹徒的训练动作的记忆,立即重现于脑海,并于瞬间支配着全身的骨骼肌肉,成功地完成了此番进攻。 萧瑜见秦绍反应奇怪,心中也已生疑云,只按兵不动,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以便探查他方才那些奇异表现之缘由。忽觉手中牵引绳忽地一紧,心中暗叫不好,还没来得及制止,下一秒,惨剧便已发生…… 办公室中,众人也都瞧得真切—— 只见从门外忽然冲出一只身披警用背带的警犬,瞬间便将秦队扑倒在地…… 云曙大学,虐猫案现场。 现场法医望着眼前一排排猫尸,眉头紧蹙:"怎么这么多?而且死状各异,死因都不相同……" 他一边打量着这些猫尸和周围的环境,一边向前走去,目光突然被不远处角落里的几只猫尸吸引——它们全身僵硬地蜷缩着,却不见一点伤痕。 他走上前去,用戴着多层一次性手套的手指扒开其中一只猫的眼皮,仔细观察瞳孔。随后,他环绕猫尸检查了一圈,不放过任何细节,小心翼翼地验证着自己方才的猜测,表情愈发严肃而忧虑。 一位现场勘探的民警忽见身旁正在探查猫尸的法医忽然起身,只交代一声:“这几只猫尸着重处理,单独分装、小心采样,切记完全密封”,而后便神情严肃、步履急切地去往此次现场总指挥陈德武警官处,瞬间便也觉出了其中的隐藏意味,面色也是刹时一变,赶紧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中另取工具,快速地为这几只猫尸做了现场留痕的记录登记,而后小心地用密封袋将它们一一分装包裹。 “有几只猫尸呈现高度类似中毒迹象,怕是要上报上级,移交刑警队了……” 正在了解附近监控排查情况的现场指挥陈德武警官,闻得现场法医此话,瞬间转头,与法医对视几秒,而后向身边民警吩咐道:“马上联系市局刑侦队的检验技术科,做好接手猫尸检验工作的准备……” “抱歉,”萧瑜手牵绳索,将警犬霄天护在身后,对着仍狼狈躺在地上的刑侦队长秦绍礼貌致歉,却并未上前搀扶,而只站在原地,以事不关己的态度作壁上观。 秦绍单手撑起身体,坐在地上,目光扫过警犬,暗暗地调动起全身气力,以备它再次来袭。 而后,他面色如常、丝毫不显局促、尴尬地从地上站起,随意拍落身上衣物沾惹的灰尘,说道:“初次见面,未穿警服,警犬不认识也属正常。看来我们最近都要常着制服,好让这位同僚熟悉一下新同事了。” 秦绍向前一步,靠近萧瑜,眼中含笑地望着他,继续说道:“没关系,日后会熟悉的。” 说罢,他将萧瑜手中的纸张接过,后退到安全距离,刚要查看,忽记起方才自己手中也有一张与之类似的表格,连忙低头四下找寻,却并不见踪迹,目光所及,尽是身旁驻足围观的警员们的一双双看起来大差不差的黑色皮鞋。 秦绍暗暗抱怨着碍事,刚要开口要他们散了,便听得人群中有声音响起: “新来的,我们秦队怕犬,方才应该是这警犬看出了秦队心虚,把他当作嫌犯了,别见怪啊。”一位身着警服的警员好意地向萧瑜简短介绍着此出变故的场外信息。 “这犬的观察力挺强,有勇有谋,连队长都敢扑,还真不错!”另一位年岁稍长的老刑警也对着警犬霄天,连连称赞。 “秦队,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秦绍循声望去,只见张赫明将他方才脱手散落地上的那张表格向他递了过来。 “你们手上的工作都做完了?!”秦绍接过纸张,而后强掩心虚狼狈地向众人作威呵斥道。 “队长,你就从了吧……”方才劝说秦绍相信“与警犬训导员住对门,乃是‘帮助克服怕犬心理的天意安排’”的那位警员,在热闹看尽后走回工位的路上,路过秦绍时,低声向他说了这么一句。 “我从什么从……”秦绍听得这话,低头看向手中的两张表格,小声嘀咕道。 “萧瑜,”秦绍默默地打量着两张表格上的信息。片刻后,他将这两张都没有张贴照片的资料表叠在一起,抬眼望向它们的共同主人。——不过一眼,秦绍便接受了与美人同住一层、近水楼台隔门廊相望的愉快事实。 “队里的宿舍恰好只剩一间,在刑警大院后墙外的家属楼中,302室。正好我住你对门,等下下班,可以带你一起过去。” “不过……”秦绍心有余悸地看向正满眼警惕地盯着自己、随时准备再次出手的警犬霄天,“它可以留在队里,前些天接到调令消息之后,队里特意在院里为它搭建了犬舍。并且刑警队无论白天黑夜,总有人值班,也可以顺便照看警犬。你日后下班后,安心把它留在这里便好,自会有人照料它,不必担忧。” “多谢,”萧瑜再次礼貌地点头致谢。 秦绍见状,瞬间便又来了兴致,刚打算另找由头来大献殷勤,忽听得门廊外有匆忙脚步声响,是队内小王从别处跑来。只见他戴着一次性隔离手套的手上,拿着几个袋子,袋中密封着几具猫的尸体。 “队长,云曙大学发生虐猫案,到场民警和法医发现几具猫尸有疑似中毒迹象,现将这案子转到咱们这儿来。我先把这些尸体给您看一眼,然后拿到楼上检验科去检验毒物成分。”小王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袋子向前托举,以便秦队和办公室中的众人查看。 秦绍从风衣口袋中拿出一次性手套,熟练戴上。忽见身旁警犬又有动作,他立刻重又进入战备状态,登时应激地后退了一大步,险些撞上身后的人。 只见警犬霄天走近刑警小王,对着他手中袋子的方向嗅嗅闻闻,而后突然卧在地上,转头看向训导员萧瑜。 “秦队,警犬示警,”萧瑜转头看向秦绍,“猫尸中含有违禁物品气息。应是在方才装袋过程中,有气息粘在这袋口附近,还未散去,是以被警犬嗅到。警犬示警的对象,可能是一如那法医所猜测的毒物成分,也可能是在现场沾染的其它尸体的血腥气息,现下还不好确定。” “嗯,”秦绍伸手扳过密封的塑料袋口看了一眼,而后垂目沉思,“先将尸体送到检验科,尽快检验死因吧。然后萧瑜带犬,和我去一趟云曙大学的案发现场。” “叮~叮~叮~”刑警队办公室中的收发电话忽然响起。在电话不远处的张赫明条件反射地快速拿起话筒,接听通讯。片刻后,他将这听筒放下,转头看向秦绍:“老大,云曙大学报案有学生失踪,要我们马上协助寻人……” “失踪人员也是来自云曙大学?”拿着几只猫尸袋子的刑警小王,不可思议地问向张赫明。 张赫明闻言,慎重地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看向秦绍试探问询道:“队长?” 秦绍略加思索,吩咐众人道:“等下到达云曙大学之后,兵分两路:我和萧瑜带犬去寻人;何繁华,你带一队人去猫尸案现场,看看那里有什么线索。” “得令!”刑警何繁华收到来自“发小”兼“队长”的分派指令,迅速应答道。 “走吧,”萧瑜轻提霄天的牵引绳,示意警犬跟上前面那位等下要与其合作搜寻失踪人员的刑警队长的步伐。 第3章 第三章 伴随着刑警车队警笛的一路高昂呜咽,刑警队一行人声势浩大地赶到云曙大学。 在派出所出警后不久,刑警队随之赶到,这不禁让人猜测此事之干系重大。这第二波警察的到来,迅速吸引了校内众人的注意,不少学生围在警戒线外围,尽力向内张望,都想要打听到最新消息,以满足年少的好奇心境,以及面对未知危险的隐隐不安。 在这被层层围堵的旧教学楼案发现场的对面,是一栋宿舍楼。两栋楼之间,隔了一小片空旷。不时有学生从那栋宿舍楼的后门走出,经过那片空地,走向这边的人声喧闹。 此时,众人都尽力地向着目前警方认定并警戒封锁的事发现场拥挤张望,无人注意在不远处那小片空地的边缘下水井道的上方,有一少年正手掩口鼻,面露难色地透过雕镂漏水石板,朝下张望。 此处的下水道井在太阳的逐渐上升中,缓慢散发着尚不浓烈的臭味。几缕漂浮的毛发在这污杂下水中漂浮游荡,将要接近地面。显然,此处的下水道已被堵住,无法顺畅流通,是以积攒了臭气,吸引着人们看向这里的罪恶。 那少年又将脚步向前挪动了些。他定睛看那黄色猫毛漂浮的水面之下,果然发现在这水底,也藏着一具黄色猫尸。 少年紧紧地盯着那团黄色毛绒,缓缓放下遮掩着口鼻的那只手,眉头紧皱:“这……” 突然,从背部传来一阵向前的力道,将那少年向这下水井道的方向,推了个趔趄。 遭此偷袭,不及他本能地抬步向前以缓住身形,身后便有一人赶上前来,从侧面环抱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扶正:“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他转头看向那人,在认出那人是谁后,身体本能地后退,想要挣脱出他的怀抱。同时,愤怒瞬间便占满了他的双眼:“薛闻诩,果然是你!” 薛闻诩仍紧抱着他,并未随他挣脱的力道而放手,仿佛并不介意他的抗拒与质问,仍面色如常地平静看他:“怀仁,你在害怕我吗?” 话音未落,薛闻诩再次以绕在少年身后的那只手轻推了他一下,而后,又以另一只手将他扶稳。 “……你!”孔怀仁平日沉稳安静,一时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词,情急之下,只得以一句“你!”中的指责意味,发泄这他此时的怒气。 “放心,”薛闻诩温柔地以手抚摸、安慰着少年因应激而紧张僵硬的身体,缓缓靠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不杀你。” “你跟我来!”孔怀仁奋力将手臂从他的拥抱中挣脱出来,而后紧抓着薛闻诩的手,拉着他快步走进宿舍大楼。 他将薛闻诩带回自己的宿舍。今天上午没课,室友们有的出去玩,有的去瞧对面案发现场的热闹去了,是以此时宿舍空无一人。 孔怀仁带薛闻诩进门,才将紧抓着他的手放开。而后,他又谨慎地四下转了一圈,仔细检查、确定了屋中确实无人,这才将门反锁住,转头看向薛闻诩,强忍怒气地低声吼道:“我给你的那些化合物,你用来给小猫下毒了是吗?!你当时明明说是对这些化学药物好奇,想借来看看,好借鉴样子写些悬疑小说的……你……” “是,我骗了你。”薛闻诩看着他,坦然承认着罪行。 “校园里死去的那些小猫,都……都是你杀的?!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很喜欢小猫,还经常和我一起喂它们……你……” “是,都是我杀的。”薛闻诩看着孔怀仁,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噗嗤一笑:“还真是要多谢你,亲手给了我那些从实验室带出来的化合物,帮了我大忙。不然一只一只地去杀,还真是麻烦……” 孔怀仁看向他每次笑起来时,都分外明显的虎牙,有意地想要以此将眼前这人的面目与记忆中爱人的笑容重叠,但却又总觉得有些生疏嫌隙,两张面孔无论如何也不得重合。 他恍惚觉得,眼前的他是如此陌生,他们从未相识,更遑论彼此相爱。 他沉默地望着他,片刻后,终于开口,失声问道:“所以,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是化学实验室的日常管理员、因为你想要氰化合物,对吗?” 薛闻诩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如此发问,面色如常地看着他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答道:“是。” “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轻易!”孔怀仁一直压抑着的怒火终于爆发,对着薛闻诩低声吼道。 薛闻诩满脸无谓地平静看着他,任他发泄,无动于衷。 孔怀仁躁郁地抓了下头发,强忍愤怒地将视线移向别处,转身在宿舍中来回踱步,以平息怒火。 时间分秒过去,孔怀仁的气息也渐近平稳。只见他突然止步,重又站于薛闻诩身前,近距离逼视着他:“不对,你并不只是为了杀几只猫……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孔怀仁此话甫一出口,便觉出面前的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忽显凌厉。 薛闻诩仍旧沉默地注视着他。几秒钟后,他突然将手伸向背后,从身后的衣物口袋中寻出一把短刀,递向面前的他:“要么,你现在杀了我,然后去向警察举报,说那些猫都是我杀的。要么,就把嘴巴闭牢,不该你问的,不要乱打听。” “放心,我做过的事情,统统与你无关。就算事发,你不知情,便不会牵连到你。”薛闻诩以满不在乎的语气,继续补充说道。 孔怀仁见他突然拿出刀具,表情不觉一变,脚步也本能地向后蹭挪了些。 见他如此表现,薛闻诩乖觉哂笑:“你害怕啊?怕还敢查我?你怎么这么虚伪?” 孔怀仁失神地望着他递向自己的那把刀,沉默片刻,突然将它接过,丢在了身后地下。 他抬眼看向薛闻诩。自从进入这房间,不过片刻,他却尽已虚脱,此时仅能以气力之声问他:“你以前,经常会做噩梦。现在还好吗?” 他闻言一怔,沉吟半晌,答道:“还好。” 此话甫一出口,薛闻诩忽觉体内“如释重负的久违轻松”和“与之相关的更沉重担”,一同向他飞扑而来。他人的关怀,从来都是不堪托负的重担,他不配得到,便也再不屑得到。 “好在如今,我也可以给别人带来噩梦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而后故作轻松地说道:“为别人制造噩梦,倒也算得上是一项高尚事业。” 孔怀仁望向他的方向,却无论如何看不清他。 薛闻诩微笑着继续说道:“你说,今天晚上,你会不会梦见方才那个下水井道里的那片漆黑和恶臭?” 说罢,薛闻诩无视怀仁的此时目光,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薛闻诩捡起方才被怀仁扔在身后的那把刀,将它收回口袋。 “祝你今夜平静,无梦。”薛闻诩在心中为他默许心愿。 孔怀仁仍站在原处怔神。在他身后,薛闻诩打开了门,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房间…… 此时,在校园另一角的综合办公楼中,警犬训导员萧瑜携警犬霄天,以及刑警队长秦绍正在失踪学生的指导员办公室中,搜集着失踪人员的相关情报细节。 这时,一名男同学气喘吁吁地走进房间:“陈导,这是袁友维的耳塞。”在身旁警察的注视下,他将方才从室友桌上取来的东西,递给导员。 “警官,这个可以吗?”指导员陈丽洁转手将其递给了手提牵引绳的萧瑜。 “可以的,”萧瑜以一次性密封袋接过着耳塞,而后将袋口放低至霄天的鼻翼附近:“霄天,嗅嗅。” “你最后一次见到袁友维,是什么时候?”秦绍向袁友维的这位室友问道。 “昨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他说有事情要出去一趟,托我帮他把书本放回宿舍。在那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了。” “你知道他是去哪里、或者为什么出去吗?” 这位男同学闻言摇头,表示不知。 “多谢配合,”秦绍向这位男同学道谢,而后转头,向指导员陈丽洁问道:“方才您说,袁友维的女朋友也在这所大学读书?目前可还能联系到她?” 指导员陈丽洁闻言点头:“袁友维同学不见后,班上的几个同学将消息上报到我这里,当时就有学生联系到了美术学院的薛闻谛同学,但她对此事也并不知情。” 旁边那位男同学听到他们提及袁友维的女朋友,随口补充了一条信息:“不过说也奇怪,薛闻谛平日里很黏袁友维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怎么这回袁友维消失了这么久,却不见她一点着急?” 秦绍闻言,不置可否地答道:“可能吵架了吧,之前有个案子就是夫妻吵架,丈夫离家出走,也许这次和那次差不多。” 秦绍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陈导,能否带我们去找一下薛闻谛同学?” “好,”陈丽洁指导员立即起身向前,为他们带路,“她平时就在旁边的美术学院楼上课,我现在带你们过去。” 还未到达将要去往的“美术学院楼”,在前带路的陈丽洁指导员却突然止步,指向不远处美术学院楼楼下的一个女孩子道:“她就是薛闻谛。” 秦绍和萧瑜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子正站在那里,手拿画板,望向南面。 秦绍顺着她的目光,向南望去,不觉眉头微皱,瞬间便转回头来,冷眼旁观地继续观察着她。 与此同时,萧瑜也望向她目光的方向——只见那边人声喧闹,正是那虐猫案的案发现场。几辆警车,正停靠在距离案发现场隔离警戒线的不远处。 萧瑜转头看向秦绍,忽觉手中一紧,低头望去,原是警犬霄天想要前冲,正向那边挣力。只是,这次不像方才在刑警大队扑咬秦队时那般,绳子留有空余长度,可充作活动空间,此次距离太远,警犬受绳牵制,只得止步,站在原处对着那个女孩子的方向吠叫。 警犬霄天的这一叫,不仅引得路人旁观,更是惊扰了女孩子向南遥望的深沉目光。只见她循声转头,望向这边,恰与此时正看着她的秦绍对视。 秦绍见她已被惊动,便就势向她走去。同时,压低声音提醒着萧瑜:“你的犬不能再伤人了。” “霄天不会无故伤人,秦队放心,”萧瑜答道。 “那我……”秦绍不觉怔住脚步,转头却见萧瑜和警犬的背影仍继续向前,只得长叹一声,耐心跟上,且将心中顾虑一时按下,容得日后再与之长议。 第4章 第四章 警犬霄天挣力向前的力道沿着牵引绳,传向警犬训导员萧瑜的手中,导引着他向女孩的方向走去。 说也奇怪,方才在远处与这女孩遥遥相望时,警犬霄天是“又扑又叫”地剧烈反应着,大有将重现之前在刑警队将秦绍扑倒之动作的嫌疑。但是,当他几人走近后,警犬却果真如它的训导员萧瑜所说的那般,并未做出任何可能伤人的进攻动作,而只是在其立身不远处卧下,一如以往训练时那般,安静做着示警的动作。 秦绍见这警犬先后的两幅面孔,略觉惊奇地轻挑眉头,以表示他的不满。而后,他转身向身旁一路陪同而来的陈丽洁指导员说道:“陈导,等下需要对薛同学进行一些例行询问,烦请您回避一下。” 陈丽洁指导员见眼前安静卧在地上休息的警犬,不再如方才那般,可怖地发狂,悬起的心放了下来。闻言,她先将薛闻谛同学所属美术学院中指导员的联系方式留给秦绍警官、又耐心交代了几句之后,这才离去。 薛闻谛看着脚边不远处的警犬,突然抬手,将系在自己头上的白色蝴蝶结取下,递给手握警犬牵引绳的警官:“警犬示警,大概是因为这个。” 秦绍闻言,转头看向薛闻谛手上的蝴蝶结。而在他身旁的萧瑜却不知为何,一时沉默,只静静注视着面前女孩的眼睛。 萧瑜看着薛闻谛,心生疑虑:她知晓卧在她脚下的警犬是在以动作示警,并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因为身上留有引导性气味的物品。——这些信息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未免太过专业,于理不合。 但是,他又见薛闻谛表现并无异样。或许她之前听说过、或是在影视中见到过警犬办案的相关细节,也未可知,想是自己多心了。想到此处,萧瑜迅速回过神来,从随身口袋中取出取样袋和一只隔离手套,穿戴布置完备后,以敞开袋口承接过了物证。 整个过程中,萧瑜都在尽力避免与物品相碰,以免扰乱其上气味。见萧瑜手上物品众多,秦绍凑近了些,想要趁他去拿口袋中的耳塞时,替他拿过蝴蝶结。 但是,警犬霄天见他向前,也转过头来看他,目光中可见杀机。 警犬的此番威慑,吓得秦绍连连摆手,不敢再向前去:“我退后、退后哈……” 说罢,秦绍只得暂时抑制住想要帮衬的心愿,只静静地看着萧瑜一人从容地做着气味检验动作。 只见萧瑜突下指令,解除了警犬霄天的示警动作,令其起身。而后,他先将口袋中袁友维的耳塞袋子打开,令警犬霄天嗅其气味。之后,他又将装有这蝴蝶结袋子的袋口凑近警犬的鼻翼附近。警犬对这蝴蝶结再次示警,确切证实了这蝴蝶结与耳塞上的气味一致,即蝴蝶结上的确残留着袁友维的气味。 “这是友维昨天送我的,”女孩看着密封袋中的蝴蝶结说道,“若确认无误的话,可以把它还给我吗?” 萧瑜转头望向秦绍,见他点头默许,便依她的话中之意,转手将这蝴蝶结还给了薛闻谛。 女孩接过曾经爱人送给她的蝴蝶结,仔细将其再次戴在发上,而后问道:“你们正在找他吗?” “人员失踪,警方自然出警寻找,”秦绍闻言答道,“听说你是失踪人员袁友维的女朋友,所以特来向你询问一些相关信息,还望薛同学能够配合回答。” “好,”女孩答道。 这时,警犬霄天突然开始围绕着薛闻谛转圈,似乎仍在努力嗅闻着她身上的气味。在转过几圈后,警犬霄天再次卧在了她的脚下,而后转头看向训导员萧瑜。 女孩见状,似是对此番情景甚是不解,懵怔地看向面前牵着警犬的萧瑜:“警官,这……” “你与失踪人员的最后一次碰面,是什么时候?”萧瑜问道。 “昨天下午。那时我们一同从市美术馆驾车返回学校。后来,他在学校附近下车回了学校。在他离开后,我独自驾车回到了校外不远处的公寓。” 萧瑜闻言点头:“那可能是昨天沾染了的失踪人员气味还未消散,是以被警犬察觉。无妨,你们继续吧。” “所以,你们是昨天中午从学校出发,去了市美术馆。然后又从那里一同驾车,返回学校附近,对吗?”秦绍总结着女孩方才话中描述的失踪人员行程轨迹。 “嗯,”女孩认真点头。 “没有吃午饭?”秦绍看着她,问道。 “在校内吃了午饭,”女孩补充说道,“就在他昨天上课的那个教学楼附近的食堂。” “昨天下午和袁友维分开后,你们有再联系吗?” 女孩闻言,立即摇头,表示没有。 秦绍看着她眼下因疲劳而略显乌青的眼圈,一时沉默,而后突然开口:“你们最近有过吵架或争执吗?” “我们很少吵架,”薛闻谛目光下垂,似是正回想他们之间的点滴过往,轻声说道:“他总会让着我。” 这时,萧瑜以未佩戴手套的那只手,拿出了口袋中的手机,将屏幕调到了附近地图的界面,递向秦绍。 秦绍见状,接过手机,当即会意,转手又将手机递给了薛闻谛:“麻烦指认一下,昨天下午最后与失踪人员分开时的地点。” 因为女孩此时所穿白色长裙的袖口部分,在衣物设计时做了加长处置,是以当她接过这手机时,手机的下半部分并未与她手掌相触,而是有一层袖口布料垫在二者中间。 只见她将这地图上的某块区域放大了些,仔细地观察着。而后,她指向校门不远处的一个商场的入口附近:“这里。” 秦绍见状,用自己手机拍下了这一地址,而后,将照片发送给此时正排查失踪人员监控轨迹的队内刑警。 与此同时,萧瑜以佩戴着一次性手套的那只手,接过了女孩递回的手机,将其放回上衣空余的那个口袋。 由于暂时不再需要取证,他便顺势脱下了正佩戴着的这只手套,以规范的方式将它团成一团,随手塞进了装手机的口袋,以此堵住这个口袋的出口,简便地将口袋中的手机密封了起来。 萧瑜一边做着动作,一边随口问道:“薛同学可曾发觉昨天的袁友维同学有哪些奇怪表现?或者,昨天可曾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正注视着他的薛闻谛闻言,微微皱眉,目光自然地转向了旁边,回想着昨日场景: …… 市美术馆正举办以“永恒、静谧”为主题的画展。作为知名画家“林若海”的得意作品之展览,此次画展观者众多,袁友维也是提前半个月便时刻关注着派票情况,这才终于抢到了这两张入场门票。 他牵着她的手,在画展大厅中静静踱步,陪她一同欣赏着墙上悬挂着的一幅幅大师画作。忽然,他转到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们要不去那边看看?”他煞有兴致地提议道,“我看见那幅画好漂亮。” 他以并不专业的业余话语,点评着那边的那幅画是如何如何“好看”、“鲜艳”,而后抬脚向那边走去,作势想要将她轻拉过那边。 不料,随着他的这一移动,他有意隐瞒着不让她瞧见的身后画作,顺利地呈现在她眼前。 画中,是一猎豹倒在血泊之中。——白底、红血、黄纹,再加以其中的死亡意味,仅入目一眼,便足以给人以灵魂震荡。 她脚步未动,仍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死亡之盛像。 他见她已然看到这画,无奈暗暗叹息,而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面上表情。 她凝望这画许久,目光仍未动摇。他担忧之心渐甚,终于,他再次挡住了她的视线,而后紧紧地将她环抱住:“闻谛,从前的所有都已经过去。从此以后,有我和你一起安稳度过余生。闻谛,你不要怕。” 她闻言,回抱住他。此时,她的头靠在他怀中,偏向一边,继续望向那画的方向。只不过,这次她所看的,不再是鲜妍画作,而是在那下面的画作名称:《永恒、静谧》。这画的名称与此次画展之名相同。或者说,画展之名即由这幅大师主作而起、而生。 她再次看向早已在别处看过无数次临摹或刊印,此时终于得见真迹的这幅画像原作,目光中满是闪烁花火。 ——死亡,便是永恒之静谧安宁。 她闭上眼睛,恍惚中又看见了父亲、母亲、大伯、哥哥等人的微笑面容和家族当年的繁华气象…… 她惊惶睁开双眼,唯恐方才的曾经美好,再次在她眼前崩溃、破碎。 她知道,当然,他也知道,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震荡波折了……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他的情话,向她耳边娓娓道来。 她听了此话,双手放开他,离开了他的怀抱。而后,她看向面前的他,重复确认道:“友维,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我愿意,”男孩没有丝毫犹豫,温柔说道,“闻谛,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她长久地望着他,目光宁静、深邃。 他回望着她。在他眼中,她此时的一袭白素,抵过了周遭所有颜色。 “我想和你说,我爱你,”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在这幅画作之前。” …… 四月春风轻柔地吹拂过女孩鬓边的发丝,将她的思绪由昨日画展,唤回到此时的暖阳沐浴之中。 “没有,昨日并无什么不妥,”女孩和缓摇头,继续说道,“不过是寻常日子中的寻常一天。像这样的日子,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 萧瑜闻言沉默,静静地看着女孩,未做言语。 倒是旁边忙完了信息交接的秦绍,听闻此话,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说道:“男友失踪,薛同学似乎并不担忧。” “这世界便是这样,什么都不会留下,也从来没什么永恒不变……” 此话甫一出口,她忽又想起那幅《永恒、静谧》,想起了画中的那只猎豹,想起了与那猎豹一样倒在血泊之中的,她的爱人。——她的永恒,从来在他们那里,而不在于这个世界。 “我相信友维吉人自有天相、尽能如愿,”她面不改色地回望住秦绍的目光,继续说道:“既然如今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警官,我等着你们的消息。” 秦绍看着眼前目光中满是固执的女孩,沉声说道:“你心态够稳。” 薛闻谛听得此话,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心乱手抖之人,拿不起作画的画笔。” 秦绍闻言笑了笑,未做言语,只将目光扫过她手中拿着的画板,而后,将下巴向着猫尸案现场那边扬了扬:“方才看你一直看向那边,感兴趣?” “见那边人多热闹,便多瞧了几眼,”薛闻谛从容答道。 秦绍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沉默几秒后,说道:“辛苦你了,我这边没什么再要问询的了,薛同学自便吧。” 薛闻谛闻言,平静地向他二人礼貌点头致意,而后转身离去,走进了不远处路旁高树所投下的斑驳叶影之中…… 第5章 第五章 “秦队,霄天刚刚的反应很奇怪。”萧瑜目视着薛闻谛的身影走得远些,向身旁的秦绍说道。 秦绍闻言,转身看他:“你发现了什么?” “秦队记不记得,方才警犬对薛闻谛示警了两次?”萧瑜看向此时正停靠在他腿边的警犬霄天,垂手抚摸着它的头,低声说道:“若第一次示警是因为那个蝴蝶结残留了袁友维的气味,那么第二次又是为了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是因为她身上沾染了失踪人员的气味还未消散……” 言及此处,秦绍乍想起之前在刑警队时,这警犬对那几条猫尸也曾示警!连忙转头望向萧瑜的眼睛,低声确认道:“毒药?” 萧瑜微微点头:“有这个可能,但无法完全确定。” 说罢,他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取样袋,而后,他用重新佩戴了一次性手套的双手,将上衣口袋中的手机,以及之前接触过手机的那一只手套,一同放在这取样袋中密封留存。 “这……”秦绍看着他,不觉迟疑一瞬。下一秒,他眼中的迟疑便尽数转变为欣赏艳羡:“投毒人员身上,最常见的毒药残留部位便是袖口。方才你以手机上的地图作饵,暗中完成了检验证据的采样收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机智。” 秦绍看着他,继续说道,“萧瑜,欢迎加入市刑侦队。” 萧瑜闻言,微微颔首:“秦队过奖。” 秦绍看着他笑了笑,而后将思绪重又拉回到案中,继续分析道:“这个薛闻谛方才的反应,的确很奇怪,先从她这里入手调查一下,说不定会有线索。” 说罢,他再次拿出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市刑侦队办公室的通讯号码,打了过去。待此时正在办公室留守的队内警员接通后,向其吩咐道:“帮我查一下云曙大学美术学院中,薛闻谛同学的户籍资料和相关信息。” 此话话音未落,秦绍便望见身穿警服的张赫明正拿着个文件夹,在不远处向着他们此时的方向匆忙跑来。 秦绍将事项交代完毕后,挂断了电话,而后和身旁的萧瑜、霄天一起,向着张赫明的方向迎了过去。 “秦队,监控、监控纪录……”张赫明一边将手中文件夹递向面前的队长,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道:“监控排、排查出了……失踪人员的行程轨迹……” 秦绍接过文件夹,并没有立即翻开,而是忍不住扫了一眼面前正气喘吁吁的张赫明,轻叹一声:“看来队内的日常体能训练强度,还得再加几档。” 张赫明闻言,猛地抬头看他,目光中满是哀求:“啊,队长……” 秦绍无视张赫明的怨声载道,低头看向纸张上记录着的袁友维的昨日行踪轨迹。当看到最后一行记录信息时,他不禁皱眉:“怎么回事?” 此时,张赫明正“好心”地怂恿着旁边新调来的训导员:“逃!快逃!带着犬,快逃!”忽听得队长的此声问询,心中了然其话语之间的疑问,连忙解释道:“昨天下午,失踪人员从市美术馆乘车返回学校附近,而后进入下车点不远处的商场,在商场中一阵兜转后,又从商场的另一偏僻角门走出,进入了监控盲区,再不知去向。” 萧瑜听得此话透露出的信息,与方才薛闻谛提供的信息相同,一时垂眸沉思,未作言语。 只听得旁边的秦绍问道;“无论是学校附近、还是大型商场周围,历来都是人群聚集的重点看管区域,怎么会有监控盲区?在他消失的这片区域附近,可曾排查过是否另有摄像头,拍摄到了失踪人员身影?” “队里的人方才对那附近进行了密络排查,确实是再没有监控拍摄到失踪人员身影,”张赫明继续说道:“我们刚刚也对他最后消失的区域进行了走访,发现那一片都是些独立画室和雕塑工作室,大多是美术学院的毕业生开在那儿的,卖画和雕塑,也卖给美术专业的学生创作时会用到的一些原料、耗品等。” “至于那里为何都没有安装监控,”张赫明解释道:“据那里的画家们说,是因为美术人以纸张、笔墨为记载,不喜欢现代监控设备所提供的毫无想象的直白画面。而且,画家们都认为,画室中最珍贵的是画师作画的手,其余的所有都不重要,是以那里都没有安装监控。” 秦绍闻言,突然说道:“既然没有监控,那里可有人证?” “有的,”张赫明闻言,连忙上前,将方才递给秦队的文件夹上的纸张向后翻了一页,指着其上记录的信息说道:“有间画室的老板看到我们提供的袁有维的照片后,回忆起昨天下午失踪人员曾到他店中,买了一把美术刻刀,而后出门离开。至于去向,老板却是并没有留意。” 秦绍闻言,兀自沉吟道:“看来这行程线索也断掉了……” 这时,萧瑜突然将一个装有手机和手套的取样袋,递给旁边的刑警张赫明:“麻烦将这个送到检验科,检验上面是否有违禁物品的气息残留。” “好嘞,”张赫明警官接过这袋子,而后试探问询道:“队长,现在若没有别的行动指令,我便先送这物证去了?” 秦绍闻言点头,而后随口问道:“早上送往检验科的那几只猫尸的检验报告出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张赫明答道。而后,他便拿着报告,向着停靠在猫尸案现场不远处的几辆警车走去。 张赫明前脚刚走,秦绍的手机便突然响了一下,提示有消息进入。 “是猫尸案的检验报告吗?”萧瑜闻声问道。 “不是,”秦绍看着手机屏幕中,队内刑警传送过来的薛闻谛的个人信息,应答道:“是薛闻谛的个人资料。” 萧瑜闻言,走到秦绍身边,同他一起看向手机屏幕。 秦绍察觉到他的靠近,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紧张,一时想要迎上去,一时却又想着逃避。——两相为难,便只剩了这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他不觉加重了呼吸。 萧瑜身上凛冽寒香的薄荷气味,随着他靠近的动作,同时向秦绍传来。这和缓轻拂来过的清明气味,使他放松了些、也安宁了些。心绪落定,他静下心来,继续看向手中的资料线索: 姓名:薛闻谛 性别:女 出生年月:2000年11月26日 职业:学生(就读于云曙大学美术学院) 收入情况:中等收入层级。钱款来源正当(均为绘画作品之展卖收入),银行流水未见异常。 家属信息:父亲:薛振庭(原云曙市市长,后因贪腐事败,跳楼而亡。) 母亲:温舒逸(在丈夫薛振庭去世后不久,殉情而亡。) 大伯:薛振声(原薛氏集团董事长。当年薛振庭事发之时,薛振声正在国外出差,闻此消息,匆忙赶回,因超速行驶,在路上发生车祸,当场死亡。随后,其名下的薛氏集团破产瓦解(后由当时身为薛氏集团副总的贾璋重新组织班底,改弦更张,重建企业,将“薛氏集团”变为了“贾氏集团”)。) 哥哥:薛闻诩(薛振声之子,就读于云曙大学,天体物理专业。) …… “薛振庭……”秦绍看着手中的信息资料,低声念道。 萧瑜闻言,问道:“可有不妥?” 只见秦绍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听说过罢了。想当年云曙市中,薛家可谓是风光无两。后来,薛振庭被查出利用职务便利,与其哥哥薛振声勾结,做了不少钱权交易。在事发败露后不久,薛家倒台。而后,薛氏集团变成了贾氏集团,新任的马市长也接替薛市长,成为了新一任的云曙市长。这个马市长耿直不二,清名远播在外。而贾氏集团也在这些年来,逐渐做大,规模更有甚于当年的薛氏集团。” 秦绍停顿一瞬,继续说道:“这些都过去很久了,当年事情发生时,我还在本地中学读书,只对此有所耳闻。没想到时至今日,手上经办的案子会再次与它牵扯相关。” “那想必当时的薛闻谛也尚年幼,遭遇如此变故,心境或许也会随之改变。面对男友袁友维的失踪,如她方才那般历遍红尘苍凉的冷漠无谓表现,或许也说得通……”萧瑜谨慎思索道。 “队内警员排查出的失踪人员行踪轨迹,也与方才薛闻谛的说法一致……”秦绍沉吟道,“难道真的是我多虑了吗……” 在旁的萧瑜闻得此话,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提醒道:“秦队,方才霄天曾对着薛闻谛两次示警。” 闻得萧瑜话语中提及警犬霄天,秦绍连忙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转移而出,低头四下找寻着早被自己忘在脑后的警犬身影。 只见他刚将举着手机的那只手臂放下,便瞧得警犬霄天正站在他身旁的萧瑜的脚边,距离自己不过咫尺! 秦绍见状,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踉跄后撤到安全距离,而后才止步站稳,勉强镇定地答道:“既然这边关于袁友维的线索中断,便查一下薛闻谛那边,或许会有线索……” 说罢,他迅速拿起手机,向队内警员下发指令道:“马上排查昨天下午,乘载袁友维从市美术馆返回的那辆车的车主薛闻谛的行踪线索……” 交代完毕,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虐猫案现场:“我们去那边看看。” “好,”萧瑜闻言,牵着霄天,与他一同向那边走去。 二人刚行数步,秦绍的手机便又传出了消息提示音。秦绍见状,驻足查看消息。 萧瑜怕他再被警犬惊扰,便和霄天停在了距他不远处,没有靠近。 秦绍瞧得新传来的消息后,抬头看向萧瑜,不觉惊异一瞬,似是不解他为何躲得老远。 而后,他又瞬间反应过来,只得故作平常、但表情动作稍显不自然地说道:“哦,那个……额……猫尸检验报告出来了,那几只猫确切因氰化合物中毒而亡。” 萧瑜闻言点头:“霄天之前做过模拟毒药气味的搜寻训练,看来它之前对那些猫尸的示警反应,确实是因为其上残留的毒药气息了……只是如此说来,薛闻谛的嫌疑又加重了一层……” 秦绍沉吟片刻,而后,轻声答道:“现下还不好确定。” “秦队,霄天不会无故示警两次。这个薛闻谛,必有蹊跷。” 秦绍闻言,望向面前的萧瑜:“你就这么相信它?” 萧瑜听得此话,郑重点头:“我永远相信霄天。” 秦绍闻言,望向此时正挡在他和萧瑜之间的警犬霄天,一时沉默。半晌,他终于轻叹一声:“走吧,去那边看看。” “为何你偏偏是一位警犬训导员……”秦绍一边向着不远处的猫尸案现场走去,一边在心中默默想道:“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烦恼吧……” 第6章 第六章 当秦绍和萧瑜到达旧教学楼缝隙处的猫尸案现场之时,却被告知现场指挥何繁华警官并不在这里。 只听得现场的队内警员说道:“何警官发现不远处另有一猫尸案现场,便赶去那边了。”说罢,他抬手向不远处楼的那边示意,将秦绍和萧瑜二人的目光,引向了不远处的一小片空旷广场。 秦绍抬眼望去,只见那边的警戒线中,何繁华正在那里打包、装裹着刚从旁边下水井道中打捞出的一具**的黄色猫尸。 秦绍见他正忙,便转头将目光回转过这边的案发现场,放眼打量着横列在地上的多条猫尸。 “现场可曾发现什么可疑物证?”秦绍随口向旁边的现场勘探警官问道。 那警员闻言摇头:“并未发现。” 秦绍闻言,又将这一小片空地打量了一圈,而后和萧瑜说道:“你带犬再检查一圈吧,看看有没有什么额外发现。” “好,”萧瑜答道。说罢,他便牵着警犬霄天,对这猫尸案的案发现场进行巡视勘察。 只见警犬霄天在路过某个黑白花纹的猫尸的时候,突然止步,凑上前去嗅嗅闻闻,而后,突然卧在旁边的地上。 “秦队,”萧瑜见状,连忙向秦绍道:“这里。” 秦绍快步走去,和萧瑜一起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猫尸。 两人徒劳地左右检查着这猫尸,却都并未觉出异常。但是,既然警犬示警,想必这里确实是有些蹊跷…… 警犬霄天见他二人对着这猫尸一通打量,却不见丝毫收获,暗暗抱怨着“愚蠢人类”,而后将鼻子有意地凑近猫爪,示意他二人看向这里。 萧瑜见警犬如此表现,登时会意,小心地以佩戴了手套的手,轻提起猫腿,将这只猫爪悬在空中,以便观察。 秦绍凑近猫爪,定睛端详着。而后,他突然起身,向旁边喊道:“齐格物,来这边做一下痕迹留存。” 同时,萧瑜也看出在这猫爪的尖锐指甲处,与其它猫尸有些不同,顿时便也了然警犬为何示警,以及等下现场勘探警官要做出何等处置。 只见这猫的一只猫爪指甲内侧,残留着些许若不仔细分辨,肉眼几乎注意不到的丝缕血肉组织。或许,这便是那虐猫凶犯在残害小猫时,被这猫反击抓伤而留下的罪证! 萧瑜小心地将手中猫爪,移交给前来取证的齐格物警官,而后摸了摸卧在旁边的警犬霄天的头。 他刚一起身,便见旁边的秦绍也正看着警犬霄天,说道:“干得不错!” 警犬霄天问得此话,转头与刑警队长秦绍对视。 ——只见它目光中的提防和警备尤在,只是之前那炽烈敌意,因为听得了此时夸赞,而变小了些。 这时,何繁华警官手中拿着湿漉漉的装着猫尸的袋子,从下水井道的那边走了回来。 他先将这猫尸放在地上,和地上的其它猫尸罗列一排。而后,向秦绍报告道:“秦队,不远处下水井道中又现一具猫尸。但是,显然这凶手警惕性很高,那边和这里一样,同为监控盲区。再加上那边不远处便是学生宿舍楼,从早到晚地人流不断,仅凭盲区附近的监控,无法排查出可疑人员。” 秦绍闻言点头:“这两个案子,都在监控盲区中发生进行,看来这凶手早有预谋……”。 “不过,方才从围观学生那里了解到,云曙大学设有化学专业。”何繁华继续说道:“检验科的检验报告显示,猫尸中含有氰化合物残留。但氰化合物属于管控药物,寻常人是接触不到的,而云曙大学化学实验室中,或许拥有、或者可以合成这一化合物质。所以我猜测,这起案子的毒物来源,可能是云曙大学的化学实验室。” 秦绍闻言点头:“马上联系云曙大学化学学院办公室,找到实验室的负责人。” 队内的几位刑警领命,前往查探。不久,他们便通过手机,将那边的搜寻信息传送了回来:“秦队,查到化学实验室的负责教师是梁红花老师。但梁老师前些日子出差外地参加学术会议,目前并不在校。最近负责这化学实验室的,是梁老师的学生,名叫孔怀仁。” 秦绍放下手机,看向面前的孔怀仁。 ——方才探查化学实验室负责人的刑警们刚走,这个孔怀仁便在众多围观学生的目光中,越过警戒线,出现在了秦绍等人的面前。 “这不是化学学院的孔怀仁吗?!他怎么来了?还穿过警戒线,直接找警察去了?!”一位正扒在警戒线前排的学生,疑惑地大声说道:“可以进去看热闹吗?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想什么呢!”旁边另一位学生听得他说的话,连忙制止住这位的荒唐念头:“怕不是孔怀仁发现了什么线索,所以过去告知警察的!你这瞧热闹的,就别跟过去添乱了!” “诶,你们说,这孔怀仁也是化学学院的,会不会……和之前那些被警察带走的中毒小猫有些关系?!” “应该不会吧……” …… 围观学生们的议论猜测,此起彼伏地出现在孔怀仁耳边。他无视过这些议论,仍稳步地向不远处的警察们走去。 “警官,我叫孔怀仁,是云曙大学化学实验室的暂时管理员。对这些小猫下毒的人所用的毒药,是我给他的。” 猫尸案现场的警员们闻得此话,默契地迅速转头,一齐看向面前的这个学生。 只见秦绍走上前去,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警官您现在问的问题,是关于之前我为什么给他化合物?还是现在为什么找您来自首?”孔怀仁看着秦绍,平静问道。 秦绍还未及回答他的问题,便听得孔怀仁直截了当地答道:“因为他不会自首……” 而后,孔怀仁的视线向旁处偏了偏,继续说道:“刚刚听说校内有学生失踪,警官,这会不会与他有关?……也许我当时不该一时没有防备,给了他那些氰化合物……我已经害了他一次,不能再害他越陷越深了……警官,你们一定要尽快找到失踪的学生,不要让他再继续错下去了……” 秦绍听得他话语中的信息之干系重大,连忙开口打断了他这一系列的长篇大论:“你给了谁化合物?方才你口中的‘他’,到底是谁?” 孔怀仁听得此声问询,看向面前的警官,似是在犹豫挣扎。沉默几秒后,他终于开口:“薛闻诩,是薛闻诩……” 秦绍闻言,迅速转头看向旁边的萧瑜。碰巧,此时的萧瑜也正看向自己。二人沉默对视着,目光中均是惊诧。 旁边的警员闻得此话,也都自发地快速反应着,各自前去探查孔怀仁方才交代的“物理学院学生薛闻诩”的信息资料,场面一时混乱了起来。 秦绍快速翻动着手机屏幕,再次找到了薛闻谛的个人信息。 ——只见在她的亲属栏中,赫然标记着:【哥哥:薛闻诩(薛振声之子,就读于云曙大学,天体物理专业。)】 确认完毕,秦绍再次大致扫了一眼薛闻谛的个人信息,而后,将手机揣回口袋,看向面前的孔怀仁:“你给了薛闻诩多少化合物?什么时候给的?” “两天前的上午,做完那天的实验之后,我把剩余的那些氰化合物都给了他。至于剂量……”孔怀仁的目光从脚边一具具的猫尸身上扫过,面露不忍地答道:“能够将这些小猫全部毒死,或许……还会有剩余……” 秦绍问得此话,眼神忽显凌厉。他刚要继续问话,忽见旁边的何繁华警官放下手机,走近几步后,低声说道:“已查得薛闻诩正在校内综合楼的楼顶天台之上,尚未发觉自身已惹警方嫌疑,是否立即抓捕?” “小刘,你先把孔怀仁送回队里,继续审问。然后几个穿便服的,和我一起去抓捕薛闻诩。何繁华,你带着萧瑜和剩余队员,保持些距离跟在我后面。等我们上楼后,封锁住薛闻诩所在的综合楼附近。同时联系消防队,在楼下安排防坠气垫,以防凶犯走投无路而犯险跳楼。” 现场警员们听得队长安排,迅速地开始分头行动。 这时,孔怀仁突然开口问道:“警官,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同去综合楼那边,见薛闻诩一面?” 秦绍闻言,犹豫一瞬,而后答道:“你们暂时先不要见面。” 说罢,他转身向警戒线的外围快步走去。在路过萧瑜时,他突然停顿,沉声说道:“萧瑜,你带犬和我一起过去。” “好,”萧瑜应道。而后,他弯身将警犬霄天身上的警用背带,熟练摘下。同时,迅速地整理着自身着装,将本来端正无误的衣着搅弄得日常、随意了些,以便尽可能地在此次的抓捕行动中,暂时地掩盖警察身份。 秦绍见状,将自己身上的卡其风衣脱下,递给面前的萧瑜:“别忙活了,凑活一下吧。” 说罢,他身穿本在这风衣里面内搭的白色半袖,路过萧瑜,快步地向前走去。 “汪!”警犬霄天见秦绍留下的衣物气息,正向自己的训导员的方向侵染,登时愤怒地对着他的背影,吠叫了一声。 “还好转身得够快!”秦绍在心中暗自庆幸道。 “这……”萧瑜接过风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见秦绍和几位身着便服的警员,正匆忙地前去抓捕凶犯,只得硬着头皮,嫌弃地将手上的旁人衣物披在身上,以掩盖警服。然后,他牵着霄天小跑几步,跟上了前面“抓捕小队”的步伐。 在这快步急行中,路过的风将这风衣的清幽花香气味,吹入萧瑜鼻息。许是这象征着“已被清洁洗涤过”的洗衣液气味的提醒,萧瑜因洁癖而起的紧绷排斥,不觉放缓了些、放松了些。 他低头看向这风衣,见左右两侧均有口袋,便像寻常一样,将方才从霄天身上摘下的警用背带,以一次性取样袋包装好,而后,随手揣进了这风衣口袋之中。 “上车,”秦绍单手撑着一辆白色私家车的车门,向不远处的萧瑜说道,目光中隐匿窃喜。 他看着正穿着自己衣服的他,逐渐走近自己、路过自己,而后上车。他本想就势随他上车,与他紧邻而坐。但见萧瑜脚边的警犬霄天,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登时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转头坐在了前排副驾驶的位置。 抓捕小队出发:几辆非警用车辆,载着多位便衣刑警,正在云曙大学校园内,向着校内综合楼,低调靠近。 与此同时,在综合楼的楼顶天台之上—— 薛闻诩正姿态放松地坐在椅上,背靠椅背,双手自然下垂,将将触碰地面。在此时四月的暖阳沐浴中,他以青涩面庞朝向天空,双目轻闭,眉间不起颦蹙,均匀而和缓地呼吸着。似是这世上所有的繁华和喧嚣,都无法将他侵染或惊扰。他将永远安宁、永远平静。 随着不远处天台门的轻微开合声音,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薛闻诩,”一音调沉稳、音质低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和薛闻谛,是什么关系?” 他闻得此话,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来人,面色丝毫未见变动,仍是一潭平静:“警官,已经知道的问题,就不要再问了吧。” 秦绍闻言,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忽见警犬霄天突然冲上前去,环绕着薛闻诩嗅闻了几圈,而后,卧在了他的脚下。——此时动作,与方才对薛闻谛的第二次示警动作,出奇地一致。 “都是我做的,与她无关。”薛闻诩说道。而后,他将双手伸向面前的警察,等待着枷锁。 秦绍将目光由警犬霄天身上移开,看向薛闻诩:“是否与她有关,不久便会分明。” 旁边的刑警见状,拿出随身携带的手铐,将这薛闻诩逮捕归案。 突然,秦绍的手机再次响起—— 【查探昨日搭载失踪人员返回学校的车辆行踪的警员回报:昨晚,在那辆车进入某公寓小区后不久,在那小区的同一入口处,发现了失踪人员袁友维的踪迹!】 秦绍见状,迅速将薛闻谛的信息资料同步到刑警队的工作群中,而后立即下令:“全力查找“嫌疑人薛闻谛”的行踪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