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病秧子夫君》 第1章 001 蝉鸣声声,星光点点。 日子刚入秋,不免有些燥热,云栖院中明亮的烛光摇曳在暖房,纱幔低垂,琉璃窗间的缝隙透进几丝凉风,心旷神怡,不觉疲倦。 沈时宁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如花似玉的脸蛋,心中竟有些惆怅。 还记得父亲找到自己时眼中的欣喜是真情流露,可如今她却要代替妹妹嫁入东宫。 她的父亲沈立暨前几年才坐上大虞的丞相之位,说起来能走到这个位置,他那在宫中受宠的妹妹功劳最大。虽说他才华能力出众,但偏偏不爱攀附权贵,好在这一两年妹妹在陛下面前说了他不少好话,这才有了如今的权贵。 她知晓皇命不可违,若是不同意此事,唯恐牵连沈家。 “哎哟我的好姑娘,且快些!”秋妈妈见她走神,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迎亲的队伍马上就到了!” 时宁被声音拉回现实,偏头看了眼天色,大抵还在寅时三刻。 “露珠那丫头去哪儿了?”秋妈妈满眼不耐,抱怨着露珠怎么不来帮忙。 “秋妈妈,昨日婚服皱了些,我送去了洗衣房,刚派露珠去取,按着脚程还有些一会儿。”时宁解释道。 秋妈妈脸色这才缓和几分,笑道:“二姑娘老奴实在有些着急,你勿怪。”说着,她便开始给时宁重新梳头,边梳边感叹道:“你说,这么好的婚事,嫁入东宫您就是太子妃了……” 她说了好一会儿,时宁却无暇听,她早就听闻太子殿下身患恶疾,怕是不剩多少时日。 一声响亮的锣鼓声响起,门外传来一句:“迎太子妃!”数十个宫女拥上前,将她请出闺阁。 面如桃花,肤如凝脂。时宁脚踩牡丹绣鞋,缕金百凤嫁衣华丽无比,芊芊玉指握住挡面的金丝团扇,她肤色本就白皙,上了些粉显得更加精致。 拜别父母兄妹后,宫女嬷嬷们将她拥上轿辇。 透过珠帘,时宁看见抹泪不舍的继母余氏,以及这桩婚事本身的主人,她的妹妹沈时珞。 自她回府,母亲待她极好,她心中是十分感激,替妹妹嫁入东宫虽有些不开心,但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轿辇缓缓抬起,街道上锣鼓喧天,宫女们当街撒着喜钱,所有人都在感叹沈家出了个好女儿。 午时三刻刚入宫门,四周虽是张灯结彩,但始终带着肃穆氛围,不禁使时宁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打了个寒颤。 突然,轿辇骤停,晃得时宁一个踉跄。 “怎么回事!如此莽撞!轿中可是太子妃,跌坏了你有几个脑袋掉!”轿旁的一个嬷嬷厉声呵斥道。 时宁悄悄撩开珠帘,瞧见一个小宫女在嬷嬷耳边轻语。 只见嬷嬷回头看她一眼,时宁立马放下帘子,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撞见的心虚。 终于,轿辇继续出发。 又穿过几条长道,这才入了东宫。 轿辇落在东宫的偏殿迎善阁,而原本挂着红绸的正殿紧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像是……止血的野苏麻味。 时宁从前被收养之时学过些医术,她的养父是袁河县有名的医师,所以她对药味格外敏感。 “姑娘,当心脚下。”露珠作为时宁的贴身女使陪嫁而来,小心翼翼地扶她下轿,婚服繁琐而沉重,以时宁一人行走都困难。 “太子妃,老奴是殿下身边的管事嬷嬷,您称呼群嬷嬷即可。吉时未到,太子妃且此等候,若是饿了,便让宫女们传饭。”群嬷嬷介绍完毕,便匆匆出了迎善阁。 时宁这才放松警惕,将挡面的团扇放下,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床榻上并无成亲所洒的红枣桂圆,这里不是东宫的正殿,想来成亲的房间也不在此处。 她揉了揉酸痛的臂膀,转头问道:“露珠,你可饿了?” “姑娘,是你自己饿了吧!”露珠笑道,“你今日起得这般早,等着,我去问问厨房在何处。” 时宁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嫁人前连个饱饭都没吃上。 其实刚出家门时她很畏惧,其一是因为这桩婚事来得实在突然,她起初是高兴,而后是担心,从前流落在外的这些年她只认得些简单的字,连书都没念过,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担任起太子妃的职责。 其二是因为太子殿下本身,他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传闻他自幼身患恶疾,太子之位早就不稳,此次沈家与皇室的联姻,她恐怕就是颗铺路的棋子。 可如今坐在这里,她心中竟坦然了许多,日子总要向前看的,从前与恶狗抢食的日子都过来了,如今再坏都不能再坏了。 眼看天色渐暗,露珠还没回来,时宁觉得奇怪,就算是现做的饭如今也该做好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莫不是迷路了? 她在心中盘算着,或难不成是被人欺负了? 但也不应该呀,作为太子妃的陪嫁女使在宫女中也该是有话语权的。 天色越来越暗,时宁肚子饿得不行,她叫了几声外面没人答应,只好拖着沉重的嫁衣挪到门外。 只见正殿的方向烛火通明,十几个太医候在殿外,一大批一大批的宫女端着木盆朝外跑着,那木盆中鲜红的血水如波涛般涌动。 “太子殿下恐怕不行了!” “快去禀报陛下!” 时宁脚下一软,顿时五雷轰顶,刚嫁过来就成寡妇了?! — 与此同时,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承泽殿。 “陛下!陛下!” 李同福作为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自然见惯了这些慌慌张张的情形。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你可是东宫当值的?今夜太子殿下大婚,你不在殿下身边候着,来承泽殿作甚?” 小太监低下头赶紧回话:“殿下吐血,恐怕熬不过今夜!” 李同福一顿,将他拉到暗处,“胡吣什么!殿下福泽深厚!” “真的真的!太医院的人都去了!”小太监急得团团转,“吐了好多血呢!” 李同福朝着烛光跃动的大殿内瞧了一眼,安抚道:“你别急,陛下还在与大人们谈笑,不易贸然离开,我且去小声通传,你先回东宫复命。” 小太监点点头想赶紧离开,刚走一步李同福叫住他,吩咐了一句:“东宫之事莫要声张,代我禀报陛下后再做打算,且莫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李同福跟在皇帝身边三十年,自然知道太子乃是国之根本,若传出意外,宫中岂不是乱了套。 小太监赶紧应下。 — 时宁坐在床榻旁,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虽早就听闻太子殿下身子不好,可这也太快了吧!他们还没拜礼呢,况且这也是她第一个新婚夜啊! 终于,吱呀一声,房门缓缓打开。 露珠着急声音传来,“姑娘!太子不行了!” 时宁听见熟悉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委屈得鼻子一酸,带着哭腔喊道:“露珠你去哪儿了!我都急死了!” 露珠赶紧拉住她的手,却发现她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我本是朝着厨房去的,谁曾想迷路从后门绕到了太子的寝宫。”露珠解释道,“里面可吓人了,乌压压地站了十几个太医,后来寝宫便被封锁,我还是混在倒水的宫女里面跑出来的。姑娘我们走吧,我们去求贵妃娘娘,她是老爷的妹妹是你的姑姑,她定能在陛下面前说上几句好话,此次婚事就当没发生过!” “露珠!”时宁打断她的话,声音小了几分,“休要胡言,这是陛下赐的婚,父亲好不容易官途通达,不可因为此事牵连沈家。” 时宁说得正经,但心中的确害怕,方才听她说起太子寝宫的情况,虽说礼未成,但沈家女也是陛下亲自下旨的儿媳,就算太子殿下是死,她也不可做出如此荒谬之事。 “露珠,我们交换衣服,我去外边看看。” “姑娘......”露珠摇摇头,“不妥。” 时宁对着她露出一丝笑,“你忘啦我从前在乡下学过医的。” 露珠虽不愿,但实在是拗不过她,两人刚交换过衣服,门外就响起阵敲门声。 “太子妃。”是群嬷嬷的声音。 还不等时宁说话,群嬷嬷推开房门,看见交换过衣服的两人。 时宁所幸也懒得装了,问道:“嬷嬷,太子殿下如何了?我想去看看。” 群嬷嬷看出她的心思,知道她想出去,可她是沈家女,裕贵妃与太子一向不对付。想到这儿,嬷嬷直了直背,冷言道:“太子妃不必担心,殿下无碍,方才气血攻心,吐了血便没事了。太子妃也累了一天,就在此处歇息吧,其他事明日再议。” 时宁见嬷嬷就要离开,急忙喊道:“群嬷嬷,你既称我一声太子妃,我便要担起太子妃的职责,如今殿下有疾,我岂能安心入睡,嬷嬷你且让我看上一眼,我心中也好放心得下。” 就算是走个流程,日后她也能落得好名声。 嬷嬷有些迟疑,按理说她嫁入东宫,也是她半个主子,主子的话怎能不从。 好在时宁会说好话,还朝着嬷嬷撒娇,嬷嬷得了个台阶下,这才顺着说道:“太子妃言重了,太子妃既有这份心老奴便带你去,只是……场面血腥,太子妃莫要被吓到。” 时宁眉头微蹙,不明白嬷嬷最后的一句话。 东宫小道繁琐,原本在迎善阁一眼便望见正殿,谁知在殿外的碎石子小道上弯弯绕绕好一会儿才走到。 殿前的台阶上围着太医,有的在交流病情,而有的只是一味叹息。 时宁跟在群嬷嬷的身后踏入寝殿,殿中充斥着血腥味。 突然一声剧烈嘶鸣的咳嗽,床榻上的人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猩红的血迹浸湿素白中衣,抖动中露出锦被下的半截冷铁锁链,几乎是形销骨立。 时宁脸上明显感受到一抹热意,抬手一擦,鲜红的血迹染在袖口,她顿时心口一颤,朝后踉跄半步,脚步撞在身后的红柱上,这才让她稳住脚。 榻上人身形消瘦如竹,苍白面色下是一张极致俊美的容颜,眉如墨,鼻如峰,双眸紧闭,额前沁出汗珠,嘴角下巴处全是干涸的暗黑血迹,就连被褥上都无一幸免。 “嬷嬷,我有一句话,您听了别生气。” 群嬷嬷回头看着她,虽说太子妃是沈家女,可似乎与其他沈家人不一样。她沉下眼,平静地说道:“太子妃请讲。” “殿下若薨逝,我应当如何?” “入王陵,随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 第2章 002 时宁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得撕裂的疼。 嬷嬷的话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陛下驾到!” 太监拉长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格外刺耳,话毕,便是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皇帝着急赶来,天气燥热,额前还挂着汗,喘气问道:“如何了?” 太医面面相觑,皆没说话。 皇帝顿时勃然大怒,压抑情绪瞬间爆发,“朕养你们这帮太医是用来看的吗!回话!” 嘶吼声吓得时宁身子一震,不小心碰翻了地上的木盆。 声响惊动皇帝,皇帝不耐地看着她,声音不大却渗得慌,“你是新来的?” 时宁赶紧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回……回陛下,臣女是相府沈立暨之女沈时宁,今日与太子殿下成亲……” 皇帝微皱眉头,“啊……你就是沈家女,抬起头让朕看看。” 时宁缓缓抬起头,勉强挤出笑意,“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眉头这才松开,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 “李院判,太子如何了?” “回陛下,微臣已施针放血,所有方法都已用尽,若太子殿下明日还是昏迷不醒,怕是凶多吉少。”李奔如实答道。 皇帝闭了闭眼,看着床榻上疯魔得不成人形的儿子,声音低沉,“今夜之事,若有半句泄露,杀无赦!” 他说这话时眉峰微蹙,凛冽的目光扫过殿内每一个人的脸,那种久居高位的帝王威压,仿佛无形的山岳,压在众人心头,令人喘不过气来。 送别了皇帝,时宁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还是群嬷嬷将她扶起。 “太子妃,地下凉。” 时宁长舒口气,事到如今只能祈祷太子殿下赶快醒来。她看着四周狼藉的屋子,吩咐道:“嬷嬷,还请您寻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女把寝宫收拾出来,今夜我来守着殿下。对了嬷嬷,殿下脚上的铁链……解开吧。” 群嬷嬷沉默片刻,见她似乎是真心对待太子,便没有阻止,还嘱咐道:“太子妃,您也注意身子。” 众人一一离去,只留下时宁与太子两人在屋中。 只听见三更天的铜锣声响起,时宁正瞧着桌上的话本,其实她认不全字,只能简单的阅读,其他的全靠心里猜。 “咳……咳!”两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响起,“水……” 时宁瞬间扔下话本便朝着床边扑去,如今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制度,她素来心直口快。只见榻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时宁惊喜道:“太子殿下!你终于醒啦!” 不用陪葬啦! 太子皱着眉头,还不适应明亮的烛光,他动了动麻木的手,声音干哑道:“给我水。” “啊好好!”时宁赶紧将水递到他手边,“殿下,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将汤药热来给你!” 太子冷冷瞥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麻木的手,时宁也才反应过来,赶紧将水递到了他的唇边,“小心些殿下,那我去传太医。” 太子饮下好大一口白水,看着四周的景象,问道:“你是哪宫的宫女?如此聒噪,且让你主子领回去。” 时宁一顿,猝不及防地看着他,“嗯?!” 说起来她与太子从未见过面,不认识也正常,可是……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说她是宫女啊!这气质这打扮一眼就是官家女子啊! 啊……忘了,自己穿的是露珠的女侍衣裳! 难道自己的气质就这么差? “太子殿下,你今日娶妻。”时宁提示道。 太子闭目颔首,不愿多言。 时宁要被他气死,“太子殿下,你可知你娶的是何人?” “沈家女。” 还好,还知道自己娶的是谁! 太子沉着眼,声音有些哑,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毕竟还能与她说这么些话。 时宁走近了一步,低下腰歪头看着他,笑道:“殿下,妾身就是沈家女沈时宁。” 太子脸上明显一愣,扑面而来是女儿家的幽香,少女的笑一下子印在他的脑海,眼中闪过惊讶的色彩,不过就一秒便恢复了平静,随之而来的便是厌恶。 时宁试探地喊道:“殿下?” 太子冷哼一声,“你们沈家真是费尽心思。” 时宁被他这句话弄得不知所措,解释道:“殿下,你我婚约是陛下亲自下旨,怎就是我们沈家费尽心思了?” 话未完,太子便将头转向了另一边,声音加大了些,“你出去,你我今日成亲未行礼,不作数。” 时宁心中委屈得不行,他这意思还是自己赶着来嫁给他了,谁愿意嫁给他个病秧子,死了还给他陪葬,陪他个大头鬼!若不是皇命难违,真当她愿意来做这个太子妃! 时宁气冲冲地出了寝殿,却见群嬷嬷正候在殿外。 “太子妃你怎么出来了?” 时宁压了压嘴角,鼻子又一酸,“嬷嬷还是别叫我太子妃了,殿下说今日未行成亲之礼,不作数。” 群嬷嬷似乎也没料到太子会说这般话,但也不好再叫她回去,只好说:“夜已深,太子妃还是随老奴去迎善阁休息吧。” “多谢嬷嬷。” 折腾大半宿,时宁也没睡好,一晚上心事重重,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好不容易听见五更天的铜锣声,这下好了彻底睡不着了。 按照本来的礼数,今日她理应去给陛下和后宫的各位娘娘请安,可太子偏偏说未行成亲之礼,一切都不作数,这倒是把她给难住了。若是去,但也确实成亲未拜天地,倒显得她爱慕虚荣恨不得赶紧当这个太子妃似的,可若是不去,又难免落人口实,无故挂个沈家教子无方这点礼数都不懂的骂名。 左右为难之际,恰好碰见群嬷嬷从厨房端着汤药。 “太子妃您一早在菊花园做甚?” 时宁瞧见她就像是瞧见了救星,赶忙快步走了上去,她就知道蹲在这儿准没错! “群嬷嬷,说来你也是宫中的老人,礼数方面定是比我这个小娃知晓得全面,我想问问你就是……你也知道太子并不待见我,昨日还说我不是太子妃,那今日……我还要去各宫请安吗?”时宁一脸真诚地问道。 群嬷嬷低头笑了笑,还以为是何等大事,“太子妃今日不必去请安,皇后娘娘今早便派人来传过话,说您照顾太子辛苦,这几日便不必跑动,等太子身子好些,您与太子一同再去也不迟。” 听完群嬷嬷的话,她这才长舒口气,哎瞎担心一场。 群嬷嬷继续道:“本来老奴想着将这碗药送去殿下那儿,再来告知您的,谁知您竟老早便在此处等候了。既您已起床,不如与老奴一同去看看殿下吧。” “啊?”时宁愣了愣,“好吧......” 虽然她也实在不想看见那个太子殿下,但她还是更担心他死了后的自己! 今日寝殿没有刺鼻的血腥味,反倒焚了些桂枝香,淡淡的香味从香炉中散发出来,带着缕缕青烟,让人心中格外宁静。而殿中的红绸装饰也撤下,没有了这些装饰,显得他这里清冷了几分。 群嬷嬷刚走到房门前,又想起了些琐事,便将汤药递给时宁,让时宁给太子端去。 “妾身拜见殿下。”时宁安分地行礼,问候道,“殿下今日身子可好些?” 太子休息一晚气血好了几分,虽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毫无血色,但至少比昨日那副死样看着和谐。 他手中翻阅着话本,并未搭理。 时宁瞧见正是昨夜自己看的那本,便找话题说道:“殿下也爱看这民间的话本子?妾身昨夜也看了几页,写得精妙实在是精彩。” 太子冷哼一声,依旧未理。 时宁皱眉看着他,端着药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酸,这太子怎么还不让自己起身! “殿下,你且先将这药喝了吧。”还不等太子说话,时宁就借机站起身,顺道将药递到太子眼前,嗲声道:“殿下,妾身喂您......” 太子顿时朝后一仰,“不必。” 时宁听罢连连称好,正随自己心意! 药到嘴边,太子却停止了动作,谨慎地看了她一眼,从枕头下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丝毫犹豫地插入了汤药之中。 时宁直翻白眼,这么长的针怎么没戳死你呢!还担心下毒,她恨不得他长命百岁永远不死! 罢了,她也就只敢在心里怒上几分,不与他个疯子计较。 突然,刺耳的摔碗声将时宁吓一大跳,只见太子冷笑一声,“呵!沈时宁你想毒死本宫!” 时宁瞪大双眼,“啊?” 却见他缓缓拿起那枚银针,银针末端已呈现出黑色! 天大的冤屈啊! 这屎盆子又扣到她身上了! “殿下!妾身没有害您啊!天地良心妾身真没害你!” 时宁欲哭无泪,正想着如何辩解,却听见殿外一声:“裕贵妃到!” 裕贵妃?这不正是父亲的庶妹,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妃子吗! 时宁心中顿时平静了几分,虽说她与太子不和,但好歹与自己同出一家,想来会帮着自己的。 “妾身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裕贵妃温柔地看着她,双手将她扶起。她生得貌美,如今三十多岁脸上都不见一丝皱纹,一双桃花眼看人笑盈盈的。 “宁儿!你且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必行如此大礼!” 裕贵妃又将目光落在太子身上,从一旁拿出一只雕花檀木盒,“太子,本宫从民间得到了这只千年人参,补气血精气极好!” 太子瞥了一眼,示意她放在一旁,冷声道:“娘娘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在处理些家事。”说家事二字时,他将目光移向了时宁身上。 “既然娘娘都说是一家人,那便坐下一起评评理吧。”太子面无表情地说着,指了指床头旁那根黑色银针,“沈时宁想毒害于我,娘娘说应当如何?” 时宁恨不得一拳头打在这太子的脑门上! 裕贵妃早已见惯太子这副模样,对她永远是这般无礼,她心中虽不悦,但总要做做样子。 “娘娘不是我!汤药是群嬷嬷端给我的!我根本没去过厨房!”时宁急忙解释道。 刚成亲第二日,可不能让贵妃误会自己是个心肠歹毒之人。 太子冷眼一瞥,“那便叫来群嬷嬷对质。” 没一会儿,群嬷嬷便被请了来,简单说明缘由后…… “太子殿下,贵妃娘娘,老奴今早从未见过太子妃,更不会端药给她。” 第3章 003 时宁两眼一黑,被卖了! 果然东宫是个是非之地! 裕贵妃凤眼一转,笑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传厨房的杂役来听上两句吧?” “太子殿下您认为呢?” 太子冷哼一声,“传!” 没一会儿,厨房里的三十多名杂役被请了过来,男女老少皆有,个个低眉顺眼,站成三排,不敢出声。 屋内肃静,众人屏息凝神,只等太子发话。 太子静默片刻,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阴痛,喉间腥甜,他微微侧头,掩唇轻咳两声,掌心染上一抹鲜红。 眉头微微一蹙,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指尖在袖中轻轻擦拭血迹。 前日病重的消息封锁得及时,恐怕也就皇帝与东宫的下人们知晓,若是此时被裕贵妃察觉他的病情加重,恐怕她与六皇子又会借机生事,更何况,沈家刚送来的这位太子妃,身份不明,态度暧昧,若再添变数,他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时宁站在一旁,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她心中一动,随即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问道:“你们今日可曾在厨房见过我?” 话音一落,太子蓦然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没想到,时宁会主动替他遮掩。 杂役们面面相觑,低声嘀咕了几句。 忽然,一个瘦小的杂役怯生生地开口:“回太子妃,小的今早确实看见您来过厨房……” 太子闻言,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骤然一亮,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缓缓向后靠去,倚在柔软的锦枕上,端起茶杯饮下一口温水,将口中的血腥味冲洗掉,淡淡道:“继续说。” 虽然这话是对那杂役说的,但他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时宁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 时宁心中一阵恼火,暗自咬牙,她好心替他遮掩,反倒被他盯上了? 她压下心头的不悦,转头看向那杂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凌厉,“既然你说你看见了我,那便说说,我今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裙?” 杂役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步,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身材不高,但看上去却是个老实人。他小声道:“太子妃穿的就是身上这件,翠绿色的......” 时宁轻笑一声,“是吗?你可瞧清楚了?” 杂役一把跪在太子脚下,“回殿下!太子妃今早穿的就是这件!” 时宁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可我今早穿的不是这件呐,我今早穿的是淡粉。” 杂役额头渗出汗,支支吾吾道:“啊是淡粉......是淡粉,是我记错了......” 时宁被他的话逗笑,“淡粉吗?难道不是天蓝?或许是绛红?你再仔细想想?” 这一追问把杂役吓得不行,跪在地上的腿都直打颤。 “够了!”太子终于开口,怒斥道,“将这满口胡话的人拉下去,不必留了。” 他阴沉着脸,方才脸上的笑荡然无存。 “殿下殿下!不是我殿下!是嬷嬷!嬷嬷你要帮我啊!” 群嬷嬷无动于衷地任他拉着自己的衣袖,终于,那杂役被拖向了殿外。 时宁看着太子那张阴沉的脸,心中疑惑万千,今日之事怎么如此奇怪?这太子怎么不处置群嬷嬷? “倒是出好戏。”沉默的氛围由裕贵妃细长的声音打断,“多谢太子留本宫看戏,本宫也有一句话告诫太子,东宫的蛀虫可以清理了。” 太子不知被哪句话触怒,气得不轻,怒红的眼布满血丝,“都滚出去!”他一声怒吼,吓得杂役们纷纷朝外跑,嘴中小声嚷道又发疯了又发疯了。 群嬷嬷也没有停留,只是向太子行了礼便离开。 寝殿中只剩下时宁与他两人。 “本宫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滚出去!” 他又是一副暴躁狮子的模样,摆出一宫之主的架子。 时宁小心翼翼地上前,安抚道:“殿下,妾身……” 她话还没说出口,太子瞬间抓起那枚带毒银针在空中用力划拉了两下,双目狰狞,“滚!” 时宁没法,只好暂且出了寝宫。 门扉合拢的瞬间,各种器皿破碎声轰然响起,此起彼伏。 —— 黍京之中要说哪座府宅最为精妙无比,沈府必然是排得上名的,它曾是大长公主养老之地,待大长公主薨逝后便荒废十多年,而后陛下才下旨将宅园送给沈家。 观桃居。 沈时珞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一袭鹅黄罗裙衬得她面若桃花,眉目如画。 然而,此刻她却一脸不悦地坐在铜镜前,手中的玉梳重重搁在妆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蹙起眉头,嘟着嘴抱怨道:“母亲,为何我也要去见沈时宁!我不想去,我今日还约了苏三姑娘看戏,岐川的戏班好不容易来一趟!” 她们俩姐妹眉眼处格外相似,只是时珞从小娇养在沈家,身材出落得更高挑。 余淑婉站在她身后,贴心地为她戴上最后一朵珠花,伏在她的肩头轻声道:“珞儿,这些话你今日且给我咽进肚子,让你父亲听到又要生你的气。” 沈时珞更加不悦,语气加重些,“我连说都不能说了吗!” 余淑婉脸色一沉,撤开了手,吩咐道:“秋妈妈,你替她将裙角捋顺,再派小槿去苏府告知一声,就说珞儿今日有事,看戏之事下次再约。” 秋荷秀轻声应下。 今日本是余淑婉去城外白马寺烧香的日子,她每月十五都要去寺庙为全家烧香添香油钱。 一切事务准备就绪,门外的马车等候多时,沈立暨已在门口来回踱步。 余淑婉一袭墨绿暗纹锦衣显得高贵沉稳,母女俩牵手并出。 “珞儿挑了件礼物给宁儿,所以耽误了些时间。”余淑婉解释道。 沈立暨当即点点头,“无妨,珞儿有心了。” 三人一同上了马车,沈时珞朝着四周瞧了瞧,“嗯?怎么不见兄长一起?” “墨儿他今日有事,约了好友去伏山看红叶作诗。”余淑婉又解释道,“他虽有事,但也是准备了礼物。” 沈立暨轻笑一声,“是他自己备的还是你给他备的?你就是太骄纵他了,自己亲妹妹都不来看一眼。” 余淑婉笑了笑,“墨儿这几年正至入仕,结交三五好友岂不更有利?你也莫整日说他,他也想入朝为你分担政务。” “就是啊父亲,兄长每日看书至深夜,辛苦得很!”沈时珞也附和道。 沈立暨无奈地摇摇头,没再说话。 大抵又过了许久,马车终于停在含光门,此处是上朝官员的必经之地,已经陆陆续续有许多官员来到。 沈立暨整理好官服,嘱咐道:“你们先去看宁儿吧,我下了早朝就来。” 余淑婉点点头,携沈时珞从偏门而入。 东宫的正门是东华门,平日若是外来人拜访皆是从偏门重南门入。 引路公公引来轿辇,此处离重南门还有走上一段时间。初秋季节暑气未退,莫说是官家女,就算是平日庄稼地的百姓也吃不消,二人又是太子妃的家人,自是不可怠慢。 沈时珞四处张望着,刻薄道:“想不到她个乡下丫头也成了太子妃,真是可笑。” 余淑婉脸上挂着笑,但声音却发狠,“在太子没死前她是太子妃,太子死后谁知道是什么呢?放心吧,日后定是六殿下登基,你才是大虞的皇后,所以现如今你有什么委屈且放在心里,莫要表露。” “我知道了母亲。”沈时珞闷闷道。 轿辇行至重南门,门前东宫的大太监何必庆已在凉处等候,见到轿辇来便赶紧迎上前。 “小的见过夫人、小姐!” 余淑婉从囊中拿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手中笑道:“多谢公公等候。” 何必庆笑得更真诚了几分,他知晓虽然这太子妃不受殿下待见,但好歹也出自沈家,如今沈家权势滔天,得罪了自是没好果子吃。 何必庆将她们带入接待客人的鸣霜居,又将新鲜瓜果呈上桌,“夫人且在此等候,小的去通传太子妃。” “不必劳烦公公,公公且告知太子妃在何处,我们自己去寻即可。” 两人穿过一道假山,鸣霜居位于东宫前端,往里得走上一小段路。 与此同时…… 时宁此刻正蹲在厨房的角落里,挽起衣袖,发丝凌乱,脸上沾了几道灰痕,显得格外狼狈。她一手举着烛台,一手翻动着桶中的药渣。 “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她低声喃喃,手中的动作却未停下。 “露珠,你瞧瞧台面上,那是什么粉末?” 露珠无奈地摇摇头,“姑娘那是碾碎的细盐……” “那药罐旁呢?” “是木炭灰。” 她不信邪,更不愿坐以待毙!既然有人想让她背黑锅,那她就一定要找出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 只听见门口一声呼喊,时宁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满脸担忧的余淑婉和神情淡漠的沈时珞。 “宁儿?你这是作甚!是不是太子殿下待你不好?”余淑婉眼角泛着泪光,抬手轻轻擦拭,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你看看这满脸的灰,太子殿下怎能如此对待我们沈家的女儿……” “宁儿,你别怕,带母亲去见太子殿下,母亲一定为你讨回公道!”说着,余淑婉便紧紧拉住她的手,作势要往外走。 时宁感受到余淑婉手心的温暖,仿佛一瞬间将她拉回了从前。然而,她的脚步却像是生了根,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分毫。 她心中比谁都清楚,太子殿下如今病重,这副模样绝不能让人看见,即便是她最亲的家人。尽管如此,母亲和妹妹能来看她,她心中还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时宁轻轻一笑,随即在余淑婉面前转了两圈,语气轻松地说道:“母亲您放心吧,殿下待我很好,殿下的药方弄丢了,我翻药渣看看有些什么药……况且这几日殿下政务繁忙,实在不便打扰,等过些日子清闲下来,我与殿下一同回家看您!” 一同回家……她说着都发笑。 听起来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