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漏鱼科举养夫郎》 第1章 替嫁 松溪村依山傍水,山中又多松树,故而得名松溪。 热气翻腾似蒸笼,现下是收割季节,但此时田埂上却无人烟,村民们都聚到了村南沈家门前凑热闹。 沈家今日有喜事。 “二郎,磨蹭什么呢。”吴秀林看着停在花轿前的儿子,忍不住伸手推了沈延青后腰一把。 吴秀林的丈夫沈贵是松溪村第一个秀才,两人成婚三年后生了儿子沈延青,本来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没成想乡试时贡院失火,丈夫死在大火之中,留下了他们孤儿寡母。 好容易熬到沈延青十五岁,她用压箱底的嫁妆为儿子寻了一门好亲事,娶的是村北云家的大女儿云翠。 云翠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儿,还做得一手好汤水,上云家求亲的人不少。 吴秀林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在三十岁之前考上秀才,娶一门媳妇生两个大胖小子,一辈子衣食无忧,平安顺遂。 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儿子有了贤内助,她娘家传下来的豆腐生意就有人接手了,就算她出意外跟丈夫团聚去了,儿子也能继续读书,安稳度日。 吴秀林去云家看了几回,在她看来云翠生得好看,性子也温柔安静,与儿子是极般配的。 云家要三十两的彩礼,三十两彩礼在平康县城都算高,更何况是在乡下,村里人都说秀才娘子吃了大亏,可吴秀林却觉得这三十两银子花得值。 喜乐声中,身着喜服的少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一把撩开轿帘,递出了手中红布。 红布微动,沈延青睁眼看着鲜红的盖头,叹了口气。 他叫沈延青,来自二十一世纪,十四岁选秀成团出道,后来团体解散转型做了演员,成了炙手可热的演技派流量,出道十四年,红了十四年。 在进组电影《王权》的前一天晚上,他刚健完身出来被车撞死了,莫名其妙魂穿到了大周朝同名同姓的少年身上。 原身沈延青也是倒霉,吃多了花生,过敏休克而死。 花生过敏,这点倒跟他一样。 原身今年才十五岁,长相跟他一样,只不过身材是他十五岁时的瘦弱矮小版。 沈延青的爷爷叫沈德,膝下有三子,大儿子沈富死在服役路上,留下妻女二人;二儿子沈贵,死于贡院大火;小儿子沈材健在,有一双儿女。 沈延青走在土路上,瞥了一眼身旁娇小的身躯,心道这叫什么事儿啊,刚穿来两天,脑袋还是昏的却要结婚了。 听他现成的妈说,这位小姐姐才十六岁...... 原身十五岁,要娶的老婆十六岁,这妥妥童婚啊! 身为联合国青少年基金会爱心大使的沈延青完全接受不了。 好吧,古代结婚结的早。 可他不喜欢女人啊! 娱乐圈十男九弯,还有一个是双插头,沈延青恰好就在那十分之九里面。他初中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纯正弯男一枚,现在让他娶一个姑娘,这不误人误己嘛! 沈延青一路头脑风暴,直到拜完堂把人牵进新房,三叔让他出去敬酒,他才回过神。 回头看了一眼浓艳的红盖头,心想今晚得跟这个小朋友说清楚,等以后时机成熟了,他们好聚好散,互不耽误。 门扇吱呀一声合拢,将喜乐喧闹挡在门外,室内骤然安静,坐在床上的人轻轻吐了口气,腰背也松了下来。 突然,紧闭的门扇被推开,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进了屋。 “翠儿,这是二婶让我送的糖水蛋,赶紧吃,别饿着了。” 女子名叫沈兰娥,是沈延青大伯的女儿。 沈兰娥端着碗走到床边,交代完二婶吩咐的话,她便不知道跟弟媳说什么了。 云翠貌美,被家里养得娇,不像村里的其他姑娘会帮家里做,沈兰娥虽见过几回云翠,但两人从未一起洗过衣服割过草,没说过几句话,自然算不上熟。 沈兰娥干脆把碗放到云翠掌心上,见她迟迟不动,想了想才笑道:“翠儿,我先出去了,吃完了把碗放桌上就行,有什么事儿你敲敲门,我就在门外。” 新娘的盖头自然要新郎来揭,这会儿才开席,还没到时候哩。 等沈兰娥出去,听到门扇合拢的声音之后,床上之人才小心翼翼掀开一角盖头,露出一张小脸打量四周。 若沈兰娥还在屋里,她一眼就能认出床上之人不是云翠,而是云翠的双儿弟弟云穗。 云穗与云翠不是亲姐弟,云翠原叫王翠,是后娘赵春红和前一任丈夫生的,丈夫死后,赵春红改嫁到云家,这才给女儿改了姓。 云穗今日天不亮就起来梳妆,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此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他竖起耳朵听了一阵才轻手轻脚地捧起碗。 粗瓷碗里卧了两个鸡蛋,喝一口蛋汤,从舌尖甜到喉尾,云穗想这碗汤肯定放了一大块糖。 自从娘亲去世后,他便没怎么尝过甜味儿了,倒不是家里买不起,而是后娘刻薄,即便逢年过节得了糖也没他的份儿,后娘只会给亲生的云翠和云苗。 两月前沈家上门提亲,云穗在饭桌上得知大姐要嫁给沈家二房独子沈延青,沈延青在城里读书,沈母是城里人,有豆腐手艺,在县城有房舍,沈父生前还是秀才相公,大姐嫁过去又有面子又有盼头,后娘因此高兴了许久。 云福仗着继女美貌,多家求娶,又想着沈家二房有些家私,于是狮子大开口喊了三十两的彩礼,他以为沈家会还价,没想到沈家一口就答应了。 沈云两家当即就定下了婚事,沈家次日便送上了三十两彩礼。 云福拿着三十两彩礼钱先还了赌坊的欠债,又急吼吼地赎回了祖田,钱用得七七八八,又有人上门提亲了。 上门提亲的是县里的大户,做布匹生意的,光是见面礼就把云福的眼晃瞎了。 大户也是向云翠提亲,不过不是做正妻,而是小妾。赵春红一听是做妾,顿时就不干了,她还是觉得女儿嫁给沈家做大妇好,若姑爷读书有幸得了秀才功名,女儿就是村里第二个秀才娘子,她就是秀才的丈母娘,那多有面子。 云福见了白花花的银锭哪里肯放手,当即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当家的做了主,赵春红也没话说,就说把三十两彩礼退给沈家。 吃到嘴里的肉哪里有吐出去的道理,云福想到了李代桃僵,让云穗代替云翠嫁给沈延青。 反正秀才娘子最是要面子,就算发现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难不成还敢闹,她不要脸,死去的秀才相公总要脸。 赵春红一听也是,反正云穗是前头那个生的,死了活了横竖不是亲生的,她管这些做甚,家里宽裕些才是正经道理,这样她的苗哥儿也能多两套新衣,多吃几顿肉。 云穗知道沈家是好人家,可是人家要娶的是姑娘,不是双儿。 三十两的彩礼,放在哪里都是重礼,若被沈家发现自己代替大姐出嫁...... 云穗第一次请求父亲,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后娘虽然对他刻薄,但也不曾打过他。 被亲爹收拾了一顿,云穗也就死心了,乖乖代替大姐上了花轿。 云穗咬了一口鸡蛋,柔嫩醇厚的滋味滑过唇齿,破开的蛋黄滑入汤水之中,他再也忍不住,飞快用勺子将蛋捞起来吃掉。 糖水裹了蛋液的香气,云穗都忘了上次吃鸡蛋是什么时候了。他小口小口地啜着糖水,啪嗒一声,有水珠掉到了汤里。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热烈的劝酒声,云穗回过神,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蹭了蹭脸颊,唯恐把妆粉和胭脂蹭掉了。 蹭干眼泪,云穗放好了碗,把盖头放了下来。 昨晚后娘给他说如果被发现了也别跑回家,省得被他爹打。后娘让他留在沈家,说只要他勤快干活,认真服侍夫君,秀才娘子性子和善大方,又好面子,会留下他,给他一口饭吃,等给沈家生了孩子,沈家就更不会赶他走了。 从白天等到黑夜,门外动静渐渐平息,门口有人在打趣新郎,说是要闹洞房,云穗听了攥紧了手心。 “**一刻值千金,还请诸位哥哥行个方便。”沈延青朝众人作了个揖。 众人见他文绉绉地行礼,知道读书人脸皮薄,也不闹他,说了几句荤话便结伴走了。 吴秀林见儿子竟会应酬了,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要知道她这儿子平时最是沉默寡言,是个一锥子戳下去都不会喊疼的主儿。 见儿子还站在门口送客,吴秀林笑眯眯地把人拉到房门前,“儿子,快进去,别让新媳妇等累了。” “知道了,娘。”沈延青淡淡一笑,“您也辛苦了一日,早点休息。” 沈延青见吴秀林满意点头,嘴角勾笑,自己十几部古偶不是白演的,不就一新郎嘛,他演起来得心应手。 回到房里,沈延青看着红盖头,尴尬得脚趾抓地。 拖延不是他的风格,有些事早说早解脱。沈延青下定决心,大步走到床边。 红布掀开,望向他的是一双澄澈的杏子眼,眼波如秋水,睫毛似羽扇,沈延青无暇细看,盖头掀开后便转过身坐到了桌边。 房里只燃一对红烛,昏昏暗暗,两人隔了些距离,看不清表情。 正当沈延青打腹稿时,新娘却先开口了:“夫...君,该...安歇了。” 沈延青瞥了一眼,见她红着一张脸,神情羞涩,脚趾瞬间抠出了套三室一厅。 “不用了。”沈延青脱口而出。 这话伤人,特别是对新娘。 可他也没办法,这一步决不能走错,免得小姑娘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我...云姑娘,你我成亲并非我愿。我来不及...拦下这门婚事,委屈你暂时嫁给我,不过你放心,在此期间我们同居一室,互不打扰,等你有了想要终生托付之人,我会放你走。” 沈延青见人半晌不搭腔,呼出一口浊气。 包办婚姻是糟粕,这小姑娘也是受害者,在现代社会两情相悦的情侣走入婚姻都可能一地鸡毛,更何况是陌生人的他们。 等了半晌,沈延青见小姑娘还是不说话,轻声问道:“云姑娘...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嗯。” 沈延青闻言松了口气,向床铺拱了拱手。 辛苦了一日,沈延青早就乏了,见水盆里有水,刚把帕子放进水里,他突然想到小姑娘还没卸妆,直起身笑道:“你先洗吧。”说罢,转身出了房门另去打水。 等沈延青提着水桶回来,将漂着一层胭脂粉面的脏水倒掉,换上净水洗了把脸就准备睡觉了。 想到以前繁琐的晚间护肤流程,只洗一把脸的日子实在是太特么爽了! 洗完脸,沈延青从床上拿了个枕头,初秋暑热未消,也不用盖被子,只披外袍就够了。 道过晚安,沈延青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云穗攥着手心在床边坐了半晌,见沈延青睡熟了才和衣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这人竟没发现自己是个双儿么? 他的孕痣那样明显...... 云穗躺在床上反复琢磨沈延青说的话。 沈家二郎是读书人,又生长在县城,多半瞧不上乡下的姑娘双儿,就算是大姐,这人多半也是刚才那番说辞。 想着想着,云穗觉得后娘说得对,只要他老老实实跟着沈家二郎,在沈家还能有口饭吃,不知想了多久,云穗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院里的鸡打鸣叫醒了沈家众人,吴秀林兴高采烈地敲了敲儿子的房门。 沈延青猛然惊醒,把枕头往床上一扔才去开门。 “娘,这么早,什么事儿?”沈延青打了个呵欠。 “二郎,快叫你媳妇起来煮饭,别耽误你爷和三叔下地。” 吴秀林进了屋,见新妇还睡着,心想亲家母是个麻利人,怎的没教女儿做新妇的规矩。 有诗云:“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即便是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嫁入夫家也要亲自下厨三日,何况他们这些小门户,乡下人家更不必说了,媳妇必须日日操持家务,料理饭菜。 沈延青听完笑道:“娘,我去煮吧。”小姑娘刚来就让人家煮饭,他觉得不合适。 沈延青是个富三代,从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他去国民户外综艺《老爸去哪儿》当过飞行嘉宾,为了打造完美形象,公司团队在录制前请人给他做过厨艺特训,用土灶煮个饭炖个菜,对沈延青来说并不算难。 吴秀林闻言嗔道:“说什么胡话,你这手是抓笔杆的,哪里能做粗活。”儿子从小读书,连菜刀都没拿过,哪里会做饭,想来是心疼媳妇才说出这话。 吴秀林推开儿子,走到床边,见新妇用被子遮了脸,不禁抿唇一笑。 这孩子还挺害羞。 “翠儿,该起了。” 吴秀林笑着喊了几声,见人半天不动,一把扯开了被子,等她看清被子下的脸,瞬间笑不出来了。 宝宝们,呜呼,我发现还是主攻视角的文我写起来比较顺畅,我还是先写这本[墨镜] 同系列文《法内狂徒告状养夫郎》的预收也开了,欢迎投喂小星星[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替嫁 第2章 闷亏 云穗早就醒了,看着吴秀林乌云密布的脸,脑袋嗡地一下成了空白。 “这、这、这......”吴秀林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又仔仔细细将儿媳妇打量了一遍。 这人是云家那个叫云穗的双儿,不是云翠。 一股被戏耍后的怒气冲上脑门,吴秀林头晕脑胀,摇摇欲坠。 “娘!”沈延青一个箭步上去,将人搀住,“怎么了娘,哪儿不舒服?” 门外,大伯娘秦桂枝和三婶谢秋菊听见声音,猫身凑了上来,两人瞧见新媳妇额间的孕痣,脸色骤变。 “二郎,这怎么回事?”秦桂枝上前扶住吴秀林,一脸疑惑地看向沈延青。 沈延青也是一头雾水,吴秀林缓过神来就是哭,秦桂枝忙让三弟妹去喊家里的两个男人来。 “娘,怎么哭了?”沈延青见他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忙用袖子给她擦泪。 秦桂枝愕然道:“二郎你读书读傻了不成,你娶了个双儿,这云家耍了我们。” 过了一阵,沈德和沈材来了,见到云穗额上的红痣,脸色也变得铁青。 沈德放下镰刀,眉间的沟壑深得可以夹死两只蚊子:“老二媳妇,不是说给二郎娶了个姑娘,怎的变成双儿了?” “爹,我也不知道啊。”吴秀林哭道。 沈德问这是哪家的小双,秦桂枝说这是云福和早死的那个原配生的。 谢秋菊在旁边哂笑道:“哎哟二嫂,三十两彩礼就娶了个双儿回来,你还真阔气。” 一听这话,吴秀林气得脸色紫涨。 为了这门亲事,她把压箱底的嫁妆头面当了,除了三十两彩礼,新做的喜服,今日的席面,吹打的工钱,她都在能力范围内选了最好的,桩桩件件花了不少钱。 给儿子娶亲花再多钱她都觉得值,可云家欺负他孤儿寡母,竟敢拿一个双儿偷梁换柱,外人知道了看笑话,妯娌也嘲讽她,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吴秀林挣开沈延青和秦桂枝,大步朝床铺走去,一把将被子掀开,见床单上干干净净,顿时喜笑颜开。 她凑到沈延青耳边问:“儿呐,昨晚...你是不是没碰那孩子?” 沈延青眼皮一跳,低低嗯了一声。 天老爷,百密一疏啊,自己竟忘了古人信落红,白演那么多古偶了! “那就好,那就好!”吴秀林合掌一拍,“我儿聪慧,没有上当,走,去云家!”说罢,吴秀林上前一把擒住云穗的臂膀,拉扯着人就往外走。 沈家众人带着云穗气势汹汹往村北走,村民见状也跟着去瞧热闹。 沈延青在路上听众人说什么“双儿”,“夫郎”,“吃亏了”,“不好生孩子”,心中疑团越来越大,但他没有显露,只默默倾听搜集信息。 听到最后,沈延青瞠目结舌,得出了一个反常识的结论:这个世界除了男女,还有双儿。 双儿除了额上多一点红色孕痣,纤细矮小些,外形与男子无异,双儿还能像女子一般怀孕生子,只是十分艰难。 沈延青看了一眼云穗,见他额上红痣鲜红,身材纤细,心头不禁发颤。 沈延青虽然吃惊,但这份惊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他都穿越了,这个世界有双儿也算不得什么,就算现在告诉他林黛玉和鲁智深在长坂坡三打白骨精他都能接受。 沈家众人到了云家门前,吴秀林顾着面子没有踹门,让云穗自己敲门,等了一阵,门开了。 此刻云福躲在屋里,趴在门板上听音,他让赵春红去开门,两人早就想好了计策,也料到了今早这一遭。 沈德让老二媳妇退后,背着手走到赵春红面前,“让你家男人出来说话。” “亲家公,我们当家的出门了,有什么事儿等后日回门再说也来得及。” 吴秀林心里的火又冒了起来,一把拉过云穗推到赵春红怀里,怒道:“回什么门?你瞧瞧这是你家云穗还是云翠,我告诉你,骗婚可是要吃官司的。” 赵春红将云穗往回一推,道:“亲家母说笑呢,云穗云翠都是我们云家的孩子,是穗儿那日瞧见姑爷俊朗,让我们为他做主,我们翠儿一向疼爱弟弟,自然就答应了,那日你们上门提亲不是说我们云家的孩子个个都好嘛,这哪里算骗婚?” “放你娘...你少胡说!”大庭广众之下,吴秀林忍下污言秽语,“娶媳妇和娶夫郎能一样吗,你跟我装什么傻?” 赵春红拉过吴秀林的手,小声道:“亲家,怎么不一样,关起门来都是过日子生娃娃,秀才娘子你是最讲理的人,我家穗儿与你家延青拜了天地,生米煮成了熟饭,已经是你家延青的夫郎了。” 吴秀林冷哼一声,挣开赵春红:“谁跟你是亲家,幸亏我儿聪明,早就识破你家的奸计,你家云穗还是完璧之身,这门亲事不作数,别的我也懒得与你掰扯,人我给你送来了,你把彩礼全数退来!” 赵春红不甘示弱,驳道:“洞房花烛夜都过了,你们还想抵赖不成?我看你们沈家就是想占我家便宜,破了我家云穗的身子又不想认账。” 赵春红也是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倒打一耙,嚷得村民议论纷纷。 吴秀林在议论声中涨红了脸,沈延青站在旁边算是听明白了,云家咬死了他跟云穗行了周公之礼,反正这事儿也没法验证,原身娘觉得花大钱娶了个不好生养的双儿,吃了个绝世大闷亏,想让云家把彩礼钱吐出来。 赵春红见状又拉过云穗,让他说昨晚有没有与沈延青洞房。 沈延青抱胸眯眼,静静望着云穗。 云穗感受到了直勾勾的视线,猛一抬头,四目相对。 “快说啊!”出嫁前,赵春红早就教过云穗怎么说,现在见云穗半天不张嘴,气得她狂拧云穗的后腰。 沈延青见云穗浑身发抖,目光又惧又怕,像一只被人围追堵截逼到墙角的小狗崽,好不可怜。 云穗被拧得头皮发麻,可对上那双清明双眼,他说不出背得滚瓜烂熟的话。 这事本来就是他家做得不对......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云福从里屋跑了出来,一把将云穗推到沈家人脚边,一脸冷漠,“秀才娘子,你若不怕丢脸你尽管去官府,我还就告诉你,那彩礼钱我早就用光了,要钱没有,只有这么个双儿,你爱要不要,不要就拿去卖了,捣腾的钱都算你的。” 沈延青大惊,环抱的臂膀垂了下来,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卖人吗? 云穗低垂着头,手指将红嫁衣绞出了褶,鞋尖前的黄土洇成了褐色。 云福放了狠话,沈家哑口无言。乡下习俗,新人成婚先办酒席拜天地,等官府来收秋税时再登记。 吴秀林被气得差点倒仰过去,指着云福的鼻子半晌说不出话。 双方僵持不下时,村长来了。 老村长摸了半晌花白山羊胡后,对沈德说:“老沈,这天地也拜过了,洞房也入了,还是将人留下吧,云穗这孩子勤快,是个会过日子的。”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昨晚云福给他送了一石细米,他拿了好处自然要帮人说话。 村长又看向吴秀林,说:“这事儿闹大了不好看,你们家可是出过秀才的,延青也要科举,这读书人可是最讲身家清白,若真闹到了官府留了档子,以后被人翻出来毁了前程倒坏了事,依我说你们先把人领回去,只当买了个奴婢或者妾,横竖不耽误延青以后正经娶妻。 ” 村长见她不作声,又低声劝道:“秀才娘子,如今你也有了些年纪,你家中的生意活计总要个人搭手帮衬,双儿虽然不好生,但有劳力啊,能帮你干活不说,还能服侍延青,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你家不亏。” 吴秀林沉默,她最看重的就是沈延青,若因为区区三十两银子毁了儿子的前程反倒因小失大了。 她在心里盘算了许久,心想这回就当拿银子买教训,横竖得了个劳力能帮家里干活,也不算血本无归。 这闹剧就止于松溪村吧,闹到县里丢脸得紧。吴秀林咬牙吃下了这个哑巴亏,领了云穗回去。 沈延青想着他妈把云穗带回家也挺好,昨晚他俩已经达成了协议,而且有个现成的说辞,他不用再跟小姑娘硬凑一对儿了。 等沈家众人回到家,不一会儿女人们就端了早饭上来。 “爹,菜热好了,可以吃饭了。”秦桂枝搓着围裙道。 沈德眉头一皱:“老三还在外面,把他喊进来再开饭。” 沈延青有部分原身的记忆,知道沈老爷子即便大儿子二儿子在世时也偏疼小儿子。 沈材最后一个落座,一家子坐得满当,桌上的菜却算不上丰盛。 昨日席面油水大,宾客都铆足劲了吃,一场喜宴下来也就剩了一碗炖肉。 炖肉里加了菜,看着满满一大碗,其实也就十**块肉,一大家子人每人夹两筷子就没了。 沈德刚夹了一块,谢秋菊就一口气夹了五块放到了自己儿子,也就是沈延青堂弟沈延荣碗里,又夹了五块给丈夫,还分别夹了三块到小女儿沈兰花和自己碗里。 剩下两块沈老爷子再伸了两下筷子,一碗炖肉就只剩菜和汤了。 吴秀林默不住声舀了一勺肉汤到沈延青碗里。 饭吃了一半,谢秋菊肘了一下丈夫,沈材放下碗道:“爹,地里的稻子熟了,正好二郎在村里,让他也下地帮忙吧。” 话音刚落,沈老爷子还没说话,吴秀林却先开口:“爹,二郎还要读书,现在也不用回门,后日我就带他们就回县里了。” 谢秋菊道:“二嫂,二郎两回县试都是被抬出来的,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你何必浪费家里的钱。” 吴秀林瞪了一眼谢秋菊,皮笑肉不笑:“他老子十七才头回参加县试,也是考了两回才过,二郎才十五,一回两回不过正常得很。再说二郎的束脩都是我的嫁妆和我卖豆腐的钱,倒也没有花过家里一厘钱。” 谢秋菊咬了咬牙,讽道:“要说二嫂是城里人呢,家底就是厚,连娶个双儿都肯花三十两,确实供得起二郎读书。” 吴秀林被戳到痛处,刚要回嘴,沈老爷子咳了一声,放下了筷子,看向沈延青说:“二郎,你能认字算账就很好了,我也不指望你像你爹那样出息,等会儿就跟爷和三叔下地去吧。” 第3章 规划未来 听了这话,沈材喜不自胜,笑道:“就是就是,二郎啊,咱们沈家世代务农,你还是跟三叔下地去。当初家里虽让你爹多读了两年书,但我们也没指望他中秀才,只图他能在城里当个账房,家里交税上役不吃亏罢了。” 吴秀林急道:“爹、三弟,当初说好了让二郎读书不务农的,怎么又变卦了!” 沈材道:“二嫂,你是不知道,再过三五日杂役就要派来了,家里就我能去,没了我,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二郎如今成了家,不是小孩了,该为家里分担分担了。” 吴秀林锲而不舍:“家里缺劳力可以请人,他从小读书,没干过活儿,他能做什么,到了田里也是添乱。” 在旁边默默吃饭的秦桂枝突然开口道:“谁生下来就会干活儿啊,还不都是学的。” 沈材见大嫂难得站在他们一边,心里乐开了花,忙道:“大嫂说得对,还有啊,以前大哥在时是他替家里服役,大哥没了是我去,明年二郎就是成丁了,也该替家里去服徭役了。” 谢秋菊在旁边插道:“可不是这个理儿,爹,如今延荣十岁了,社学的先生说他记性好,进益大,是读书的材料,让他去县里寻个私塾,二嫂家里宽敞,延荣去县里也有地方住,能省好大笔开销呢。” 吴秀林听了这话气得牙痒痒,以前家里靠着丈夫的秀才功名又免田税又免劳役,丈夫还时常送钱送衣,丈夫死后就算他们母子过得再紧巴,逢年过节她都送了孝敬钱,有两年老三不愿去服徭役,她还出钱找人替他去,现在翻脸不认人,分明是在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谢秋菊竟还想让她出钱出力帮衬延荣读书,让她的延青种田服役,哪里有这样的事! 沈家是农家,男丁又少,最多只能供养一个脱产的读书人。沈老爷子看了一眼老三夫妇,又看了一眼一脸怒气的老二儿媳,一时拿不定主意。 沈延青一边吃饭一边听明白了,不等吴秀林张嘴,先开了口:“爷爷,等会儿我就跟您和三叔下地,等收完庄稼我再回县城读书。” 老三夫妇哑然,他们这侄儿最是沉默寡言,原来他们和爹说什么侄儿就应什么,怎的今日开了窍张了嘴? 沈延青又道:“今年的束脩已经交了,学堂不会退,家里生计不易,总不不能白交钱。爷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魂穿至这副躯体,拥有部分原身记忆,原身虽不善言辞,但十分敬爱孝顺母亲,现在原身妈就是他妈,妈妈被人明摆着占便宜,他岂能袖手旁观? 吴秀林也大吃一惊,不过她反应极快,顺着儿子的话说:“爹,现在学里正放农假,二郎帮家里做农活也是应该的,等收完庄稼我们再回城里。” 沈老爷子想了想,决定让二郎把今年念完,束脩可是真金白银,不能浪费分毫。 老三夫妇见爹拿了主意也就闭了嘴,反正也就小半年,明年家里读私塾的人就该是他们延荣了。 匆匆吃过早饭,沈延青跟着爷爷和三叔下地去了。 沈家有七亩田,田间除了水稻还种了些菜。 沈延青学着割稻子,不一会儿就上手了,虽说已经立了秋,但他还是狠狠体验了一把“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汗水吧嗒吧嗒往地上摔,衣裳也湿成一片,黏在了身上。 天边烧起红霞,三人才归家。 沈延青现在这副身体虽然年轻高挑,但十分单薄,他强撑着做了大半日农活,累得不想说话。 沈延青坐在院中等饭顺便思考以后的路,他绝不能靠这副小身板种地谋生,否则地没种出来,人先死翘翘了。 他还是得做自己擅长的,比如唱歌跳舞演戏。 可这年头的文艺工作者可不是众星捧月的明星,而是被人轻视鄙夷的下九流! 他想了想,士农工商,首先排除农,其次他没什么手艺,工这条路他想走都走不了。 最后只剩士商,士要读书,可他是纯血艺术生,还是各种娱乐营销号盘点低分艺人和内娱九漏鱼时的常客,他自己也对死读书不感兴趣,士这条路也不通。 那就只剩商了。 对啊,做生意卖东西,他在现代卖艺,古代就卖点别的呗。 想到一半饭好了,沈延青瞬间弹起身。 不管以后做什么生意,有了大方向就好办了,先吃饭! 沈延青捧着饭碗使劲刨,呜呜呜,谁懂劳动之后一碗咸肉汤泡饭的含金量。 沈延青是个碳水脑袋,可以前为了上镜,十分克制碳水的摄入量,特别是拍戏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在断碳,穿过来之后虽然没什么肉吃,但碳水管够,幸福指数直线上升。 吃过晚饭,沈延青去溪边冲了个凉回来,一进院儿就皱起了眉头。 他从田里回来时云穗在烧火,出门洗澡前云穗在洗碗,现在云穗在洗衣裳,那满满两大盆衣裳,一看就是全家的量。 “穗儿,你妹妹渴了,帮婶儿倒杯水来。”谢秋菊的声音从三房屋内传来。 “好,就来。” 沈延青见瘦削的少年甩了甩手上的水,飞快起身到堂屋倒了杯水送到了三房屋里。 送完水,云穗刚坐下搓衣裳,三房又传出声音让他去厨房看洗脚水烧好没,烧好了就让他端进来。 沈延青抱臂站在门口看云穗像一根弹簧,忙进忙出。当云穗再一次起身时,沈延青走过去将人按了下去。 云穗抬头看着脸色阴沉的沈延青,心里发颤。 这人是嫌他手脚粗笨,做事不够麻利么? “穗儿,怎么回事,我等着搓脚......”谢秋菊叉着腰从屋里出来,见沈延青站在云穗旁边,眼皮一跳。 “三婶,云穗是我的夫郎,不是你买的奴婢。”沈延青看不惯谢秋菊随意使唤老实人,点到为止,他嘴下留情了。 谢秋菊却没听出话音儿,笑道:“你这孩子,浑说些什么,他是你新娶的夫郎,自然要帮你孝敬长辈。” “他首先要孝敬的是我娘,我娘都没让他打洗脚水搓脚。” 言外之意,吴秀林这个正经要孝敬的长辈都没说话,你算哪门子长辈在这儿装相。 谢秋菊一惊,心想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精明算计了? 不等谢秋菊开口,沈延青就拉着云穗回了房。 新房里的喜字还没摘下,豆大昏黄的油灯映出几分红意。 沈延青趴到铺了竹席的炕床上,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眯眼休息了片刻,脚上突然多了一分拖拽瘙痒。扭头一看,云穗正在帮他脱鞋。 沈延青连忙翻了个身坐正:“我自己来,你也辛苦一天了,去洗漱吧,咱们早点休息。” 云穗“嗯”了一声,匆匆去了门外洗漱,沈延青打了个哈欠,侧着身子眯觉,过了一会儿云穗带着一身水汽进了屋。 沈延青见少年拘束地坐在桌前,轻轻拍了拍竹席,道:“你坐那儿干嘛,赶紧上来啊。” 云穗咬了咬下唇,鼓足勇气才小心翼翼地说:“昨夜你说...我们同居一室,互不打扰,我...趴桌上睡。” 沈延青叹了口气:“不是,昨晚我以为你是小姑娘,这不...行了行了别磨蹭了,我困得要死,你也忙了一天,咱们一条船上的蚂蚱,赶紧上来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干活呢。” 沈延青见他磨磨蹭蹭地上炕,缩在里侧,他们中间恨不得隔了一条银河。 吹了油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沈延青干了一日沉重体力活儿,几个吐息便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次日,东方未晞,随着几声鸡鸣,松溪村也醒了过来。 云穗被领回沈家便一直惊惶不安,既怕沈家把他卖到远方,又怕沈家把他卖到花楼,直到夜里沈延青让他上床一起睡,他的心才定下来。 这书生郎认他做夫郎了,他不用担心被卖了。 云穗听见远处的鸡鸣便醒了,他怕沈家长辈说他赖床偷懒,便想着早起干活。 可身边长手长脚的一个人压着他的腰腿,他既动弹不得,也不想乱动讨人嫌。 院里的鸡随大流开始打鸣,沈延青被吵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与一双清泠泠的杏子眼正撞上。 沈延青没睡醒,又闭上了眼睛,没等他睡回笼觉,吴秀林便推门进来了。 她见儿子手脚缠着云穗,笑了笑。云穗见秀才娘子来了,面上一红,身上顿时生了一股蛮力,瞬间挣开了温热修长的桎梏,一骨碌坐了起来。 沈延青砸了下嘴,翻身继续睡,吴秀林嘘了一声,示意云穗轻些。 云穗从床尾摸下床,批了外衣就随吴秀林出去了。 吴秀林见这孩子一言不发,像只鹌鹑跟在自己后面,不禁勾了勾嘴角。 等两人洗漱完,云穗跟着吴秀林进了厨房,见她坐到了灶膛前,连忙低声细气地说:“秀...秀才娘子,您歇着,我..来烧火。” 吴秀林拍了拍手,站起来笑道:“穗儿,你喊我什么?” 云穗愣了愣,以为自己喊错了,但转眼想到全村人都尊称她为秀才娘子,一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吴秀林见云穗面露紧张,连脸色都白了点,忙道:“你是二郎的夫郎,怎么还喊我秀才娘子,该喊我娘。” 吴秀林原以为儿子不喜云穗,想着只当养个小仆,没想到儿子竟抱着人家睡。 要知道她生的这冤家记事后就不愿跟人睡,她娘家外甥到家里来,沈延青宁愿打地铺、睡堂屋都不愿跟表哥睡一床。 吴秀林深深看了云穗一眼,心想儿子多半瞧这双儿生得清秀,看上人家了。 罢了罢了,只要儿子喜欢,三十两娶个夫郎也没什么,何况云穗手脚勤快,干活麻利,是个过日子的人。 吴秀林见云穗不说话,知道新人脸皮薄,于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娘是过来人,娘都懂,你什么时候愿改口再喊,娘不着急。” 儿子的小夫郎脸皮比窗纸薄,胆子比兔儿小,吴秀林觉得以后得对他更温柔些。 吴秀林生长于平康县城,成亲之后丈夫跟着她住在城里娘家,沈延青奶奶死得早,她没被婆婆磋磨过,亡夫也待她极其温柔,夫妻恩爱和睦,儿子孝顺文静,她自然生不出“媳妇熬成婆”,然后使劲折腾新媳妇的想法。 云穗面颊羞成红霞,攥着衣摆,怯生生喊了一声“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规划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