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诗经里的织女新妇后我掀翻礼教》 第1章 织女 我是高定婚纱设计师蒋苇。未来婆婆却夸我“会裁衣裳能持家”。 婚礼前夜翻开《诗经》,竟穿成西周贵族新妇。 婆婆笑吟吟递来葛藤:“谢氏新妇,该习《内则》了。” 我摸着膝盖跪出的血痕,在织机上绣出第一道磁力线。 后来诸侯宴上,她的玉冠突然飞向我的云霞披帛。 满座哗然中我轻笑:“阿姑,您头上有反骨。” 铜镜冰凉,贴着掌心渗进一缕阴气。我盯着镜面,左眼映着现代熬夜画图熬出的黑眼圈,右眼却盛着个眉如远山含黛的古装美人——工笔仕女图上走下来的那种。 “靠。”我吐出穿越后第一句文明用语。 指尖掐进大腿软肉,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很好,不是VR体验馆的沉浸式剧本杀。视线下移,素麻中衣下摆洇着几团深褐污渍,膝盖处的布料磨得半透,底下皮肉火烧火燎。这姑娘怕是在硬木地板上跪穿了膝盖。 “吱呀——” 门轴转动声像生锈的锯子拉扯神经。两个梳双鬟髻的侍女躬身入内,鸦青深衣浆得死硬,行动间咯吱作响,活像两具行走的棺材板。 “少夫人醒了?”领头的侍女眼皮粘在青砖缝里,“主母吩咐,既醒了便去东院习《内则》。孟师已候了三刻钟。” 《内则》。大脑皮层应激性抽搐。婚前恶补的《周礼》知识翻涌上来——专教女子“事父母舅姑”的妇德教材,西周版《女诫》。 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砸碎的冰棱,带着尖锐的寒意和混乱的影像。 姜薇,士大夫姜衡嫡女,三月前嫁入召南封地卿大夫谢氏为嫡妻。婆婆薛姒,宗法礼教腌入骨髓的活标本,陪嫁箱笼里塞着整箱《内则》《女诫》。 碎片戛然而止,留下头痛欲裂和更多未解的迷雾。 天崩开局,连原主的记忆都只能靠被动触发且随机掉落。 “少夫人?”侍女声音淬了冰喳。 我撑着酸麻的腿起身,铜镜里美人蹙眉咬唇的小动作和我如出一辙。 很好,魂穿,还带原装表情包。 东院织室弥漫着沤烂葛藤的酸腐气。 三架腰机踞坐室中,形如倒置的“工”字。跪坐其后的女人脊背佝偻,像被无形巨石压弯的竹子。 “《内则》有云:女子十年不出。”女师孟氏的声音像钝刀刮骨,“姆教婉娩听从,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学女事以共衣服。” 她枯枝般的手指戳向我面前的腰机:“今日习作絺綌。葛质粗劣,贵在驯顺。” 织机旁堆着几捆葛藤。灰褐色表皮皴裂如老人手背,正是《葛覃》里“维叶萋萋”的本尊。我拈起一根捻了捻,纤维粗硬得能磨出血泡。西周葛布分絺(细葛)与綌(粗葛),士大夫阶层日常穿絺,綌布则是奴隶专属。眼前这些连綌布都够不上,分明是沤制失败的残次品。 “愣着作甚?”孟氏冷眼扫过我的膝盖,“主母晨起特意命人撤了蒲团,新妇当好生体会‘折腰’之德。” 膝盖跪上硬木的瞬间,倒抽冷气声在死寂的织室格外刺耳。地板粗粝的木刺扎进皮肉,昨日跪出的旧伤崩裂,温热血珠渗出麻布。 天杀的,老娘何曾受过这种苦? 孟氏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纹路:“疼才能长记性。” 腰机结构粗陋得令人发指。两根横木固定经线,提综杆需用牙咬住,双手才能腾出来投梭打纬。枣木梭子边缘毛糙,稍用力便刮得掌心血痕斑斑。 现代高定工作室里那些德国进口的平车、绷缝机在脑中疯狂刷屏。金剪刀裁开香云纱的裂帛声,蒸汽熨斗压过真丝的嘶鸣,甚至还有打版尺划过牛皮纸的沙沙响——最后统统被“哐当”一声巨响碾碎。 “啪!” 枣木梭子砸中手背,一道红痕迅速肿起。 “心神不宁,如何侍奉舅姑?”孟氏握着戒尺的影子笼在我头顶,“谢氏新妇,你眼中可有尊卑?” 尊卑? 未来婆婆那句“会裁衣裳能持家”的夸赞在耳边炸开。婚礼前夜,她摩挲着我亲手缝制的珍珠缎面婚纱,转头对儿子笑:“到底是守本分的,知道勤俭持家。” 几千年了,女人这点手艺活,在有些人眼里永远只是“持家”的添头。 牙关猛地咬紧。 铁锈味在舌尖漫开时,目光却黏在孟氏腰间——赤黼韨佩玉压着深衣下摆,玉璜撞在铜组绶上,发出极轻的“叮”声。 电光石火间,婚纱工作室那排亮闪闪的金属配件在脑中闪回。鱼骨撑里的弹簧钢,裙箍内的记忆合金,甚至缝纫机咬合的齿轮…… 我拔下脑后唯一的青玉簪。簪体冰凉,截面在昏光下泛着蜡质光泽。 “咔吧!” 簪头被狠狠掰断在织机横梁上。断裂面迸出几点青白碎屑,簌簌落进经线缝隙。 暮色吞噬最后一缕天光时,孟氏终于吐出“止”字。 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唇齿间全是木屑和血腥味。唯有掌心紧攥的断簪硌着皮肉——簪头磨尖的玉片卡在腰机卷布轴缝隙里,正抵着综片提竿。 织机上的葛布只推进了半掌宽,歪斜的纬线间孔洞密布。 “少夫人今日织了三寸。”孟氏翻检葛布的动作像在验尸,枯爪般的手指抚过布面,指甲刮擦纤维的沙沙声令人齿冷。 “针脚粗疏,形如蚯蚓。主母有令:明日卯时重织。”她将葛布掷到我脸上。 侍女吹熄烛火。黑暗吞没织室的刹那,我蜷在冰冷地板上,指尖摸向腰间暗袋——那里藏着半块没被收走的葛饼。粗粝的饼渣混着唾液咽下,喉管被刮得生疼。 上次顺应自己的意愿吃香喝辣是在什么时候?记不清了。一想到婚礼前为了婚纱效果,节食减肥服美役,就想扇自己。 铜漏滴答声里,玉簪断口在卷布轴上反复刮擦。 “咔...咔...” 微不可闻的啮咬声中,枣木提竿内侧渐渐磨出一道浅槽。簪头断裂面被磨成锐利的楔形,玉质在反复刮削中显露出内里细腻的纤维结构——很好,透闪石玉,莫氏硬度6,对付枣木绰绰有余。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织室门被猛地踹开。 “主母传召!”婆子嗓门扯得震天响,“少夫人好大的胆子!” 薛姒端坐正堂,九重锦深衣铺满整张髹漆茵席。她指尖捏着一小块葛布,晨光穿透织物孔隙,在地上投出蛛网似的碎光。 “姜氏女。”她抖开布片,孔洞边缘支棱的葛纤维在光下纤毫毕现,“这綌布粗陋如渔网,是想冻死我儿?” 堂下传来压抑的嗤笑。跪坐右侧的媵妾陈妫以袖掩口,腕间玉镯叮当乱响。她发髻簪着新采的紫苑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新妇愚钝。”我伏身叩首,前额触到冰冷的髹漆地板,“请阿姑训示。” 薛姒唇角微扬,眼角细纹堆叠如菊:“既是手拙,便去葛园采藤。十捆沤好的葛皮,日落前交到库房。”她指尖点了点案上铜漏,“误了时辰,今晚便跪着吧。” 陈妫“哎呀”一声,紫苑花随动作轻颤:“园子西坡新埋了粪肥,阿姊仔细脚下沾了腌臜。” 葛园腐叶没踝,蒸腾的沤烂气直冲颅顶。第十捆葛藤砸在脚边时,日头已西斜,园门落锁的吱呀声遥遥传来。 指甲缝里塞满黑泥,掌心被葛刺划得稀烂。 “沙沙...” 风过处,西坡荆棘丛传来奇异的草木摩挲声。 拨开带刺藤蔓瞬间,呼吸骤停。 大片葛藤纠缠如巨蟒,叶片竟是罕见的紫褐色!日光穿透叶脉时,经络间流淌着葡萄酒般的暗红——这是《诗经植物图鉴》里标注绝迹的“血葛”!其汁液遇金属离子可变幻色谱! 指尖刚触到叶片,原主记忆碎片轰然炸开: ——大婚前夜,少女姜薇蜷在柴房。窗缝漏进婆婆冷语:“...姜氏女命格带煞,需以血葛染嫁衣镇之...” ——喜帕揭开的瞬间,玄纁深衣浓烈的铁锈味冲进鼻腔。谢琰皱眉退后半步:“何来腥气?” 后背陡然蹿起寒意。 嫁衣。那件浸透原主血泪的玄纁深衣! “咔嚓!” 枯枝断裂声从身后炸响。 陈妫的贴身婢女阿桑从树后转出,皮笑肉不笑地福身:“少夫人,主母传您速归。” 她脚尖碾过地上一截断藤,紫红汁液渗进泥土,瞬间染透鞋帮。 血色藤汁渗进泥土,像凝固的冤魂。 谢琰归府的消息是伴着暮鼓传来的。 正堂灯火通明。薛姒执起我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好孩子,今日辛苦。” 她指尖拂过我破裂的指甲,叹息如春风拂柳:“阿姑是为你好。女子德容言工,工在末位,却最是磨人性子。” 堂下侍立的孟氏微微颔首,腰间赤黼韨被烛火镀上血色。 谢琰踏入堂内时携着秋夜寒气。墨黑深衣衬得面如冷玉,腰间缁韨冋珩随步伐轻响。目光扫过我膝上污渍时,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 “夫君。”我按礼制伏身,血葛汁混着泥土的腥气从袖口弥散。 他虚扶一把,指尖掠过我袖口时顿了顿——那里沾着星点紫红斑渍。 “阿薇近日精进织艺。”薛姒笑着推我上前,“快将你制的葛巾呈予夫君品鉴。” 葛巾? 我猝然抬头。孟氏捧来漆盘,素葛布上赫然两枚血指印! “此物...”谢琰拈起葛巾,对着烛光眯起眼。 灯火穿透织物,照出巾上细密孔洞排布的螺旋纹路——那是我用断簪在腰机上磨出的阿基米德螺线,最基础的磁力轨迹。 “针脚虽陋,倒有野趣。”他随手将葛巾掷回漆盘,玉组绶擦过盘沿叮当作响,“只是女子当以贞静为要,少沾这些匠气。”青铜组绶垂落盘沿,玉珩距葛巾不过半寸。 陈妫的娇笑像银针扎进耳膜。 烛泪“啪”地溅在赤黼韨上。薛姒执起葛巾轻拭玉韨,巾角拂过谢琰腰间组绶时,那枚青铜珩佩突然一跳! “叮!” 玉珩如活物般跳起,狠狠撞上漆盘!清响裂帛。 满堂死寂。葛巾飘飘荡荡覆住薛姒的赤黼韨。烛光穿透布孔,在她华贵深衣上投出密密麻麻的网格,宛如为囚徒量身定制的枷衣。 “好个野趣。”薛姒捏着葛巾的指节泛出青白,“明日春日宴,新妇便佩此巾赴会罢。” 更漏指向子时。 我蜷在织室角落,断簪在血葛叶上反复切割。紫红汁液浸透麻布,十指如戴刑枷。墙角堆叠的血葛藤在黑暗中浮动着葡萄酒般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草木混杂的腥甜。 腰机卷布轴的凹槽已被磨成光滑的弧。白日藏下的半截断簪卡在凹槽中,青玉截面在月光下流转着油脂般的光。 石臼里血葛汁浓稠如血。簪尖划破食指的瞬间,血珠滚入紫红浆液—— “嗡!” 怀中铜镜陡然发烫,镜面水纹般漾开,映出的却不是织室暗影。 通明灯火下,我亲手缝制的婚纱立在模特架上,三万颗淡水珍珠在缎面上流淌月华。未来婆婆的嗤笑穿透镜面:“到底是小门小户,就会这点裁缝活计!” 指尖婚纱倏然化作血红葛布!无数《内则》文字在布面蠕动如蛆。 “刺啦——” 布帛撕裂声炸响耳际。镜中我的倒影抓住嫁衣前襟猛力一扯—— 金线盘绣的鸾凤在血葛底色上怒目圆睁,喙间叼着半截断簪。 “咚!” 铜镜坠地。 我喘着粗气望向掌心,半幅血葛布断裂处纤维狰狞支棱。 石臼里,鲜血与葛汁早已交融成诡异的紫黑。 窗外传来三更梆响。 断簪蘸满紫黑浆液,狠狠划向腰机综片。金属刮擦的锐响里,一句《葛覃》在齿间碾得粉碎: 薄污我私?薄浣我衣? 这身浸透规训的嫁衣,该用血浣洗净了。 第3章 密语 宴席终于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散尽。人影阑珊,喧嚣褪去,唯有冰冷的月光洒在寂静的回廊上。转过一个雕花的月洞门,一道颀长的白色身影如同玉树般拦在了前方。 白珩。他掌心托着那只内壁沾染了朱绛色的青铜酒爵,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夜色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被冒犯的冷意:“夫人可知,血葛汁遇铜器而化王绛之术,乃我淮夷大巫代代口传之秘,从不外泄于异族?” 夜风带着寒意拂过。我停下脚步,指尖拈着那根从薛姒冠冕上“飞”落的青玉笄,簪尖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冷光。 “公子亦可知,”我的声音平静无波,直视他锐利的目光,“此玉,产自岐山南麓阳坡。而岐山阳坡的玉脉深处……往往伴生着某种……砂砾?”簪尖精准地刺入簪体上一处极其细微、肉眼难辨的瑕疵处,轻轻一刮,带下些许青灰色的玉屑粉末。然后,手腕一扬,将那点粉末投入他掌中酒爵内残留的、瑰丽的朱绛色液体内——玉屑如同被点燃一般,瞬间泛起星星点点的朱红斑痕。 白珩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青铜酒爵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岐山!阳坡玉矿!更重要的是,玉屑遇绛色液变色……这指向一个禁忌—— 玉矿深处伴生着富含某种特殊矿物的砂砾,而这种矿物,正是血葛汁遇铜变绛的关键媒介!或者说……是铜矿的伴生矿?岐山铜矿!那是周王室视为命脉、派重兵严防死守的绝对禁地!这个女人,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到底在暗示什么? 远处,报时的暮鼓声沉沉传来,一声声震荡着渐浓的暮色,也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我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抬手卸下肩头那片依旧流淌着赤金暗芒的流霞披帛,动作随意地掷向他怀中。冰冷的布料带着夜风的凉意。 “三日后,我要淮夷之地近三年所产、品相最佳的血葛藤,”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整整三十车,枝叶根须俱全,一株也不能少。” 说完,不再看他瞬间变得深沉的脸色,转身径直踏入更深的夜色,将冰冷的话语抛在身后:“公子若想分食这‘祥瑞’的一杯羹,便拿岐山铜矿的脉图来换。” 风,卷起回廊尽头的落叶,打着旋儿。 白珩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怀中那片在月光下依旧流转着神秘光泽的披帛,又抬眼望向那融入黑暗的背影,俊朗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而充满算计的神情。岐山铜矿的脉图?好大的胃口!但也……好惊人的筹码。 *** 子时的更漏,水滴落入铜壶的声音在死寂的织室里被无限放大,单调而冰冷,如同倒计时的丧钟。 腰机巨大的枣木卷布轴在昏黄的油灯下静默着。那截被我强行嵌入轴心的青玉断簪,吸收了微弱的光线,泛着幽幽的冷芒。 一缕浸透了暗红血葛汁的粗麻线紧绷其上,拉出一条笔直的、仿佛蕴藏着无穷力量的线条,如同弓弦蓄满了力,只待引箭离弦。 白日里从薛姒那根青玉笄上刮下的细碎玉屑,此刻正漂浮在陶碗清水中。 我端起石臼,将里面浓稠如凝固血液的暗红血葛汁缓缓兑入碗中。汁液与清水相遇,并未立刻融合,反而剧烈地翻涌、抗拒,最终泛起一层铁锈色的、令人不安的诡异泡沫,如同沸腾的毒沼。 “咣当——!” 织室单薄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踹开,碎裂的木屑飞溅。薛姒的身影如索命的厉鬼,堵在门口,月光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扭曲变形的暗影,将室内微弱的光线彻底吞噬。 孟氏佝偻着背,如同她的影子,紧随其后,枯瘦的双手捧着一个沉重的黑漆木盒,盒盖紧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好……好得很。”薛姒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刮擦着人的耳膜,“白氏商队那三十车血葛,已‘如你所愿’,悉数入库了。”嘴角噙着一丝怨毒的快意。下巴微微抬起,一个眼神示意。 孟氏立刻上前,佝偻的身躯爆发出不相称的力量,将手中的漆盒“砰”地一声,重重砸在织机旁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巨大的撞击力震得盒盖弹开一条缝隙—— 缝隙里,赫然是密密麻麻、惨白森然的……骨针!针身细长尖锐,针尖都无一例外地闪烁着那种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幽蓝寒光。与白日里陈妫袖中滑落、射向薛姒的那枚,如出一辙。 “三日,二十袭祭服。”薛姒向前逼近,她枯瘦如鹰爪的手指伸进盒中,捻起一根最长、最锋利的骨针,幽蓝的针尖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若误了时辰,”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残忍,“这些针,便会一根一根地……钉进你的十指指缝里。” 她俯下身,凑近,气息带着一种腐朽的甜香,喷在我的脸上,冰冷刺骨:“听说过殷商旧刑‘织骨’么?针穿指骨,血染经线……想必,能织出更美的‘祥瑞’?嗯?”最后一个尾音上扬,带着恶毒的期待。 孟氏浑浊老眼闪过一丝狠戾,就在薛姒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枯瘦的手爪毫无预兆地暴起突袭,直抓我的右手腕,同时,另一只手中那根幽蓝的骨针,带着撕裂空气的腥风,直刺我右手拇指的指甲缝。针尖的寒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就在那淬毒的针尖即将刺破皮肤、带来钻心剧痛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腰机卷布轴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青光,嵌在轴心的青玉断簪疯狂震颤,一股强大的吸力骤然爆发,孟氏手中那枚骨针如同被无形之手攫取,“嗖”地脱手,闪电般射向旋转的卷轴,紧接着,漆盒中剩余的六根骨针仿佛铁屑归磁,争先恐后地破盒而出,化作道道幽蓝流光,狠狠钉入枣木卷轴! “笃!笃!笃!笃!笃!笃!笃!” 七声闷响,七根骨针赫然呈北斗七星之状,整齐地没入旋转的卷轴之中。针尾兀自剧烈地颤动不休,发出细微而诡异的嗡鸣。 薛姒连退三步,脸色煞白。孟氏更是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惊叫,佝偻的脊背重重撞在身后的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几乎瘫软下去。 我面无表情,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冷冷拔出腰间那块此刻正散发着灼热感、仿佛吸饱了磁力的佩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向卷轴中心——那北斗七星环绕的核心位置。 “轰——!” 吸附着七根幽蓝骨针的卷轴,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引擎,骤然加速飞旋。速度之快,竟带出了模糊的残影。 绷紧如弓弦的血葛麻线,在高速旋转中被拉扯、绞缠着那些幽蓝的骨针,强大的离心力将骨针甩出,化作一片蓝汪汪、令人胆寒的针雨,向着织室的四面八方无差别地飙射而去。 “笃笃笃笃笃——!” 密集如骤雨的撞击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针影如同暴雨梨花,狠狠钉满了梁柱、夯土的墙壁、单薄的门板……顷刻间,原本简陋的织室,变成了一只浑身竖满幽蓝尖刺的巨型刺猬。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铜锈和血腥气的诡异腥臭。 “妖…妖孽!巫蛊邪术!”薛姒指着我的手指抖如筛糠,唇齿间挤出破碎而恐惧的指控,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变调。 我面无表情地走到门边,伸手握住一根深深钉入门框的骨针尾端。用力一掰。 “咔嚓!” 针体应声而断。断裂处露出内部森白的骨髓状物质,那股浓烈的铜锈血腥恶臭瞬间弥漫开来,更加刺鼻。 “阿姑莫惊。”我将那半截断针举到跳动的油灯火苗旁,指尖沾了点石臼里残余的血葛汁,涂抹在幽蓝的断面上——那诡异的幽蓝色泽,在接触到血葛汁的瞬间,竟如同被洗刷般迅速褪去,只留下死气沉沉的灰白。 “不过是些磁石引针的小把戏,上不得台面。”我的目光从断针移开,刺向薛姒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真正的巫蛊……”我微微一顿,语气冰冷,“恐怕,是另有其物,另藏其处吧?” 一直瘫软在地的孟氏连滚带爬地扑到薛姒脚边,额头将青砖磕得砰砰作响:“主母明鉴!老奴亲眼所见!少夫人所用确系磁石引针…绝非巫蛊邪术!老奴愿以性命担保!”她声音尖利,充满了恐惧和急于撇清的慌乱。 薛姒的脸色在油灯下青白交错,胸口剧烈起伏,如拉破的风箱。她死死地盯着我,目光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又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惊疑。 视线扫过满墙满柱兀自颤动、闪烁着幽蓝死光的骨针,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咬牙切齿的怨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祭服……若误了时辰……提头来见!”说完,猛地一甩宽大的衣袖,几乎将匍匐在地的孟氏带倒,头也不回地冲入门外浓重的夜色中。 木门吱呀合拢,隔绝了月光。死寂重新笼罩。我走到腰机旁,拿起那截断簪,用其锋利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开始撬动那七根深深嵌入的骨针。 针尖残留着细微的幽蓝色粉末。指尖不小心沾上一点,立刻传来一阵火烧火燎般的刺痛感,直窜心口。 这感觉……是某种矿物灼烧淬炼后遗留的毒渣?薛姒冠冕上那根内藏玄机的青玉笄,陈妫袖中阴毒的骨针,它们那幽蓝光芒的源头,都指向同一个禁忌之物。 铜漏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在死寂中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断簪仔细刮过那根青玉笄的每一处缝隙,刮下最后一点青灰色的玉屑粉末。粉末落入盛满暗红血葛汁的陶碗中,沉入粘稠的液体底部。片刻之后,几粒极其微小、却闪烁着暗沉金光的砂粒,如同沉船中的秘宝,缓缓地从汁液中浮了起来。 我将这几粒金砂捻在指尖,凑近昏黄的油灯,凝神细看。砂粒棱角分明,在火光下闪烁着坚硬锐利的冷光,质地异常沉重,绝非普通砂砾。这是……自然金?还是某种高密度的伴生矿砂? 周王畿的山川地理图在脑海中迅速铺展开来。岐山……南麓阳坡……伴生金砂的玉矿脉……结合那玉笄内部的疏松孔洞和刮擦感……一个惊人的、几乎是唯一的可能性瞬间攫住了我—— 那里藏着尚未被周王室完全掌控的、极其富集的铜矿!甚至可能是伴生金矿!薛氏……或者谢琰……他们到底在暗中谋划什么? 就在这时,袖中那块刚刚平息下来的磁石佩,突然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跳动起来,仿佛一颗被唤醒的不安心脏。一股强大的牵引力,并非指向金属,而是清晰而执拗地牵引着我的手臂,直指向织室西面那堵斑驳的土坯墙。 墙?那里有什么?是磁石?还是……别的?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没有任何犹豫,我抄起手边的断簪,将尖端对准那面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凿下去。 “噗!” 干燥的墙皮簌簌剥落,尘土飞扬。随着断簪的深入,一种不同于泥土的坚硬触感传来。几下猛凿之后,半片沾满泥灰、边缘扭曲变形的青铜物件,赫然嵌在墙体深处。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其抠出。入手冰冷沉重。抹去厚厚的浮尘——蟠螭纹环绕着一个阴刻的篆字:“密”。而在腰牌的边角,一小块早已干涸发黑、触之冰冷粘腻的……暗红痕迹,凝固在那里。 指尖触及那冰冷粘腻血迹的瞬间,一股尖锐的、混杂着极致恐惧与决绝的刺痛感猛地扎进脑海。眼前瞬间闪过一双充满血丝、濒死般瞪大的眼睛,和一只染血的手死死攥紧这牌子的画面...画面破碎,只留下心悸和浓重的血腥幻嗅。 血渍! 原主姜薇,你究竟在这座吃人的府邸里,埋下了多少秘密? 窗外,三更的梆子声穿透沉寂夜色,空洞地回荡着,如同来自幽冥的叹息。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没有时间恐惧,只有抓住一切线索的本能。 我端起那陶碗,将里面翻涌着暗红泡沫的血葛汁,毫不犹豫地泼向墙壁剥落、露出腰牌的那个位置。 “滋啦——” 紫红的浆液如同贪婪的活物,迅速吞噬了浮尘,渗透进疏松的墙坯。 一个原本被巧妙遮掩的、方方正正的暗格轮廓,在血葛汁的浸染下,清晰地显现出来。暗格的底部,八个深刻遒劲的甲骨文字,如同燃烧的烙印,撞入我的眼帘: “荧惑守心,葛天改命” 荧惑守心!又是这个天象!葛天改命……“葛天”是什么?是一个人?一个地方?还是一种……力量? 断簪的尖端,带着冰冷的决绝,狠狠扎进那个“心”字的最深处,刮下簌簌的墙灰。我蘸着这混合了血葛汁、墙灰与泥土的污浊浆液,在那块冰冷的、带着血腥秘密的青铜腰牌上,那个阴刻的“密”字上,缓缓地、用力地涂抹开去。朱红斑痕如同渗出的血泪,在古老的蟠螭纹间蔓延开来。 祭服?望着满墙满室兀自闪烁着幽蓝死光的骨针,无声的冷笑在心底蔓延。 薛姒,你要的祭服,我会“织”。我要织的,是一张巨大的裹尸布,裹尽你们这些披着礼教华袍、吸髓食骨的魑魅魍魉!就从这“荧惑守心”和“葛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