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清江月明》 第1章 被怀疑我飙演技! 齐雪微眯双眼,忐忑地扫视屋内。 屋内,酸枝木圆桌上摆着青瓷茶盏,桌角缠枝纹里积着淡淡香灰,让人好像能闻到些许香味;齐雪眯眼又看窗棂外,天色将黑未黑,笼罩下的树影绰绰,如同一幅深色水墨画。 “娘子醒了,我去叫小姐!” 时刻留意的小丫鬟话音未落就跑了出去。齐雪望着她的背影,指尖攥紧了床单 —— 这古里古气的称呼,看来那段残破的记忆不是梦! 片刻后,一个身着襦裙的女子款步而入,鬓边一支珠钗随着动作轻晃,竟比古装剧里的美人还要鲜活。他身后跟着个儒衫男子,眉宇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文雅与刚毅。 “娘子醒了,可有不适?” 那女子开口的声音清越得让她嫉妒。齐雪喉咙动了动,但仅有的力气还不足以让自己发声,她又闭上眼——记忆混乱、浑身酸疼,但应该暂时安全。这是她再次昏迷前的最后念头 在醒来与沉睡交叠的三天里,无数片段在齐雪的大脑里闪回——在2026年的家里赶自己历史小说的稿,流民奔逃;编剧打电话催稿,远处农妇怀抱无头婴儿嚎哭;跟读者对喷,狞笑的将军朝自己挥刀。 一连串不断穿插的记忆片段反复揉搓着齐雪脆弱的神经。 完全清醒是三天后的事情。这三天内,每次她迷迷糊糊睁眼,总能看到那一男一女和那个小丫鬟。 今天,齐雪终于被小丫鬟扶着踏出房间。不属于她原本时代的夕阳充满生命力地洒在身上,无比舒服。 原本穿越前的那身衣服已经被换了下来——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件素青色汉服,随意捆扎的披肩发里,白色的发带隐藏其中,给自己又增添了几分层次和难以言说的超凡韵味。 “娘子好些了?” 齐雪循声望去,是那个漂亮女人。女人款步来到齐雪身旁,从小丫鬟手上接过她的手臂,小心搀扶她继续往连廊深处走。 在跟儒雅男子错身时,齐雪瞥见他嘴唇张了张像是有话要问,但那个漂亮女人转身瞬间幽微地挥手把他制止。 齐雪被女人搀扶着,她没敢先开口。她有自己的盘算:穿越间的记忆虽然残破但段段昭示着凶险,这俩人虽然面上热情,但内里却冷得让人发怵。所以,少说、多听,多想,准没错! 齐雪不张嘴,但到底还不如女人沉得住气。在被搀着在连廊里闲逛了一会儿后,齐雪还是耐不住先开口:“这里是什么地方?” “无锡,盛泽,归家苑。”女人语气平淡,她没有续话,连廊又静了。两个女人继续慢慢走,身后那个儒雅男子还是默默跟着,连廊安静如水,但水下却给人汹涌波涛的感觉。 这种散步很是熬人——齐雪现在有一箩筐问题想问,但是这个女人很“鸡贼”偏不接话。 “那现在是什么时间?你是谁?”到底还是齐雪败下阵来。 听到齐雪进入正题,身后的儒雅男子挥手打发了小丫鬟。 “崇祯十年,吾乃柳如是。身旁这位,乃云间陈子龙陈公子。”说着话,柳如是遥指儒雅男子,男子颔首一礼。 “姑娘是被游击将军手下送来的。他言姑娘是将军之女,我看却不像。”说着,柳如是松开搀扶齐雪的手,眼尾微挑,一副冰冷的神情全然不似刚才那般。 ‘游击将军’这四个字柳如是咬得有些重,一股寒意瞬间袭扰全身——齐雪有点懵,因为那天的记忆太模糊了,模糊得只剩下碎片,但唯一确定的是自己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当时是为了活命撒的谎,那看来这个谎还要撒下去,不然可能会死! 齐雪努力回忆着先前说过的话,她稍微试探又含糊地开口:“齐恩——” 柳如是微怔,没想起来能对得上号的人物。倒是一旁警戒的陈子龙从模糊的字眼里对应了答案:“可是嘉靖三十四年,在普陀山力战倭寇而亡,被追赠光禄寺丞的齐将军?” 陈子龙语气急促热烈,柳如是则淡淡一笑:“原来是百年前的忠烈之后!对了,姑娘的衣物我让丫鬟洗了。” “百年前”三个字如重锤叩心。言下之意是年代久远,难辨真伪。衣服也古怪,存疑——这柳如是真是不好骗! 又是一大串沉默——三个人就那么站着,陈子龙瞥着两人装作赏景:柳如是搀着齐雪,跟着陈子龙的视线朝前看。 齐雪现在既想回忆那关键时刻的记忆,又想琢磨出打消二人疑虑的方法,两种念头不断缠绕。 忽得一阵微风起。 沙沙声带着几片落叶飘进连廊,落在齐雪被搀着的手上——有招了! 柳如是刚要替齐雪掸去,却听见齐雪忽然轻叹一声;“哎!金枝归何处,玉叶在谁家?” 松软微颤的语气,引得柳如是、陈子龙瞧向齐雪。齐雪眉间锁满哀愁,续道:“老根曾愿死,誓不放春花。”最后一个字被她吞进喉间。她轻轻荡开柳如是的手,肩膀微塌,像是力气被抽走一般,扶着廊柱缓缓滑到美人靠上,咬着的下唇微抖,眼睛噙着泪,斜望着已经掉在地上的叶子。 这段演技绝伦的“林妹妹”神态简直绝杀——到底是后世见多识广的,演个“忠良遗孤”对付古人,岂不是绝杀? 柳如是呆愣了一瞬。忽然,她脸上五官自责地皱在一起。柳如是转身,半跪在地上,扶着齐雪的膝盖,慢慢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激动:“妹妹且宽心住下,忠良之后,不可沦落。今后姐姐断不教妹妹受半分委屈” “今后姑娘有事但凭差遣!”陈子龙深深一礼。 齐雪一愣——演技发挥超常了?不对!这柳如是在跟我飙演技! 她朝陈子龙一笑,把柳如是扶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场面又要陷入尴尬,陈子龙赶忙解围:“齐娘子诗才高绝,不日归家苑有诗会,齐娘子不如枉驾赴会?” 柳如是赶紧接过话头故作热烈道:“正是那!好妹妹,这诗会上来的可尽是公子、大儒,届时觥筹交错拈韵分题,好不自在。” 柳如是的样子有些显摆,也显露出了她原本的小女子面目。齐雪见气氛打开,胆子也大了不少:“我哪有什么好诗才,刚刚就是有感而发!” “好个有感而发,子卧佩服。在下方才听姑娘言及时事,字字皆含社稷之忧,想来也是忧国之人。”陈子龙把话题引向了自己比较感兴趣的。 “对吧,这崇祯十年是1637年吧!我记得这一年咱们国家就蛮动荡的!”齐雪说话的语气没办法跟古代人一样,很多东西她都转变不过来,显得独特。 听到齐雪刻意又怪异的发言,两人猎奇心起。但到底还是柳如是快了一步。她一甩手帕,眼波流转到齐雪身上,道:“闻说利玛窦当年在京师,常与士大夫讲论天象几何。姑娘口中数字,莫非是从那些‘西洋算书’中来?” 陈子龙若有所思,指尖轻叩廊柱带着几分试探:“正是。昔年徐文定公与利玛窦译《崇祯历书》,曾言泰西历法……没想到姑娘还知道异邦算法!” 这俩人面上轻松,齐雪却心里一咯噔——糟了!百密一疏! “哎呀!我有些累了,你们先聊着。”下意识的逃避让齐雪扶着廊柱爬起来,逃也似的独自往来时的路走。 柳如是跟陈子龙没有跟上去,他俩并排望着齐雪的背影。陈子龙咂巴着嘴道:“这个‘忠良之后’,不简单!” 柳如是没搭话,而是朝连廊外等候的小丫鬟打了个眼神。 直到回到房间,齐雪依旧如芒在背。她可真想抽自己大嘴巴——明明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弄死,自己还那么不小心! 天色渐黑,她望着窗棂外如画般的夜景,一股孤寂的感觉袭来。 房间内,拼命燃烧的烛火照亮着昏黄的房间,齐雪的思绪又飘回了2025年的家中——那么晚了我还没回家,爸爸妈妈该着急了! 房间里,侍立在门口的小丫鬟留意着齐雪的神态,默默记下每一个不一般的细节好待会跟小姐汇报。 第2章 诗会,第二波试探 打发了这个看着有点碍眼的小丫鬟,齐雪早早上床。 没有手机的夜晚果然煎熬。齐雪躺成个大字在床上;我怎么就穿越了呢?一点征兆没有——没有陨石砸我、没有时空隧道,也没有系统。果然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这段时间,齐雪以身体不适挡住了别人的探访。留下的时间她一直在拼凑残破的记忆,可每次到她延伸到穿越前后的时候,记忆总会变得模糊。 一直到这天晚上的诗会,齐雪才算舍得从房间里出来。这天,齐雪穿的还是上次那身素青色的衣服,披肩的头发随意捆扎,若隐若现的白色发带在头发里飘忽。 等到齐雪被带到诗会现场的时候,很多人已经落座完毕了。诗会在归家苑的山景旁边空地上。来不及观赏 “瘦、漏、皱、透”的奇石假山,也没空感叹香山帮的造园工艺,已经有一大帮年轻公子朝着齐雪这边望了过来。 陈子龙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样子。他把众人的目光往入口处的齐雪身上一引,很是带动气氛的介绍道:“这位便是帮游击将军麾下打破张献忠追兵的将门之后——齐娘子!” 一瞬间,无数目光好像聚光灯般在齐雪身上游走,让齐雪很是不自在。 柳如是在座位上一直留意着齐雪游移的目光。她看到齐雪的目光好几次从自己身上掠过,捎带着旁边一身青色儒服的男子也被忽视。 儒服男子微一蹙眉,跟柳如是交换了个眼神皱眉摇头。柳如是会意,站起来走向齐雪,从小丫鬟手里接过齐雪被搀扶的手臂,把她带到了儒服男子面前:“这位是齐公子,也是将门之后。” 柳如是语气很是自然,齐雪也就当是正常介绍,随即点头示意。但她心里很是奇怪;柳如是只把她引荐给了一个陌生男子,还让她紧挨着对方坐下? 齐雪后知后觉;这个人莫不是跟自己有关系?——齐公子!本家? 难道是…… 遭了! 这人估计就是我冒充的齐恩后人!她意识到这人是指认自己的,赶忙开始寻思对策。 “齐娘子!齐娘子!”越来越大的呼喊终于把齐雪开小差的脑子给喊了回来。她愣愣的看着站在场中央、端着酒壶的陈子龙。 她有些不确定的朝自己指了指,又投去个询问的眼神。陈子龙带着几分酒气爽朗一笑,酒壶在胸前画了个半圆很是潇洒道:“以酒为题,作诗一首!来来来,让各位看看姑娘的诗才!” “正是!陈公子方才吟了姑娘的诗词,老根曾愿死,誓不放春花,当真是……” 坐在齐雪身旁那个“本家”沉吟着捏起酒杯,惺惺作态。 那人估计要朝自己发难了。齐雪小愣一会——又到了像上次一样拼演技了的时候了!好在自己之前是写历史网文的,阅读量也大,她快速在记忆里翻找关于酒的诗词。 思考的过程不长。几乎是在齐公子发难的一瞬间,齐雪就开始入戏了。 齐雪英姿飒飒的站起来,朝着陈子龙走去。 边走,她的嘴比脑子还快地吐出几句诗:“醉里金樽照鬓影,人间换尽旧星辰。山河表里藏新句,今古浮沉误旧人。”说着,齐雪遥指星辰,那豪迈姿态就算在场男子,也自愧不如。 众人在嘴里细细咀嚼着,尤其是后面那两句。“藏新句!”“误旧人?”——她恐怕说的不是新句、旧人吧! 要知道,在如今这个光景可谓是大厦将倾;外有皇太极称帝,国号大清;内有李自成 、张献忠之流作乱,企图改朝换代。这小妮子莫非指的是这个? 柳如是似乎肯定了之前的猜想;她说不准还就真是张献忠的人? 正待众人寻思,齐雪音色一变,声音透出几分女子的娇柔:“杯底月,梦中春,相逢何必问前因?”说这话的时候,齐雪已经来到陈子龙面前。她抄手拿过陈子龙手里的酒壶,一个华丽的转身,望向沉思的柳如是。 柳如是跟齐雪眼神交汇的瞬间,齐雪快速转身,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机会。随后,她一仰脖,酒壶高高举起,任由壶里的酒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自己口中。 何等的潇洒! 即便是男子,也少有这般潇洒吧! 场上众人有些发愣。这酒入喉,那个剌嗓子呀!齐雪趁势把酒壶一摔,“乒乓”的声音又把众人的心神提高几度:“且将肝胆倾江海,不教清风染俗尘”。 何等的豪迈!这“清风”一定是说的狗鞑子了吧! 齐雪现在才不管这些。她被刚刚那口酒呛得不住咳嗽,身子眼见着又要倒下——又是“林妹妹”般的绝杀演技。 离齐雪最近的陈子龙侧身就去扶她,全然没有注意到柳如是已经走过来。她一把挡开陈子龙,有些吃味儿的白了陈子龙一眼;“妹妹许是累了,我扶妹妹回去?” 齐雪却不打算现在回去——现在回去免不了一番审问,而现在既然自己假冒的事情被发现,不如来一招以退为进,兴许还有转机。 想到这一层,她借着酒意推开柳如是。 柳如是知道这齐雪在跟自己较劲,但是现在来的宾客几乎注意力都在这边,她不好发作,只能再退回座位。 柳如是人退回来,但不代表她不接招。柳如是说道:“齐娘子醉了!齐公子还不快把你的好妹妹扶回去?” 柳如是直接明牌。 齐雪感受到柳如是的不快带着几分醋意——柳如是跟陈子龙,一个有妇之夫,一个青楼名妓,彼此相爱,这种爱是带着极致占有欲的。 对于这些,齐雪是不屑的。她才不屑于内院争风吃醋,她终究是要从内院走出来的。柳如是真正的“禁脔”齐雪毫无兴趣,她此刻真正的目地是立人设。 齐雪看着站起来走向自己的齐公子,忽然神色一凛又仰头大笑。发间藏着的发带随着动作滑落,像是飘落肩头的雪花:“诸位觉得我是醉了?” 齐公子:“是醉了!” 众人似乎都闻到两个女人之间的丝丝火药味,纷纷出来打圆场:“是醉了,我等也有些醉了——被齐娘子的风姿给灌醉了!” 齐雪冷哼一声:“诸君见我风姿便醉了?那诸君看这山河破碎,又是何感?” “诸君又可曾见被狗鞑子踏碎的河山,和那满地的饥民?” 坐在主位的老学究显得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齐娘子醉后胡言......” 话未说完,又被齐雪截断。 齐雪:“胡言?饿殍盈野,但权贵府里,金银却堆得比城墙还高!君可见城外饥民,易子而食!” 这话如惊雷炸响,满座皆惊。 齐雪知道火候到了,紧走两步抓住要上来扶自己的齐公子:“老根曾愿死?哥哥可知,如今这‘老根’早已烂到了芯里?若我真是将门之后......” 齐雪的“若”字咬得很轻,轻得只有离自己最近的柳如是跟齐公子听得见。 话说到这就够了,变相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又摆明了立场。齐雪说完松开齐公子摇摇晃晃,像是失了魂一样朝着内院走去,留下一脸复杂的众人。 齐雪脚步想快,不敢快。心跳几乎撞破胸腔;冷汗也已经浸湿后背——她现在多怕有人忽然叫住自己,不过好在没人叫住盘问。这招贴脸开大就是绝处博一线生机,是生是死,就等诗会散场后! 第3章 推上战场 丫鬟跟上齐雪,却没有进屋,而是直接帮齐雪关上了房门。不多时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人不少。 齐雪没有妄动,一直等到半夜,齐雪已经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门被推开了。进来的除了柳如是、陈子龙、齐公子外,还有一个穿着盔甲的年轻小伙子。 齐雪一愣,主要是他透过四人的缝隙,看到门外明火执仗站着的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军士——这是赌输了? 柳如是望着齐雪强压着恐惧的脸,露出一个安慰的笑,道:“这位是陈鸿烈,陈守备的独子。” 见齐雪还在发愣,陈子龙走上去,按着齐雪的肩膀把她按回了凳子上,说道:“送你来无锡的那个游击将军,投靠张献忠了。” 不等陈子龙再说什么,身旁陈鸿烈已经“铮 ——”的一声抽出宝剑,陈子龙跟齐雪都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 陈鸿烈把剑尖往前一挑,咬着后槽牙道:“细作!你跟那个混蛋都一样,都是细作!还假借忠良之后,无耻!” 陈鸿烈说着,剑锋就朝着齐雪的脖子递了过去。森冷的剑锋倒映着齐雪苍白的脸,陈子龙一看不妙,一把抱住杨鸿烈拿剑的手。 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齐雪一个踉跄,被凳子扳倒,仰躺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又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柳如是赶紧冲过去把她扶起来。 房外,看到房内突生变故,军士们纷纷抽刀,一瞬间剑拔弩张,齐雪可谓是命悬一线。现在这个陈鸿烈是抱着杀心,完全不想听齐雪解释的;看得出来,柳如是也没有真心保她。 陈子龙跟齐公子不像柳如是还掺杂着个人情感,他们俩此刻虽然还不明了齐雪的身份,但是都被齐雪诗会上的表现折服——他俩不太希望齐雪那么不明不白的死。 陈子龙死劲抱着杨鸿烈,齐公子挡在齐雪身前,柳如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呼啦啦冲进来的军士举着腰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齐雪不知道是身后伤口拉扯的,还是被吓得冷汗直冒。她拼命回忆着当时遇见那个游击将军时候的情景,辩解道:“我跟那人是偶然相遇,他救我不过是利用我的身份。” 齐雪梗着脖子,现在有两个人保着自己,她胆子也是大了不少。 那杨鸿烈看上去有些嘴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嘴,气得拿剑的手不停地抖。 齐雪先拉一波盟友:“你想杀我?先从我哥还有陈公子尸体上踏过去!”随后又补了杨鸿烈一刀:“你爹死了,你不去找仇人报仇,在这里冲我撒气?你个废物!” “我弄死你!”杨鸿烈被气得是嗷嗷叫,身体拼命想要挣脱已经完全挂到自己身上的陈子龙。一场原本很严肃的场面,此刻显得有些滑稽。 杨鸿烈:“你敢咒我爹!我劈了你!” 柳如是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陈将军现在什么地方?” 陈鸿烈想到自己老爹,身子像被抽空一样,无力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带着哭腔说道:“我爹阻击献贼,被困在了酆家店,生死不知。” “那你还不赶紧去救你爹,还在我这使什么劲!”齐雪这话刚蹦出来,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而这杨鸿烈像是被提醒到了,眼睛瞥向齐雪。齐雪被杨鸿烈瞥得有些发毛,连连后退。 柳如是瞧见这一幕,趁着这个空当,护犊子一般把陈子龙拽到自己身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抢先开口:“对!齐娘子可是能跟着游击将军从重围杀出来的将门之后,不如这次还由齐娘子带人把杨将军抢回来。”“这一来,齐娘子之才可御敌;二来,也可洗脱了齐娘子的冤屈。齐娘子也是这个意思对吧!” 柳如是这话分明是让齐雪去送死,但又让人没办法反驳。陈子龙听出来不对,还要替齐雪遮掩,被柳如是悄悄掐了一下。 齐公子在这个时候,也不想为了这个仅仅有一点欣赏的女子去惹暴怒的陈鸿烈。 齐雪暗暗咬牙,知道这一关是必须闯的,随即点点头算是同意。这个杨鸿烈也是没办法胡乱撒气,他没有细想太多,只是觉得也只能这样,拉上齐雪就往外跑。 齐雪被拉得又是一个踉跄,赶忙问道:“你先等会儿!你把情况先说一下呀!那个地方离这里有多远?贼军有多少?你带多少人去?” 咣咣咣几个问题,几乎把杨鸿烈砸懵:“此去30里,说话就到。贼军数万,我这边加上咱俩15个人。” 杨鸿烈话音刚落,齐雪赶忙把身子从杨鸿烈手里抽回来;“十来个人去干嘛?你以为你们是超人呀!” “是呀,敌我悬殊,要不小杨将军还是等等?”:齐公子帮抢,想要替齐雪说说话。 杨鸿烈:“这无锡县还有两千守备兵,我都带上。” 陈子龙一听也急了,赶紧说道:“守备兵账面上也才那么多,再说了,守备兵都调走了,万一献贼杀来,谁守城?不如等......” 柳如是悄悄一拽陈子龙,把他没说完的话生生给噎了回去,赶忙接茬:“不如你们先去战场外围伺机而动,你们可以骑马,马不够,我府内有。” 柳如是因为陈子龙帮腔的醋意,所以一直拿话填摆陈鸿烈。 齐雪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几个人摆布,最后还是拗不过陈子龙跟柳如是的一拉一推,一行15人、14匹马,就这样趁黑出了无锡县。 齐雪不会骑马,被杨鸿烈揽着共骑一匹。马上的杨鸿烈虽然病急乱投医,但救父心切,完全顾不上不会骑马、又害怕缩在自己怀里的齐雪。齐雪有些不忿,又不敢言语,只能独自生着闷气。 一路上,齐雪被又颠又硌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行了多远,只觉得马停了。 耳边一股吹着温湿气息的询问落入齐雪耳畔,弄得齐雪耳朵痒痒的:“前面就是了,听动静,我爹还在抵抗。怎么办?” 齐雪稍微缓了缓被颠得破碎的心神,朝着远处眺望——远处清晨初阳的鱼肚白下,确实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刀枪如穗,喊杀声隐隐如雷。 她被颠了一路,小脾气也上来了:“废物!救你爹你问我怎么办?没办法你救什么爹?” 齐雪话音刚落,那把之前就搭在过齐雪脖颈的剑又回到了齐雪脖颈:“你觉得我为什么带你来?还有你再骂我‘废物’我就弄死你。” 齐雪噎住,赶紧开始回忆。好在后世各种影视剧里这类情节不少,齐雪反复琢磨着。忽然,一阵森冷的寒意自脖颈透遍全身,一股刺痛像是回甘一样接踵而至——这混球开始抹我脖子了!? 第4章 放火烧山,身份问题解决! “哥!别别!我有法子了!”齐雪慌张阻挡着试图继续用力的手,急促道;“你先安排几个人砍点树枝绑到马尾上扬尘,营造人很多的样子吸引注意:然后再安排人去那边山坡准备柴草,接着你带人去把敌人引过去。” 陈鸿烈止住动作,朝后挥了挥手——身后传来一阵动静,应该是有人照做了。齐雪自顾自地要从马上下来。 斜挎的身子刚滑到一半,又被陈鸿烈狠狠抓住:“干什么?” “我下去呀!你杀进去吧,加油!”齐雪很是俏皮的右手攥拳,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陈鸿烈手上的力道加重,齐雪又生生被提了回来。陈鸿烈有些戏谑的声音从齐雪脑后传来:“小细作,你想溜?可惜了,你今天碰到的是本小爷。” 话音刚落,陈鸿烈也不管齐雪有没有坐稳,就带着剩下的人策马开始往敌阵后面绕。四周的景色不断变换,齐雪只觉得风声在耳边呼啸。 人到一万,无边无沿。庞大的敌阵越来越近,迫人的气势压得人心跳都有些沉。 那近乎实质的杀气越来越近——齐雪的身子在陈鸿烈怀里越埋越深。 不对!这小子怎么直直地朝着对面冲过去了? 齐雪:“不是,哥们!你演都不演了是吧?你好歹等摸近了再冲呀!” 陈鸿烈:“闭嘴小细作!” 话音刚落,对面的喊杀声也传了过来。最外围靠近陈鸿烈等人的献军,如同水银泻地般的朝着这几个人裹了过来。 齐雪不想看,却又耐不住好奇地睁开眼,眼神正好撞上凶恶如狼的敌军,跟着是晃眼的枪尖。她嘴巴开始不听使唤的嗷嗷嚎叫。 一时间,她的嚎叫竟隐隐有盖过喊杀声的迹象。 失重的感觉传来——是□□的马整个腾空。齐雪的视线随着战马飘忽,枪尖在脚下划过;再落地,敌军已经躲闪开了一片空地。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陈鸿烈的战马一样幸运:最倒霉的直接撞在枪头上,被戳得像刺猬一样血肉模糊;幸运一点的,落地瞬间没有被戳死,却陷在战阵被围攻。 一时间,仅剩的三个骑马的人成了众矢之的。杨鸿烈手里腰刀翻飞,不断拨打着戳向自己跟战马的武器,又时不时的砍翻靠得太近的献军。 齐雪怕得大喊:“可以了!再不跑就出不去了!” 没有回应。说话的空档,□□的战马因为被戳伤吃痛,开始连连嘶吼、有些站立不稳。场上飘飞的血雾不知道是陈鸿烈的还是敌军的,一股股温热洒到齐雪身上,身后传来一声轻哼。 战马一阵晃荡,齐雪急得猛夹马腹。战马吃痛,陈鸿烈趁机一转马头朝外冲去,身后原本放松警惕的献军被那么一晃吓得纷纷后退。 齐雪眼前豁然开朗,原本如青纱帐般的影影绰绰开始稀疏。陈鸿烈抓住空档,猛夹马腹的同时一提缰绳,战马又是腾空而起,随即重重地砸在地上。 “抓住他!”身后传来敌军呼哨。喊杀声中战马狂奔,齐雪感觉自己颠得快要裂开了。视线里,她感觉自己是一个猛子扎进树林的,随即每当自己快要撞树的瞬间,□□的战马总能堪堪擦过。 随着密林越来越深,草木葳蕤,战马难行。身后的喊杀声又逼近身后,而齐雪此刻也看到了前面两个模糊的身影。 “快点火!”齐雪大喊。模糊身影掏出火折子开始引火,杨鸿烈跃马从点火之人头上掠过,随即身后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齐雪原本倚靠着陈鸿烈,现在因为重心不稳也摔了下来。 膝盖砸在地上,疼得齐雪眼前白茫炸开。她胡乱抓挠,黏糊糊温热的液体满手满身都是。她透过手指缝隙向下看,趴在地上的陈鸿烈一动不动。 “死人了!快!你们将军死了!”齐雪边喊边半躺着往后磋磨。 点完火的军士听见动静,扭过头把陈鸿烈搭在马上;接着,粗糙的手掌突然掐住齐雪腋下,带着铁锈的呼吸喷在脸上。她想挣扎,可颠得发麻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 那俩军士把齐雪往马上一甩,她跟陈鸿烈被并排搭在马背上趴着,随后马屁股被忽地一拍——剧烈的颠簸让齐雪呼吸困难,陈鸿烈身上甜腻的血腥味在她鼻尖搅成一团。 齐雪扭头朝后看,越过马屁股,看到的是熊熊大火包裹着的敌军,那群人在火里挣扎扭曲;朝前看,陈鸿烈脑袋耷拉着,血正顺着脸颊往下滴答。 身下战马‘吧嗒吧嗒’她被颠得胃里翻滚,想喊还喊不出来。不知道熬了多久,终于出了密林。 此刻,密林里火势越来越大,大火裹挟着空气形成一股旋风肆虐,热浪呼啸着扑在脸上,把人烤得像干柴。 齐雪胡乱想着;这大火蔓延开以后,势必会造成敌军恐慌,再加上敌军追兵的伤亡,敌军肯定骚动,希望这样可以救下陈鸿烈老爹吧…… 战马停稳,齐雪身子用力向下滑,随即墩在地上。她不顾疼痛,贪婪地吞咽着裹挟热浪的空气。 “快……快.......你们将军再不放下来,就真死了!”齐雪腾出一支撑着地面的手,指着陈鸿烈说道。说完,她什么都不想管,就想美美地躺一会儿。 仰躺着,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地面在震动,震得人身子都麻。齐雪偏过头细细感受,眼角余光里,躺在地面的浮土真的在有节奏地轻微跳动。 滚滚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跟地面的浮土产生共振。马蹄声、喊杀声越来越近,浮土们越蹦越高。 “援军!是援军!”齐雪顺着喊破音的声音眺望,远处,一片火红色鸳鸯战袄从地平线逐渐浮现——是明军! 火红的战团轰隆隆,一时间竟有盖过密林火龙的气势。 看到这一幕,齐雪觉得指尖的血比火更烫——原来骗人的伎俩,总得用真血来换。 她整个身子彻底放松,一股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归于沉寂。 一天后! 外面的太阳晒进来。让人浑身发烫,烫得人睡不下去了。抻了抻缩在一起的身子,感觉整个人都舒展了。 眼睛睡得有些酸疼,不能直接睁开,眯缝着好些。 翻身坐起来,两个小脚丫像小鸡啄米一样在地上踩了好一阵,也没找到鞋子。 “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沉的!” 声音猛地出现,齐雪被吓得身子一抖——男人的声音!我房间怎么会有个男人?他在房间待了多久了?什么时候来的? 齐雪瞪大发酸的眼睛瞧着眼前:陈子龙、柳如是、齐公子,还有一个络腮胡子老将。那老将,长得有点像陈鸿烈那蠢货。这几个人围坐圆桌喝茶吃点心,也不知道到底待了多久了。 齐雪:“我鞋那?”她本来不是想说这句,但是这死嘴居然那么不听使唤。 “鞋上尽是血,扔了。”柳如是嘴里含混着点心回应齐雪,又吩咐:“翠儿,让你备的鞋子那?” 洗漱—— 丫鬟给齐雪梳着头,明间又传来动静。 齐公子:“那游击将军也已拿了!他供称姑娘当日乃从天而降,又鞫得几个那日在场的,皆如此说” 齐雪没有搭话,任由丫鬟梳着头,心里却想——这样说来,自己的奸细身份洗脱了? 老将站起来拱手:“小儿孟浪,让姑娘犯险。本将一来为犬子赔罪;二来此番于酆家店,本将乃诱敌之饵,幸得姑娘妙算搅乱敌阵,不然纵使有援军,我军也必伤亡惨重!” 齐雪听那老将说完大度地一挥手,道:“没事,小case了!” 不等众人一脸古怪地望自己,齐雪绕过众人,从桌上拿了块点心就往嘴里塞。塞得有些急了,喉咙像被糊住一样,端起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茶杯就往嘴里灌茶——太饿了!从自己去战场,到现在那么久可是水米未进! 陈子龙望着自己被端走的茶杯。右手显得无处安放,在空中抓挠;柳如是则脸色变幻,指尖揉搓着帕子。 柳如是酸道:“天上来的仙姑 —— 厨房早备素斋了,这些恐会污了仙体。” 齐雪胡乱点头,完全不理柳如是的酸言酸语。身体撅开碍事的陈子龙,自己坐在那里边吃边喝。 “姑娘从天上来?仙女!”齐公子打破稍显尴尬的明堂,问道。 齐雪嚼着点心的动作一顿,样子像忽然被吓住的仓鼠一般,看上去甚是可爱。随后演技又双叒爆发了:“我本是那蓬莱仙草,因妄听凡音、心旌动摇这才被贬下界的。” 说着话,齐雪一把扯过陈子龙的袖口,佯装擦泪实则擦嘴。 陈子龙察觉,荡开齐雪的小爪子——她这话,除了那个老将,没人信,即便她的身世跟从天而降还无法解释,也没人信。 接下来又是一阵插科打诨,就在场面又要遇冷的时机,老将才惭愧地告诉众人,敌军主力将在五天后兵临这个无锡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