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影灯语》 第1章 天启篇(一) 天启皇城——岁末 天启皇城的雪稀稀落落地飘着,皇墙上的琉璃瓦被积雪覆盖,宛如一条蜿蜒的玉带。几只寒鸦停在光秃秃的枝头,突然,像是受了什么惊扰,扑棱着翅膀四散飞离。 城外官道上,一个身着宫服的年轻太监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时不时朝远处张望。小太监福安三日前已经在此守候,等候如今天启的护国将军——韩鹏。 这是进入天启皇城的唯一官道,师傅赵德全是天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跟随天启皇帝已有二十余载,而自己入宫不过五载,被师傅看中才被提拔至圣上身边伺候,来这之前,师傅赵德全特意嘱咐他一定要亲手将信交给韩将军手中,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这是福安第一次承办如此重要的事,故而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吁——“ 寒风中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福安随着声音望向去,只见官道尽头扬起一片雪雾。 二十余骑玄甲精兵破雪而来,为首那人身姿挺拔如松,玄铁铠甲上凝着冰霜,猩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正是天启护国将军韩鹏。 福安认得那柄悬在鞍侧的九环金刀,在陛下居住的启明殿当差时曾多次见到。据说这柄刀是当年陛下赐予韩鹏将军的,而韩鹏将军也凭借此刀为陛下开疆扩土。 福安怕韩鹏等人风驰而过,便冲到了官道中央。 韩鹏猛地一勒缰绳,战马长嘶人立而起,溅起一片碎雪。身后三十轻骑如臂使指,瞬间齐齐停驻,铁甲相撞之声清脆如铃。队列中央的青帷马车在雪地上划出浅浅的辙痕。 福安小跑上前,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封信笺,信纸已被体温焐得跟人体温度差不多。 “韩将军,这是赵公公的亲笔信...”福安声音发颤,“嘱咐定要亲手交给将军。” 旁边的一个将士立即跳马上前将福安手中的信笺拿过来交给了韩鹏。韩鹏打开信笺,"危,速归"三个潦草字迹映入眼帘,韩鹏眉间骤然拧出一道深痕。 福安不知道信笺里面写的是什么,师傅说过‘在这皇宫之中,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话也别说,而不该动的心思也要动。’ "驾!" 韩鹏策马来到刚才那辆马车前,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苏阁主,宫中情势紧急,可能需要...”他声音比落雪还轻,“需要阁主与我共乘一辆马,我们需尽快入宫。” 车帘微动,一只柔若无骨的手伸出,手指纤长得近乎透明,指甲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腕间一抹翠色玉镯衬得肌肤如新雪,只是指尖微微泛着病态的苍白。 “有劳将军。”声音清冷如冰泉。 苏璃掩唇轻咳,长时间坐在马车中,苏璃仰头望了望苍白无垠的天空,双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青影——没有神力支撑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韩鹏立即翻身下马搀扶苏璃,当韩鹏触及那双柔若无骨的素手时,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心头一颤——怎么会有这么凉的双手? 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初见苏璃时的场景:血色残阳下,苏璃满身伤痕倒在荆棘丛中,白衣染血却依然不染凡尘,宛如坠入凡间的神祇。那时她的手腕也是这般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失礼了。”韩鹏低声道,手臂轻托便将苏璃送上马背,苏璃的重量轻得惊人,仿佛一片随时会被寒风吹散的羽毛。 宫墙上的烽火台已遥遥在望,韩鹏收紧缰绳,战马长嘶一声,踏碎满地琼瑶,向着皇城疾驰而去,韩鹏不动声色地将苏璃护在怀中,为其挡住这凛冽的寒风。 天启皇宫——栖梧宫内 “国师,启明殿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说话的正是如今天启国的皇后王昭,出生江陵,是江陵王氏一族的嫡长女。 王昭斜倚在象征着皇后宝座的鎏金宝座上,正红色的凤袍铺展而开,十指丹蔻染牡丹花汁,额间金丝凤凰流苏随着她倾身的动作骤响,惊得跪在一旁的宫女将头又低了三分。 “棋局已开,只有输赢。” 晏空青的淡定的声音传来,只专注于棋盘,玄色衣袂垂落青玉砖面,腰间那柄从未出鞘的古剑映着烛光。 天启国国师晏空青,据说有通达天地之本领,原本是江陵王氏的策士,后王昭将其召进宫中成为国师,也是为了巩固其家族地位。 王昭虽有些生气,却也无可奈何,晏空青在江陵时便不拘一格,此次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肯帮助自己,毕竟这可是‘谋逆’。 王昭又想到那日在启明殿内听到的谈话,“废后”二字紧紧围绕在脑中挥之不去。二十年的生死与共,终究抵不过帝王的无情。额间凤凰流苏随着冷笑轻颤,几根华发在耳边悄然生出。 “娘娘不必担心。”晏空青突然落下一枚黑子,“我的棋局只有赢,没有输。” 苏璃跟随韩鹏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天启皇帝的居所——启明殿。 殿门外,福安的师傅赵德全早已等候多时,远远望见韩将军的身影,便急忙迎上前去,脸上写满焦急。 在赵德全的引领下,苏璃跟着韩鹏踏入殿内。烛光摇曳中,偌大的启明殿显得格外冷清,唯有殿中央的龙涎香飘出缕缕青烟。 “陛下三日前龙体急转直下,”赵德全声音哽咽,“原先每日尚有几时清醒,哪只今早用过早膳后便一睡不醒。”说到这里,这位服侍皇帝多年的老太监不禁潸然泪下。 韩鹏眉头紧锁:“陛下这般状况,可还有他人知晓?” 赵德全强忍悲痛,压低声音道:“我知事态危急,故自陛下染恙以来,一直由老奴亲自照料,旁人并不知晓具体情况。” “赵公公幸苦了。”韩鹏微微颔首。 赵德全真诚地说道:“咱家不幸苦,只盼望陛下能早日苏醒。” 来时的路上,韩鹏已向赵德全简单介绍过苏璃。此刻苏璃也不多言,直入主题:“赵公公,可否让我先看看陛下的情况?” “是老奴糊涂了!”赵德全连忙引路,掀开内室的帘帐,“韩将军、苏阁主请。” 苏璃缓步上前。烛光下,那位曾经威震四方的帝王如今形销骨立,面容枯槁如纸,每道皱纹都泛着将死之人的形态,胸膛起伏微弱,呼出的气息也微弱得不可察觉。 “衣苏阁主看,陛下是个什么情况?可有法子救治?”赵德全着急地问苏璃。 “陛下气息微弱,估计不出一个时辰便要魂归西天。”苏璃语气平静。 赵德全一听便着急地说道;“那可如何是好?” 韩鹏见苏璃如此平静,想必应该是有应对之法,故而没有赵公公那般焦急。 ”看这陛下的样子应该是中了什么咒术。”所以太医和凡间的大夫才毫无办法。虽然情况有些复杂,若要救治就必须运用神力,只是如今自己的神力所剩无几,只怕......但想到之前韩鹏的救命之恩。“我自有办法,不过需要韩将军和赵公公暂且到殿外等候。" 赵德全虽不放心让苏璃独留殿内,但此刻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相信苏璃。 “那我和赵公公便在殿外守候,若有什么需要,还请苏阁主尽管说。”韩鹏说完便和赵公公一起在启明殿外守候。 待韩鹏二人离开殿内后,苏璃取下腕间的玉镯,腕间玉镯忽然如活物般游动起来,在空中化作一条碧绿灵蛇,背部还有一双羽翼,在苏璃面前展翅。 “主人。”绿蛇口吐人言,声音如珠玉相击。 苏璃指尖轻点龙榻:“灵犀,进去陛下的身体,看下到底是什么咒术。” “遵命,主人。”小蛇颔首,化作一道碧芒没入宇文修眉心。 苏璃凝神观望,只见帝王眼睑下出现若隐若现的红点,苏璃了然,唇边掠过一丝了笑意:“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片刻,灵犀已自天灵处游出,蛇尾还沾着几星幽蓝光点:“主人,是烬相思。” “我已知道。”苏璃心下沉思,所谓烬相思,最是诛心——一曲相思人消散,半盏离魂断人肠。此咒以执念为引,中咒者每忆及被遗忘之人,便如吞炭饮冰,焚心蚀骨,直至死亡。这不是普通修士能掌握的术法,凡间居然还有如此强大的修士能下此咒?苏璃感到困惑。 苏璃见灵犀还有什么想说的:“灵犀,是还探查到了什么吗?” 灵犀激动地说道:“主人,我在陛下的体内发现了天命人的迹象。” “天命人”三字入耳,苏璃眸中迸发出璀璨的光芒。所谓天命人,乃是天道钦定的应劫之子,承载天道重任,而每一位天命人也都有着自己的使命,最重要的是——天命人的心头血却可以帮助自己恢复神力。 按理说受天命人受天道保护,不应该如此。不过,现下,最重要的是将其救回,这样就有望恢复自己的神力。 “焚情成烬灰作雪,锁魂灯下忘前缘...”苏璃素手轻抬,指尖点在天启皇帝眉心处,一道金红交织的咒纹自接触处浮现,将熄的余烬般明灭不定,苏璃的额间同时显现出更为耀眼的金色道纹,但道纹若隐若现。 "破!" 清叱声中,缠绕在天启皇帝宇文修身体内的烬相思应声破裂。帝王苍白的面容渐渐透出血色,紧蹙的眉峰下,眼睛开始颤动。 苏璃身形微晃,一抹嫣红自唇角渗出。 与此同时,栖梧殿内。还在摆弄棋盘的晏空青突然按住心口,一口鲜血染红了白玉棋子。 “国师,怎么了?”皇后王昭焦急地询问。 “无妨。”晏空青拭去唇边血迹,眼底却燃起异样的光彩,“好久没这样兴奋了。” 第2章 天启篇(二) 天启皇宫——启明殿 随着烬相思咒的破除,龙榻上的宇文修缓缓睁开了眼睛。朦胧的视线中,一道青色身影立于殿中。恰在此时,韩鹏与赵德全推门而入的声响将他彻底苏醒。 “陛下!”赵德全激动得声音发颤,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颤抖着扑到榻前,小心翼翼地扶起这位他侍奉了二十余年的君主。 韩鹏单膝跪地,铠甲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末将参见陛下。” 宇文修在赵德全的搀扶下靠坐在一旁的鎏金龙纹榻上,虽面色苍白如纸,目光却依旧锐利如出鞘的宝剑:“韩卿,平身。”他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那道静立殿中的青色身影上,眼底闪过一丝深沉的探究。 韩鹏会意,立即上前介绍苏璃:“陛下,这位便是照影阁苏阁主,苏璃。” 赵德全抹着眼泪连连点头:“老奴伺候陛下这么多年,今日终于......多亏了这位苏阁主,陛下现下才能安然!” 宇文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能破解连国师都束手无策的病症,竟是这般年轻的女子。沉吟片刻,郑重开口说道:“苏阁主救命之恩,寡人铭记于心。今日可允阁主一事,无有不应。” 殿内众人闻言皆惊。帝王金口玉言的承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殊荣。 苏璃眸光微动,声音清冷如泉:“陛下言重。此次出手,是为偿还韩将军昔日恩情。” 宇文修闻言,转头看向韩鹏,嘴角扬起一抹难得的笑意:“哦?韩卿,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是多年前的一件事了。”韩鹏回道。 “没想到寡人倒是沾了韩爱卿的光了,哈哈哈哈。”宇文修心情大好。 韩鹏顿时面色微红,抱拳道:“陛下折煞末将了。” 宇文修重新看向苏璃,思忖片刻后道:“苏阁主若不嫌弃,不妨在宫中暂住。这天启皇城,想必阁主还未曾好好游览过?” 天启国是当今实力最强,天启城自然也是富庶繁华。 “未曾。”苏璃如实答道。 “正好。”宇文修眼中精光一闪,“那就让韩将军作陪,这几天带着苏阁主逛逛这天启城,也领略领略城中的繁华,韩将军,可行?” “遵命。”见韩鹏同意,大家都看向苏璃。 苏璃心中一动——这正合她意。留在宇文修身边,才好取得这位天命人的心头血,要想让当今天下的最强国君心甘情愿献上心头血还需费力一番。 “好。”苏璃。 而宇文修全然不知苏璃心中所想,只暗自盘算着要撮合自己的爱将。韩鹏自幼跟随他南征北战,宇文修早已将宇文修视为自己的孩子一般,如今年过二十却仍未娶妻,眼前这位才貌双绝的苏阁主,不正是一段良缘?而这苏阁主也答应了,看来这事大有可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这苏阁主的眼神一直奇怪地看向自己。 “如此甚好。”宇文修开怀大笑起来,旁边的赵公公也跟着喜笑颜开。 宇文修刚刚苏醒,身体还较为虚弱,苏璃和韩鹏便告辞退下。 赵德全领着苏璃穿过宫门时,迎面撞见了皇后的仪仗。十六名宫娥手持绛纱宫灯开道,八名太监抬着凤轿。 “老奴参见皇后娘娘!”赵德全连忙跪拜行礼,额头几乎贴到青石板上。 苏璃也随之屈膝行礼,面纱下的目光却敏锐地捕捉着轿帘后的动静。微风拂过,掀起轿帘一角,隐约可见皇后王昭华贵的身影。 “听说陛下醒了?”皇后的声音从轿中传来,语调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前几日太医说陛下需要静养,不让本宫探望。如今既已好转,总该让本宫见一见了吧?” 苏璃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皇后话语中的关切滴水不漏,但苏璃却听出了几分异样。这不是妻子对丈夫的牵挂,倒像是猎手在确认猎物的动向。 赵德全额头沁出细汗:“回娘娘的话,陛下确实醒了,只是太医嘱咐仍需静养...” “哦?”轿中传来茶盏轻叩的声响,“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苏阁主,是韩鹏将军请来为陛下医治的。”赵德全连忙解释。 轿帘突然被挑起半尺,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苏璃身上。苏璃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却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如同刀子般在自己身上游走。 “哦?苏阁主这般妙手,改日也来我凤仪宫坐坐,替本宫瞧瞧这偏头疼的老毛病可好?”话音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苏璃眸光微闪,面纱下的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能为娘娘分忧,是民女的福分。”她声音清润,却故意在尾音处添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显得既恭顺又惶恐。 皇后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金线刺绣的轿帘随着她慵懒的摆手动作轻轻晃动:“哈哈,赵德全,记得转告陛下,臣妾与众位妹妹们...”,忽然顿了顿,凤眸微眯,“可都盼着圣驾早日康复呢。” 凤轿缓缓远去,苏璃却仍感觉浑身不适。那不是皇后锐利如刀的视线,而是一道更为阴冷的目光——仿佛暗处蛰伏的毒蛇,正吐着信子锁定了猎物。苏璃抬起起头看向众人离去的人群中,天色太黑,却什么也看不到。 “苏阁主?”赵德全见她突然驻足,不由疑惑道:“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苏璃收回望向凤驾的目光,纤纤玉指轻抚腕间碧玉镯,状似天真地问道:“没有。只是见皇后娘娘这般挂念陛下,让人甚是羡慕。” 赵德全闻言脸色骤变,慌忙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阁主慎言!”他额角渗出细汗,连拂尘都跟着颤抖起来。 苏璃眨了眨眼,面纱下的表情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困惑:“赵公公何出此言?” 老太监攥紧了拂尘柄,声音压得极低:“这宫墙之内...”他欲言又止,最终只含糊道:“有些话,说不得啊。” 苏璃立即会意,连忙行礼:“是民女唐突了。初入宫闱,不懂规矩,还望公公海涵。” 赵德全见她态度诚恳,神色稍霁:“阁主初来乍到,不知者不怪,只是这皇宫禁内有些话还是说不得。”说着便加快脚步,“前面就是紫霞轩了,陛下特意吩咐要好好安置阁主。” 苏璃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看来这深宫里的戏码,比她预想的还要精彩,这皇后一定有问题,看来宇文修的心头血有办法拿到了。 紫霞轩内,烛火摇曳。 连日奔波让苏璃难得感到一丝倦意。若是从前神力鼎盛时,这点路程不过弹指一挥间。苏璃轻叹一声,素手拂过烛台,正欲熄灯就寝—— “嗖!”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寒芒直取苏璃面门!苏璃足尖轻点,身形如风中柳絮般向后飘退。 黑衣人招式狠辣,今日为救宇文修已经用了太多神力了,只怕现下难以对付,苏璃思索片刻,便出口道:“皇宫禁内,阁下却能进来,想必是皇宫中人?”苏璃话音未落。 黑暗中,黑衣人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苏璃没有听清,而黑衣人却变招直取苏璃的面纱。苏璃一时没反应过来,纤薄轻纱擦着黑衣人指尖掠过,带起一缕幽香。 面纱滑落,黑暗中有个人影一怔。 苏璃感到非常生气,还是第一次有人能从自己的脸上取走面纱,旋身飞踢,足尖直取对方胸口,黑衣人被迫躲闪。 然而,却未等黑衣人站定,一道青光自苏璃手间迸出,黑衣人也只好掐指捏诀进行抵挡,两股灵力相撞,震得案上茶盏尽数碎裂。 “仙门中人?”苏璃冷眸微眯。 黑衣人却不答话,借力纵身后跃,翻身掠出窗外,苏璃赶忙上前,哪还有黑衣人半点踪迹? 苏璃静立原地,手上还残留着一股灵气。月光透过窗棂,为她姣好的侧颜镀上一层寒霜。半晌,苏璃缓步上前,素手轻合窗扉。 国师府中,晏空青把玩着手中的素色面纱,忽而轻笑:“是神吗?...可是神当真会降临凡尘么?” 晏空青记得,很久以前,他是见过神的。 那时年幼,母亲带着他四处漂泊,躲避追杀。他们风餐露宿,有时连一处安稳的屋檐都寻不到,只能在荒废的破庙里暂歇。 那一夜,杀手如影随形地追来。刀刃的寒光映着月色,母亲将他护在身后,退无可退,晏空青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晚,可是大仇未报,晏空青并不甘心。 然而,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一瞬—— 一道青光乍现,如惊雷破空,横扫而来。杀手们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震退数丈。那人影未露真容,可指尖流转的却并非凡人招式,也不是修仙之人的术法。 年幼的晏空青以为那是仙术,直到后来踏入修行,才明白——那不是仙,而是神。 因为唯有神力,才会绽放那样的光芒—— 璀璨、纯粹,仿佛能涤尽世间一切阴霾。 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威仪,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俯首,想要臣服。 而就在刚才,苏璃的招式里,竟也浮现出一丝这样的光。 虽然微弱,转瞬即逝,但晏空青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一瞬,晏空青的瞳孔骤缩,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第3章 天启篇(三) 次日,苏璃早早就起床梳洗,铜镜中映出她微蹙的眉尖——"烬相思"这等高阶咒术,唯有修道之人方能施展。昨夜那黑衣人既能破窗而入,想必与这咒术脱不了干系...... 想起解除咒术时,宇文修眼中的复杂。‘烬相思’最是阴毒,不会立时要人性命,却如附骨之疽,每当受咒者竭力追索遗忘的往事,便会悄然蚕□□血。如今咒印既破,那些被禁锢的记忆,该要回来了吧,只是不知这回来的记忆能不能帮助我拿到宇文修的心头血。 苏璃正凝神思索间,忽闻一阵轻叩门扉。 “苏姑娘,韩将军现下正在殿外。"宫女霜儿的声音隔着雕花门扇传来,“说是今日天光正好,想邀您同游天启城。” 估计是昨日宇文修下达的命令,苏璃执起轻纱的手微微一顿。苏璃拿起旁边的一方素色面纱戴好便出殿门。 殿门外,韩鹏一袭常服立于阶前。虽褪去铠甲,但站姿仍透着行伍之人特有的肃杀。见苏璃出来,韩鹏抱拳行礼,虎口处的厚茧在阳光下格外分明。 韩鹏见到苏璃时,不由一怔。眼前女子里面一袭青色纱裙,外罩红色斗篷,面纱轻掩,行走间衣袂翩跹,恍若谪仙临世。 “末将冒昧。”他的声音如同其为人,沉稳中带着武将特有的钝重,“想着苏姑娘初来天启,可愿一观城中盛景?” 苏璃眼波微转,面纱随风轻扬:“将军盛情,却之不恭。” 韩鹏还是第一次与苏璃这么近距离交流,就算之前救治重伤的苏璃,醒来后也是高不可攀,如今...... 路上,由于是第一次约见女子,韩鹏不免有些紧张,苏璃许是看出了韩鹏的紧张,想着待会儿还要套话,便主动打开了话匣子,以至于这一路不必过于尴尬。 天启城中心繁华似锦,朱楼画阁鳞次栉比,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商品在阳光下泛着粼粼光泽。韩鹏带着苏璃穿过熙攘人群,最终停在一座华贵精美的茶楼前,茶楼牌匾上写着‘相聚’二字。 进了茶楼后,一路由小厮带着来到了二楼雅座。 二楼雅间临窗而设,可将一楼的戏台尽收眼底。苏璃轻抚栏杆,来了凡间这么久,印象中,苏璃好像还没看过戏剧,一时不免有些好奇。 忽觉一道视线如芒在背,似乎来自对面,苏璃抬头望去,只见对面雅间珠帘微动,隐约可见一抹玄色衣角。 “此处便是天启城第一戏楼——明玉楼。”韩鹏看苏璃对此甚是感兴趣,给苏璃一一介绍,见苏璃好似非常喜欢,也不枉昨晚自己的一番准备。 苏璃倚着雕花栏杆而坐,侍女们很快奉上各色茶点。苏璃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不自觉地又把目光看向对面包厢——那里坐着个玄衣男子摆弄棋盘,奇怪的是,对面却没有对弈的人。待她定睛细看,那人却已转首看向戏台,只余一个清隽侧影。 韩鹏顺着苏璃的视线望去,眉峰微挑:“倒是巧,国师大人今日也在此处。” 苏璃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一顿:“那位便是国师?” “正是。”韩鹏压低声音,“晏空青大人执掌钦天监十余载,深得陛下信任。”他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只是性子有些...捉摸不透,以前怎么不知国师竟喜欢来这。” 苏璃垂眸凝视茶汤,琥珀色的水面上倒映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心。晏空青——这个名字像一枚冷玉坠入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戏台上锣鼓点渐急,演员水袖翻飞,正唱到诀别时刻: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苏璃一时听得有些入迷。 “苏阁主也爱看戏?”韩鹏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一般。”苏璃,“只是这出戏好像很多人喜欢?” “这出《梨花吟》近来风靡全城。”韩鹏顺着她的视线解释道,“舍妹前日还提起......” 苏璃不禁有些好奇:“讲的什么故事?” “将的是乱世儿女情。”韩鹏声音沉了几分,“少年从军远征,归来时......”他顿了顿,“青梅已化作坟头新雪。” 苏璃的茶盏在案几上发出轻微磕碰声。 韩鹏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如今天下兵戈四起,这样的故事......最是催人泪下,能引起大家共鸣,故而比较受欢迎吧。”他话尾带着武将特有的钝重,却掩不住其中叹息。 苏璃凝视着戏台上肝肠寸断的唱词,忽然指尖一颤,茶水在案几上溅开几滴琥珀色的痕迹。 “归来不见故人面,唯有梨花作雪飞......” 戏中老生苍凉的唱腔在楼中回荡,苏璃却捕捉到其中关键——那少年将军跪在坟前时,竟划破掌心将血洒在亡妻坟头。台下观众只道是情深义重,她却猛然想起古籍记载:以心头血祭相思,可唤离魂。 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宇文修既为天命之人,他的心头血若配以秘法,或许...... “韩将军。”苏璃忽然开口,“戏中将军取血祭奠,可是天启风俗?” 韩鹏摇头:“哈哈,不过是戏文杜撰。” 茶香氤氲间,珠帘忽地无风自动。待苏璃回神时,一袭青衣的晏空青已然立在案前,衣袂间还带着未散的茶香。 “白月前头照,今人床前哭。” 韩鹏立即起身行礼:“见过国师大人。” 苏璃却仍端坐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她抬眸望向晏空青,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那目光如寒潭照影,既映着她此刻的形貌,又似已看穿她所有心思,苏璃觉得这眼神有些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晏空青的目光落在苏璃身上,韩鹏连忙侧身引见:“这位是照影阁苏阁主,乃是陛下特意请来的贵客。” “哦?”晏空青眉梢微挑,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盏边缘,“听闻连太医院首座都束手无策的病症,竟被苏阁主妙手回春?”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却如冰泉般清冷,“当真是......令人叹服。” 苏璃抬眸迎上他的视线,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抹浅弧:“国师谬赞了。”指尖轻点茶盏,盏中清茶泛起细微涟漪,“不过是......恰巧懂得些偏门方子罢了。” 谈话间,晏空青已径自在席间落座。 “本座今日得闲,不如一同赏戏。”他执壶自斟,语气不容推拒。茶汤倾注声里,韩鹏的坐姿明显僵硬了几分。 千里之外,皇宫深处。 宇文修正批阅奏折,忽然胸口剧痛,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画面—— 古朴的榕树下,少女在他怀中不舍地说道:“阿修哥哥,记得要回来找我,别忘了我啊……” 醒来却是妃子温柔谄媚的笑脸:“陛下,您又做噩梦了?” 可那根本不是梦! “砰!” 御案被一掌劈裂,宇文修双目赤红,周身杀气如实质般席卷大殿。他终于全部想起来了——当年根本不是战乱让他们分离,而是皇后王昭趁自己失忆之际,派人去逼迫晚娘自尽,晚娘绝望之下自尽于离别的那颗榕树下! 晚娘,是被人害死的! 窗外忽有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暴雨如注,雷光划破天启城的上空。 御书房内,烛火剧烈摇晃,映照着宇文修狰狞的面容。他死死攥着那枚刚从暗格中取出的一柄木质短剑——那是晚娘在送他入伍前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 “陛下,苏阁主殿外求见。” 赵德全的声音穿透厚重的殿门,在空旷的龙渊殿内回荡。宇文修执笔的手猛然一顿,朱砂御笔在奏折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能解"烬相思"之人,或许能...... 他倏然抬首,眼底翻涌的执念如烈火灼人:“宣。” 栖梧宫内,皇后王昭一袭绛红蹙金凤袍立于殿中,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满殿宫人伏地屏息,连琉璃宫灯爆出的灯花声都清晰可闻。 "都给本宫滚出去!" 随着一声脆响,精致的茶盏在蟠龙柱上撞得粉碎。飞溅的瓷片划过最近宫女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线,却无人敢抬手擦拭。 殿门在此时无声洞开。晏空青一袭素青广袖长袍立在门口,衣袂间还沾着外面带来的寒露,冷白的面容被殿内烛火镀上一层暖色,眼底却仍凝着化不开的霜雪。 “国师!”王昭瞳孔骤缩,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猛地攥住他的衣袖:“国师,你来了,陛下全都想起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晏空青垂眸看向她颤抖的手指,王昭像是被他的目光灼伤般突然松手,向后退步,与晏空青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个永远看不透的男人。 她想起二十年前江陵王府的雪夜,父亲带来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踏进府邸,从此以后,晏空青就一直待在江陵。 自从自己与宇文修成亲后,他就助宇文修成为开国君主,按理说晏空青如此能耐,怎会一直帮助自己,有时也问过,他却总是笑而不语。 “我当日便与娘娘说过,宇文修是命定之人,纵使逆天改命,命定之人的命数不可改变。” 第4章 天启篇(四) 栖梧殿内 "啪——" 桌上的东西被狠狠扫落。王昭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凤眸中翻涌着滔天恨意。 “都是那个苏璃!若不是她多事,陛下怎会......”话音戛然而止,她死死咬住朱唇。 ——怎会想起那个卑贱的村妇?一个粗布麻衣的乡野女子,也配与她这个江陵王氏的嫡女相争? 王昭抬首,却见晏空青正负手立于窗前。血月清辉洒落,为他清隽的侧脸镀上一层妖异的光晕。 “苏璃,动不得。”晏空青的声音轻若飘雪,却让殿内温度骤降。 “为何?”王昭凤冠珠翠轻颤,“难道国师对她......” 话音未落,晏空青倏然回眸。那双常年古井无波的眼此刻似笑非笑,浅褐色的瞳孔中流转着危险的光芒。 王昭不自觉地后退半步。二十年来,她始终看不透这个晏空青。 “娘娘,”晏空青看着天空,“不如静观其变?” 启明殿中 “苏阁主是说......”宇文修指节发白,紧紧抓住身下的座椅,“晚娘还能回来?” 苏璃静立殿中央,微微夜风穿堂而过,轻纱拂动间隐约可见精致的下颌。 苏璃缓步上前,发间玉簪在烛火中折射出幽冷的光芒。 “照影灯可开阴阳之路。”她指尖轻点,一盏青铜古灯凭空浮现,“不过......” “不过什么?”宇文修霍然起身,玄色龙袍带起一阵劲风。 “需以陛下的心头血为引。” 宇文修闻言,眼神坚定地看着苏璃说道:“莫说一滴,只要能让晚娘复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陛下一言九鼎。”苏璃微微颔首,“只是还需一件与亡者相关的旧物为引。” 宇文修便喊来赵德全,在赵德全耳边说着什么,不一会儿,赵德全颤巍巍捧来紫檀木匣。宇文修抚过匣中那柄斑驳木质短剑时,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着——剑身上‘平安’二字已然模糊,却仍能辨出当年刻痕。 “好,今夜亥时,”苏璃收起木剑,面纱下的唇角微勾,“我为陛下召魂。” 栖梧殿内 “国师!”王昭情绪激动地对着晏空青说道,“宇文修要复活晚娘那个贱人,那当年之事......” “如果宇文修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们的。”王昭害怕。 晏空青漫不经心地拂开她的手:“皇后娘娘与臣,不过君臣之谊。” “你!”王昭眼中闪过狠厉,“别忘了,烬相思可是你亲手所下!” 空气骤然凝滞。晏空青不屑地说道:“那又怎样,这世间,还没人能威胁本座。” “晏空青!”王昭声音发颤,“当年若不是我父亲收留你们母子,你们母子早就冻死街头......” “放心。”晏空青突然轻笑,“你不会死的。” 亥时的更漏声刚刚响起,苏璃便已经来到了启明殿,殿中只有韩鹏、宇文修和苏璃三人。 苏璃退下腕间的手镯,灵犀缓缓而动,编成一条绿色小蛇,吐着信子。 一旁的宇文修和韩鹏见此都大为震撼,时下,虽有人修仙,但却也少数,更何况见如此法术。 “灵犀,去吧。”苏璃对着小蛇说道。 “遵命,主人”,说完,灵犀便遵从苏璃的命令进入了宇文修的体内,不过一会儿,便从宇文修的体内出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宇文修的心头血。 宇文修感到一阵恍惚,韩鹏见状立马上前搀扶。 苏璃广袖翻飞,一盏青铜古灯凭空浮现。灯分十二面,每一面都镂刻着繁复的符文,在烛火映照下流转着幽蓝光泽。 苏璃随后将宇文修珍藏多年的桃木短剑轻置于灯顶,剑身"平安"二字突然泛起血色微光。 灵犀也飞到照影灯处,只见一滴血滴入剑身, "轰!" 苏璃双手结印,指尖凝出一缕幽蓝火焰。火焰触及剑身的瞬间,十二面灯罩上的符文同时亮起,在殿顶投射出浩瀚星图。星图中央,隐约可见一道纤细身影正缓缓凝聚...... 咒语吟诵到第三遍时,灯芯突然爆出三尺高的幽蓝火焰——火光中竟隐约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轮廓! 宇文修见此大为激动。 就在此时,殿顶琉璃瓦突然炸裂! “来人,护驾!”韩鹏拔剑将宇文修挡在身后,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人进来。 韩鹏拔剑刚扫护着宇文修和苏璃二人,几个黑衣人冲向宇文修,韩鹏抵挡。 然后,另几名黑衣人却飞向苏璃,动作快得不像活人。 韩鹏想回身阻拦,两侧突然刺来四把短刃。韩鹏不得不横剑格挡,金属相撞的火星溅在脸上。余光里,那个飘忽的身影已经逼近苏璃。 苏璃正在施法,无法分心去处理那几个黑衣人,黑衣人在触碰照影灯的瞬间就被弹了出去。 旁边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不敢动,随后,一名黑衣人提刀走向苏璃,在刀落下的刹那,韩鹏出现抵挡。然而,苏璃手臂还是被伤到,照影灯失去苏璃的支撑滑落,黑衣人趁机飞身去拿,一瞬间翻窗出去。 “苏姑娘!”韩鹏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他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苏璃。月光下,她的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迹,染透了素白的衣袖。 宇文修快步上前,眉头紧锁:“苏阁主,伤势如何?”他的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色,又警觉地望向殿外。 “无碍。”苏璃回答道。 忽然,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的声响,显然有大批人马正在集结。三人对视一眼,走出启明殿。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殿外火把如龙,照亮了整个庭院。王昭仍是一副华贵的模样,身后是列阵以待的禁军。而站在他身侧的晏空青,手中正拿着那盏照影灯。青铜灯盏在他掌心幽幽发亮,映得他儒雅的面容忽明忽暗。 宇文修瞳孔骤缩,指节捏得发白:“王昭,你要做什么?” 王昭闻言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抚过鬓边凤钗:“陛下好狠的心啊,如今竟直呼臣妾名讳了。”月光下她眼角似有泪光闪动,却带着令人心惊的决绝。 “皇后!”宇文修目光死死盯着晏空青手中的照影灯,声音发紧,“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王昭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在寂静的宫墙上回荡,“哈哈哈——看不出来吗?当然是造反啊!” 宇文修上前一步,龙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王昭猛地收住笑声,眼中迸出刻骨恨意:“宇文修!我江陵王氏倾全族之力助你登上帝位,你却过河拆桥!”她一把扯下凤冠掷在地上,珠玉碎了一地,“我父亲被流放岭南,兄长惨死诏狱,三百王氏子弟——”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宇文修厉声打断,“你王氏结党营私,把持朝政,破坏朝纲。” “住口!”王昭转头对着晏空青说道,“国师,还不快把这灯毁了。” “不要!”宇文修与苏璃同时惊呼。 苏璃死死盯着晏空青手中的照影灯,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灯芯处那抹暗红若隐若现——那是宇文修取心头血时留下的印记,神力尚未完全复苏。若此刻灯毁,不仅前功尽弃,只怕宇文修也要... 而且子时将至,再不将晚娘召回,只怕......会魂飞魄散。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卷着枯叶掠过宫墙,天空也飘起了漫漫雪花。 晏空青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灯身,青铜纹路在他指尖泛着幽光。灯影在他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都说此灯能逆天改命...”他忽然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狂热,“不知这起死回生之术,是真是假?” 远处传来更漏声,苏璃心头一紧,就要到子时了。苏璃看着王昭手中的匕首寒光逼人,又望向宇文修苍白的脸色,沉思了一下。 只见苏璃身形忽然一轻,衣袂无风自动,整个人竟缓缓浮上半空。白玉发簪在月光下泛着银辉,身上迸发出金色光芒,仔细看,里面还有点点青光。 “灵犀......”她轻唤一声,声音忽然变得空灵悠远,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一道耀目的白光自苏璃心口迸发,与照影灯的幽光在空中交织成网。 晏空青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的灯盏突然剧烈震颤,竟脱手飞出! “砰——” 苏璃凌空一掌击在晏空青胸口,将他震退数丈。晏空青踉跄着撞在宫墙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死死盯着空中那道身影。月光下,苏璃眉心浮现一道银色神纹,与当年那个救他的神女一模一样。 “是你......”晏空青颤抖着伸出手,眼中疯狂与痴迷交织,“二十年前......不是......你还记得我吗?” 苏璃声音里带着神祇般的漠然,不知道晏空青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模样,自神力消散后,记忆也随之消散,想到也不好欺骗晏空青,便说道,“从未。” 晏空青的瞳孔微微收缩,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痛楚,很快又被惯常的温润笑意掩盖。 苏璃无暇顾及晏空青的异样。照影灯在苏璃掌心幽幽旋转,灯芯处的血芒忽明忽暗。她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灯身上画出最后一道符文。夜风骤起,吹得她衣袂翻飞。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韩鹏安排的伏兵从四面八方涌来,玄甲映着火光将王昭等人团团围住。宇文修负手而立,目光复杂地望向被围在中央的王昭,却终究没有开口。 第五章灯焰突然暴涨三尺,青色的火舌舔舐着夜空。一道朦胧的身影自火光中缓缓浮现,先是素白的指尖,然后是如瀑的青丝,最后是一张清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