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 第1章 青帝 宜良市,小雨。 陆崝背身关上花店大门,垂手执了伞柄撑开竹伞走入雨中。 雨丝风片,打着斜往伞下吹,却没有一丝沾上他的衣裤,在半米开外就像被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了个严实。 陆崝敛着眼,走得极快。突然,一声细软的猫叫从不知的犄角旮旯传来,绊住了他的脚步。 在这片小灰渣渣般洒在城北的杂乱步行街中,流浪猫也算常客。周围的店主大多不算年轻,总把这些个小玩意当自家孩子看顾。 于是乎,这群毛团子被养出了个骄矜性子,见着人便上去撒泼打滚。 陆崝四下环顾,走到墙隅。那细软的叫声正是从那角落的一块“泥巴团”口中发出的。他伸出手指点在“泥巴团”额间,一道青芒便在他指尖亮起,缓缓渡入“小泥巴团”身体里。 陆崝抽回手指欲离开,那小猫团子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吧唧”一下挂在了他裤腿上,完美糊满一脚踝泥水…… “……”瞧这死皮赖脸的小样。 他甩不开这“小泥点子”,只好先脱下外套裹住那小崽子抱在怀中。 陆崝右手立着天青色纸伞,左手拢着猫儿,只着一件薄衬衣拐入了巷子深处。 待到无人处,他收了伞在虚空中一劈,打开一道浓黑色的门。陆崝毫不犹豫地迈入,再睁眼已然站在了一座小楼前。 小楼四面环花,草木妖荣,门窗纹饰古朴,显得陆崝愈发单薄纤瘦起来。 不过他看上去并不在意,推开门就往浴室拐。小楼内部与外部一点儿也不协调,内里色调偏冷,布局简单明了,看得出主人不常住。 陆崝给“小泥点子”洗干净泥水,自己也脏得差不多了,索性解了衬衣把自己也给洗了。 猫主子怕水怕得要命,挣扎着从洗手池里爬出来,一双眼瞪得溜圆,冲着陆崝便嗷嗷叫。 水气弥漫间,一只沾着水珠的手猛地扣住了猫脑袋,将它摁回了水池子中。 “喵!” “喵个头,”陆崝穿上衣服,发梢滴着水流入白皙的脖颈,“小登徒子猫。” “……”猫猫委屈,但猫猫不敢吱声。 陆崝把一只炸毛猫放在临时猫窝里,去冰箱里拿了牛奶放在窝边,又找了半天实在找不到什么吃食。现在天色又晚了,这小偏地方连个便利店都没有,只希望刚才渡得那一口/活气能撑到明天。 “人形食物”以防万一,弯腰又往那猫崽子额上渡了口/活气。 偏生就是这下,陆崝腰上一直乖乖窝着的铃铛突然响了声,他垂眼瞥一眼,抬手给猫窝下了道禁制,确保不会让自己的屋子翻天后才进卧室。 也就是这么眨眼间,待他以一根缀着粉花的桃木簪半束齐腰长发,广袖仙袂出来时,那猫崽子吓了一跳,半天才确认这人是自己铲屎官。 陆崝仍是用纸伞一指开了道门,随后头也不回地迈入。 在他迈入的前一刻,腰间坠着的花形铃铛极轻地响了一下,却是让他一愣。 这枚青中带桃红的铃铛唤为花时,连接人间春时生意,有异况才会响起。 而在人间,第一个出现异况的往往是生意。此“生意”又非彼“”生意”,原指草木生长所需的力量,又换生力。但千万年过去,青帝一职传到他手里轮了多少代,“生力”与“生意”也分得愈发清楚。 人间一隅,也需生意。这生意就像源头,无生意便无生力,有生力世间万物方得春生。于是这人间也口口相传着青帝唤春之佳话。 而青帝一职并不限于唤春一事,而是与生相关的活都归到陆崝手下。 在听见花时连响两次后,他两指一搓在面前展开一方金色地图。那地图条条线路驳杂交错,呈现出巨大的花形,而在正中间,一条玉色的鲤鱼摆着尾巴往南缓缓游移。 显然,那条鱼所在地正是有异动的区域。 陆崝看着那四处乱跳的异动,千百年来头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但怀疑人生也没用,不去看看知道个球。 于是咱们青帝大人一甩广袖,抬腿就往青门里跳。 眼前骤然陷入黑暗。 从门里出来后陆崝往那条鱼的方位赶,待图上的鲤鱼与象征青帝的桃花重合后,他一抬头——瞧见了**点钟的夜市,两排飘着油爆辣子,烤鸡翅,狼牙土豆香气的小吃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陆峥半小时不到经历了两次自我怀疑,就这地方缺生力?就看这人流量哪像了? 他没办法,又调出了地图。可这次地图上的鲤鱼却出现在他身后,还终于不四处晃荡,定在了原地。 陆崝回头看去,正好看见一群人坐在灯火阑珊的羊肉串摊上,还相当引人注目——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两手各一把油滋滋的羊肉串,毫不顾忌形象地埋头苦吃,身边坐着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一脸抽搐地看着他。 而这还不足太引人注目,桌对面坐着个年轻男子,侧脸轮廓深邃,肤色透着玉质的冷白,从陆崝的角度看去正好看见他衬衣包裹下修长的脖颈与交叠的长腿。 这张脸在夜市中的确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美,不仅路人频频回头,就是见惯各色花仙的青帝大人也多瞅了几眼。 这世间少有人贴着他的审美长了一圈,偏偏让这小子占了。这样想着,陆崝拨动腰间花时。不知是铃随主人还是怎么着,那铃死活不响,要不是这铃是他炼出来的还从没错过,他指定怀疑它坏了。 于是陆崝张手解开隐身,露出下午的装束,单手抱着大束玫瑰,目不斜视地往烧烤摊走。 陆崝相貌不差,加上常常挂着笑,往往讨得身边人喜欢,尤其是女孩子,就冲这张风度翩翩的气质,手永远比脑子快一步接下。 他先是绕着外圈送了一圈玫瑰,而后才轮到那桌“异动”。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朵待放的红玫瑰,弯下腰与年纪稍小的女子平视,说:“您好,打扰一下,有时间了解一下我们花店吗?” 那女孩果然偏过头,见到他后微微一愣,说:“有…有啊…” “非常感谢,”他这才将玫瑰递到女子手中,拢着五指在花瓣上一捏,那花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又在完全盛放时恰到好处地停止了生长,“愿您如鲜花一般永恒而美丽。” 女子面色发红,轻声说:“谢谢。” 秉承着女孩子要一起夸的宗旨,陆崝取了另一朵玫瑰,面带微笑说:“打扰一下女士,请问有时间了解一下我们花店吗?” 烫了头大波浪的女士抬起头,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嫣然一笑,“自然,舍命陪‘美人’怎么没时间?”。 陆崝不经意间瞥见她手指上的戒指,制式新奇,看不出来材质。他于是递过去玫瑰,手指一勾鲜花茎叶,一条花蔓便顺势绕到她手腕上,就在枝叶即将触到那枚戒指时,对面一道银光闪过,直接将玫瑰茎切断! 陆崝抬起眉,看向对面那年轻男子。 “路边哄人的小把戏就没必要拿出来了。” 男人不带感情的话语让陆崝有些意外,就像在不为人知的岁月的缝隙里,拨开雾霭的月光下有这么一个人……他活了太久,沉睡又惊醒,也不能将每个人记得清楚,只觉得亲切。 “哦。”那我的花不给你了。陆崝带点小脾气地把剩下的两朵玫瑰插进上衣口袋,“我只是看这小孩生气外浮,过来看看罢了。” 谁料他这一句话引得那埋头苦吃的少年抬起头,满脸是油地冒着小星星道:“美人哥哥,你能救我姐姐?” 美人哥哥显然十分受用,抽了张纸给他擦了两下脸,“你先说说小姑娘怎么样了?” 羊肉串少年撅起嘴,眼泪都在眼里打转,刚要开口,一只带着镶钻延长美甲的手猛地扣住了他脑袋,硬是给他声音摁回了喉咙眼。 “你个小屁孩,他是什么人还没搞清楚呢!就这么随便说,真有当纣王的潜质。” 那鲜红的指甲翘在少年眼前,他一口气没上来“哐”的一声就晕了过去。 “……” “……”这孩子有救? 陆崝略显无奈地咳了一声,却猛地和一旁没声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他还没来得及从他眼中抓住些什么,就见他偏开脑袋说:“这位……朋友,你方才观察我们许久,又多番试探,不知所为何事?” 陆崝轻笑一声,纤长疏朗的眼睫半垂,掩去那点调侃,“这个怕不是要紧事吧?你们当多了个拖油瓶便是。” 语罢,他伸手在昏迷的少年肩上一拍,少年猛吸一口气窜起来,动作快得险些翻下捂着他口鼻的手上的美甲。 女生捂着自己的指甲盖疼得直抽气,少年则是一脸懵逼地看着窝成虾子的人。 “没…没事……你先带我们去你家看看你姐姐吧……” “哦哦。” 少年于是向街口走去,方才弯成虾米的女子直起腰,对着浓烟滚滚的摊位后的老板大喊一声:“老板,结账!” 摊主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手,说:“那个小年轻给你们付了!” “!” “?” “小年轻”轻笑一声:“就当带个拖油瓶嘛。” “……” “……” 好一招先斩后奏。 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几人再不情愿也没办法,张楠刚想说把钱转回去,不料对面的亲师叔却冲他摇了两下头。 随后,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此人有异,随机应变。” 三人望着反客为主的“异动”揽着“羊肉串”少年向停在路边的车走去,不约而同地在陆崝身上打上一个大大的“有问题”。 第2章 江清月近人 介于咱们青帝大人的不要脸,他也是成功混入“异动”之中,并且相当坦荡地坐上了人家车。 两位女士自然是坐在后座上,一左一右夹着少年,剩下两个大男人一个开车,另一个打上车后便安静如鸡。 不知是因为什么,车中无一人说话,只能听见起伏的呼吸声。陆崝偏了点头,正好看见一道传音符冒着灵光“噌”地一下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去,正好在空中晃悠几下落在了他腿上。 “……” “……” “好准头。”张琪仰天长叹。 陆崝不负众望地弯起唇角,两指并拢夹起传音符递到驾驶位上的人耳边。 只听一声尖锐的喊叫响起,随后是一个带着绝望的女声:“江聿师叔非要带上他吗——我真要窒息了——难道帅哥之间都这么剑拔弩张吗?” 女声在车内回荡,更显得众人死一般的沉寂。半晌,副驾驶座上响起一声轻笑:“多谢夸奖了。” 张楠一脸视死如归,大睁着眼向后一倒:“不谢,小琪记得给我收尸……” 车内又归于死寂,只剩少年指路时偶尔响起的颤抖的嗓音。 忽然,副驾驶位上的人又出了声:“右边是死胡同,小朋友莫不是指错了路?” “啊?”江透突然被点名,摇了点摇头说,“没错,这里有条小路,直通小区的。” “哦——夜市离你家这样远,去一回还得开车,不如在这附近方便些。” “我平常也不怎么去,都在家照顾阿姐,是看见了月尚堂专治疑难杂症……”江透没来得及说完,张楠立刻听出了不对劲,同张琪一人一只手捂了他嘴才没让他抖个底掉。 江透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相当夸张地咳了老半条路。 陆崝偷鸡不成蚀把米,默默地缩回脑袋。 而就在陆崝垂眼装死时,少年终于看见了熟悉的屋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边的张楠张琪两姐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了车,一人一只手地试图助他一臂之力。 当然,根据这两姐妹的臂力,三人毫无疑问地栽回了原地…… “……” “……” 看着三人“打飞脚”地窜出去,陆崝这才抬起左手悬在两人之间,笑吟吟地说:“这位冷冰冰的美人,放开你的花条子成不?” 他手腕上缠绕着的藤蔓翘起了个尖尖角,正准备缩回主人手里,却不防被陆崝用小指轻轻勾住了尖尖…… 江聿原本是目视前方的,被他这么一勾,立刻回头看他,一双眸子中尽是厉色,“麻烦松手。” “啧啧,也不知道谁先试探的,”陆崝单手解开安全带,把青绿的茎一抛,几不可闻地念着,“小气巴拉的……” 张楠三人好不容易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扭头就看见自家师叔一脸黑线地关上车门,而在江聿身后的陆崝却一脸没事儿人似的敛着眉眼,瞧着自个露出来的一小节腕骨。 张楠趁师叔走过去的空当,悄悄觑觎了眼陆崝的神色,生怕他留下心理阴影。 然而,陆崝丝毫不出人意外——居然偷偷摸摸地抿着嘴在笑。 张楠:“……”! 张琪显然也看见了,又经过刚才车上那一番波折,对陆崝的滤镜碎了个稀里哗啦,瞅着他一笑,背后兀地发凉。 江透少年心性,就是个没心没肺主,方才车上奇妙的气氛立刻被他抛之脑后,拿钥匙开门的几下也能应对的上陆崝的几句闲话。 当然,陆崝从不说废话,几句话的功夫便把江透家底掏了个干净,意识到他与姐姐同住却习惯性以钥匙开门后,当下便对她的状态有了底。 随着刷满白漆的木门被打开,一间小巧干净的屋子便显在众人眼前。 众人都不是什么喜欢探究雇主私生活的人,陆崝在进入房门时,又听见清脆的一声铃响,而后花时居然一刻不停地响了起来,震得他脑仁突突疼。 不过他现下没心思管这吱哇乱叫的铃,扶额倒侧身站在房门外,看江透轻敲了两下里边那间的房门。房门没锁,被他敲了两下便“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大半。 “姐?你……”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背对着几人坐着的女生突然站了起来。 房内没拉开帘子,暗得很,一阵淡淡的怪味在阴暗的空间内飘浮,站在前边的张楠立马怂了,若非张琪拉着险些给人跪一个。 “阿姐,起来了吃饭吗?” 说着,他像是察觉不到女孩的异状一般伸手去拍她的肩膀,就在他的指尖要碰到女孩时,她突然起身避开了江透的手。 “带客人来了……”江清的声音虚浮,听着不像是在眼前说的一样。她对着瑟缩在房门口的两只“鹌鹑”微微颔首,转头看见陆崝和他身后的江聿时,却细微地皱了下眉,“怎么不带人去外面坐啊,你去厨房切点水果。 “等一下,我……” “去。” “哦哦。” 江透转身,明明刚才还一脸淡然,现在却险些让陆崝绊个狗吃屎,跌跌撞撞奔向厨房。 至此,江清才将脸转过来,她这不转还好,一转脸上吊着的肉就在半空悠悠颤动。当事人转着黑洞洞的眼珠,缓慢咧开嘴角…… 张楠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抓着妹妹的手结巴道:“师师师叔,她这这样怎么还能动啊……” 陆崝向旁迈了一步,遮住江清看向她们的目光,习惯性地勾起点唇角,眼中却了无笑意:“为什么呢……” 可惜他站在江聿与张家两姐妹之间,一张笑脸笑给鬼看,倒是江聿侧头看了眼,又一脸眼不见心不烦的表情转了回去。 这时,江清已走到了几人面前,轻声说:“请移步。” 还怪有礼貌的勒…… 张楠看着她没剩几两肉的腿,几乎灵魂出窍,半蹲下身子往人后缩,却又惨遭张琪“毒手”——被她拖出来便往客厅走。 陆崝两人跟瞎了似的,格外心大,坐在沙发上便当正主的面蛐蛐起怎么灭了它,江聿甚至还能同张琪解释一下“江清”走路的原因。 “肉/体的损毁只是表象,控制人的往往是生魂。江清肉/体已死,生魂却是处干‘走失’状态。” 张楠坐在沙发上仍是一脸生无可恋,瞪眼咋舌地看着与“江清”谈笑风生的江透,捂脸感叹了一声姐弟情深。 陆崝坐在江聿身侧,从玻璃杯壁上观察着隔着扇玻璃门的厨房内忙碌的姐弟,偏过头未语先闻其笑,“你家这俩小姑娘都怕成这样,江透倒是胆大。” “你也不差。” “非也,”陆崝喝了口水,将衬衣袖口往上叠了几寸,借此凑近耳语,“我装的淡定。” “……那您演得不错。” 陆崝双手一摊,歪着脑袋正巧瞥见张楠张琪两人嘀嘀咕咕说什么,话音一转:“那不是江先生给的底气,有你在我怕什么。” 他这话今张家姐妹眼角一抽,不约不同地欣赏起自己的指甲盖来。 偏生这时,江透端着果盘出来了,可算是解救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惨状。张楠率先开口:“小江同学,你什么时候觉着你姐有问题的?” 江透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江聿,在接收到他点头的信号才压低声说:“两三个月前吧。阿姐喜欢种花,可就在三个月前,阳台上的花全干巴了,阿姐也经常待在房里不出来,就是出来那也是晚上。” “那就是说要到晚上阴魂才放松戒被,”张琪接着道,“那我们需要耗到晚上吗?” “阴魂自然放下戒被自然更便利生人进入,但并非每个阴魂都有固定的时间。”陆崝弹指一挥间招出朵茉莉,捏着嫩绿色的茎在指尖转了一圈,转落的一片花瓣晃悠晃悠着蹭过江透脸侧,“让她放松下来就好了” “那问题来了,怎么让她放松警惕安静杵着,不能一手刀劈晕吧?”张楠在脑中构建了一下画面,顿时一阵恶寒,“不会一下劈散架吧……” 她这一下倒是让江透不乐意了,说:“放下戒备又不是非要没意识,你换个方法。” “我可不敢,她要突然睁眼我能窜出二里地!” “那是你胆小!” “谁胆小!”张楠一改“鹌鹑本色”,觉着有江聿在,胆子又肥了,“我三岁就跟着师傅学幻术,什么东西都见过,会怕一个小小阴魂?” 江聿让他俩吵得头疼,示意张琪看着这俩活宝,自己起身打算去厨房看看。刚走出结界,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就在他回头时,一道白色旋风卷过,顺手在他领口别上一朵淡白色的花。 “‘拖油瓶’可没办法在结界里来去自如。”江聿低头吹落茉莉,暗自思忖,雅润的香掠过鼻尖,无端地熟悉。 陆崝没听见他这句话。方才他在江透身上下了咒,江透进了厨房便生效,将厨房彻底‘锁上’,江清的阴魂与肉身无法出来,这样他就只需要来个瓮中捉鳖。 当然了,有个小意外——江聿这小子居然先他一步往厨房去了,还他妈的踩着他的结界出去的。 我们的青帝大人永远不会知道,他布置了一个向外的结界而江聿好巧不巧的圈起了一个向内的结界。更巧的是什么,他的结界只能困住带有标记的人——而江聿从始至终没有碰过他的花。 陆崝靠小聪明领先江聿两三步,轻敲两下玻璃门,门闪内的玩意自然不会应他,于是乎,陆崝理直气壮的推开门,还不等看清里面景象,一股浓稠压抑的黑气猛地涌出来瞬间将他包裹! 离他几步之遥的江聿立刻招出几张符纸,直冲向黑雾,就在画着咒文的黄纸,即将碰到黑气时,方才陆崝站过的地方突然闪过一道青芒,一瞬间便在涌出的黑雾中扫出一片空地。 待黑雾散去江聿隐隐看见一道天青色的人影,身量颀长,墨发如瀑,出水白莲般立着。而就是他这勿匆匆一眼,却是令他猛的心悸。纷乱的记忆在脑海深处嗡鸣震颤,像海浪拍碎在礁石上,雪白的海沫迸溅四散,久久不得归于平静。 陆崝一巴掌拍散了黑雾,哪知**相当抗拒,挥手扫来叮铃哐啷一灶台的碗筷破开狂风直刺向两人! “啧,”陆崝侧身躲过半只瓷碗,勾起指尖覆手向下一压,一股力量霎时把厨房内的江清压倒在地,半空中上演“空中飞人”的碗筷也被碾为齑粉,但她却不肯低头,双目渗出血泪,滴落在地面,缓缓生出血色的芽蔓,插/入她的发间…… 腐烂之处重新生出血肉,江清颤抖着身体,试图挣脱钳制,骨头缝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下一刻就要真的像张楠说的那样散架。 “江小姐,往事不可追之,假的终究是假的,莫越陷越深了!”陆崝将手又往下压了两寸,江清抗着压力抬起头,尖锐的指甲刺入地面,身上渗出粘稠的血珠,顺着皮肤衣物向下滴落。 她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翻白的眼无神地望向前方,像是透过陆崝看向更远的东西。 “大人,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小剧场_(:з」∠)_ 采访一下各位,咳咳,你们相信有前世今生吗? 陆崝:“有没有显然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江聿:“……正文还不明显吗?” 张楠(掏出某女频平台霸榜仙侠狗血古早文):“我跟你讲………………” 张琪:“信啊,毕竟没人能证明它不存在,那为何不给现下无常的生活找个理由。” 江透:“啊?我不知道啊,我身上有吗?” 陆峥(若干年后)(迷死某人地笑了一声):“信啊,我哪敢不信,有他不就是我前世积德了吗?”(某人把主持瞪走并抱走陆大人)(主持试图听墙角但被偶提走) 主持会出现在后文中~可以猜猜是谁~[吃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江清月近人 第3章 第 3 章 伴着她这句话落下,周身环境骤然发生变化,四周涌起浓黑色雾气,丝丝缕缕勾缠着吞没光线,眨眼间便伸手不见五指。 陆崝立刻翻过手掌,曲起食指在虚空中一敲,下一秒,以他指节为中心,极速地荡开圈圈涟漪。波纹冲淡黑雾,晖光入水般漾开,而在他手指所落处居然凭空多出一扇门。 透过刺目的灵光,江聿强忍着不适观察那扇门的模样。 门框上浮雕着飞鸟走兽,头尾相缠,远看极似某种笔画刚劲锋利的文字盘了门框一圈,各种花草挤满了门板,却不带争奇斗艳的味道,华丽得带点攻击性。 竟是月尚堂藏书阁中画的往生门! 江聿偏了点视线,凝望着陆崝广袖轻飘的背影,想到了什么般身体一僵,旋即传音给客厅内的三人。 张琪收到传音还带点蒙,最后还是听话地掏出一个小瓶又领着两只“嗲毛鸭”往厨房走。 厨房里,陆崝手指有规律地在门上游走,所至之处依次浮起浅色光芒,最后竟连成了一方巨大的图腾。 阴魂是执念不散的产物,人生在世,不过蜉蝣化羽,几十年却有数不清的苦难,不拘大小,积土成山,郁结于心,自成难关。因而阴魂千年来未有一夕蹴就之说,青帝为根除弊病,往往需寻根溯源,于是往生门便应运而生,成为青帝进出归城必经之路。 而这个“归城”则是更有说法,生灵存世经年,所经所见所感皆为万丈红尘,死不带去生不带来,地府不留,天庭不收,那又不像草芥可随处弃之,。于是地府在每个生灵魂魄上设了个特殊的法阵,归聚所有俗事,又找上闲得没什么事干的青帝,一骨碌把俗事全部甩给了人家。 简单点讲,这归城就是个大型跟拍,拍完还能自动团成文件传输到青帝手里。 而江清今年岁数也不见得多大,陆崝第一反应自然是阴魂并非是根深蒂固的一类,却没料到这小姑娘年纪看着不大,阴魂却是如此顽固。以往他一掌下去阴魂早散了大半,再上一道往生锁控制阴魂力量,最后以唤春之力换回生魂这事便了了七八分,可江清宁愿强行将他拉入阴魂困死也要留下那虚假的执念,想必这源头也是个棘手的。 想到这里他伸手覆在往生门上,周身泛起毛茸茸的金色湿晕,手腕发力,低喝一声:“开!” 语落,大门发出一声长叹,门扉缓缓向两边张开,一道苍老的吟唱随之响起:“ 草木至情,人非无心——当寻本心,莫失莫忘……” 陆崝偏头看了眼方才江聿站过的地方,离那不远处的地面落了朵细白的茉莉,像个被抛弃在无边黑暗里的稚子,脆弱又迷茫。 他勾手召回那朵茉莉,而就在他偏头的那一刹那,一只瘦长有力的手从往生门内伸出来搭住了他的腕子,而后不等他反应过来,那边的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提着他就往里一拽…… 陆崝又不是鸡崽,自是不会坐以待毙,进门的那一刻使着巧劲用小臂把揪他的那杀千刀的玩意勾了个扎实,另一只手估摸着高度,五指成爪,疾风骤雨般往心口掏去。 他也曾有过刚进归城便遇上妖魔鬼怪的经验,只是哪有归城里的死物能把爪子从往生门里伸出来的先例,真是踩着自己尾巴——坑了自己。 这般想着,陆崝蜷起手指,捏了个咒,毕竟基因突变的也是稀罕物,留着多有研究价值。 他一爪子砸在那“稀罕物”身上,下意识闭上眼以防归城中迷乱的妄念乱他心神。不料那“稀罕物”被他一巴掌拍得连退几步,咒诀却没触发,陆崝顿觉不对,悄悄睁开半只眼偷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恰巧瞅见了边上一脸兴奋的张楠……以及同样表情夸张的张琪和江透…… 陆崝:“……” 幻觉,这一定是归城主设计的幻觉。 耐何手底下跃动的心跳实在不像死物所拥有的东西,他低头缓缓收回手,正打算云淡风轻地揭过,不料江聿突然闷咳一声,忍着什么般皱眉扭开头。 他这一咳的含义就太复杂了——至少在张琪那儿看来是这样。但陆崝显然不这样认为,他往常也没见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人,不知手底下的咒术对人是否有伤害,听见他这一咳,下意识就认为可能是伤着他了,收到一半的手又重新贴回江聿心口。 “……” “!” 陆崝探了两下没发现问题,收回手问:“心口疼吗?” “方才不疼,让你摸两下现在疼了。” “……”去你的,他是柄铁锤吗,挨两下就喊疼,什么身体素质。 江聿难得见他吃瘪,心情不错,松开扶在陆崝肩上的手,转身时嘴角弯起不容易觉查的弧度。 右边三只蹲成一排的兔崽子几乎是要把陆崝盯穿了似的把眼珠粘在他身上,却看自诩“本人非铁锤”的青帝大人眯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只见万山围抱,明显是座山头,于是低笑了一声:“还看,出不去就在这里看一辈子。” 张楠慌忙摸了一把莫虚有的鼻血,尴尬地拉起张琪屁颠颠地往下逃难,江透定在原地反应了几秒,面对着两尊大神一个激灵,匆匆撂下一句“我去帮忙”就往张家姐妹的方向跑去。 陆崝看着前方望尘莫及的三人,旋身面对江聿,挂着标志性的笑抱臂问:“我长得很吓人?” 江聿没回答,再鸟这人恐怕三个小孩就得撞进不知哪个地方去了。于是蹲下/身捡了根树枝,刚巧陆崝抛过来一颗扁平且黑得发亮的石头,江聿伸手接住,用树枝在小石子一面写上自己同三个兔崽子的名字,翻到另一面,他迟疑了一瞬,还是把树枝递给了陆崝。 陆崝只画了一横,横上再勾上三道起伏的曲线,画完看也没看地将其挑飞,而树枝刚离开石块就粉身碎骨,落了陆崝一手草木灰。 草木灰下,赫然躺着一块玉牌,牌面上雕着个复杂的“敬”字。 那是归城主批回的拜灵帖,旧时青帝也不能随意进出生人归城,这拜灵帖便是通行令,归城主生魂若并未受损,还有意识时自是不给青帝批拜灵帖,青帝开了往生门也无用,只能落在外城法阵圈里。 如此这般,既防了青帝肆意篡改城中往事,影响轮回功过善恶评定,又防了青帝判断失误,破坏天道既定命运。 江聿看他将玉牌平放在左手,另一手五指翻飞,口中念念有词,倒是门中师傅常教的“寻常路”,于是他便打算点个符把窜远了的兔崽子召回来,不料符画一半,山头突然一个震动,他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回头——但见方才还在走寻常路的人此刻一手碎玉渣,也不怕扎伤,抬臂就从发间抽出绾发的簪子,簪子瞬间抽长,最后竟化为一柄长剑! 陆崝紧握剑柄,剑身华光流转,灌满灵力后重重插/入地面,土地刹那龟裂,城外阵法岌岌可危,随时要塌落。 江聿看见长剑时便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立刻划破食指,在画好的符纸上临场添了两笔,随后五指一捏,山腰拎着灵盘打转的三人后领一紧,不等他们反应,脚下一空,低头去看,脚底空无一物,只留下一片黑暗…… 整座山凭空消失了! 三声惨叫回荡在半空,而几人后后领又被绞紧,骤然下落。 又是一声震颤 ,黑暗分崩离析,如流水般过眼而去,缓缓裸/露出一点真实面貌来——几人身处一间矮房,木梁白墙,左置一张窄细的床,右边是条不过成人一掌宽的小板凳,窗户泻下的丝丝缕缕光亮正巧倾在小木凳前两条并列的条凳之上。 除以上几样外,屋内的其它陈设均是只有个大形,朦朦胧胧地罩在雾蔼里,看不大真切。 张楠上一秒还在吐槽那乱转的灵盘,下一秒人就坐在了水磨平地上,冰凉的地板激得她鸡皮疙瘩起了半边身子,“归城主没有多抗拒啊,我们居然没被长毛猴追……” 她几乎是与张琪耳语,陆崝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压着唇角瞄了一眼江聿,却恰好看见一道浅伤在江聿的脸侧,方才强行破阵时灵流冲撞,虽说收了点力,却还是伤到了近处的江聿。 这种伤口不易愈合,于是他又手一捏变出朵茉莉,食指一勾,花朵从江聿耳后翻过去,正正好贴在伤口上。 许是陆崝目光太过炙烈,江聿忽然侧脸同他对视上,又极快地转了回去。 “怪可爱的美人。”陆崝这样想着,转身看见身后的门,门框是木架成的,门板却是纱,隔着薄薄一层,能隐约看见大厅的构设。 江聿也注意到了那扇门,四下环顾想找个工具开门,毕竟归城中的任何东西最好是别接触为好。陆崝又从发间抽出万能的桃木簪,斜嵌入弧形把手上,就势一拉,“嘣”的一声,门从门框里跳出来,而后一阵呕哑嘲哳的门轴转动声响起。大厅内惨白的阳光均匀的地洒在陆崝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