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星河》 第1章 1 “来人啊,着火了,快来人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去通知老爷。” 小厮跌跌撞撞跑进偏房,进门时摔了一跤,跪扑在地上。 韩尚不满地皱了皱眉,厉声指责:“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好好说话。” 房间内灯光晦暗不清,小厮整理了一下磕巴的话,小心翼翼抬头,只见韩尚背后有个以怪异姿势绑着吊在空中的人,他**着,皮肤白皙透亮,脖子上带着一个不合大小的黑色铁圈,嘴被一根白布绑着,耷拉着头,看上去已经神志不清了。 看到这里他不敢再看,埋着头哆哆嗦嗦的说:“禀告大人,刚才有一群蒙面黑衣人破开韩府的大门,直冲进来正在到处点火。” 韩尚只是微皱眉头表情不悦,似乎早就料到一般,严肃道:“快去叫刘管家收拾好东西,后山出发。” 小厮头也不抬的跑出去,韩尚转身,将那被四根绸缎悬空吊在空中的人放下。 失去束缚他瘫倒在地上,身体还有些痉.挛,四肢被勒到发紫。韩尚踢了踢他,他疼的嘶了一下,确认没死后又将他手绑了起来,赶紧带了出去。 后山。 小厮和刘管家带着韩尚的妻儿与一些财物提前抵达,等韩尚到后立刻出发。 妻子非常害怕,见韩尚来,又见他背后还带着那脏东西,瞬间有些失控:“你还带着他干什么呀!” 刘管家焦急:“夫人诶,千万别喊。” “喊,再喊把他们都引过来。”韩尚执意带着他。 他们一行人准备从后山悄悄溜走,行步间,妻子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你还带着他干什么呀?这次太子对我们动手不都是因为他么,这人害人的狐狸精。” 这次的情况非常危险,韩尚不愿与他这个妇道人家多说,只简单道:“他必须得带上,太子不一定会杀他,但一定会杀我们,只要他在就还有筹码,你少说点话吧。” 妻子不再问了,她紧紧牵着自己孩子的手,只愿这次能平安无事就行。 行至高山,向下俯瞰时便能望见黑夜中韩府那熊熊火光,他们不敢多做停留。 韩尚年纪大了,一个人走山路还行,但他执意要带上那人,也不肯将人交给小厮或管家,好几次险些摔倒也不放手。 那人看上去已经失去意识,身上只披着件临走时胡乱披上的外袍,宽大的衣服在他身上晃荡。为了不耽误赶路的速度,他将那人紧紧绑在自己身上。 “滚。”身后的人无意识的在说话。 韩尚吃力的背着他,听到这话没由来的起火:“就是因为你这个态度,才导致我们全家人都要陪你丧命!不争气的玩意。” “哼,老爷,就算您花再多心思在他身上,他也不向着您呀,还不如花在我们知远身上能讨个好职位呢。”妻子不满道。 “你闭嘴吧,”韩尚有些心力交瘁,“我们一家仪仗太子而活,自然得奉承太子的喜好,难道你要将你我的儿子拿去送给太子不成?我们就是用他才能为知远谋路啊,你多想想吧,哎。” 妻子不说话了,那人是韩尚跟小妾的孩子,她自然会因为老爷偏心而吃醋,但她更不想老爷把那样的心思花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那小妾是韩尚从金玉坊赎回来的妓女,因为生的漂亮,被带回来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孩子,就是现在的那人——韩星河。 韩尚花在他身上的心思与钱财不少,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泡上昂贵的药浴,隔段时间还会请知名的大夫来为他扎针,什么活也不用干,只用将皮囊养得水水嫩嫩,比正室的孩子过得还要精贵,说实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非常不满。 但得知太子为什么这么看重韩府时,他才知道韩尚为什么对那小妾的孩子那么好了。 她惊讶自己所爱之人居然如此残忍,出卖的是自己的孩子,但她为人人妻,能做到的只有保护自己的孩子。 听说那小妾性情刚烈,被关在偏房生下孩子后又几次三番想要逃走,只能用粗壮的锁链锁住,再也没见过天日。 就再几日前,她再也受不了的自杀了,自刎在了韩星河的面前,也许他们俩都是彼此的枷锁,他母亲的离开令韩星河有了反抗的勇气,他第一次拒绝并且反抗了太子,用花瓶砸破了他的脑袋,太子勃然大怒,恰巧赶上东银治水案贪污一事牵连太子,这事过后太子便让韩府做了替罪羊。 太子心思难猜,或许又很简单,就是因为韩星河的忤逆,让太子有了要除掉韩府的心,责怪他们没有将自己的孩子教好。 韩星河只觉脑袋昏沉,身体没有一丝力气,四面漆黑,腰上被勒得生疼却不能动弹。 似梦非梦间,他看见黑暗中有无数只手朝他伸来,想要抓住他,折磨他,他没有力气挣扎,无助的想要他们滚开,脑海里满是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他打开昏暗的大门,透着门外的光寻找到蜷缩在角落里的母亲。粗壮的锁链在哐哐作响,母亲不知道何时拿到了一片碎碗的瓷片,将它磨得十分锋利,在他的面前疯狂地割破自己的脖颈,鲜血染湿了母亲浅薄的衣襟。 他没有惊慌,更没有害怕,而是慢慢地走近,母亲的血流到了他的脚边,昏暗的房间遮盖了他的情绪,他没有呼救,只是看着母亲,过了一会他趴到母亲的怀中拥抱住她,仿佛他们还是一对亲密的母子,滚热鲜血灼烧着他的脸颊。 母亲走了,让他如划开厚重的茧,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一般。化茧成蝶的代价是失去挚爱之人。 能与母亲见面的只有他与韩尚,而韩尚来去匆匆,天天照顾她的只有韩星河,那片碎碗瓷片是上次母亲发病时摔碎的,在清扫时遗漏了这块。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她知道母亲想死很久了,那天收拾碎片的时候也记不清看见漏的这块没有…… 韩星河不知不觉掉下一滴泪,可惜在紧张的黑夜中根本无人察觉。 韩尚就算累得气喘还是十分警惕,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在静谧的树林中听到了异常的响动,立即叫停了众人。 刘管家也十分紧张:“怎么了老爷?” 韩尚知道这次派来的杀手并非常人,一定是宫中能力远在普通士兵之上的,他当即决断改变行路方向。 四周风声呼啸,月光照得高大的树枝犹如无数个怪兽,咆哮着要将他们吞掉。 “求求神仙显灵,求求老神仙显灵,保佑我们一家平安度过,平安……一定要平平安安。”妻子努力跟上韩尚的脚步,嘴里碎碎念叨着。 韩知远揽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娘,没事的,别害怕。” 就在他说完后,妻子一抬头,见有个似人的影子从天上掉落下,在他们前方稳稳站住,如死神降临。她惊慌大叫,韩尚顿时停住脚步,发现事情不对,那群人还是追上来了。 “走,走!”韩尚随机应变,赶紧让妻儿调头先走。 但两边的路都被杀手围住,见无路可走,韩尚心想只来了两人,可能还有突破的机会。 他将腰上绑了一路的韩星河放下来,用小刀抵着他的脖子:“太子今日是非杀我不可么?那他呢,太子该不会也想要他的命吧。” 果然,那两个杀手没再步步逼近,韩尚看见一丝希望,悄声让刘管家赶紧带着他的妻儿离开,小厮也想走,被韩尚拉住。 “你跟我一起。” “我不要,放开我,我也要走,凭什么拉着我跟你一起陪葬啊。”小厮的精神一路也被折磨够了,他拼命甩开他的手,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走时,一阵划破风的声音过去,他逐渐停下奔跑的脚步,脖子上出现一道细小的血痕,下一秒鲜血猛然直涌而出,他试图捂住越来越大的口子,但大量的血又从口鼻喷射出来,他抽搐的直直倒下。 韩尚抵着韩星河的颈间地刀更紧了:“你们干什么!你们是打算违抗太子的命令么!” 你们敢! 他还没有说出这句话,脖子上就传来细微的疼痛,他愣了一会儿,血已然在他脖子内炸开,喷洒在了韩星河的脸上。 大量温热的血使韩星河清醒了几分,正要随着韩尚一起倒下去的身体被稳稳扶住。 耳边听见另一个杀手说:“我去追刚才那几个。” 他身边的杀手点点头,转头对拎着的人说:“醒了吗?” 韩星河缓缓睁眼,看见地上毫无生机的韩尚,他喃喃道:“恩人呐。” 杀手将他扔在地上:“醒了就赶紧走。” 血腥味飘散,身边陆陆续续传来狼嚎声。 “我……走不了,你带我走吧。”韩星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看上去真的没有走路的力气,因为虚弱眼上还带了些雾气。 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并不想带着他。 “求你了,我害怕狼。”韩星河可怜兮兮的。 黑夜,杀手眼里不见情绪,沉默良久才略显无奈地将他背在背上,往远处走去,不一会山里的动物都赶来分食了尸体。 第2章 2 韩星河安心的在他宽阔的背上睡着了,醒后身体在慢慢恢复,可附近都是大山,他被下了药,身体跟瘫痪了似的,又从来没有出过韩府,就算有力气也走不出这大山,下场还是会被野狼吃掉,他努力的黏着他。 “恩人,你叫什么名字啊?”韩星河醒后试图与他套近乎。 男人不为所动:“可以自己走了?” 韩星河抱紧他的脖颈不肯下来:“还不行,我没有鞋,腿还没有力气。” 男人背着他继续走。 “恩人,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镇上没有野狼。” “啊?可是我连衣服都没有耶,镇上会有很多人吧。” 确实,他身上只有一件宽大的外衣,虽然天气才刚入秋,只有夜晚会冷一点,和那个人一直贴在一起才不觉得冷。因为是在大山里才觉得这样穿没什么,可人一旦多起来他就有些害怕了。 “衣服鞋子都要到镇上去买。” “你帮我买吗?” 男人顿了下:“嗯。” 韩星河开心的笑了,他要去帮他买。 去最近的镇上还要走一夜,快天黑时,男人找了块地方准备等明早再走。 韩星河被他放在空地上,等着男人去捡柴回来生火,还顺带捡了些果子回来。 男人递给他一个又大又红的,就坐到了对面去。 韩星河歪歪嘴道:“可以坐我旁边嘛,腰也没有力气,想靠着你。” 男人不为所动,几口吃掉小果子。无奈,韩星河只好撑着自己挪过去,他靠在男人肩上吃着果子,道:“恩人,真的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我不是你的恩人,我是按命行事。” 韩星河抬眼看他:“现在带我走也是听命行事?”他知道不是。 男人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说:“你不能因为我死,上面要你活着。” “呵,”韩星河冷笑一声,上面的意思不就是太子的意思,太子留他一命无非就是等他知错,杀光他的家人是想告诉他,他没有靠山了,快去依靠他,没有他就活不下去,只有太子殿下这个高贵的身份能帮他,太子一贯喜欢这些。 太子不可能公开他的身份,面前的男人可能只知道太子不要他死,但不知道不能帮他,现在救他等于在破坏太子的计划,与太子为敌。 上面下达过命令,只留韩府的公子活着,完成任务后马上散去,不能留下足迹,接下来就由官府办事……男人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后面的事本应该都由官府的人来办,是他擅自插手,当时他确实有一瞬间心软了。 韩星河躺在他肩上渐渐睡着,男人半迷着眼背靠树干,半响,在他身上搭了一件衣服。 山里蚊虫实在多,似乎都发现山里来了个好吃的食物,匆匆奔赴而来。他的皮肤敏感,一碰就红,雪白的肌肤上没一会就起了大片的红疹,十分难受。 男人找来草药为他驱赶蚊虫,才有所缓解,枕着他的腿再次睡去。男人一夜未眠,守夜到天亮,等他醒来时,男人已经背着他走了一段路了。 “哇,我怎么睡不醒了,以前都不这样。”韩星河揉揉眼睛。 见男人不回他,他又说:“你累不累啊?我自己走吧。” 男人这才回他:“你没穿鞋,快到了。” 韩星河开心地拍了拍他,等快到镇上时,附近路过的人也越来越多,都以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们,韩星河很不适应。男人找了个没人的地让他躲着,他去买衣服来。等了一会男人带着衣服和半只烤鸭回来了。 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把最好吃的鸭腿啃光了,还满意的嘬了嘬手,问男人为什么不一起吃,可男人一心只想让他把衣服快点穿上。 帮他穿好后,终于可以好好吃烤鸭了,男人没吃,全让他吃了去。 “真好吃,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第一次。”韩星河舔舔嘴唇。 “第一次吃烤鸭?”男人问。 韩星河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笑意:“第一次吃你买的,第一次在大街上吃饭。”这是他第一次出来,什么都是自由的。 男人嗯了声:“走吧。” “去哪里?” 男人沉了声音:“去看一下大夫。”他身上全是异常的红疹,一看就是生病了。 韩星河开心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虽然十分的慢,但男人有在等他。 路过一块告示牌时,他瞟了眼告示,低下头又瞟了一眼男人,小声嘀咕道:“那上面画的好像是我,居然值黄金百两。” 男人一路上都没说话,他们一起进了一户人家的后院,里面的仆人为他安排了一缸药浴,跟以前他泡得一样,没一会红疹就消了大半。 他泡在药浴里低头有些不敢想,还没在进门时他就闻到这股药味儿了,是他从小泡到大的药方。 谁会出得起这么昂贵的药材?这家院子的主人一定很有钱,是商人还是官员?但很有可能是太子的人,天下很少有人不是他的追随者。会有人认出来他就是那个悬赏令上的人吗?被抓住了会怎么样?他光想想都有些颤抖,他只想让男人快点带走他,红疹不难受了,一点也不难受。 他这样想着,从浴桶里快速出来,赶紧换上自己的衣服,推门出去……门为什么打不开了? 门被外面锁上了,韩星河使劲踹了几脚,刚泡了药浴的他力气并不大,他瘫坐在地上,害怕得颤抖,心里非常的惊恐。 为什么锁他?是认出他了吗?他没见过几个人,应该不会这么快把他锁起来的,他们的家主是谁?男人还会来救他吗? 不会的……不会的…… “大夫这边请。”外面传来人声。 韩星河快速靠在门边,待外面的人开门时他迅速钻孔冲了出去。可惜外面还有四个男丁,他们手腕比他脖子还粗,一把抓过跑出去的韩星河,将他押进房间按在床上,他无论怎么奋力挣扎在他们眼里这点力气连女的都不如。 他的四肢被稳稳的按在床上,被称为大夫的人打开了针袋,看着他拿出熟悉的又细又长的银针后,他瞬间明白过来,家主一开始就知道是他,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不要,不要。”韩星河苦苦哀求,但针还是扎了下来。 扎针这个过程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结束,大夫也是满头大汗,这针法耗功力,不是一般人能施得起得,他也是被迫上阵。 这针法加上药浴可以让人失去行动能力,如同瘫痪了一样任人摆布,控制不了四肢如同被斩断手脚,这是太子为他设计的,方便让他听话的办法。常年施针也会让本来可以长成强壮男人的身体变成肌肉量极少的废人。 四个男丁放开他,韩星河躺在床上已经一动也不能动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他的手和脚用红绳绑在床的四角,嘴也用红绳封紧,看上去并不像真的为了防止逃跑,更像一种装饰品似的。 全部人退出去,锁好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就跟以前多少个日日夜夜一样,泡完药浴扎针灸,再被锁在房间里只为等一人光临。 他身上的衣裳已经凌乱,裙摆到了大月退根那儿,他想整理,可一点也不能动弹,全身瘫痪的感觉非常难受。房间里点了好闻的香,韩星河却一点都睡不着,尽管很累也不敢睡,他死死盯住门口,直到他的眼睛开始模糊,才进来一人。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从那人在他胸膛前上下摩挲的手去判断,非常粗糙,不是太子……太子不会迷晕他,他会享受他醒着的过程,想要迷晕他的定是其他人。 是谁? 就这样被抛弃了…… 第3章 3 贪婪的粗糙的手在到处游走,刚换好的衣裳被当成脆果的外壳,剥开的一瞬间成为人类的助兴药。 身上的人似乎更兴奋了,不停的说着夸赞词,他不愧是太子花钱都要找的人,简直是人间的仙品,他说自己也想养这么一个一模一样的仙品。 韩星河心里只觉得恶心,嘴被红绳勒得很紧,会被扯起来被迫抬头,每每过去时他就会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像美妙的音乐,他成了上品的乐器,人人都可以弹奏。 过程持续了很久,后来也不知道房门被打开了多少次,待要天亮了才安静了一会,他恍恍惚惚间好像又看见了那个男人,他去而复返,提着刀来。 恩人么,终于能喘口气了。 “你们在干什么,他可是太子的人!”男人冲进房间,他实在是不敢置信,几个一直跟随太子的官员竟然会做这样的事。 本以为将他送至官府就可以弥补过错,但当离开后又隐隐担心起来,怕他身子骨弱,那些人不会尽力照顾他,他决定暗中跟随着队伍,到了京都后再离开,免得路上遭遇不测。 哪知,他跳上房顶等待着明日的出发,无意间瞥见好几个官员进进出出韩星河所在的房间,他本并未多想,但等了一会,那几人还没有出来,他微妙的感觉不对。 他悄声来到房前,附耳听清里面的动静,韩星河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他戳破窗纱,向里望时,不可置信地往外退了几步。 那几人在房间里,大敞着外衣,几坨肥肉围着,从这些间隙中望见了一只细小苍白的手,无力的摇晃着。 男人从来没有想过,但他今日亲眼所见了,里面的人抓着韩星河,那么干净纯洁的人……男人愤怒的踢开大门,那三个人聚在床前齐齐回头。 透过缝隙见到他又变回跟当初初见时一般,没有生机的样子,任人拿在手上的样子,男人举着刀吼道:“放开。” 见是他来,他们丝毫不慌,甚至还有心情调笑道。 “我还好以为是我家里那个臭婆娘来了呢,你踹门这么大动静干什么?举着刀难不成还敢砍了我们?” “哎呦哎呦,他就是肃清宫里来的大人,多亏了他如今我们才能巴结上太子呢。” “就是他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喂臭小子,快点出去,我们事情还没办完呢。” 男人捏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他一字一句的说:“他是太子的人!你们胆敢!” “不是我说,太子都可以这样,为啥我们不行。” “就是因为他逃走了,太子大怒,不知道牵连了多少无辜的人,我们这才给他点教训,太子殿下也说过,他骨头烈,需要多给点教训才会学乖,我们也是在按照太子殿下的命令行事啊。” “哈哈哈哈哈……” “小子快点出去,外面的风也是越来越凉了,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什么意思?太子的命令?太子何时下的令?太子也这么对他?他究竟是……? 男人有些动摇,太子的命令,他是太子在找的人,肃清宫没有下达任务,不可乱杀人性命。他从小就进了肃清宫,规矩大大山压在他头上,一时之间很难去违抗。 可是……他想起那只苍白的手……毫无生机。 他低头,又抬头,一瞬间,对上那双眼睛,坚毅又漂亮,仅管泪水打湿了眼眶,他依旧看清了里面不屈的**。 松开又握紧了刀,他在这一瞬间做好了选择,手起刀落,几步来到床前,几块肥肉应声倒地,捂着脖子瞪圆着眼,不可置信的地还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的闭上了眼。 韩星河感觉到身体终于离开了那僵硬的床板,被男人背在背后,感觉到是他的气息后,终于忍不住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周围已经变了模样,他被泡在干净的水中,男人用一根布套着他的肩不落下去,见他醒来将他从水里捞出。 身上被洗得干净舒爽,男人替他擦拭水珠,他突然想起什么,说:“你给我买的新衣服才穿一次就烂了。” 男人手上不停:“已经扔了,买了新的。”男人拿出新衣服帮他穿上。 韩星河沉默了片刻:“是拿我换的钱吗?” 这下男人顿住,过了好一会才沙哑地嗯了一声,他确实将他交给官府之后得到了一大笔钱,他无话可说。 韩星河却不在意的笑笑:“这种骗钱的方式倒是新奇,他们买了我,给了钱后你又偷偷把我抢回来,这样就永远不缺钱了。”他说出自己的价值,小心地看着男人的反应。 “不用,”男人将他抱至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我可以直接抢。” 韩星河愣住,听明白后笑了笑。 “我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叫戏方。” 韩星河点点,说想让他抱着坐起来,这样躺着没有抱着舒服,问戏方愿不愿意。 戏方没有说话,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他脑袋搭在戏方肩上,整个人几乎贴在一起,戏方已经习惯怎样照顾像布娃娃一样的他。 “你杀了那几个人,会怎么样?” “肃清宫会一直有人来追杀我,接下来都不能停下,一旦被抓住只会粉身碎骨,你……可以不跟我走。”戏方托着他的腰,让他能坐得轻松一点。 “接下来全天下的人都要一直追杀我,一旦被抓住我也只能去死了,还不如被你抓住,至少我不会去死,对吗?” “嗯,”戏方思考着,“那就一起走,今晚就得走,肃清宫的人很快就会来,你不舒服就和我说。” 韩星河乖乖的嗯了一声,后面戏方端来一碗粥给他喂完之后就背着他上路了。两人只能走山路,官道人多,难免会有人发现韩星河这个全国通缉犯。 之后几天韩星河恢复了身体控制权,他虽比普通男性轻上很多,戏方肌肉也十分健壮,但架不住天天背着他走山路,他每天努力跟上戏方的脚步,没喊苦没喊累,只觉得开心与自由,晚上戏方发现他脚被磨得血肉模糊时,他也不觉得这痛算什么,只有戏方在认真帮他上药。 他从小都没走过这么多路,他是个被关起来的布偶,只负责供人欣赏而存在。 可现在不能这么认为了。 “明日休息一天吧,去崇州城,”戏方说,“我们已经走得够远了。” “别是因为我就行。”韩星河并不想戏方为了他去冒险。 戏方点点头:“嗯,你这身上的红疹知道用什么药么。” 韩星河摇摇头,让戏方随便开点普通的消肿药就行了。 他们依偎着在无人打扰的深山里,天气逐渐转凉,两人的心却越来越滚烫,靠近彼此就不再惧怕深山里的黑夜。 韩星河利用了戏方的同情心来保护他,而一直听命于组织的戏方仿佛在遇见他的那刻也有了自己的思想,事事都是他心甘情愿。 他可怜韩星河,同情韩星河,韩星河是纯净的存在,有一些人总想摧毁,他想守护他,那样韩星河会更加依赖他,离不开他。 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彼此。 静得只听得见对方的声音。 第4章 4 崇州城。 原来已经中秋节了,崇州城的街上尽是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韩星河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漂亮的场景,他一直不知过节的人们都会干什么,很是好奇地走走看看。 戏方虽知中秋节庆,但以前总是在做任务,他没有家人,节日于他毫无意义,一个人躲在街角看着别人热闹的来来往往,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知道人们在节日这天会十分热闹,还会吃些好的,放放河灯,便可以开心过去这一天,正好赶上节日,他准备带韩星河去体验体验。 戏方拉着到处乱走的韩星河去到客栈,让他先在房间里呆着,把刚买的外伤药擦了再出去玩,并且得把脸遮住。 韩星河熟练的脱下衣服,躺在床上,让戏方给他擦药。 脱下衣服后才看清,比前几日红疹的面积更大了,有些地方还被粗糙的衣服磨破了皮。 戏方轻柔地帮他擦着背上的红疹,说:“今日再去买些好点的衣服吧。” “买那么好的干什么,浪费钱,走在路上没一会就脏了破了,穿上那个我都舍不得踩泥巴了。” “钱还有很多,可以给你买,脏了破了就再买新的。” “真的?上次他们给了你很多钱吗?”韩星河斜着他看他。 “嗯,”戏方给他擦腿,“没钱了还可以去崇州府抢。” “哈哈哈,那他们可真倒霉。”韩星河翻了个身,把脚递给戏方擦。 他擦到一处伤口,韩星河疼得哆嗦了一下,他动作放得更轻,擦完脚后见他胸口也有红疹,本想上去继续擦,结果被他的脚制止住。 “你干什么?刚擦完脚的手又要擦我的上半身,这怎么行。”韩星河用脚做出个防御的姿势。 “这还不是你的脚。” “不要。”被韩星河严令拒绝后,戏方去洗了个手才让他擦的上半身。 洗完手的戏方手很凉,冰冰凉凉的触感让韩星河突然感觉自己非常烫,怎么回事? 戏方按照他的要求从上往下的擦,先擦了他仰着头的脖子,再慢慢往下移。 韩星河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你就没感觉么?” 戏方疑惑:“感觉什么?” 戏方的手在他喉结那儿,视线也移到他脖子上的黑色项圈,看上去很紧,一定很不舒服,但他观察过,没有解扣,完整的一圈像是直接在脖子上烙上去的。似乎分神得太久,他明显感觉到他吞咽了一下,但并没有在意,继续向下擦到他的胸口处,为了使药膏充分揉进皮肤里,他还加了些力道。 完全没有注意到韩星河不自在的双手撑了起来,埋着头用碎发挡住自己异常红韵的脸,等戏方擦完后转身过去,他悄悄骂了自己一句真恶心。 “什么?还有哪里疼么?”戏方没听清他说什么问。 “没有没有,”韩星河快速穿好衣服,“我们快些出去吧。” 到了晚上,街上到处都是人,灯火通明十分热闹,戏方叫韩星河跟紧自己,紧紧拽住他的手。 他们去买了新衣,韩星河选了套粉色的衣服,戏方还是穿了套深色衣服。 韩星河带着斗笠像个刚出门的小孩,哪里都觉得新奇。戏方手中已经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其中韩星河最喜欢吃的就是鲜花饼,味道其实都千篇一律,只是他最喜欢花。 前面人突然多了起来,大家围着一排灯笼低头翻看下面的花牌,他拉着戏方过去,也学着其他人的模样看花牌。 他识字不多,全都是母亲教的,上面写着:黄色皮衣()红珠,()了红珠吐小骨。(打一个水果)。 他递给戏方看,戏方说:黄色皮衣裹红珠,嚼了红珠吐小骨。 字虽认得了,可写得是什么却一点没头绪,紧接着他翻开下一个灯笼:一边是红,一边是绿,一边怕风,一边怕雨(打一个字) 他觉得这个他都看得懂,一定非常简单,他苦思冥想,老板说猜出来谜底的灯笼可以拿走,猜不出来也会不出售,意味着它会是独一无二的,这让韩星河这个没文化的燃起了斗志。 他让戏方一起猜,但他虽然认得字,却没有脑子想。 忽然,一旁来了一位举止文雅的才子,他拿起刚刚韩星河翻过的灯笼,如吟诗一般将谜底说了出来。 “黄色皮衣裹红珠,嚼了红珠吐小骨,打一水果,那在下猜得没错的话,这谜底可是石榴也,掰开石榴便可见颗颗饱满得像红宝石般的果粒,香甜脆口,老板,我说得可对。”才子手提灯笼,一手摇着扇子,走到老板身边。 老板笑笑说道:“对,这灯笼的谜底就是石榴,这位客官,你可将这灯笼取走了,不过注意的是每人只能取走一盏灯笼,剩下的还要留给其他客人来猜。” “啊,那真是可惜,我本来还想帮这位公子也解一下灯谜的,我看他站那许久,似乎非常想要。”才子侧身用扇子点了一下韩星河站着的方向。 韩星河不确定的指指自己:“我么?” 老板说:“给些提示也是可以的。” 才子走近韩星河:“既然这样,那便太好了,”他低身凑近去看他手里的花牌,“这字非常好猜啊,公子可要我提示一二。” 两人一起看牌,看起来靠得极近,戏方警惕地蹙了蹙眉,拉起韩星河到自己身边来。 韩星河说:“那提示一下吧。” 才子很高兴,轻轻捂嘴笑道:“这字是这次节庆中的某个字,占据至关重要的位置,与季节相关,一半是绿禾,一半是火红,组起来就是那个字了。”才子已经提示得如此明显,只期待的望着他。 韩星河抿嘴想了想,有些心虚的抬头瞟了他一眼,支支吾吾地害怕别人看出他一点文化也没有,他不知道这个节日叫什么,还没来得及问戏方呢,他不自然的偷偷拉了下戏方的衣角,请求帮助。可拉了半天身边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他才抬头去看,戏方正瞪着那才子,像野兽争夺领地般的不让他靠近。 韩星河“咳咳”两声,戏方才缓缓道来:“秋字。” 老板将灯笼取下来送给他们:“对了对了,这盏灯笼就是有缘人的了,祝有缘人中秋吉祥,万事如意。” 韩星河拿在手上,很是满意的看着灯笼,随意的就被戏方带走。可才子又追了过来,他拱手作揖:“刚才与二位有缘人相会后,觉得甚是投缘,顾前来想与二位认识认识,在下宋乔,不知二位可否愿意交我一个朋友?。” 见他堵在面前,韩星河犹豫一番,说了个假名字:“可以啊,我叫月河。” 宋乔又期待的望向戏方半天,他才道,声音依旧冷淡:“月方。” 宋乔左右来回看,道:“你们是兄弟吗?” 韩星河张口就来:“对啊,看着不像么?我哥对我挺好的。”说完这话戏方撇了眼他。 宋乔点点头,小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他又笑起来,“一会北区的城河就可以放河灯了,月河兄你们要一起去吗?” 韩星河好奇,随心地跟着宋乔去了,戏方跟在他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直到韩星河拉着他去付买河灯的钱。 河边一群姑娘们刚放完河灯往回走,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灿烂夺目,放眼望去,周围的人皆是如此,河面上一盏盏莲花灯随流飘荡,如梦如幻。 宋乔说:“河灯代表着祝福和希望,也寄托了人们对于美好未来的向往,当河灯顺水漂远时,人们会默默祈祷,希望神灵能够保佑自己和家人平安健康、事事顺利。” “还有一种放河灯的人是对亲人的思念和缅怀,人们会为逝去的亲人放一盏河灯,让其在另一个世界中能够感受到家人的思念和祝福。”宋乔放下笔,将他写的话折到河灯下面,虔诚地闭上眼祈愿。 韩星河有样学样,也写了自己想说的话放到河灯下面,闭上眼祈愿。 他们一起往城河里放下河灯,黑暗的夜晚被照得明亮而温暖,韩星河盯着有些出神。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不好了少爷,您快回去吧,大小姐发现你不在家,又到处找人呢。” 身边的宋乔瞬间紧张地提起裤角就跑,边跑还不忘给韩星河约定:“月河兄啊,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有些急事,我还会来找你的,我们下次再见。”说完,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来不及等韩星河回复。 韩星河欲言又止,他本来还想说他呆不了几天呢,心想还是算了,再见也都是客套话而已,没必要当真。 祈完愿,韩星河转头看向戏方问:“你写的什么?” 戏方说:“平安。” “就两个字?没有多的了?”韩星河有点惊讶,因为他写了很多字,“是想我们这次平安么?” 戏方:“嗯。” 韩星河突然歪头笑嘻嘻地靠近他:“那你好不好奇我写了什么?” 因为身高差的原因,戏方垂了垂眼看他,说:“不好奇。” 韩星河站直身子,有点气恼戏方不接他的话:“为什么不好奇,我写得可多了。” 戏方说:“我刚刚看见了,你字写得很大。” “啊?”一句话愣住了,回想起来他的字好像是比较大,但是戏方怎么能偷看呢! “你怎么能偷看呢!”韩星河气血有些上脸,“就算字大!” “你也知道我的了。”戏方平静的说。 韩星河这才有点平息的意思,他说得有点道理,本来自己也想说的。 “都怪你打断我,本来我想自己说的。” “那你说吧,其实我没有看见。”戏方哄他。 韩星河很受用,开始讲起来。 他写的不像戏方是写给自己的,而是写给他母亲的,这盏河灯是他对母亲的思恋。他在里面写了最近的事,他的所见所闻,还可以力所能及做些事,觉得呼吸不再困难,大山里的空气很好,虽然在山里身上不是时时刻刻都很干净,但他觉得一点都不脏,泥土打脏了鞋子是大山给予的,他也是走过山路了,不知道怎么说,他还很满意打脏的衣服,因为以前的衣服必须是干净的。 反正母亲看到一定会懂,没必要解释太清楚。他想说的话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还提到了他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哥哥罩着他,叫母亲放心。 周围开始放起烟花爆竹,耀眼而美丽,炸的人眼前一亮又一亮,地上的烟火滋滋作响,天上的烟花轰隆炸开,戏方仰头去看,韩星河却低头不见,他想起了并不好的画面。 第一次见盛大绚烂的烟花时,他被吓了一跳,躺在高楼上感觉烟花离自己的头极近,轰隆的炸响像随时能炸开他的头,他很害怕,却不能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第一次看烟花是太子为他放的,因为害怕烟花,所以那晚放了一整夜的烟花。 他想快点回去,戏方牵着他的手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