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2064》 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您……是陈长安他爸?看着不像啊。”民警打量着面前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男人,衣着简单却气质不凡,有学者般的深邃儒雅,并不见迂腐衰败之气。看一眼就被人尊敬,怎么会和里边那个小混混扯到一起? “他父亲常年在外工作,目前我是他第一监护人。”林修面带微笑,礼貌回答。 来派出所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倒真是头回见。 “倒不是什么大事,都是轻伤,已经处理好了。杯子椅子碎的也不多,对方是个臭脾气的醉汉。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容易学坏,容易冲动,你们做家长的得好好管教,祖国的小树苗可不能长歪咯。” 警察这番话倒是客气,赔了七万多叫“不多”,掉了三颗牙肿成猪头的“受害者”也只是个“轻伤”。 林修也只能含着笑微微低头表示歉意,但步子却越发沉重。 如果陈长安以后没走正道,他怎么对得起陈长安的姥姥? 禁闭室里,两个年轻人坐在冰冷的桌子上。棕毛混血那个双脚悬空,摇摇荡荡,头顶上的白炽灯泡忽明忽暗,眼神也跟着飘忽不定。黑毛那个略长的头发挡住了双眼,整个人就在那儿定格。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少年的颓废之气。 看清来人,白斯特一身酒气被吓得肆意逃窜,连忙从桌子上跳下来,挪着小碎步贴到墙根低下了头,喊了声“修叔”。 而陈长安顿了一下,跳下桌,绕过林修,跟民警确认可以离开后大步走出警局,自觉地坐进了局子门口那辆车的副驾驶位。整个过程愣是没抬眼。 小白虽然性子活泼,但也不敢在酒吧闹事——还带着个不能磕不能碰的祖宗。肯定是陈长安偷跑去了酒吧,喝醉后顺带着他作死。 林修早已见怪不怪,教育了白斯特几句,让他乖乖等他爹地来领,又和民警寒暄片刻后便开车带陈长安回家。 距离太阳下山还有20分钟。 稀薄的大气层保温效果微弱,当地球失去红外暖光后,地表气温将极速下降。林修只能加速行驶,尽量在天黑前赶回属区域。 副驾驶窗子全开,陈长安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感受着风与速度的激烈竞争——以及对头皮的天然按摩。窗外的建筑渐渐变得低矮稀疏,最后,一层散发着流动浅蓝色光亮的屏障出现在视野中。 林修侧眼看了看嘴角通红的陈长安,还是略有些担心,关上了窗子:“要出调节圈了。” 穿过那道蓝色光膜,前方的景象陡然变化。夕阳更加红灿耀眼,万丈金光破开厚重的紫红色云层倾泻而下——而地上却没有任何生命去承接那来自大自然的恩惠,只见一片飞沙走石,戈壁穷野。 为缓解全球变暖压力,不知是哪个蠢货组织偷偷抽取了大气中的部分温室气体,导致大气结构不稳。预计之外的臭氧和氮气被大量吸收,大气的保温保护效果明显减弱,空气成分比例也不再适合生物摄取氧气。 这项疯狂的尝试若是成功,那将是地球的功臣;若是失败,罪责哪是坐牢处死就能说清呢? 很可惜这群疯子失败了,人类给予他们批判和处罚,并提前打开了预计本世纪末才可能用到的气候调节系统,以圈画、创造出适合生物生存的小环境;与此同时,“女娲补天”计划也投入研究,偏激科学的发展更是引起全社会的广泛关注。 车里的酒气随着空调内循环绕了一遍又一遍,与林修这个老古板呆在一块更是压低了气压的走势。陈长安觉得头晕心闷极了,但在心里狠狠痛骂了那几个抽取大气的脑残后,也只能乖乖关窗,闭眼休息。 或许生物之间有一些心灵上的感应,当进入属区域后,植被鸟虫渐渐出现,陈长安也睁开了眼。 “先去趟医院,我约了李主任。” 陈长安皱起了眉头。 他是真的讨厌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在过去17年的人生里,每次磕到碰到都要到同一个会诊室见同一个医生,同样去拍片子再得到同一句诊断:“没伤到骨头,按时休息上药”。 想想第一次因为脱臼大张旗鼓来医院的时候,这位医生还在实习:“小朋友不要害怕哈”摇头。“小朋友胳膊痛不痛”摇头。“小朋友胳膊能抬得起来吗”摇头。“小朋友忍着点哈”摇头。这医生真啰嗦,陈长安不是很想理他。“小朋友你理理我嘛( ?? ﹏ ?? )” 从那以后,陈小朋友在医院唯一消磨时间的方式就是捉弄这位医生: “啊我好疼啊……赶紧给我看看啊嘤嘤嘤……嗷你别碰我!呜呜呜救命啊” 当年的小李医生已经成了李主任,但在看到“陈长安”三个字的时候,仍然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 他来了。低着头揣着兜迈着还算坚定的步伐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医生对面的椅子上。 这哪是来看病的,这么拽,闹事呢…… “这次又磕哪了。” 陈长安反常地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整得李主任倒是莫名其妙了。 “打架了。”林修无奈地回答。 好家伙。 “钱多的没地方用是吧,不怕辐射是吧,直接去拍全身吧。” 李主任很生气,键盘敲地啪啪响。这孩子身体差还折腾,还总是来浪费医疗资源。 考虑到特殊性,陈长安一直都是他的固定病人,但任凭你摸捏敲,然后怀着小心而期待的眼神询问他啥感觉,都是摇头。这还有什么可检查的,直接送去核磁共振呗。 折腾半天,李主任说了一句“骨头都没事,回去躺着别再下床了”就留下林修,把陈长安撵门外去了。 “你也看到了,以前磕一下倒没什么,可现在这都开始打架了”,李主任担忧地看看门外,又看向林修,“别人知道喊疼,他知道吗?要是出个内伤怎么办?太危险了。” 林修挣扎了一会儿,终下定决心。 “我会看好他的。” 陈长安家是个白色小别墅。 21世纪后半叶,z国的房价还是一如既往地变态,母舅家是典型的书香门第,倒不多金,大概是那个从没见过面的爹留给他的家产? 说实话,陈长安对自己是不是个富二代一点都没兴趣,对陈斌到底和自己儿子有没有感情也不感兴趣。毕竟,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忧思过度。 在光污染声污染加剧的年代,地下空间很宝贵,汽车没享受的权力——陈长安也并不想知道什么金臀占用了他脚底下的这块地。 汽车自动进入天台停车场。 两人一在门口站立,大门就自动打开,整套智能家用也随之“活”了过来,任劳任怨热情洋溢地为主人服务——唯一毛病就是分辨率不高的拟人脸屏幕长得像海豹。 陈长安忍着对着这破门就是一脚的冲动 ,攥着拳走进客厅,往沙发角一瘫,腿往靠背上一搭,眼睛一闭,就醉成了一坨烂泥。 林修从茶几下拿出医疗箱,给陈长安嘴角和颧骨上了点药,又轻步上楼拿了毛毯给他盖上,又转身去了厨房。 刚走进厨房,陈长安就睁开了眼。 本想趁机溜回卧室再把门反锁,装病个几天,处罚也就不了了之,但支撑起身子的那一刻,他嗅到了厨房里的烟火味——净水器里流出的水声,刀与案板的完美配合,锅铲与炉火的二重奏,挂在白菜上的水珠触碰到热油时的燃烧,一把细面在热汤中的游动,蛋壳被打破投进垃圾筐,甚至冰箱低哑的嗡鸣。 当一碗热腾腾的炝锅面摆在他面前时,他早已耽误了逃跑的时机。 完蛋了。 “偷偷跑出去喝酒,还敢打架,你——” 陈长安眼疾手快,抓起旁边的抱枕就挡到了头上,脖子一缩,眼神闪躲。 这小祖宗作的一系列破事气得林修胆都要炸了,但看到那微红的眼眶,仿佛有一根针往天灵穴那么一扎,呲,气全没了,胆又瘪了回去。 “……你,胃肯定受不了,吃点东西。” 终究只是个缺少安全感的孩子,况且……他又有什么资格去严厉批评他呢?是身份,还是阅历? “你随便用脑域网下达个指令,整座房子都听你指挥,何必亲自下厨。” 他挑起一缕面条,卷在筷子上,转着圈吹了吹,然后一口塞进嘴里。 “味道不一样。”林修一双化不开愁闷的眼睛望着他狼吞虎咽。 妻子给丈夫煮面,母亲给儿子煮面,然后带着大清早的热乎劲开启新的一天。一道简单的炝锅面,却只能来源于家人的双手,这是每家每户传承百年的温暖和贴心。 陈长安明白,但就是,想随便找个话题缓解一下两个人的关系。 戳到碗底,一颗荷包蛋被翻了出来,筷子一夹还露出半熟的蛋黄。 那是姥姥常给他惊喜的惯用伎俩。小孩子总是容易满足的,突然出现一颗鸡蛋,几块排骨,就能获得幸福感。 搞什么。他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记得他爱吃溏心蛋,耍这种老土的哄小孩的花招,有什么可感动的。可,可陈长安就是觉得,这种被人看在眼里放在手心里的感觉,很沉重,很上瘾。 陈长安放下碗,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叉,胳膊肘支撑在膝盖上。 他抬头正视着林修的眼睛。 “你……你能明白我……” 陈长安逼着自己忍住情绪的宣泄,对着林修眨了眨眼,没再说下去。 “我吃撑了,弯不下腰,”他抓了抓自己快要搭到锁骨的头发,“给我洗头。”说完又抱着抱枕缩到了沙发角发呆。 距离沈姥去世已经3年了,他也把自己锁起来,叛逆了三年,不管他愿不愿意和自己谈一谈,林修都希望尽自己所能让他每一天都平淡而开心。 林修轻笑了一下,收拾了碗筷。 “等我收拾完厨房就给你洗头,再扎个小揪揪?” 17岁的小陈同志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过。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这用词能不能……”他极其暴躁地看着面前这张老父亲欣慰的脸庞。 “哦,好的。那安安到底想不想让我给你扎头发呢?” 老父亲皮这一下很开心,鱼尾纹都要飞上天——如果他能有的话。 非常古早的一篇文……脑洞来源于高二生物基因那一本教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守护者II号刚被送进别墅时看见的第一件事就是沈姥姥追着打着陈长安洗澡。 在陈斌身边待着学习了半年多,人类的接人待物,寒暄附和,纵横捭阖早已记录到学习型芯片之中。但遇到个9岁的小皮猴倒是头一遭,他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就在旁边傻傻地站着,看着陈长安被沈姥姥撵到餐厅,又钻到桌子下。 这孩子是真不喜欢水,不仅不喜欢喝水,每次洗澡洗头就和杀猪似的。后来他哄着陈长安变着花样地换香喷喷的沐浴露,穿上小猪、小恐龙或小鸭子的睡衣,躺在床上听睡前故事,这才养成了保证自我卫生的好习惯。 沈姥姥是在陈长安14岁那年去世的。被沈姥姥取名为“林修”的守护者II号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和空落——他名为守护,却没能守住主人。 安安也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再也不会偷偷溜出去玩,再也不捉弄好心来看他的白斯特,再也不会向林修撒娇卖萌,再甜甜地喊一声“阿修”。 人类繁衍后代,是幸福记忆的象征与传承,代表了一个家庭血脉之间不可割舍的浓浓的亲情和爱。可陈长安自生下来就没见过父母,陪在身边的只有姥姥,和偶尔来看他的表姐弟和白斯特。他先天有疾,又是个不能磕着碰着不能随便出门的祖宗。 变态硬核芯片可以极速浏览人类历史上所有有存的“家庭伦理大戏”。见过了那么多的意难平,林修非常不能理解陈斌夫妇生下陈长安又置之不理的做法。当然,他不能偷偷去搞陈斌,开发者随便动动手指头他就能没了。在这一点上,他比陈长安还像个儿子。 当王八也得当一只吃饱喝好的王八。林修便带着沈姥姥的心愿和信念继续守护着陈长安,虽不能让他做个敢打敢拼的少年,好歹能平安无虞,一生喜乐。 “想什么呢?我头都要被挠秃了。” 林修被17岁小痞子的吐槽声拖回了现在。 “想你小时候不爱洗澡。” “……” 一招致胜。 打开水龙头,调试水温和水流流速。用水温38度冲刷力中等的水流去迎接丰富的白色泡沫。林修轻柔地抹下陈长安鬓角的每一处白沫,双手顺着细细软软的发丝轻抚。在这时,他的脑子里非常不合时宜地蹦出来了:宠物店洗浴。五个大字。 陈长安看着自己肩膀上滴落地满是水渍,白衬衫也成了半透明紧紧贴着后背,他忍着摇头甩水的冲动非常乖乖地等着吹干头发再扎个小揪揪。 额前蓬松松的头发挡住了眼睛,实在是不像话。 林修拿来剪刀给他修了修碎发,又非常熟练地拢起上半截头发,拿小皮筋扎了个小揪。 给陈长安整理了一下头发,林修走到他面前,蹲下,捏了捏他的鼻子:“像个小姑娘。” 看着林修一双仰视的眼睛里满是宠溺,陈长安鼻头有点酸,他真的,就只剩下林修了。 “阿修……” 没等林修站起来,陈长安就拽住了他的胳膊,一旁的剪刀也被拐到了地上,剪刀口也摔开了个角度。 陈长安去拾剪刀,傻了吧唧地把食指放到了刃里,又一手攥起剪刀。食指瞬间被咬了俩对称的裂口,鲜红的血液迅速溢出。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就这么莫名地保持了这个姿势,看着自己的血液顺着手指很快的流到了手腕上,接着渗进了白色卫衣的袖子里。 林修连忙抓住他的手,小心地取下剪刀,扔到地上。 他一手胳肢窝一手腿窝抱过陈长安,疾步走到客厅放在沙发上,迅速地从茶几下拿出急救箱——里面常年备着充足的纱布棉签和绷带。 林修一句话也不说,只低头处理伤口。还故意用力按压,以惩罚陈长安的粗心大意。 陈长安犹豫半天,说了一句:“我也想感受一下疼的滋味……” 说到“疼”这个字的时候,陈长安咧嘴笑了,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到了林修的手上。 林修慢慢地把纱布系好,轻轻抹掉了陈长安眼角的泪。“别的小孩都怕疼,动不动就哭,安安不是挺幸运的么……” 他把声音放的很轻很慢,像是在唱摇篮曲。 陈长安知道林修在安慰他,可是他不想要这种幸运。 为什么,他是个没有痛觉和触觉的怪物呢? 从悬崖边滚落的失重感让陈长安全身一抖,猛的睁开眼坐了起来。他抹了抹脖子和鼻尖上的冷汗,歪头看了看电子表:23:54。 这是一个带着嫩红色滤镜的梦。 陈长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梦到了还待在母亲子宫里的自己。半透明小小的自己缩成个小气球,尾巴还没有退化,包裹在一层膜里缓慢旋转,旋转,转得头晕目眩,还喘不上气来。不知道被憋了多久,四周突然空旷起来,空气大量灌入鼻腔,未及舒缓,又突然从悬浮状态极速下降。 他把额间的碎发向后捋了捋,起来喝了半杯水,给白斯特发了条消息: 承您的福气,挨了两巴掌,晚饭没给吃,在屋里关禁闭呢,没过凌晨就饿醒了。唉。 独吓吓不如众吓吓,他惊魂一整天,睡觉都不安稳,怎么能让好哥们逃过一劫呢。 嘿嘿。 白斯特秒回: 祖宗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带您出去瞎溜达了!求您身体安康,万寿无疆!来世再见! 您诚恳忠厚的小白子 呦!风光无限英勇无畏的白小爷还有两副面孔呢! 听到白小爷认错,陈小朋友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塞好了被子。 视觉关闭,听觉敏锐地嗅到了隔壁细微的人声。 “白先生,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安安的。” “小白不敢惹事,您当父亲的比我清楚。这次打架是安安的责任,是我没有管好,您就不要太苛责小白了。” “嗯,好。我会看好安安的。” 白叔?白叔知道了! 小白!天呐!阿门! 陈长安刚下床,准备去隔壁问问小白的情况,林修就开门进了他的卧室。 这听力……他还能反悔去睡觉吗? “坐好。” 经双方家长半夜正视而又恳切的电话会晤,组织决定,保留对陈长安和白斯特的究责,由双方家长分别进行思想教育,采取必要的处罚手段。 白琦发现白斯特半夜玩手机,大半夜从被窝里拎出来,又看到两人的聊天,盘问出了带陈长安去酒吧并且因打架蹲局子的事。 “虽然一听你就在瞎扯,但你白叔不放心,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 “白叔会怎么罚小白?不会不给饭吃不给觉睡,辣椒水老虎凳吧……” 陈长安想到白琦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就小腿抽搐脚底发软。他还是更喜欢温柔爱笑的卡莱尔叔叔。QAQ 林修有点无语,这孩子电视看多了。 “想什么呢!给亲儿子上老虎凳?不过饿个一顿两顿还是有可能的。” 本想吓吓兄弟,结果把兄弟的饭吓没了……陈长安有点内疚。 “白叔看到我发给小白的消息才知道昨天那事的,打架的是我不是小白。你罚我吧,让白叔把小白放了。” 林修看着陈长安一脸舍生取义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表情就想笑,忍不住调侃一句:“昨天在酒吧打架,在警察局走场的那个小混混,是叫陈长安么?” 他哪舍得罚。 一段沉默酝酿了很久很久,等到陈长安开始害怕了,林修才开口。 “你白叔是该知道小白偷偷带你去酒吧。卡莱尔总是惯着小白,替他瞒这瞒那,总有一天出大事。” 林修一句话让小白背得一口好锅。 所以……这是不怪他了??? “快去睡觉。” 兄弟对不住了,白叔那都是我的错,阿修这,你就给我背个锅吧…… 这孩子没被罚还想变本加厉,过去抱住了林修的胳膊,义正严词地不讲理:“我刚刚都做噩梦了,你得哄我睡觉。” 林修无奈地远程断了自己卧室的充电椅,去陈长安房间哄大宝贝睡觉了。 “阿修,白叔和卡叔的感情还挺好的哈……” 陈长安整个人被塞进被子里,只露个大脑袋在外边。 “嗯,他俩能平平淡淡地在一起生活那么久,很难得。” 陈长安正想开口问什么,林修突然发现他没有把头绳解下来。 “怎么不把头发散开?这样头皮得不到休息,睡觉也不舒服。”说着伸手去解头绳。 陈长安被打断说话,有点郁闷,一边哼唧着一边躲开了。 “你想秃头?” …… “那你明早还得给我梳头。” “好好好。睡吧。” 啊~是纯爱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第一章 “您……是陈长安他爸?看着不像啊。”民警打量着面前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男人,衣着简单却气质不凡,有学者般的深邃儒雅,并不见迂腐衰败之气。看一眼就被人尊敬,怎么会和里边那个小混混扯到一起? “他父亲常年在外工作,目前我是他第一监护人。”林修面带微笑,礼貌回答。 来派出所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倒真是头回见。 “倒不是什么大事,都是轻伤,已经处理好了。杯子椅子碎的也不多,对方是个臭脾气的醉汉。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容易学坏,容易冲动,你们做家长的得好好管教,祖国的小树苗可不能长歪咯。” 警察这番话倒是客气,赔了七万多叫“不多”,掉了三颗牙肿成猪头的“受害者”也只是个“轻伤”。 林修也只能含着笑微微低头表示歉意,但步子却越发沉重。 如果陈长安以后没走正道,他怎么对得起陈长安的姥姥? 禁闭室里,两个年轻人坐在冰冷的桌子上。棕毛混血那个双脚悬空,摇摇荡荡,头顶上的白炽灯泡忽明忽暗,眼神也跟着飘忽不定。黑毛那个略长的头发挡住了双眼,整个人就在那儿定格。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少年的颓废之气。 看清来人,白斯特一身酒气被吓得肆意逃窜,连忙从桌子上跳下来,挪着小碎步贴到墙根低下了头,喊了声“修叔”。 而陈长安顿了一下,跳下桌,绕过林修,跟民警确认可以离开后大步走出警局,自觉地坐进了局子门口那辆车的副驾驶位。整个过程愣是没抬眼。 小白虽然性子活泼,但也不敢在酒吧闹事——还带着个不能磕不能碰的祖宗。肯定是陈长安偷跑去了酒吧,喝醉后顺带着他作死。 林修早已见怪不怪,教育了白斯特几句,让他乖乖等他爹地来领,又和民警寒暄片刻后便开车带陈长安回家。 距离太阳下山还有20分钟。 稀薄的大气层保温效果微弱,当地球失去红外暖光后,地表气温将极速下降。林修只能加速行驶,尽量在天黑前赶回属区域。 副驾驶窗子全开,陈长安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感受着风与速度的激烈竞争——以及对头皮的天然按摩。窗外的建筑渐渐变得低矮稀疏,最后,一层散发着流动浅蓝色光亮的屏障出现在视野中。 林修侧眼看了看嘴角通红的陈长安,还是略有些担心,关上了窗子:“要出调节圈了。” 穿过那道蓝色光膜,前方的景象陡然变化。夕阳更加红灿耀眼,万丈金光破开厚重的紫红色云层倾泻而下——而地上却没有任何生命去承接那来自大自然的恩惠,只见一片飞沙走石,戈壁穷野。 为缓解全球变暖压力,不知是哪个蠢货组织偷偷抽取了大气中的部分温室气体,导致大气结构不稳。预计之外的臭氧和氮气被大量吸收,大气的保温保护效果明显减弱,空气成分比例也不再适合生物摄取氧气。 这项疯狂的尝试若是成功,那将是地球的功臣;若是失败,罪责哪是坐牢处死就能说清呢? 很可惜这群疯子失败了,人类给予他们批判和处罚,并提前打开了预计本世纪末才可能用到的气候调节系统,以圈画、创造出适合生物生存的小环境;与此同时,“女娲补天”计划也投入研究,偏激科学的发展更是引起全社会的广泛关注。 车里的酒气随着空调内循环绕了一遍又一遍,与林修这个老古板呆在一块更是压低了气压的走势。陈长安觉得头晕心闷极了,但在心里狠狠痛骂了那几个抽取大气的脑残后,也只能乖乖关窗,闭眼休息。 或许生物之间有一些心灵上的感应,当进入属区域后,植被鸟虫渐渐出现,陈长安也睁开了眼。 “先去趟医院,我约了李主任。” 陈长安皱起了眉头。 他是真的讨厌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在过去17年的人生里,每次磕到碰到都要到同一个会诊室见同一个医生,同样去拍片子再得到同一句诊断:“没伤到骨头,按时休息上药”。 想想第一次因为脱臼大张旗鼓来医院的时候,这位医生还在实习:“小朋友不要害怕哈”摇头。“小朋友胳膊痛不痛”摇头。“小朋友胳膊能抬得起来吗”摇头。“小朋友忍着点哈”摇头。这医生真啰嗦,陈长安不是很想理他。“小朋友你理理我嘛( ?? ﹏ ?? )” 从那以后,陈小朋友在医院唯一消磨时间的方式就是捉弄这位医生: “啊我好疼啊……赶紧给我看看啊嘤嘤嘤……嗷你别碰我!呜呜呜救命啊” 当年的小李医生已经成了李主任,但在看到“陈长安”三个字的时候,仍然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 他来了。低着头揣着兜迈着还算坚定的步伐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医生对面的椅子上。 这哪是来看病的,这么拽,闹事呢…… “这次又磕哪了。” 陈长安反常地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整得李主任倒是莫名其妙了。 “打架了。”林修无奈地回答。 好家伙。 “钱多的没地方用是吧,不怕辐射是吧,直接去拍全身吧。” 李主任很生气,键盘敲地啪啪响。这孩子身体差还折腾,还总是来浪费医疗资源。 考虑到特殊性,陈长安一直都是他的固定病人,但任凭你摸捏敲,然后怀着小心而期待的眼神询问他啥感觉,都是摇头。这还有什么可检查的,直接送去核磁共振呗。 折腾半天,李主任说了一句“骨头都没事,回去躺着别再下床了”就留下林修,把陈长安撵门外去了。 “你也看到了,以前磕一下倒没什么,可现在这都开始打架了”,李主任担忧地看看门外,又看向林修,“别人知道喊疼,他知道吗?要是出个内伤怎么办?太危险了。” 林修挣扎了一会儿,终下定决心。 “我会看好他的。” 陈长安家是个白色小别墅。 21世纪后半叶,z国的房价还是一如既往地变态,母舅家是典型的书香门第,倒不多金,大概是那个从没见过面的爹留给他的家产? 说实话,陈长安对自己是不是个富二代一点都没兴趣,对陈斌到底和自己儿子有没有感情也不感兴趣。毕竟,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忧思过度。 在光污染声污染加剧的年代,地下空间很宝贵,汽车没享受的权力——陈长安也并不想知道什么金臀占用了他脚底下的这块地。 汽车自动进入天台停车场。 两人一在门口站立,大门就自动打开,整套智能家用也随之“活”了过来,任劳任怨热情洋溢地为主人服务——唯一毛病就是分辨率不高的拟人脸屏幕长得像海豹。 陈长安忍着对着这破门就是一脚的冲动 ,攥着拳走进客厅,往沙发角一瘫,腿往靠背上一搭,眼睛一闭,就醉成了一坨烂泥。 林修从茶几下拿出医疗箱,给陈长安嘴角和颧骨上了点药,又轻步上楼拿了毛毯给他盖上,又转身去了厨房。 刚走进厨房,陈长安就睁开了眼。 本想趁机溜回卧室再把门反锁,装病个几天,处罚也就不了了之,但支撑起身子的那一刻,他嗅到了厨房里的烟火味——净水器里流出的水声,刀与案板的完美配合,锅铲与炉火的二重奏,挂在白菜上的水珠触碰到热油时的燃烧,一把细面在热汤中的游动,蛋壳被打破投进垃圾筐,甚至冰箱低哑的嗡鸣。 当一碗热腾腾的炝锅面摆在他面前时,他早已耽误了逃跑的时机。 完蛋了。 “偷偷跑出去喝酒,还敢打架,你——” 陈长安眼疾手快,抓起旁边的抱枕就挡到了头上,脖子一缩,眼神闪躲。 这小祖宗作的一系列破事气得林修胆都要炸了,但看到那微红的眼眶,仿佛有一根针往天灵穴那么一扎,呲,气全没了,胆又瘪了回去。 “……你,胃肯定受不了,吃点东西。” 终究只是个缺少安全感的孩子,况且……他又有什么资格去严厉批评他呢?是身份,还是阅历? “你随便用脑域网下达个指令,整座房子都听你指挥,何必亲自下厨。” 他挑起一缕面条,卷在筷子上,转着圈吹了吹,然后一口塞进嘴里。 “味道不一样。”林修一双化不开愁闷的眼睛望着他狼吞虎咽。 妻子给丈夫煮面,母亲给儿子煮面,然后带着大清早的热乎劲开启新的一天。一道简单的炝锅面,却只能来源于家人的双手,这是每家每户传承百年的温暖和贴心。 陈长安明白,但就是,想随便找个话题缓解一下两个人的关系。 戳到碗底,一颗荷包蛋被翻了出来,筷子一夹还露出半熟的蛋黄。 那是姥姥常给他惊喜的惯用伎俩。小孩子总是容易满足的,突然出现一颗鸡蛋,几块排骨,就能获得幸福感。 搞什么。他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记得他爱吃溏心蛋,耍这种老土的哄小孩的花招,有什么可感动的。可,可陈长安就是觉得,这种被人看在眼里放在手心里的感觉,很沉重,很上瘾。 陈长安放下碗,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叉,胳膊肘支撑在膝盖上。 他抬头正视着林修的眼睛。 “你……你能明白我……” 陈长安逼着自己忍住情绪的宣泄,对着林修眨了眨眼,没再说下去。 “我吃撑了,弯不下腰,”他抓了抓自己快要搭到锁骨的头发,“给我洗头。”说完又抱着抱枕缩到了沙发角发呆。 距离沈姥去世已经3年了,他也把自己锁起来,叛逆了三年,不管他愿不愿意和自己谈一谈,林修都希望尽自己所能让他每一天都平淡而开心。 林修轻笑了一下,收拾了碗筷。 “等我收拾完厨房就给你洗头,再扎个小揪揪?” 17岁的小陈同志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过。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这用词能不能……”他极其暴躁地看着面前这张老父亲欣慰的脸庞。 “哦,好的。那安安到底想不想让我给你扎头发呢?” 老父亲皮这一下很开心,鱼尾纹都要飞上天——如果他能有的话。 老父亲的爱情太美味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天色渐渐暗下来,变得又厚又低,笨重而又湿漉漉的颗粒物压得路人呼吸困难,也预示着一场大雨的到来。 周边是横纵来来往往的半自动汽车,不同方向的悬浮红绿灯不停地闪烁,陈长安手足无措地站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间,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愣是迈不出一步。 他哪自己出过家门,根本不知道怎么过马路。 陈长安看了看四周,却发现流动的汽车越来越密越来越快,成了一排一排迅速爬过的蚂蚁,眼花缭乱。抬头是从远到近错落地挤着,拔地而起的高楼,那笔直规则的几何体穿过厚重的天幕,在灰暗下显得更加压抑。 他像是置身于一个密实的铁球,快要被闷死了,不停地大口摄取稀薄的氧气,用苍白冰凉的手扶着无力的膝盖。 一阵头晕目眩,陈长安从床上滚了下来。 当林修听到一声巨响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半个身子包在被子里,一只胳膊搭在拖鞋上,一条腿翘着的陈长安。 “安安!” 林修赶紧把一脸懵逼的陈长安扶起来:“怎么了?” 陈长安呆滞了几秒,拿手揉了揉眼:“做噩梦了,头晕。” 难道是在这破房子里呆的太久,他想出去走走了? 但总感觉不对劲…… “喝点水吧。” 林修给他倒了杯水,喝完了又塞回被子里捂好,看着他睡着后离开了。 房门刚轻轻关上,陈长安就睁开了眼。他静静地平躺着,捂着自己跳动不是很规律的心脏。 就这么干瞪着眼呆了一个多小时,就是睡不着。 神经兮兮地抬腿跺了床板两下,陈长安突然想到了白斯特藏到床底下的两瓶酒。 他掀开被子,将一只脚探了出去,踩稳之后再将整个身子在床上躺平,磨磨蹭蹭地以最小压强成功静音下床。 靠着床腿坐在地板上,使劲拧开瓶盖,一股梅子香味飘了出来。 陈长安觉得自己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散发着舒服的快乐。 真香。吸溜。 空腹半瓶下肚,陈长安有点晕,握着酒瓶歪了一下又连忙摆正。 一丝刺痛很快地游过他的食指。 痛?幻觉么? 他看了看自己的食指,那伤口早在拧瓶盖时就已裂开,此刻半凝固的血液外又蘸了一层酒精,半根手指都是红肿的。 他又撕裂了伤口,尝试地倒了点酒上去,麻麻酥酥的痛一路从手指传到大脑,猛地拽醒了他。 他感觉到痛了!感觉到疼痛了! 得去告诉林修,他得马上去告诉林修这个好消息! 陈长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兴奋地去找林修。 这些年来,他能感觉到林修照顾他时的小心翼翼,随便个磕碰都是提心吊胆,有时他气不过,还故意受个伤来折磨林修。但现在他能感觉到痛了,能自己保护自己了,林修也一定很开心吧。 “阿修!”陈长安激动地拧开了林修卧室的门。 作为一个有素养的高级AI,林修当然不会被这突然跑进来的小屁孩吓到,但是陈长安携着一身的酒气,兴冲冲地举着哗哗流血的手指头跑过来时,他整个人都震惊了,甚至是恐慌。 “阿修,阿修!我能感觉到疼了!” 陈长安这疯一般的笑容在林修眼里格外刺眼,但他自己丝毫感受不到林修的反常,他太想和这个最重要的人分享这份惊喜了。 “阿修,我的伤口碰到酒会疼……” 林修双手使劲按住陈长安的肩膀,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瞒着我偷偷喝酒,还敢把酒倒伤口上?” 陈长安一愣,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有些迷惑:“这,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感觉到疼了啊,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但我觉得你半夜作死才是重点,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那双高仿眼球在尽力描述着主人劫后余生的紧张和恐惧,但在陈长安看来,林修只是在严肃地批评这次疯狂的行为,他根本不能理解这种全新的体验带来的喜悦——即使这种体验在常人看来是一种痛苦。 陈长安的眼神渐渐冷下来,他推开林修的手,向后退了两步,低下了头。 “在你看来,我这辈子有没有痛觉和触觉根本不重要是吗?你只需要在约定的时间里保证我的安全就可以了。” 不能哭,他不能哭,于是紧紧锁着眉头闭着眼,硬气地说下去:“对于你来说,痛觉是种制约,没有痛觉的你是无敌的。但我没有痛觉,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我也害怕哪天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给弄死了,我也想好好听话安全地待在家里,我也不想让你整天为我担心,但就是,为什么我要这么辛苦地活着呢?除了必要的医院,去过一两次的商场,我和小白溜去过一次的酒吧,还有警察局,我还去过哪?我要18岁了,姥姥,你,沈瑾沈谦,舅舅,小白,白叔卡叔,李主任,我还认识别的什么人吗?” “好不容易感觉到了疼,我真的很开心,因为我不用再看你为我操心了,我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份喜悦分享给你,可你为什么上来就训我一顿?你就不能,先装作很惊喜的样子,对着我笑一笑么……” 陈长安慢慢抬起头,当他看到林修那张多年未变的脸时,泪再也忍不住了:“你活得比我更像个人。” “别找我。” 他终于在眼泪掉下来前扭头走了。 林修知道陈长安跑到外边去了,但这次竟真的没追出去。他不是不在乎陈长安的安危,只是今晚的事情让他感觉到了,好像有什么比生命安全更重要的东西在支撑着陈长安的执拗和傲气。 天蒙蒙亮,林修给陈长安准备好早饭,放入保温箱后,便驱车去了陈斌的实验室。 陈斌的实验室在调节圈的外缘,是麒麟科技的某个分研究点。 对于林修的主动上门,陈斌还是挺惊讶的。在过去的五年里,除了必要的硬件更新替换,双方都是远程沟通。 “我好像没有发布更新的消息。”陈斌低着头校对数据,一个眼神都不肯分给面前的人,语气也无丝毫波澜。 “是,我来是请求您一件事的。” “说。” 在创造者面前,林修不得不保持着极度的敬意甚至有些卑微。 “据说您正在研究感觉组织,我想来做这个试验品。” 陈斌放下手中的数据,抬头撇了林修一眼,靠在椅背上活动了活动脖子:“安安又闹了?你有没有想过,植入痛感组织会影响你的行动力。你究竟是为了安安,还是想成为人啊?” 说实话,作为科技发展的产物,林修从来没为自己的身份而感伤。他能自由活动,能独立思考,能按照自己的愿望过好每一天。是不是人类又有什么关系?虽然他的制造者说话带刺,总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但在陈家生活的这些年他很满足,很幸福。 “我只是想让安安心里好受一点。” 陈长安还是不敢乱跑的,贴着路边走了一条街,因为最近病毒爆发,也没什么行人,整条街上空空荡荡的。他坐在便利店门口发了会呆,最后为了空空如也的肚子还是打算回去。 在路上还碰到个智障垃圾车对着他喊“餐余垃圾。处理”,被追着一路小跑回了家。 但发现林修不在。 吃完早饭后他乖乖地收拾了餐厅,但就是不想见林修,又回卧室蒙头睡了一上午,可是到了下午,林修依旧没回来。 任何方式都联系不上林修,智能家用也断了和林修的连接。 陈长安有些慌了,哪还顾得上赌气。第一反应是林修没电关机了——每次他俩吵架如果赶上低电量林修都会忘记这件事,就好像是在无声抗议:“爷不干了”。他不会冒险出去,最可能是在家里的某个地方停止了运行。于是陈长安在家里找了起来,卧室,浴室,天台,车库,甚至沙发下床底下都找了一圈,愣是没看到。 整个家都翻了一遍,怎么就是不在呢? 还有哪没找…… 地下室? 阿修可能在地下室? 确保万一,陈长安还是走向了地下室的入口。 那里有一块带几块凹陷的白色泡沫板,倒不是很厚,遮挡住了整面墙,陈长安很轻松地就扒开了这层遮掩,里边是一扇已经生锈了的铁门。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这道门外是没有泡沫板的。小时候他想溜下去看看,姥姥不让,骗他底下有妖怪,还找来白色泡沫板,自己动手把整面墙都封了起来。 这果真是个破破烂烂的铁门,上边也扣了个破破烂烂的铁锁——锁是被剪断的。 冰冷潮湿的味道从门内传来,狭窄的楼梯伸入地下的黑暗,两边带着裂痕水渍的墙壁竟是水泥的,右侧电灯开关也是按键式。 这个2037年出生的小孩觉得自己穿越了。他们家竟然有这么老旧的地方。怪不得,整栋建筑都能与林修无线连接,受其操控,可连林修都不知道地下室到底有什么,原来这是智能设备都未曾踏足的区域。 陈长安下意识地觉得林修不可能在这里,但是又好像有一股力量,拉着他一定要下去。 楼梯走到头是一扇很重的双开门,带着密码锁。 陈长安随便试了自己的生日就打开了。 在门打开的一刻,室内的灯忽地全亮了起来。 可他来不及看看这里的环境,缺氧的环境逼着他赶紧回到了地上。 陈长安刚打开别墅的空气外循环和净化系统就收到了林修的消息,说是下午回家,还要给他个惊喜。知道林修没事,他放下心来,开始解决地下室这件事。 在这个大气可能随时出事的年代,几乎各家各户都会配备小型的空气成分检测仪和氧气瓶,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现在拿来下地下室倒也挺合适。 等空气含氧量回复正常值后,陈长安拿了瓶氧气就下去了。 **十平米的空间里存放着培育仓、冷冻仓等各种大型小型的机器,两排实验台上堆满了实验设备和用具。靠墙的大橱子里按顺序排着从2032年到2038年的档案袋。 这整座别墅的地下竟然是个大实验室。 惊吓还没完。 最里边,有一具白骨靠着旁边的办公桌倒在地上。 陈长安扫到那具白花花的骨骼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勉强用手撑在桌子上。 他们家怎么会有死人? 这个实验室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他缓缓地向外移,打开了橱子,随便拿起一个档案袋。这袋子还是他出生那年的东西,正面赫然写着“沈琼”两个字,就在那嚣张地看着面前这个震惊的小屁孩。 沈琼。 他没见过的母亲。 他大概能猜到那具骨骼属于谁,但即使有不好的预感,还是颤巍巍地打开了那个档案袋。 2037年4月20日 人体细胞全能激活进行实验阶段。 实验原理:运用多种物理、化学方法刺激细胞,使细胞恢复全能性 实验目的:为双精受精卵恢复活性摸索道路 实验材料:人类受精卵 实验过程:xxxxx 她竟然用人类的受精卵做实验!双精受精卵又是什么?! 陈长安抬起头,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这装修可远远达不到一个生物实验室的标准,肯定不是什么正规合法的实验室。 这么大的一个实验室竟然从未被发现,器材数据也都完好保存,再加上那具白骨。怎么看都像是沈琼私自进行实验,后来发生了什么意外,永远留在了这里…… 她到底想干什么?最后成功了没有?陈长安拆开了后续的档案袋。 要开始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当陈长安拆到倒数第三个档案袋之前,除去看到白骨的惊吓,他还是能较为冷静地阅读实验记录的,毕竟他没见过他的母亲,也没什么感情。沈姥只跟他提过,他母亲是个生物研究员,后来失踪了。 母亲到底什么时候去世、他该不该感到悲痛,这些问题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但是倒数第三个档案袋里,记录了一个孩子的出生——准确来说是一半实验胚胎回到母体后的自然发育结果。 记录日期是2037年12月14日,孩子出生的两天后。 林修回到家时已是下午六点多,打开门,整个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将迷茫和恐惧的味道发挥到了极致。 他连忙开灯,却发现陈长安就缩在沙发角,头深深地埋在身子里。 “安安……” 林修以为陈长安还在生气,轻轻走过去,蹲下,将手放在了陈长安的头上。 正准备道歉,陈长安抬起了头。 他一个劲地抽噎,横七竖八的泪痕在通红的脸上到处乱窜,眼睛肿得也快要睁不开了。 林修惊呆了。 虽然陈长安调皮捣蛋身体不好,但他一直很坚强,上次哭成这样还是沈姥去世的时候。 “安安,怎么了……我道歉,我不该不考虑你的感受,别哭了……” 大概是哭累了,陈长安一句话也不说,缓了一会就静静地趴在林修身上不由自主地打哭嗝,还拿他衣服擦鼻涕。 林修知道陈长安暂时不会给他回答了,索性蹲跪在茶几旁哄小孩睡觉。 待陈长安睡着,林修轻轻把他抱起来,眼瞥到了那扇大敞着的铁门但无暇顾及,将陈长安抱回了二楼的卧室塞好被子,又回到自己房间挽救一下那可怜的电量。 林修下了地下室,站在那具骨骼前。 这里不是一个正规的生物实验室,防潮工作不足,排气扇倒还通着电,但是年久失修早就歇业了。潮湿足氧的环境使得尸体快速白骨化,骨骼的分解速度也随着排风的停止而减慢。 经测量和计算,死者为一成年女性,死亡日期在十年到十五年前左右。 幸好这具尸体没只烂到一半,让安安看到什么更恶心的东西。 涉及非法实验室,林修不敢贸然报警,决定自己先探查一番再做打算。 骨骼倚靠的办公桌面上倒扣着一个厚厚的牛皮本,皮革的边角有很严重的磨损,在潮湿阴冷的环境下散发着腐臭味——这是地下室怪味的主要来源——幸好林修闻不到。 这是沈琼的日记本。 所谓书香门第,不过是端着贵族架子的无脑烂人罢了! 自己也可以生活地很好 知识很难,也很享受 我一定会在细胞领域建立自己的领地,感谢吴教授的认可 感谢白师哥,你的理想也一定会实现的 一起开疆拓土,创造未来 为什么是卡莱尔 我结婚了。 依旧守护,保驾护航。双精受精卵。 陈斌发现了又能怎样?本来也不需要婚姻 我的孩子,伟大而神圣,必将为再造生命奇迹作出巨大贡献 还是有那么些自私,这孩子,也是我的血脉。 这,这什么意思?书香门第?白师哥?卡莱尔? 林修看着笔记上重重圈出来的“双精受精卵”五个字,心里越来越不安,便继续找记录。 橱子是打开的,地上散乱地摆着那些拆开的档案袋。安安一定看过档案袋里的内容了。 林修自知这件事与身边这些人牵扯颇深,并没有像陈长安一样一边阅读一边推断,一层一层加入主观情感直至难以思考,而是选择将档案袋里的内容全部扫描,回到客厅后再细想。 这一夜,卧室里睡着的那个噩梦连连,客厅里静坐的这个毛骨悚然。 沈琼,是个比陈斌还疯狂的人。 根据笔记本和档案袋里的内容,那实验过程中的受精卵,应当是陈斌与沈琼的结晶。也就是说,沈琼用自己的孩子做活性实验,后来受精卵发育到桑椹胚时期,沈琼将其一分为二,一半冷冻,另一半回到母体自然发育直至降生。这个“幸运”出生的孩子,就是陈长安。 林修本以为,陈长安是下界的天使,没有痛触是上天的恩赐。但这恩赐却化作荆棘,折断了他白亮的翅膀,变得狼狈而虚弱。现在,真相残忍地揭开这恩赐最真实的面目,它变得更加疯狂更加遒劲,深深扎入陈长安的心脏,再生些更小更密集的刺,拼命吸干星星全部的光亮,只剩一片破碎的荒芜。 银河里本不该有那么多破碎的星星。 陈长安蜷缩在床靠墙的一侧,紧紧地拽着被子。 他张大口鼻深吸气,想拼命地获取氧气来缓解头部的晕痛和全身的颤抖,但一股股凉气长驱直入,从鼻尖冷到肺部。体内像是泡在冷水里,额头却十分滚烫。 林修预料到他晚上会做噩梦,却没想到还发了高烧。 昏昏沉沉的陈长安像是没有骨头,逮到什么黏什么,林修费了好大的劲才喂上药,然后便坐在床旁看着他。 药效发挥,裹在被子里的陈长安蒙了一身热汗,本能地踢开被子,去找凉快的去处。 林修见他踢被子知道是退烧了,便放下心来,想再把被子给他塞回去。可陈长安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大冰块,就这么双手围住了林修的腰。 林修是有恒温系统的,防止与人触碰时露馅,但回来充电匆忙,现在电量不足一半,又做好了照顾陈长安一整晚的打算,便关了恒温系统。 仅两只胳膊凉快可不能满足,陈长安在床上扭来扭去,上半个身子都贴了上去,脸也靠在了林修后腰上。 看着陈长安睡得沉稳,林修也不忍再将他吵醒了,索性打开恒温后也躺下来,就这么让陈长安抱着他睡了。 陈长安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皱着眉瘪着嘴,一个劲地往林修身上蹭,头也在脖子旁拱了又拱,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熟睡过去了。 陈长安整个身子压在他身上的感觉,柔顺的发丝扫过脖颈的感觉,平稳的呼吸声喷到皮肤上的感觉。 林修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如此鲜活而又清晰的认知。以前哪怕他能目测距离温度,望常人所望不尽,察常人所察不出,那也只是一个个死的确定的数据。而现在,他能通过不确定的感受去思考去体会,从客观存在中做一次主观提炼。他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就是令人喜悦。 “这就是安安所追求的吗?” 小小的被子难以盖住两个人,大部分都裹在陈长安身上,林修仅能搭过肩头,但他觉得很踏实,很安全,很温暖。 他的全世界,都在这了。 第二天林修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还是一片漆黑,可怀里的陈长安不见了。 他猛地坐起来,发现左手上扣了个手环,经一条数据线连到充电插口。 昨晚开着恒温还是跑没电了,应该是陈长安给他充上的。 系统显示已经九点多了,如果不是太阳熄火那就是没开窗帘。 林修连手指头都不需要动,脑中控制窗帘开合。 窗帘翻开的那一刻,一缕缕金色的暖光跳进来,塞满了整个房间,但林修来不及感慨,因为陈长安就坐在角落里,双眼无神地缩在那。 突然的亮光让陈长安也眯了一下眼,但也只是一下,很快又回到了定格的状态。 “安安!”林修连忙过去扶他起来。 但陈长安一点反应都没有,脸色苍白地在墙角呆着。 林修害怕了,赶紧把陈长安横抱起来。 “走,去医院。” “不用。” 陈长安反应不慢,但这声音气若游丝,让林修害怕。 刚把陈长安抱到床上,他就又缩到墙角发呆去了。 林修怕靠墙太冷,给他披上了被子。又到厨房煮了碗面。 和上次从局子里回家的那碗面一样。在热气升腾中,面条晶莹,葱花浅翠,奶白菜上缀着油光,这次不用他自己翻,就有个溏心蛋躺在碗里。 这是最简单的食物,也是最有感情的食物。 这碗热腾腾的炝锅面,勾起了陈长安对过去的回忆。 小时候不懂事,他有恃无恐地惹姥姥生气。姥姥生气了要打人那都是装出来的,最多瞪着眼睛嘟囔几遍“你这小孩儿,以后再也不管你了”,然后林修再出来把他护在身后,劝姥姥消气。姥姥生着气,扭头就去厨房做一大堆他爱吃的菜,搞不懂这是个什么惩罚。后来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体异于常人,也低沉过几天,林修就无时无刻地陪着他,变着法子让他开心,姥姥就严肃地一遍一遍告诉他,他就是正常人,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以前,多好啊。 与其在这座房子里安全地消磨掉一生,不如倒在这世界上的某个美丽的地方。他曾这样想。 不幸的是,他也不能具体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去哪。 仿佛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结就是身边这几个亲友。 幸运的是,他能得到纯粹的爱护,他享受着被别人放在眼里,放在心上的感觉。 他都快要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了,以为未来的路光明灿烂。 可现在你突然告诉他,你是被爹妈抛弃的,你父母对你没有感情,你母亲为了别人家的孩子还拿你当试验品…… 地下室里那封存了十多年的实验报告怎能不让他伤心? 陈长安没力气去接碗,林修就坐在床边喂他。 一缕面条刚送到嘴边,陈长安胃里就一片翻江倒海,一股刺痛涌上喉咙。他推开林修,趴在床边就吐了起来。 他双手扒住床沿,半截身子都要埋到地上。通红的双眼止不住地往外溢眼泪,嘴唇却是毫无血色,脖子上暴起的青筋随着大口吸气而鼓动,格外恐怖。 他吐得眼前一片眩晕,回想起了一个月前那个嫩红色的梦。原来不是梦,他真的曾被母亲活生生从子宫中取出,亲手放上实验台。 人们常感慨在外漂泊命如浮萍,他却是从小就没有根的。 林修你这块木头快抱抱安安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陈长安是在医院醒来的,这一吐直接脱水昏迷一天半。 除了林修,床边坐着他的表姐沈瑾,再旁边站着本市刑侦支队副队长兼他的未来姐夫秦锋。 沈瑾一丝不苟地梳着低马尾,戴着黑框眼镜。她是本院的中医副主任医师,原本今天休班,因为表弟住院才穿着一身便装坐在病房里。 陈长安抬起贴着胶布的右手挡了挡阳光:“姐,姐夫。” 他做好了被养生保健小课堂洗脑的准备。 林修见状马上去拉了窗帘。 不像以前严肃地要求他保护好身体那样,沈瑾今天连语气都轻了下来:“小姑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秦锋会按法律程序处理好这件事的……” 她轻轻地拿开陈长安搭在眼睛上的手,让陈长安看着她:“我,小谦,秦锋,林修,我们都不会放弃你,你不是一个人。” 听完这句话,陈长安激动地浑身都在颤,两根胳膊都拿来堵水龙头了。 “哎呀,你要是再嫌没人陪你玩,去局里玩我那些AI兄弟也行。” 秦锋这个嘴笨的倒是难得幽默,但也不知道哪个字招惹到陈长安了,他哭得更凶了。 “我……我以后再也不去警察局了……呜呜……” 在场的只有林修知道一个月前他把自己浪到局子里的事。 许是在医院睡了太久,回家以后陈长安反而睡不着了,大半夜跑到隔壁,坐在床上看着在充电椅里的林修发呆。 林修被盯得毛骨悚然,又不好意思出声打扰,就只能假装待机。 陈长安在呆了四五分钟后说出了第一句话:“能说说我有啥优点么。” “emmmm……你,可爱,单纯,聪明,善良……” 林修被逼着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陈长安两个字两个字地把这些标签在自己身上比划比划。 “你这到底是形容的我啊还是小说傻白甜女主啊?” 陈长安一脸失望。 林修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蹲下,右腿跪在地上,仰视着满眼迷茫的陈长安。 他抬起手来,笑着捏了捏陈长安的脸。 “虽然有的时候你很捣蛋,有的时候很黏人,有的时候还需要我硬着头皮摆平你闯的祸。嗯,你明明知道我害怕见警察还让我在他们面前溜达……但是呢,我要感谢你。感谢你,让我每天的生活都平淡而充足;感谢你,让我拥有了牵挂和思念;感谢你,让我有血有肉地活着。” “安安,我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世界上停留多久,但我很幸运,你能在我今天的记忆中留下刻印。” 在从医院中醒过来之前,他觉得自己像是一颗被随意丢弃在杂草丛生的小河边的灰色小石子,和其他孤独地躺在河边的黑的白的小石头没什么不同。他们长相各异又难以区分,他们凑够了一整个色系却又不够艳丽迷人,他们延伸了一条长长的河岸却又不曾受到关注。简单来说,不好也不坏,存在与不存在好像都没关系。 陈长安扑到林修身上,用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 “为什么他们不要我了……” 他就像是第一天被爹妈扔到幼儿园的小朋友,哭得稀里哗啦,委屈可怜。 那些小朋友的父母下午就来接他们,可他的父母却不会来了。 “安安,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不负责不称职,他们不配当父母!” 林修是真的心疼这个孩子,说话都带了些咬牙切齿。 “安安,我问你,你恨他们吗?” 陈长安一边啜泣一边摇了摇头:“我就只想知道,我是哪里不好,为什么他们不要我。” 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没给自己造一层坚硬的外壳,不懂得用争和恨来宽慰疏解自己,只会通过纠结自身和大哭一场来获得世界和平。 “安安,他们怎么对你是他们的事情,过去的伤害已成现实,我们改变不了,但我发誓以后绝不会重演;你想怎么对待自己是你自己的事情,未来的生活都在你自己手里。他们不靠谱正好,你做什么都无愧于他们。你不是为了他们而活着,对吗?” “实验台那么多次的折磨你都扛下来了,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看看,你要整天就这么郁郁寡欢么?” 陈长安抬起头来,看着林修的眼睛:“那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总会拖累别人,浪费医疗资源,是个没价值的烂人……” “不会,”林修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陈长安眼底下的大金豆子,“刚刚说了,我感谢你,小白小谦他们也是一样的,你的存在就是我们的幸运。” “这世间所有的付出啊,都是为了‘值得’二字。倒不一定是直接的自身受益,但这个人心甘情愿去付出,无论作用到哪,他都会满足,因为是他自己的愿望成了真,本质还是为了自己。” “安安,你值得。为了我自己。” 两个大傻面对面释怀地笑了。 “诶,安安……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没吃饭???” 陈长安摸摸自己的肚子陷入迷茫。 伤心一阵,消化倒是比想通快。他早忘了20分钟前那碗香喷喷的粥。 “是松鼠两天没吃饭了。” 灿烂而又温柔的阳光定会让那颗无名的灰色小石子感受到独一无二,因为打到他身上的这束光,这份暖,只属于他自己。 当晚,陈长安睡得很好,没有失眠,没有噩梦。他蜷成一个球,把自己包成个大粽子,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一层棉被将他和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只有温暖和踏实。 无论在什么年代,被窝的力量都是强大的。 第二天秦锋上门时,他还没醒。 “秦警官。”林修礼貌问好。 “嗯,地下室在哪。”秦锋不似昨天安慰陈长安的神态,此刻他就是一名正在出勤的警察。 林修领着秦锋和他的AI小弟下了地下室。 “等等。” 林修正要进去,被秦锋一把拉住。 只见秦锋在那个大肚子的警官嘴里掏出来了根巨型“胡萝卜”,拍了拍萝卜叶。那浑身上下一般粗的胡萝卜警官就悬空而起,还眨巴着红色的眼。 “先让它进去扫描一下现场,后期做了3D现场是要存档的。” 胡萝卜警官上上下下飞来飞去,从指纹脚印到巨大的孵化器,工作效率极高,约摸十分钟就收集完毕。 秦锋把胡萝卜扔进大肚子里,领着那三个奇形怪状的小弟就开始工作了。盛了胡萝卜的那个大肚子收走了书橱里所有的档案袋,手像挖掘机的那个和六只手的那个合作搬沈琼的骨骼。秦锋自己则拿起了那本日记翻看。 搬运工作完成后,他们又回到了客厅。 其实林修早就通过骨骼确定了死者身份,但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考虑到这是一间非法实验室,死者的身份和死因也未确定。档案和尸骨我们都需要进行研究。等死者身份和死因确定,会通知家属认领尸骨。至于这些实验报告,我们必须找专业人士进行分析,如果存在违背道德法律的研究,警方有权销毁资料及这间实验室,希望您能理解。” 自秦锋看完那本日记后,神情越来越严肃,眉头也皱了起来,此时说话的语气,像是正在处理什么重大刑事案件。 “嗯,我明白。”林修配合地点了点头。 “还有……”秦锋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接下来的话,“这栋房子的所有人是陈长安,我现在需要单独和他面谈,请您回避。” “好,我现在去叫他起床。” 林修对此没有任何不适,积极配合。 “不用了,我去他卧室就行。” 陈长安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肿到睁不开的眼坐在秦锋面前。 “姐夫,你怎么来了……” “收尸。” 看到秦锋刻意摆出的架子,他才意识到他的未来姐夫是一位人民警察。 “哦……那秦警官找我干什么……我知道的阿修都知道,说不定他注意到的比我还多。我还是个未成年的宝宝,警察叔叔求放过。” “……林修在外边听得到么?”秦锋警示地朝门口瞥了一眼。 陈长安也看了看门口,然后笃定到:“他有能力听到,但是如果你不让他听,他肯定不会偷听的。” 听到这话,秦锋深吸一口气放松下来,拉了椅子坐在陈长安对面。 “你……看到你妈妈的日记没?”秦锋试探性地和他提起地下室的情况。 “嗯?什么日记本?我只见过那一橱的档案袋。” 那些偏执自私的话都来自他不负责的母亲。秦锋有些不忍心让他看日记本里的内容了,但作为死者家属和“受害者”,他必须完完整整地知道整件事情,并且为案件的后续处理做出选择。 看到秦锋犹犹豫豫的样子,陈长安就知道这个日记本不简单。“给我吧。” “你是自己看,还是我给你讲……” “不用,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陈长安回答得很快,甚至对着秦锋轻松一笑。 他接过那本并不很厚的笔记本,慢慢翻开了第一页。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眼神从平静,到开始慌乱,手也攥住了纸张。 “长安。” 看陈长安状态不对,秦锋连忙出声提醒。 陈长安顿了一下,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我没事。” 一本日记下来,这位疯狂科学家十多年的心理路程看得陈长安是胆战心惊。他从小听说的都是母亲是温柔慈祥的代名词,可他的母亲让他感到陌生恐惧,他甚至有些庆幸她没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警官,我都看完了,你问吧。”陈长安忍着心头的不适强装淡定。 “长安,正规笔录要等局里审批后才会进行。现在我要和你聊的不会进入档案,纯粹是作为亲属的关心。” “好,谢谢姐夫。” 陈长安知道,这是给他开后门呢。 “这事说简单也简单,就是非法实验,研究员因病去世。可要是复杂起来,牵扯了好几个家庭好几代人,还走在人体生命科学研究的灰色地带。一旦曝光,引发的争议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你作为死者的家属,这栋房子的所有者,理应处理好后续的事情。我知道这很难为你,但你必须接受事实。” “……嗯。” “日记里说的白师哥,卡莱尔,是麒麟集团的那两位吗?” “是,白叔他们和我父母是大学同学。我记得以前卡叔跟我说过,白叔和……我爸,是室友,都是学智能的,卡叔在经济系,我……妈,是比他们小一级生物系的。” 陈长安自小受白琦和卡莱尔的照顾,他一直以为是父母所托,现在看来,事情没这么简单。 “所以,沈琼喜欢白琦,但是最后成全了卡莱尔。也为了白琦着手双精子受精。” “嗯……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那最后诞生的那个孩子……” “应该就是小白,白斯特。” 首先致歉一切……这个脑洞是我高二学生物的时候想的,距今已经六年了,属于是老文新搬,但我一直相信年龄和心境是挂钩的,我想要保留那个傻傻的自己,所以不会大范围修文,有不当之处请谅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沈家是书香世家,偏出了沈琼这么个一心研究生物的偏执狂,大学基本就脱离了家庭。她喜欢过白琦,但是最后白琦和卡莱尔走到了一起,她也与陈斌共结秦晋之好。 这段婚姻并不幸福,沈琼还是忘不了白琦,甚至为了白琦研究双精受精卵,白斯特就该是这项研究最后的成果,根据她提出的“剔除卵细胞细胞核,注入一父方细胞核,使之成为新卵子,再与另一父方精子通过辅助手段进行自然融合过程”的理论,她取了自己的一颗卵子,再选取白、卡二人的精子进行实验。 白琦和卡莱尔没有反对沈琼的方案,甚至惊喜地迎来了他们的亲生儿子。但陈斌知道了,与白卡二人产生间隙,搬离麒麟总部。 “真没想到,小白竟然还真是他俩的亲生儿子。他的出生,可真不容易。” 这句话看似平静,实则充满了失望无奈和嘲讽。 但他不怪小白,他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母亲为了别人的孩子而折磨自己的孩子。她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研究给自己的孩子造成了终身障碍么? “这件事你打算告诉白斯特么?他爸呢?” “我会把地下室的事情告诉白叔,但是小白要不要知道,得看他爸的意思。” “等尸检结果出来,确定是你母亲了,警局那边一定会通知你爸,毕竟他们两个的婚姻还是有效的。你拿不到她的遗体。” “嗯,没关系,他想要就要吧。” “你还愿意见到他么?警局,家里,甚至是大街上,都有可能碰到。” 陈长安低下头犹豫了一会。 “我知道他其实是为了研究,但我依旧感谢他把林修送到我身边……但也仅此而已了,未来,我希望依旧保持这种不见面不联系的状态,警局那麻烦姐夫把时间错开,这栋房子和他没任何关系,他回哪的家?大街上……说实话,我还真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估计他也不知道我长什么样了。。” “嗯,好。还有……” 接着,秦锋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残忍的那个问题:“你的病,真的是因为沈琼。” 陈长安一愣,倒是没想到秦锋会这么直接:“呵,应该吧。不重要了,反正我也没地方寻仇去。” 秦锋突然觉得,让他直面这件残酷的事情是正确的选择。这孩子其实很聪明,很坚强。打破曾经压着痛苦的表面平静,才能让他破茧重生,主宰真实的自己。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秦锋抬头,发现陈长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瞬间把两人拉开了距离。 “……什么?” “你在防备着阿修。” 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是陈长安在提醒他。 秦锋倒也毫不回避:“不能说防备吧,但的确我不能对他毫无戒心。在我认识你的时候,他就已经陪在你身边很久了,目前我国法律对于这种超智慧AI的研发与投入还没有明确规定,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存在了什么不好的心思,长安,我是一名警察。” “他不会的。”陈长安斩钉截铁到。 “那这样最好。” 秦锋轻松地笑了笑,站起来,把椅子放回原处。 “长安,我希望你的未来能像你的名字一样,长久安宁。我不仅是警察,更是你的亲人。” 陈长安也站起来,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一定。” 见两人出来,林修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秦警官。” “嗯。等结果出来,我会通知你们去警局。 ” 说完便在左手手环上操作一番,停车场里的警车启动出库,那几个奇形怪状的警官也自行移动到门外。 秦锋临走前,对林修说了最后一句话:“去警局小心点。” 也不知林修是没多想还是不在乎,礼貌答谢。倒是陈长安皱了下眉,觉得心里不是很痛快。 终于送走了警察局的这几尊神。 “走吧。” 林修拉着陈长安回了家。 刚关了门,陈长安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骨头,低着头,两根胳膊抱住林修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林修身上,嘴里还嘟嘟囔囔不知道说的什么。 “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黏人。”林修觉得有些好笑。 “困……” 一只大树袋熊挂在他身上撒娇。 “那就回去继续睡。” “饿……” 树袋熊委委屈屈。 “那就吃饭。” “又困又饿……” 树袋熊表示难过无助。 “你应该没有睡着觉吃饭的能力。” 陈长安睁开眼,看林修心情倒不是很差,放下心来,松开了林修。 “我的意思是,我回去补觉,一会儿醒了想在床上吃饭。” 陈长安毫无掩饰地表达了自己贪得无厌的愿望。 “想吃什么。” “水煮肉片麻辣鸡丁剁椒鱼头辣椒炒肉毛血旺。” 已缺少两感,又何必吝惜其他感知。 “噫,你整天就知道吃。” 林修也毫无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十足的嫌弃。 “我长身体嘛,过几年肯定比你高!” “哦……比我高……” 林修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小孩,开始计算一个将近成年的男孩长到189的可能性。 “不信?我肯定比你高!” 陈长安在吃完饭后,马上给白琦发去了一条消息,说明了地下室的事情,把沈琼日记本的内容也全都扫描传输,并希望有时间可以语音联系。 白琦的聊天邀请在当天下午茶时间弹了出来。 投影球打开,一边是坐在沙发上的陈长安和林修,另一边是在办公室的白琦和卡莱尔。 “安安,你没事吧。” 卡莱尔率先询问。 “没事的,你们放心吧。就是,过几天警局会通知我爸,我怕到时候他找你们麻烦。” 看到陈长安精神状态还不错,卡莱尔和白琦才放下心来。 “那日记本,真的是你母亲写的?” “是她的……” 陈长安突然有一些后悔,是不是不该把日记本的内容告诉他们。他只觉得这件事情要让白琦和卡莱尔知道,便毫不保留地全盘托出。但现在,看到这两位从小疼爱他的叔叔,他有些害怕,沈琼的言行和作为,在她去世的十五年后会让两位叔叔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 “安安,说起来我也有错。在大学的时候沈琼确实追求过我,但在我和卡莱尔在一起后她就放弃了,还和陈斌走到了一起。我当时真的没有发现沈琼有什么不对劲,当她提出她的设想时,因为私心我答应了。她要求我不准告诉陈斌时,我只以为是陈斌反对她进行这项风险实验。直到后来,陈斌知道了,约我到总部的天台,我们还打了一架。我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婚姻,是陈斌的热烈追求和沈琼的自我麻痹促成的。那天之后,陈斌搬离了总部,我也再没见过他。” 当白琦在不惑之年再去翻看那已记不太清的岁月,他终于能冷静地去审视当年的每个人了。沈琼的偏执,陈斌的痴狂,他的私心……他不敢妄下对错,不敢去怨谁,只有对好友婚姻的遗憾,对自己的指责,还有对陈长安的愧疚。 陈长安一副看戏的模样,仿佛这俩人不是他爸妈,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听狗血四角恋故事的观众。 “这么说,还是我妈对不起我爸了。” 这话白琦是真没法接。 “陈斌重感情,最后也被感情所伤……说实话,他的偏执不比沈琼差。出于愧疚,他搬到城区边缘的分部以后,我们也没限制规定他的研究项目……” “诶,这有什么可说的。” 白琦及时出声叫停了卡莱尔接下来的话。 夫夫相视一眼,卡莱尔就明白了。他转头看了看投影那边的林修,接着转了话题。 “安安。我们对你的好不是因为愧疚而被迫为之,是真心的希望你能快乐长大,在我们的心里,你的父母一直都是我们的好友。” “我明白,要不然你们也不会让小白来找我了。其实每次都是我带着他干坏事,最后受罚背锅的,只有他一个……” 陈长安倒是越说越惭愧。 “其实卡叔都知道,嗯,估计你白叔心里也清楚,是吧。” 这种关头,卡莱尔还不忘扭头逗一下白琦。 “但是,坏事是你们两个一起做的,都有错,矫正的方式是不一样,毕竟你白叔脾气大,但只要结果对了,你们都知道错了,就可以了。你得谢谢林修,他舍不得罚你。” 卡莱尔说完还不忘对着白琦嬉皮笑脸一下。 对于卡莱尔在别人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怼白琦这件事,陈长安早就见怪不怪了,但今天从投影里远远地看到他俩,竟然有一些羡慕。 “那可真是,谢谢在座的三位家长的包容了。” 陈长安赶紧拱起手来感恩了一下他的爹们。 林修还是没出声,只一脸爽快地看着白大侠和卡大侠制服陈长安。 “虽然……但是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小白还是要取决于你们了。” 陈长安有些担心。 “放心吧,他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他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 虽然白斯特平时看起来不学无术,但对于养孩子这件事,白琦养出来的结实抗揍,林修养出来的细皮嫩肉。 “我和你白叔其实也打算等他成年了就告诉他,现在倒是更该早点让他知道了。唉,就为了他这么个没出息的小东西,让你受了多少罪,你以后还得使劲坑他才行,以后每周六上午卡叔准时送他到你家还债,可千万别客气。” 卡莱尔尽量用最嫌弃最轻松的语气带过陈长安那非人的遭遇,只是默默地传递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关爱。 最后,白琦对陈长安说了一句话:“黑与白,快与慢,幸运与不幸,都是相对的,要看你自己的心处在哪个位置。” 这句话成了陈长安心中天平的那个游标卡尺,他记了很久很久。直至后来,他失去血肉,失去知觉,失去挚爱,失去生命,也从未觉得自己不幸。 我们安安是小太阳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2055年12月12日是星期天。为了满足陈长安通宵过18岁生日的愿望,大家决定11号晚上一起吃饭。 下午三点,白斯特就抱着礼盒先到了,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这是白斯特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和陈长安的第一次见面。 “我爸他们得等下班,我就先过来了。” 陈长安极其不满意地又有些担忧地看着白斯特。 “怎,怎么了……过个生日陈小爷气这么大?” “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因为我妈实验的事……” “害,就这?都说了我得上学上学上学,谁和你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俩周天晚上把我拎起来说的,你也知道周一到周五我爸给我断网,这不周六一写完作业就来找你了么……” 白斯特一脸冤枉。 “你,真的知道了?” “幼稚不幼稚!就这还成年了,你都一点事没有,小爷怎么可能有事!” “那你……有什么感受么” “嗯……其实那天晚上我睡迷糊了,爹地说完以后我没听懂……后来,嗯,我就兴奋了。” 白斯特从容地向陈长安展示了变态笑。 “兴奋???你有病吧。” “我为什么不兴奋?我是我爸和我爹地亲得不能再亲的亲生儿子哎!” 陈长安愣住了。是啊,他担心白斯特害怕与他人不同,就像他也与常人不同一样,但换个角度来看,真的没什么可怕的。 “而且,”白斯特往右挪了一步,搭住了陈长安的肩膀,“我从小就嫉妒沈谦是你弟,可咱俩只是朋友。现在,咱俩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嘿嘿,安安哥哥,”说着,白斯特就一脸猥琐笑地抱住了陈长安。 “你这不是兴奋,是变态。” 陈长安自己嫌弃地笑了出来,因祸得福,多了个弟弟也挺好。 “来,看看二弟孝敬您的,今晚可别忘了穿上。” 白斯特非常正式地双手托起桌上较扁的大礼盒,让陈长安自己打开。 “西装?” 只见盒子里规整地放了一整套黑色西装,布料厚重细腻,通体反射着哑光,还很骚地配了一条带蕾丝的蝴蝶结。 “按你的尺寸,本小爷亲自做的!” 陈长安拎起外套来在身上比划了比划,不仅发出感慨:“牛啊,白大师,失敬失敬。” “嘿嘿,能穿着未来最伟大的设计师亲手定制的礼服庆生,是不是很荣幸啊。” “那必然啊。未来最伟大的设计师,能再送几套不?“ 只要彩虹屁吹得响,要求通通没烦恼。 “诶呀,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设计师的灵感可是很宝贵的~” 白斯特虽然被夸飘了,但还是没忘提醒一句:“哦对了,这个盒子里是皮鞋胸针和发胶。” 因为细心靠谱,白斯特又被陈长安一顿狂夸。 下午六点半。 沈瑾和秦锋带着沈谦到了。 “你舅和舅妈从非洲回不来,说是回来再请你吃饭,这是他俩捎回来的礼物。” 沈瑾把一玻璃罐子黑乎乎的东西蹲在了茶几上。 他亲爱的舅舅舅妈重视文化教育,一年前主动申请到非洲援教。 “都一年了还不回来啊?” “他们说非洲环境好,估计是玩嗨了,从那养老了都有可能。小谦还这么小,他俩也真放心。” 沈瑾提起自己那为了人类事业伟大付出的爹妈,再看看跑进厨房看林修做饭的小弟就头疼。 “他们不是对你放心,是对我放心。 ” 秦锋不忘在未来老婆面前树立一个高大靠谱的形象。 “姐,这是啥?” 陈长安拧开了玻璃罐,下手搓了搓。 “土???” “这是非洲调节圈外的土。” 自大气紊乱,全球启动调节圈后,非洲反而成了气候变化最小,调节圈使用等级最低的地方。调节圈外依旧能够生存一些生物。 陈长安有些好笑,他的舅舅大老远从非洲寄来一罐土给他当生日礼物,这可太文人气息了。 “他们说,要让你感受一下自然的感觉。” “行,谢谢舅舅舅妈了,我到要看看这土能有什么神奇的。” 半个多小时后,白琦和卡莱尔也到了。 除了生日礼物,出乎意料的,这两位带来了几瓶葡萄酒。 陈长安穿着未来最伟大的设计师高定的西装,和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亲人们围坐在一起。他突然觉得家里不再是空荡荡的了,变得很有烟火气息,灯光都暖和了不少。 该怎么去形容这顿饭呢。 桌上摆的都是他爱吃的饭菜,桌上坐的人也都是与他一起经历过风雨的亲人。当这些都凑在一起,就拼成了他完完整整的18年。 能由这些人见证他的成人礼,他觉得很幸福,很圆满。 12点的钟声敲响,黑暗中的烛火格外璀璨,生日歌老掉牙的旋律也格外动听,喝得有些醉的陈长安浑身都轻飘飘的。这是个什么美梦。 白琦和卡莱尔第二天还要上班,沈谦也熬不住了。大家吹完蜡烛就结束了这场庆生。 寒露深重。 送走客人后,陈长安披着外套站在路边,看着来往稀稀疏疏的车和通往远处的太阳能路灯。 他从未在外边看过凌晨的马路。 透过卧室的窗户向下看和站在路边由近及远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透过窗户,外边是一幅画;站在画里,才算是一处景。 “阿修,这条路是通向哪里的。” “这条路会一直通往通往调节圈的尽头,然后换一个别的名字,继续在别的城市里延伸。” 一直都没有尽头啊…… 陈长安闭上眼睛,仔细感受凌晨。 酒精刺激得他格外敏感。打在头顶上的暖光,散落在手背上的冷珠,扑面而来的干草味,还有吸进肺部里凛冽的空气。 林修都要以为他就这么站着睡着了,便笑着去拉他:“故意跑到大马路边喘气,是没吃饱想再吃点灰?” 陈长安眯着眼,扭头对着林修傻笑。 “开心么?”林修问。 陈长安睁开眼,仰起脖子看着林修。 灯光给林修的脸上打了一层修容,面部线条格外清晰立体,倒显得有些侠客的气势。这让陈长安感到有些陌生。 他睁大眼睛仔细去瞧。 以前怎么没发现,林修的温柔基本都是来源于那双桃花眼。如果不看眼睛,鼻梁像是刀削的山峰般陡峻,嘴唇也薄的有些刻薄。 这人,还真是十多年一点都没变啊。 他抬头对上林修的眼睛,那双瞳子以乌黑的夜空打底,镶着灯光撒进去的一把细钻,正中间是一个发呆的自己。 阿修眼睛里的我……他想。 不,他变了,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陈长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很想胆大妄为一次。他偷笑了一下,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搂着林修的脖子踮起脚,就这么亲了上去。 他感受不到林修的温度和呼吸,只能闻到一丝葡萄酒的气味,那也只是来自于他自己的鼻腔。 林修愣住了。他遭遇了这九年来最难计算的意外,愣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陈长安把下巴抵在林修肩上,微微侧了侧头,对着林修的耳朵细声到:“你要是,能闻到葡萄酒的香味就好了……” 刚说完,整个人就靠在林修身上往下滑。 林修被吓得回过神来,赶紧抱住他,喊了几声,才发现陈长安直接睡死了。 哪还管得了刚才的意外,他赶紧给陈长安披好外套抱回了家。 关好门,林修背靠在门上,怀里还抱着陈长安。 直接忘了开灯。 换了个环境,在被黑暗包裹的安静空间里,他开始回想刚才的事。 他的确闻不到葡萄酒的香味,但他能感觉到嘴唇上密密麻麻的触感,和耳朵边喷洒的丝丝缕缕的热气。 陈长安的头发扫过他的脖子,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都瘫在他身上……明明曾经也经常这样…… 可他为什么要亲他? 亲吻么?不是人类用来表达爱意的么? 林修一直把陈长安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可现在想想,他真的那么幼稚吗?从小挣扎在与常人不同的环境中,他怎么可能天真烂漫了。其实陈长安真的很聪明,胆子也很大,他敢在酒吧打架,看到人体骨骼也没吓跑,有能力去处理一些同龄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有的时候还会用独特的方式来安慰他。 陈长安不是幼稚,只是在林修面前,他没必要那么成熟。 “他是……喜欢我么……”林修心里冒出了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转头看了看陈长安。陈长安像个小瓷娃娃似的,靠在他的怀里睡着正香,脸都被挤得变了形,长长的睫毛还在微微颤动。 “就是个小孩子……这个年纪也正常,是依赖吧。” 林修努力去说服自己,但其实心里是真的发了慌。 他轻轻地把陈长安抱回了卧室,给他脱了外套和鞋后塞进了被子里,还不忘记摘掉头绳。 林修坐在床头,看着陈长安的脸发呆。 陈长安挪到床边,又用手抱住了林修的腰,嘴里还嘟囔着:“阿修……能不能……能不能陪我一辈子……” 如果呢…… 他竟然忍不住地去幻想未来。 可他竟然想不出什么,只是在期待着陈长安能够依赖他一辈子。 学习型机器人该有这种感情的实践么? 他甚至不敢直呼其名,只敢用“这种感情”来称呼。 这次他没有再任由陈长安抱着他。 林修把陈长安的手塞回被子里,悄悄带上房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充电椅上,面无表情,眼睛也不眨——这些对于他来说本身就只是一种伪装。 人类历史上所有的悲欢离合,上到母系社会,下到当代婚恋,传说、新闻、哲学、文艺作品,通通在他眼前过了一遍。 可那又能怎样呢? 环境、经历、对象,这些条件都不尽相同,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林修告诉自己,这件事太复杂,他算不出来。 他回忆起了最初在实验室的那一年半,每天都是在实验和报告中度过的。几万项检查也不过是义务罢了,反正他也不知疲倦。可是后来呢,他到了陈家。每天做饭,整理房间,陪陈长安学习玩耍,听沈姥的教诲。他意识到,以前在实验室的那些日子叫“生”,现在的日子才叫“活”。 如果把现在的他再扔回实验室进行个几万项的检查,他应该撑不下来了吧。可这些“活”着的日子,本身就该是掰着手指头数的奢侈。 他一直很知足,但此刻却生出了些贪念:他不想回去,想就这么岁月静好,直到百年。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爱。 我们安安长大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人类之所以比其他生物高等,是因为学会了“忍”。他们懂得克制冲动,强制冷静,从而得到一个更高远的利益。 作为超智慧体,林修更懂得“忍”,也能更理智地经计算后给出行为。 即使昨晚想得再美好,他也不打算去做什么违背机器人准则的事情。该是他的路,他逃不了,也没理由逃。 怎么面对陈长安倒是个难题,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现在真的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心安理得地宠着陈长安撒娇了。 他一边熬醒酒汤,一边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泡到汤里去。 等给汤定上保温,他就上楼到了陈长安卧室门口。手在门把手上放着,犹豫再三,还是在门外坐下了。 何必跑这儿坐着呢,在楼下也能听到。他不禁自嘲。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他听到了屋里起床穿上了鞋的声音,便赶紧站起来,下楼盛了醒酒汤上来。 陈长安刚打开门就看到林修端着醒酒汤站在门外,顿时懵了。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林修上来他恰巧开门。 林修看到门开了,像是忙着解释似的,赶紧说了句:“醒酒汤。” “你……一直在门口等着?” “没。我,正好上来。”林修语气有些生硬。 “哦……” 要是一直端着走上来,碗不可能一点都不晃吧……陈长安看着那一动不动的液面,也不打算拆穿他。 白琦带来的酒品质极好,没什么后劲,第二天醒了就没什么事了。陈长安把醒酒汤当甜水喝,一边喝一边瞄着今天奇奇怪怪的林修。 “喝完了,真甜。”陈长安舔了舔嘴唇,乖乖地双手捧着碗放到了托盘上。 也不知道林修是看到什么受了刺激,什么都没说,接好碗后逃似地跑了。留陈长安一个人愣在卧室门口。 “什么呀……” 林修到厨房里洗了锅和碗,刚擦干手拿起根胡萝卜,就听见陈长安下来了。 他浑身一僵,决不回头,随便摸了把菜刀就开始削他的萝卜。 “唉……还是晕哎……”陈长安习惯性地把脑门往他后背上贴。 林修却不动声色地往前靠了靠,手上削萝卜的动作不停,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那再回去睡一会,饭好了我叫你。” 陈长安扑了个空,觉得他更奇怪了。走到侧面一看,林修拿了把切肉的菜刀,台子上的萝卜皮有一指厚。 “这,这萝卜还挺贵的……月球上下来的……” 吃饭的时候林修全程故意自己给自己找事干,亲自去拖地擦门窗,擦了一遍又一遍,擦秃噜皮了都不扭头看陈长安一下。 陈长安看着他浑身的不自然,终于憋不住了,把筷子往碗上一放:“你今天怎么了。” “没啊。” “你今天很不对劲。” 林修真不知道怎么开口,但他知道陈长安在瞪着自己。 “……你不觉得,咱俩再这么搂搂抱抱的,不太好么……你都成年了……” 怕指示过于明显,他又赶紧补了一句:“和个小孩似的,还撒娇,也不怕别人笑话。” “别人?我平时见得到别人?” 陈长安不太理解林修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又看看林修那紧张的样:“不是,成年了的是我啊,你害羞个什么劲?” 林修拿着抹布走到他面前,可算是正眼看了他一下,但却是一脸的生人勿扰:“成年人,注意。” 说完就去洗抹布了。 看这样也问不出什么了。 吃饱了就开始犯困。虽然他刚起不到一个小时,但是午睡时间到了,他很自觉地又爬回床上,笑了句“猪的生活”,就趴在被子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以后,发现白斯特站在书橱前摆弄他做的那些小工艺品。 陈长安睡得有点懵:“嗯?你怎么来了?” “呦,醒了?” 白斯特见他醒了,把东西轻轻放了回去。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两条大长腿一蹬,把椅子滑到了床边。 “嚯,鸭子坐,牛哇。” “你说什么?”陈长安一边说一边揉了揉眼。 白斯特必然不接这个话题。 “修叔让我来陪你玩。距离咱俩上一次见面应该还没超24小时吧?这就想我了?” “放屁,可别自恋了……你说是林修让你来的???” “昂,对啊,他说让我和你出去玩玩。你这次,可别想再把我忽悠到酒吧里去了。” “出去?玩?怎,怎么个意思?去外边?”陈长安不是很理解林修的意思,怎么过了个生日就放他出去了呢? 突然获得了自由他反而有些失落,就和爹妈管的时候烦,不管了你又怕他们不要你了似的。 “昂,对啊。走吧,跟小爷出去见见世面。” 看着陈长安头发乱七八糟双眼呆滞的样子,白斯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成年人。” 听到这三个字陈长安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赶紧从床上跳起来。他今天真的烦死这三个字了! “诶呀闭嘴吧,这就走!” 就是个如此倒霉的周天下午,除了正赶下班高峰,外地上班族也正驱车回到这所大城市,他俩没出去多久就被挤在了车流里,为今日份城市拥堵奉献了绵薄之力。 一些高级的车早扑腾着翅膀从天上走了,留这帮旱地跑的头挤腚,肩蹭肩。 “你家这么有钱,你车怎么不会飞呢?” 陈长安坐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用手抵着太阳穴。 “别得寸进尺啊,现在16岁以上就可以驾驶半自动化汽车,但是上天还不行,得成年。” 白斯特本想嘲笑一下这个没驾照的成年,扭头一看,却看见陈长安双眉紧锁,嘴唇泛白。 “怎……怎么了?” “……晕车。” 他把车窗开到最大,拼命去摄取那些没掺杂任何气味的气体。 那夸张的反应忍不住让白斯特嫌弃:“哎呦,我这车是多臭啊。哎,大马路上呢,外边的气儿也不干净啊。” 陈长安在新鲜空气的挽救下忍住了呕吐,他大喘了几口气,缓过来后又开始嫌弃白斯特:“都二十分钟了,您这车往前挪一厘米了么?上哪摸马路飞尘去?” “再忍忍,到了第六主道就好了,那边已经把双层车道打开了。” “第六主道?你去那干嘛?” 虽然陈长安大门不出,但耐不过第六主道名气大。这条路连接了核心商业区和各个副主城区,有人行、非机动车、私家车、公共交通三种道路,全程智能调控车流车速,城区跑高速都不在话下。 “带你玩啊,吃喝玩乐一条龙,我请客!” 白斯特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兴奋的气息,陈长安却是毫无精神,继续闭眼休息,只简单蹦了两个字:“不去。” “为什么?几个月前坑我去酒吧的是谁啊?现在这有机会了,您老人家反而喜欢清净了?” 越说陈长安越心烦,先是林修奇奇怪怪的疏离,再是在饭点的时候晕着车给他堵路上了,现在又让他费脑子费嘴皮子解释为什么不想去凑热闹。 “哎呀……你就近找个饭店,咱吃了饭就回去。” 最后车停到了一条小吃街的街口,白斯特跟在陈长安后头,见他随便进了家米线店。 门头牌还是老式的LED,墙上贴的大菜谱也早泛了黄,两排桌子满是油水,一桌走后碗一收就接下一桌。 白斯特偷偷扯了扯陈长安的袖子,小声问:“你确定要吃这个?” “嗯,怎么?不行?” 白斯特敢嫌弃不敢言。 “小伙子,吃点什么啊?” 老板娘热情地过来招呼,也让白斯特不好意思嫌弃了。 “啊,我……番茄的吧。”白斯特扫了眼菜单,选了这么个酸酸甜甜的口味。 “一样。” “好嘞,稍等。” 白斯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喜甜,陈长安喜爆辣,小时候没少被他折磨过,怎么这次点了番茄的。 “你,你没事吧?怎么过个生日,整个人都变了……” “怎么了?”陈长安丝毫没感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 “你点了番茄的,不吃辣了?” 陈长安目光沉下去,很明显不想多解释:“就是想试试……” 这小店虽然装修不讲究,米线倒是真的好吃,两人吃完后又一人加了半斤。 真香定律永远不会辜负任何人。 吃饱结完账后,两人走着回街头,打算开车回去。 “哎,舒服!这米线真挺好吃的,以后可以常来。”白斯特一脸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很没出息地打了个嗝。 他打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安全带都系上了,转头发现陈长安站在车窗外犹豫地看着他。 今天好心带陈长安出来玩,这人却一点都不领情,还一个劲地丧他的心情:“您老人家又怎么了?” 看着白斯特那一脸哭丧,陈长安也不好意思再影响他了:“没事,就是吃饱了坐车容易吐……那个……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消消食。今天谢谢你带我出来。” 然后勉强挤了个很难看的笑脸,也不管白斯特怎么喊他,就自己贴着路边往家走了。 这个点马路上的车辆开始少了起来,不再像几个小时的大堵塞,车都在路上跑得很流畅很舒服。 陈长安总觉得自己是忘了什么事情,不然林修不可能这么奇怪。 真是的,林修这反应整得他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不踏实的。 不会是他要回实验室了吧? 陈长安能想到的只有这一个理由了。 他慌了,整个身子都像瞬间掉进了冰水里,便发了疯似的往家跑。 不行……他怎么能走啊?他这辈子都不能走…… 他跑过散步的人群,跑过灯红酒绿,跑过车水马龙,跑过他与林修相依的8年岁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仍是不敢停下脚步。 如果回到家,林修就不见了怎么办? 他不敢想。 实在是跑不动了,他停下来,双腿不听使唤,直接蹲倒在了地上。 陈长安没打算休息,刚喘了几口气,就颤抖着拨通了林修的通话。 “喂,怎么了。” 林修平静优雅的声音轻叩在陈长安的心尖,他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哭声也再也止不住。 “喂……你在哪呢?”陈长安一边抽泣一边大喊。 林修听出了他声音不对,愣了一下,又马上问到:“你在哪呢?” 陈长安收不住哭声,哇哇了一套什么也听不清。 林修直得慢慢地安抚他:“安安,放松,闭上眼睛,先平静一下。” 陈长安抹了抹泪,深吸了几口气,往四周瞧了瞧:“我……这,这是哪啊……” 他走之前看好了导航的,结果不知道自己这是跑哪去了。 “定位怎么没开呢?” 查不到位置,林修的语气里有些责怪。 陈长安马上打开了定位。 “在那等着,马上。” 在等林修的这段时间里,陈长安坐在地上吹着冷风,静下来好好的想了想。 “笨蛋……自己都不会回家么……你这样,得让阿修多操心。成年了有个屁用……” 他觉得有点冷,便缩成一团,下巴埋在胳膊里,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发呆,直至地面上的灯光被一个黑影遮住了。 陈长安抬起头,看到林修站在他的面前,满脸都写满了焦急。 他愣住了。路灯下的林修…… 18个小时前他到底干了什么,他想起来了。 林修赶紧弯腰把陈长安扶起来,陈长安还没站稳就紧紧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又是一阵哇哇大哭。 为了方便陈长安站稳,林修只能弯着腰。两个人就一这个姿势在路边定格了五六分钟。 “呜……吓死我了……呜呜……我以为你回实验室了……” 陈长安紧紧搂着林修的脖子,像是抱紧了这世界上最贵重的珍宝死活不放。心中那点他从未在意过的小心思,早已在深处扎根,茎叶随着这场酣畅淋漓的大哭也慢慢地破土而出。 第10章 第 10 章 对于自己醉酒强吻林修这件事,陈长安显示出了强大的心理素质。他在路边哭完后就乖乖跟着林修回家,一整天闹得精疲力竭,在车上就睡着了。林修把他抱回了卧室,又用冷毛巾敷了一下红肿的双眼,便给他塞好被子轻轻关上了门。 门刚关上,陈长安睁开了眼。 其实他在林修把他抱下车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他翻了翻身子,望着窗边溢进来的一线月光发呆。这光又让他想到了今早凌晨的路灯。 陈长安冷静地问了自己三个问题: 第一,他为什么会亲林修。 第二,林修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第三,他是认真的吗。 酒精绝不是主导,只是刺激了神经,鼓励了这个胆大妄为的决定。他实在是太高兴了。在风雨后,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们的陪伴下,迎来自己的十八岁生日。走在洒满金光的马路上,呼吸着凌晨凉湿的空气,那个陪伴他走过懵懂无知,走过生离死别,走过困苦孤独的人就站在那,携着一身的光芒看着你,用最温柔最热烈的眼神告诉你:看吧,我们挺过来了。 他是多么激动,多么想要庆祝,多么想表达欣喜若狂,多么想去告诉林修他有多重要。 在他陈长安的人生拼图里,姥姥占据了四个角,林修占据了四条边,规定了范围,然后向内不断延伸、补全。 说实话,他以前只觉得林修非常重要,他这辈子都离不开林修。从未想过,也觉得没有必要去想林修在他心中的定义。虽然对于情不自禁地亲了林修这件事他也很惊讶,但他明白亲吻意味着什么,而且快速坦然地接受了这份更加明确的定义。他是喜欢林修吗?应该是吧。 其实林修在他心里的位置变没变都不重要,反正他都是要赖着林修一辈子的,倒是林修这个反应让他非常不舒服。 想想以前,那都是有求必应的,就算是林修抱着他睡觉都是习以为常。但当这层窗户纸被捅破,林修选择了躲开。 陈长安明白,机器人和人类谈恋爱本来就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林修不愿发展到那一步,而且,万一真的有一天被召回了呢?曾经他害怕过,当五六十年后自己头发花白行动不便,林修却还是年轻人的模样。现在想想,更大概率的是过不了几年就被召回实验室,甚至是重置、销毁。 如果让林修这么别扭,还不如回到以前的状态。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张口。 “啧,你看看你干的这破事吧……” 陈长安恨不得给自己个嘴巴子。 想来想去,陈长安只能向某白姓未成年人寻求帮助。 他坐起来拿过手环,点开“宇宙第一大帅比”的对话框:睡了吗? 宇宙第一大帅比秒回:呦,分开没多久就想我了?说吧,又干什么丧良心的事了要我给你擦屁股。 陈长安气接着就上来了:谁丧良心了?【hetui】 宇宙第一大帅比:没事你能这么客气? 陈长安是真的不好意思说,但也没别的办法了,犹豫片刻后发了五个字:我有个朋友 宇宙第一大帅比:哦~朋友【不怀好意.jpg】 陈长安:……真的是个朋友……这不是重点! 宇宙第一大帅比:哦行,说重点【抠鼻.jpg】 陈长安:我朋友喜欢了个人,那人知道了,但不想破坏现有的关系,就刻意回避。我朋友也是真的后悔了,也想回到以前,可,不知道怎么说…… 宇宙第一大帅比:这种问题你是怎么想到问我的…… 陈长安:我一共认识几个人啊……问你爸还是问我姐?除了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宇宙第一大帅比:问修叔啊! 陈长安又撑起了犹豫的进度条。 宇宙第一大帅比:歪,人呢? 陈长安:他哪懂什么情啊爱的,有什么可问的 宇宙第一大帅比:他不懂?他不懂你俩整天还打情骂俏给我塞狗粮【不怀好意.jpg】 陈长安:??????????????????????? 宇宙第一大帅比:你自己看看你这昵称,还天才,你俩都腻成什么样了,你是真的看不出来? 天才:我们俩……平时不正常吗? 宇宙第一大帅比:非常不正常,你见过谁家儿子还对爹占便宜的?你多大年纪了?我在的时候你都敢贴他身上,我不在的时候还指不定怎么样呢!哎我都想问问你了,你俩真没在一起?【吃瓜.jpg】 陈长安猛地躺倒摆了个大字,随即陷入沉思。 他俩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 天才:怎么可能。 这次对面没有秒回,等了一会儿后,大帅比无情地揭露了真相。 宇宙第一大帅比:你就直说吧,你是不是喜欢修叔然后他现在躲着你啊。【喝茶.jpg】 天才憋半天憋出了个“嗯”。 这个字在白斯特眼里仿佛是一号加粗正红色,瞬间让他兴奋起来:喜欢就上啊!表白!在一起!【疯狂打call.gif】 天才:你动动你的脑子,我们俩能走到最后么 和林修待的时间太长,都要忘了他是个机器人了。 这次白斯特考虑了很久,正经地问到:所以你想回到以前的相处模式? 天才:嗯。 宇宙第一大帅比:说实话,我觉得,悬。既然修叔现在知道你喜欢他了,肯定就会翻以前的事情出来证实。即使现在想办法告诉他你没有和他更进一步的打算,估计以后相处他也会注意。【无奈.jpg】 陈长安开始着急了:如果我告诉他我弄错了,我不喜欢他呢? 宇宙第一大帅比:还能弄错?你到底干什么了啊,老实交代!【吃瓜.jpg】 天才:就,就,过生日,高兴嘛,就,就喝大了,我就亲他了……【脸红.jpg】 宇宙第一大帅比:卧槽?!你强吻修叔了?!【窒息.jpg】 天才:我是找你帮忙解决问题的不是看戏的!你认识不到这件事情很严峻吗?【抓狂.jpg】 宇宙第一大帅比:行行行,解决问题。可是,你现在已经让修叔在思考你们两个的关系了,即使你告诉他你并不喜欢他,他照样会疏远你,因为他会想未来你要怎么生活,甚至是,你未来没有他的生活。 陈长安陷入思考没有再回复。 难道他们真的回不到以前了么? 真是搞笑了,18岁喝了个酒,结果把自己最重要的人给喝丢了。他原以为接受了过去的现实,美梦才刚刚开始,却没想到那只是迎接现实的前戏。走过这一天,他要面对未来更多充满未知的现实了。 白斯特可没冷静下来,他现在实在是太激动了。 宇宙第一大帅比:你是真的喜欢修叔么?不是因为成年了想刺激一把???【嘿嘿嘿.jpg】 天才:如果我说,当我想起来了我亲了他这件事以后,我真的产生了想和他以恋人的关系走完这一辈子的念头,你信么? 宇宙第一大帅比:信,你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天才:这件事你可别给我说漏了,不然我鲨了你告慰我被扼杀的爱情。【40米大刀.jpg】 宇宙第一大帅比:其实,我还是希望你努力一把的,毕竟结果最差也就到这了。就是因为知道你不拿感情开玩笑,所以我觉得,既然你认定了,再去改变、放下,就真的很难很难。确实,你们两个人之间有很多别人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障碍,但我觉得如果你选择了压抑自己的内心,你要花多长时间调整自己,等待下一个喜欢的人的出现呢?既然我爹创造了有我的奇迹,为什么你和修叔就不能再创造个奇迹呢?老天是时候偏爱你一次了。 天才:谢谢。 陈长安放下手环,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他刚刚还想,其实林修在他心里的位置变没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林修能陪他走到最后。但和白斯特聊完后,他突然产生了一点贪念。他不愿再以一种不明不白的关系和林修打太极,他就是喜欢林修,就是想亲林修,就是想把他绑在身边一辈子。 第二天早晨六点半,林修刚解除待机状态,就感应到了厨房的启用。他来到厨房,发现陈长安在乒铃乓啷地做饭。 “饿了?” 林修走过去一看,锅里煮着皮馅分离的小馄饨,还有一只荷包蛋,陈长安正在拿筷子把蛋壳从锅里夹出来。灶台上到地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蛋清。再看垃圾桶,里边躺着三四个鸡蛋的残躯。 简直惨不忍睹。 “怎么自己下厨房了?饿了不叫我。” “别别别我自己来,做个早饭而已。” 林修想赶紧去拯救那锅汤,却被陈长安推出厨房。便也只能站在门口看着他手忙脚乱了。 “这馄饨煮了还不到五分钟,怎么都破了呢……” “这鸡蛋也不知道熟没熟……” 也不知道陈长安大早晨起来闹得是哪一出。当一锅汤终于端上了餐桌,林修打算去收拾厨房的时候,陈长安非得拉他在对面坐下。 “怎么了?你先吃饭,我去收拾厨房。” “不,你在这陪我吃。” 林修觉得陈长安更黏人了,一夜倒退回9岁。 陈长安倒是兴致勃勃地干了这锅疙瘩肉蛋汤,还被蛋黄噎着了。 “怎么了?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做早饭了。”林修觉得有些好笑。 “嗯……”陈长安开始不要脸地卖萌。“以后你每天都教我做早饭,然后陪我吃,好不好。” 想了一晚上,陈长安决定润物于无声,让林修慢慢习惯把他当做交往对象来对待。 林修倒没看出来他的心思,只是觉得陈长安应该独立,有自己的观念和选择,不该再事事依靠他了。 “你要是真能坚持起这么早,不如出去晨跑。” 林修把碗收回厨房。 “那你陪我去呀。”陈长安朝着厨房继续傻白甜。 林修低头洗碗,等了半晌,才憋出来了三个字:自己去。 陈长安有些心烦:“你这几天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林修把碗放回橱子,擦了擦手,走到陈长安面前:“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大人了,得学会自己处理好生活……我陪不了你一辈子……” “够了别说了。”陈长安赶紧把耳朵捂上,紧闭上了眼睛。 听到林修说陪不了他一辈子,他心里难受极了,他不想去幻想未来孤零零一个人的日子。 “我要去做运算分析了,下午还要向实验室提交。你去看会儿书吧。” 说完,林修就回了自己房间。 陈长安睁开眼,整个身子都瘫在椅子上。 “呵,运算分析。就这么想提醒我你和我不一样么。” 陈长安去了书房,这里以前是姥姥的卧室,珍藏着三大橱实体书。受姥姥影响,他不喜欢看电子书。抱着一本书坐在铺着厚毯子的窗台上阅读,那才是享受。 透过玻璃,他寻找着想看的书,却定睛在了他以前读过的一本书的书脊上——《霍乱时期的爱情》。 他以前是看过这本书的,毕竟马尔克斯自己都说这本写的比《百年孤独》要好,但他是真的没看懂,仿佛就硬生生撑着自己读完了一个漫长荒唐的故事。 但现在,他想再看一遍。 他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最后费尔明娜选择跟阿里萨走。阿里萨年轻时还能勉强算个忧郁小诗人,年老也不能说是什么成功人士,哪怕他再怎么坚持说为费尔明娜“保留了忠贞”,但事实就是五十年来他和无数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女人睡在一起。如果只提“两位在豆蔻年华相识相爱分手,到了随心所欲之年选择私奔”,那这个故事会很唯美动人。 但陈长安从来不喜欢阿里萨那忧郁诗人的性格,和费尔明娜的丈夫,那个名利双收的大家族的医生比起来更加相形见绌。他从不认为阿里萨是男主角,甚至是厌恶。怎么会有如此脆弱矫情虚伪的人呢?哪怕费尔明娜老年丧夫,又怎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再读一次,带着自身的困顿再读一次。陈长安用两个词总结了15岁和70岁这两个时期的感情:幻灭、追忆。 费尔明娜心中所爱及追寻一直是温润如玉的书生形象。她曾以为阿里萨是这样的人,可一切幻想破灭于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医生是一个相当完美的人,给了她家庭、地位、荣誉,两人携手走过了大半生。或许她曾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么过去了,虽然不是最想的,却真是最好的了。可医生就是因为上树抓鹦鹉这么戏剧性地摔死了,她又拾起了那个心中最初的书生。与其说她最后追随的是阿里萨,不如说是她一生的梦吧。 梦想与现实么? 表面上来看,陈长安身边好像没有形成这种对立,好像他的生活就是顺水推舟。但自从明确了对林修的感情之后,他就已经想好了未来有什么在等着他。 选择现实,就是严格遵守规矩,坚决不与AI产生感情,林修最终的去留也无权干涉;选择梦想,其实他也挺没出息的,他只想和林修平淡地携手度过一生。是没出息,但也是真的难。机器人定律的制约,实验室的命令,还有随时被发现举报的危险。他该如何去守护这个勇敢的选择啊。 可是最后费尔明娜还是跟阿里萨走了啊,哪怕五十多年前她就已经知道了阿里萨不是她的真命天子。到了那个年纪抛下家庭都要走,必然不会后悔了吧。 “真幸运啊。” 陈长安合上最后一页,用手小心抚摸了这本存留了半个多世纪的书。抬头,透过飘窗望向天边,也是书中结尾描写的那般的夕阳。 费尔明娜和阿里萨在这样的夕阳下启程了,他也要启程了,谁让他羡慕费尔明娜的结局呢。 宝宝你可以不用那么懂事的[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大概是怕陈长安再折腾厨房,林修这次提前做好了晚饭,等了二十分钟却不见他下来吃饭。林修便找去了书房,一进门就看到了靠在飘窗上睡着的陈长安。 林修轻轻走过去,坐在陈长安旁边。 “都18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小的一团。不行,从明天开始加餐,得让他长点肉。”林修想。 闭着眼睛的陈长安比平时乖多了,甚至有些可爱,叫人想上手捏一捏。林修想着不免笑出了声。 要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他以前不理解人类这种不可能的“要是……多好”,既然知道可能后悔,为什么不提前准备好呢。现在才明白,原来是那些身不由己让人们有了那么多的留恋和幻想。 就这么一眼,他是真的移不开……可是…… “安安,起来吃饭了。”林修轻声道。 陈长安皱了皱眉,睁开眼又揉了揉。阳光烤得他的头有些晕,他习惯性地将额头抵在了林修的锁骨处。 “嗯……不想起……” 林修几番挣扎,终究是没再推开他。 “再睡下去今晚就睡不着了。” 林修低沉温柔的声音像是在读童话故事,就在陈长安耳边响起,整得他更不想清醒了。 “再让我靠会儿……” 陈长安像条咸鱼干似的死活喊不醒,林修只好把他抱回了卧室。结果这“一会儿”直接到了晚上十点半。 陈长安醒过来以后头顶是最熟悉的带着星星贴纸的天花板,屋里漆黑一片。从床头摸过手环一看,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他睡得有点晕乎,浑身也没劲,把被子蹬了以后在床上愣了五六分钟才缓过来。 过了饭点不想吃东西,继续睡也睡不着。唉,下午干嘛要睡觉呢。 可能脑子还不是很清醒,他摸了只抱枕就跑到隔壁和林修大眼瞪小眼。 林修坐在充电椅上,被盘腿坐在床上的陈长安盯地浑身发毛。 “安安,你……你看我干什么……”林修神情有些紧张。 听见林修开口,陈长安整个人猛地往床上一倒,接着暴躁崩溃地一声长啸,又突然坐起来,抱紧抱枕盯着林修。 “我喜欢你。”陈长安一脸认真。 林修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愣了几秒后说:“谢谢。” “谢,谢谢?这是什么回答啊。”陈长安被这俩字噎着了。 林修想了想,说:“我们在一起开心生活了这么多年,你喜欢我正常啊。这话挺让人开心的,你也该去和小白和小谦表示一下自己的喜爱。” 很明显在瞎扯,混淆概念。林修揣着明白装糊涂让他恼火,说出来多好,非得委屈自己,也让他别扭。 陈长安闭上眼吸足一口气,对着林修就是一通喊:“你以为自己养了个儿子是吗?你说,你是不是把我当儿子养!我特么喜欢你,我把你当媳妇儿!啊,你把我当什么?” 林修头一回碰到这么难对付的境遇。也不知是哪里的问题,他大脑直接死机,什么也运行不下去了。 “够明白了吗?我都亲你了,还能是对爹的喜欢啊!” “我就问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憋了好几天的话终于说出来了,陈长安觉得爽爆了,挺过了最尴尬的一段时间,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林修震惊了。这,这真的是他养大的小娃娃,不是流氓土匪? 反正都逼到这份上了,陈长安也不在乎再丢点脸了,林修什么反应都行,赶紧给他答复就行:“你,你说不说!再不回答,我……我还敢亲你!” 林修抬起头看着他,缓了缓,又站了起来,双手搭上了陈长安的两肩。 他比陈长安高了整整一头,站起来这么一挡,陈长安就已经由于缺少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底气不足了。 “安安。今天这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你也不能记得。”林修看起来很平静。 “为什么?你……不会真把我当儿子吧……” 陈长安突然慌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鼻孔里喷出的是湿冷的空气,冻得嘴唇也瑟瑟发抖。 林修握紧了他的肩膀,低下头极其正式地说:“你的未来,在完整健全的人类社会。” 他抬着头看着林修,却怎么瞪着眼都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你的意思是,你为我计划的未来,不包括你是么?”话音过半,已不禁颤抖。 陈长安双腿有些抬不起来,几乎是拖着向后了几步。林修放下手,低着眼睛不再看他。 待心情平复些,他深吸一口气,说了最后一句话:“健全?我从小就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便转身离开。 刚刚还是从内而外的冷,现在却是整个身子都觉得燥热。陈长安想下楼喝点水,没走几步,眼前却突然一黑,接着身体不受控制,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这动静吓了林修一跳,他立刻跑出来,看见陈长安就躺在楼梯口,连忙下去把陈长安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安安,安安!” 陈长安觉得头嗡嗡直响。他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但就是做不出任何的判断和反应。 陈长安没有痛觉,林修也不知道他摔成什么样,不敢轻举妄动。赶紧叫了救护车,又给李主任打了电话。 除了右小臂骨折,其他地方倒都只是淤伤。 “幸好没出什么大事哈。”李主任给装着片子,还不忘安慰安慰林修。 “骨折怎么能算小事呢?麻烦李主任了,大半夜的还得为我们跑一趟。”林修嘴上说麻烦,刚才打电话可一点没觉得麻烦,毕竟这些外伤他实在是不敢找其他没有这种“特殊”经验的医生。 幸好李主任也挺乐意定期见见陈长安,也没计较。 “低血糖可是很危险的,以后按时吃饭,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 临走前李主任还从抽屉里抓了两根棒棒糖塞给陈长安。 陈长安道谢后,就叼着棒棒糖吊着右手回去了。这形象倒越发像个流氓,他坐在副驾驶上,还不忘调戏林修一句:“考虑一下,做我压寨夫人?” 折腾大半夜,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林修给陈长安热了饭,喂他赶紧吃了以后便赶紧催着去睡觉。又不放心陈长安自己待在卧室,毕竟他感觉不到疼痛,万一睡熟了翻个身又挤到碰到怎么办,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陈长安的床边。 陈长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林修。 “你赶紧睡觉,这么晚了还不睡,白天怎么办。” 林修的语气非常轻柔,就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一样。即便陈长安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就安安稳稳的躺在他面前,可他回想起依旧胆战心惊。这是陈长安从小到大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还是和他有关…… 林修不由得有些心疼。他伸出手,捋了捋陈长安乱糟糟的头发。 “别害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陈长安伸出左手,抓住了林修的手腕:“你和我说会话吧,虽然不疼,但总觉得挺奇怪的,躺的不舒服睡不着。” 林修犹豫了几秒,说:“好,说点什么。” 听见林修答应了,陈长安立马抬起身子往林修那边挪。 “干什么呢!胳膊不想要了!”林修见他又作死,连忙过 去护住,只能就着他往怀里钻了。 “这样舒服多了。” 也不知道真是后背靠得很踏实,还是又成功得寸进尺了,陈长安不禁发出感慨。 “我从小到大,第一个认真全面地想过的‘假如’,就是假如你是人类。” 林修知道他有很长的故事要讲,就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细细地听着。 “第一次想这个假如,是你来以后的第一个春节。我们家只有三个人,这团圆饭却只有两个人吃。当时我就想,如果你能和我和姥姥一起吃饭多好,我们是一家人啊。我想让你也尝尝酸甜苦辣咸。” 陈长安的声音有些发抖,但很快调整回来。 “第二次想这个假如,是看到威尼斯建坝控水的新闻。威尼斯真的好美。我想和你一起去旅游,走过高山,走过海边,走过沙漠,走过古镇。如果,你能顺利通过安检多好。” “第三次想这个假如,是我18岁的第一天晚上,就是你从路边把我捡回来的那天。我躺在床上,想了一整晚。我确定我真的喜欢你 ,以后也不会再有谁比你更重要了,可是,可是那个破实验室……我不想每天躲躲藏藏,担心忧虑。如果,你能以地球公民的身份站在我面前多好。” 他用“地球公民”,而不是“人类”,在他心里林修就是拥有尊严拥有思想的独立个体,与地球人是平等的。 陈长安平静的说完了这个“假如”,不哭不闹,只是苦笑了一下。果然,内心深处那最描摹不出的痛是会让人笑的。 林修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他,只前倾了倾身子,将头和陈长安的头抵在一起,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小人。 “假如的前提也是假嘛。不过我都是成年人了,假的也没关系。你不能吃饭,但可以坐在旁边看着我吃;你过不了安检,我们可以多花点时间自驾游;你没有真正的身份,我也一点都不在乎。” “重点不是我怎么想,而是,你愿意吗。” 陈长安在等一个非常重要的答复。 “安安……” 林修犹豫了。他舍不得骗陈长安,但又不能把他一起拽到各种无可奈何中。 “我不信你不喜欢我。”小流氓开始不要脸。 “……你以后会遇到更喜欢的人。” “我不想认识更喜欢的人。” “……我受到的制约太多了,不能委屈你。” “不委屈,我们快乐一天就是一天。如果让我记挂后悔这事一辈子,那才是委屈。” 陈长安紧追不放,林修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才能让他放弃。 “我就问你,你喜不喜欢我,不考虑任何客观因素。” 林修心想,既然安安都这么勇敢了,他也不能再逃避了。 “我……告诉你件事。很久前就该说了,但一直找不到机会……其实我有触觉了,在上次你气得跑出去以后,我回了趟实验室。是我主动要求的,我想替你感知这个世界,这样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陈长安愣住了,是他发现地下室,林修晚回来的那天! 林修贴到陈长安耳边,轻声说:“你的温度,你的呼吸,你的心跳,我都能感觉到。” 陈长安顿时有些紧张:“那……你真的能感觉到?” “温度,压感,面积,持续时间,都是可以的。” “闭眼。” 林修疑惑地闭上了眼。 看他闭上了眼睛,陈长安找了个最近的地方,对着林修的下巴就亲了一口。 “我碰哪了。” “下巴。”林修如实回答。 是感受不到质地么……陈长安开始怀疑,接着,他对着林修的肩膀咬了一口。 林修皱了一下眉,但依旧没睁开眼,问:“你这是,咬了我一口?” 说实话,林修这身仿真皮比真实的皮肤和肌肉硬多了,陈长安差点硌到牙。 “嘶,你怎么知道我是咬了一口?” “两排不是牙齿还能是什么?还有你呼吸的冲力。” “哦……” 陈长安可以确信林修是感觉不到质地的,那就…… 接下来,他瞄了眼林修的嘴唇,偷笑着就亲了上去。 这次,林修猛得睁开了眼。 不过陈长安轻微啄了一下就离开了,没给林修任何反应的机会。 林修的眼瞪得老大,一脸震惊地看着陈长安。 陈长安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兴奋异常:“你是不是感觉不到质地啊,比如,分不清鼻尖和指尖,分不清嘴唇或是别的什么……” 确实,林修身上的触感组织还不能做到很精细,区分不了一些细微的差距,如果不靠眼睛识别,他分不出盐粒和白砂糖,分不出水和油,一根针快速地刺一下也捕捉不到感觉。只是林修不曾拥有完整的感官系统,自然也不知道这套触感组织的缺陷。 林修突然明白了陈长安的意思,这小流氓打算以后长期偷占他便宜不认账。于是他也较起真来:“哎,有些人一丁点都感觉不到,还挑我的刺,你碰我哪对你来说有区别么。” 小流氓现在满脑子只想占他便宜:“没区别,那你就让我亲亲呗!” “陈长安。” 林修很严肃地叫了他的名字。 陈长安连忙伸回魔爪,变回了乖乖的样子。 “……合着你以前都是装作单纯,现在成年了,不用装了是吧。”林修无语。 “以前是怕你担心,现在是想让你知道,我长大了,我站在一样高的平台和你对话。”陈长安满眼的坚定。 还能说什么呢?这孩子真的是懂事得让人心疼。想追他这件事除外。 “快睡觉吧。” “你抱着我就睡!” 绕了一大圈,最后陈长安反而更黏人,林修真有点不知这些折腾为哪般了。 “唉,好吧。” 他得提前做好准备。 你必须答应安安做压寨夫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陈长安一觉睡到午后,省去了一餐。刚吃完饭,林修就交给他了个一截指头大小的金属块。 “这是什么?” “u盘,用来储存信息的。21世纪初还比较常用,这年代几乎没有了。但是越古老繁琐的东西就越安全。” “给我这个干什么?”陈长安直觉不对劲。 “有些事情,实验室那边是绝对不能知道的。我对你的全部记忆与回应,都拷贝在这里边了。” 这是,要开始面对现实挑战了么…… “万一有一天他们要搜查,我会把这部分全部删掉,就会…忘了你……”林修哽了一下,继续说,“到时候,选择权在你。” 陈长安明白林修这是想保全他,但他怎么能放林修回那个冰冷严酷的实验室呢?他攒紧了手中的u盘,认真地说:“你放心,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把你找回来。”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低沉,陈长安马上开始不正经:“你刚刚说对我的回应……意思是,你答应和我在一起咯?” 林修有些后悔,明明说得很含蓄了,还是被他逮着不放,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明白:“没有……但是……以后你想干什么,只要不过分,我绝不避开。但是你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想想,防止三分钟热度,事关你未来的路,你自己要谨慎考虑。” 陈长安突然想到了一个词:爹系男友。不禁笑出了声:“好好好,行行行,那你觉得要多长的思考时间呢?一辈子好不好?” 林修看着一半花痴一半浪的陈长安浑身发毛说了句“花言巧语”就赶紧走开了。 直到晚上陈长安也兴奋地睡不着,那……不如给某人点福利? 他抓过桌上的手环,开始给白斯特发消息。 天才:小爷我讨到媳妇了!内部消息,看完即删,兄弟保密!【拱手】 白琦禁止白斯特10点后使用一切电子产品,他本来想着第二天睡醒后再观赏白斯特的反应,但没想到,仅过了几秒钟,白斯特的消息就到了。 宇宙第一大帅比:卧槽?!你们俩???!!!天呐!牛哇!我好激动!!! 天才:你怎么还在玩?举报!【坏笑jpg.】 宇宙第一大帅比:公司有急事,他俩加班还没回来呢。 天才:得是多急的事啊,能加班到这个点。 宇宙第一大帅比:好像是有个项目的用户信息被恶意曝光了,不过发现及时,公司在处理呢。 天才:不会有什么不良影响吧? 宇宙第一大帅比:放心,不会!麒麟的每份母数据都掌控在自己人手里,子数据哪怕再怎么复制分享都能被追踪控制。现在恶意曝光的信息已经都被粉碎了,所有用户都是安全的。但我爹地说合作方和媒体那边比较棘手,需要他们亲自出马。【头疼jpg.】 天才:你怎么这么清楚? 宇宙第一大帅比:我这么个操心的命,不了解清楚能安心在家躺着?我爸巴不得把我拖进麒麟呢。想得美,我关心的只有他俩。 天才:你就这么放心把子母数据这事告诉我?【抠鼻jpg.】 宇宙第一大帅比:我还巴不得把你拖进麒麟呢。 天才:你也想得美。 结束聊天,陈长安还在想着子母数据的那个机制。如果说,让林修把自己的数据全部作为母数据装在一个安全可靠的盒子里,向实验室发送储存的是筛选过的时刻受控制的子数据。那么决定权就还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不用担心数据残缺引起怀疑,也不用担心日后u盘里的内容落到官方手里。 心里有数后,陈长安找来笔,在手心里画了个简易的流程图,便安心地睡觉了。 第二天,陈长安和林修详细讨论了子母数据的机制。 “现在实验室那边都是怎么查你的数据的?” 明明躲到了卧室里,陈长安还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对话暴露。 林修愣了一下,不太明白陈长安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具体回答:“每周日下午我都会主动提交报道,用以说明通过一周的见闻心得我的运算逻辑发生了哪些的变化。一般是不会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突击的,但是每月会检查三观思想之类的,防止……造反。” 林修看上去是个靠谱的成年男性,但其实在服从实验室这方面,他像个小学生一样受管理监督,还要写长篇的反思总结。 “防止造反啊……那,要防止谈恋爱么?”陈长安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林修。 “……你觉得呢?要不你亲自去实验室问问你爸?”林修突然觉得自己超级没面子。 “嘻嘻,不闹了。”陈长安玩笑开到地方马上收回来,开始了正题,“昨晚我听小白说麒麟有个子母数据,向外发出的每一份子数据都受控于公司内部掌握的母数据,便于数据及时的监管。昨晚就有不合规的子数据暴露,麒麟那直接远程粉碎了。所以我想……”说着,他伸开了手掌,给林修看了他画的流程图。 林修仔细看完后问:“你是说让我把原始数据全部自己保密,给实验室展示可控的数据?” “没错,甚至是你编造的数据。” “嘿嘿我是不是很聪明,举一反三学以致用。”陈长安忙着邀功。 林修低下头想了片刻,接着笑了一下,问到:“你就不怕我脱离控制,野心膨胀报复世界?” 陈长安倒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下,倒不是想象真的有这种可能么,而是觉得这个邪恶的想法和林修一点都不搭。 “你都有我了,还想要什么野心呀。” 他像个乡村傻大姑娘似的,用两个食指戳着脸颊,送给了林修一个灿烂的笑容。 林修不禁抬起手捏了捏陈长安的脸,又把他抱进怀里,说到:“不要了,别的什么都不要了。” 这天,陈长安刚在医院检查了胳膊,上了最后一次药。他刚出治疗室,林修哭笑不得地说:“沈谦没带手环,跑咱家门口坐着去了。” “啊?你没给他开门让他先进去?” “他说主人不在家,不能随意闯入。” 林修给陈长安披上衣服,两人赶紧往家赶。 陈长安坐在副驾驶上碎碎念:“我现在老后悔小时候欺负这孩子了,怎么就越长越傻了呢。以前和小白这么坑他都不长个心眼,好几次骗他看小簧图都上当,还吓个半死……” 陈长安突然停住。 “往下说啊,小簧图?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林修就很自然地开车,波澜不惊。 陈长安想了半天,选择坦白从宽:“咱家的网你都能查到,我和小白用的他的移动网络……都,都存我平板上了,还上了二级锁……” “哦~果然聪明啊,以前还真是我小看你了。” 林修此刻感到很郁闷很自责,自己养大的孩子都看不住,怎么就这样了呢? 陈长安低头不语,他可一点都不想让林修知道自己有多“不单纯”。 车一在门口停下,陈长安就马上跳下来跑向沈谦。 “祖宗啊,现在还冬天呢!” 他俩赶紧把沈谦拉进屋里,空调调高了三度,陈长安攥着沈谦的手一个劲的哈气。 “你是不是傻!在你哥这还整什么君子啊?” 他嘴上吼着沈谦,实际上是不满沈家这个破家教,教出来的这一个个吧,大的逼他养生保健,小的整天仁义礼智信,就沈琼一个叛逆的,还差点把他作没了。这一个个的都来折磨他。 “哥,不是你说的不要太听话么……要听从自己正确的选择。” “你觉得这很正确?你有把我当亲哥么?从小到大你得一半的时间都是住在我这儿吧?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是客了?进自己家怎么就不行了,大冬天的想冻死自己啊。你个死心眼的。” 陈长安气得不行,沈谦快要哭出来了。 林修倒了杯热水出来,看到这样赶紧拽了拽陈长安,他才意识到,他的弟弟竟然当了这么多年的小怂包:“小谦,小时候哥以前总是欺负你,哥道歉。但你要相信,除了你爸妈姐姐以外,哥是你最亲最亲的人,你真的不需要怕我。我说你这次不正确是因为你把我当外人所以我生气,但是你的善良谦虚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这都很好。但哥希望你以后能再变通,坚强些,要不卑不亢。” 沈谦赶紧用袖子堵住泪水,他一边包着脸一边抽噎到:“是我又笨了,以后不会了。我没有卑,是爸爸妈妈还有姐姐的说,小谦要照顾哥哥,要让着哥哥,哥哥欺负我也没关系,我不难受,哥哥开心了我就开心了。” 陈长安总觉得沈谦太懦弱,今天才知道,是他从小心甘情愿地当了受气包,一直在包容着他这个任性的哥哥。 “小谦……谢谢你的照顾,以后哥也会好好照顾你的,欠你的也都让回来。我的傻弟弟。”陈长安揉着沈谦的脸乐呵呵的。 “我真那么傻么……”沈谦听到最后这五个字又待哭。 “哎哎不傻不傻,小谦只是,嗯,太实在了,容易被别人欺负。” 哄好沈谦后,陈长安收到了一张大红色镂空烫金炸弹——秦锋和沈瑾的婚礼邀请。 说实话,到了这个年代,纸质喜帖基本绝迹,甚至婚礼形式都千奇百怪。亲缘疏离,没那么多嘉宾宴请,也不再兴什么随份子。像他姐这么正规地见家长订婚结婚简直是国宝级别。 “我姐说,结婚这件事必须要按规矩办,就让我送来了喜帖。本来她和姐夫说在家摆几桌请请三服内的和朋友就行了,毕竟姐夫那边也没什么亲人了,但我妈不同意,非得订饭店。姐姐说你要第一个收到喜帖,但是她和姐夫今天都值班,只能我送过来了。” 第一个么?真荣幸啊。陈长安想。 “你们老沈家要是不在乎就怪了,正常正常。反正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就奢侈点呗。” 他翻开那张喜帖,里边是他姐工工整整的行楷: 吾弟亲启: 时维己亥之年,适逢端月之期,期xx酒店x日巳时末,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翘盼到临。 “哥,你打算送姐姐点什么呀。” “要送东西吗?” 这倒是问住他了,他好像从小都没送给沈瑾过什么东西。 “也没说必须送……但是,心意嘛。” “你想送什么?” “给姐姐写封信!”沈谦呲着大白牙,兴奋的眼睛里闪着星星。 还真是小孩,送封信,啧…… 但陈长安转念一想,他姐有工资,自己拿姥姥和白叔给的钱买个贵重品也不合适。 “嗯……我得好好想想。” 送走了沈谦以后,陈长安坐在沙发上,仔细观察那张喜帖。正面梅花暗底的艺术纸上镂空着新郎新娘的影像,印着大大的金色的“囍”,背面是暗红色的各种字体和大小的吉祥话。生活逐渐趋向于轻简式,人们的日常用品也变得格外纯粹,这种精美复杂的纸质请柬非常罕见,至少对于陈长安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是第一次见。 “真好看。”陈长安发出由衷的感叹。 “白头之约,红叶之盟,书向鸿笺,载明鸳谱……”他越念声音越小。 林修明白他的意思,坐了过去,拢住了陈长安的肩膀。 陈长安顺势靠在林修肩上,抬头问到:“冷静期要多久嘛,我什么时候才能娶你?” 林修没有回答。他低下头,拿过那张喜庆的请柬问到:“安安很在乎这个么?” 陈长安怕林修以为他非常在意外界的承认,连忙回答:“没有没有,我更在乎你的安全,其他的都不重要。我只是,我只是怕你不要我了……” 林修愣了一下。陈长安是他唯一的宝贝,他这是耗尽了几辈子的气运才能得到陈长安的喜爱?怎么敢不要呢? 林修轻轻吻了一下陈长安的发顶,像讲睡前故事那般温柔,说出了他这辈子第三个发自内心的重要的承诺:“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你不要不自信,不要想太多,不要太累,以后由我来领着你向前走,你说走多久,我们就走多久,好不好?” 其实在他心里,如果陈长安真的想要得到外界的承认,甚至因此为他惹来杀身之祸,他一点都不在乎。只要陈长安开心,怎样都可以。他只是不想走到最差的那步,让陈长安哪怕难受一刻钟。长远考虑,他们还是要谨慎了。 “委屈你了。”林修用最轻柔的语气说出最心酸的话。 陈长安明白,他们两个之间身份的不同是一道鸿沟,林修也因此一直耿耿于怀,甚至总想向后退。 他搂住林修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用最坚定的语气回复到:“那你也要记得,你不比任何人差,在我看来你就是最好的,无可替代的,你也不准不自信,也得对我有信心。” “好……” 第13章 第 13 章 陈长安摘除胳膊上的固定器正好是沈瑾结婚那天。二人从医院出来,在婚礼前半个小时到达了酒店。 红地毯从酒店大厅延伸至宴会厅,陈长安和林修跟着沈谦走过去,一转弯,只见一片正红色浇灌了整个宴会厅。主墙上贴了个两米高的金色的“囍”字,两边十几米长的红绸子被一个个火红的大团花牵出,团花下挂着刻了囍字的镂空红灯笼,再底下摆满了红色和紫色的牡丹。花烛,屏风,天地桌,八角食盒一应俱全。每桌正中间放一瓷盘,盘中垫一张红纸,上边堆满了花生桂圆红枣莲子。 整个宴会厅都呈现出喜庆富贵的景象。 “哇……”除了这个字,陈长安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知道舅妈会操办得很奢侈,但没想到,连酒店的窗帘都给换成红纱幔了。 “是不是很震撼!”沈谦兴奋极了,在这新奇热闹的环境里恨不得上蹿下跳。 他很认真地安排了陈长安和林修坐下,还抓了把花生桂圆给他亲爱的哥哥,说是沾沾喜气。 沈谦刚离开去别处帮忙,林修就挪了挪椅子,凑到陈长安耳边说:“你知道花生桂圆红枣莲子什么意思么” 陈长安嚼着花生摇了摇头。 林修神秘地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枣、生、桂、子……” 陈长安听完这四个字整个人都木了,手里的花生突然不香了。 “怎么不吃了?坚果对大脑发育有好处。”林修忍住不笑。 陈长安扭过头,一脸核善又略微尴尬地冲林修微笑:“几个意思?” “我能什么意思?就给你科普一下而已,是你自己想多了吧。”林修回以单纯而无辜的微笑。 为了表示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想,陈长安拿起桌上的花生继续剥,然后潇洒地扔进自己嘴里:“我哪多想了,是你想多了吧。” 两个装不懂的人在这绕圈子也真的幼稚无聊,林修觉得这个话题该结束了,对着陈长安的脑门就弹了一下,嘲笑道:“以后少看点小黄图吧。” 陈长安尴尬,也不敢打回去,于是闭嘴认真当仓鼠嗑坚果。 这场盛大的中式婚礼足够吸人眼球,搞服装设计的更不可能轻易放过。白斯特一进场就目瞪口呆,先是拍了厅内的总体造型,然后就开始钻到各个角落里研究花纹图样,直到陈长安把他揪起来。 自陈长安和林修在一起后,白斯特也是第一次见陈长安,很快收起了花纹这事,忙着打趣兄弟了。 “呦呼,陈小爷今天容光焕发。” “哎嗨,白小爷依旧英俊潇洒。” 刚油腻地客套完,白斯特激动的一把搂住陈长安的脖子:“说!你现在和修叔咋样了!” “没咋样啊,我们俩现在挺好的。”陈长安一头雾水。 “啧,我是问相处,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么?”白斯特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更腻歪了?哦对了,他知道咱俩看小黄图的事了,但没实质性惩罚我。” 这句话倒是对白斯特起了实质性打击,,他扭头看了看优雅地坐在那的他和蔼的修叔,搂着陈长安的胳膊突然无力抬起。用了最大的勇气憋出了一句话:“不会告诉我爸吧……” “放心,他没有这么闲,也没有看小孩受罚的癖好。” 得到保证后白斯特放下心来,扭头看了看他双腮桃花飘飘的兄弟,不由得阴阳怪气:“哟,这就是有对象的成年人吗?还小孩,我就比你小俩月,你叫我小孩?” “呦呵,教训我?看过点小黄图就算成熟了啊,你谈过恋爱么?你亲过别人么?”咱也不知道陈长安哪来的阅历和底气就敢这么怼回去,为了展示大哥的威严,他还上手掐了几下白斯特的脸。 本来只是两人幼稚无聊的小吵,却没想到白斯特认真回答了:“谁说没亲过了……” 白斯特带着半脸的红印子陷入低沉。 “哟哟哟,有故事哦白小爷,说来听听。” “我们学校一姐,个不高,比男的还直男,还偏是个研究古代战甲的。” “你咋亲上人家的?” “我说脚滑你信么…也不知道哪个傻逼在地上扔冰棍子……真挺狗血的,你别问了。” 白斯特一脸闹心的样子也让陈长安问不下去了,即使他知道故事肯定远远不止这一段。 新人的婚服才是最繁琐的存在,据说是为了定制这套唐装婚期才定的晚了半个月。但婚礼的步骤却很简单,他舅妈漫长操心的准备最后就为了这三拜,陈长安不得不感慨,前摇真长。 酒席也就那样,没林修做饭好吃。 “也就那样”这四个字倒是让白斯特求着林修把家常菜做法传了一份给他家厨小蟹。【PS:智能厨房靠几条机械臂运作,像螃蟹舞着钳子一样,故以此命名】 要真按古代的规矩,开席后新郎要陪酒,而新娘就要在房中盖着红盖头等待。沈瑾和秦锋倒没这么打算。他俩在宴宾厅里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就揭了盖头,然后两人一起敬酒。这也是现代文明发展的一大进步。 陈长安可有机会把自己准备的礼物给他姐了。 “这是什么?” 沈瑾拿过陈长安递过来的厚厚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打开。第一页上是一片银杏叶,旁边写着“银杏叶沈瑾未知”,还夹了枚银杏叶状的金色书签。往后的每一张纸上都用胶带固定着不同的树叶花朵和种子,旁边是铅笔认真地写的学名,发现者和发现地。这些材料小部分是陈长安自己拾到的,大部分是他舅舅舅妈、沈瑾、沈谦、小白送给他的。 从红松松针到水杉枝,从蒲公英到藏红花,他们身边常见的,调节圈外稀有的,这个笔记本里都有。可能对其他人来说,这个本子珍贵在于那些稀有的,可是对陈长安来说,这里边的东西都是他待在家里的那些年看世界的证明和远行梦想的寄托。 “我五岁那年,你送给我了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收集这些。我出不了家门,很多东西都没见到过,有的时候就靠这些草木感受外界来安慰自己,现在终于等到了能亲自出去看看的时候了。这个笔记本我想送给你,谢谢你,我的姐姐。” 沈瑾没多说什么,她天生就不是什么性子热的人,只是攥紧了那本笔记本,对着陈长安说了三个字:多喝水。 陈长安胳膊受伤的时候虽然不方便,但是他能放肆地向林修撒娇示弱提无理要求甚至是喂饭。现在胳膊好了,林修又对他恢复了坚持独立自主的教育方针。 在陈长安气冲冲地吃完晚饭,打了几把游戏洗完了澡,分别和林修站在自己卧室门前以后,他彻底地发出了抗议:“你不能变脸这么快吧。” “胳膊都好了,还需要我把你当小孩么?” “你看!你就是把我当儿子!还说让我冷静,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问题!”陈长安抱着双臂倚在门框上,上嘴唇撅的马上碰到鼻尖。 林修苦笑不得:“这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系啊?你是想咱俩当连体婴吗?不嫌腻歪啊。” “不腻不腻一点都不腻。饭我可以自己吃,你就陪我睡觉嘛,习惯了,你不在我睡不着。” 看着林修开始犹豫,陈长安走过去踮起了脚,把下巴垫在了林修的肩膀上,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说:“我困了。” 林修只能妥协,很无奈地说了句:“走吧。” 陈长安得寸进尺地哼唧到:“抱。”还顺势张开了双臂。 本以为自己会被优雅地抱回卧室,没想到林修一个倒拔垂杨柳,把陈巨婴扛了回去。 陈长安吓得赶紧自动缩回床上:“你这叫抱吗?哪有头朝下脚朝上的。” “……我得腾出一个手开门拽被子啊。” 这就是顶尖AI的智商吗?陈长安心中疑惑。 陈长安晚上睡觉不喜欢关窗帘,窗子也要留个缝,他喜欢撒进来的明月光和深夜安静的风。得等到他睡熟后林修才关上窗子拉下窗帘。 白天刚看了场如此震撼的中式婚礼,哪这么容易入睡呢。看着和他一起长大的姐姐盛装打扮,在众人的祝福下和心爱之人永结同心,想起那个场景,陈长安此刻的心情还是难以平复。 他抬眼看了看林修那打上了一层月光的侧脸,又想起了他醉酒那次,路灯下的林修,在光线的细啄下也是如此的美。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高拟人AI的模子都是较为普通的,林修的长相算不上惊艳,但是看起来很舒服,而且君子气质上佳。在月色的晕染下,这张温润君子的脸显现出了刻刀酝酿下的棱角和弧度,竟有些遗世独立的清冷感。 引得陈长安想对他动手动脚。 陈长安不安分的右手从林修的胸腹部向上走,摸到了喉结。他刚想试试林修的喉结到底有没有实际作用,林修就向他侧过了身子。 陈长安赶紧往前一凑,啵唧了林修一下。 可是这次林修并没有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依旧闭着眼,轻笑了一声,意懒心慵地说:“你又偷亲我。” “我不只要偷亲你,我还想让你知道,小黄图都讲了些什么。”陈长安故意趴到林修的耳边,悄悄地用气声说着如此诱惑人心的话。 林修的耳朵被吹得痒痒的,他也知道,陈长安今晚不折腾点什么是睡不着了:“好啊,我也想看看,你究竟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听到这话,陈长安很是不服,他一下子坐起来,把林修又推得平躺了回去,然后长腿一跨,整个人坐到林修身上,还抓住林修的两个手腕,霸道十足地压到了枕头的两侧。他低下身,一脸潇洒地看着林修,还故意压低声线说到:“乱七八糟?要是没这点乱七八糟,你能教我?” 林修看着一脸攻气的陈长安笑得不行。趁陈长安不注意,他抓住陈长安的肩膀向里一滚,两人的位置立刻掉转,陈长安被他压在了身下。 “同学,实践出真知,这里装的东西是你想不到的。”林修自信地指了指自己引以为傲的大脑,甚至嘴角挂了抹坏笑。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修……自信的,自由的林修,真好。 陈长安刚愣住,那张脸就在他的视线中无限扩大,甚至要遮住眼前的光亮。 林修第一次主动地俯下身子,虔诚地吻上了他的一切。 靠着那粗糙的触觉,他仔细地去描摹身下人口腔内的形状,放肆狂热地追捕那条灵巧柔软的小舌,用你来我往的交缠道尽心中绵绵深情。他尝不出味道,但大脑深处依稀捕捉到了“香甜”两个字,他或许能够感知到了,那是流连忘返的味道。 陈长安紧张地攥紧了林修的衣服,尽力去感受呼应林修。 林修从他的嘴唇亲到下巴,又经过喉结,最后停在锁骨,一路留下细碎的吻,用牙齿吸吮出一连串嫩红色的印记。 两人都闭着眼睛。林修是全身心地投入,主动去引导、安抚陈长安。而陈长安,他不仅闭着眼睛,还着急的皱着眉头,像是在逼迫自己。 终于,在林修推起他的睡衣的时候,陈长安突然感受到了腰腹部间的凉意。他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原来无论怎么去努力感受,他都推不开那扇名为“触觉”的紧锁着的大门。 林修还在继续在他身上摸索,就在他伸向陈长安的睡裤的时候,陈长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阿修。” 林修睁开了眼,一脸震惊地看着双眼通红的陈长安。他赶紧给陈长安整好衣服,然后温柔地问到:“怎么了?” 陈长安看着林修的眼睛满是愧疚,泪珠子忍不住从眼尾滑落。 他这么一哭把林修吓得不轻:“你要是接受不了,就以后再说,我不做了,不做了。”又赶紧拉过来被子给陈长安盖上。 “不是……是我……阿修,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对不起……对不起……”陈长安不敢看他的眼睛,抬起右手遮在了眼前。 “我真的没想到,竟然会搞得这么糟……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害怕……” 陈长安已经太久没因为自身缺陷而烦恼了,他都要忘了,无论他怎么拥抱、亲吻、抚摸陈长安,都不会有任何自然的回应。 林修拿开陈长安遮在眼睛上的手臂,用手摸着他的脸安慰到:“不哭了,感觉不到就感觉不到吧,我永远都会紧紧的抱着你,别怕。” 说到做到,他轻轻亲了一下陈长安的眼尾,然后紧紧地把他抱在了怀里。 “睡吧,我的宝贝。” 我的天哪,自己六年前这么放不开写这么过家家的恋爱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这一夜陈长安睡得并不好,他一整晚都在做梦。他梦见沈姥因为他操心不断心力交瘁而离世,梦见陈斌把他当成实验工具随便利用,梦见沈琼只顾实验厌恶襁褓中的他,梦见林修被消除记忆强行召回,梦见白斯特沈谦把他当成拖油瓶……这些糟糕的幻境密集沉重,连续不断,层层叠叠,让他心累却又停不下来。 睡醒一觉,却是更乏力了。 他睁眼发现林修不在,一看时间才5:48。 陈长安坐起来,闭着眼缓了一会,去洗了个澡,整整齐齐的穿好了衣服。 他下了楼,一脸苍白地站在那扇通往地下室的铁门前,眼中却透露出一丝狠厉。 走过阴湿冰冷的水泥过道,推开那扇厚重的门,他又来到了这间实验室。 上次警察已经收走了这里全部的实验资料,只剩一些大型的孵化器没有挪走。他走过空空的实验台和办公桌,站在了那个同样是空的橱子前。玻璃中投射出他有些魔怔扭曲的脸。 如果问他,他怨恨陈斌和沈琼么。他会回答:没必要和不相干的人一般见识。过去的无法改变,他可以不计较,但他绝对不允许他们再影响自己的现在以及以后。 想到这,他猛得出拳砸碎了橱子的玻璃。 以后谁都别想再利用我!不管是死了的还是没死的,都给我滚远点。 仿佛是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地下室的灯竟然在闪了几下后彻底停摆。 这是停电了还是灯坏了…… 陈长安正准备出去,却发现橱子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机器的按钮闪着微弱的绿光。 “这么多年了,竟然有机器一直在运作……” 他点开手环上的照亮,蹲下身看这个长得像电饭煲的机器。侧面的指针指示机器内为零下196度。 沈琼这是冷冻了什么东西么。 他摁下开关,打开了顶部的盖子,迅速有一股白烟冒出,整个内胆都沸腾了起来,冻得他的手连忙缩回了回来,等着这股白烟消散。 这时,外边传来了林修的声音。 “我在地下室。你拿一下手电再过来。”陈长安对着门口喊到。 林修拿着手电到了实验室,看见陈长安蹲在一个小机器旁边,也赶紧走了过去:“这是什么?” “不知道,沈琼留下的,应该是冻存了什么东西。” 林修也蹲下来看了看这个“电饭煲”,说:“这是液氮。零下196度能维持液体状态,常温下迅速吸热气化。” “怪不得这么凉……阿修,你看这像不像是在煮粥的电饭煲啊。” “还真挺像。”林修笑着给予肯定。 “嗯……也不像是粥,是鱼汤!”陈长安一晚上没睡好又起得这么早,现在有点画饼充饥的意味。 “是不是饿了?我刚刚出去买菜了,一会儿给你煲鱼汤。” “多放牛奶。” “没问题。” 就这么聊着聊着,液氮慢慢消散了,机器内冻存的东西也清晰可见。正中间有一根试管,被固定在一个底座上。 陈长安伸手去拿那根试管,却在空中就被林修狠狠地抓住了手腕。他吓得看看林修,又看看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这是他锤了玻璃又被液氮冻了的那只手。 林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盯着那只布满了细碎的小伤口还有冻伤的手看,一动不动。 “阿修……”陈长安突然怂了,再也没了刚刚砸玻璃的气势。 因为开了手电,林修的眼睛并不是夜视状态,光线暗的地方他也看不清。他突然想到,刚刚过来的地方好像有东西反射灯光,现在想想,那是玻璃碎片。 “我砸了玻璃……然后不知道这是液氮……” “先回去处理。”林修拽着他扭头就走。 “哎,试管。” 林修关了手电开启夜视,利索地拔下试管,又双手抱起陈长安,低头避着那些玻璃碎片回到了客厅。 陈长安一言不发,等待处理完伤口后暴风雨的洗礼。 林修给他涂好药水,抬头看了一眼陈长安那仓鼠一般明亮却小心翼翼的眼神。 “不怪你,你感觉不到痛自然就注意不到。但是……”他轻轻地托起了陈长安的双手握在手心里,“能告诉我为什么大早晨起来跑去地下室砸玻璃么?” 一个人的时候,他可以坚强,可以狠厉,但在爱人温柔的眼神前,他不由自主地倾诉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我做了一晚上噩梦,又是陈斌又是沈琼的,我不能再让他们两个影响我了。” 陈长安想着想着有点想哭,声音也开始发颤:“我去地下室,我想去告诉他俩,我过得很好,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好,他们别想再烦我。” 这是心魔啊,而且这个情况,除了寄希望于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林修把陈长安抱在怀里,下巴摩挲着他的发顶:“知道啦,我们会过得越来越好的,气死他们!” 陈长安破涕而笑:“好,气死他们!” 待陈长安平静后,他俩开始琢磨那个试管。 试管的下二分之一是结冰状态的溶液。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冻了一管药剂?”陈长安左看右看,愣是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那不至于用这么低的温度,如果说是沈琼使用液氮的话,应该是冻存细胞一类的物质。我试试能看到点什么么。” 说完,林修对着光拿起了那支试管放在眼前3cm处,然后整个人都进入定格状态。 他的眼球不仅拥有夜视功能,还能观察人体辉光,放大缩小视线。 当视线放大一百倍后,一团细胞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他缓缓转动试管,将不同角度的细胞团的图像存在脑中,并根据细胞团大小和形象和全网有关信息进行了比对。结果显示,这是属于人类的半个桑椹胚。 就在这时,林修对沈琼实验报告的那段记忆呼之欲出:在倒数第三个档案袋里,记录了一半实验胚胎回到母体后的自然发育结果。 林修放下试管,对陈长安郑重其事地说:“安安,这应该,就是那一半胚胎。” 陈长安愣了半天才转过来这个弯,他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是说,这个试管里的,是我孪生兄弟?” 说起来还真是搞笑,说是孪生却一点都不像,一个长大成人,另一个被冻存18年,人形都没成。 “……是。”林修不知道陈长安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又把他扯到这桩破事里来,林修恨不得把地下室直接炸了。 可是陈长安的反应出乎意料,他赶紧站起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支试管:“那,那我们赶紧把他冻回去啊!这是我亲弟啊!” “冻,冻回去?”林修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当然了!” 说完陈长安像是中魔了似的,赶紧催着林修去整液氮。 好不容易把那个试管又重新放回去,陈长安站在“电饭煲”前,小声嘀咕到:“不放回来他必死无疑……这可是我最亲最亲的人了……” 林修站在他身边默不作声。 陈长安抬头看了看林修,接着贴过去懂事地笑着补充道:“除你以外!” 林修必然不会跟个没成型的小玩意计较,但是能让陈长安这么来安慰他倒也不错。 “折腾一早上,饿了没?”林修捏了捏陈长安的脸。 “你不提我都忘了。”陈长安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肠胃君没有抗议,估计是已经饿晕过去了。 “走,我做饭去,想吃什么。” 林修就从后边抱着陈长安,脑袋贴着脑袋,两人像企鹅一样扭啊扭地上了楼梯,又移到了厨房。 “团团好惨,18年了都不能吃东西……” “这就取好名字了呀。” “不好听吗?” “好听,特别有你小时候的感觉。” 虽然陈长安很愉快地接受了自己有这么个“兄弟”,但事后再想想地下实验室,好像有些不对劲。沈琼的死亡倒没什么可追责的,但非法实验应会引起重视,警方会来做第二次搜查取证。可自从秦锋收走了沈琼那些非法实验的证据后,除了尸骨属于沈琼以外,警局那没再给他任何通知,尸骨到底有没有被陈斌认领也不可而知。 虽说现在警局大部分出勤已换为AI警,但决策层依旧要由人类掌控,自30年代以来人类社会对生物技术的发展越来越敏感,沈琼实验室的案子怎么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停止了? 陈长安把自己的疑问告诉了林修,林修倒是觉得这事过去就没必要管了。 “不行,万一哪天警局来突击把团团拿走了怎么办?而且你也容易暴露。万一他们直接封了房子,我们就没家了……” “问问秦锋吧。” “好。” 陈长安特意选了下午六点半这个不是很尴尬的时间,视频接过去,他就连忙道歉:“姐夫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打扰你们蜜月的!” 秦锋坐在沙发上一愣,说到:“没,我在家呢。” “你们没出去玩玩?” “警局和医院都离不开身,而且我和你姐也不在乎这些。” 一个刑侦副队长,一个中医主任医师,这职业选得可真棒…… “找我什么事?” “姐夫,我家地下室……你们那怎么没后续了……”陈长安小心翼翼地问到。 他非常需要知道警方那边是怎么想的,但是又怕提醒了秦锋推进案件。 “其实我也很奇怪,这件事最初是作为特级刑事案件上报的,但是上级还未给出明确批示,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处理好你母亲的尸骨。” “那尸骨……陈斌去领了么?”陈长安就这么麻木地代过了双亲称谓。 秦锋倒是对陈长安给父母的称谓毫不介意:“没,是白琦来代的。陈斌基本不出实验室,也不参与外界事宜,他以前和麒麟签过协议,白琦有权代他参与、处理部分私人事宜。” 白叔…… 问得差不多了,陈长安又变回了那个礼貌可爱的乖孩子:“谢谢姐夫,麻烦啦。抽点时间还是要和我姐享受享受生活的。” “尽量吧。”秦锋无奈地应到。 刚结束通话,林修就从一旁走过来坐在了陈长安身边。 “为什么要故意躲在一边?” 其实刚刚林修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通话,但是站在了死角处,秦锋并不知道他也在。 “他知道我的身份么?” “知道。” “他是做什么的?” “警察。” “那你知道他的父亲是怎么去世的么?” 陈长安一愣,答不上来。 “秦老警官是出任务时出的意外,因为AI警指令失误。” “你怎么知道的?” “沈瑾以前单独和咱俩说过,很明显秦锋对AI有偏见,沈瑾说这些就是让我不要在秦锋眼皮底下瞎逛的意思。你那时候才几岁,哪能注意。” 又是身份偏见,真讨厌! 陈长安怕林修心里不好受,赶紧凑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撒娇:“哎呀,他不愿意见你以后我也不见他!哼!” 林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事,我不介意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想承认的事情,但是为了自己,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不在乎。” “你又总结至理名言了呀?” “这不是你教我的么?你不管沈琼陈斌那档子破事,我也不管别人的看法。” 陈长安点了点头:“嗯,非常好!但是接下来,恐怕还得给白叔打个电话。” “好,你打吧。”林修准备起身再回避一下。 陈长安却把他拽的更紧了:“哎等等,你得和我一块。” 视频接通,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见那边一声吼:“白斯特!下来看新闻联播!” “噢!马上!”小白的声音也从远处喊了回来。 “安安,有什么事么?” 白琦那突然有些晃动,紧接着背景和光线都开始变化。他从客厅走进了书房。 “白叔,我妈的尸骨是您领的?” “是。”白琦坐进大班椅里,干脆利落地回答到。 陈长安有些顾虑地问到:“那……他知道么?” “不知道。” 白琦想了想,继续说到:“你是不是也在奇怪,为什么警方没再查下去。” 陈长安点了点头。 “是我找人压下去的。” 陈长安一愣,他没想到白琦会这么主动地把这种事情告诉他。 “安安,其实警方是想确定沈琼有无合作者,并且销毁实验材料,以杜绝该研究继续进行。沈琼最开始的领域是细胞分化,跟着导师参与了一个脑神经学的项目,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退出了,开始自己单干。她那个脾气,是容不下任何合作者的。既然她的研究不会再继续,这件事最好也不要闹大。出于私心,我必须要保护你和白斯特。你能理解么?” 虽然白琦用了些不正当的手段,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必须得尽快平息,不然很容易把身边的人都推到风口浪尖上。 “谢谢你,白叔。” “嗯,我告诉你是怕你跑警局去再提醒了他们,这种事我能干,你可不行。” 一直没发话的林修也对着白琦轻轻颔首,表示了真挚的感谢:“多谢。” “嗯。”白琦点了点头。 视频结束后,陈长安像没了骨头一样歪到了林修身上,想了想,说到:“白叔不仅白,还挺黑呢……” 林修顺势把他搂到怀里,点了点他的鼻尖:“这是个什么病句,我那么用心教你,你啊,一塌糊涂。” 陈长安掰开林修的手:“什么呀,你说,白叔他不黑吗?” “黑,可太黑了。” “嗯,惹不起惹不起。” 第15章 第 15 章 没过了多久,卡莱尔又弹来了视频邀请。 陈长安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接通了。 “叔,咋了。” “你白叔跟我说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陈长安总感觉在卡莱尔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怀好意。 “我?我怎么不对劲了?” 他下意识地觉得卡莱尔是在恶作剧,毕竟这么多年小白被亲爹整得次数多了去了。但是也没必要专门弹个视频开玩笑吧…… “刚刚你白叔说感觉你看林修的眼神不太对劲……老实交代。” 林修突然被call,吓得他猛得抬起头,紧张地看着打算看大戏的卡莱尔。 陈长安倒是低着头逃避卡莱尔的注视,还不停的搓手:“有,有什么可交代的……” 卡莱尔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吓到人家了,赶紧解释了一下:“别紧张嘛,又不会害你们。你白叔说你看林修的眼神就和大学的时候我看他似的,一脸的花痴。然后呢,我们就去问了小白,那怂小子都招了。” 卡莱尔倒是轻松加愉快,对面的那俩却保持着30cm的距离板正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动不动,活像早恋被班主任抓住喊去办公室的样子。 他忍不住调侃到:“小伙子可以啊,这都下得去手。” 也不知道到底是对哪一个说的。 对面沉默许久,林修先发了话:“我不会拖累他。” 陈长安扭头去看林修,他有点不太明白林修这话是什么意思。卡莱尔八成是来棒打鸳鸯的,林修的态度还这么不明不白,陈长安快急死了。 他抓住林修的手,斩钉截铁地对卡莱尔说:“我没有开玩笑,我很清醒,很认真。” “真的?” “真的。”陈长安的眼神非常决绝。 卡莱尔凝视着陈长安,又眨了眨眼,他觉得自己接下来要是敢说个“不”字,陈长安就真敢翻脸和他们家老死不相往来。 “哎呀算了不吓你了。你们的人生自己决定,如果真的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陈长安明白,卡莱尔这是代表了他们一家人的态度。想到他那严厉苛刻的白琦叔叔竟然会如此细心,让卡莱尔出面宽慰支持他们,陈长安的眼眶有些泛酸。 “谢谢。” 卡莱尔欣慰地笑了笑,接着,又用极其慎重的口吻说到:“但是你们一定要小心。万一你父亲知道了,公开了,甚至走到了需要林修向社会验明正身的那一步,就谁也帮不了你们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也在想办法解决。阿修会有定期的报告和测评,也不知道那边会查出点什么。上次和小白聊天他提到了子母数据,我们就想着能不能借鉴一下。” 卡莱尔想了一会儿,说到:“子母数据的机制是好的,但是只能应用于能保持稳定性的数据。在建立外接联系的时候,母数据必须保持没有任何更改,联系建立后才可以通过控制母数据来操纵子数据。林修作为能够思考的独立个体,所储存的数据都有可能根据他的经历和思考进行修改,所以建立不了联系。” “那,那还有什么办法么?既然陈斌是麒麟的工程师,麒麟应该对他的技术了如指掌吧?” 刚说完这句话,陈长安突然一顿,他竟然一个激动问了麒麟公司的内部问题。 “对不起卡叔,是我着急了……” “没事。你要是真感兴趣我们更开心,白斯特那臭小子是没指望了,你要是能继承麒麟也不错。” 虽然卡莱尔的语气很轻松,但陈长安知道,他亲爱的两位叔叔真的能干出这种事。这对夫夫可真不见外,家族企业都能随便送他。 “不了不了,兄弟争财产反目成仇也挺可怕的……” 当然了,这也只是陈长安的一个托词,白小爷家里虽然有钱,但其实真的很好养活,而且他俩都不是经商管理的材料。 “麒麟是我和你白叔还有他一起创建的,在最开始的几年里,麒麟的底气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这个总工程师。但是自他离开以后,说是去了分部,其实已经和麒麟关系不大了,他和总部没再有任何联系。这么多年了,他的思路改变了多少我们不得而知,而且关于学习型机器人这方面的核心技术是他在分部自行研究的,总部这边没有任何记载。” 本来陈长安还想再从麒麟的方面努力一下,但见麒麟都没有解决的办法,林修也不好再求卡莱尔做点什么了,便止住了陈长安,对卡莱尔友好一笑,说到:“那就不麻烦你们了。除了实验室那边,也只有我最了解自己了,我们会继续想办法的,谢谢!请您和白先生放心,我只想当个普通人,没那么多远大的‘抱负’。” 视频结束后,卡莱尔给陈长安发来了一条文字消息: 安安,林修毕竟不是普通人类,太多的进行干涉可能适得其反。如果最后没能有个好结果,不要太执着。 陈长安想了想,回了八个字: 随缘随心,自适自然。 后来,两人想了很多的办法,但总归不合适,不敢轻举妄动,索性静下心来过日子,随缘随心,想着真要出事了就靠u盘赌一把。 决定好了就不再去担忧,竟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五年,直到陈斌宣布进行第二次学习型机器人“成人”总测评。 林修被召回了实验室。 林修曾以为,最差的结果是他一去不返,身死“芯”灭,留陈长安一人,可他没想到,最后留下来痛苦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调节圈内的天气变化都是经过精细计算设置的。陈长安所在的调节圈的天气系统以七天为周期,周四是阴天,会在下午三点到五点间有3mm的降水。 陈长安非常不喜欢下雨天。调节圈毕竟相对较小,空气流动缓慢,平时的风都要靠人工制造,到了下雨的时候更是难形成。人们也只能为了这点必需的雨水每周忍几个小时的闷重了。雨水和空气带给感知不灵敏的陈长安的压迫感是巨大的,每到周四他会格外烦躁消极,甚至湿黏的空气中一些颗粒物的刺激使他有点呼吸不畅。 可就是在这么让人讨厌的一天,他在早晨知道了一个更讨厌的消息——林修被召回实验室进行第二次成人测评。 林修正在自己房间里,将这段时间的数据备份到u盘上。陈长安在楼下等他,却是坐立难安。 五年,他们都该想的很清楚了,也想象过无数次这一天的到来,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手足无措,心有不甘。 林修关门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陈长安立刻抬头看了过去。 他神色与往常无异,缓缓走到陈长安的面前,把那个u盘递给他。 陈长安一时没有接过来,就望着这个陪伴了他14年的人,仿佛林修只是像以前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储存一次数据,然后把这些最重要的“家底”全都交到他的手上。 可是这次林修的表情一点都不快乐,有些凝重。这让陈长安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他把U盘递给他了。 他低下头,缓缓抬起右手,有些发抖地捏起了那个小小的U盘,竟有些拿不动。 陈长安收了收情绪,把U盘装到了口袋里。 “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不出差错……两点半之前就能回来。” 两个人都知道什么是差错。 “我送你。” 说完,陈长安转头就走,不敢再多看林修一眼,开了大门,站在门外等着他。 林修回头又留恋地看了看他们幸福的家里的摆置,几番踟蹰,最终还是走出了家门。 外边没有太阳,天空苍白得有些刺眼。 陈长安踮起脚来,两只胳膊紧紧地抱住林修的脖子。 他曾说要超越林修,可五年也只长了寥寥的两厘米,卡在176cm就是不动了,搞得他想搂着林修的脖子都得费力地踮着脚。 算啦,不计较了…… “回来做晚饭。”陈长安忍住自己情绪的波动,尽量让这句话听起来只是一声简单的嘱咐。 “好。” 陈长安闭着眼睛,贪婪地吸取着林修衣服上的味道,这么多年了,他就是闻不够,怎么能够呢? 他看着林修慢慢走远的背影,就在林修打开车门就要坐进驾驶室的一刻,他的眼泪夺眶而出:“老公!” 林修愣了,他以前从未想过让陈长安给予他什么,自然也不在乎什么称呼。这是陈长安第一次这么喊他。 但他没有转身,他不敢去看他的宝贝哭得有多伤心:“乖,等我回来。” 他终于忍下心,删除了大脑中关于陈长安的全部记忆。 林修的车看不见了,陈长安觉得自己的心里突然就空了。他腿脚一软,竟然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真讨厌啊,坏的事情总是在你不好的时候一股脑地堆在你身上。 天气有些闷,他哭得头晕眼花,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发了狠,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了两个字:陈斌。 陈长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厅的,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靠着沙发在地上坐了很久了。 最开始,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次手环,却发现只是三五分钟过去了,再后来就不再去看时间了,只是在那愣着。 他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了两个词:度日如年,痛不欲生。 该怎么去形容这种其实并不属于痛的感觉呢?心率不齐,四肢无力,呼吸困难,浑身抽搐。 也不知昏昏沉沉地熬了多久,空气越来越沉闷,他隐约闻到了那专属于下雨前的刺鼻味道。 他一惊,连忙点开手环,发现已经2点44分了。 说好两点半之前回来的啊! 陈长安心中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但他不愿再往下想。 “不行,我得去找他,得去找他……” 长时间煎熬的等待逼得他整个人都魔怔了,不管不顾地去了麒麟分部。那个他从未了解地点的,路程最远的地方。 陈斌所在的麒麟分部位于调节圈的西北角,位置偏僻,核心区的出租车到了这里也得依靠导航。 出租车在七拐八拐后停了下来。 “这地方是个科技园,卫星上有加密,定位不到你要找的地方,你得靠自己走过去找。” 司机师傅把陈长安扔在科技园外拿了钱就离开了。 陈长安看看时间,3:32。 这里处在调节圈的边缘,雨水也来的更晚一些。虽然还未下雨,阴湿的空气却让陈长安出了一身冷汗,十分不舒服。 科技园外有车辆行人进出的关卡,但值班室里没有人,陈长安没犹豫,直接蹲下从升降杆下挪了进去。 可他没想到,这片区域竟然这么大。 这个科技园里有众多科技公司的机密项目研发,为了方便科研人员,直接在科技园后边建了居民区,时间一长,商场、医院、广场、购物街都来了,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城。 陈长安不善于与生人际交往,但也硬逼着自己找了个人问到了麒麟的位置。按照那人说的,沿主干道走出居民区右拐,过了马路再向东走个两百米就能看到麒麟分部。 他心中稍微缓了一下,这是今天第一个好消息。 调节圈淡蓝色的幽光被完全盖住,天越来越暗,越来越沉,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但他一路小跑,想在下雨之前赶到麒麟楼下。 过了五六分钟,他终于出了居民区。 陈长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通红,前额的发丝紧紧地贴在脸上,汗珠子从额角顺着流到锁骨,又被T恤吸掉。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艰难过,仿佛下一秒五脏六腑都能吐出来。但他不敢停下来休息一下,马上右拐。 陈长安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他对车流涌动的马路有着天生的恐惧,又是在如此压抑的环境下。 灰暗的天幕,笔直的几何体建筑,拥堵的车流……有些眼熟…… 他突然想起了几年前做的那个噩梦,顿时耳旁一片嗡鸣。 也不知在路边站了多久,雨来了。 这里是调节圈的边缘区域,天气反应都更为强烈。核心区的降雨量主要考虑空气湿度和生物的适应性,但边缘区域还要承担着资源循环的功能。在同样的两个小时里,这里的降雨量有着核心区的三四倍。 雨越来越大,打的陈长安有些睁不开眼睛。他一看时间,3:48。已经超了一个多小时了。不行,他得赶紧去麒麟! 陈长安右手挡在眼睛上,隐约看到了悬浮红绿灯还是绿色,便一股脑地冲着路对面跑了过去。 快到对面了,就快了! 突然,一辆半自动汽车冲了过来,在一片灰暗中,竟距离陈长安不足十米。 他等不了了!他真的不能再多等一秒了!看着那辆车快速地向自己冲过来,陈长安竟然选择在车驶过之前跑到马路对面! 他右手挡着雨水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汽车高速驶过形成的气压将他一吸,竟然一转,向后跌倒在了路边,腰椎重重地嗑到了路肩上。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猛晃了一下,有些晕,腰有些用不上力气,除此之外倒也没感觉到什么。 陈长安吃力地用手撑着,想要站起来。突然,他看到有几滴血滴到了地上,然后迅速地被雨水冲刷干净。 他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只见那白色的T恤从领口出往下阴了一大片鲜红色。他有些木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冰凉的手掌突然带了一丝热意。低头,那掌心的鲜红不断地被雨水冲淡。 这才意识到,除了颈部血管,他的右手手臂上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刮伤,嫩红的皮肉翻出,不断被雨水冲刷,没有浓重鲜血的遮盖显得格外恐怖。 也许是一整天快速而又跌宕的经历让他有些精神疲倦,他竟然觉得自己可能撑不过今天。血液的快速流失让他的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冷,他真的好害怕,怕自己就这么倒在陌生的街上,怕自己再也见不到林修了。 他鼻头酸得皱起了眉,好想哭,真的好想林修啊。 陈长安用手尽力捂住自己颈部的伤口,然后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走完了那最后剩下的两百米路程。 麒麟一楼值班的员工看着一个血淋淋的身影缓缓从雨中走进来十分慌乱:“您,您没事吧?” 陈长安嘴唇煞白,艰难地站立后有气无力地说到:“我找陈斌,快,我要见陈斌!” 他十分虚弱,眼神却像西伯利亚狼的眼睛那样凛冽,令人不寒而栗。 值班人员看他都伤成这样还如此执着,便赶紧提出要带他上去找陈斌。 陈长安已经没有力气抬起眼皮,但还是用尽全力道谢:“多谢。” 我先跪为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陈斌一生只见过儿子三次。 第一次是在医院。他一抬头,那时的陈长安刚出生,小小嫩嫩的,他暗自发誓以后要多抽点时间陪陪妻儿。 第二次是在实验室。他一抬头,23岁的陈长安狼狈不堪,一身雨水汗水混着血水,拖着两行鲜红的脚印走到他面前。 第三次是在家里…… “陈哥,他非得要找你,我也不敢拦着……”值班人员解释到。 陈斌有些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没有开口。 “林修呢?”陈长安双眼通红,说出了他这辈子对父亲说的第一句话。 陈斌瞳孔一缩,他知道来人是谁了,但很快又恢复了身为大设计师的状态:“见到自己的生身父亲,上来就是质问旁人?” “你才是旁人。”陈长安不给他留一点余地。 陈斌看了看浑身是伤的陈长安,哂笑到:“本来我还有点后悔,不过你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里,我倒是更赞同自己做出的决定了。” “你把他怎么了?说话!”陈长安上步,一只手紧紧地扯住了陈斌的领子,眼神里像是有岩浆急迫喷薄而出,只要陈斌敢说一句不好的话,就能立刻让他灰飞烟灭。 陈斌眼里满是厌恶,他甩开陈长安的手,从兜里拿出了一张小小的芯片:“他能拥有人类各种智慧,唯独不能有情,不然就要乱了套了。” 陈长安神色慌乱地看着那个小芯片,一脸不可思议,堵着颈外静脉伤口的那只手颤抖地放了下来。 没意义了。 支撑他煎熬了四个多小时又拼命走到这里的那个理由突然崩塌了,碎成了一片他抓不住看不见的粉末。陈长安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好重,他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你把他还给我……都是我的错,我去死行不行……” 他失血实在太多了,开始耳鸣头晕,意识也慢慢不清醒。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里,最后的感知竟然是眼泪好热。 “只要他能活着,让我做什么都行……” 如果你不愿意,那我陪他一起去死也很好…… 两个月后。 那张芯片回到了一个新的躯壳里,守护者II号重新开机。 他用了很长时间回忆以前的事情。从第一次在实验室醒来,到被送去了陈家,然后中间有些记不清,然后就到了第二次成人检查出了问题,陈先生说他不乖了,决定销毁。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这是一个全新的但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躯壳。为什么他又回来了…… 他睁开眼,被对面的东西吓了一跳。 正对面是一个高约两米半的圆柱形玻璃室,里边灌满了有些浑浊的淡黄色液体,泡着一个赤身的尸体。 他看着发丝遮遮掩掩的那张脸,非常眼熟,却没什么特殊印象,竟是一点情绪波澜都没有。 那个尸体已经发白了:额角有蹭伤,颈外静脉破裂,右手小臂处深深浅浅的刮伤被泡得特别肿,不正常的姿势能看出来腰椎骨裂。 陈斌进来后他也没说话,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个人。 他听陈斌说,陈长安为了换他回来心甘情愿当了rebirth的实验品。等陈长安醒了,他们两个就可以回去了。 陈长安是谁? 又过了五天,陈长安醒了。 他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的房间,便赶紧站了起来。没想到用不上力,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顷刻之间,一股疼痛从他的双膝处钻过,疼得他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拼命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膝盖。 “卧槽,这么疼。” 不对,他怎么感觉到疼了?! 陈长安抬起自己的双手,突然意识到控制双臂的运动有些吃力,他又试着歪了歪头,适应了些后将双手撑在地上,努力地控制膝盖弯曲的角度,想要站起来。 就在这时,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是触觉!陈长安感受到了肩膀有被抓压的感觉,他猛得一抬头,是那个他朝思暮想,拼尽全力都要去找到的那个人! “阿修……” 林修温柔地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来,小心。” 陈长安觉得这一切有些梦幻,他不仅恢复了感觉,林修还回来了,这怎么可能? 让他相信这是现实的是陈斌走了进来。 “醒了?” “你救的我?”陈长安这话说的有些迟疑,他不觉得陈斌有这么好心,不仅救了他还把林修还回来了。 “不是救,是给予你重生。”陈斌有些神神叨叨,这话说的活像一些部落里的巫婆。 “新身体感觉怎么样?” “你在说什么?”陈长安皱起了眉头,他觉得陈斌精神有问题。 陈斌没在说话,笑着让林修扶着陈长安跟他走。 他们回到了林修醒来的那间屋子,陈长安大老远就看到了泡在液体里的那个人。 别人看到的自己和从镜子中看到的自己是相反的,陈长安以这种视角看到自己的脸,熟悉而又陌生,诡异极了。 那个是谁? 我死了? 那我又是谁? “换个身体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陈斌骄傲而又狂热地向二人介绍自己的终极项目——rebirth。 陈斌大学的时候,曾有富商向他的导师提出“将人的意识与机器人技术相结合,从而创造出不死不灭的□□与灵魂”这一设想。 导师拒绝了,但他很喜欢这个充满了挑战性的想法。 在陈斌遭受欺骗与背叛,心死如灰地搬离总部以后,他重新联系上了那位富商,表示愿意接下他的项目。 陈斌将这个项目命名为“rebirth”,毕竟,除了自己的身体快要不行了的时候,有谁会愿意换具机械身体呢?他将人类神经系统所储存的信息复刻入芯片,再加以高仿人机器的基础运作,从而实现人的“永生”。其实,守护者系列的出现也只不过是他对于拥有完整人格和思考能力的机械体的探索。 越来越多年近古稀的富商盯上了这个项目,他们纷纷暗中向陈斌提出合作,陈斌也用领域内称王称霸的骄傲弥补了现实生活在他内心中留下的伤。 陈长安的意外到来给他送来了第一个正式的实验品。只要他能配合实验,守护者II号还给他也没什么。 陈斌的第一项观察任务是要求陈长安每天记录身体适应的情况至可以完全自由控制。 陈长安听完后就迫不及待地拽着林修回家了。 关于林修失忆这件事,陈长安认为是他把做好备份的原数据在去麒麟的路上全部删除导致的,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份数据所包含的范围会这么大。 不过没关系,林修还记得登录家里远程操纵系统的密码,那个U盘里还保存着这些珍贵的记忆。 大门刚打开,陈长安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上楼去拿U盘,可他一时难以适应这副身体,走路不是很稳,关节的调动也很吃力。 “快,我们去拿U盘。” “小心点。” 林修扶着他,磕磕绊绊地上了楼,又连忙从抽屉里拿了U盘到了沈姥房间里——现在的计算器早就没了巨大的实体,遑论USB接口,只能通过沈姥的笔记本电脑读取这些数据了。 陈长安尽力地去控制自己肢体的运动,可手指怎么都像锈住了。 林修在一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还是我来吧。” “你没把关于U盘的记忆删除?” 必定删了啊。林修无话可说,他的确不记得自己有备份过数据。 陈长安用左手掌根压着右手食指,艰难地将数据打开,发送给了林修。 14年的记忆源源不断地回到林修的脑海中。从9岁的小不点到23岁的青年,他又重新回味了一遍自己与陈长安的这些年。 直到……他接上了从实验室再次醒来后看到对面有具尸体的记忆。 林修一直属于定格状态,陈长安也很耐心地在旁边等着。 直到林修带着他对陈长安全部的记忆和情感再次审视完醒来后在实验室里发生的这些事情。 “安安!”林修突然紧紧地抱住了陈长安。 他现在真的害怕极了。他怎么敢跑去麒麟找他呢?怎么敢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苍白的脸,紧闭的眼,破裂的血管,扭曲的骨骼……当初他可以淡定地检查分析完沈琼的遗体,如今才发现,人类的遗体有多可怕,这冰冷的身体带走的可不止是一个人的情感和岁月。 “我在。” 同以前一样的声音和语气,但却再也听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了。林修还是怕,他不知道陈长安是不是真的回来了,他不知道陈长安以后该怎么面对现实。 “对不起。” 林修几乎哽咽,不知用什么去弥补哪怕一分的悔恨。如果能够重来,他情愿自己不和陈长安在一起,不来陈家,甚至不存在,都可以,只要陈长安能平安自由得度过一辈子,而不是现在和他一样成了个供别人使唤的怪物。 陈长安理解林修现在的心情。他竭力控制自己抬起了手臂,像以前那样搂住了林修的脖子。用一种很轻快的语气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们这是因祸得福,不该不开心。” 林修摸了摸陈长安的头,声音极其沙哑:“这哪门子的福……” “你自由了,我也有完整的感觉了,我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实验室把我们分开了。这可是三件好事。” “委屈你了。” “没,其实我挺开心的。我这辈子,竟然真的拥有痛觉和触觉了。不就是写报告嘛,就当陶冶情操了,我以后每天换一种语言写,折磨死他。我不光要控制好这具身体,还要举重千金胸碎大石……” 陈长安突然拖慢了语速,然后神神秘秘地趴到林修耳边悄悄说到:“还要睡了你……” 耳边的呢喃细语再也没了细碎的气息搔过所引发的悸动,林修还有些不适应,但他感到很知足,最起码,他们两个又一起回家了。 “好,那你可得好好努力,我等着你s(不是杀谢谢)我的那一天,老婆……” 这个称谓让陈长安想到了林修离开那天他一个激动喊出来的那句…… 陈长安羞得把脸埋到了林修的怀里。 没想到风雨过后,林修竟敢反过来占他便宜了,以后的日子愁啊。 不过幸好,风雨过了。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陈长安当真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了。既然rebirth的服务者是那些大富商,他们必然会提供最好的资源。新机器体高仿本体,甚至发丝指纹,有五感,能进食,有痛无伤,与网络相联。说是实验报告,他更像是写产品评价,整天给陈斌挑刺,昨天嫌舌头对食物口感的辨别不够精细,今天嫌内部联网运算过于头晕脑胀,恨不得明天就问他和林修能不能整个孩子出来。哪怕再不着调,陈斌也必须重视反馈,任他瞎折腾。 只是,练习对新身体的控制与支配的确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打碎重接,用不上力气,也不知道对应的哪里。有的时候他练得着急上火,恨不得把自己给拆了,这时,林修就会紧紧地抱着他,让他相信,这些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长安靠在林修的怀里渐渐平静下来,就开始想:古时被时代遗忘的人谓之“隐”。现在各处归政府统一划分,倒是没什么隐的好去处了。但若是时间足够长呢?一代又一代的人留下印记,来了又走。是否他们就能被时代遗忘,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他不喜欢这具冰冷而又笨拙的身体,而此刻,这具身体却向他承诺了一个词——地老天荒。是真正的地老天荒,与你爱的人相伴,与天壤共祀,直至地老天荒!这个念头突然钻出来,带着一丝侥幸与兴奋,他怎么能不好好活着呢?他当然得和林修一起好好活着!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们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 重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陈长安在麒麟分部血尽身亡的当天,值班室就告诉了白琦。白琦和卡莱尔痛心不已,但除了追责那天的汽车以外也是无能为力。面对白斯特的询问,他们只能谎称陈长安和林修到国外旅游了,联系不上陈长安的沈瑾也从白斯特这里得到了旅游的假消息。 直到陈长安“重生”,和林修一起离开麒麟分部。陈长安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到了白琦那里,他立刻感受到了危机,想尽一切办法调查陈斌毫无获得,给陈长安发消息竟也没有任何回复。 陈长安在重新回到生活之前,他必须要证实陈斌是否在监控他。 Rebirth I:我能问问第二次成人检测的时候,你是怎么知道林修有问题的么? 陈:首先他后期的数据量越来越少。其次,他可以删除数据,却永远删不了他删除了数据的记录。 Rebirth I:你现在在监控我么?既然你将rebirth看作是我的重生,那我是不是该获得一个人应拥有的权利,包括**权。 陈:当然,我对你的私事毫无兴趣。别忘了按时交报告。 陈斌虽然疯狂,但他从不说谎。陈长安放下心来,立刻让白斯特来一趟。 三个多月未见兄弟的白斯特知道陈长安回来了,连忙赶到了陈家。原以为会看到一个面泛桃花给他带了一堆礼物的陈长安,可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坐在沙发上难以起身的陈长安。 白斯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仔细观察起面前的人,感觉和以前不大一样。 陈长安知道白斯特看出来了他的不对劲,便由林修扶着吃力地站了起来,故作轻松地说到:“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就这四个字该如何说清这三个多月的遭遇啊。 白斯特连忙过去扶他,以为是陈长安的腿出了问题:“怎么了?你生病了?” 陈长安赶紧抓住了白斯特的手,犹豫片刻说到:“我有事告诉你。” 白斯特还在疑惑,陈长安就将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左胸口。 “感觉到了么?我没有心跳。” 白斯特整个人都愣住了,还以为是自己的手出了问题,再三确认后,他慌张地看向了陈长安。 “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呼吸。出了点意外,陈斌给我换了个机器身体……” “换,换身体?也就是说你……”死了? 本应该在国外疯玩了三个多月的人,怎么就……白斯特有点接受不了。 陈长安就把从自己在路上出意外,又成了陈斌的实验品,到最后这几天刚自己埋了自己这一堆的事全告诉了白斯特。 “让人换一具机械躯体……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真的不敢相信,陈叔叔这研究……”白斯特皱起了眉头。 虽然白斯特没继承家业,但在父亲的熏陶下依旧对科技发展产生的影响极其敏感。 “昨天白叔给我发消息了,他其实一直都在监控陈斌,但是通过我这次血染分部才知道了陈斌的具体研究。他说陈斌进行实验一直在受到很多有实力的人的保护,查不具体,就想问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那时候还不确定陈斌是不是在监视我们,就没回复,但这件事总得让你们知道,今天就叫你过来了。” 白斯特一直都皱着眉,他真的心疼了,不敢去想象陈长安都经历了什么,到底遭了多少罪。都是创业小有成果的人了,却忍不住红了眼圈。 “选择权是在自己手里的,可总有些不可抗力让你不如意。所以,可改变的,主动掌握;改变不了的,随遇而安,知足常乐咯。” “几年前发现地下室的时候你就这样跟我说的,现在改个高级点的说法,我把这话还给你。” 当事人都想开了,他也不能继续哭哭啼啼的。白斯特赶紧拿手扇了扇风,把泪憋回去,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责怪陈长安:“我连40岁的衣服都给你设计好了,你可好了,当个千年王八吧。” “穿,四十岁算什么,只要是你做的,王八壳都穿,别哭别哭。” “谁哭了……” 白斯特也就比陈长安小了几个月,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可自从一个脱单一个继续母胎单身后,两人的大脑发育差距就越来越大,白斯特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陈长安倒是越发稳重,和林修越来越像。 陈长安希望白斯特永远都能这样天真无邪,无忧无虑,能任性地表达所想所感。 “行了啊,我没事,你回去以后就实话告诉白叔就行。陈斌背后有很多富商,到底是个什么规模我也不大了解,能撑得起这种研究的总归不能是普通人。你爸肯定比我们想得全面,要是他真的打算报警抓了陈斌,我也无话可说。” 在给白琦一个交代之前,陈长安想了很多。陈斌的做法无疑会引起混乱,一旦向社会曝光更是后果难料,可如果警方逮捕了陈斌,他和林修活不了,麒麟也会受到牵连。 但这件事不只是和他们几个人有关。 当前正规市场上所售卖的机械臂都要由国家审核通过,每一只机械臂阈值都经严格调控,不具有强大的攻击性,只服务于具有明确身份的残疾人员,由专业在职人员进行安装调试。 陈斌的机器体从根本性质上来说也属于机械臂系列,但控制全凭自身意识,操作上限只与硬件有关。如果大量的社会精英变得不老不死,大脑和肢体高度发达,社会阶层差异会变得天差地别,永生的秘密将不再是秘密,人们心中的不平与贪念也将被无限扩大。到那时,战乱还会远么。 “沈瑾姐联系不上你就问我了,我那时候真的以为你出去旅游了,就这么告诉她的。……你要瞒着她么?” 陈长安想了想,这件事的确难办,毕竟他姐夫是公家的人,还很排斥这些人造超智慧体。 “她每个月都非得给我把脉……估计瞒不住。”他姐啥都好,就是总喜欢给他看病的习惯不好。 “希望她能瞒着姐夫吧……” 白斯特刚走,陈长安就收到了匿名语音通话。他看着那一串数字不禁觉得有些稀奇,这年头还用电话号码。 “喂您好,是陈长安先生吗?” 那边是一个普通话非常官方的女声,背景音有些嘈杂。 “……是,请问您是?” “我们是xx医院。” 听到医院两个字,陈长安突然心里一紧,眼珠子盯着林修,他怕啊,现在哪敢去医院。 “我们医院有位叫做陆行知的病人,40年前接受了冷冻。他的亲人已经都不在了,元央女士是他唯一的监护人,但现在元女士的预留账户里余额已经不足。鉴于元女士全部的遗产都留给了您,我们医院对于这位病人的治疗就得同您协商了。” “冷冻了四十年的人?没听姥姥提起过啊……”陈长安想。 “请问他当年为什么被冰冻啊?” “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撑到21岁基本就透支了,家里打算冰冻几年,等医疗发达了再治疗,没想到这一冻就是40年。” 林修想,既然是沈姥看顾的人,他们就有责任继续管下去,便向陈长安点了点头。 陈长安明白他的意思,问到:“那我现在需要做点什么吗?” “您可以亲自来医院一趟吗?我们给您具体讲一下两种方案。” 陈长安犹豫了片刻,以他目前的状况,只要被人看到就一定会露馅,还是不去为好:“抱歉,我目前不在国内,能现在先简单说一下么?” “好的。人的心脏供应少之又少,而猪心脏与人类的心脏结构相仿,目前临床也已批准使用。建议解冻后换上猪的心脏,以后长期服用抗免疫类药物,五年成活率能达到75%以上。您也可以选择继续冷冻,但护理费用是高额的,当初您的外祖母是希望病人能早日醒来的。当然,您也有选择不花费任何时间金钱的权利,这样他就要为人类的医学事业做贡献了。” 虽然是给了三个选择,但从这个语气上来看,陈长安毫不怀疑,如果他选择了第二条或者第三条路,至少在个人的角度上,对面的女人会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幸好他也是打算继承沈姥的遗志。 “让他醒过来吧,两个月后我会去接他,在这期间就拜托了。” 【注:以下以陆知行的第一视角进行叙述】 我叫陆知行,21岁那年因心脏病被冷冻。我不知道自己被冻了多久,反正醒来以后浑身麻了两三天不能动。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我姐派来接我的人。30来岁,长得人高马大,一到床边就把阳光都给挡住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护理大娘一脸姨母笑地看着我们两个哇!!!这是什么年代,这个年纪的大娘都这么开明了吗??? 在护理大娘疯狂嗑CP的眼神中,我终于出了医院。 汽车是半自动的,红绿灯是悬浮的,立交桥可变轨可升降,路上还有辆车收了轮子展开翅膀飞天上去了。天空中的云隐隐约约浮着一层水波粼粼,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睡了不止几年。 还好,从知道自己竟然换了颗猪心开始,我就该学着包容这个陌生的时代。 我清了清嗓子,问旁边正在开车的男人:“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2060年4月4日。” 那男人好像在等着看我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哼,想得美。 我假装很淡定的样子,对他礼貌地说:“谢谢。”其实内心很是震惊,我被冻了40年了????那我家里…… 那男人好像看出了我在想什么:“物是人非之悲不适合你这种获得新生的人。”说完还对我笑了笑。 既然重回到了这人世,就该痛痛快快地再活个几十年。 “多谢。” 既然知道了40年已过,那些从电影里看到的东西倒也很容易地接受了。幸好只是40年而不是400年,20世纪90年代的“年轻人”还是可以跟得上的。 过了一会儿,那男人开始自言自语,我猜他是在打电话,虽然我仔细观察了半天都不知道哪个物体是手机。 “喂。” “还有五分钟吧,快到了。” “嗯,好。” “还想吃点什么?” “好,都依你。” 那满面桃花开的样,肯定是和老婆打电话吧。 等他挂了电话以后,我问到:“你老婆?” 他笑容更深了,却是说了一句:“你外甥孙。” 我有点懵,这人多少是有点毛病。 五分钟后,车停在了一个白色的别墅门前。竟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40年了,当年那个邻家大姐姐成什么样了?大门打开的那一刻我有些不知所措。 门后没有央央姐,只有一位和我年纪差不多,啊不,是和我40年前年纪差不多的长发的男孩子。人长得很白很秀气,但好像是得过麻痹症,行动有些迟钝。 “元央是我外祖母。” 那男孩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让人忍不住想逗逗他。 “那我是不是你小舅姥爷啊!” 那男孩接着眯起了眼表示不服,接我回来的那个男人却笑得不行。 “我可是你唯一的监护人!比你还大两岁呢!”小绵羊跳起来咬了人的手腕一口。 唯一?我有点不明白……我父母呢?我妹妹呢?央央姐呢? 那男孩发觉自己说破了什么,有些犹豫,但还是都告诉我了:“你的父母和妹妹都不在了……我姥姥也在十年前去世了……今天是她的祭日。” 我突然明白了那男人在路上“物是人非之悲”的安慰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好好生活,过去的悲伤就过去吧,我陆行知也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人! 我冲着他们两个人大笑了一下,伸出了右手:“正式介绍一下,我叫陆行知。” 我也知道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林修,陈长安。 他们带我去祭拜了央央姐。 那是一棵柏树,央央姐的骨灰就埋在底下。 这年头都流行树葬了么?倒是不错,对环境挺好,还能减轻土地利用资源。 “姐,谢谢啊,谢谢你让我回来,谢谢你给我留了一个家。” 从墓地出来以后我们去了商场买菜,长安说这是他第二次来商场,大概是因为麻痹症行动不便吧。我开始心疼小绵羊,也在担心林修以后怎么照顾俩病号。唉,我不能给他俩添麻烦啊。 还有,就说他俩有点什么吧,上午林修打个电话嘴角都要飞出太阳系了,现在俩人推着购物车腻歪。 不过陈长安这小子不错啊,水煮肉片毛血旺剁椒鱼头辣椒炒肉,对胃口! 感谢这人世间让我回来。生活是美好的,秀恩爱那俩是顺眼的。 f4全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在陆行知出院的前几天,陈长安和林修就考虑了陆知行住的问题。 别墅里不止有三间卧室,但陈长安以合理利用资源减少破费为由,非常流氓地占了林修的房间,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了陆行知。 陈长安知道自家老公脸皮有多薄,他连措辞都想好了,只要林修敢说个不字,他就梨花带雨地诉苦:“过去的五年里,我的卧室下半夜哪一天不是在独守空房?你怎么忍心让它如此孤独?” 然而林修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很积极地帮他搬东西。 陈长安在原地呆住了,连忙追到卧室里问到:“你都不反对一下?” 林修一边打包陈长安的被子枕头,一边说到:“反对什么?你又不睡你卧室,省得再置办套衣橱桌椅的了。” 陈长安震惊,自从他俩从实验室回来以后,林修是越来越不顾及礼仪和面子了。人前是君子,在他面前却是怎么腻歪怎么来。 此刻,陈长安的脑子里飘过一句诗:人生得意须尽欢。 行,不就是没羞没臊的生活嘛,没问题! 于是就有了林修接陆行知回来的路上,陈长安给他打电话点菜的事。 几天接触下来,陆行知这个话痨已经很适应新的生活了,林修和陈长安都是很好的人,但仍有一些问题让他感到迷惑。 比如,陈长安给他准备了手环,说是相当于他那个年代的智能手机,但陆行知从来没见过陈长安和林修用过手环,他俩更像是耳朵里内置了个蓝牙耳机似的。 再比如,林修从来不吃饭。再比如,陈长安的麻痹症渐渐好了。再比如,他和陈长安每次吃饭都把盘子吃的干干净净,但厨房的垃圾桶里总有剩菜。再比如,他俩从来不上厕所。 陆行知实在是太好奇了,这两位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短短的40年,人类已经进化到“羽化登仙”了? 在陈长安问了他三遍“你确定想知道么”之后的五分钟内,陆行知见识到了他在这个时代里遇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好吧,我先来。”林修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开始脱上衣。 “诶诶诶干嘛呢?你两口子要脱衣服回自己屋里去。”陆行知赶紧别过脸去。 “坐稳了。”陈长安好心提醒陆行知,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怀好意。 陆行知一时没明白陈长安是什么意思,他转头去看林修,林修已经背对着他们两个了。 “这是什么?”陆行知惊呆了。 林修的颈部有一圆点,向下延伸出一条幽蓝色的细线,再由这条细线出发,伸出更多更细的线,伸向四肢百骸。 “我的中枢。底下的凹槽是电池。” 说完,林修的脊椎处竟然弹开一个凹槽,一块黑色长方体稍微向外推出,接着,林修背后那细线的幽蓝色的光都灭了。 陆行知刚因为听到“电池”两个字格外混乱,又看到林修这个样子,整个人都开始慌了:“他,他怎么了?” “电池扣下来了,没电停机了呗。” 陈长安淡定地走过去把电池给他推回去,林修身上的光又亮了。 “你是,机器人?” 陆行知盯着林修的后背,满脸的不可思议。 “啧,知道很好看,看够没。”陈长安不乐意了,拿过林修手里的衬衫帮他穿上。 陆行知连忙收回眼神:“啊对不起……我就是想看看他和人到底有什么区别……这也太像真人了吧……” “切,这才到哪。”陈长安故意一显摆,他想吓吓陆行知。 林修接着抓住了他的手腕:“你不准脱衣服。” “你是不是吃醋了?”陈长安看着他一脸坏笑。 “刚刚你没吃醋?我可都听见了。”林修指刚才陈长安不让陆行知看他后背的事。 两人就这么自动忽略了那个还在懵逼状态内的可怜娃。 “我呢,没那么花里胡哨。”陈长安说。 陆行知用手撑住下巴,仔细打量着陈长安:“你不会也是个机器人吧……” “哇,我可是有身份证的!但是呢……”说完,陈长安掀开了自己的卫衣,从腹部拉开了一个盒子。 陆行知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盒子:“这又是什么?” “胃啊,我喜欢吃东西,但我消化不了,吃进去的东西只能再倒出来。”陈长安无奈地撇了下嘴,把那个盒子推回去,放下了衣服。 “那你到底是不是人类啊?”陆行知整个脸都麻了。 “以前是……后来意外死了,就借机器体活着了……”陈长安故意学得像个七八岁的小孩,认真地讲这个“借尸还魂”的故事。 陆行知看着眼前的这两位大神,笑着礼貌地点了点头,心想:这科学的时代咋还更灵异了呢…… 陈长安及时地过去拍醒了陆行知:“算了,不吓你了,但刚刚那些都是真的。” 他想了想又说到:“并不是这个世界都这样了,我们俩真的都只是意外,以后会慢慢告诉你……你能保守秘密吗?” 林修和陈长安都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他了,必然是真心接待了他,有了在一起生活的打算,他怎能不将心比心呢? 陆行知憋了半天,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到:“那你们也得保密我换猪心的事……” “好,我的小舅姥爷!” “拉钩!”陆行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小拇指。 “拉钩?”陈长安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愣了一下后立刻上内网查。拉钩:两个小指缠绕拉钩,一般为许诺的一种方式,常用语“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哦,好,拉钩!” 陆行知非常满意地和两位拉钩并且盖了章,刚刚还是一副惹不起面前两位大哥的样,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 “那你就没有麻痹症咯?” “麻痹症?什么麻痹症?”陈长安一愣,但结合过去两个月以来他行动迟缓不便,也能理解为什么陆行知以为他有麻痹症。 “就你,走路吃饭啥的,都不太方便……” “我换这个身体也没多久,这不是适应期嘛。”说完抬起右手,五指攥起成拳,又漫漫摊开恢复成掌。 陆行知十分好奇,凑到陈长安面前,看他手指的运动:“你是咋控制身体的?” “意念。”陈长安神神叨叨的,看陆行知根本不信,又继续说到:“真的没骗你,我也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我的确是要用意念去把感知和行动统一。” 陈长安想了个类比:“这么说吧,你吃完韭菜以后塞牙里了。你的牙知道韭菜在哪,可你的手和舌头感受到的就不是一个地方。” 陆行知想想这个韭菜塞牙就觉得自己的牙有点难受:“啊这……心疼你……”过去拍了拍陈长安的肩膀。 没过多久,陆行知的好奇心又起来了:“既然就是服务于人的,那是不是你这个身体和人类的身体没什么区别啊?” 陈长安想了想,说:“应该吧。” 陆行知扭头看了看林修,趴到陈长安耳边小声说到:“哎,那你能和林修上床吗?” 陈长安顿时瞪大了眼,嘴抿地老紧,朝林修眨了眨眼。 一看林修,也一脸尴尬地看着陈长安。 陆行知突然意识到,林修是可以听到他说话的。 本来陆行知想问林修是不是有千里眼顺风耳的功能,但他一开口陈长安着急地喊着让他闭嘴:“,问,问什么问啊?这种事是能问的吗,啊?” 本来白斯特就很直白了,但好歹有点情商,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谁承想陆行知更直白,好奇心驱使着他能干出任何事情。陈长安一点都不怀疑下次吃完饭,他能盯着他把胃部小盒子里的食物残渣倒出来,而且毫不反胃。 突然陆行知哈哈大笑起来:“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仨都这么奇葩……能凑到一块也是神奇。” “呵,这就神奇了?” 陈长安忍不住想显摆一下自己过去23年来的光辉事迹,就当个故事把自己爹妈还有白斯特的事都讲给他了。 听完这个绵长而又凄惨的成长史,话痨沉默了,他戴着痛苦面具过去抱了抱陈长安:“大外甥孙,你受苦了。” 没想到小绵羊小时候这么惨……陆行知越来越觉得上天一直都在眷顾自己。 “没事,都过去了,我现在这不是挺好的嘛。” 那些曾经走过的刀刃,陈长安只记得很疼,但早已不记得是怎么个疼法了。艰难的岁月就该这样,你只需要记得那时候很难,但不必放在心上,有事没事地回去痛着走一遭。 “等以后给你介绍小白,等他来了我们四个奇葩才是真的齐了。” “这名字和洋文似的。” “他爹中国的他爸英国的,他爸的妈德国的,据说他爹的奶奶是日本的。” 陆行知震惊,他这都是认识了帮什么人…… 刚来家里的那几天,陈长安还能感觉到陆行知有些拘束,但自从他和林修坦诚地告知了自己的秘密以后,陆行知不但没有害怕疏远他们,相处反而更加自然亲切。 陆行知对这个时代的任何东西都十分好奇,“厨小蟹”要玩一玩,全息投屏器要研究一下,连永远没有大结局的新闻联播都准时收看。 自从陈长安出车祸以后,在白琦和卡莱尔的强势压力下,本市将半自动汽车的出厂标准定得更高,车检也由一年一次改为半年一次。 林修去车检了,陈长安觉得空气都不甜了,只能靠回答陆行知的十万个为什么打发时间。 “你以前都怎么健身啊,你们还是用跑步机吗?”陆行知有点脑补不出来现在的跑步机是什么样子的。 “跑步多无聊,我以前都是靠打游戏锻炼。那时候,和小白一打就是一天,废寝忘食,都不带累的。”陈长安回忆起自己小时候混世魔王的样儿不由得热血上头。 “打游戏还好意思夸自己废寝忘食呢,你还挺骄傲?”陆行知记得他小时候每天就打几场排位,也上不了多少分,就得被他老妈揪着干活,把脸从手机前挪开。 “嘿,我非得让你见识见识。” 陈长安带陆行知来到一个铺着厚厚的地毯的房间。侧面墙上全都是柜子,最里边摆着一堆VR游戏设备。 陆行知看着这么空旷的房间,还是铺了地毯的,第一感觉就是陈长安要玩点散打相扑什么的:“你要干嘛?和我练练?我这心脏可受不了。” 陈长安笑了笑没说话,走过去拿了两副VR眼镜过来。摁开一个的开关后递给了陆行知:“戴上。” “这啥?” “VR眼镜,让你看看打游戏怎么健身。啧,赶紧戴上。” “哦。” 陆行知戴上眼镜后,看见面前有一个淡蓝色的大屏幕,正中间是游戏名称。 陈长安也戴好了眼镜,与陆行知同步连接游戏主页:“选吧,左右滑动,你想玩什么我都陪你玩。” “滑动?咋滑?”陆行知一阵手舞足蹈,不知道怎么控制眼镜里的显示屏。 “你把手放在眼前,向左摆或者向右摆。这眼镜能感应你的手势动作。” “哦。”陆行知就按照陈长安说的操作。 《上海滩》。看名字和海报应该是个枪战。 《威虎堂》。□□混战啊,应该是拳击类。 《飞跃地球之巅》。听着恐高症都要犯了。 《快刀切水果》。诶这个还行,我熟。 于是陈长安就陪着陆行知玩起了他家里最老旧的一款游戏。 幸好只是动动胳膊,这种运动程度陆行知还能承受得住。 可他越玩越来劲,都忘了自己心脏不行这件事了,直问陈长安还有什么更刺激的游戏么。 陈长安想着让他体验一下感觉也行,不开竞技模式就是了。于是拿出来了件体感衣递给他。 “还换衣服?” 衣服底子是深灰色的,在每一个关节处都有一个红色的圆圈。这让陆行知更期待了。 游戏开始。陆行知刚睁眼就觉得后脑勺被人捶了一下,他惨叫一声:“陈长安!你打我干嘛?” 然后一个人从他背后走了过来,那人有着和陈长安一样的脸,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 “你,我怎么能看见你啊。” 陆行知左看右看,背景却不是那间铺着地毯的屋子,而是一个夜晚的废弃的巷子。 “浸入式游戏嘛,你低头看看。” 陆行知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身体,黑夹克黑工装裤黑马丁靴,一身的黑。他伸手摸了摸身上的黑夹克,竟然真的感觉到了皮料的质感! “这是真的假的?怎么还能摸到这衣服呢?” 陆行知惊讶极了,幸好在场的人只有戴着眼镜的陈长安,不然被别人看到他掀着空气左瞧右瞧,指不定当成神经病呢。 “体感衣就是这么神奇,它释放的轻微电流能让你产生对触感的假想。” 陆行知走到小巷墙边,用手去触摸墙壁,也是很真实的砖瓦的粗糙感。 陆行知还在那激动的摸来摸去,陈长安已经在这感慨上了:“这游戏小白刚拿来没多久我就出事了,还没玩几次呢,以后这体感衣我是用不上了。” “为什么?”十万个为什么不放过任何一个疑问。 “都说了体感衣是通过释放轻微电流作用于人体神经系统的,我表面是绝缘体,而且也没有神经系统,这衣服对我来说除了丑也没什么了。” 陆行知倒是很讲义气,说着就要摘了眼镜:“你要是感觉不到,那我也不玩了,咱再换一个!” “别啊,还有更高级的呢。“陈长安赶紧阻止了他。“你现在站直别动,试着用意念操作游戏中你的动作。” “就像你控制你的行为那样?” “嗯。” 陆行知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让人物动起来:“意念这个描述,也太玄幻了吧。” “不是让你想着哪个地方给我动起来,而是假装自己给那个不存在的位置下了运动的指令。你再试试。” 陈长安等着陆行知慢慢尝试,他自己也想试试,已经能控制好机器身体的他是否在游戏中活动也比较轻松。 陆行知刚试着抬起了右手,就听见左边“咣当”一声。 他赶紧摘下眼镜,看见陈长安倒在了地上。 “长安,长安!”陆行知赶紧把陈长安扶了起来,又帮他把眼镜摘掉。 可陆行知完全抱不动陈长安啊。 就在这时,林修冲了进来——他刚回到家就听见了一声闷响,然后听见陆行知焦急地在喊陈长安。 “安安!安安!”林修从陆行知那抱过了陈长安,风一般地转到隔壁他俩的卧室,把陈长安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陆行知也跟了过来:“怎么回事啊?” “安安!安安!” 林修怎么喊陈长安都没有意识。 他赶紧去检查陈长安的电池电路还有芯片,都没有问题。怎么会突然死机了呢? 陆行知赶紧给林修说了当时的情况:“我们俩都带着VR眼镜呢,也没剧烈运动,他突然就倒了。” 林修当即联系了陈斌。陈斌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当前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强行重启了。 陈斌从实验室那远程操纵,重启了陈长安。 林修一直蹲在床边,紧紧地攥着陈长安的手,眉毛皱得都不知道能挂上去几千愁绪。 约摸过了四五分钟,陈长安终于醒了。 “头疼……” 陈斌说,强行重启有可能损伤大脑,头晕甚至失忆都是正常现象。 幸好陈长安没还有到失忆的地步,只是过去一些事情的逻辑顺序错了位,从他的眼前如流水般快速闪过。 没过多久,陈长安就恢复了。 他睁开眼,看见床头蹲着一个床尾站着一个,都担心地看着他,便赶紧坐了起来:“我没事了。刚刚想试试用这个身体能不能操纵游戏人物,现在看来是不支持,没过几秒就突然没了意识,像是休克了一样。” 这段时间他是看到了机器身体的一些好处,可却忘了人类的大脑是大自然的杰作。他现在可以随时连接网络,比古今中外任何一个人都要渊博,他可以记忆力超群,可以三日不眠,可以不老不伤。但是,这些优点仅依赖于硬件系统,以大脑拷贝的方式组成基础软件系统终归是比不上数以百亿计的脑细胞。为了保留完整的人生前的思维方式、习惯和记忆,机器体已将各大系统中枢转移,大脑芯片只需承载思考这一项工作,这也导致了思考和其他行为信号发出的不匹配。 陈长安向陈斌如实报告了这次的问题,得到的解释是:以自我意识控制躯体本身就需要巨大的精神力,再发出控制游戏人物的指令,这相当于耗费的是精神力的平方数,运算量过大难以承载,最终导致死机。 林修轻轻摸着陈长安的头发说:“以后要是再来这么一出,我也要死机了。” “唉。”陈长安躺在林修腿上长叹一声。 “不怪你。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不可逃避,不容后悔,只有让好的更好,才能弥补这些缺憾。” 陈长安侧了侧身,抱住了林修的腰,把整张脸都埋到了林修肚子上,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问:“陆行知呢?” “他说要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脑子……” 本来林修还想笑话他给机器人补脑子的行为,但他看到陈长安一愣后他顿时也卡壳了。 “他会用厨房么? 突然,厨房里传来冰冷的机器音:“警告,警告,智能厨房系统遭受不明破坏!警告,警告……” 暂时甜一甜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自陈长安回来见过白斯特后,他就一直在想该怎么跟沈谨解释在麒麟分部里发生的这些事。虽然白琦表示要具体要看陈斌到底会做出怎样的产品,目前不会向警方透露,但陈长安依旧担心秦锋那关。一个反感机器人那么多年的警察,哪怕是他的姐夫,这次还能对他手下留情么? 他一能正常活动后就给沈谨发了消息,提前让她做个心理准备,有时间来别墅一趟,还要瞒着秦锋。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屁孩能有什么大事,净假正经。沈谨就没把陈长安这话当回事,得过了两个多星期,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才想着去陈长安家一趟。 一进门她就觉得陈长安和以前不大一样,但也说不上来,就是挺奇怪的。难道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不灵动了? 还没等问出口,她就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穿着睡衣踢着拖鞋从二楼下来了。 沈谨从沙发上站起来,大脑迅速思考,陈长安没接受义务教育,平时也不出门,这人还穿着睡衣从她弟的屋里出来了……不会是他弟的对象吧…… “他,他……”沈谨吓得有点结巴,她弟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就找了个男的呢!还都住家里来了! 陈长安看他姐可能有点误会,赶紧跑过来解释:“这是我小舅姥爷!也是你小舅姥爷!” 沈谨拖了拖眼镜,看着面前这个能比她小个七八岁的男孩,眼神中满是隐忍,要不是有外人在场,她真的能大喊一声:放肆!然后把陈长安的耳朵拧个720度。 陈长安又对陆行知说:“这是我表姐,元央的孙女。” 林修给沈谨沏了杯茶,又给陈长安和陆行知一人倒了杯凉白开。哪怕陈长安已经不需要了,这坚持了12年督促喝水的习惯也还是改不了。 三个人坐下来谈了半个多小时,沈谨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一个比她年纪还小的舅姥爷。 她还提出了让陆行知去沈家住。毕竟这是她奶奶的托付,而且陆行知要是真有个突发意外,林修和陈长安未必能处理好。 “姐,舅舅舅妈一年就没几天在家的,你和姐夫工作忙到没边,沈谦还当兵去了。你们家冰箱都是空的。好歹我和阿修24小时都在家里没事。” 虽说陆行知辈分高,但他毕竟心智还只是二十出头,和陈长安沈瑾聊天就像是同龄人之间的讨论协商一样。 “你们都不嫌弃我,我真的挺高兴的,但还是尽量少给大家添麻烦,我在这里挺好的,不用特别为了照顾我再影响了工作。” 正主都发话了,此事也只能作罢。 “神经兮兮地叫我来不止这一件事吧?还不能告诉你姐夫。” 陈长安还是不敢说,他不知道沈谨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反应,他不知道秦锋下一次来到他家会不会带了命令。 他就一直低着头,抓着沙发沿,犹豫不定。 林修坐在他旁边,暗中碰了一下他的胳膊。陈长安稍微抬了抬头,发出了求助的目光。 懂了,他说不出口。 那就由他来说吧。 “几个月前,就是你和小白都联系不上安安的那段时间,其实我们在陈先生的实验室。我被召回实验室,安安去找我,路上遇到闯红灯超速……脑震荡,颈外静脉破裂,右小臂多条深层划伤,腰椎骨裂……陈先生只能给他换个身体。” 林修明白,沈谨表面上苛刻严肃,从小到大也罚过陈长安很多次,但她非常爱护陈长安。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沈谨必然会没完没了地追问,眼红了杀到肇事司机家里去都有可能。 “只能……换个身体?”沈谨的声音有些哽咽。听完林修的这番话,她有些接受不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才几个月,怎么就不是那个人了呢? 沈谨扭过头去看陈长安,眼里的泪一直在打转。她是医生,她知道那些伤有多痛,多严重。 几年前陈家地下实验室的事情弄得陈长安颓废了好一阵子,她那时候还能去埋怨自己的姑姑姑父,还能陪着陈长安康复出院。可这次呢?当她知道的时候,她的弟弟已经经历了一次死亡。现在坐在这里的究竟是谁? 她是医生,见多了陌生面孔间的生离死别,记不清已经平静地道了多少声“节哀”,可到了自己遭遇这撕心裂肺的痛,她还能送给自己一句“节哀”吗? 陈长安赶紧过去抱住了沈谨:“姐,我还是我,没事……” 沈谨靠了会儿陈长安的肩膀,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抬起头了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啊,以前的事情都记得,也恢复触觉和痛觉了,能吃能睡,就是不能吃太多,嘿嘿。”虽然他很多年没有装过缺心眼子了,但现在为了让他姐赶紧放心也只能缺心眼一次了。 沈谨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愣了一会儿说到:“以后也不用给你查体了,也不用监督你养生了……” 这话听得不免有些忧伤。 陆行知也赶紧安慰沈瑾:“以后给我查体,催我养生啊,我更需要监督呢!” “沈医生,拜托啦。” 沈谨深吸了一口气:“好。” “那……姐,能不告诉姐夫么……”陈长安小心翼翼地试探。 沈谨明白了:“这才是你担心的吧。” “嗯……” 沈谨从小学到高中都是铁面无情的班长大人,年年三好学生道德标兵。陈长安真的不确定在她眼里自己是不是犯法的存在…… “你平安最重要。”不是以前那种教育小孩子的语气,只是一个姐姐对弟弟最真切的希望。 陈长安有些惊讶地看着沈谨,他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他姐说出来的话? “真的?” “……” 沈谨算是明白了,她一直都站得太高,让陈长安从小就怕她,一切违背她意愿的事都瞒着,一切不像是严苛的老母亲说出来的话一概不信。 观念已成,不是她一句话就能改变的,算了,就这样吧。 “行了,答应你的事肯定做到。” 沈谨看了看时间,从沙发上站起来:“还不晚,我今天休班,一会儿做点饭给你姐夫送去。” “行。” 陈长安三人将沈谨送至门口。 “哎姐,今年过年,小谦能回来了吗?” 随着机器人技术不断成熟,不仅警局有大量的投入,部队上更是如此,边防部队中AI兵甚至能达到全队的80%。沈谦在一年前选择了进部队,按他的话来说,这些事情总要有人要去干的,你不干我不干,还能有谁去呢。 “按道理应该能准假,两年了,也不能算新兵蛋子了。他最近有联系你吗?” 陈长安想了想那个至今都记不住的部队号码:“也得有半年没来过信了……” “再等等吧,离过年还有几个月呢。”沈谨望了望沈谦部队所在的方向,她也是想弟弟了。 “嗯,好。” 送走了沈谨,三个人又回到了客厅。 “你还有个弟弟?”陆行知问到。 “嗯,爱国小粉红,刚满18就跑部队去了。” 林修说:“你们聊,我先去做饭了。” 沈谨家的生物钟是早晨六点起晚上十点睡,陈长安家的生物钟是早晨八点起晚上十二点睡。林修也尝试过培养陈长安早睡早起的习惯,可耐不住陈小朋友多撒几次娇。 刚刚沈谨来的这点,他们家早饭都还没吃上呢。 “我一块帮忙吧。”陆行知兴致勃勃地说。 这话瞬间把陈长安吓了一跳,自上次厨房差点报警以后,他可是不敢再让陆行知进厨房了。 “哎不用不用,我给你好好说叨说叨他们老沈家。”陈长安赶紧拉着陆行知坐到沙发上。 “他们老沈家,除了我那个不靠谱的妈,其他的那都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你小时候是不是被我姥姥逼着看很多书?” 陆行知点了点头:“嗯嗯嗯!央央姐比我大了8岁,我小时候家里挺忙的,经常都是她照顾我,那时候也没啥好玩的,我就跟着她一块泡书房。四岁就让我看《傲慢与偏见》,简直就是灾难!啧,其实沈谨挺像她,但没她脾气好。” 两人突然产生了共鸣! 陈长安特别激动,忍不住吐槽沈家:“我跟你说!我姐,姓沈名谨字慎己!我弟,姓沈名谦字藏渊!” 陆行知震惊:“这年头还有人取字啊????” “害,就和平时真的用似的,但他们家规矩就这样,说是不能忘了老祖宗的东西。人家开心就好,但我觉得是挺神叨。” “不愧是央央姐家的孩儿啊……央央姐爸妈都是语文老师,她从小也是博览群书,不过我可是遭罪了。” 当陆行知再回忆起元央,甚至是元央的父母时,不得不感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哎,你们现在还有学校吗?还需要高考吗?”提起语文老师这事,陆行知问出了这个无论在什么年代都受到关注的问题。 “能去上学,但也有不少选择在家上网课的。只要不超年龄限制,在读生和网课生都有报考等级性考试的资格。挺多国家都不看学历了,直接公司内考核,但国内还是挺看重高考的,也说过要改革,可是改了半天发现最被人诟病的反而是最科学最公平的方式。” “噗。”陆行知真是要笑死,绕了一个世纪,教育改革还是得那么回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啊。” 陆行知想了想又问:“那你有想过以后的工作吗?总不能真就在家混吃等死一辈子吧?” 他以前是真的喜欢寒暑假,在家躺着坐着趴着没人管,想睡到几点就几点,想吃点什么就点外卖。可时间长了也就乏了,等假期过去回头一看,一点收获都没有,爽是爽完了,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我?”陈长安愣了一下,又笑到:“我从小就没接受过正规的教育,都是阿修看着教的,也没出门和陌生人打过交道,合作竞争什么的,也不太懂,能干点什么呢?而且现在也怕被别人看出来不对劲。” 陈长安说着说着,笑容逐渐消失了。其实他也想出去多看看,本以为长大后这栋房子便再也锁不住他,可长大后却发现是自己离不开了。 “谁说一定要出门在外了?作家,画家,音乐人,只要有网络就能传出去,关键是得找个你真正喜欢,想要做的事。” “那你现在想做点什么?”陈长安问到。 “我被冷冻的那年才大二,想先补完大学再说。” 陈长安犹豫了一会儿,实在不该提这么消极的事,但还是得正视现实,便问到:“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病……路太长,万一走到半路就倒了怎么办?” 陆行知倒是不在意聊起自己还能活多久,他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复到:“到底能走到哪,那都是我的命数,有些路是不能省略的,不然目的地就不对了。” “也对。”陈长安很赞同他这么通透的观点。 “所以你大学到底学什么的?”陈长安综合这段时间的相处都猜不出来陆行知到底是学什么专业的。 陆行知尴尬地笑了笑:“小龙虾。” “养殖?” “不,是怎么做好吃。” “这还能当做大学专业?” “高考成绩差……养家糊口嘛……” 厨房里传来了厨小蟹关机的声音,接着是林修对着客厅喊到:“洗手吃饭了。” 客厅里的两人异口同声道:“来了!” 美好的一天从美味的早餐开始。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更何况是三个闲在家里没正经事干的人,陆行知都觉得自己这半个多月得长了10斤。 结果最后三个人决定出去逛逛的理由还是因为吃。陆行知想吃垃圾食品,陈长安想吃小龙虾,林修觉得家里该补点水果了。 上次来商场的时候还是陆行知出院的第一天,那时候也和陈长安他俩没那么熟,匆匆买了点菜就回家了。好不容易又来一趟,他可得好好逛逛40年后的购物中心。 依旧是按照功能分层划区。地下是超市,一楼服装美妆店,二楼百货,三楼娱乐,四楼美食。 哪怕外卖网购再方便,人们在闲暇的时候还是会选择到实体店里逛一逛,要的不是买多少东西,而是和重要的人一起消磨时间。 陆行知在前头这个瞧瞧那个摸摸,林修和陈长安在后头手拉手慢悠悠地跟着,要不是视觉上三人年龄相差不大,倒是很有种父母领孩子出来玩的感觉。 看着陆行知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跑来跑去,陈长安叹了一口气,问林修:“是我老了还是他太幼稚了。” 林修笑着回答到:“被冻了那么多年脑子不太好,你得体谅他。”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他,看得开,很理想。一些倒霉事他自己想想就释怀了,不像我,有的时候安慰自己千百遍都会钻牛角尖,再糟点,想捅人也不是没可能。” 林修拽了拽陈长安的鼻尖,跟他打趣到:“你爸妈都是疯子,你是个小疯子也正常。” “行吧,基因问题。”陈长安很不要脸地扒住了林修一整条胳膊,“别人就无所谓了,我再疯你也得养着,哼。” “养,当然得养,自己挑的媳妇,就算是成了小狗也得受着。” 陈长安瞪了他一眼,超级凶地就是一声:“呜……汪!” 最后,林修提了一袋蔬菜水果一袋小龙虾,陆行知抱着两盆发光植物回了家。 门刚开,陆行知就赶紧跑了进去,把那俩花盆墩到了茶几旁边,他一边大喘气一边问陈长安:“凭什么你不用提东西!” “凭我有对象咯。”陈长安站在旁边悠哉悠哉地调戏小龙虾。 陆行知愣了一下,酸得心疼,被虐得都快哭出来了:“你们不能欺负单身狗,我的小心脏好疼,快,安慰安慰我。” “想怎么安慰吧?胶带封嘴还是直接来瓶安眠药,自己选一个?”陈长安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夸张。 陆行知愣了:“这还是我那个可爱的小绵羊吗!怪我瞎了眼,竟把狼看成了羊!”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小绵羊啊,我是小疯子。”陈长安对着呆滞的陆行知就是个龇牙咧嘴的大笑。 “不行,你们得安慰安慰孤寡老人。”陆行知撅起了嘴。 “你想怎样?” 陆行知看看陈长安手里的小龙虾,又看看他,双眼发亮:“让我做顿饭吧!小龙虾和我可熟了!” 就说这人突然矫情不正常,原来在这等着呢:“这龙虾青的,和你不熟。” “炒红就熟了啊。如果连自己的专业都能扔了,我可活什么劲啊。求求了。” 陆行知都泪眼汪汪双手合十地求求了,陈长安快无奈死了,有长辈这么向小辈撒娇的么! 林修能理解一个热爱厨房的人却不能下厨是什么感觉,就拽了拽陈长安让他安心,同意陆行知去麻辣他的小龙虾了。 最后没有开厨小蟹,林修和陈长安在旁边监督着陆行知下厨。陆行知在那一边感慨现在不用圆铁锅不能颠勺就失去了灵魂,一边把一大把一大把的大料扔进锅里。 陆行知专业课学的不错,陈长安表示这顿小龙虾吃得很满意。 晚上十点半,陈长安收到了沈谦的信。 部队有专门的号码,且每条向外界发送的消息都需要审核,还要经电脑和人两次检查,每次收到消息都已经是两三天后了。 今天方便出门还是戴了手环,回家后也懒得摘,就这么点开了手环投屏,沈谦那竖版文言文书信就显现在了他面前: 久未归家,不知兄尚安康否?弟远在边防,至为挂怀。数欲谴书以告,然不敢有丝毫懈怠,惟思亲之心日却。今岁必归,愿把酒共团圆。 弟藏渊 “也就这么酸绉绉的时候能用上他爹取的那字了……”陈长安想。但他却是嫌弃着看了好几遍。 他又给白斯特发了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来家里玩。自从小白开始创业就越来越忙,上回见面还是刚从实验室回来让小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次。 又想到白琦让他十点必须睡觉,算了,明天再看回没回吧。 陈长安把手环往桌子上一扔,有些落寞地倒在了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林修进来,看他已经倒床上了,便问到:“刷牙没。” 虽说机器身体大大降低了洗脸洗头洗澡的频率,但由于陈长安一日三餐绝不缺勤,每天林修都督促他刷牙。 “嗯……”陈长安丧丧地回了一声。 “怎么了?” 林修坐到陈长安旁边,摸了摸他的头。 “沈谦说过年能回来……”陈长安一动不动。 “那不挺好的,为什么不高兴呀?” “小白最近也挺忙的……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有我没有……” 他倒不是因为太久没见白斯特和沈谦而不开心,而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现在都在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打拼,只有他,整天无所事事,吃吃喝喝。 林修觉得有些对不住陈长安。 因为身体原因,陈长安小的时候沈姥是不允许他出家门的。后来沈姥过世了,陈长安一度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渐渐的也就不再想着整天往外跑了,不是不想出去,而是出去了也不知道要干点什么。听别人说和自己看见是完全不一样的,对于外面的世界他一无所知。也就压抑到最后,骗着小白去了趟酒吧喝酒打架疯了那么一次。 最初,林修全部的理论观点都来源于前人的经验。可月盈则亏,物极必反,任何事情从各个面都能说得通,未经实践他也不懂。看过几次陈长安受伤,他也就理解了为什么不能让陈长安出家门。可沈姥去世后,他又想,他真的要关陈长安一辈子吗?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虽小但乐在逍遥。后来,陈长安破罐破摔的状态让他决心帮陈长安回到正常人的生活,本想着等陈长安再大几岁,再成熟细致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了就放他出去。可是晚了,社会上的人不会等他,他也没了微笑面对陌生人的勇气。 “对不起……我该多陪你出去逛逛。” 陈长安扭过头来看了看林修,接着挪过去抱住了林修的腰,林修顺势也搂住了他。 “没,不是你的问题,我从小就挺不思进取的。今天小舅姥爷问我以后想做点什么,有什么喜欢的工作。想了想才发现,我好像真的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毕竟他没有谋求一职养家糊口的烦恼,也没有深入了解学习某一方面的知识。 陈长安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跑到了堆满他小玩意的橱子旁,又蹲下把最底部的大箱子拖了出来。陈长安看一样就拿出来摆到地上。 高仿手枪、怪兽模型、人偶娃娃、给娃娃做的小衣服、水彩蜡笔、剪纸、十字绣、钻石画、超轻黏土、丙烯颜料、喷枪…… 以前闲的没事,他几乎玩过各种小玩意,能在家做的手工也都试过。他不仅有剪刀,还有锤子电锯热熔胶凿子刨子热风机。 可玩过这么多,他样样都喜欢,样样也都不是很精致,挑不出来最上心的,也挑不出来最想下功夫的。 林修也跟过来,蹲在旁边一块看他小时候的那些“杰作”,想想那时候张牙舞爪的小长安真的是可爱:“安安从小就心灵手巧的,搞得我还以为人类小孩都这么聪明呢。” “真的假的啊?”陈长安不敢相信,林修还有两副面孔呢! “当然是真的,在你的衬托下,有段时间我还嫌沈谦笨呢。” 陈长安被夸的笑了笑,又觉得这样太对不起沈谦了,就赶紧止了笑:“你竟然会有这种想法?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佛渡万物,众生平等’……”他一边说还一边神神叨叨的捏了个手势。 林修也被他逗笑了:“我哪有这么高尚……显得有点涵养罢了。” “哎,以前还以为你是个完美无瑕的谦谦君子……”陈长安一脸可惜。 林修继续笑着问他:“现在呢?” “越来越不正经。”他倒也是真的敢说。 “哦。” 林修突然抱起陈长安,转身走了几步就给扔床上了:“那也是被你这个小流氓教坏的!” 陈长安被吓了一跳:“那些小玩意还没收呢!” “明早我收。” “乱摆东西可不是你教我的!” 第20章 第 20 章 陈长安一大早刚起来就接收到了一个爆炸新闻:m国一研究细胞癌变的生物学家以自身为实验品接受辐射,变成了一坨海拉细胞。 【海拉细胞系是源自一位美国黑人妇女海瑞塔?拉克斯的宫颈癌细胞的细胞系。不同于其他一般的人类细胞,此细胞株不会衰老致死,并可以无限分裂下去。此细胞系跟其他癌细胞系相比,增殖异常迅速。】 与癌变不同,这位生物学家全身的细胞在经过辐射后都进行了同一方向的再分化。助手称,仅三个小时,他就见证了这位生物学家从一个正常人变为无形状无规则的一坨细胞。 下边还附了张打码的图片。虽然严严实实地打了马赛克,但就那些嫩红的色块看起来也够恶心了,恶心得陈长安没胃口吃早饭。 这个新闻引发了网络上的连环炸弹:去年大多数国家批准了机械器官,大前年y国端了一家出售克隆人内脏的实验室,再往前有变异大龙虾上岸袭击人类,不同人种的基因序列屡遭偷盗,还有那场几乎灭了全球犬类的病毒。 在冷兵器时代,人们怕刀,怕瘟疫,怕吃不饱饭;到了热兵器时代,人们害怕核武,限制枪支弹药;再到了现在的信息时代,人们怕自己杀了自己。 有些人聚众游行示威,要求严格控制科研项目;有些人搬到偏远的地方,情愿生存环境艰苦;还有些人反倒开始求神拜佛,也不管诸天哪路神仙,一把高香插上保平安。 可无论是哪一行业,只要足够热爱足够疯狂,下去就是个无底洞,哪怕是明令禁止了,这世上不乏有陈斌沈琼之类。 陈长安对那些摸不着看不全的民众恐慌倒没什么感同身受,毕竟他可是真的身体力行过来的。他因科技而生,因科技而死,又因科技回到这人世间。他当了太多年任人摆布的娃娃,由不得悲喜,由不得选择。活着,很好,但是死了貌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些不好的新闻惹得整个地球不得安生,即使他完全可以无视环境的改变,物种的变迁,但对陈长安来说,这个世界仍然和他有关。 陈长安一整天情绪都不是很好。 吃饭的时候陆行知也想安慰安慰他,便问到:“长安,你有没有想过养个宠物啊?” 陈长安拿筷子戳米饭的动作突然一滞,他想起了几年前的那只魔王松鼠。 那只松鼠被沈谦藏到他这里后,没过三个月就从窗户跑路了。陈长安和沈谦也偷偷找过,但那段时间没几个人是还愿意见到活的宠物的,那松鼠的命运必然不会太好。 “六年前,一场病毒消灭了全bm地区的犬类动物,人们怕这种病毒会大肆蔓延波及自身,不止犬类,几乎所有的家养宠物都被各种各样的方式执行了死刑。” 这话吓得陆行知到嘴边的鸡肉不敢吃了。 “从那以后,食用肉类禁止小户散养,投入成本变高,输出也少,前几年很多人都吃不起肉了。” 陈长安撇到陆行知胆战心惊的样,赶紧补了句:“放心,你现在吃的这些都没问题。” 陆行知犹豫了一会,还是把一整块肉都塞进了嘴里,然后大口大口地嚼。他一边嚼一边打量着陈长安,他觉得小绵羊今天不大对劲。 果然,晚七点的新闻联播就播报了那位勇敢的生物学家的“丰功伟绩”。在科学界看来,他的献身是具有重大意义的,至少他们确定了能快速激活基因调动细胞活性的某种方式。甚至有个洋记者将他比作“科学界的谭嗣同”。 陈长安给出了对这位洋记者的评价:“放屁。” 林修和陆行知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的,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陈长安看向从平稳年代活过来的陆行知,语气有些严肃:“我问你,如果有一天,那些实验室里的东西有可能把你搞死,或者把你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你怎么办?” 陆行知也看向陈长安的眼睛,他仔细想了想,说:“不怎么办。这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干预得了的。” 是啊,世界永远都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只要利益在,他们不介意将阶层的裂缝劈得再大些。 陈长安眼睛里的光渐渐暗下去,他有些疲倦地将胳膊撑在腿上,整个人都定格在了沙发上,到夜深人静。 陆行知早就去睡觉了,林修实在是不放心他,楼上楼下地转悠了好几趟,还是走了过去,蹲在了陈长安面前:“安安,别想了。” 陈长安还是一动不动,眼睛一直看着地板发呆。 不知他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林修说的:“为什么机械器官是对,机械人体是错;拿动物做实验是对,人命比畜生命贵是错;为极端科研献身是对,安于现状是错;迎合大流是对,与众不同是错。 “我们所遵循、追求、服务的到底是什么?全世界,人类,还是少部分人类?” 陈长安又愣了半天,他缓缓抬起头,对林修说:“阿修,你还记得昨晚我说自己不知道该干什么吗?” “嗯。”林修猜到了陈长安想干嘛,或许今早那个生物学家的新闻爆出来的时候他就该猜到了。 “我说,我想拯救世界,你信么?” 陈长安一本正经地望向林修的眼睛。 拯救世界这么中二的话,他说出来却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跟我来。” 陈长安拉着林修下了地下室,又一次站到了噩梦开始的地方。 但这一次,陈长安不再害怕这个噩梦了。 “我以前真的很抵触这些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拂过那个被他打碎了玻璃的橱子框。 “但我现在觉得,既然我拥有了无坚不摧的身体,高度发达的大脑,我就该去做这么一件普通人奢求却做不到的事。我要用科技打败科技。” 林修看着下定了决心的陈长安,知道劝不回了,但还是说到:“我担心你的安危……本就该躲避那些搞科研的,可你却非得往他们堆里扎。” “我可以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啊,就用这个实验室,然后以麒麟的名义向社会各界施压。” 陈长安看了看沈琼留下的这个非法实验室,他此刻非常想告诉沈琼:你的儿子要占用你的地盘为非作歹。 二十多年前,一个名为“founder”的账号因发表“脑神经复制重组“和“双精子卵”而受到科研界的广泛关注。这个账号沉寂了二十多年后,又在这个时代的秋波暗涌中炸起滔天巨浪。 【founder:缔造者】 在决定用科技打败科技后,陈长安分析整理了思路:目前全球的科研疯子作出来这些破事都是为了提高人类的存活能力。人的**是无穷无尽的,医疗可以尽可能的挽救生命,却不能锁住生命。他自然要考虑因环境因素导致的人类平均寿命缩短的问题,但也绝不会违背自然规律,让地球上到处都跑满了不老不死的怪物。如果能提高机体稳定性,减少外界干扰,甚至让细胞实验成为无效操作,那便不必担心命如草芥,甚至能一劳永逸。 那必然要在基因上下手了。 陈长安想到了一种思路:基因密码锁。 通过某种方式提高基因的稳定性,从而降低内外界因素造成的影响,进而保持机体稳定平衡。但究竟是为基因增加一层保护膜,还是使基因在“不正常”情况下迅速开启应急模式,或是直接打打破有基因序列排列规则建立新制度,这些就要靠他一一试验了。 他在实验室里待了三天,林修就在客厅里待了三天,陆行知也在知道了他的决定后没去打扰。 终于,在第四天下午两点的时候,陈大师出关了。 “有吃的么。”陈长安一脸的疲惫,整个人的脚步都是虚的,猛得一下扎进了沙发里。 “马上。”林修赶紧去厨房拿了一碟热乎乎的夹心年糕。 年糕刚放到桌上,突然有一双手闯进了陈长安的视野,竟然要和他抢吃的。 “嗯?”他一看,竟然是白斯特。“你怎么来了?” “没娘西的,都多少天没见里了。”白斯特吃得狼吞虎咽不忘对着陈长安翻了个白眼。 好歹翻完白眼后也顺手给陈长安喂了块年糕。 “热的耶……”陈长安葛优瘫在沙发上,只有嘴在运动。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上来,这年糕就一直保温着。”林修就没见过陈长安累成这样,实在是心疼极了。 “怎么了?头又晕了?”他害怕陈长安用脑过度,又出现死机的问题。 “不至于,但确实挺费脑的……哎,老陆呢?” 陈长安缓了缓才发现陆行知不在。 林修回到:“睡午觉呢。没你陪他玩,他这几天也挺没精神的。” “老陆?”白斯特不知道这是谁。 陈长安解释到:“哦对,还没跟你说。不是发消息说要给你介绍个人了嘛,我姥姥小时候的邻居,现在住我们家。” 就在白斯特还在脑补陈长安领回来了个小老头时,一个穿着小星星睡衣烫了一头卷毛的年轻人抱着抱枕踢着拖鞋从楼上闭着眼飘了下来。 “越睡越困……” 陆行知几乎是站到了陈长安面前才瞪起眼睛有了点精神:“你出来了!” “嗯,给你介绍一下,我哥们白斯特。“ 白斯特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陈长安又对白斯特说:”这是陆行知,我小舅姥爷。” 陈长安刚说完,客厅突然安静,陆某人和白某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陈长安有点懵,看看面前这俩人,又疑惑地看向林修。 林修观察了他俩一会儿,也对着陈长安摇了摇头。 Two years later。 “小舅姥爷…可真年轻哈……”白斯特向陈长安投去质疑的眼神,内心咆哮:怎么不是小老头呢!!! “你好……我能先去换身衣服么……”陆行知向陈长安投去求助的眼神,内心咆哮:我刚睡醒啊!!!这成何体统!!! 陈长安要笑死了,眼睛都笑没了:“没事没事,他不介意的,大家都是好哥们!” 传奇F4到齐,第一届全体茶话会正式开始。 虽然白斯特和陆行知初次见面搞得很尴尬,但俩人脸皮都能厚得不透光,没过多久就聊嗨了。 “40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你会不会很怕冷啊哈哈哈哈。” “还行,但我养成了超级喜欢睡觉的习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国混血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你爹是不是很宠你?” “笑死,亲生的就能往死里打了好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长安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就缩在沙发角当巨婴,让林修喂他年糕:“那个,对,绿的那个。” 后来闹累了,可算是正经聊到了陈长安“拯救世界”的事。 “兄弟,都这把年纪了,能换个不中二的说法么。”白斯特还没从刚才的氛围里笑够,但被陈长安一个严肃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所以这几天闭关,你都有哪些收获。”陆行知倒是很快地认真了起来。 “基因密码锁。” “干预基因的稳定性,能直接性的防止基因的偷盗和篡改,也能让细胞不受外界影响。这样,实验室的各项操作就都是白费力气,毫无意义。” “目前我有三种方案。第一种是利用某种细胞可以合成的物质充当基因的保护层,从而加强基因结构的稳定性。缺点是这种物质需要浓度稳定地存在于细胞内,如果细胞可以合成,浓度肯定要不同于现有水平;如果细胞不能降解,一旦细胞分裂,浓度就会受到影响。第二种是建立应急机制,在基因没有遵循正常、正确的活动时会自动降解,既能防止细胞癌变,也能在实验室利用时迅速销毁。缺点是从根本上扼杀了基因变异的可能性,从长远来看,会影响人类的进化甚至是导致灭亡。第三种是打破现有基因序列规则,建立新秩序,在不改变人类遗传信息的前提下创造更为稳定的基因结构,用无序代替有序,让那些疯子永远猜不到变化规律。当然,全世界只有我这一个疯子知道。缺点是,累,我会头晕。” 陈长安一说起这些就激动地滔滔不绝。白斯特和陆行知早就听不懂了,只有林修还能跟上他的思路。 林修一直没说话,只是眼底含着笑,静静地看着他的安安绽放自己。或许,陈斌与沈琼的结合倒不一定都是错,他们的儿子,这个小疯子,一定能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站在科研界的巅峰。 “需要资助随时叫我哈,人和财随时为天才待命。”白斯特无比安心地说。 “我能为你拯救世界的计划打个下手吗?”陆行知问。 “晚饭想吃点什么?”林修问。 陈长安看着眼前这三个要和他一起拯救世界的人,心满意足地笑了。 最后,他用一句站在现代科学对面的狂妄无比的话结束了本次茶话会。 “我要让自然生命彻底征服现代科研成果!” 第21章 第 21 章 在地下实验室办公桌的橱子里有一个笔记本电脑,陈长安重新充好电开机后发现自动登录了沈琼在“乐乎”上的账号。【“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全球大型社交平台】 “Founder。缔造者。”陈长安念出账号的昵称后不禁觉得可笑,沈琼和陈斌真不愧是一对,够疯够狂的。 单从个人主页来看没什么问题,沈琼没有发过任何内容。可她加入过一个叫做“GSA”的交流区,封面是纯黑的。 陈长安点开了那个交流区,竟发现这是个非公开式的科学社区,全称为“Global scientific association”,全球科学联合。 社区里有3000多条账号匿名发送的各种实验原理及步骤。 基因修正术:通过修改基因序列获得优质的基因表达效果 克隆人催生:催化克隆人细胞迅速分裂成长 …… 这个交流区的管理机制和保密机制都很严格,沈琼的等级还不低,怎样加入的也无从得知。但陈长安一道看下来这些残忍违法的实验就知道,这里的人都是和沈琼一样的科学疯子。 但说不定这里的研究能对他“基因密码锁”的想法有什么帮助呢?陈长安还是将全部的实验都浏览了下来。 自他换了机械身体已经两个月了,除了精神控制力超载停机那次,各项运行基本正常。 下午,陈斌让他回麒麟分部接受检查。 “我陪你去。”林修说。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那地方是他们两个人的噩梦。既然林修现在恢复了自由身,陈长安自然不愿他再去接触这些东西。 “不,我必须陪你一起去。” 容不得陈长安再说什么,林修就去车库提车了。 陆行知犹犹豫豫地,看着站在门口沉默的陈长安,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以前只从陈长安平淡简略的描述中就对麒麟分部极其厌恶,那地方哪是科研场所,简直就是个修罗场。只能希望这次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放心,我晚上还得回来吃小龙虾呢。” 陈长安拍了拍陆行知的肩膀。 又是半年前去那里的那条路。外面的环境陈长安倒是不熟,但他将脑袋抵在玻璃上,还是不由得回想起了当初是如何提心吊胆地出门打车,在大雨中疯跑,和汽车拼速度,捂着身上最后的那点温度去见林修…… 正在他不安地用手抓着衣服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伸了过来,包裹住他的手。 陈长安低头看看林修伸过来的手,又反过去拉林修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无论是去商场还是修罗场,都不必多言。 这次来麒麟分部,陈长安才好好地观察了一下这个破地方。这座楼占地面积不大,层数也不高,员工也不多。除了一楼的值班人员,大多数都是和陈斌一起泡实验室的研究员。 “这里只有陈斌一个研究室吗?” 陈长安问的是上次带他去见陈斌的值班人员,说得好听点,是帮白琦照看陈斌的人。 “是啊,这楼中间的很多层都是闲置的。您不常来,这位先生我倒是见过几次。”值班员指了指林修,又继续说到:“按道理来说,这个科技园里发展的都是各大科技公司藏着掖着的硬核力量,可白总从来都不重视分部,我们这些人简直就像是被流放了一样。”尽职尽心却不受重用的人总是有些怨气的。 陈长安打趣到:“你敢说白总的坏话,就不怕他真的流放了你不给工资了?” 值班员想起来他老板很关心面前这人,这人还是陈工程师邀来的……大人物,惹不起啊:“哎呦我就是一时嘴碎……” “放心,就是开个玩笑。我还得感谢您上次带我上楼呢,上次有急事,搞得一身狼狈,请多包涵。” 陈长安看了林修一眼,又对值班员笑了笑表示感谢。 林修一直站在陈长安身后没说话,这时倒也对着值班员说了声“多谢。” 值班员愣了一下,看见他俩牵着手,知道了怎么回事。小情侣几个小时没见,一个头疼脑热就跑过来了呗:“那以后也要注意安全啊,年轻也不能冒这么大的险。” 他只以为是陈长安跑来的路上受了重伤,却不知道此刻站在这里的陈长安已经不是他上次见过的那位了。 那段日子真的是把林修吓死,说话细声细气的,把陈长安捧在手里都怕掉了,更别说是进行一番安全教育了。此刻听到值班员的话,也不由得捏了捏陈长安的手:“听见没?不准冒险。” “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面上积极认错,心里死活不改。 在那种情景下,如果再来一次,他估计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冒着大雨冲向马路。 在一楼闲谈了几句,两人就乘着电梯到了陈斌的实验室。地板,墙面,门窗,整个空间都是白色的,两边都是紧闭的房间门。陈长安认出了他醒来的那个房间。 穿过长长的走廊,尽头就是实验室。 林修按下右侧视频通话的按键:“陈先生,我们到了。” 没几秒后门向两侧打开,陈长安和林修很自觉地自己进去了。他俩才不认为陈斌会出来欢迎他们的到来。 除了陈斌,实验室里还有三个研究员,但都低头做着自己的工作,根本不在意进来了什么人。 陈长安和林修刚走到陈斌旁边,也不说话,就在那站着,站了十多分钟。 林修倒是习惯了陈斌忙个大半天无视他,陈长安倒是很不舒服,一想到以前林修也在这儿受这种气,他心里就更堵,话里塞满了炸药:“约好了时间把我们叫来就晾在这?” 陈斌像是完全没听到他说话,又走到了一个研究员身边指导工作。 要不是林修一直暗示陈长安冷静,他真有可能砸了实验室扭头就走。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陈斌才转过身来对陈长安说:“他去走廊等着,你跟我走。”说完便拿了抽屉里的一个文件夹往外走。 “他得跟我待在一块。”陈长安拉着林修快步跟上了陈斌,很坚决地说到。 陈斌在陈长安醒来的那个房间前停下,没有开锁的打算。他冷眼看向林修说到:“我说了,他在走廊里等着。” 陈长安正要发作,林修赶紧拉住了他,温柔地哄到:“我就在这等你,乖。” 当你厌恶一个人时,他的一切行为举止你都会看不惯。陈长安倒不是脾气暴躁,纯粹就是看陈斌不顺眼。 他低下头想了想,还是不舍地松开了林修的手:“你在外边等我。” “嗯,好。有什么事情马上喊我。”林修摸了摸陈长安的头。 大门从林修面前关上了,他倚在墙边想,以前陈斌对他的态度虽然冷漠,但也没到厌恶的程度。在陈斌眼里,他只是一个实验品,不该浪费人类的任何感情,更何况是和他儿子定了终身。 林修不在乎陈斌怎么对自己,只是希望这恶劣的态度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而不是他内心里克服不了的对爱情友情的恐惧和不信任。 检查进行的很快,陈斌查完硬件系统后,就问了几个问题,两个人一答一问,没有任何废话。 最后陈斌得出了最后的结论:“只要不耗费巨大的精神力去做一些事情,系统正常运转个十年不成问题。” “那如果需要耗呢?” 陈斌张了一下嘴,又顿住想了想,提防地问到:“你想干什么耗费巨大精神力的事?” “没,我就随便问问。”陈长安漫不经心地回答到。 看到陈斌一脸警戒地盯着他,他又冷笑到:“紧张什么,我又对你构不成威胁。“ “你和沈琼还真是有意思,不管死了活着,还都得利用利用我,我可真得感谢你俩让我发挥自身价值啊。” 陈长安这时候故意提起沈琼来,就是想给陈斌找不痛快。 果然,陈斌很明显地皱了一下眉,然后声音有些颤抖地问到:“……你见过她了?” “就见过一次,可惜啊,已经是一堆白骨了,也不知道你们俩有没有夫妻相。” “她死了?!”陈斌一脸的不可置信,有些惊异地看着陈长安。 “死了。家里的地下室被她偷偷改成了实验室,就在地下,谁都不知道她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陈长安倒是说的风轻云淡,他一点都不介意把这个女人挖出来利用一下。 “要我说啊,你俩还真不愧是一对,一个死的不明不白,一个活的不人不鬼。够狂。” “哦对了,提前祝你新春快乐。一个人也还是得庆祝的,做人可不能忘了来时路啊。” 陈长安撇了眼那个盛放着他尸体的容器。和自己的尸体面对面的感觉简直恶心极了,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陈斌精神有些恍惚,没有再理陈长安,就这么由着他走了。 回家的路上,陈长安一直盯着窗外那落下地平线的夕阳——主城区高楼林立,未等太阳染上一抹红色便被遮住了,这种长河落日圆的景象难以见到。 林修以为陈长安是被陈斌搞坏了心情,看看夕阳也好,便没刻意安慰他。 陈长安牙尖嘴利的,从陈斌那受的气他自己就讨回来了,他只是在算自己还有多长时间…… 不多于十年…… 可他怎么能为了多活那不痛不痒的几年就推迟甚至放弃呢? 如果说,他在说出“拯救世界”的那个晚上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开始的,但当他打开沈琼的电脑,近距离完全透明地去看待这些疯子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创世之作”后,他知道,“拯救世界”这件事他必须去做。哪怕没能成功,哪怕力竭而亡,他也得拉着那些疯子一起下地狱。 天气系统毕竟不是天然的,温度一降下来,哪怕是水汽和凝结核充足也形成不了雪花,而是冰雹。 大年二十八,本市管理者倒是很温情地安排了一场假雪。 这场满天纷飞的雪,迎回了戍边两年的沈谦。 在来别墅之前,沈谨就已经和他说了陈长安现在的情况,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哥……”都已经是在炮火中穿梭过的人了,也早该做好最坏的打算,却还是在看到陈长安的那一刻哭了。 经过两年的军旅生活,沈谦黑了瘦了,板寸头和挺直的腰板倒是显得很精神,现在都比陈长安高半个头了。 “还是那个小哭包啊……”陈长安都要仰着头看沈谦了,笑着抱了抱他:“哥没事。” 沈谦胡乱抹了抹眼泪,对着林修喊了句:“修叔。” “欢迎回来。” 林修心里有些感慨,他现在见着沈谦,总有种等孩子回家过年的感觉。 “这是陆行知,你姐应该和你说过了吧?” 陆行知脸上挂着浅笑,礼貌而又优雅地打了个招呼,毕竟这可是生理年龄上唯一一个比他小的小朋友了,他当然得有个靠谱大人的样子。 沈谦还是像小时候那么实诚,往后退了一步,来了个九十度鞠躬,喊了声:“小舅姥爷。” 把陆行知吓了一跳。 “啊……请起请起……”陆行知赶紧把沈谦扶起来:“其实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就别把我当长辈了。” 陈长安赶紧补上:“就是就是,他现在还在上大学呢,不是老年大学哦。” 没过多久,白斯特处理完公司的事也赶紧赶回来了。 “哎呀小谦谦!”一进门就给沈谦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白哥。” 两个人互相打量了片刻。 “小谦谦帅了呀!” 沈谦犹豫了半天挤出来了一句:“哥……你穿得这么花,白叔不打你吗?” “呦,他还有穿得不花的时候呢?”陆行知打趣到。 “那是,他大学毕业之前别说花衬衫了,敢穿粉衬衫都能被白叔一脚踢出去。”陈长安毫不留情地揭露当年真相。 “那啥……我能问个问题吗?”陆行知缓缓地举起了手。 “问呗。” 陆行知看向陈长安白斯特和沈谦,眨了眨眼,又扭头看了看林修,眨了眨眼,他抿了一下嘴以后问到:“为什么喊林修个修叔啊?不是应该喊嫂子或者哥夫么……” 当背景板的林修突然被问到这种问题,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陈长安看着沈谦愣了一下,是他不对瞒了他这么多年:“那个……小谦啊……” 没想到沈谦竟然格外想得开:“哦……那就解释得通了……” 这下到陈长安愣了:“解释什么?” “解释你们两个很奇怪啊。我好几年前就觉得,我爸妈,我姐我姐夫,还有你和修叔,相处的感觉都差不多。” 白斯特暗地里撞了陈长安肩膀一下,小声说到:“看了吧,小谦都看出来你俩不对劲了,你当初还跟我倔。” 白斯特又站到沈谦旁边,按着他的头一块给林修鞠了个躬,并且喊了声:“嫂子好!” 沈谦久未归家,年夜饭是一定要跟家里人一起吃的,陈长安他们倒也不便聚在一起拼酒。幸好,在第二年的年假里,沈谦的父母又出去旅游了,他们一伙子人就聚到了一起过年。白斯特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套唐装,白琦又拿来了他收藏的好酒,林修和陆行知承包了年夜饭,秦锋和沈谨就贴窗花挂小灯笼,陈长安和沈谦两个小废物就乖乖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在21世纪60年代还能看到认真过节的家庭实属不易。我们将某年某个难忘的一天定为节日,每一年都轮回往复地去回味、纪念,倒不是为了告诉自己那一天有多好,只是给以后漫长枯燥的日子找点与众不同。 若年年似旧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走过去倒也罢,怕的就是今年不似去年光景。 刚敲完12点的钟没多久,陈长安就嘟囔着自己困了要先去睡了。引得陆行知都奇怪,这人现在怎么比他还能睡了?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林修和陆行知送走了客人,也各回各屋了。 刚刚还是那么热闹,现在已经安静地空气都要滞住了。 林修扶着楼梯,面上有些忧伤,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了卧室。 陈长安早睡着了,把自己结结实实地包在被子里,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小孩。 林修还是习惯性地给他塞好了脖子后边的被子,哪怕陈长安根本不会受凉。 他趴在床边看着陈长安的脸。 哪是陈长安嗜睡,是高强度运行导致系统老化,他现在每天必须强制关机6小时。 林修脱下外套,躺在陈长安旁边,连人带被子都抱在了自己怀里。 如果有些事情必须要去面对,有些愿望最终也只是奢侈,那他只希望,自己还能多抱抱他。 第22章 第 22 章 基因密码锁体系逐渐完善,陈长安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幸好除了林修以外他瞒下了所有人。白斯特的事业蒸蒸日上,陆行知在外地上大学,沈谦又回到了边疆,秦锋沈琼继续被克扣假期,白琦和卡莱尔的生活依旧浪漫与辉煌并存。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陈长安和林修异常平静。虽然他们也不知道真走到最后那一天该怎么面对这些亲人。 有的时候,陈长安会待在实验室里和团团聊聊天,有的时候会看看窗台上来自非洲的那罐土——那罐土里生出来了一株小苗,细细的茎,两片嫩嫩的小叶,也不知是随风而来还是非洲移民。 这些都是生命啊。 在第一次打开founder这个账户的时候,陈长安曾想过写一篇报道来揭露这些非法、非自然的黑色实验。可刚敲完标题,他犹豫了。他自己也属于非自然存在。 人们顺天而为顺的是什么?逆天而为逆的又是什么?如果说,人们的行为道德准则来源于大势,那么大势能否随着人们思想的转变而改变?如果渴望永生成为大势,那非自然体还需要躲躲藏藏整日里心惊胆战吗? 生命存亡问题似乎一直都在,我们暂且不谈沦为人类食物的物种,单看人类种族内部。火车是碾过10个老人还是1个青年的问题是永恒的争端;打掉受精卵和扼杀新生儿,同样的目的,后者却会得到强烈谴责;生命无价,可有钱有门路的人总能找到法子多吊些时日。 无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那都是命,可若带了些功利性在里头,便有了轻重缓急,大是大非。 陈长安在沈姥的教导下从小就讲求规则意识,可用规则去评判他人容易,评判自己是永远都看不真切的。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质疑,甚至暂时搁置了手头的项目。 意外发生了,不好的消息从边疆传来,沈谦在西南执行任务时遭生化武器侵袭,当场毙命。他们的弟弟才19岁,陈长安不相信沈谨能安心送走沈谦。之前沈谨能帮自己瞒着机械体的身份,这一次也一定会帮他复活沈谦的吧。 没错,他要复活沈谦。 沈琼年少时随导师研究的项目便是大脑神经元复刻,这些资料时至今日还保留在地下室的计算机里。而且有现成的材料,团团,他可以催化团团快速生长发育为人体,并按照沈谦的大脑神经元一比一完全复刻。 或许沈谨真的慌了,竟然真的给陈长安带来了沈谦的遗体。 凌晨三点,陈长安分析完沈谦的大脑神经元结构,从地下室回来了。林修还坐在沙发上等他。现在陈长安不需要任何食物抱枕的安抚,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肩膀。 陈长安在林修身边坐下,将头靠在林修的肩膀上,闭眼暂时休息。林修也不出声打扰,只抬起胳膊把他搂在怀里。 陈长安突然开口询问:“阿修,我是不是在做不对的事情?” “怎么了?” 陈长安愧疚道:“团团该有自己的人生,可我利用他,让他强行变成沈谦。但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醒了以后还是小谦么,我不确定这段生命是延续还是重启……” 林修把他搂得更紧,伸手捏着他的耳垂轻轻揉着:“我能理解。你和小谦从小一起长大,而和团团只是有一套相同的遗传物质罢了。所有人都难以接受亲人的离逝,只要有办法能救他们,刀山火海,散尽家财,也都心甘情愿。” “那我和沈琼,和陈斌,和那些丧心病狂的科学家,到底有什么不同?不都是违背自然规律,妄图逆天改命吗?我又有什么立场去批判阻止他们的做法?” 陈长安的情绪格外低沉,已经没了当初告诉大家他要拯救世界时的自信了。他现在很迷茫,好像立在孤冰上的北极熊,往哪走都是末路,都是灭亡。 “安安,其实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你一直都很明确自己想做什么,这不是你暗示我阻止你就能解决的。” “我就再自私这么一次,最后一次了,可以吗?” 看着陈长安那双“渴望”二字都要溢出来的眼睛,林修深吸一口气,说:“安安要做什么,想去哪,我都奉陪到底。” 陈长安的嘴张了又张,但没再说什么话,而是紧紧抱住了林修。 明明是两个仿生机器人,此刻却仿佛能听到有两颗鲜活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热情地跳跃。 违背自然规律妄图逆天改命的代价是什么?天谴,还是地狱?是生不如死,还是遗臭万年?在陈长安和林修的观念里,道德就是这么一回子事,那不是法律上明文规定的约束和惩罚,而是内心最直白的渴望带来的挣扎与愧疚。他们不会躲避自己内心的真实,同样也做好了接下来应对一切结果的准备。 “怎么老化得这么快!” “嘭”地一声,陈斌把显示器狠狠甩到了地上,那显示着陈长安数据的亚克力屏瞬间碎成了七八块。他双手抱头抓了把头发,又恼火地转了几圈,最后急步上前来掐住了陈长安的脖子。 “说,你到底干什么了。” 面对陈斌那瞪得快要开裂的眼角,陈长安一点也不反抗,心平气和念叨着:“我能干什么?该吃吃,该睡睡。我比谁都想活久一点吧?你自己技术不行还怪我头上了。” 陈斌猛地将他甩开,回头将注意力全投到了那个死得透透的陈长安的尸体上,厚厚的玻璃罩反射出他眼神中的癫狂。 “解剖,必须剖开!我想想……得把大脑挖出来……” 这番激动的自言自语听得陈长安想吐。哪怕他从来就对这个爹没有过一丝的期望,可这是他亲爹对他这个亲儿子做出来的事情啊! 陈长安怀着怜悯的眼神看向玻璃罩里那张全世界他最熟悉的脸,突然感觉陌生到了极点,又仿佛那解剖刀的冷与痛正活生生地在他的身上游走,切断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神经。 “呵……”陈长安调整好了情绪,再说话时已经又是无喜无悲的状态,“那您慢慢剖吧,期待您把您三儿子造出来的那天。” 他甚至连手都懒得抬,径直离开了。当然,陈斌也早就习惯了他这无礼的态度。 门打开的那一刻,在门外等候的林修瞬间冲了过来。 陈长安拉起他的手晃了晃:“放心叭,一切稳定。” 稳定既指陈长安身体状况还好,也指陈斌没有发觉陈长安在做的事情。 回家的时候正值下班晚高峰,车子在第六大道上停了又停。 或许是被这堵车引出来的坏心情,林修抬手拍在喇叭上,嘟囔了一句:“什么时候是个头。” 再一扭头,发现陈长安并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安安,安安?” 林修直觉陈长安不对劲。 “嗯?”陈长安回过神来,甚至抿嘴给了他个浅笑。 “安安,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吗?还是说……陈斌又说什么了?” 望着自己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但陈长安憋得眼睛都泛红了,还是摇了摇头。 林修就见了他那泡在玻璃罩里的尸体一次就已经发疯的不行了,所以每次去查体他都强制要求林修在门外等着,决不让林修再看见。若要让林修知道陈斌这个疯子要把那尸体开颅解剖了……陈长安不敢赌林修将会做出什么事。 可是这种不能言语的痛,真的好痛啊…… “安安,有事一定要告诉我,任何事情,所有事情,不管大事小事。” 陈长安心里滴着血,却勾着嘴角回了句“放心吧”让林修安心。 三天后,陈长安接到了陈斌的电话。 他迟疑地接通了,但并未主动开口说什么。 “在家么?我要回去看看。” 这命令式的话语让陈长安极其不舒服,他皱起眉强硬地说道: “这是我家又不是你家,你要回哪看看?” 陈斌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两个度:“我和你妈妈是法律上名正言顺的夫妻,我怎么不能回去!” “夫妻?你还好意思提!”陈长安把手表拆下来,攥在手里,冲着手表吼道,“你不是让白叔全权代理你的私事吗?沈琼的尸骨都是白叔代领的,你甚至是最后一个知道她死讯的人,你好意思说你俩是夫妻?陈斌,别和我打感情牌,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长安的声音把林修和陆行知都吸引来了,卧室门口露出两个表情严肃的头。 陈长安干脆打开了免提。 那头还是不说话。 “不说那我挂了。”陈长安没耐心道。 “我需要去沈琼的实验室里找资料!” “什么?” “你机能退化得太快了,芯片一直处于超负荷状态,我解剖了你的大脑想从中找到解决办法,但涉及生物这一块实在是……” 陈长安心里一惊,再一抬眼,只见林修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个响着陈斌声音的手表,缓缓从门口走到了陈长安的身边。 陈长安一伸手,使劲攥住了林修的手腕——他明显感觉到林修再发抖。 “等我找找吧,改天再说。” 陈长安随便敷衍了句,快速挂了电话。 “陈斌……”林修咬牙切齿道。 “阿修,阿修你听说我……” 林修已经听进不去任何话了,就一个劲儿地重复陈斌的名字。 “林修!”陆行知赶紧上前掰开陈长安的手,将林修推到一边,林修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你要发疯就去把陈斌砍了,别在这让长安难受!” 陈长安过去扶林修他也不起来,只攥紧了陈长安的手,继续低着头。 “太乱了,真的太乱了,我不会让他把这个实验做下去的。” 待林修稍缓过来些,陈长安又下了地下室。这里头存着的那些数据早就被警方全清走了,到底有没有陈斌需要的谁都不知道。但陈长安不放心,登上founder把相关资料都搜了一遍。 这个世界上的科学疯子有很多,沈琼是天才但绝不是唯一的天才。Founder里有着陈斌所需要的大量相关实验报告这一事实,让陈长安觉得下一秒这个世界就该去毁灭了。 只有富人才敢做永生这等狂妄的美梦,陈斌的实验背后一定有想象不到的力量支持,是麒麟一家公司所不能抗衡的。说是放养陈斌在分部自主研究,但其实当陈斌成了那些富人的狗的时候,麒麟就已经控制不了他了。 该不该说幸运呢?陈斌这高傲的性子不会想要任何合作者,他迫切地通过一件自主研发的完美的作品获得全世界的赞誉,只能写有他自己一人的名字。所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将沈琼留下的东西拿来用,而不是要求他的资助者为他找到最优秀最顶尖的脑科学家。 可如果他一直拿不到沈琼留下的东西呢?他得到founder上的信息只是时间问题,陈长安认为,必须在陈斌联系资助者之前毁掉这个恐怖的实验。 陈长安相信白琦和卡莱尔不会是陈斌的资助者,但他们也一定不会拿麒麟做赌注去和陈斌背后未知的力量硬碰硬;陈斌肯定也知道自己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白叔,所以现在麒麟分部估计已经彻底独立,连面子也不给总部了。 陈长安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绝望地叹了口气。 竟然,卷入到了一件这么大的事里头…… 真可笑,他才活了这么区区二十几年,这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骇人惊闻,都是按理绝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可就这么偏偏堆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陈长安从地下室出来后,林修已经回卧室待着了,只剩陆行知坐在沙发上。 “你真的要毁掉陈斌的实验吗?那是要曝光的吧?那你可就活不下去了。” 这番话冷静地不像是从陆行知的嘴里说出来的,但陈长安毫不意外,谁不愿意装疯卖傻没心没肺地开心活一辈子呢,但那不是生活的全部,自然也不是人的全部。 “我这一辈子这么传奇,早就活够本了,不需要陈斌那恶心的东西再续什么了。”陈长安咧嘴轻笑了声,突然又变得温柔了起来,“这个世界上,穷人比富人多得多,有很多很多的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拼命活着,他们不该为那少部分的自私鬼买单。如果真能为他们挡下这无妄之灾,那我可是大功一件,下辈子一定能当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陆行知的鼻子突然就酸了,这人怎么这么傻,拼了老命当英雄,就为了下辈子当个普通人! 要多幸运,才能像上辈子拯救了世界的大英雄一样,做一个平安快乐、无病无疾的普通人。 陈长安其实不觉得自己爱这个世界,只是当他在地下室里看到已分化成型的团团时,那是不同于玻璃罩里那具早已死去的灰白绝望的尸体,而是鲜活的,红润的,带有生命气息的,有着人的躯体,人的精神。生命啊,本就该在这颗被宇宙珍贵馈赠的蓝色星球上绽放。 第23章 第 23 章 意料之中,卡莱尔给陈长安打来了电话,询问陈斌有没有找过他。 陈长安现在每天只有四个小时完全清醒,这时他刚从待机模式恢复过来,听到这话有点懵,但还是干脆地将陈斌的实验计划全盘托出。 “昨天陈斌突然联系白琦,问他要沈琼的遗物。你知道的,除了那具骨头什么都不剩,那些资料都被警方收走控制起来了,但陈斌不信,非得说沈琼留下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我们发现这几年新的核心研究数据被复制走了,正是有关神经操控的。你白叔怀疑高层有内鬼,到现在还在忙。安安,照你刚刚说的,那这内鬼八成就是陈斌的人。” 连麒麟的资料都被偷了,这件事不是一般的棘手,而且十分紧急。 卡莱尔从沉默里听出了陈长安的紧张,出声安慰道:“放心吧安安,只要查到内鬼拿到证据,麒麟就可以起诉陈斌和他背后的人,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你最需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一定要远离陈斌。” 卡莱尔说得轻松,但他们都知道麒麟这回碰上硬拳头了。 陈长安本想说自己也打算对抗陈斌,但恐怕一时半会麒麟也是自顾不暇,于是决定这件事先不说,再往后放放。 刚挂掉卡莱尔的电话,陈长安本想去看看林修状况如何,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又接到了秦锋的电话,再猛一看,秦锋竟然给他打了有7个未接来电。 电话一接通,陈长安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见那头焦虑的声音:“你母亲实验室的资料被转走了。” “什,什么?” “一个小时前省厅里下的文件,甚至立刻就派人来转走了那些资料。”秦锋声音一顿,几乎是用审问的语气,“这个案件一直没有对外公布,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 秦锋本就在什么AI高科技方面比较敏感,这次的文件又来得蹊跷,这让他不得不冒着违规的风险通知陈长安。 距离实验室事件已经8年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陈斌,又是陈斌! 陈长安瞬间觉得有股冷气从腰椎窜了上来,冻得他毛骨悚然。 那可是警方! 陈长安缓缓坐回床上:“姐夫,我有事要告诉你。” 陈长安也没想到,在收到陈斌的那通电话后,这消息就如同炮仗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地炸开了,炸得他根本毫无准备。 外头太阳要下山了,像过去无数个早已被城市系统编排好的一模一样的夕阳。千篇一律,但陈长安今天却从这景色中生出了点挽留的心思。 他的时间不多了,还有那一件件的大事堆积在心头眉头,如今却还能如此平静地坐在床边,被窗外的景色迷住眼。想想也是好笑。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知道是林修——他现在已经非常适应触觉的存在了。 林修好过来了,陈长安那紧绷的心勉强宽慰了些。 “都听到了?”陈长安问。 “嗯。”林修从他身边坐了下来。 陈长安想仔细从林修脸上找到昨天发疯的痕迹,但这机器人仿佛就和被抹掉了脾气似的,现在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愤怒、痛恨,不如说是懊恼。 陈长安抬胳膊抱住了林修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瓮声瓮气的:“唉……毁灭吧,能不能雇个杀手做掉陈斌。” 林修抬了抬眉,认真思考道:“杀掉一个陈斌还会有无数个陈斌,人类的**是杀不尽的……而且安安,谁都能杀他,但你不行。” “他算是个什么父亲,只生不养,还不如你……”陈长安看向林修认真的眸子,难得戏谑一句,“他是生父,那你是什么?养父?”说完还挑逗似的在林修喉结上亲了一口。 可惜林修并没有害羞会耳朵红的设置,不然一定是极其有趣的。 最近这两天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人过的,真是好不容易才抓住了这么点甜头。陈长安本想变本加厉继续调戏林修,手才搂上林修的脖子,却发现自己的腿使不上劲了。 眼看着陈长安的表情垮了下去,林修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 陈长安嘴里说着没事,又想去挪一下自己的位置,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集中注意力,下半身都还是不受控制。 “我……我,腰往下都没法动了。” 陈长安伸直胳膊支在床上,想让自己站起来,但膝关节已经保持着弯曲状态完全没法直立了。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他低着头在床上摸来摸去,想找一个好的角度用胳膊撑着自己站起来。 “安安,安安!” 林修抓住他慌乱发抖的手,强行把他拉回来,又在额头上亲了一口,将人抱进怀里,拍着背安抚道:“没事,没事的,一会儿我们检查一下,找到问题解决就好了,没事的……” 陈长安本以为,这生活已经低到了谷底,不会再崩溃了,他能坦然地面对一切了,可此刻他突然发觉,失去了哭的能力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没有了本能,那还是人么。 还没沉到谷底,还不够绝望么? “不如,就这么毁灭吧……” 陈长安又陷入了休眠模式,这次是他意识决定的。临睡前他让林修把沈琼的日记本拿来。看着陈长安抱着那老旧的日记本睡去,林修知道陈长安不会被打垮,他的安安,坚强得让人心疼。 程序和零件都没有任何问题,就只是陈斌所说的超负荷运行,这副身子会一天比一天不受控制。 林修不知道等明天陈长安醒后该怎么告诉他这个坏消息,但麒麟分部以后肯定是不能去了……他拼尽自己所拥有的全部知识,一遍又一遍地去估算那个可能的未知,然后又不甘心不愿相信地删掉预估结果;他冒着被销毁的风险,私自篡改了自己的部分算法,用以支持陈长安的以身殉道。 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在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危险时伤害人类个体或袖手旁观。 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给它的命令,除非这个命令与第一定律相冲突。 第三定律:机器人要在不违反第一、第二定律的前提下,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 ——《机器人学的三**则》 “白斯特回麒麟了么?” “嗯。” “我姐安顿好团团了?” “嗯。” “留给小舅姥爷的东西也藏好了?” “嗯。” 林修蹲下来,摸了摸陈长安的头发,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为他剪过头发,洗过头了。 “放心吧,一切都好。” “好……” 陈长安又想了想自己之前费尽心血做出来的东西。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拨通了陈斌的电话:“警方和麒麟那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在我手上,想要的话,晚上8点,自己来拿。别搞那么大阵势,你也不想有人插进来分一杯羹吧?” 说完也不等陈斌说什么,就直接挂了。 陈长安呼出一口气。事情都做完,只剩下等待的感觉让他觉得很陌生,他想了想,说:“阿修,再给我做一碗炝锅面吧。” “好。” 炝得发焦的嫩白菜叶和荷包蛋依偎在一起,小葱花点缀上一分清亮,面条晶莹而又顺滑,连汤汁表面的油光都显得格外热情。如此热腾腾的一碗,捧在手里能温暖了内心,吃一口半生风雪消融。 陈长安知道碗底埋着惊喜,但这回,他舍不得兴冲冲地翻出来一口吞掉。 “来。”林修接过碗,不紧不慢地夹了缕面条,贴在碗边卷起来,细细吹凉,然后送到陈长安的嘴边。 陈长安就这么看着林修,张嘴、咀嚼、吞咽,张嘴、咀嚼、吞咽,没一会儿一碗面全下肚。 看着那空了的碗底,陈长安突然有些着急。周围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姥姥没有去世对不对?林修没有被摧毁对不对?自己没有出车祸对不对?陈斌和沈琼都没有做坏事对不对? 熟悉的触感抚上脸颊,陈长安回了神,看着眼前这个数十年如一日的男人,他知道林修改不掉为自己擦泪的习惯。他叹道:“可是我早已经不会哭了。” “没关系,我们会永远都在一起。一起养成新的习惯,适应新的环境,尝试新的东西……永远都会在一起。” 明明早已经不会哭了,但声音还是会哽咽:“好。” 晚上7点48分,陈斌迫不及待地按响了门铃。 “我说了,8点。” 陈长安微怒的声音穿过大门,但这回陈斌出乎意料得好脾气。马上资料到手,马上他就能成功,马上他将成为全世界的功臣。 准8点,大门从里头打开,林修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拦他,但那双眼睛里分明充满了杀意。 陈斌冷笑道:“你最好想清楚,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林修没有理他,径直走过,站在了陈长安的左前方。 陈斌朝前望去,一个正襟危坐,一个岿然而立,他心里不禁笑到,两个机器人,还敢在这里装什么面子。 “东西。”短短两字尽显轻蔑。 陈长安仰头,对林修说:“阿修,帮我去拿一下。” 林修一点头,去了卧室拿沈琼的日记本。 陈斌往陈长安腿上一瞥,问:“腿怎么了。” 陈长安故作无知:“不知道啊,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瘫了,”他观察着陈斌的表情,又不痛不痒地加了一句,“可能是技术太烂了吧。” 陈斌受不了自己被否认,吃了一肚子气,憋得脸都红了:“等资料到手技术完备,我让你当世界上第一个永生的人!” 陈长安咧着嘴大笑,像是在分赃似的:“我倒是很愿意配合,毕竟是你的第一个成熟的试验品么,不过倒是有些麻烦……陈长安又没死,我怎么借着他的身份活?当时你怎么就不斩草除根直接杀了他。” “你说什么?”这番话让陈斌听得犯糊涂,“你脑子是不是……” 从林修手里接过日记本,陈长安适时打断了他:“你不想听听你的亡妻日记本里都写了什么吗?” “日记本?” 陈斌攥起拳,上前两步,明显没了耐心:“我要的是她的研究,你跟我说什么日记本!” 陈长安翻开牛皮本,若无其事地挑了几条开始大声朗读:“陈斌发现了又能怎样?本来也不需要婚姻……我的孩子,伟大而神圣,必将为再造生命奇迹作出巨大贡献。” 陈长安合上本子,不夹带一丝感情地感慨道:“陈先生,你们一家三口很了不起啊。夫妻俩相互利用相互折磨不够,还要回来造作儿子,怪不得,陈长安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本以为自己会咬牙切齿地说出“人不人鬼不鬼”这六个字,作为此生最直接的控诉,没想到却是像在看别人一样,看那个人怎么能过得那么惨啊,好好笑哦。 “你疯了,疯了!” 陈斌猛地冲上来要抢牛皮本,却被林修堵住一把推倒在地。 陈斌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步子不稳地向后退了退,指着林修大喊道:“你也疯了是不是!林修,你是我亲手做出来的,你只是一个机器人!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滴”的一声,随着陈长安按下遥控器,客厅中的全息投影机亮起,陈斌竟然看到了自己的脸,不断扭曲恐怖的一张脸。 陈斌粗喘着气:“你们做了什么。” “全球直播罢了。你不是想出名么?哪用得着搞人体实验那么麻烦,这不就轻轻松松实现了。”陈长安笑道。 陈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他突然咧嘴癫狂大笑:“我刚刚说什么了?我来找我亡妻的遗物有什么问题吗?你们两个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还敢妄图污蔑我这个人类精英!啊?谁会信?谁敢信!” “那你再看看这个。”陈长安示意林修调了这个直播号四十分钟前的内容给他看,“看清楚了这是哪。” 陈斌瞪大眼睛看着视频里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那个他二十多年都没有出过的实验室。直播是一个混血男孩开的,身后站着的好像是沈琼的那个侄女,紧接着数不清的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进入了视角。原本通体发白的实验室,如今被警车上闪烁着的红与蓝全部笼盖。 “麒麟……麒麟!咯咯咯咯,怎么又是他们!还是他们!为什么我这一辈子都要输给他!” 他明明身后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撼动的一股力量,他明明这二十多年来就出来了这么一趟…… “怎么可能……啊!”陈斌一脚把投影仪踢了个粉碎。 “我还真是高估你智商了啊。麒麟内鬼偷给你的那些资料没看吗?你不知道什么叫子母数据?母本远程操控缓存在分部的被盗走的数据,直接重写程序从内部黑掉系统。”陈长安又提了提声音,故意让全世界看直播的人都听清,“麒麟少东家带人拦截恐怖实验,人证物证俱在,陈斌,你这是犯罪!” 只见秦锋托着手枪从墙后走出,枪口直对陈斌的眉心:“证据确凿,逮捕令已下,束手就擒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斌一边笑一边一只眼睛不由自主地流着泪,“无所谓,无所谓!只要我把实验完成,我自然就死不了,我还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陈斌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刀,正冲着陈长安就要刺去,被林修攥住紧紧压制,刀掉落在地。陈斌那一直没抬起的左手突然发力向林修攥着他的胳膊砍去,力道之大,竟然活生生将那胳膊从肘处撕开。 “阿修!”陈长安瞪大眼睛看着那掉落的残臂,裸露的铁皮和电线,有电火花还在破裂处滋滋打着闪。 陈斌掐住林修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睥睨着陈长安:“扭断脖子又不会死,在你面前把他一块一块地撕成碎片怎么样?或者命令他对你下手,也尝尝被爱人背叛的滋味。” 秦锋又将手枪托了托,警示陈斌再有动作他就要开枪了。 “警察先生,别开玩笑了。我来的时候你都没有出警的证据,哪来的配枪?你是在拖延时间吧。” 陈斌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我再说最后一遍把日记本给我!” “好我给你!同时放开,你别再伤他了……”林修是有痛觉的,这件事像是针一样刺激在陈长安的脑子里。他是故意激怒陈斌的,但他从没想过林修会受伤! “安安,我没事……”林修咬着牙勉强抬起了嘴角。 “三……二……一!” 陈长安把日记本向陈斌的背后扔了出去,陈斌松手忙着去抓本子,自然有林修跑回来的时间。 可几乎是都没看清的速度,陈斌拿到本子后又瞬间抓住了林修的胳膊将他狠狠甩了出去! “阿修!”陈长安撑着胳膊拼命想站起来,但他整个下半身已经完全彻底的报废了,只能瘫在沙发上眼看着林修遭罪。 怎么会这样……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阈值提到最高的机械臂罢了。” 眼看着陈斌左手臂的衣服燃成了灰,大半个膀子都露在外头,陈长安这才看清楚,这个疯子竟然砍掉了自己的胳膊安了个假的上去! 那早已广泛应用的机械臂,此刻阈值达到了最高值,烧灼着整个金属外壳都在发烫,从肩膀连接处的皮肤骨肉也开始萎缩腐烂,不一会儿陈斌的半边脖子就变得血肉模糊。 陈斌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对着勉强站起来的林修说:“你是我造的,现在我让你死,你就必须死!” 话音刚落,那握着刀的机械臂快速砍过,直接把林修腰斩成了两半。 “啊!” 陈长安从沙发上摔下来,他仅靠双手扒着地面,吃力地向林修爬去。 陈斌一脚把他踢倒,狠狠踩在陈长安的后腰上。 陈长安也不管陈斌想怎样了,他只想赶紧过去攥住林修的手。可他被踩在脚底动弹不得:“啊!!!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我不杀你,我还要让你见证永生!”陈斌长舒一口气,“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沈琼女士究竟都研究了些什么。” 陈斌慢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拿出那老旧的牛皮本,用机械臂笨拙地托着翻阅,突然,他脸色大变。 “怎么,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没有!” 陈长安凄惨一笑:“都说了,是日记本。” “你骗我!不可能,不可能……” 陈斌颤抖着双手使劲往后翻,终于到了最后一页——陈斌,我有点想你了。 就这一时的失神让林修找到了机会,狠狠捏碎了陈斌踩在陈长安身上的那只脚的踝骨。陈斌痛得大吼一声,伸手就要向陈长安抓去,秦锋趁此机会开枪,一击穿过了陈斌的眉心。 陈长安被吓得闭上了眼睛,他听见子弹壳落地的声音,刀落地的声音,最后是沉闷的一声。能杀人的玩意儿声音多么清脆,可无论好人恶人,都只不过是一团肉,沉闷闷地走一辈子,也只不过是一团肉。 “你……赌不赢……” 陈长安睁开眼,陈斌已经死透了,但那双眼还是狠狠地瞪着自己。 陈长安恶狠狠地瞪回去,一边爬向林修,一边说:“我没有在赌,只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拼命活着的人,他们有权利知道自己生存的一切真相。” 林修攥住陈长安的手,释怀一笑,终于能量耗尽再也没了反应。 陈长安眼看着林修的眼睛暗了下去,心里一直悬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他东倒西歪地支起身子,将林修抱在怀里,嘴里碎碎念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么痛……如果我知道,我不会因为触痛觉的事冲你大吼大叫,我,我情愿不要你喜欢我……” 是他太贪心要得太多了吗?在过去很多个节点里,如果哪怕一次没有自己,林修都不会沦为这么痛的结局。 “长安。”秦锋走过来,蹲在了陈长安的身边。 “你枪里有子弹。”这话是陈述句。 秦锋竟然不敢回答,犹豫片刻后,说:“给他换个身子他能继续活。” “活不了的……”陈长安低头将脸颊轻轻蹭过林修的头顶,“他是会杀人的AI,注定被销毁。” “那……”秦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了警笛声。 秦锋站起来,想扶着陈长安出去:“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陈长安躲过他的胳膊:“我没有怪你不开枪救他,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了我开枪,是因为我是人,还是因为我是你的亲人。” 陈长安不信秦锋一点都没有发觉。 秦锋顿了顿,坚定地答道:“因为你是我的亲人。” “好,谢谢。”陈长安轻轻一笑,“我累了,这警笛听得我头疼,回见。” 秦锋好像红了眼眶,他强忍着胸膛剧烈的起伏,站起身来:“回见。”他应该绝不回头地走下去,去找他的同事。 陈长安努力坐起来,将林修抱在怀里,复述着林修曾经讲给他的话:“没关系,我们会永远都在一起。一起养成新的习惯,适应新的环境,尝试新的东西……永远都会在一起。” 外头警笛声此起彼伏,当警察们推开大门清理现场时,偌大的别墅里,只在客厅躺了个丑陋疯子的尸体,和两个抱在一起的破铜烂铁。 【全文完】 啊啊啊啊啊啊啊番外是he别走别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