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旋律》 第1章 初相识:冰与火的序曲 【八卦论坛:慕云励和艾宏笛的绯闻是真的吗?】 楼主:姐妹们!我刚刚又看了一遍慕云励和艾宏笛合作的那场演出,那个眼神拉丝的氛围,说他们没一腿我真的不信!!艾宏笛拉琴的时候,慕云励那个表情,就差把“我好爱他”写在脸上了! 回复1:笑死,CP粉又开始了?慕云励是直男好吗!他前女友都好几个了,艾宏笛那种高冷挂的,根本不是他的菜。 回复2:楼上醒醒,慕云励和艾宏笛那场合作之后,慕的《秘密》专辑里全是暗恋向的情歌,歌词就差报艾宏笛身份证号了! 回复3:别脑补了行吗?慕云励是完美偶像,艾宏笛是古典乐天才,两个人就是音乐上的惺惺相惜,非要往爱情上扯? 回复4:呵呵,那艾宏笛为什么在公开平台发“你是我的秘密,也是我所有问题的答案”?这还不锤? 回复5:拜托,那明明是慕云励新专辑的宣传词好吗!艾宏笛只是引用了一下,就被你们解读成这样?CP粉能不能别舞到正主面前? 回复6:那慕云励在发布会上唱“我的爱人宏笛”又怎么解释? 回复7:幻听了吧?官方都澄清了是“沉入湖底”,别造谣了! …… 这时,慕云励正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刺眼地打在他身上,台下是成千上万挥舞着荧光棒的粉丝,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他穿着剪裁完美的西装,笑容灿烂,眼神温柔,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排练过千百遍。 “谢谢大家!”他微微鞠躬,声音清朗,“今晚真的很开心能和你们一起度过!” 粉丝疯狂尖叫,有人甚至激动到落泪。 “慕云励!我爱你!” “慕天王!你是最棒的!” “老公看看我!” 他笑着挥手,在保安的护送下走向后台。门关上的瞬间,笑容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消失。 经纪人老王迎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状态不错,热搜已经安排上了,#慕云励演唱会神级现场#,粉丝反响很好。” 慕云励点点头,没说话。 助理递上保温杯,他机械地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待会儿还有个品牌方的晚宴,半小时后出发。”老王翻着行程表,“明天早上六点飞巴黎,时装周邀请,下午三点有个采访,晚上和音乐制作人吃饭……” 行程密密麻麻,没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慕云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平静:“好。” —— 深夜,品牌晚宴结束。 慕云励回到酒店,房门关上的瞬间,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没有开灯。 黑暗里,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抬手扯松领带,呼吸沉重。 太累了。 白天在镜头前完美无缺的笑容,此刻早已僵硬到发痛。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上扬的弧度,可心里却空得可怕。 他缓缓躺下,冰冷的地板贴着后背,凉意渗进皮肤。 天花板很高,空荡荡的,像他的人生。 闭上眼睛,回忆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艾宏笛站在舞台上,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冷。他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抬眼看向慕云励,嘴角微微扬起,眼里带着只有他才懂的笑意。 “慕天王,合作愉快。” 慕云励记得自己当时心跳得厉害,像是要冲破胸腔。 可现在,那个人已经离他太远了。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臂弯里。 黑暗中,没人看见他的眼泪。 —— 网络上,粉丝的争论还在继续。 回复10086:你们有没有发现,慕云励最近的笑容……好像不太一样了? 回复10087:哪里不一样?不还是那么帅吗? 回复10088:不是帅不帅的问题……是感觉,他笑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光了。 回复10089:别瞎分析了!慕云励是完美偶像,他怎么可能不开心? —— 而现实里,那个“完美偶像”正躺在地上,无声地崩溃。 多年前,洛杉矶的夏天,阳光像是融化的金子,粘稠地铺满了街道。但对于在“蓝调港湾”餐厅后厨刷盘子的慕云励来说,这光芒被油腻的水汽和消毒水的味道隔绝了。十八岁的暑假,他需要这笔钱,不是为了玩乐,是为了支付偷偷报名的一个短期音乐工作坊的费用——一个对母亲严格规划(生物学预科、常青藤大学、科学家之路)的小小反抗。 汗水沿着他额角滑下,混血儿深邃的轮廓在昏暗的后厨显得有些疲惫。他刚结束一次小型的物理竞赛,名次不错,但母亲那句“还可以更好”的评语,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头。指尖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洗涤剂里有些发皱,微微刺痛。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琴键冰冷的触感。餐厅大堂隐约传来轻柔的背景爵士乐,那声音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搔刮着他心底最隐秘的渴望。 “云励!前面钢琴师临时请假,经理让你去顶半小时!快!”领班探进头来,语气急促。 慕云励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被一种熟悉的恐慌攥住。“我?可是……” “别可是了!你不是会弹吗?赶紧的!客人都等着呢!”领班不容分说。 推开后厨沉重的门,餐厅里明亮的光线和冷气扑面而来,混杂着食物和咖啡的香气。慕云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那股因即将暴露在陌生人目光下而升腾起的紧张。他走向角落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步伐刻意放稳,试图掩盖内心的波澜。这种暴露在众人前的感觉,总让他想起高中更衣室里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和窃笑——关于他混血儿过于精致的脸庞,关于他那时比同龄男孩矮小的身材。那些带着恶意的绰号和推搡留下的淤青早已消失,但那种被审视、被评判的刺痛感,却像烙印一样刻在骨子里。 他坐下,指尖有些冰凉地落在黑白琴键上。深呼吸。他选了首肖邦的《夜曲》,Op.9 No.2。这是母亲唯一勉强认可他弹奏的“高雅”曲目之一。流畅的音符从他指尖流淌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努力将心神沉浸在音乐里,暂时屏蔽周围刀叉碰撞的轻响和低语。 一曲终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慕云励微微松了口气,准备开始下一首。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略带稚气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穿透了餐厅的嘈杂,像一枚精准射出的冰锥,直直钉在他耳膜上: “第17小节,右手的降E音,你弹成了还原E。还有,你的颤音(trill)太机械了,缺乏呼吸感。肖邦不是机器。” 慕云励猛地转头。 声音来自靠窗的一个卡座。那里坐着一个少年,看起来顶多十三四岁。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他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和一本摊开的乐谱。少年有一张过分漂亮的脸,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线。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漆黑,沉静,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此刻正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慕云励,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和……洞悉一切的平静。 那种平静,让慕云励瞬间想起了高中实验室里那些精确无误的刻度尺和显微镜——冰冷,客观,不留情面。一股混杂着被冒犯的羞恼和被看穿的狼狈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防御性的尖锐:“你说什么?” 少年,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目光扫过钢琴,又落回慕云励脸上,声音依旧平稳无波:“音准和情感表达。前者是基础,后者是灵魂。你两者都欠缺火候。”他拿起水杯,姿态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优雅和疏离,“或许,你更适合弹点简单的流行歌?”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扇得慕云励脸颊发烫。他感觉自己精心构筑的、在音乐上那点可怜的自信堡垒,在这个少年面前瞬间土崩瓦解。周围似乎有低低的笑声传来,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些好奇或讥诮的目光正聚焦在他身上。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种熟悉的、被当众扒光般的霸凌感再次袭来。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翻涌的屈辱和愤怒。 “你……你懂什么?”慕云励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想大声反驳,想证明自己,想用一连串的履历砸过去——物理竞赛奖杯、接近满分的GPA、被名校提前录取的通知……可这些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在这个只谈论音乐的少年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完美”成绩单,毫无意义。 少年轻轻放下水杯,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他看着慕云励,那双黑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果然如此”的了然。“技术可以练,”他淡淡地说,“但恐惧不行。你害怕犯错,害怕不完美,所以你的音乐被框住了,没有生命。”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真正的音乐,是灵魂的呼吸,不是尺子量出来的。” “灵魂的呼吸……”慕云励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母亲严厉的声音在脑中回响:“云励,音乐是消遣,是点缀!你的天赋在科学,在逻辑!不要浪费时间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那些被强制锁进琴房练习“高雅”曲目却不准流露出真正热爱的压抑,那些被要求放弃乐团排练去参加奥数培训的失落……无数个被“完美规划”碾碎的、关于音乐的微小梦想碎片,此刻在这个陌生少年冰冷的话语下,竟奇异地开始灼烧、发烫。 他死死盯着少年。少年却已经收回了目光,重新专注于面前的乐谱,仿佛刚才那番足以颠覆慕云励内心世界的评论,不过是随口点评了一下今天的天气。那份旁若无人的专注和高傲,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 经理焦急地打着手势示意他继续。慕云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回头,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这一次,他弹的不再是肖邦。他选择了一首自己私下偷偷写的、从未示人的旋律片段,带着点布鲁斯的忧伤和即兴的随性。他不再去想音准是否完美,不再去想技巧是否炫目。他只是弹,笨拙地、带着点豁出去的莽撞,试图抓住少年口中那虚无缥缈的“灵魂的呼吸”。他想起自己躲在被窝里用老式录音机录下的即兴哼唱,想起在图书馆角落偷偷翻阅乐理书籍时的心跳加速。 琴声不再圆滑,甚至有些磕绊,但奇异地,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生涩却真实的情感流动。 少年没有抬头,但翻阅乐谱的手指似乎停顿了半秒。 当慕云励带着一丝宣泄后的虚脱感结束这段即兴时,卡座那边已经空了。那个清冷的少年如同他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只在桌上留下几张足够支付那杯清水的钞票。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尖锐的交锋,只是一场幻觉。 慕云励坐在钢琴凳上,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后厨的油腻气息似乎又涌了过来,经理催促他回去干活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但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深处,被那个少年用冰锥般的语言,狠狠凿开了。 “害怕犯错……害怕不完美……”少年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与母亲严厉的叮嘱、与更衣室里刺耳的嘲笑声交织在一起。 不!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反抗欲在他胸腔里炸开。凭什么他不能追求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凭什么他的人生要被“完美”的尺子框定?那个少年……他凭什么可以那样笃定地谈论音乐的灵魂? 一种混合着不甘、屈辱和某种奇异兴奋的火焰,取代了之前的恐慌和羞耻,在他眼中燃烧起来。 回到狭窄的公寓,窗外是洛杉矶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慕云励没有开灯,径直走到书桌前。桌上堆满了厚厚的生物学课本和习题集,象征着母亲为他铺设的“光明坦途”。他沉默地看了几秒,然后猛地拉开最底层的抽屉,从一堆杂物下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被反复摩挲、边缘已经卷起的纸——那是学校下学期的选课手册。 他翻到“音乐学院”那一栏,目光死死锁在“音乐理论”、“和声学”、“键盘技巧(高级)”这些课程名称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肋骨。 那个少年冰冷审视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再次落在他身上。 慕云励拿起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然后,在“辅修专业意向”那一栏,异常清晰、用力地写下了两个单词: Music Minor.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得像一声宣战的号角。窗外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只有他胸腔里那团被点燃的、名为“音乐”的火焰,在无声地熊熊燃烧。他知道这将是另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对抗父母的期望,对抗自己的恐惧,甚至对抗那个少年口中指出的“不完美”。但此刻,一种久违的、属于他自己的决心,坚定地压倒了所有的不安。 第2章 同台:冰弦上的惊雷 五年。 足以让一个在餐厅后厨刷盘子的青涩少年,蜕变成聚光灯下光芒四射的名字——“慕云励”。华语乐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以中美混血的独特魅力、充满欧美流行律动的曲风,以及那张被媒体誉为“上帝精雕细琢”的脸庞,迅速俘获了无数歌迷的心。他站在台上,笑容灿烂,眼神明亮,举手投足间洋溢着阳光与活力,是大众眼中完美的“热情王子”。没人知道他笑容下紧绷的神经,以及每次完美演出后,那份被父母“科学家之路”质问信所浇灌的、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心虚。 此刻,他正站在“弦动东西”大型跨界音乐节的侧幕。台下是沸腾的海洋,荧光棒汇成星河,呼喊着他名字的声浪几乎要掀翻顶棚。他刚刚结束了自己的表演,一首融合了电子元素和强劲节奏的原创热单《破茧》,引爆了全场。汗水沿着额角滑落,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肾上腺素带来的灼热感尚未褪去,但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像后台冰冷的阴影,悄然爬上脊背。 下一个登台的,是路杰。 慕云励的目光投向舞台另一侧。路杰已经抱着他那把标志性的、镶嵌着青花瓷纹饰的木吉他,静静站在那里候场。他穿着素雅的靛青色中式改良长衫,身形清瘦,眉眼低垂,与慕云励的张扬热烈形成鲜明对比。路杰,这个来自港城的沉默天才,是慕云励在流行乐坛最强劲的对手。他的音乐如泼墨山水,意境悠远,词曲里浸透着浓郁的中国风韵,同样拥有庞大的、忠诚度极高的粉丝群。媒体总爱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热情王子”VS“水墨才子”。两人私下交集不多,点头之交,空气中却总弥漫着无形的竞争张力。 路杰走上台。没有多余的话语,指尖拨动琴弦,清泠如泉的古筝前奏(通过效果器模拟)流淌而出,瞬间将喧嚣的现场带入一片静谧的竹林深处。他开口,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唱的是《青石巷》。词曲婉转,意境幽深,像一幅缓缓展开的水墨长卷。台下的喧嚣奇迹般地沉淀下来,观众们沉浸在他勾勒出的、带着淡淡愁绪的东方意境里。慕云励靠在冰冷的金属支架上,静静听着。不得不承认,路杰的音乐有种直击人心的力量,一种他热烈节奏里难以企及的沉静与隽永。一丝复杂的情绪——欣赏、竞争的压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掠过心头。 路杰的表演在悠长的余韵中结束,掌声同样热烈,却带着与刚才不同的、更为沉静的敬意。 舞台灯光暗下,短暂的换场间隙。工作人员匆忙布置着。一个穿着考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某知名古典乐评论家)和旁边一位衣着前卫的流行音乐制作人(王制作)站在离慕云励不远的地方闲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他耳朵里。 “啧,流行乐也就图个热闹了,”评论家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旋律简单,内涵浅薄,全靠包装和粉丝经济撑着。像路杰这样还能沾点‘文化’边的,算矮子里拔高个了。” 王制作打着哈哈,显然不想得罪人:“市场需要嘛,李老师。听众口味不同。” “真正能称得上艺术的,”评论家目光投向舞台中央正在被摆放的谱架和椅子,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期待,“还得是‘那位’。艾宏笛!十八岁就拿了‘帕格尼尼’金奖,真正的天才!他的琴声,那才叫灵魂的震颤!流行乐?呵,快餐罢了。” “艾宏笛?”王制作显然也听过这个名字,“他今晚压轴?古典乐大师肯屈尊来我们这种‘快餐’场子?” “据说是他自己要求的。”评论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天才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听说他有心打破壁垒,想把他那‘阳春白雪’拉到‘下里巴人’面前试试水?勇气可嘉,不过……呵呵,对牛弹琴啊。” 慕云励眉头紧皱,正想与他们去争辩几句。 灯光忽然重新亮起,却不再是炫目的镭射和霓虹。一束纯净、清冷、如同月光般的追光打在舞台中央。那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艾宏笛。 他身姿挺拔如修竹,穿着一身剪裁极致合体的黑色丝绒礼服,衬得皮肤愈发冷白。他微微低着头,有着清晰、冷峻的轮廓,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神情专注地调试着手中那把名贵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灯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辉,耀眼的同时,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和疏离感。 台下出现了短暂的骚动。显然,一部分流行乐迷对这个陌生的古典乐手感到茫然,甚至有些不满压轴位置被占据。细碎的议论声嗡嗡响起。 艾宏笛仿佛完全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黑眸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是在看一片无人的旷野。他微微侧首,将琴稳稳地架在颈间,下颌轻抵腮托。 然后,弓落弦动。 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的瞬间,慕云励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 那不是演奏。 那是……神谕。 艾宏笛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揉按,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弓法凌厉如刀光,又缠绵如春雨。他拉的并非艰深晦涩的古典乐章,而是一首改编过的、带着浓郁东方色彩和现代感的旋律——《丝路幻影》。但这旋律在他手中,被赋予了全新的、震撼灵魂的生命力! 高音区清越激越,如凤凰泣血,穿透云霄;低音区沉郁浑厚,如大地脉动,震颤心魄。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得如同经过最精密的仪器测量,却又饱含着岩浆般汹涌澎湃的情感。他的技巧已臻化境,双音、跳弓、连顿弓……各种高难度技巧信手拈来,流畅得如同呼吸。更可怕的是那情感的表达——苍凉、孤寂、磅礴的渴望、穿越时空的对话……所有复杂的情绪都通过那四根弦和一张弓,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形成一股无形的、摧枯拉朽的精神洪流! 台下的骚动瞬间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超越想象的琴声攫住了心神,忘记了呼吸。慕云励更是如同被钉在原地,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他引以为傲的舞台感染力、他精心设计的完美表演,在这纯粹而强大的音乐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看到了。 他看到艾宏笛闭着眼,身体随着旋律微微晃动,仿佛与琴融为一体。那冰冷的外壳在音乐中消融了,只剩下最原始、最虔诚的热爱与投入。那份专注,那份燃烧自己般的炽热,就是五年前那个少年口中说的“灵魂的呼吸”把!此刻,他不仅是在拉琴,他是在用琴声重塑世界,用灵魂与每一个听众对话! 慕云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心悸。五年前那个卡座里少年冰冷审视的眼神,与此刻舞台上如同神祇般光芒四射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重叠、碰撞。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自惭形秽、以及某种被强烈吸引的悸动,像电流一样贯穿了他全身。他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路杰。路杰同样僵立在阴影里,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艾宏笛,那眼神里翻涌着震惊、狂热,还有一丝慕云励无法解读的、更深邃的东西。 最后一个音符,艾宏笛用了一个极高难度的、带着撕裂感的泛音,如同一声穿越亘古的叹息,袅袅消散在寂静的空气中。 他放下琴弓,微微喘息。舞台上,只有那束清冷的追光笼罩着他。没有鞠躬,没有笑容,他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淡漠表情,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灵魂风暴与他无关。 死寂持续了足足三秒。 然后,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掌声、尖叫、疯狂的喝彩声排山倒海般席卷了整个场馆!那些原本带着质疑的流行乐迷,此刻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挥舞着手臂!这是超越流派、超越理解的、纯粹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艾宏笛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这山呼海啸。他利落地收好琴,转身,步伐稳定而从容地走向后台。那束追光追随着他清冷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幕布之后,留下一个满场沸腾、尚未从震撼中回神的巨大真空。 “我的天……” “这……这是人类能拉出来的声音?” “艾宏笛!我记住他了!” 周围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慕云励的心脏还在狂跳,血液冲撞着耳膜。那个名字,那个身影,如同烙印般刻进了他的脑海。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要见他!现在!就现在! 他顾不上工作人员的阻拦,甚至来不及和经纪人打招呼,像一尾挣脱渔网的鱼,拨开拥挤的后台人群,凭着直觉朝着艾宏笛消失的方向冲去。后台通道错综复杂,弥漫着汗味、发胶味和匆忙的气息。他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穿着黑色丝绒礼服的清冷身影。 “艾宏笛!”他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在嘈杂的后台显得有些突兀。 没有人回应。 他冲到艺人休息区,推开标注着“艾宏笛”名字的专用休息室的门。 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冷冽的松木香氛气息,以及桌上那杯喝了一半的、清澈的矿泉水,杯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无声地证明着刚才有人存在过。 慕云励站在空荡荡的休息室里,胸口剧烈起伏。晚了一步。他与那个如同冰火交织的谜题擦肩而过。五年前在“蓝调港湾”的仓促消失,五年后在这沸腾音乐节后台的再次错过。他确信,那个少年,如今的男人艾宏笛,都在用用最震撼的方式闯入他的世界,又在他试图靠近时,无声无息地抽身离去,只留下巨大的震撼和无尽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他扶着冰冷的门框,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外面,音乐节的狂欢仍在继续,路杰的歌声隐约传来。而慕云励的世界,却仿佛在艾宏笛琴声停歇的瞬间,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那冰弦上惊雷的余韵,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空旷的休息室里孤独地回响。 第3章 再遇:火锅与冰山的碰撞 那次音乐节之后,“艾宏笛”三个字成了慕云励手机搜索框里的高频词。他的行程像被严密加密,总是擦肩而过:慕云励飞去巴黎拍广告,艾宏笛刚结束维也纳的独奏会;慕云励回洛杉矶录制新专辑,艾宏笛正在东京参加大师班。经纪人老王看着自家艺人魂不守舍地刷着古典乐资讯,忧心忡忡:“云励,你最近……品味挺独特啊?” 慕云励只能含糊其辞。那份被琴声震撼后的悸动,混杂着五年前被“羞辱”的不甘和一种莫名的、想要证明自己的迫切,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他甚至让助理去“无意”打听过艾宏笛下榻的酒店,结果只换来助理一脸“哥,你追星追错圈了吧?”的困惑。 直到这天,在上海外滩一家顶级酒店的旋转门内。 慕云励刚结束一个奢侈品牌的站台活动,正准备回顶层套房休息。电梯门打开,一股人潮裹挟着兴奋的低语涌了出来。人群中心,那个清冷的身影如同自带聚光灯——艾宏笛。 他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衬得身形愈发颀长挺拔。几个西装革履、一看就是业内大佬的人簇拥着他,脸上堆满敬仰的笑容,正热烈地说着什么。艾宏笛只是微微颔首,偶尔简短地回应一两句,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他身边跟着一个精干的中年男人(后来知道是他的经纪人兼助理梁先生),正低声提醒着什么。 慕云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机会!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深吸一口气,像个准备上战场的士兵。他没有贸然上前,只是退到一根巨大的罗马柱后,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身影,耐心地等待人群散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佬们终于握手告别,簇拥的人群渐渐散去。梁先生低声对艾宏笛说了句什么,艾宏笛点了点头,似乎准备直接去电梯。 就是现在! 慕云励不再犹豫,大步流星地穿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在艾宏笛即将步入电梯前,挡在了他面前。 “艾先生!”他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急促而略显沙哑。 艾宏笛脚步一顿,抬眸。那双深邃的黑眸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慕云励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审视,以及……纯粹的陌生。 慕云励心头一刺,连忙自我介绍:“我是慕云励。我们……上个月在‘弦动东西’音乐节,你压轴演出,我就在侧幕,你的演奏……非常震撼。”他一口气说完,语速快得自己都觉得有点傻气。 艾宏笛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审视的意味淡了些,似乎终于从记忆库的某个角落调出了模糊的影像。他微微颔首,语气是那种标志性的、没什么起伏的平静:“流行音乐,我听得不多。”他的目光掠过慕云励身上价值不菲的潮牌外套和耳钉,没有评价,但那份“不多”似乎也包含了对慕云励这类风格的某种定义。 梁先生警惕地往前半步,想开口。 慕云励却抢先一步,眼神异常诚恳:“能不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邮箱也行!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交流一下音乐。”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这种主动索要联系方式的举动,在他成名后几乎从未有过。 艾宏笛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像是能穿透人心,衡量着他话语里的真诚度。几秒钟的静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就在慕云励几乎要放弃时,艾宏笛对梁先生微微抬了抬下巴。 梁先生立刻会意,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极简风格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电子邮箱地址,递给了慕云励。 “谢谢!”慕云励接过名片,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卡片,像握住了一块通往神秘之地的钥匙。 艾宏笛没再多言,只是再次颔首,便绕过他,径直步入了已经打开的电梯轿厢。电梯门缓缓合上,映出慕云励有些呆愣的身影和名片上那个简洁的邮箱地址。 当晚,上海滩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奢华的套房地毯上投下斑斓的光影。慕云励却毫无睡意。他坐在沙发上,反复摩挲着那张名片,邮箱地址早已烂熟于心。白天艾宏笛那句“流行音乐,我听得不多”像根小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交流音乐?怎么交流?发首歌过去然后石沉大海? 一股冲动涌上来。他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号码——那是梁先生的电话,名片上没写,但他有办法查到。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是梁先生公式化的声音:“您好,哪位?” “梁先生吗?我是慕云励。抱歉这么晚打扰,”慕云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我找艾宏笛先生,关于音乐交流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捂住了话筒。片刻后,一个清冷但明显是艾宏笛本人的声音传来:“说。” 慕云励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想到他真的接了!“呃……艾先生?是我,慕云励。那个……上海的夜生活才刚开始,我知道一家很棒的爵士酒吧,环境很私密,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聊聊音乐?”他抛出了第一个邀请,带着点试探。 “没兴趣。我戒酒。”艾宏笛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咖啡馆?我知道一家手冲特别棒的,豆子都是老板亲自从……” “晚上喝咖啡影响睡眠质量。”再次被拒。 “或者……找个安静点的茶室?”慕云励有点词穷了。 “太晚了。”艾宏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慕云励握着手机,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他。果然,还是被拒之门外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古典乐天才,怎么会愿意和他这种“流行快餐”混在一起?白天拿到邮箱的欣喜荡然无存,只剩下尴尬和自嘲。他沉默下来,电话两端只剩下微弱的电流声。 就在他准备道声“打扰了”然后挂断时,艾宏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停顿和犹豫: “不过……酒店后面那条街,有家山城老火锅,据说很地道。” 慕云励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火锅?” “嗯。”艾宏笛的声音依旧平淡,却透出一丝与白天不同的东西,“我饿了。听说那家毛肚很脆,鸭血是鲜的。去不去?” 峰回路转! 慕云励几乎从沙发上弹起来,声音因为惊喜而拔高:“去!当然去!我知道那家!等我十分钟!不,五分钟!楼下见!”他挂了电话,冲进衣帽间,以最快的速度换下奢华的演出服,套上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抓起帽子和口罩就冲出了门。 十分钟后,慕云励在酒店后巷那家烟火气十足的“山城老灶”门口,看到了艾宏笛。他也换下了那身昂贵的羊绒大衣,穿着件质地很好的深蓝色高领毛衣和休闲裤,站在飘散着浓烈牛油辣椒香气的店门口,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轮廓。他正微微仰头,看着店门口那块写着“九宫格,重辣挑战”的招牌,神情专注,像个好奇的学生。 “艾先生!”慕云励跑过去,气息微喘。 艾宏笛转过头,看到慕云励一身休闲装扮,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他点点头:“进去吧。” 与舞台上那个光芒万丈、如同冰雕神祇的形象截然不同,火锅店里的艾宏笛,仿佛被热气和红油融化了外壳。 他熟练地点了九宫格红油锅,强调要“重辣”。当翻滚着辣椒和花椒的红油锅底端上来时,慕云励看得眼皮直跳。艾宏笛却眼睛一亮,拿起筷子,第一筷就精准地夹向了铺满辣椒面的鲜嫩鸭血。 “嘶……够劲!”一口下去,艾宏笛白皙的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也飞上两抹红晕,那双总是冷静沉着的黑眸被辣得水光潋滟,却闪着兴奋的光。他一边吸着气,一边又夹起一块裹满辣椒的毛肚,动作麻利地在滚烫的红油里七上八下,“在国外想这口想疯了!那些所谓的‘中餐’,都是什么玩意儿!”语气里带着点孩子气的抱怨和挑剔。 慕云励看得目瞪口呆,试探性地问:“你……不是有洁癖?” 艾宏笛正从翻滚的锅里捞出毛肚,闻言瞥了他一眼,嘴角竟然勾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生动的弧度:“美食面前,洁癖靠边站。”他动作优雅地蘸了香油蒜泥碟,将脆嫩的毛肚送入口中,满足地眯了眯眼,那神情像只餍足的猫,哪还有半分舞台上的高冷。 几杯冰镇酸梅汤下肚,滚烫的火锅和辛辣的食物彻底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形的壁垒。他们聊音乐,聊得异常投机。 “古典乐不是博物馆里的古董,”艾宏笛用漏勺捞着浮起的辣椒,语气认真,“它有生命,需要被不同时代、不同背景的人听到。就像这火锅,底料是老的,涮的菜是新的,碰撞在一起才有意思。去音乐节,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炸醒几对只吃‘快餐’的耳朵。”他说话直白,毫不客气。 慕云励也放下拘谨,谈起自己偷偷辅修音乐的艰难,谈起如何在流行框架里塞进古典和声的小心思,谈起对完美音准的执念和害怕犯错的恐惧。艾宏笛听得很专注,偶尔点头,偶尔直接指出他某个想法“太匠气”或者“想法不错,但执行肯定有问题”。 “有人曾经说我的音乐‘被框住了’,”慕云励借着几分火锅的热气,鼓起勇气问,“现在呢?” 艾宏笛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渍,黑眸直视他:“,我上次现场听你的歌,技巧很足,流行领域你玩得很溜。但‘灵魂的呼吸’……”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还在找氧气瓶。你太在意别人的评价了,流行偶像的包袱背得太沉。” 一针见血。慕云励心头一震,随即是种被理解的释然和轻微的刺痛感。他灌了一大口酸梅汤。 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路杰身上。是艾宏笛主动提起的。 “那个路杰,”艾宏笛夹起一片藕片,语气随意却带着一丝欣赏,“他的《青石巷》,有点意思。旋律线条很东方,意境营造得很空灵。能把流行旋律写出水墨画的留白感,不容易。他懂克制。”他评价路杰的音乐时,眼神里是纯粹的音乐人的欣赏。 慕云励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一股酸涩的、带着点不服气的情绪悄悄冒头。路杰……又是路杰!连艾宏笛都对他另眼相看? “他的歌,有我的辣吗?”慕云励脱口而出,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较劲,指了指锅里翻滚的红油。 艾宏笛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慢悠悠地说:“他的像……温润的茶。你的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慕云励有点紧张的表情,“像这锅红油,够冲,够劲儿,但有时候……呛嗓子。” 慕云励被噎了一下,有点气闷,但看着艾宏笛难得露出的、带着点调皮的笑容,又觉得那点闷气被火锅的热气蒸腾得无影无踪。 “下次,”慕云励看着艾宏笛被辣得红润的嘴唇,认真地说,“你得听听我的歌。不是现场版,是录音室版本,我自己编曲的,里面有……我想表达的东西。”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让一个人真正听到他的音乐内核。 艾宏笛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拿起酸梅汤的杯子,隔着小桌上升腾的白色雾气,朝慕云励的方向轻轻抬了抬,算是回应。 火锅的热气氤氲了视线,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也冲开了心防。慕云励看着对面那个被辣得额头冒汗、却吃得眼睛发亮,谈论音乐时眼神专注而锐利的艾宏笛,感觉像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舞台上那个遥不可及的冰山天才,私下里竟然是个嗜辣如命、有点小挑剔、甚至带着点调皮劲儿的……活生生的人。而他们之间关于音乐的碰撞,是如此的平等、直接、火花四溅。 这一顿火锅,吃得酣畅淋漓。走出店门时,已是深夜,微凉的夜风拂面,吹散了满身的火锅味和燥热。艾宏笛的豪车已经停在路边。 “走了。”艾宏笛拉开车门,动作利落,又恢复了那份淡淡的疏离感,仿佛刚才火锅店里那个鲜活的人只是幻觉。 “艾先生,以后可以随时打扰你吗?”慕云励有些不舍。 “当然,不过……叫我宏迪吧,我比你小,你艾先生、艾先生的把我叫老了”,艾宏笛边说边坐进车里。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那张清俊的侧脸。 车子无声地汇入车流,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光痕,很快消失不见。 慕云励站在原地,夜风吹动他卫衣的帽子。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艾宏笛身上那丝冷冽的松木香气,混合着火锅牛油的味道,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心悸的气息。 他摸了摸口袋,那张写着邮箱的名片还在。但此刻,他觉得他们之间需要的,已经不仅仅是邮箱了。那个叫艾宏笛的男人,像一道无法预测的轨迹,再次强硬地闯入了他的世界,并且这一次,留下了一个滚烫的、带着麻辣鲜香味道的印记。他拿出手机,点开录音文件,里面存着他新专辑里最私密的一首demo。他看着艾宏笛消失的方向,眼神灼热。 有机会,一定要让他听听。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第4章 惺惺相惜:喧嚣中的孤岛 两年。 聚光灯下的日子,像一台永不停止的过山车。慕云励的名字越来越频繁地与“天王”、“顶流”这样的词捆绑在一起。新专辑《破界》横扫各大榜单,销量打破记录,巡演的场馆一个比一个大,粉丝的尖叫几乎要撕裂耳膜。他站在舞台中央,汗水浸透华服,笑容灿烂,享受着山呼海啸般的崇拜。那一刻,音乐的纯粹、创作的快感、被认可的满足,如同烈酒,让他短暂地沉醉、燃烧。 然而,镁光灯熄灭后的世界,却是一片狼藉的战场。 他与路杰的竞争,被媒体和资本无限放大。两人的每一次同台、每一次榜单交锋,甚至无意中穿了相似风格的衣服,都会被解读成“王不见王”的硝烟。路杰依旧沉默,但慕云励能感觉到对方音乐里日益精进的沉静力量,那是一种他无法模仿的、扎根于血脉的东方底蕴。压力像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需要更完美,更耀眼,更无可挑剔。 更让他窒息的是那些如影随形的绯闻。为了新电影造势,他被安排与当红影后林薇频繁“偶遇”,狗仔镜头下暧昧的角度、精心设计的通稿,将“金童玉女”的标签贴得死死的。经纪人老王拍着他的肩膀:“云励,这是游戏规则,热度就是一切!林薇那边也配合,双赢!” 慕云励扯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心里却一片冰凉。他知道这只是交易,是包装,是“完美偶像”人设的一部分。他对林薇没有恶感,甚至欣赏她的专业,但仅此而已。在男女关系上,他秉承着在美国成长环境中习以为常的开放观念,短暂的关系如同快餐,满足生理需求,各取所需,然后礼貌散场。但内心深处,他渴望的从来不是这个。那些枕边的女伴,或艳丽,或清纯,她们迷恋的是“慕云励”这个名字带来的光环,享受的是与他约会带来的关注度。她们会夸他“好帅”、“歌好好听”,却没有人会像艾宏笛那样,一针见血地刺破他音乐里“灵魂的氧气瓶”问题,没有人能理解他对一个音符反复打磨到深夜的偏执,更无人懂得他夹在父母期望与音乐梦想之间的那份沉重拧巴。 又一次无聊的庆功宴后,慕云励摆脱了试图贴上来合照的各路人马,独自回到顶层公寓的露台。脚下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星河,喧嚣却遥远。他灌了一口冰水,试图浇灭心头的烦躁和巨大的空虚感。手机屏幕亮起,是林薇发来的信息,带着撒娇的语气问他明天有没有空陪她看某个艺术展。 他烦躁地划掉信息,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志,点开了另一个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对话停留在三天前,是他发过去的一段自己刚写的、融合了电子脉冲和古典弦乐感的旋律小样,附言:“像不像被辣椒呛到的交响乐?” 对方还没回复。 他犹豫了一下,直接拨通了那个极少拨打的号码。 响了几声,接通了。背景音是极轻微的、如同呼吸般悠长的小提琴空弦练习声。 “喂。” 艾宏笛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丝练习后的微哑和平静,像冰凉的泉水瞬间浇灭了慕云励心头的燥火。 “在练琴?” 慕云励靠在冰冷的玻璃栏杆上,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放松和疲惫,“吵到你了?” “刚结束一组音阶。” 琴声停了,艾宏笛的声音清晰了些,“怎么?又被哪个音符卡住了,还是又被哪个记者堵了?”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调侃。 慕云励低低笑了出来,笑声里带着苦涩:“都有。感觉像在走一个巨大的、金光闪闪的迷宫,所有人都告诉你出口在哪里,可我只觉得……喘不过气。” 他难得地,在艾宏笛面前流露出真实的脆弱,“刚刚结束一个宴会,每个人都在笑,都在说恭喜,可我觉得自己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提线木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艾宏笛的声音响起,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慕云励的困境:“名利场就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吃多了会齁死,也会饿死。你享受舞台上的光,就得吞下舞台下的脏。想两全其美?” 他嗤笑一声,带着天才特有的刻薄和通透,“除非你是上帝。” 慕云励被噎了一下,却奇异地感到一丝安慰。至少,艾宏笛懂。懂他的矛盾,懂他的贪婪,也懂他的痛苦。 “你呢?整天关在琴房里跟帕格尼尼死磕,不闷吗?” 慕云励反问。 “闷?” 艾宏笛似乎思考了一下,“习惯了。音乐就是我的世界。外面的喧嚣……太吵了,会干扰频率。”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偶尔听听某个‘被辣椒呛到的交响乐’,或者看看某人发来的在片场累成狗的自拍,倒是不错的……调剂。” 他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 “调剂?” 慕云励挑眉,“感情我就是你练琴间隙的‘搞笑视频’?” “差不多。” 艾宏笛答得干脆,但慕云励似乎能想象到他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 这通跨越半个地球的电话,像一剂强效镇静剂,让慕云励狂躁的心跳渐渐平复。他们聊起艾宏笛刚结束的柏林爱乐合作,聊起慕云励新专辑里一首大胆用了中国古筝音色的尝试(被艾宏笛评价为“想法不错,融合得有点生硬”),聊起某个乐评人对路杰新歌“意境深远”的盛赞(慕云励语气里的酸味连自己都闻到了)。没有客套,没有吹捧,只有最直接的音乐见解和最不加掩饰的吐槽。在这个小小的、只有两个人的电波空间里,慕云励可以卸下“完美偶像”的面具,可以袒露自己的嫉妒、迷茫和不完美。艾宏笛则像一座沉默但稳固的灯塔,用他近乎冷酷的清醒和纯粹的音乐信仰,为慕云励在喧嚣的迷航中提供着坐标。 这种联系,成为慕云励生活中唯一的净土。他像个贪婪的旅人,抓住一切机会汲取这难得的宁静。这两年来,只要行程有一天空档,他甚至会打飞的跨越几个时区,只为了和艾宏笛在某个城市角落的老咖啡馆里喝一杯(艾宏笛依旧只点矿泉水或茶),或者像上次那样,找一家地道的川菜馆,看着冰山天才被辣得眼泛泪光还要继续吃的反差模样。有时,他们甚至只是匆匆在艾宏笛下榻的酒店大堂见一面,交换几句对某个音乐观点的看法,或者慕云励塞给他一张自己觉得艾宏笛可能会喜欢的、冷门实验电子乐的CD。 渐渐的,艾宏笛的回应成为了另一种沉默的默契。他会在某个深夜练习结束后,随手拍一张琴房窗外的月色发给慕云励。会在某个古老城市的街头,寄来一张没有多余文字的明信片,上面只有一行手写的、某个冷门作曲家的乐谱片段。会在他觉得慕云励某首歌的编曲“终于没那么匠气”时,简短地发一句:“氧气瓶找到了?” 这些细碎的、只属于他们之间的联结,如同黑暗中闪烁的萤火,微弱却真实地照亮着彼此孤独的角落。对慕云励而言,艾宏笛是他浮华世界里唯一不用伪装的孤岛,是他逃离烦恼和虚伪的清净地。对艾宏笛而言,慕云励像一股带着烟火气和鲜活生命力的风,吹进了他精密、严谨却也枯燥得如同真空的音乐练习室,带来一种难得的、让他可以短暂卸下天才包袱的松弛。 经纪人老王都惊觉于他这两年的变化,也侧面打听过,但慕云励只是说新交了个音乐相关的新朋友,老王便也就没再深究,只要不给他惹事,没有影响“慕云励”这个标签就好。但老王也调侃并警告道:“这是被谁收住魂了?身边美女美酒都不香了!玩玩可以,但要记住自己的人设。” 又一次,慕云励结束了一个城市的巡演,推掉了所有的庆功和采访,拖着疲惫的身体,直接飞到了艾宏笛正在准备独奏会的城市。他熟门熟路地找到艾宏笛租住的、隔音极好的顶层公寓。 艾宏笛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排练,眉宇间带着倦色,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穿着舒适的灰色居家服,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给慕云励开了门,只淡淡说了句:“冰箱里有水,自己拿。” 便又坐回沙发上,拿起一本厚厚的乐谱研究起来。 慕云励也不客气,自己去倒了杯水,然后瘫在艾宏笛对面的单人沙发里。房间里流淌着艾宏笛刚刚练习的巴赫无伴奏组曲的余韵,宁静而深邃。他闭上眼,连日来的喧嚣、应酬、假笑带来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紧绷的神经在这样纯粹的音乐氛围里,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巡演中的趣事和糟心事,吐槽某个难缠的赞助商,抱怨时差颠倒的痛苦。艾宏笛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在乐谱上标记着什么,只在慕云励说得太离谱或者音乐观点出现明显错误时,才抬头瞥他一眼,精准地吐出几个字纠正。 说着说着,慕云励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他竟然在艾宏笛专注翻动乐谱的沙沙声中,在空气里若有似无的松木冷香里,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身上被轻轻盖上了一层柔软的薄毯。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艾宏笛正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铅笔和乐谱,垂眸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罕见的、近乎无奈的情绪。 “吵醒你了?” 慕云励声音沙哑,带着刚睡醒的懵懂。 艾宏笛没回答,只是看着他眼下明显的青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比那些跑调的音符看起来累多了。” 慕云励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觉得眼眶有些发酸。他把头埋进柔软的毯子里,闻着上面干净的、属于艾宏笛的气息,闷闷地说:“艾宏笛……” “嗯?” “如果……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慕云励’,只是个普通的、可以自由选择音乐的流浪者……会不会更快乐一点?”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城市遥远的嗡鸣。艾宏笛沉默地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笼罩着沙发里蜷缩的慕云励。他没有回答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许久,他才轻轻开口,声音低沉: “至少现在,你还能写出‘被辣椒呛到的交响乐’。” 慕云励的心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温柔地击中。他抬起头,看向艾宏笛。对方已经转身,重新坐回他的乐谱前,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专注而沉静,仿佛刚才那句带着奇异温度的话只是幻觉。 他裹紧了身上的薄毯,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沙发里。身体的疲惫依旧沉重,但心口那块一直拧巴着的地方,似乎被艾宏笛那句算不上安慰的话,轻轻地熨帖了一下。在这座由音符和孤独筑成的、只属于艾宏笛的孤岛上,他找到了短暂的、真实的喘息。这份惺惺相惜,无关风月,却比任何喧嚣的掌声或虚假的亲密,都更能触及他灵魂深处那片荒芜之地。 第5章 醋意:坠落的台阶与心湖的涟漪 消息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进慕云励的手机屏幕——路杰世界巡回演唱会首站,特邀嘉宾:艾宏笛。 配图是官方发布的概念海报。路杰身着素雅的水墨长衫,抱吉他侧立,背影清寂。而艾宏笛则是一身剪裁锐利的黑色礼服,持琴立于他身后不远处,两人之间光影交错,背景是晕染开的、极具东方意蕴的山水墨色。海报文案写着:“弦动东西,水墨氤氲——当‘水墨才子’遇见‘冰弦神童’”。 慕云励盯着那张海报,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屏幕边缘硌得指腹生疼。一股混合着酸涩、不甘和强烈被冒犯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路杰?又是路杰!凭什么是他?凭什么他能请动艾宏笛?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那个对谁都冷冷淡淡、连酒都不喝的艾宏笛,居然愿意去给路杰的流行演唱会站台? 嫉妒像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起火锅店里艾宏笛对路杰音乐毫不掩饰的欣赏,想起路杰在音乐节侧幕盯着艾宏笛时那狂热专注的眼神。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他。 “云励?看什么呢?该你彩排了!”助理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慕云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扯出一个惯常的完美笑容:“没什么。走吧。” 他把手机屏幕摁灭,那幅刺眼的海报消失在黑暗中,却深深烙在了他脑海里。 当晚,路杰的演唱会在千里之外的城市盛大开幕。而慕云励,在同一时间,站在另一个巨大体育场的炫目舞台上,为一场拼盘演唱会压轴。台下是数万人的尖叫和挥舞的荧光棒,音响震耳欲聋,空气里弥漫着狂热的气息。他努力调动着全身的细胞,唱着最拿手的、充满欧美律动的热歌,笑容灿烂,舞步精准。 然而,他的心思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飘向远方。路杰的舞台现在是什么样子?艾宏笛拉琴了吗?他们合作的曲目是什么?效果如何?台下观众的反应是不是比这里更热烈?每一个念头都像一根针,刺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试图集中精神,去看台下观众的脸,却恍惚间觉得那些模糊的面孔都变成了路杰和艾宏笛并肩站在聚光灯下的样子。 唱到一首需要从延伸舞台跑向主舞台的歌曲**部分时,慕云励的脚步因为心神不宁而踏空了一瞬。脚下的台阶在炫目的灯光和干冰烟雾中变得模糊不清。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被淹没在巨大的音乐声浪中。慕云励只觉得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从两级台阶上侧摔了下去!膝盖和手肘狠狠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 台下的尖叫声瞬间变成了惊恐的呼喊。音乐戛然而止。工作人员和安保人员慌乱地冲上台。 混乱、疼痛、屈辱……还有那无法摆脱的、关于路杰和艾宏笛舞台画面的纠缠,让慕云励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幸,检查结果不算太糟。右脚踝轻微扭伤,膝盖和手肘有挫伤和淤青,没有伤到骨头,但需要静养几天。经纪人老王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应付闻风而来的媒体,强调“只是小意外”、“云励状态很好”、“感谢大家关心”。 慕云励躺在酒店套房的床上,脚踝裹着冰袋,心情跌到谷底。身体的疼痛尚能忍受,更让他难受的是那种失控感和挫败感。手机里充斥着各种询问伤势的消息,包括林薇发来的、带着明显公关痕迹的关心。他烦躁地把手机丢到一边。 就在这时,一个特定的铃声响起——是艾宏笛。 慕云励的心猛地一跳,犹豫了几秒,才接起电话。 “喂。” 艾宏笛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很安静,似乎在一个人的空间里。 “……” 慕云励没吭声,心里憋着一股莫名的气。 “听说你摔了?” 艾宏笛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起伏,但慕云励似乎能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关切?“严重吗?” “死不了。” 慕云励闷闷地回答,带着点自暴自弃的赌气,“就是扭了下脚,耽误不了挣钱。比不上你们那边,大获成功吧?‘弦动东西’,多响亮的噱头。” 酸溜溜的话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艾宏笛似乎没在意他的语气,只是平静地说:“路杰的舞台设计花了心思,灯光和古筝、琵琶的配合,衬托小提琴音色很合适。他唱《故梦》时,我用了巴洛克时期的装饰奏法即兴加了一段,效果……还不错。” 他客观地陈述着事实,听不出太多情绪。 “哦,真棒。” 慕云励干巴巴地回应,心里更堵了。艾宏笛很少评价合作者,更少用“还不错”这种词。他深吸一口气,带着点豁出去的意味,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期待:“那……什么时候也来给我的演唱会当嘉宾?让我也沾沾‘冰弦神童’的光?我的舞台更热闹,保证比路杰的‘水墨画’够劲儿!” 他故意用了比较的语气。 这次,艾宏笛没有沉默太久,回答得很干脆:“可以。你定时间,提前告诉我曲目。” 这爽快的答应,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冲淡了慕云励心头的酸涩和身体的疼痛。他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声音也轻快了些:“真的?一言为定!” “嗯。” 艾宏笛应了一声,话题似乎要结束。 “等等!” 慕云励下意识地叫住他,仿佛想抓住这难得的、不因意外而中断的通话,“你……那边结束了?没去庆功宴?” “吵。回酒店了。” 艾宏笛顿了顿,声音里罕见地透出一丝困惑和……犹豫,“刚……遇到点事。” “怎么了?” 慕云励立刻追问,艾宏笛很少流露出这种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艾宏笛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混合着震惊、茫然甚至一丝无措的复杂:“我不知道怎么说……” 他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刚有人给我表白……” “这不是好事么,艾天才则这才华、这颜值、这身材,被表白那……” 慕云励调侃道。 “男的”艾宏笛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怒意、羞耻。 “不会是有人想和你开玩笑吧?” 慕云励同样有些震惊。 “不是。”艾宏笛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那份困惑依旧清晰。 慕云励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他思绪乱飞。是谁?路杰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人?一股强烈的好奇甚至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醋意?或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比刚才摔下台阶时更甚! 他被自己的情绪也惊一下。 “你……怎么回的?” 慕云励的声音有些发紧,努力维持着平静。 “我当然拒绝了,但……。” 艾宏笛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迟疑的语气,但马上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算了,不多想了。” 这个话题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两人之间炸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你……排斥?” 慕云励试探地问,心跳如鼓。 “不。” 艾宏笛回答得很快,很干脆,“音乐里,情感不分性别。我欣赏过很多同性艺术家的作品,他们的感情真挚动人,像柴可夫斯基写给梅克夫人的信,像王尔德笔下的深情……爱本身,值得尊重。” 他的观点清晰而理性,不带偏见。 慕云励的心稍稍落回一点,但随即又悬得更高。“那……如果,”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半开玩笑半试探,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如果是我给你写情书呢?艾大天才,你也这么冷酷无情地拒绝?”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类似气音的哼笑,艾宏笛的声音带着点戏谑:“你?算了吧慕天王。你的情书估计明天就能上头条,标题是‘顶流男星疑似出柜,对象竟是古典乐天才’。” 他顿了顿,语气恢复平淡,却像在陈述一个铁律,“而且,我记得某人说过,喜欢身材火辣的金发美女?我也一样,对女孩比较感兴趣。” 他刻意加重了“女孩”两个字,像是在划清一条界限。 “哈哈……说得对!” 慕云励立刻干笑两声附和,声音有点发飘,“开个玩笑嘛!我可是钢铁直男!你也知道,我爸妈,尤其我妈,要是知道我跟男的……嘶,光想想她老人家拿着圣经追着我打的场面就够呛!还有我爸……” 他语速很快,像是在急切地证明什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基督教家庭的严格规训、母亲对他“完美人生”的规划、社会对公众人物的审视……无数条无形的锁链瞬间勒紧,让他几乎窒息。刚才那句玩笑话出口时,心湖泛起的、那一丝陌生的、带着悸动的涟漪,被这冰冷的现实狠狠压了下去。 “行了,伤患就好好休息。” 艾宏笛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少胡思乱想,养好你的脚。嘉宾的事,等你计划好了再说。” 说完,没等慕云励再开口,便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慕云励握着早已发烫的手机,维持着接听的姿势,久久没有放下。 脚踝的疼痛一阵阵传来,提醒着他白天的狼狈。但此刻,更清晰的是心口的混乱和钝痛。路杰演唱会的成功画面、艾宏笛描述那个男人告白时的困惑语气、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玩笑、艾宏笛划清界限的“喜欢女孩”、还有父母严厉的面孔和教堂里唱诗班的声音……无数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脸埋进枕头里。那句“钢铁直男”说得那么大声,像是在对谁宣誓。可为什么……为什么当艾宏笛说“对女孩比较感兴趣”时,他心里会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和……一丝隐秘的刺痛? 他不敢深想。那份被禁忌包裹的、刚刚在心湖泛起一丝涟漪的困惑,连同脚踝的伤痛,一起被死死地压在了“完美偶像”和“孝顺儿子”的沉重躯壳之下。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地映亮了他眼中那片无法平息的、混乱的波澜。慕云励啊慕云励,你肯定疯了!! 第6章 秘密:醋海微澜与心底的歌 艾宏笛被同性告白的事件,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虽已平复,却在慕云励和艾宏笛之间悄然划下了一道无形的分界线——不是疏远,而是一种更微妙、也更紧密的联结。那层关于性向的薄纱被短暂掀起一角,又迅速落下,留下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禁忌气息的亲近感。 他们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频繁和随意。话题不再局限于艰深的乐理或尖锐的批评。慕云励会拍下录音室外流浪猫晒太阳的蠢样发给艾宏笛,配文:“像不像你练完帕格尼尼后虚脱的样子?”艾宏笛则会在他练琴间隙,发来一张酒店窗外奇形怪状的云,附上一句:“看,像不像你上次演唱会摔下台阶的姿势?”慕云励气得跳脚,回复一串愤怒的表情包,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艾宏笛也会难得地分享一些旅途中的琐事——某个小镇面包房令人惊艳的肉桂卷,或者某个音乐厅后台遇到的有趣怪老头。 他们开始谈论一些更深层的东西。慕云励会抱怨父母又一次越洋电话里对他“科学家之路”的殷切期望,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艾宏笛则会淡淡说起独自在异国求学时的孤独,练琴练到手指麻木、肩膀酸痛到无法入眠的夜晚,以及那种除了音乐本身、无人能真正理解的巨大压力。 “有时候真想抛下这一切,找个没人认识的海岛,每天就晒太阳、弹琴、吃火锅。”慕云励躺在录音室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声音有些飘忽。 “然后被晒成咸鱼干?”艾宏笛清冷的声音从免提电话里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海岛信号不好,没法点外卖。而且,没观众,你弹给螃蟹听?” “螃蟹也比那些只会尖叫‘好帅’的听众有品位!”慕云励哼了一声,随即又叹口气,“不过……你说得对。真让我离开舞台,我大概会疯掉。”他享受创作的快感,享受音符从指尖流泻、编织成世界的瞬间,享受聚光灯下那种被认可的、几乎能触摸到的存在感。这种矛盾,如同跗骨之蛆。 “都一样。”艾宏笛的声音低了些,“琴房是牢笼,也是堡垒。舞台是战场,也是……唯一的出口。”那份感同身受的寂寥,透过电波,无声地熨帖着慕云励躁动不安的灵魂。艾宏笛成了他浮华世界里唯一能分享脆弱和渴望的对象,一个无需伪装、可以短暂停靠的秘密港湾。反之,慕云励的鲜活、他的烟火气、甚至他那点孩子气的任性,也成了艾宏笛精密音乐世界之外,一缕带着温度的新鲜空气。 然而,这份难得的宁静很快被打破。 路杰的新专辑《云雀的十二个瞬间》毫无预兆地空降,瞬间引爆乐坛。专辑封面是路杰站在灰墙黛瓦的江南水乡,侧影寂寥,一只水墨晕染的云雀振翅欲飞。专辑里的歌曲,一改他以往含蓄内敛的风格,大半都围绕着浓烈而忧伤的失恋主题。旋律依旧优美,词句却字字泣血,将爱而不得、痛彻心扉的情感宣泄得淋漓尽致。《断弦》、《溺水的星》、《无字碑》……一首首金曲以惊人的速度霸占各大排行榜榜首,街头巷尾都在传唱,风头一时无两,远盖过了慕云励《破界》的余热。 慕云励听着电台里播放的路杰新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路杰的演唱技巧无可挑剔,情感的投入更是前所未有,那种深沉的痛楚几乎要穿透耳机。不得不承认,这张专辑是路杰的突破之作,艺术性和流行性都达到了新的高度。 但真正让慕云励胸口发闷、醋意翻腾的,是那个专辑名称——《云雀的十二个瞬间》。 他记得清清楚楚!艾宏笛十八岁在“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上一战成名、技惊四座的压轴曲目,就是圣桑的《引子与回旋随想曲》,而这首曲子,又被乐迷们浪漫地称为……《云雀》!那灵巧跳跃的音符,高亢清越的旋律,完美诠释了云雀翱翔天际的自由与欢欣。 十二个瞬间?什么意思?是暗喻艾宏笛那首让他登顶的《云雀》?还是……暗示着什么别的、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属于艾宏笛的十二个瞬间? 嫉妒的毒藤再次疯狂滋长,缠得慕云励几乎无法呼吸。他立刻拨通了艾宏笛的电话,声音因为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格外低沉:“路杰的新专辑,《云雀的十二个瞬间》……这名字,跟你有关?” 电话那头,艾宏笛似乎正在翻谱子,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点被打断的不耐烦和……一丝困惑:“专辑名?刚听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云雀》!你的成名曲!‘十二个瞬间’呢?什么意思?”慕云励追问,语气里的酸味自己都闻得到。 艾宏笛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点无奈和毫不掩饰的“你想太多”:“慕云励,你的想象力比你的和声进行还跳跃。‘云雀’是很常见的音乐意象。至于‘十二个瞬间’……大概是路杰自己的概念,我怎么会知道?你是不是问错人了?”他的语气很坦荡,甚至有点觉得慕云励莫名其妙。 艾宏笛的否认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慕云励心头最烈的妒火,却留下了一滩湿漉漉的、名为“尴尬”和“失落”的泥泞。是啊,自己凭什么质问?以什么立场?艾宏笛和路杰合作过,欣赏路杰的音乐,这再正常不过。自己这通醋意滔天的电话,简直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慕云励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狼狈,“他这张专辑……挺成功的。”他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 “哦,是吗?”艾宏笛随即话题一转,“你呢?新专辑磨得怎么样了?别告诉我还在纠结那个‘被辣椒呛到的交响乐’。” 话题被生硬地转开,慕云励松了口气,心里却又空落落的。他含糊地应了几句,挂了电话。 看着电脑屏幕上路杰新专辑那刺眼的封面和飙升的数据,一股强烈的不甘和证明欲在慕云励心底燃烧起来。他不能输给路杰,尤其是在音乐上!尤其是在……艾宏笛可能关注的领域! 他猛地推开面前的乐谱草稿,那些精心设计的、迎合市场的流行框架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需要更深的东西,更真实的东西,能刺穿喧嚣、直达内心的东西。 灵感如同困兽,在心底冲撞。他想起了艾宏笛琴房里流淌的巴赫无伴奏组曲的沉静力量,想起了火锅店里艾宏笛被辣得眼泛泪光却还要继续的鲜活模样,想起了露台上艾宏笛那句“至少现在,你还能写出‘被辣椒呛到的交响乐’”……无数关于艾宏笛的碎片,混合着这段时间压抑的迷茫、对自由的渴望、对完美的挣扎、以及那份无法言说的、带着禁忌色彩的悸动,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中翻涌。 他打开一个全新的空白文档,手指悬在键盘上,微微颤抖。然后,他落下第一个音符。 不再是之前那些充满欧美律动、结构精巧的流行旋律。这一次的曲调,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郁和内在的张力。主歌部分,他用了类似大提琴般低沉吟咏的钢琴织体,旋律线在几个核心音符上徘徊、挣扎,带着一种被困住的窒息感。副歌部分,情绪陡然拔高,旋律变得开阔而充满渴望,如同试图冲破云层的飞鸟,却在最高点加入了一段短暂却尖锐的不和谐音程——那是“辣椒呛到”的刺痛,也是心弦被无形拨动的颤栗。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第一次尝试自己作词。不再是团队打造的华丽辞藻或空洞口号。他写得很慢,很艰难,像是在挖掘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光太亮,影子被灼伤, 完美的囚笼,镀金的框。 琴键冰冷,敲不出回响, 灵魂在真空,无声流浪。” “谁的目光,像冰锥刺穿伪装, 谁的笑语,融化了冻僵的渴望。 舌尖的辣,是活着的滚烫, 心底的歌,却不敢唱响……” “是知音?是幻象? 是深渊凝望的光? 是禁忌的乐章,在血脉里冲撞… 一个名字,是锁,也是钥匙的形状。 一个秘密,在音符里,无声埋葬……” 歌词写得隐晦,像蒙着层层薄纱。只有慕云励自己知道,那“冰锥般的目光”、“舌尖的辣”、“心底不敢唱响的歌”、“禁忌的乐章”指向的是什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心口剜下来的血肉,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无法言说的痛楚。他将对艾宏笛那份复杂而隐秘的情感,对自由的向往,对现状的挣扎,全都揉碎了,化作旋律和词句,深深埋藏在这首正在诞生的歌曲里。这不再仅仅是一首歌,这是他灵魂的秘语,一场无人知晓的盛大告白与祭奠。 录音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一遍遍地弹奏,一遍遍地哼唱,修改,打磨。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眼神却异常专注和明亮,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窗外天色从黄昏到深夜,再到晨曦微露。他浑然不觉。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厚重的隔音窗帘缝隙,落在钢琴漆黑的琴盖上时,慕云励终于停下了手指。他看着屏幕上基本成型的词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疲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手机屏幕亮起,是艾宏笛发来的消息,一张他在某个古老歌剧院后台拍到的、造型奇特的古董谱架照片,配文:“像不像你熬夜写歌后凌乱的发型?” 慕云励看着照片,又看了看屏幕上那首饱含着他所有秘密心事的歌,嘴角勾起一个复杂的弧度。 他拿起手机,回复道:“刚写完一首新歌的框架,灵感来源……很特别。名字暂定就叫……《秘密》。”他顿了顿,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心跳有些快,又补充了一句: “等demo出来,第一个给你听。这次……别再说我‘氧气瓶’没找着了。” 消息发送成功。慕云励放下手机,目光再次落回屏幕上那首名为《秘密》的歌。阳光的缝隙在歌词上移动,照亮了“心底的歌,却不敢唱响”那一行。他闭上眼,仿佛能听到艾宏笛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冰冷又炽热的琴音,正与他心底无声的旋律,在无人知晓的维度,悄然共鸣。这份共鸣,是他的慰藉,也是他最深、最痛的秘密。 第7章 女朋友:聚光灯下的眼泪与心底的缺口 慕云励的新专辑《回响》如期而至。主打歌《秘密》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在喧嚣的乐坛掀起了巨大的涟漪。不同于他以往热力四射的风格,这首歌旋律沉郁内敛,歌词隐晦却直击人心,将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挣扎和对某种禁忌情感的压抑,表达得淋漓尽致。它没有《破界》那样横扫千军的榜单统治力,却在专业乐评和深度乐迷中获得了极高的赞誉,被称为“慕云励的蜕变之作”、“年度最走心的灵魂独白”。 “年度最受欢迎单曲”的桂冠毫无悬念地落在了《秘密》头上。然而,这份荣耀并未给慕云励带来纯粹的喜悦。他与路杰之间“王不见王”的竞争,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达到了白热化。两人被频繁比较,从专辑销量、奖项数量到粉丝撕逼,无处不在。路杰的《云雀的十二个瞬间》同样口碑销量双丰收,尤其是其中几首失恋情歌,被奉为“疗伤圣典”,传唱度惊人。两股巨大的声浪在乐坛碰撞,难分伯仲。 年度音乐盛典的红毯,星光璀璨。慕云励穿着最新季的高定西装,笑容完美,应对着无数闪光灯和尖叫。然而,当工作人员引导他走向主会场前排座位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的座位旁边,赫然贴着“路杰”的名牌。 媒体镜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聚焦过来。两个“宿敌”被迫比邻而坐,这无疑是今晚最大的看点之一。 慕云励硬着头皮坐下,身体僵硬得如同上了发条的木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路杰的存在,对方身上那股清冷的、带着墨香和古琴气息的味道,若有似无地飘过来。路杰只是在他坐下时微微侧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沉默是金、遗世独立的姿态。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淡然和高傲,让慕云励心里更加憋闷。 颁奖典礼冗长而喧嚣。当主持人宣布下一个环节是“特别致敬:王者的对话”,并邀请慕云励和路杰互唱对方代表作时,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和掌声。 聚光灯残酷地打在两人身上。 慕云励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走到舞台中央的立式话筒前。他要唱的是路杰的成名曲《青石巷》。他刻意调整了唱腔,加入了更多欧美流行乐的转音和节奏感,试图将这首水墨意境的歌打上自己的烙印。他的演绎技巧无可挑剔,甚至多了几分华丽,但台下路杰的粉丝区却一片寂静,甚至有人发出了不满的嘘声——这根本不是他们心中那个带着淡淡愁绪的《青石巷》! 轮到路杰。他抱着他那把标志性的木吉他,走到话筒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然后落在了慕云励身上。那目光深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他拨动琴弦,开口唱的,正是慕云励的《秘密》。 路杰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将《秘密》原本沉郁的旋律,演绎得更加内敛、克制,甚至带上了一丝悲悯的挽歌感。没有慕云励版本里的挣扎和爆发,他唱得像是在轻轻揭开一道陈年的伤疤,平静地注视着下面的血肉模糊。尤其是那句“心底的歌,却不敢唱响……”,被他处理得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直击灵魂深处。 慕云励坐在台下,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他看着聚光灯下那个清瘦的身影,听着自己饱含隐秘心事的歌被路杰如此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地唱出来,一种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冒犯的愤怒席卷了他!路杰懂什么?他凭什么用这种眼神、这种腔调唱他的《秘密》?他是在嘲讽吗? 镜头适时地捕捉到慕云励瞬间僵硬又强颜欢笑的表情,以及路杰唱到动情处微微闭眼的沉静。这极具戏剧性的一幕,瞬间引爆了网络讨论。 更让慕云励烦躁的是网上铺天盖地的解读。不知从哪个营销号开始,言之凿凿地宣称《秘密》是慕云励写给影后林薇的分手情歌,歌词里的“禁忌”、“不敢唱响”是因为他劈腿被拍,不得已分手云云。这种荒谬的猜测竟然越传越广,甚至登上了热搜。 “简直放屁!”慕云励在后台休息室气得摔了手机。那首歌里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字,都浸透着他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关于另一个人的隐秘心事!跟林薇那个公关女友有什么关系? 手机嗡嗡震动,是经纪人老王打来的:“云励!冷静!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林薇团队联系我了,这是个机会啊!既然大家都这么猜,不如顺势再推一把?安排个‘分手后首次同框’,热度绝对爆!对你新电影宣传也有利!” 慕云励只觉得一股恶心涌上喉咙。又是交易!又是炒作!他像个被操控的木偶,连自己最私密的音乐都要被贴上虚假的标签供人消费! “我……”他想拒绝。 “云励!”老王的语气变得严厉,“想想你爸妈的期望,想想你刚签的代言!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林薇那边都答应了!配合一下,对你没坏处!想想你的位置!” “位置”两个字像冰冷的枷锁,瞬间勒紧了慕云励的喉咙。他想起母亲在越洋电话里欣慰地说“看到你和林小姐的新闻了,很登对”,想起父亲在教会朋友面前提起他时骄傲的神情……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麻木的疲惫。 “……知道了。你们安排吧。”他的声音干涩无力。 几天后,一场精心策划的“偶遇”在镜头下上演。慕云励和林薇“意外”在某品牌活动后台相遇,两人“礼貌”交谈,林薇眼圈“微红”,慕云励神情“复杂而克制”。通稿迅速铺开,“分手后首次同框,破冰还是意难平?”赚足了眼球和流量。 慕云励配合着拍完所有镜头,脸上维持着经纪人要求的“恰到好处的遗憾与成熟”。回到车上,他扯掉领带,疲惫地将脸埋进手掌。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林薇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混合着虚伪和算计的气息,让他窒息。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艾宏笛发来的信息。一张照片。不是乐谱,不是风景,而是一双交握的手。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握着一只白皙纤细、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女性的手。背景是某个高级餐厅柔和的灯光。配文只有简单几个字: “介绍一下,我女朋友,苏珊。小提琴手。” 慕云励盯着那张照片,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血液冲撞耳膜的轰鸣。 女朋友?艾宏笛……有女朋友了?那个对谁都冷冷淡淡、有洁癖、挑剔得要命的艾宏笛?那个和他一起吃火锅、互怼、分享孤独和秘密的艾宏笛? 一股冰冷的、尖锐的失落感,像无数根细针,瞬间扎穿了他的心脏,比得知要和路杰同台、比被迫炒作绯闻、比《秘密》被误解时,都要痛上百倍千倍!他感觉像是被人从高处狠狠推下,失重感攫住了他,心口空了一大块,冷风飕飕地往里灌。 他手指僵硬,想回复点什么。打了一行“恭喜”,又删掉。打了“苏珊?名字不错”,还是删掉。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挺好。恭喜脱单。” 信息发送出去,石沉大海。艾宏笛大概正沉浸在恋爱的喜悦里,没空理会他这毫无诚意的祝福。 接下来的日子,慕云励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筹备已久的个人巡回演唱会首站开唱。他站在巨大的舞台上,台下是数万人的荧光棒汇成的海洋,呼喊着他名字的声浪震耳欲聋。他机械地唱着、跳着,笑容是排练过千百遍的弧度,完美无缺。 唱到《秘密》的副歌**部分,那原本饱含挣扎和隐秘渴望的旋律,此刻却像一把钝刀,在他空荡荡的心口反复切割。 “心底的歌,却不敢唱响……” “一个名字,是锁,也是钥匙的形状……” 那个名字……那个曾经是他心底秘密、是他音乐灵感、是他短暂逃离港湾的名字,如今正握着另一个女孩的手,分享着他从未见过的笑容吧?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绝望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聚光灯太过刺眼,刺得他眼睛生疼。一滴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顺着脸颊滑落,在炫目的灯光下折射出微弱的、转瞬即逝的光芒。 台下瞬间爆发出更疯狂的尖叫和哭泣!粉丝们以为这是影后林薇带给他的情伤,以为他唱到动情处情难自禁!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这滴“为情所伤”的眼泪,迅速传遍网络。 只有慕云励自己知道,这滴泪,只为那个冰冷又炽热的名字,只为那个他永远无法宣之于口、如今也彻底失去了靠近立场的秘密。 聚光灯下,他依旧在唱,笑容依旧完美。心底那个巨大的缺口,却只有喧嚣的风声,和无人知晓的、彻底的失魂落魄。 第8章 醉酒:失控的真心与冰冷的余烬 艾宏笛恋爱了。 这个消息像一道无形的闸门落下,彻底截断了慕云励心中那隐秘的、带着微光的溪流。他不再频繁地给艾宏笛发那些无聊的日常碎片,不再兴致勃勃地分享新写的旋律片段,更不会心血来潮打飞的只为吃一顿火锅。那个曾被他视为喧嚣世界唯一绿洲的名字,如今成了一个碰触不得的禁区,每想一次,心口就钝痛一次。 巨大的失落感和无处宣泄的痛苦,像浓稠的沥青,包裹着他。他开始厌恶排练,厌恶录音棚里反复打磨的完美音准,甚至厌恶站在舞台上接受那些山呼海啸般的崇拜——那些掌声和尖叫,此刻听起来空洞得可怕,根本无法填补心底那个巨大的、名为“艾宏笛”的缺口。 他开始流连于各种光怪陆离的酒吧和夜店。震耳欲聋的电子乐,迷幻闪烁的灯光,昂贵却寡淡的酒精,还有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眼神里充满**的男男女女。他需要喧嚣,需要麻痹,需要把自己淹没在人群和噪音里,好让那该死的、无法停止的思念和心痛暂时停歇。 慕云励酒量不差,但他开始故意把自己灌醉。只有在意识模糊的边缘,那份沉重的“完美偶像”枷锁才能暂时卸下,心底那无法言说的、带着禁忌色彩的痛苦才能稍稍浮出水面,获得一丝扭曲的喘息。 一次在顶级夜店的VIP包厢,又是一场纸醉金迷的派对。慕云励已经喝了不少,眼神迷离,领口微敞,斜倚在奢华的丝绒沙发里。周围是震耳的音乐和喧闹的笑语,几个小模特正殷勤地给他倒酒。他推开递到唇边的酒杯,眼神没有焦点地望着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突然毫无预兆地、带着浓重醉意地低笑出声: “……你们不懂……都不懂……” 他声音含混,带着自嘲,“什么影后……什么分手……狗屁!老子……老子心里有人!一个……弹琴拉琴都他妈好听得要命的人……一个……一个……” 他顿了顿,似乎想找一个词,最终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 “……但他妈的……是男人……男人,呵。” 声音不大,却像平地惊雷,瞬间让嘈杂的包厢安静了几秒。那几个小模特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八卦的兴奋。虽然慕云励后面的话含糊不清,但那句“心里有人……男人”却清晰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小模特凑近,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云励哥,你说什么啊?男人怎么呢?” 慕云励似乎被这问题刺激到了,猛地甩开她的手,烦躁地低吼:“滚!关你屁事!” 随即又灌了一大口酒,彻底醉倒在沙发里。 风暴,在无声中酝酿。 第二天,“慕云励夜店买醉,疑似出柜,自曝心有所属‘一个男孩’!”的爆炸性新闻,如同病毒般席卷了各大娱乐头条和社交媒体。配图是他醉眼迷离、领口微敞的偷拍照片,文字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如何“酒后吐真言”,如何“痛苦倾诉爱上一个神秘男孩”,如何“粗暴推开试图安慰的女伴”。更有“知情人士”添油加醋,暗示这个“男孩”可能是某位才华横溢但同样年轻的音乐人,甚至有人隐晦地将矛头指向了最近与慕云励有过音乐合作、且外形出众的某位幕后制作人。 更离谱的是,另一个陈年旧料被迅速翻出并引爆——一张慕云励几年前在某个慈善晚宴后,礼貌性地与一位颇具影响力的中年男富商握手的照片,被解读为“亲密耳语”、“眼神暧昧”,配以耸人听闻的标题:“慕云励性向成谜?与神秘男富商关系匪浅,疑遭包养!” 一时间,网络上腥风血雨。支持者力挺“真爱无性别”,质疑者痛斥“人设崩塌”、“欺骗粉丝”,更有大量不堪入目的辱骂和恶毒揣测。慕云励的社交账号瞬间被海啸般的评论和私信淹没。 经纪人老王的电话几乎被打爆,公司危机公关团队全员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慕云励!你他妈疯了吗?!” 老王冲进慕云励位于顶层的豪华公寓时,后者正宿醉未醒,脸色苍白地瘫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昂贵的水晶吊灯。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烟味。 “你看看!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老王把平板电脑几乎怼到慕云励脸上,屏幕上满是触目惊心的标题和评论,“‘男孩’?!你知不知道这三个字能毁了你多少代言?多少前途?你爸妈那边我怎么交代?!” 慕云励的眼神终于聚焦在屏幕上。那些恶毒的揣测,那些关于“包养”的污言秽语,那些对他性向的疯狂讨论……若是以前,他必定暴跳如雷,深恶痛绝,恨不得立刻召开记者会澄清一切。但现在,他内心竟然一片诡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麻木的……解脱感? 他看着那些标题,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他们……说得也不算全错。” 声音沙哑,带着宿醉的疲惫。 “放屁!” 老王气得浑身发抖,“我不管你昨晚是真醉还是发疯,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清醒过来!公司会处理!你只需要按我们说的做!”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下达指令,“第一,立刻删除所有相关社交媒体的浏览记录,不要手滑点赞任何东西!第二,下午安排你去郊区那个自闭症儿童康复中心做公益,带上林薇!通稿已经准备好了,‘慕云励林薇分手后首度携手做公益,用行动粉碎谣言,传递正能量’!第三,律师函已经发给那几个带头造谣的营销号了!第四,关于那个富商,是纯粹的污蔑!当年晚宴的完整视频和所有在场人员都可以作证!我们会立刻发布澄清公告!” 老王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条理清晰地布置着反击策略。慕云励听着,眼神却飘向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不在乎这些了。他唯一在乎的,是艾宏笛的反应。那个冰冷又通透的人,会怎么看他这场荒唐的闹剧?会觉得他恶心吗?还是会像往常一样,用那种近乎冷酷的清醒,点破他内心的狼狈?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沉寂许久的聊天框,手指颤抖着,发过去一个链接——正是那条关于他“自曝心有所属男孩”的头条新闻。没有文字,只有一个链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慕云励几乎要绝望时,手机屏幕终于亮了。 艾宏笛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一行字: “无聊的八卦。别在意。好好休息。” 没有惊讶,没有质问,没有鄙夷,也没有……任何慕云励期待或害怕的情绪。只有一句平淡到近乎冷漠的安慰,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浇在了慕云励灼热而混乱的心上。 慕云励死死盯着那行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留下一种更加深沉的、冰冷的空虚和失落。他不在乎?他觉得这只是“无聊的八卦”?他对自己的性向,对自己可能喜欢一个“男孩”这件事……就如此轻描淡写? 一股混合着委屈、不甘和酒精残留的暴烈情绪猛地冲上头顶。他抓起茶几上还剩半瓶的威士忌,对着瓶口狠狠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和食道,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他要问清楚!他受够了这种暧昧不清,受够了这种独自在深渊里挣扎的痛苦! 他再次拨通了艾宏笛的电话。这一次,没有犹豫。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背景很安静,隐约能听到轻柔的古典乐,像是在琴房。 “喂?” 艾宏笛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情绪。 “艾宏笛!” 慕云励的声音因为酒精和激动而异常沙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看到新闻了对不对?你……你他妈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 艾宏笛的语气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我说了,无聊的八卦,不用理。” “无聊?!” 慕云励猛地提高了音量,酒精让他彻底失控,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那如果……如果我说那不是八卦呢?!如果我说……我他妈就是喜欢上一个男孩呢?!如果我说……那个人……是你呢?!”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足有十几秒。慕云励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声。 终于,艾宏笛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不再是平静无波,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从未有过的震惊、错愕,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慕云励,你喝多了。”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更像是在……划清一条不可逾越的界限。 “我没有!我很清醒!我……” 慕云励急切地想要辩解。 “你醉了。” 艾宏笛打断他,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硬,“胡言乱语。等你酒醒了再说。”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和拒绝。 “艾宏笛!你听我说……” “嘟…嘟…嘟…” 忙音响起。艾宏笛挂断了电话,干脆利落,没有给他任何继续“胡言乱语”的机会。 慕云励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雕像,僵在原地。房间里只剩下威士忌刺鼻的气味和他自己粗重的、绝望的喘息。 窗外,老王安排的公关团队正在高效运转。澄清富商谣言的公告发出,义正词严;与林薇“携手做公益”的通稿铺天盖地,照片上两人“默契”对视,“力破情变传闻”;律师函震慑了部分营销号,负面热搜被新的、正面的消息覆盖…… 一场足以摧毁他事业的滔天巨浪,在资本和团队的专业运作下,正在被看似完美地平息。 然而,慕云励的心,却彻底沉入了冰冷黑暗的海底。 艾宏笛那句冰冷的“你喝多了”、“胡言乱语”,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卑微的希望,彻底捅穿、冻结。 原来,在他心底翻江倒海、几乎将他吞噬的秘密和情感,在艾宏笛眼里,不过是醉酒后的荒唐呓语,是……胡言乱语。 他踉跄着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他举起那半瓶威士忌,对着窗上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而狼狈的脸,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敬……胡言乱语。” 他喃喃自语,然后仰头,将瓶中辛辣的液体,连同那被彻底碾碎的心意,一起灌了下去。火辣辣的灼烧感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却再也暖不了那颗已经结满冰霜的心。 窗外,公关的火焰正在熄灭八卦的风暴。窗内,慕云励的世界,只剩下冰冷的余烬,和无边无际的、醉酒的黑暗。 第9章 断联:无声的葬礼与淬火的旋律 艾宏笛那句冰冷的“你喝多了”、“胡言乱语”,如同在慕云励与世界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不可逾越的冰墙。电话被挂断的忙音,成了两人关系最后的休止符。 慕云励没有再拨回去。那场失控的、带着绝望真心的醉酒告白,被艾宏笛定义为“胡言乱语”,已经彻底堵死了他所有的路。骄傲、自尊、以及那份不愿再被轻视践踏的卑微爱意,让他选择了沉默。同时,经纪公司老王如同惊弓之鸟,对慕云励的私生活展开了史无前例的严密监控。助理二十四小时“陪伴”,行程表精确到分钟,所有私人通讯设备被定期检查,杜绝任何可能再生波澜的联系。老王语重心长,字字诛心:“云励,想想你爸妈!想想你的事业!那个圈子(指古典乐圈)的人,跟我们不是一路!别再惹祸上身了!” 艾宏笛那边,同样默契地切断了所有联系渠道。邮件石沉大海,号码拨过去永远是助理梁先生公式化的“艾先生正在练琴/演出,不便接听”。那些曾带来慰藉的、带着松木冷香的明信片,也彻底消失了。他像一个精准的避障系统,彻底绕开了慕云励所在的轨道。 慕云励的世界,只剩下真空般的死寂。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华丽躯壳,麻木地履行着“顶流偶像”的职责:跑通告、拍广告、为新电影站台、在镜头前与“绯闻女友”林薇上演着“破冰友情”的戏码。他强迫自己微笑,强迫自己投入,强迫自己相信,这才是他应该走的路——父母期望的、粉丝崇拜的、资本需要的、社会认可的“正确”人生。 时间在喧嚣和麻木中滑过半年。慕云励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带着巨大空洞的行走,直到那个电话响起。 是一个陌生的海外号码。但慕云励的心脏,在铃声响起的第一秒,就疯狂地擂动起来,一种近乎窒息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屏住呼吸,走到无人处,接起电话。 “喂?” 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是我。” 电话那头,是艾宏笛久违的清冷嗓音。背景很安静,像是在一个空旷的房间。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慕云励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半年了……他终于又听到了这个声音。 “我……” 艾宏笛似乎也停顿了一下,那惯常的平稳声线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迟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和苏珊,准备订婚了。就在……半年后。” 轰——! 慕云励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巨大的嗡鸣。订婚?半年后?艾宏笛……要和那个叫苏珊的小提琴手……订婚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揉碎。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电话两端,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电流的微鸣声被无限放大,像一场无声的葬礼正在举行。 慕云励能听到自己血液冲撞耳膜的声音,能感觉到冷汗正顺着额角滑落。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着滚烫的沙砾,灼烧着,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质问,想嘶吼,想疯狂地大笑,想把这半年来所有的痛苦、思念和不甘都倾泻出来。 但最终,所有翻腾的岩浆,都凝固在了唇边,化作一个被强行挤压出来的、干涩到刺耳的音节: “……恭喜。” 又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电话那头,艾宏笛似乎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恢复了那种平淡的、公式化的语调: “……谢谢。” 然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没有任何解释,电话再次被挂断。 “嘟…嘟…嘟…” 忙音冰冷而单调地重复着,像敲打在慕云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维持着接听的姿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尊失去生命的雕塑。窗外的阳光明媚刺眼,却照不进他眼底分毫的暖意。艾宏笛要订婚了。那个曾在他灵魂深处掀起惊涛骇浪、被他视作唯一绿洲和秘密的人,将彻底属于另一个女孩。而他,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口。那句“恭喜”和“谢谢”,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墓志铭。 巨大的心碎之后,是一种近乎毁灭性的麻木。 几个月后,在经纪公司精心的策划和“鼓励”下,慕云励“官宣”了与当红实力女歌手夏岚的恋情。通稿写得温情脉脉,照片上两人“深情”对视,粉丝们一片祝福的海洋,高呼“郎才女貌”、“终于等到对的人!” 母亲在越洋电话里喜极而泣:“云励,太好了!夏小姐很好!妈妈终于放心了!” 父亲也难得地表达了欣慰。老王拍着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好好谈,稳定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就彻底过去了!” 慕云励配合着微笑,配合着约会,配合着在镜头前展示“甜蜜”。夏岚是个很好的女孩,漂亮、有才华、性格开朗。她欣赏他的音乐,关心他的身体,努力想走进他的世界。可每当夜深人静,慕云励从睡梦中惊醒,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孩,感受到的却不是温暖,而是无边无际的、深入骨髓的孤独。那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放逐的孤寂感。夏岚再好,也触碰不到他心底那个被冰封的、名为“艾宏笛”的角落。他强迫自己拥抱她,亲吻她,心里却在无声地举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的葬礼。 唯一能让他暂时逃离这窒息现实的,只有音乐。 他把自己彻底埋进了录音室。像一个自虐的殉道者,将所有的痛苦、心碎、不甘、挣扎、对自由的渴望、对那个名字深入骨髓的思念……所有的情绪,不加掩饰地、**裸地倾泻到音乐里。 他拒绝了所有团队打造的歌词,执拗地自己填词作曲。每一个音符都饱含血泪,每一句歌词都是他灵魂的碎片。他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用最隐秘的方式编织进旋律和字句里: “冰封的弦,断了回响,”(艾) “宏大的乐章,终成绝唱。”(宏) “笛声呜咽,在无人旷野,”(笛) “祭奠那,未命名的夏夜。” “云层太厚,遮住了星光,”(云) “励我前行的,只剩虚妄。”(励) “慕色四合,孤独如潮涨,”(慕) “艾草已枯,心字成霜。”(艾) 藏头诗般的密码,是他留给自己的、唯一的祭奠。他疯狂地创作,苛刻地打磨,对每一个音准、每一处和声、每一次情感的爆发都追求到极致,近乎偏执。录音棚成了他的避难所,也是他的刑场。他一遍遍唱着那些浸透心血的歌,唱到声音嘶哑,唱到泪流满面,又一遍遍擦掉重来,直到完美。那份对完美的苛求,与序章中那个在录音棚反复录制十七遍的少年如出一辙,只是此刻的驱动力,不再是单纯的追求,而是刻骨铭心的绝望与祭奠。 新专辑《心墓》在近乎悲壮的创作中诞生。整张专辑如同一部深沉而痛楚的交响诗,情感浓度之高、表达之真挚,前所未有。当主打歌《未命名》那撕裂灵魂般的副歌第一次在电台播放时,无数听众潸然泪下。乐评人惊呼这是“慕云励艺术的巅峰”、“用生命谱写的灵魂绝唱”。 专辑毫无悬念地横扫所有奖项,销量再创新高。巡回演唱会场场爆满,一票难求。 首场演唱会,巨大的体育场座无虚席。当慕云励唱到《未命名》最撕心裂肺的副歌部分时,炫目的灯光扫过台下VIP区前排一个空着的座位——那是他曾经留给艾宏笛的专属位置。 此刻,那里空无一人。 恍惚间,慕云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站在清冷追光下、手持斯特拉迪瓦里、如同神祇般的侧影。他看到艾宏笛微微侧首,琴弓落下,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他多想他此刻就在这里,作为他的嘉宾,用那冰与火的琴音,与他一同完成这场盛大的、无人知晓的祭奠! 巨大的悲伤和渴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滚烫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滑过他竭力维持平静的脸颊,在聚光灯下折射出破碎的光芒。 台下的歌迷疯狂了,尖叫声、哭泣声汇成一片海洋。他们都以为这是唱给夏岚的情歌,是天王深情的流露。 慕云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拿起话筒,声音带着未散的颤抖,却努力扬起一个完美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谢谢……谢谢大家。也……特别感谢一个人,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一直在我身边,给我力量……” 他目光投向台下特意安排的、夏岚所在的VIP座位,镜头也适时地捕捉到夏岚感动含泪的脸庞。 “岚岚,谢谢你。” 他对着话筒,清晰地、深情地说道。 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祝福声浪。 夏岚在镜头前羞涩而幸福地微笑。 只有慕云励自己知道,这句“谢谢你”说出口的瞬间,他的心口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再次狠狠洞穿。他感谢的是夏岚的陪伴,可心底真正呼唤的、真正想感谢(或质问)的那个名字,却永远埋葬在了那座无人知晓的《心墓》之中,连同他所有的真心与热望,一同化作了舞台上这滴被万人解读、却无人懂得真正含义的热泪。 聚光灯依旧耀眼,掌声依旧如雷。慕云励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中央,像个最完美的演员,演完了一场盛大的、名为“幸福”的独角戏。只有那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无声地嘲笑着他灵魂深处那片永恒的、冰封的荒原。 第10章 天王巨星:巅峰之上的孤寂与黎明前的幻灭 两年。 足够让“慕云励”这个名字,从华语乐坛的顶流,淬炼成真正意义上的、光芒万丈的“天王巨星”。他的音乐版图早已不局限于亚洲,《心墓》专辑在国际乐坛引起强烈反响,融合东西方元素的独特风格让他成为格莱美红毯上的常客。他主演的好莱坞大片全球热映,那张混血儿得天独厚的俊美面孔和日渐成熟的演技,征服了无数海外观众。他站在名利金字塔的最顶端,享受着无与伦比的荣光。粉丝的狂热追随、媒体的顶礼膜拜、资本的疯狂追逐……他拥有了一切世俗定义的成功。 路杰同样不可小觑。这位昔日的“水墨才子”,在激烈的竞争中完成了惊人的蜕变。他不再仅仅是那个抱着木吉他低吟浅唱的忧郁诗人。他的音乐风格更加多元,尝试融入电子、摇滚等元素,舞台表现力也极具爆发力。更令人瞩目的是他外形的变化——原本清瘦的身材变得挺拔结实,精心打理的发型和量身定制的时尚着装,让他褪去了青涩,展现出一种成熟而富有魅力的型格。他在采访中甚至能自然地抛梗,展现出不为人知的幽默感,引得粉丝尖叫连连。他不再满足于音乐,开始跨界影视,筹备自己的导演处女作,野心勃勃。只是,围绕他的绯闻也从未间断,从合作女演员到神秘圈外人士,真真假假,扑朔迷离。路杰对此的态度异常强硬,从不承认任何一段关系,甚至被拍到在机场与穷追不舍的八卦记者发生激烈冲突,险些动手,其激烈程度与他公众形象的反差令人咋舌。没人知道他心底压抑着什么。 慕云励的生活,被密密麻麻的行程切割成无数碎片。国际航班、电影片场、录音棚、品牌活动、颁奖典礼……他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不敢有丝毫停歇。一旦停下来,那巨大的、名为“艾宏笛”的空洞便会瞬间将他吞噬。他用工作麻痹自己,用镁光灯的灼热驱散心底的寒冰,用粉丝的尖叫填补灵魂的寂静。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座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一座矗立在名利巅峰、却冰冷孤寂的丰碑。 只有在最深的夜里,当繁华落尽,喧嚣散场,疲惫的身体沉入豪华酒店巨大而空旷的床铺时,那些被强行压抑的记忆才会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将他淹没。 他清晰地记得,就在与艾宏笛彻底断联后的第二个月。 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夜。他刚结束一个海外颁奖礼的演出,巨大的空虚感和无法抑制的思念像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酒精也无法再麻痹那份尖锐的痛楚。鬼使神差地,他没有登上回国的航班,而是买了一张最快飞往柏林的机票——艾宏笛的下一场独奏会就在那里。 飞机在凌晨降落。柏林飘着细碎的雪,街道清冷而寂静。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像个幽灵,裹紧大衣,戴着帽子和口罩,打车直奔艾宏笛下榻的那家以私密和昂贵著称的酒店。 他知道这很疯狂,很卑微,甚至很危险。但他控制不住。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见他!就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问一句,一句就好——“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像以前一样,一起吃火锅,互怼,分享孤独,谈论音乐,做彼此喧嚣世界里的孤岛。他不敢奢求更多,只求能回到那种心照不宣的、带着禁忌温暖的“朋友”状态。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艾宏笛订婚了,他死心了,或许……或许还能退回原点? 他在酒店大堂最角落、被巨大绿植遮挡的沙发里坐下。时间仿佛凝固了。暖气开得很足,他却感觉浑身冰冷,手脚麻木。他看着金碧辉煌的大堂里,穿着考究的客人进进出出,侍者无声地穿梭。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死死盯着电梯口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混乱地跳动,带着绝望的期待和巨大的恐惧。 天光,在窗外由浓黑渐渐褪成一种压抑的灰蓝。雪还在下。 终于,在清晨六点多,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映亮了大堂光洁如镜的地面时,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慕云励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几乎要从沙发上弹起来! 走出来的是艾宏笛。他穿着一件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他身边,亲密地挽着他手臂的,正是苏珊。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围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半张清秀的脸,仰头看着艾宏笛,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甜蜜幸福的笑意。艾宏笛微微侧头,正低声对她说着什么,素来冷峻的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异常柔和,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慕云励从未见过的、温柔宠溺的弧度。 他们相携着,步伐轻快地向酒店大门走去。苏珊似乎说了句什么俏皮话,艾宏笛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慕云励的耳膜,刺穿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幻想。 他们看起来……那么般配,那么幸福。像一幅精心绘制的、容不下任何瑕疵的完美画卷。而自己,像一个躲在阴暗角落、浑身湿透的乞丐,窥视着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卑微又可笑。 那句在心底反复排练了无数遍的“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瞬间被这刺眼的甜蜜击得粉碎,化作齑粉,堵在喉咙里,噎得他几乎窒息。他甚至没有勇气站起来,没有勇气让艾宏笛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到门口。酒店的旋转门缓缓转动,将两人亲密依偎的身影吞没。门外的寒风卷着雪花吹进来,带来一丝刺骨的凉意,也彻底吹熄了慕云励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他像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瘫在冰冷的沙发里,久久无法动弹。昂贵的沙发皮革触感冰凉,却比不上他心底万分之一寒冷。那等待了一夜的卑微希望,那试图抓住最后一点温暖的徒劳挣扎,在艾宏笛对苏珊展露的温柔笑容面前,显得如此荒谬而绝望。 原来,回不去了。从他醉酒告白被定义为“胡言乱语”的那一刻起,从他收到订婚通知的那一刻起,从他看到他们携手走出电梯的那一刻起……那个曾让他灵魂颤栗、视作绿洲的艾宏笛,连同那段夹杂着音乐、火锅、隐秘悸动和心照不宣的岁月,已经彻底死了。 如今的他,是流行音乐与电影双栖的天王巨星慕云励。他站在世界之巅,光芒万丈,受尽追捧。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支撑这具华丽躯壳的,只剩下无尽的忙碌和那片被彻底冰封、再无生机的荒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巅峰之上凛冽的寒风和深入骨髓的孤寂。 聚光灯永不熄灭,掌声永不落幕。而他灵魂深处那场盛大的葬礼,早已在柏林那个飘雪的黎明前,悄然完成。留下的,只是一个完美演绎着“天王”角色的、内心一片死寂的空壳。他继续旋转,继续闪耀,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恒星,燃烧着,却不再有温度。 第11章 离婚:冰弦上的回响与空白的乐谱 时间在慕云励高速旋转的巨星轨道上滑过两年。八卦杂志的边角料如同浮尘,很少能真正落在他这座精心维护的“完美丰碑”上。直到这天,在一场顶级时尚晚宴的化妆间后台,他无意间听到两个小艺人压低声音的议论。 “……真的假的?艾宏笛离婚了?这才多久?” “千真万确!我表姐在德国乐团,内部消息!说是性格不合,聚少离多……不过也有人说,是那位苏珊受不了艾宏笛那工作狂加洁癖的性子……” “啧啧,天才的世界果然难懂。不过艾宏笛那样子,看着就冷冰冰的,跟他过日子想想都窒息……” “艾宏笛离婚了。” 这五个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慕云励的心上。他正对着镜子整理领结的手瞬间僵住,镜子里那张被顶级化妆师修饰得无懈可击的脸,血色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震惊过后的苍白。 离婚了?那个曾被他视为“完美画卷”、在柏林清晨的酒店大堂里甜蜜依偎着艾宏笛的女孩……离开了?那个艾宏笛亲口告知要订婚、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走了? 震惊过后,一股尖锐的、混杂着难以置信的心痛瞬间攫住了他。艾宏笛……他现在怎么样?那个高傲、自我、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天才,面对婚姻的破裂,会是怎样的心情?他是否也像自己当年一样,在无人的深夜里被巨大的空洞吞噬?还是会用他那近乎冷酷的理智,将这一切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不合适”? 慕云励发现自己竟然在担心。两年刻意筑起的冰墙,在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面前,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从未真正冷却的余烬。 当晚,回到那座豪华却冰冷的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星河,却照不进他心底一丝暖意。他拒绝了所有邀约,独自坐在影音室巨大的环绕音响前。手指悬在控制面板上,微微颤抖。 两年了。他刻意屏蔽了关于艾宏笛的一切消息,不敢听他的演奏会通告,不敢看他的任何访谈,更不敢……听他的琴声。那琴声曾是慰藉,是灯塔,后来却成了剜心的刀。只要听到一丝与艾宏笛有关的风声,那被冰封的、刻骨铭心的痛楚便会破冰而出,将他淹没。 但今晚,鬼使神差地,他在音乐平台的搜索框里,缓缓输入了那个名字:艾宏笛。 最新发布的专辑——《时间的褶皱》。 封面是艾宏笛一个模糊的侧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流动的城市光影,他的身影融入其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的孤独感。 慕云励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踏入一片充满荆棘的禁地,按下了播放键。 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如同冰冷的月光倾泻在寂静的湖面。是巴赫的《d小调第二无伴奏小提琴组曲》中的《恰空舞曲》。 艾宏笛的琴技已臻化境,比两年前更加精纯、更加磅礴。琴弓仿佛成了他肢体的延伸,每一个运弓(bow stroke)都精准而富有变化,揉弦(vibrato)的幅度和速度控制得炉火纯青,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深沉内敛,将巴赫这部结构宏大、情感深邃的复调杰作演绎得淋漓尽致。高音区清越如凤鸣九天,低音区沉郁如大地脉动,复杂的双音(double stops)与和弦(chords)在他指下清晰饱满,毫无粘连,展现出惊人的指板掌控力(fingerboard mastery)和运弓压力(bow pressure)的微妙平衡。 慕云励闭上眼,沉入这熟悉的、却又久违的琴声里。他像个饥渴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每一个音符。时而为那精妙绝伦的帕格尼尼式跳弓(spiccato)段落而心生赞叹,时而又为那如泣如诉的慢板(adagio)段落而鼻尖发酸。艾宏笛的琴声里,情感的表达更加充沛而复杂了。那是一种经历过世事淬炼后的沉静,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的痛楚。这痛楚不再是少年时对技巧的执着,而是属于成年人的、带着生活褶皱的沉重。 专辑一首首播放下去。门德尔松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艾宏笛将第一乐章那如歌的旋律(cantabile melody)演绎得无比深情,华彩乐段(cadenza)的处理更是充满了个人的即兴灵感,技巧炫目却服务于音乐本身。西贝柳斯的《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他将北欧的苍凉辽阔与内在的激情风暴结合得天衣无缝,尤其是第三乐章那令人窒息的快速音群(passagework),清晰得如同冰棱碎裂。 慕云励完全沉浸在这音乐的海洋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心碎,只剩下一个纯粹的音乐灵魂,与另一个音乐灵魂隔着时空,进行着无声的、深刻的对话。这是知音般的沉醉,是灵魂深处的共鸣。 直到专辑播放到一首相对冷门、却极具实验性的现代作品——利盖蒂的《小提琴独奏奏鸣曲》。这首曲子结构复杂,充满不和谐音程(dissonant intervals)和独特的节奏型(rhythmic patterns),对演奏者的技巧和音乐理解力都是极大的挑战。 慕云励记得这首曲子。就在他们关系最融洽、无话不谈的那段时光里,他曾和艾宏笛激烈地讨论过它。艾宏笛当时痴迷于挑战这首高难度作品,但对其第二乐章中一段极其晦涩、充满复杂微分音(microtones)和点描式(pointillistic)音响的段落处理感到棘手。他坚持要严格按照乐谱上近乎不可能实现的节奏和音高演奏,认为这是对作曲家意图的绝对尊重。 当时慕云励听完他的练习片段,皱着眉说:“这段听起来像一堆散落的齿轮在互相打架,太机械了,完全失去了音乐感。为什么不试着稍微‘模糊’一点节奏边界,用一点 rubato(弹性速度),把重点放在营造那种神秘、不安的整体氛围上?精确很重要,但音乐的灵魂是表达,不是复刻机器。” 艾宏笛当时嗤之以鼻,眼神里满是不屑:“模糊?Rubato?这是对现代音乐精确性的亵渎!利盖蒂的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节奏标记,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数学与音响实验!随意改动,就破坏了它的结构美感!你不懂古典乐的严谨!” 两人为此还小小争执了一番,最终不欢而散。 此刻,当《时间的褶皱》专辑中这首利盖蒂奏鸣曲流淌出来,慕云励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凝神细听那曾经引发争执的第二乐章。 当那段充满挑战的段落到来时—— 慕云励猛地睁大了眼睛! 琴声没有像记忆中那样冰冷、机械、如同精密仪器般一丝不苟地复刻乐谱!艾宏笛的演奏……变了! 他确实精准地把握了那些复杂的微分音高和核心节奏骨架,但在那些极其细碎的、点描式的音符连接处,他巧妙地运用了极其细腻、几乎难以察觉的 rubato!他让某些音符微微延长,某些则稍显急促,如同呼吸般自然起伏。更重要的是,他调整了运弓的压力(bow pressure)和接触点(contact point),让原本可能显得刺耳、分离的音符,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如同薄雾笼罩般的粘连感和空间感(spatial effect)。他不再执着于展示每一个音符的“精确坐标”,而是将重心放在了营造利盖蒂所追求的、那种神秘、幽暗、充满不确定性的整体音响氛围上! 这正是慕云励当年提出的建议! 慕云励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猛地按下暂停键,将进度条拖回那段落,又仔细听了一遍。确认无误!再听一遍!还是如此! 他反复地听,一遍又一遍,像一个在沙漠中发现绿洲的旅人,贪婪地确认着眼前景象的真实性。每一次确认,都带来更强烈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又滚烫的悸动。 艾宏笛……那个曾经将古典乐严谨性奉为圭臬、对他流行音乐出身提出的建议嗤之以鼻的艾宏笛……竟然采纳了他的建议!并且,不是生硬地照搬,而是融入了自己深刻的理解,演奏得如此自然、如此富有音乐性! 五味杂陈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慕云励。震惊、难以置信、一丝隐秘的欣喜、更深的困惑、还有……迟来的、巨大的心痛。艾宏笛是什么时候改变想法的?是在他们关系融洽时,还是……在分开之后?他是在离婚的阴影下重新审视音乐,还是……因为曾经有一个人,用那样直接甚至“外行”的方式,点破了他可能陷入的某种“匠气”的桎梏? 这个发现,比得知艾宏笛离婚更让他心潮澎湃。这像是一个来自遥远星系的微弱信号,证明着那段被冰封的岁月并非全无意义,证明着那个高傲的灵魂,曾为他有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动摇和改变。 巨大的冲动驱使着慕云励。他冲到书房,从抽屉深处翻出那本他珍藏的、空白的五线谱本——那是艾宏笛很久以前随手送他的,扉页上还有艾宏笛当时用铅笔写下的、一串冷门的和弦进行公式。 他颤抖着手,拿起一支笔。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关于离婚的关切,关于琴声的震撼,关于那个被采纳的建议带来的悸动……最终,他一个字也没有写。 他只是在那张空白的五线谱上,极其缓慢地、郑重其事地画下了一个音符——一个孤零零的、没有任何其他标记的中央C。 然后,他将这张只画了一个音符的空白乐谱,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没有任何署名的纯白信封里。他叫来最信任的私人助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用最快的国际快递,寄到这个地址。匿名。不要任何追踪信息。” 助理看了一眼那串熟悉的、属于艾宏笛经纪公司的地址,眼神复杂,但什么也没问,默默接过信封。 慕云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助理离开的背影。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冰冷。他手中仿佛还残留着信封的触感。 一个音符。 一个最基础、最纯粹、也蕴含着无限可能的音符。 一个沉默的问候。 一个迟到的回应。 一个……无人知晓的、空白的邀约。 他不知道艾宏笛能否看懂。他也不知道这封信最终会到达谁的手里,或者,是否会被当作垃圾丢弃。 他只知道,沉寂了两年、如同死火山般的心湖,因为这个音符,因为这曲琴声中的隐秘回应,被投入了一块滚烫的石头。冰层之下,暗流开始汹涌。他寄出的不是乐谱,而是一颗在冰封中重新微弱跳动的心,投向那片曾让他灵魂颤栗、也让他万劫不复的冰原。 第12章 再遇:沉默的战场与幼稚的刀锋 几天后,一个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国际包裹,静静躺在慕云励公寓的玄关。拆开厚重的防震包装,里面赫然是一张崭新的、限量纪念版的CD——艾宏笛的最新专辑《时间的褶皱》。封面上那个融入流动光影的孤独侧影,刺痛了慕云励的眼睛。 没有卡片,没有留言,只有一个冰冷的、仿佛带着松木冷香气息的物件。慕云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对他寄出那张“中央C”空白乐谱的回应。艾宏笛收到了,并且用这种方式,将琴声送了回来。 他将CD放入顶级音响。当利盖蒂奏鸣曲那熟悉又陌生的第二乐章再次流淌而出,尤其是那段被赋予了微妙 rubato 和空间感的段落时,慕云励闭上眼睛,指尖无意识地随着琴声在空气中划动。这不是欣赏,这是确认,是沉浸,是灵魂在熟悉的频率上共振。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艾宏笛跨越时空的回应,带着那份隐秘的、被他捕捉到的改变,一遍遍冲刷着他冰封的心岸。欣喜与悲伤交织,如同冰火在心底对冲。 不久之后,慕云励参演的文艺片《无声潮汐》在戛纳电影节大放异彩,斩获评审团大奖。他作为参演,随剧组踏上象征电影艺术最高殿堂的红毯。镁光灯如同密集的星辰,聚焦在他挺拔的身影和无可挑剔的脸上。他微笑着,挥手致意,举手投足间是天王的从容与魅力。然而,这份从容在步入颁奖典礼主会场、目光扫过嘉宾席时,瞬间凝固。 在他的左前方,隔着一排座位,那个清冷如月光的身影——艾宏笛。 他作为本届电影节特邀的古典音乐代表,担任重要奖项的颁奖嘉宾。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午夜蓝丝绒礼服,衬得肤色愈发冷白,神情是一贯的淡漠疏离,如同误入喧嚣尘世的神祇。他似乎并未注意到慕云励的到来,只是微微侧首,专注地看着舞台方向。 慕云励的心跳骤然失序。他强迫自己在指定的位置坐下,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石雕。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锁在艾宏笛身上。从那个清俊的侧脸轮廓,到握着节目单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再到挺直的脊背线条……每一个细节都像烙印般刻入他的眼底。两年了……终于,又如此之近地看到了他。不再是隔着屏幕,不再是模糊的想象。 似乎是感应到了那束过于灼热、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艾宏笛微微蹙眉,缓缓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慕云励的眼神里,翻涌着太多复杂的东西:震惊、思念、心痛、质问、还有那份被压抑到极致、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渴望。那眼神像滚烫的岩浆,毫无保留地投向艾宏笛。 艾宏笛的黑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一丝惊讶?一丝慌乱?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下一秒,那眼神便如同被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漠然。他没有丝毫停留,目光像避开什么令人不适的东西,迅速而决绝地移开,重新投向舞台。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觉。 那瞬间的闪躲,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慕云励的心口。比两年前那句“你喝多了”更冰冷,更伤人。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指尖冰凉。 颁奖典礼冗长而庄重。当颁发“最佳新人女演员”奖项时,艾宏笛作为颁奖嘉宾,步履从容地走上舞台。追光灯下,他挺拔的身姿如同孤峰,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冷而富有磁性,标准的法语致辞优雅得体。台下掌声雷动。 获奖者是一位华裔新生代女演员——林薇。没错,正是那个几年前曾与慕云励捆绑炒作“金童玉女”、又在他醉酒风波后配合上演“公益破冰”的林薇。她如今褪去了青涩,更加明艳动人,演技也备受认可。 林薇惊喜地捂嘴,眼中含泪,激动地走上台,从艾宏笛手中接过象征荣誉的金棕榈奖杯。艾宏笛微微颔首,脸上带着公式化的、无可挑剔的祝贺微笑。 这一幕落在慕云励眼中,刺眼无比。 晚宴在奢华的滨海酒店举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慕云励端着香槟杯,目光如同鹰隼,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身影。 很快,他看到了。 在靠近露台的相对安静角落,艾宏笛正与刚获奖的林薇交谈。他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CD盒——正是那张《时间的褶皱》的限量纪念版。他将其递给林薇,似乎说了些什么。林薇脸上绽放出受宠若惊的明媚笑容,双手接过CD,仰头看着艾宏笛,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喜悦。艾宏笛微微低头,侧耳倾听林薇说话,嘴角竟带着一丝……慕云励几乎从未见过的、堪称温和的弧度。 轰——!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嫉妒、愤怒和巨大羞辱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慕云励的理智!艾宏笛!那个对他避如蛇蝎、眼神冰冷的人!竟然主动给林薇送CD?还对她笑得那么温和?! 凭什么?!林薇算什么?一个靠着炒作和运气上位的新人!她懂什么古典乐?她配得上艾宏笛的琴声吗?! 幼稚的、近乎疯狂的报复欲瞬间冲垮了慕云励所有的自持和天王风度。他放下酒杯,脸上那标志性的阳光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阴沉的、带着戾气的冰冷。他一改往日对林薇礼貌疏离的态度,径直穿过人群,大步走向那个角落。 “薇薇,恭喜你!” 慕云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瞬间打破了艾宏笛和林薇之间还算融洽的氛围。 林薇显然没料到慕云励会突然出现,还叫得如此亲热,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艾宏笛脸上的那丝温和瞬间冻结,恢复成一贯的冰冷,眼神锐利地扫向慕云励。 慕云励完全无视艾宏笛的存在,仿佛他只是背景板。他自然地站到林薇身边,手臂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意味,轻轻揽住了林薇纤细的腰肢!动作亲密得不容置疑。 林薇身体明显一僵,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没有立刻推开,只是惊讶地看着慕云励,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她可没忘记几年前这位天王是如何翻脸无情地推开她的手的。 “刚才在台上真棒,实至名归。” 慕云励微微低头,凑近林薇耳边,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艾宏笛听清的声音说道,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却冰冷地直视着艾宏笛。 艾宏笛握着香槟杯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冰雕般的冷漠,但那双深邃的黑眸,如同寒潭投入了巨石,瞬间掀起了冰冷刺骨的暗涌。他紧紧盯着慕云励揽在林薇腰间的那只手,眼神锐利得几乎能将其洞穿。 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无形的硝烟味。 “谢谢云励哥……” 林薇的声音有些干涩,试图不着痕迹地微微挪开一点,却被慕云励揽得更紧。 “走吧,带你去认识几位导演,对你以后发展有帮助。” 慕云励完全不给林薇反应的时间,更不给艾宏笛任何开口的机会,揽着她,以一种近乎强硬的姿态,转身就走。他甚至在转身的刹那,目光挑衅般地、短暂地扫过艾宏笛的脸,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充满恶意的弧度。 林薇被动地被慕云励带着离开,回头歉意地看了艾宏笛一眼,眼神复杂。艾宏笛站在原地,如同一座孤绝的冰山,周身散发着能将空气冻结的寒意。他手中的香槟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无声滑落。 慕云励亲密地揽着林薇,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晚宴大厅,故意放慢脚步,享受着身后那道几乎要将他后背烧穿的冰冷视线带来的、扭曲的快感。他幼稚地想:看啊,艾宏笛!你不是无视我吗?你不是对她笑吗?现在,你在看吗?你在意吗? 晚宴结束,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海岸大道。慕云励“体贴”地亲自送林薇回下榻的酒店。在酒店门口,面对闻讯赶来的狗仔镜头,他甚至微微低头,在林薇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充满“呵护”意味的吻。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云励哥,你……” 林薇终于忍不住,在进入酒店旋转门前,低声开口,眼神里带着不解和一丝愠怒。 慕云励脸上的温柔面具瞬间碎裂,只剩下疲惫和一片冰冷的死寂。他松开揽着她的手,声音毫无波澜:“配合一下,对你有好处。晚安。” 说完,不等林薇回应,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座驾,将那些喧嚣和镜头彻底甩在身后。 黑色的豪华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慕云励疲惫地靠在真皮座椅上,闭上眼。刚才晚宴上幼稚的报复带来的短暂快感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巨大的空虚和更深的疲惫。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艾宏笛最后那个冰冷的、带着汹涌暗流的眼神。 就在这时,车子在一个路口缓缓停下等红灯。慕云励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人行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独自走着。艾宏笛脱掉了晚宴的礼服外套,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身形在路灯下拉得很长。他似乎也看到了慕云励的车,脚步微微一顿。 车窗贴着深色的膜,慕云励知道艾宏笛看不清里面。但他能清晰地看到艾宏笛,看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能将一切光芒都吞噬的冰冷和……孤寂。 隔着车窗,隔着流动的夜色,隔着两年无法跨越的鸿沟和刚刚结束的一场无声硝烟,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短暂地交汇。 没有火花,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 绿灯亮起。 车子缓缓启动。 慕云励没有移开目光,直到艾宏笛的身影在后视镜中变成一个越来越小的、模糊的白点,最终消失在霓虹闪烁的街角。 自电影节重逢至分离,他们之间,未发一言。 只有晚宴上那充满火药味的眼神交锋,酒店门口那冰冷的擦肩,以及此刻,这隔着车窗的、无声的湮灭。所有的千言万语,所有的爱恨纠葛,都埋葬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如同深海之下的火山,汹涌着,却永远无法喷发。 坚持坚持,给自己打气[心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再遇:沉默的战场与幼稚的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