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基本法——芯片时代》 第1章 社会基本法 “铃铃铃——铃铃铃——” 刺耳的警铃声撕裂了午后的宁静,如同宣告一场灾难的降临。 “紧急插播!今日13点34分,A市八家银行同时遭遇武装抢劫!现已抓获十九名劫匪,仍有六人在逃!警方呼吁广大市民积极提供线索!”广播里传出急促的播报声,字字惊心。 警局内早已人满为患,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 “快!把备用禁闭室也打开!再来人真塞不下了!”一个满头大汗的警官对着通讯器低吼。 “监控拍得清清楚楚,铁证如山!怎么审到现在还没一个认罪的?”另一个审讯室门口,负责记录的警员烦躁地揉着太阳穴。 “邪门了!一个个跟锯嘴葫芦似的,问什么都不吭声,眼神还直愣愣的。”旁边的同事摇头,脸上写满困惑。 “都是同伙?”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A市警厅最高长官步履匆匆地穿过走廊,眉头紧锁,询问紧跟在旁的下属。 “目前无法确认是否互相认识,但作案手法高度一致,行动精准,绝对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而且…他们那状态,简直像被集体催眠了一样。” “催眠?”厅长脚步一顿,声音更沉,“被深度催眠者无法执行如此复杂的协同犯罪。立刻联系宋真微,请他协助。” “宋真微?厅长,您不是说他在闭关备考研究生,天大的案子也不能打扰吗?”下属愕然。 “此案不同。执行命令。”厅长不容置疑地抛下这句话,加快步伐,将下属的疑问甩在身后。 下属望着厅长的背影,喃喃自语:“厅长这次的反应也太反常了,之前都不愿意让宋真微参与案件协助工作的。” 审讯室内,气氛凝滞。强光灯打在对面男人的脸上,他双眼紧闭,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任凭审讯人员如何施压,始终一言不发。汗水浸湿了警员的制服后背,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你脑后的芯片记录了一切,你的罪行在它面前无所遁形!现在认罪,争取宽大处理是你唯一出路!顽抗到底,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 “芯片追踪显示,你和其他被捕人员,每周固定时间都会去同一家‘安宁疗养院’。那里是不是你们的据点?是策划行动的地方吗?” 回应他的,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冰冷的空气灌入,瞬间冲散了审讯室的闷热粘腻。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黑色长裤,脚上是洗得发白的运动鞋。略长的额发几乎遮住了眉毛,却遮不住发梢下那双眼睛——锐利得像手术刀,此刻正毫无波澜地扫过室内的一切。他神情冷淡,径直走到审讯桌前,将手中的文件夹重重拍在金属桌面上! “哐当——!” 巨大的声响让对面一直闭目的抢劫犯浑身一激灵,猛地睁开了眼。 宋真微拉开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对方,声音平稳却带着穿透力: “你们很渴望进去,对吧?那个普通的临终疗养院。看着里面的人,年龄渐长,智力滑向边缘,却能安然终老……你羡慕,甚至嫉妒。因为你知道,如果没有足够的钱,等到那一天,你会直接烂在街头。”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抢劫犯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语调却平板得诡异。 谎言——宋真微立刻捕捉到了那丝微弱的波动。开口就好。 “是谁,勾起了你们这种‘渴望’?”他步步紧逼。 “没有人。”这次,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真话,渴望是真实的,是你们自己产生的。”宋真微精准地下了判断,随即话锋一转,“一群人聚在一起,互相试探着心底阴暗的念头,但谁会第一个把那‘犯罪’两个字挑明?那个引导者,才是真正的主谋,他该为这一切承担最主要的责任。” 抢劫犯的身体骤然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猛地向前倾:“没有人引导!我们都是自愿的!全是自愿的!” 话音刚落,宋真微已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审讯室。不需要再问了,核心信息已确认——这是真话。 “他们是同伙,互相认识。背后有操控者,手段极其高明,让所有执行者都意识不到自己被操控,甚至坚信是出于自身意愿。”宋真微将自己的结论告知等候在外的警员,正是之前那个眼熟的下属。 “背后还有人?!”警员倒抽一口冷气,“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谁?我们怎么抓?大海捞针啊!” “操控者必然能接触到他们。心理操控需要长期、近距离的影响和暗示。同时,他需要完美隐藏自己,躲避警方视线。”宋真微语速极快,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按常理,主谋会竭力远离犯罪现场,避免直接参与。但他这次却冒险加入了抢劫……这只有一个解释:他极度、迫切地需要钱,已经到了甘愿冒二级刑罚——5到10年监禁风险的地步。”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加入其中,能让他更直接地控制局面,确保计划执行无误,必要时……也能及时‘处理’掉可能暴露自己的线索。” —— 在另一间审讯室,宋真微面对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对象。男人三十出头,衣着整洁,双手规矩地放在桌面上,神情甚至带着一丝无辜和好奇,看向宋真微的目光里闪烁着异样的热切。 “你就是宋真微?”男人主动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激动。 宋真微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审视着他。资料在脑中飞速闪过:王浩,34岁,无暴力史,智商109,无婚史,恋爱经历正常,近期生理指标无异常。一个看起来毫无理由参与银行抢劫的人。 “你认识我?”宋真微终于开口,声音冷淡。 “在报纸上看过你的报道!破获‘暗网连环杀手案’的英雄!刚才你一进来,我就认出来了,这气质,错不了!”王浩脸上堆起笑容,语气充满崇拜。 “你为什么抢劫?其他人有智力下滑的危机感,你似乎没有。”宋真微单刀直入。 “我…我是同情他们!”王浩立刻换上一副悲悯的表情,“我在‘安宁疗养院’做志愿者,虽然不是官方的。看他们经常来,唉声叹气,说自己命不好,将来老了智力不行了,没钱就只能当实验品或者等死…太压抑了。我就想着把他们聚在一起聊聊天,开导开导,本意是好的!谁知道…谁知道他们竟然合伙去抢银行啊!”他一脸痛心疾首。 “提醒你,”宋真微的声音毫无起伏,“你也是抢劫犯之一。戴着面具,拿着枪,出现在银行里,行动积极。因为‘同情’别人而自愿成为二级罪犯?这个牺牲,未免太大了点。”宋真微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但这动机的逻辑链脆弱得可笑。 王浩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眼神闪烁,嘴唇嗫嚅了几下,显出几分委屈和难言之隐,最终又紧紧闭上。旁边的警员忍不住想追问,但想到宋真微“审讯时旁人禁言”的铁律,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你觉得自己聪明吗?”宋真微忽然换了个问题。 王浩没有回答,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得意的弧度,眼神里的自满几乎要溢出来。 “整过吧?”宋真微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颅骨。 “嗯。”王浩的腰杆下意识挺直了些,带着炫耀的口吻,“全国最顶尖的脑科医生,岁莫灵教授亲自做的!她的智商,据说也就比你低一点点。” “你觉得,”宋真微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其他那些人,蠢吗?” 王浩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像被按下了静音键,低着头,拒绝与宋真微对视。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轻蔑。 宋真微不再追问,反而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那张小小的卡片下方,清晰地印着一排特殊的数字编码——其中代表智力的那几位,如同冰冷的王冠。他将卡片推到王浩面前。 王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当看清那串数字时,他身体猛地前倾,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东西,他意识到自己瞒不住的!瞒不住的! 下一秒,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疯狂地撕扯着禁锢双手的镣铐,试图站起来,嘶声力竭地咆哮: “不是我!不是我诱导他们的!是他们逼我的!是那些蠢货威胁我!他们说如果我不加入,就诬陷是我指使的!是他们!是他们想拉我下水!我是受害者!” “谎话。”宋真微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如同宣判。他收起身份证,转身离开,将身后歇斯底里的狂吼彻底隔绝在门内。 *** 三天后,国家最高法庭。 庄严肃穆的审判庭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二十五名抢劫犯垂首站在被告席上,如同待宰的羔羊。巨大的屏幕上,无声地循环播放着八家银行内发生的、清晰到令人胆寒的抢劫监控画面。法官席中央,端坐着本次审判的最高法官。他肩披象征终极司法权的血红色巾帔,面容冷硬如磐石,目光扫过下方,不带一丝温度。 录像播放结束,法庭陷入一片死寂。证人席上的宋真微站起身。 “一号被告王浩,为主犯。其行为构成教唆、组织、操控他人犯罪,符合《社会基本法》关于二级犯罪中‘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及公民人身安全’的界定,属中高级恶性。其余被告,受其诱导、胁迫参与,犯罪主观恶性相对较低,建议降为三级犯罪中级行为处置。” “陈述犯罪过程及依据。”最高法官的声音如同冰锥,清晰冷冽地穿透空气。 “综合其余二十四名被告的交叉证词及心理评估报告,”宋真微语速平稳,“王浩首先以‘安宁疗养院’非官方志愿者身份接触潜在目标群体,利用其高智商及‘善意关怀者’形象获取信任。在定期聚会中,他通过反复暗示、情境构建(如渲染智力衰退后的悲惨境遇、鼓吹金钱万能)、以及选择性强化群体内负面情绪(如绝望、不公感),逐步诱导、催化了群体性的犯罪冲动。其手法隐蔽,擅长将话题引导至预设方向,使参与者产生‘想法源于自身’的错觉。关键转折点在于,当犯罪意图在群体中萌芽后,王浩刻意表现出‘被胁迫’的弱者姿态,反向诱导部分情绪激烈的参与者对他进行‘威胁’,从而完成他‘被迫加入’的伪装,并进一步强化了群体行动的‘一致性’和‘合理性’。正是这套精密的心理操控,使得其他被告在案发时及案发后,都未能清晰意识到自身行为是被引导和操控的结果。” “证据链完整,逻辑清晰,结论成立。”最高法官的声音毫无波澜。他身旁的辅助法官立刻接口: “现判决:第一被告王浩,教唆、组织重大恶性抢劫案,判处十年监禁。其余被告,参与实施,判处三年监禁。” 辅助法官手中的电子法槌刚刚举起—— “不!!!”王浩爆发出凄厉的尖叫,“我不服!法官大人!他们是废物!是智商迟早要跌破90的垃圾!我对社会更有用!我的智商是109!我不能在监狱里浪费十年!十年出来我还有什么价值?放了我!我对社会还有价值!” 他的狂吼在空旷的法庭里回荡,无人回应。法官们的面容在冰冷的光线下如同石刻。 “等等!等等!”王浩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形,“我是实验者!是岁莫灵教授的实验!国家高等医院的脑科权威!三个月前我自愿参与了她的脑域拓展项目!我是有用的,还要继续参加实验的。” “实验者?”辅助法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看向最高法官,得到默许后,沉声问道:“《社会基本法》第一条明确规定:仅智力低于90者,在完全自愿且程序合法的前提下,可成为实验参与者,为社会进步做出牺牲。王浩,你三个月前的智力检测报告明确显示为100,远高于临界线。你声称自愿参与实验,不仅违法,更涉嫌非法人体试验。你确认你所说属实?并愿意为此承担伪证及诬陷的加重刑罚?” 王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软在地,语无伦次,“是我…是我逼岁教授的!她…她是一时心软可怜我!才违规给我做了那个实验!我认罪!我都认了!不关她的事!” “可怜?”宋真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词再次挑动了他敏锐的神经,阴谋的气息。他刚想开口追问实验细节—— “砰!” 一声沉闷却如同惊雷般的重击! 最高法官林自衡手中的乌木法槌,重重敲下!那法槌顶端镶嵌的微型装置瞬间亮起幽蓝的光芒,与法庭穹顶无形的信号网共振。与此同时,法官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响彻法庭: “被告王浩,依据《社会基本法》第二条终极条款:凡严重侵犯生命、尊严、知识核心价值者,判处死刑!” 法槌落下幽蓝光芒大盛的瞬间,审判席上的王浩身体猛地一僵,双眼暴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随即像一截朽木般,直挺挺地向前栽倒,重重砸在地板上,再无生息。整个法庭死一般寂静,只有那血红的巾帔在法官肩头,刺目得如同新鲜的血痕。 “谎言。”宋真微站在证人席上,目光如冰刃,穿透空气,直刺法官席中央的林自衡。 林自衡缓缓抬起眼。他那张如同大理石雕琢的冷硬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当他的视线与宋真微碰撞的刹那,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从他眼底喷涌而出,瞬间点燃了整个瞳孔!他的肩膀甚至因为这种极致的亢奋而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向宋真微,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因为我忍受不了他的愚蠢,这种人不配活着。” 极端的真话。 第2章 大脑欺骗犯 “怎么样?岁莫灵那边有什么异常发现?”宋真微懒洋洋地靠在警厅走廊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 吴昱含刚从国家高等医院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同情:“暂时没发现明显异常。岁教授…她人真的很好,现在正配合调查,工作也暂停了。”他看到宋真微微微蹙起的眉头,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其他接触过她的同事也都这么说,她就是个…好人。感觉是我们连累了她。” “实验?什么实验?那个抢劫犯王浩提到的?” “就是那个…据说能‘无害’提升智力的实验。”吴昱含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谈论某种禁忌,“效果很显著,好些濒临临界线的低智力者,智商都稳定回升了。王浩不知从哪听说了,死缠烂打非要参加。岁教授…唉,大概就是看他可怜,一时心软才违规答应的。”他语气里带着惋惜。 宋真微沉默了几秒,忽然笑着问道:“你看着有点眼熟,叫什么名字?” “吴昱含。”小警察挺直了背。 “好,吴昱含,厅长答应让我亲自去调查岁莫灵了吗?” 吴昱含面露难色:“厅长他…坚决不同意,说你在最高法院当众顶撞林法官,闯了大祸,得罪了全国最有权势的法官,不能再让你继续惹麻烦了。他还说…”他顿了顿,“…说你上次破抢劫案的奖金够你念完研究生了,让你赶紧收拾东西回学校报到。” “吴昱含,”宋真微慢慢转过身,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他,语气是罕见的认真,“你是我在警局,除了刘叔叔,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了。帮我这次。” 那眼神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专注力。吴昱含心头一跳,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好。”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独特而强大的存在临时征召了,一种莫名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他一定要帮宋真微办成这件事。 几天后,国家高等大学。 吴昱含站在一条环绕着宏伟建筑群的清澈人工河旁。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倒映着河对岸那座宛如未来堡垒般的建筑——**0级研究学院**。它被誉为“人类知识的源头”,其研究成果通过无形的“河流”滋养着整个社会。一种混合着敬畏与疏离的情绪在吴昱含心中升起。 “我能去调查了吗?”宋真微平淡的声音将吴昱含拉回现实。他穿着简单的休闲装,与周围学术精英的打扮格格不入。 “厅长同意了。”吴昱含连忙点头,但眼神有些闪烁。 宋真微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明显的不信任:“真的?” “真的!”吴昱含加重语气,随即又泄了点气,“不过…有个条件。厅长说,你得先去林法官家,亲自登门…赔礼道歉。”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真微的表情。 宋真微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谢谢你啊。”过了几秒,宋真微没什么诚意地补了一句。 “不客气!应该的!”吴昱含倒是答得真心实意。 宋真微看着对方完全没听出自己语气里的敷衍,转身准备离开,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看向那座象征知识巅峰的0级学院大楼,对吴昱含说:“期待有一天能在那个楼里看到你,哪怕是以清洁工的身份。” 吴昱含的眼睛瞬间亮了:“谢谢!”这次的道谢充满了真诚的憧憬。 …… *** 镜子前,宋真微穿上板正的西装,很不舒服,看着不舒服,穿着也不舒服,想到要去做的事更不舒服,拿起刘叔叔包好的赔罪礼品,他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是啥。 目的地是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顶级豪华公寓。站在那高耸入云、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大楼下,宋真微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他走到光可鉴人的电梯厅,按下外置面板上的“18”。一个低沉而略带慵懒的声音通过传声器响起: “哪位?” “宋真微。” 通讯器那头传来两声得意的低笑。电梯门无声滑开。宋真微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在门关上的瞬间,对着光洁如镜的轿厢壁,利落地竖了个中指。 电梯再次开启。林自衡斜倚在玄关处,身上是一件质感极佳的黑色真丝睡袍,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紧实的胸膛。他双臂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宋真微走进来,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宋真微身上转了一圈,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种欣赏和…玩味。这目光让宋真微瞬间联想到某些令人作呕的职场潜规则桥段。 他二话不说,将手里那个扎眼的大红礼袋直接塞进林自衡怀里,不偏不倚地挡住了那片碍眼的裸露。然后他自顾自地走进奢华得有些过分的客厅,目光落在墙上一个造型前卫、镶嵌着璀璨水晶的挂钟上。 “这玩意儿很贵吧?”他毫不客气地问,手指几乎要戳到钟面。 “当然,”林自衡抱着礼袋,慢悠悠地跟进来,语气带着一丝炫耀,“纯手工,天然水晶切割。” “啧,”宋真微转过身,歪头笑着问道,““你个当法官的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一年受贿多少?”” 林自衡被他这副“审犯人”的架势逗笑了:“小宋警官,职业病又犯了?来之前都不做做功课吗?我父母,很有钱。”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刺耳的真话,让人不悦。 “你父母的钱,是贪污来的,还是受贿来的?” 林自衡哭笑不得,“在小宋警官眼中,我就这么不干净吗?”宋真微认真地点点头, …… 林自衡迈开长腿,一步步向宋真微逼近。他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得极具压迫感,像一头优雅而危险的猎豹锁定猎物。宋真微本能地感到威胁,想强撑着不动,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后撤。一步,两步…林自衡最终停在他面前极近的距离,宋真微不自觉地爱上眼,感觉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脖颈, 是刀吗?宋真微不确定。 “抱歉,”林自衡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挑剔,“这个年份和产区的红酒,我喝不惯。拿回去吧。”他手腕微动,将红酒塞回宋真微僵住的手中。 赔罪礼品原来是红酒。 宋真微:“……”他低头看着手里这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此刻却显得无比烫手的“赔罪礼”,一时有些发懵。 林自衡已经姿态闲适地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坐下,双腿自然分开,一手搭在扶手上,像个等待表演的帝王。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宋真微手里的红酒:“可以开始了。” “什么?”宋真微没跟上他的思路。 “你来干什么的?”林自衡好心地提醒他。 “…道歉。”宋真微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你道了吗?”林自衡挑眉,眼神带着戏谑。 为了能去调查岁莫灵,宋真微深吸一口气,忍了:“对不起。” 林自衡似乎很享受这声“对不起”,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闭上眼睛,喉间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哼:“嗯…为什么道歉?” “在最高法院…顶撞了你。”宋真微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诚恳”。 “顶撞?”林自衡睁开眼,目光如实质般压过来。 宋真微被他这种审判式的追问弄得烦躁,抿紧唇不答。 “是污蔑吧?”林自衡替他“纠正”。 “……是。你说的都对。”宋真微几乎是机械地重复。 “啧,”林自衡不满地摇头,“语气干巴巴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听着…像是在撒谎。” 宋真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努力让声音带上一点起伏:“是。你说的都对。”这次更像是在念一句毫无意义的台词。 林自衡终于忍不住低笑起来,肩膀微微耸动:“有意思…原来你也会‘撒谎’啊?外面可都传,任何谎言都逃不过你的鼻子。那你…有没有判断失误过?” “没有!”这句话精准地踩到了宋真微的骄傲开关,他下意识地反驳,语气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嗔怒,脸颊也微微绷紧。 “哦?”林自衡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神更亮了,“那…你有没有被人骗过?” “如果你能识别所有谎言,又怎么可能会被骗?”宋真微语带嘲讽,“林法官说话前,都不经过大脑的吗?” “哈,”林自衡不以为忤,反而更愉悦了,“小宋警官难道没听说过吗?人类最擅长的,就是欺骗自己。大脑,可是最高明的骗子。” 空气瞬间凝滞。宋真微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冰冷。林自衡看着他明显被激怒的样子,嘴角勾起胜利的弧度,身体微微前倾,抛出了真正的诱饵:“有没有兴趣…参加我公司的实验?现在就缺你这样的超高智商样本。带你探索…人类大脑最深层的奥秘。”他的声音带着蛊惑。 宋真微:“……”他差点被气笑。绕了这么大一圈,又是恐吓又是调戏,原来是为了推销这个?! “没兴趣。”他斩钉截铁,“而且林法官应该很清楚,让智力高于90的人参与实验,这是严重违法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林自衡站起身,再次逼近,目光灼灼地盯着宋真微,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只要你点头同意,我就能让它变得…合法。我对你的大脑,”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非常、非常感兴趣。” “什么方法?”宋真微下意识地问,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林自衡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视线落在宋真微西装外套的口袋上。在宋真微反应过来之前,林自衡的手已经探入他的口袋,快如闪电地抽出了那张薄薄的身份证。 林自衡的目光贪婪地锁定在身份证下方那排代表智力的数字上——“**138**”。这个数字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仿佛吸食了什么精神鸦片。然而,就在他的注视下,那串数字开始诡异地跳动、衰减…就在即将跌破100临界值的瞬间,数字猛地一个反弹,稳定回“138”,但整个卡片边缘泛起一层极其细微、常人难以察觉的电子纹路干扰! 这是一张伪造的、能动态伪装的□□! 宋真微看到林自衡拿着他的身份证,不一会儿就整个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脸上涌现出一种混合着极度兴奋和病态满足的潮红——这反应,与他在最高法院上目睹王浩被处决时如出一辙! “神经病…还是癫痫?”宋真微瞬间给他下了诊断。他猛地伸手,一把将自己的身份证夺了回来,转身大步冲向电梯,动作快得带风。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他最后回头瞥了一眼。只见林自衡竟然倒在那价值不菲的羊毛地毯上,身体蜷缩着剧烈抽搐,喉咙里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大笑,那笑声在空旷奢华的客厅里回荡,癫狂而骇人。 “果然病得不轻。”宋真微面无表情地踏入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那令人异常无比的景象。 第3章 大脑欺骗犯 警察厅厅长办公室。 厅长笑容满面,亲自给坐在对面的宋真微倒了杯茶:“哎呀,真微啊!林法官刚才特意打电话来了!他说你的道歉‘非常有诚意’,他‘非常满意’!哈哈,这事办得漂亮!”他用力拍了拍宋真微的肩膀。 宋真微只觉得被他拍过的地方一阵不适。他默默地将那瓶“被退货”的昂贵红酒放在地上,用脚轻轻往办公桌最隐蔽的角落踢了踢。 “那我现在能去调查岁莫灵教授了吗?”他直奔主题。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厅长满口答应,随即话锋一转,带上了官腔,“不过嘛…你也知道,法院那边动作很快,已经正式查封了岁教授的实验室。从程序上来说,这个案子已经有了官方结论,我们警方这边…确实不太方便再介入调查了。” 他观察着宋真微的脸色,话又圆了回来,“不过!看在你这么上心、这么坚持的份上,我和林法官沟通了一下。他说要成立法院的调查组,非常欢迎你以‘特别技术顾问’的身份,协助他们进行后续的深入核查!”厅长特意强调了“法院调查组”几个字。 法院调查组?宋真微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只要能接触到岁莫灵,获取信息,渠道暂时不重要。他没有提出质疑,点了点头:“明白了。” *** 国家高等医院,脑科专家诊室。 环境整洁明亮,带着消毒水和电子仪器特有的冰冷气味。 “请进。”门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 宋真微推门而入。办公桌后,坐着一位气质温婉的中年女性。她穿着整洁的白大褂,正专注地看着光屏上的数据。看到宋真微进来,她抬起头,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极其亲切、充满母性关怀的笑容,热情地招手:“来,小伙子,快请坐。哪里不舒服呀?”她的态度与其他医生常见的职业性冷漠截然不同,显得格外耐心和热情。 “脑子。”宋真微言简意赅,在她对面坐下。 “啊?”岁莫灵教授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具体是怎么个不舒服法?头痛?记忆力减退?还是…?”她引导着。 “我觉得自己智商太低。”宋真微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偏执的焦虑,“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快速提高我的智商?任何方法都可以,哪怕…让我参加实验!”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岁莫灵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温和得像春风:“孩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的基础智力水平很高,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比你更聪明的人屈指可数。”她语气轻柔,循循善诱,“你需要的不是提升智商,而是放松心态。多出去走走,接触大自然,坚持锻炼身体,建立健康的社交关系,培养兴趣爱好…甚至,尝试去建立一段真挚的友谊或者爱情…”她像一个慈爱的长辈在开导迷茫的晚辈。 “所以,到底有没有办法?”宋真微打断她温情脉脉的劝导,“你并没有直接否定我的问题。”他的目光像手术刀,试图剥开她笑容下的伪装。 面对如此直接的逼问,岁莫灵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怒意,只是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办法…确实是有的。”她承认了,随即换上严肃的表情,“但是,孩子,那种方法对身体负担极大,副作用非常严重!它默认是给那些智力濒临崩溃边缘、没有其他选择的人使用的。你的情况完全不需要,也绝对不值得去冒险!” “我不怕!”宋真微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偏执,“我最怕的就是智商低于别人!只要能变聪明,什么痛苦我都能忍,做实验也不怕!” 岁莫灵微微前倾身体,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脸上那慈爱的笑容丝毫未变,只是镜片后的眼睛,似乎更加幽深了。她轻轻开口,吐字清晰:“实验?”她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随即坚定地摇头,“智商高于90的人参与任何形式的实验干预,都是法律明令禁止的,宋真微先生。”她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脸上的笑容如同焊上去的面具,纹丝不动。 话音落下的瞬间,岁莫灵缓缓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步向宋真微靠近。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宋真微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那双保养得宜、戴着无菌手套的手,带着低于常人的冰冷温度,毫无预兆地抚上了宋真微的后颈。指尖精准地按压在他颈骨上方一块微微凸起的、硬币大小的硬物上——那是植入式生物芯片的接口位置。 岁莫灵微微俯身,凑近宋真微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声音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低幽:“真微啊…”她亲昵地叫着,仿佛熟识已久,“一定要…好好保护你的芯片哦。它很脆弱的…”她的指尖在那块凸起上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易碎品, “要是不小心…被外力损坏,或者…被强行拔除…”她停顿了一下,满意地感受到手下肌肉瞬间的僵硬,才继续用那种温柔到诡异的语调说,“…意识就会像断电的机器,‘啪’地一下,永远消失呢。这后果…”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宋真微的神经。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岁莫灵的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丝回忆般的关切: “…毕竟你是知道后果的,对吧?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声音依旧轻柔,“你已经…好久没有去看过你姐姐了吧?她一个人在那边,不知道…” “砰——!!!” 诊室坚固的合金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巨大的声响打断了岁莫灵未尽的话语! “知道是违法的还要诱导别人去做?岁教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一个冷冽而充满怒意的声音响起。 林自衡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几步就跨到宋真微身前,用身体将他与岁莫灵隔开,形成一道保护的屏障。他看都没看岁莫灵,直接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印着最高法院徽记、下方内容却一片空白的信笺纸,展示在岁莫灵眼前。 “岁莫灵!”林自衡的声音如同法庭上的宣判,冰冷而威严,“因涉嫌组织、参与非法人体实验,现依法查封你名下所有实验室,并即刻起暂停你在国家高等医院的一切职务!此通知送达即生效!”他语速极快,不容置疑。说完,他拿起随身的电子笔,在那张空白通知书的“执行法官签署”栏,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啪”地一声将纸拍在岁莫灵的办公桌上! 岁莫灵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张通知书,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怒火中烧的林自衡,轻轻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调侃: “生气了?”她微微歪头,笑容里多了一丝戏谑,“你掩饰情绪的能力,可比你对象差远了。” 对象?! 宋真微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林自衡紧绷的侧脸,又看向笑容诡异的岁莫灵,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林自衡的身体瞬间僵住。岁莫灵精准地戳中了他的弱点——他确实不屑于也懒得隐藏情绪,尤其是在触碰到他逆鳞的时候。陪宋真微玩“卧底调查”游戏的隐秘乐趣被彻底破坏,一股暴戾的杀意瞬间涌上心头。他脑中飞快地掠过《社会基本法》里几条足以判处岁莫灵死刑的重罪条款,正在权衡哪一条此刻用起来最顺手、最解恨…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从后面轻轻怼了一下他的后腰。 宋真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从林自衡身后一步跨出,重新站到岁莫灵面前。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属于国家警厅第一协助专家的冷静和锐利。 “岁教授说笑了。”宋真微的声音平稳有力,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我和林法官是代表国家执法机构前来调查取证。把警厅和法院的联合调查,臆想成私人感情纠纷,未免太过儿戏了。”他亮出了自己的电子证件,屏幕上的警徽熠熠生辉,“我是国家高级警厅犯罪心理与行为分析特别顾问,宋真微。现在,请岁莫灵教授配合我们的正式调查。” 岁莫灵的目光在宋真微的证件和林自衡阴沉的脸之间转了一圈,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收敛,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歉意。 “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我愿意配合你们的一切调查,不过这里是医院,很多患者还在等着看病,我先去安排一下他们,之后悉听尊便。” 岁教授表现的太多完美,无懈可击,宋真微把挡住路的林自衡往后拽,示意岁教授去安排病人。 听着外面患者哀求,痛惜,感谢的话,岁教授温柔的语气,林自衡在宋真微耳边说, “这种人能查出什么?这么会装,直接死刑得了。” “你相信我?” “当然。” 听着回答,宋真微觉得这张令人讨厌的脸没那么丑了。 “毕竟你的脑子可是我亲自认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