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阿灼》 第1章 第1章 我是涂山一只尚未化形成功的红狐狸。 那年冬天,涂山下了整整十日雪,是许多年都未曾有过的盛景。 我贪玩,追着鼠兔跑,误入了一只老狼妖地盘。 老狼妖将我当成送上门的美味,我为活命,拼死和他打了一场。 我们从这个山头,打到了那个山头,一直打出了涂山地界。 本来我打得过他,可前些时日我和虎妖干架受伤,这会还没好,体力有些不支。 尖锐狼爪撕裂了我引以为傲的皮毛,我流了许多血,洒的冰天雪地间到处都是。 山上的风像刀子,刮得我伤口很疼,我四肢越来越沉,力气也在一点点消失。 就在我以为我会死在老狼妖手里时,不知何处传来的破空声,骤然裹挟着风雪而来。 一支羽箭,精准洞穿了老狼妖喉咙。 箭矢巨大的冲力,将老狼妖扑向我的动作硬生生钉死在半空。 老狼妖喉咙发出“嗬嗬”怪声,幽绿眼珠瞬间凝固,庞大的身躯砸在雪地上,溅起一片猩红。 林边小径上,不知何时停了辆马车,一位少女从马车里探出身来,正远远瞧着我。 她见我躺在雪中一动不动,下了马车朝我走来,在我身边蹲下身。 我意识已有些模糊,强撑着眼缝看她。 她的脸颊被寒风冻得微红,像初春枝头最先盛开的那朵桃花,温柔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惊讶和疼惜:「好漂亮的小狐狸……」 她的声音像溪涧中淌过卵石的水流,清泠悦耳,干净得能涤净风尘:「好可怜,流了这么多血。」 拔刀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人在她身边劝:「小姐,这里很危险,您快回车里去。」 她置若罔闻,小心翼翼避开我伤口,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力气将我抱起。 「别怕!」她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尖,「我带你回家!」 许是她声音太过温暖,又许是我真到了强弩之末,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我是被惊醒的。 睁开眼时,我肌肉绷紧,本能地想龇牙低吼。 可眼前并非是涂山的深山老林,也没有狰狞的妖物。 这是人间的房子,明亮温暖,散发着淡淡暖香。 我趴在厚软垫上,伤口已被清理,敷着清凉的药膏,包着白细布好。 惊醒我的,是有人正用湿帕子,给我擦拭前爪上的泥污血痂。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如同对待珍宝。 是那个马车上的少女。 她换了家常襦裙,温婉柔和。 见我醒来,她眸中盈满惊喜,笑容暖过冬阳。 「小狐狸醒了呀。」她指腹轻抚我柔软耳尖,「别乱动,伤口刚包好。」 我怔怔看她,想威胁低吼,可不知为何卡住了。 她身上气息干净温暖,像冬日晒得蓬松的干草堆,直觉告诉我她并无恶意。 「小姐小心,野物难驯。」旁边一人形老树根开了口。 我顿时调转视线,对着她龇牙咧嘴,摆出攻击状态。 少女轻笑出声:「嬷嬷别说了,它好似听得懂,生气呢。」 原来这人形老树根叫魔魔,我又冲这魔魔亮了亮尖牙,这才傲娇瞥眼。 魔魔被我吓冒汗:「小姐,这狐狸太像人,怕不是什么脏东西,反正您救也救了,放回山里吧。」 少女浑不在意,她轻点我鼻尖:「小狐狸,你真听得懂?」 她指尖温软馨香,我忍不住舔了舔。 「嬷嬷你看,它好乖。」她笑眼弯弯,「皮毛也像火一样漂亮,小狐狸,以后叫你‘阿灼’好不好?灼灼其华的那个‘灼’。」 「阿、灼?」我口吐人言。 我有名字了,心尖好似被轻轻撞了一下。 她惊喜:「阿灼,你会说人话?」 魔魔面无人色:「妖、妖、妖怪……」 我瞪她:「我不是妖怪!我是涂山阿灼!你再叫我妖怪,我就吃了你!」 魔魔吓晕过去。 她却一点不怕,告诉了我她的名字:「阿灼,我叫闻桅。」 - 闻府的日子轻松惬意,在我这只初涉人世的狐狸眼前展开。 闻桅是将门贵女,父兄掌兵权,她是闻家三代唯一的嫡女,金尊玉贵却毫不骄矜。 她待我极好,远不止“救了一只狐狸”这么简单,而是把我当成了一个需要从头教起的“人”。 「阿灼,看,这是筷子。」她坐在矮榻上,耐心示范细竹棍夹豌豆黄,「要这样捏稳……」 我蹲坐对面,火红尾巴轻摆,金棕狐眼满是不解:「在涂山,我们用爪牙进食。」 说着便扒拉点心碟,欲上嘴叼:「这样多方便。」 「哎呀,不可!」闻桅轻敲我爪子,用绢帕细细擦去我爪上碎屑,「人都用筷子,你不讲规矩,会被笑话的。」 我低头看那方洁白丝帕,和自己不安份总想抓挠的爪子,一种陌生的羞赧悄然滋生。 我别扭地收回爪,端坐重试驯服那两根滑溜棍子。 学穿衣于我来说更是灾难。 她不知从何处寻来孩童小衫,面料柔软却如无形枷锁,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扭身抗议,爪子乱挠衣襟袖口。 「阿灼乖,穿上多好看。」闻桅细汗涔涔,软声将我按在怀里。 我鼻尖萦绕她身上清雅体香,挣扎不觉小了。 一件月白小褂终是歪扭上身,袖子太长,下摆拖地。 我顶着滑稽“人皮”,甩甩束缚的尾巴走了几步,惹得她和魔魔大笑。 她教我识字,铺纸研墨,握我爪子一笔一划描摹,从天地人,到我们名字…… 「这是‘安’字,平安的安。」她指给我,声音轻柔,「愿父兄和我们都平安。」 我学得艰难,常烦躁地抓破纸或摔坏笔。 闻桅从不恼我,只一遍遍重来,阳光在她低垂眼睫间跳跃。 她时而抱我坐秋千望流云,海棠花落在她发间,她指尖梳理我颈后毛发,动作轻柔。 「我们阿灼何时化人形呢?」她摸着我的额头,「定会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女子。」 我蜷在她温暖怀中,听她平稳的心跳,那被全然接纳的安宁岁月,如最柔软的茧包裹着我。 那时的闻府,是真正的安乐窝。 闻将军威严慈爱,闻夫人温柔贤淑,闻大哥端方持礼,日子像浸在蜜糖里。 我天真的以为,这如涂山月华般的时光会永驻。 直到那个叫姜越的男人出现。 - 姜越,皇帝酒后与宫女所出,地位尴尬。 他的到来,如石击静湖,瞬间粉碎了闻府的安宁。 初见在后花园,闻桅正教我辨识新植牡丹。 她蹲在花圃边,指尖轻点翠绿嫩叶,声音清软。 我顽皮地在花间跳跃,她被我弄脏衣裙也不在意。 凉亭传来刻意清咳。 我警觉抬头。 亭外站着一位白衣男子,他身形颀长,面容清俊,嘴角噙笑,眉间却凝着几分郁色。 恰似闻桅爱看的话本里,那需被善良小姐“拯救”的落难公子。 「闻小姐好雅兴。」他声音低沉,目光灼灼落在闻桅身上。 闻桅瞬间起身,脸颊飞红,眼中迸发出我从未见过的光彩:「殿下?您怎么来了?」 「特来赏花。」姜越缓步走近,目光扫过花圃又锁住她,「只是再好的花,也不及照料它的人赏心悦目。」 话语带着文人的恭维与撩拨,闻桅脸更红了,如含羞水仙。 一股强烈不适猛地攥紧我心,像是有冰冷的蛇信舔舐过脊椎,毛发几要炸开。 我喉间发出警告低吼,金瞳死死锁定他。 「阿灼?」闻桅歉然解释,「殿下莫怪,它怕生。」她欲摸我头安抚。 我猛地避开,在外人前谨记闻桅嘱咐不开口,只朝姜越呲出尖齿,尽显敌意。 姜越目光终于落我身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语气刻意:「无妨,狐狸护主,好事。」 他笑意不变,走近一步:「一根杂毛也无,好漂亮的火狐。」 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我浑身毛发炸开如燃烧火焰,后腿猛蹬,朝他扑去。 「阿灼!」闻桅厉声呵斥间,我尖牙已刺破他手臂,利爪撕裂衣衫。 凉亭死寂。 闻桅一把将我拎回怀里,前所未有地慌乱:「殿下恕罪,它平日很乖……」 姜越笑容淡去,眼底阴霾一闪:「无妨!畜生终究野性难驯。」 他目光如冰针刺来:「闻小姐心善,但小心反噬才好。」 「殿下……」闻桅脸色惨白,满眼愧疚不安。 看着她急于替我辩解,又恐得罪姜越的模样,我心口刺痛,委屈愤怒直冲头顶。 我猛地从她脚边窜开,如一道火焰冲出凉亭,将她的呼唤与那虚伪视线狠狠甩在身后。 - 那日后,姜越踏足闻府的次数愈加频繁。 偶遇请教典籍,路过驻足听琴,或遣人送来孤本字画、精巧宫点。 姿态谦卑,言语间满是对闻家的推崇,及对闻桅的含蓄倾慕。 闻桅眼中的光,一日比一日亮。 她为他精心装扮,绣藏心事的香囊, 她为他绣藏满心事的香囊,在灯下摩挲他送来的诗笺,甚至向我细数姜越的好。 她说姜越处境艰难却心怀大志,温润如玉才情斐然,待她真诚守礼…… 每次听到姜越的名字,我都暴躁低吼,爪子泄愤般刨地。 那独我能感知,缠绕着他的阴冷气息,日夜烧灼着我的神经。 「闻桅!」我忍无可忍,跃上她绣架,打翻一地针线笸箩,死死盯着她,嘶声警告:「他不好,你别喜欢他。」 闻桅停下收拢针线的手,静静抬眸。 那双曾盛满暖意的眸子,此刻盈满无奈、疲惫,甚至一丝疏离。 她指尖轻点我额头,这曾令我无比亲呢和安心的动作,此刻却重若千斤。 「阿灼!」她叹息摇头,「你只是一只不通人事的小狐狸。」窗纱滤光在她侧脸划下明暗线,「小狐狸懂什么是人心?身不由己?」 她目光飘远:「更不懂情爱。」 轻语如冰锥,狠扎我心:「他处境艰难,或许深沉,但至少待我真心。」 她眼神落回我身上:「真心难得,我愿信他,你也莫再讨厌他可好?否则我会生气,就再不理你了。」 说罢,她低头拾捡丝线,不再言语。 看着她,我喉咙里像塞了冰棉,又冷又涩,冷涩无声。 我们已为姜越吵过多次。 她不信我。 她执意走向深渊,视姜越为唯一的光。 巨大的失望让我愤怒。 我猛地跳下绣架,化作火红流光冲向窗棂。 「阿灼!」她在身后焦急唤我。 我头也不回,全力狂奔。 风在耳畔嘶吼,我只想远离她,就让她自作自受,将来后悔去吧。 一气奔至城外荒山脚下才气喘停下。 回望暮色中如巨兽蛰伏的京都,我心口好似破了个洞,尖锐地痛。 我又生起气来,一头扎进莽莽山林,朝着涂山狂奔而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小狐狸不懂什么是情爱,但小狐狸的直觉很准。 姜越不是好人,他对闻桅并非真心实意,闻桅若嫁给他,迟早有一天会后悔。 我把自己封在洞穴深处,在洞壁上刻下归期。 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沉睡,隔绝了外界一切声音。 在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时而是闻桅在秋千上替我梳理毛发,有时又是她坠入深渊向我伸手,姜越在深渊之上狞笑。 惊醒时,我的洞穴总添新痕。 我疯魔般修炼,汲取日月精华,吞吐地脉灵气,冲击化形壁垒。 每一次冲击,妖力撕裂经脉的痛苦,都让我想起她不再信任的眼神。 唯有此痛,才能稍压我心底那无边的空寂。 我要变强! 强到足以撕碎阴谋,将她从深渊中带回。 涂山的岁月,在思念与愤怒中流过。 山中一日,人间一年,洞外的草木荣枯数次。 终于在某个满夜,月华透入,我体内妖力如沸腾岩浆,轰然冲破桎梏。 筋骨被强行拉伸重塑的剧痛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将我意识撕碎。 我蜷缩在地面嘶吼,剧烈喘息着。 不知过去多久,痛苦终于退去。 我颤抖着抬起爪子—— 月光下,那是一只属于人类的手,五指纤长,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化形成功了? 我踉跄至洞口积水边。 水面倒映出一个红发如火的纤细少女,苍白妖异,金棕瞳仁闪烁着冰冷锐光。 终于成功了! 我心中高兴,闻桅看到了一定很开心。 对闻桅的怒气,早在洞中清苦的修炼中,随着岁月的流逝消失。 我要去找她。 洞门大开的时候,一只羽毛凌乱的麻雀跌撞飞入,气息奄奄的栽倒在我脚边。 我认得它,它就住在闻府花园的那颗海棠树上。 我离开时,曾让它帮我盯着闻桅。 麻雀挣扎抬头:「阿灼阿灼,闻家人全部都死了……」 「闻小姐也死了,她死的好惨,被韩贵妃剖腹取子,做成了人彘,丢在了乱葬岗……」 我脑中轰然炸裂,眼前血海翻涌。 闻桅,我温暖善良的闻桅,竟被姜越和他的宠妃如此残害。 凄厉尖啸破喉而出,狂暴妖气如火山喷发,洞穴在我的暴怒中炸成碎片。 姜越! 韩贵妃! 我一步踏出废墟,妖瞳锁定京都方向。 闻桅别怕! 阿灼来了! 阿灼为你报仇! 这次,我要让整个皇朝为你殉葬。 - 我夜行千里抵京,用妖力寻到守墓的嬷嬷。 她哭瞎了眼,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阿灼!小姐死得好惨,闻家都没了,嬷嬷没用,连尸首都找不回……」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拼凑出闻桅血泪斑斑的十几年: 姜越他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闻家倾尽全族血肉,为他铺就了一条帝王路。 让他由无人问津的皇子,到人人称颂的太子,再到登基为帝。 他的每一步,都浸透了闻家儿郎的鲜血,最后只剩一个稚龄堂弟,勉强保住最后一点血脉。 闻桅做了皇后,却也是闻家最后的祭品。 姜越坐稳了江山,便迫不及待立宠爱的女人为贵妃,极尽荣宠。 为收回闻家仅存的兵权,他毒杀了闻桅唯一的堂弟。 闻桅悲愤质问,换来的却是他无情斥责,和韩贵妃肆意的羞辱。 他沉溺于韩贵妃的鲜嫩,竟与韩贵妃嗤笑:「闻氏木讷如朽木,床笫之间索然无味,不及爱妃有趣。」 韩贵妃小产,诬陷闻桅。 他不问青红皂白,一句“一命还一命”,强灌闻桅落胎药。 闻桅腹中那点和姜越最后的牵绊,最终化作一滩烂肉,被随意埋在了凤梧宫的花园里。 那一刻,闻桅的心彻底死了,只余下滔天恨意。 可她身后空无一人。 她日日被迫旁观帝妃恩爱,心如凌迟。 想一死了之,又无颜去见父母兄长。 韩贵妃诬她偷人。 姜越居然信了。 闻桅被废黜后位,打入冷宫,日夜遭老太监折磨。 韩贵妃更暗中将她卖入最下贱的青楼,无数低贱肮脏的男人在她身上发泄□□,她怀上了不知是谁的孽种。 消息入宫,韩贵妃对姜越哭诉:「姐姐在冷宫都耐不住寂寞,居然怀上了野种。」 姜越暴怒:「贱人!把那个野种给朕剖出来。」 刀刃划开闻桅肚子,硬生生剜走了那个已成形的胎儿。 闻桅虽捡回一命,却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身体也彻底垮了。 滔天恨意支撑着她活了下来,只想和韩贵妃同归于尽。 韩贵妃却假装中毒垂死,再次嫁祸。 姜越毫不犹豫地将奄奄一息的闻桅打入天牢。 韩贵妃趁机偷梁换柱,将闻桅秘密换出。 命人剁去四肢,剜眼割舌,做成了人彘,抛入了腐臭冲天的乱葬岗。 闻桅尸身被虫蚁啃噬时,韩贵妃正依偎在姜越怀中轻语:「陛下,臣妾听闻废后闻氏病死了。」 姜越眼皮都未抬,随意挥挥手:「死了便找个薄棺埋了就是,真是晦气。」 闻桅的一生,就此终结于乱葬岗的污秽之中,死后亦不得全尸。 - 嬷嬷说,闻桅被做成人彘前,在天牢用血给我留了一封信。 也不知是托了多少层关系,才将这封信送到嬷嬷手中。 我垂眸看着手里干涸发黑的破布条,好半晌,才展开它。 我的小狐狸阿灼: 不知你何时会看到这封信,但想必那时的我已经死了。 阿灼你是对的,姜越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我很后悔没有听你的话,害了父母兄长,害了整个闻家。 不知这些年你过的如何,以你的性子,想必不会委屈自己,在哪都会过的快活。 阿灼,我好想你啊,想念咱们从前在一块儿的日子。 若是能重活一回,我死都听你的。 可惜我走错了一步,上穷碧落赴黄泉,我都见不着你了。 不知现在的你化形了没有? 我们阿灼,肯定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姑娘…… 字迹到此彻底糊开,再也看不清。 闻桅写的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可这血书上字迹扭曲,也不知她当时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堂堂一国皇后,被折辱至死。 我仿佛看见了闻桅被砍断的四肢,她流出血泪的空洞双眼,她在乱葬岗被蛇虫鼠蚁噬咬的尸身。 闻桅到死都在记挂我有没有化形成功,对她这些年的遭遇只字不提,只流露出对闻家的悔。 我眼前好像还是那一年春日,海棠花香气浮动,闻桅坐在秋千上,阳光给她素净的襦裙镶了金边。 她低着头,指尖带着令人眷恋的暖意,用这世间最大的温柔,一下下梳理我颈后蓬松的红毛,好看的脸上染上几丝轻愁:「我们阿灼何时能化人形呢?」 我舒服得蜷在她膝头,像一团懒洋洋的火焰,心中却在想:急什么,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她转瞬又将自己说服了:「我们阿灼,定会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女子。」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唇角含笑,满脸期待的样子,就那样印在了我心里。 那时我又想:那就于修炼一事上勤快些,让她早日看到我化形后的样子也不错。 如今我终于幻化成了人形,可闻桅却再也看不到了。 她最后看见的,是屠刀的反光,是韩贵妃张狂的笑脸,是姜越无情的背影,是这人世间最深的黑暗。 她蘸着自己血,给我留下最后一封信时,该是何等剜心刺骨的绝望? 我松开手,那团染血的布条静静躺在掌心。 那个会唤我阿灼的姑娘,永远闭上了眼睛。 她当年说小狐狸不懂情爱。 是,小狐狸是不懂情爱。 可小狐狸懂恨。 小狐狸也懂什么叫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 闻桅死了太久,冷宫已没什么她的气息。 我用妖力回溯了她在冷宫的日子,看的我眼睛难受。 狐狸的鼻子灵,我循着那几股腌臜气,找到了当年在冷宫折磨过她,已经告老还乡的老太监。 他们缩在城郊破院里,靠当年在宫中办事得的赏银苟活。 闻桅死的那样惨,不知他们夜里睡觉时,会不会被噩梦惊醒。 想来是不会的。 不过从今往后,我会让他们养成这习惯。 我穿墙而入时,他们正围坐在灯下赌钱。 阴风骤起,我勾唇一笑,妖力凝成的红雾裹住屋梁,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为首的老太监察觉有异,刚抬头,一滴血就滴在了他脸上。 他用手一抹,发现是血,大叫着跳了起来:「有鬼!」 我弹了弹指,他们便被倒吊在了房梁上。 「叫什么?」我尖厉指尖划过他们干瘪喉咙,幻化成闻桅的脸流着血泪,「当年在冷宫折磨我时,你们笑得不是很开心?」 他们被吓的屎尿失禁涕泪横流:「皇后娘娘饶命,都是韩贵妃让我们这样做的。」 「我管你们是谁逼你们这样做的,我曾受过的苦,你们怎能不尝尝?」 红雾骤然化作无数钢针,扎进他们的关节指缝,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声音可真好听。 可还不够。 我爪牙撕开他们身上的皮肉,将盐粒狠狠揉搓进去。 用铁刷子给他们梳头,一点点刮下他们的头皮,直到露出血糊糊的骨头。 看着他们的惨状,我大笑着割断绳子,他们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像被抽了筋的木偶一样抖动。 我挥了挥手,红雾中出现一滩烂肉,有蛆虫在烂肉里钻来钻去。 「我的眼泪,你们用臭布塞回去;我的惨叫,你们当戏听。」 我吸了口气,把眼睛里的水吸了回去,才蹲下身:「现在也换你们试试,生吃活蛆是什么滋味。」 直到黎明的光刺破窗纸,这几个老东西已然被吓破了胆,叫都叫不出来了,我才转身离开。 我没有杀他们。 闻桅在他们手里遭受过的,我已加倍还了回去。 至于他们以后能不能活,那就不是我的事。 总归不能活就死,能活的也要噩梦缠余生,一辈子记得这晚发生过的事。 - 近来,出入青楼的男人们总做怪梦。 梦中的红发女子有一双妖瞳,她站在床头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那眼神阴暗冰冷,让人毛骨悚然。 我坐在京都最下贱的勾栏瓦舍屋顶,俯瞰下面寻欢作乐的男人们。 就是这群低贱肮脏的臭虫,曾玷污了闻桅。 我闭上眼,妖力无声蔓延,精准锁定了每一个曾沾染过闻桅气息的男人。 一个满身横肉的肩夫,正搂着妓女灌酒,突然觉得□□燥热难耐,像有火在烧。 「好热!热死我了!」他嘶吼着疯狂抓挠,指甲带出道道血肉,却无法缓解那由内而外的灼烧感。 直到他的□□开始着火,有火星从他毛孔中迸射出来。 他像个燃烧的火人,在惊恐的尖叫声中哀嚎打滚,最终化为一团扭曲的焦炭。 厢房里倒夜香的粪夫,刚从床上下来,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便着火了。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全身就被无形的火焰点燃,从内部将他烧穿。 整个青楼乱作一团,到处是皮肉烧焦的惨叫哭嚎声。 寻欢作乐的男人们发现,只要他们心中有一丝淫念,□□立刻会燃起无法扑灭的诡异火焰。 火焰仿佛有意识,先灼烧他们罪恶的**之源,再是承载这**的躯壳。 他们死前唯一感受到的,是无边的恐惧和焚身的剧痛。 我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最后一个人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才弹指一挥,整个污秽之地被冲天烈焰吞噬,连同那些肮脏的记忆,烧得干干净净。 - 给闻桅剖腹取子的人,是太医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刘姓御医。 这事过后,他就做了太医院的院正,一时风头无两。 听闻他平日里吃斋念佛,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寺里烧第一炷香。 可惜啊,犯了杀孽的人,神佛都不会保佑他。 密室的门无声打开,惊扰了里面正虔诚求佛祖保佑的人。 我站在门口,手中把玩着一柄薄如蝉翼,闪着寒光的小刀。 里面的人瞳孔一缩,惊吓着从蒲团上弹跳了起来,躲到了案几后面。 「认出来了?」我抬眼,「这把是你给闻皇后剖腹取子的刀。」 他缩在案几后面,「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这不重要。」我向里面走了一步,「刘太医,听说你的刀法很好?」 他吓得魂飞魄散,往后面又缩了缩:「你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向他逼近。 无形的力量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四肢无法动弹,连叫喊都被扼在喉咙里:「自然是想让刘太医,温习一下自己的绝技。」 他兀自挣扎:「不关我的事,都是韩贵妃逼我的,我若不听,她便要杀我家人。」 「我从不听别人说借口,做了坏事就要遭报应。」 冰冷的刀尖,轻划过他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肚皮:「别怕!替别人剖肚子,我也有一门绝技。」 在他绝望颤抖的时候,我另只手爪牙疯长,短短一瞬便长的尖锐无比。 伸出食指,我指尖悬在他肚皮上:「不需要刀,只需我指甲这么轻轻一划,你的肠子就会露出来了。」 我的笑容妖异而残忍:「不过我不想脏了爪子,还是用你的刀更好。」 仿着他当初对闻桅的动作,我精准缓慢的一刀划开了他的腹腔,随后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脸上神情。 他在惨叫,泪水混着汗水流下,脖子上青筋爆起,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应该是很痛吧? 闻桅当时应该也如这般痛。 他怎么能和闻桅一样痛? 他只配比闻桅更痛! 我用妖力维持着他清醒,让他能感觉到刀刃切开皮肉的触感,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脏暴露在空气里。 我像打量物品一样打量他蠕动的肠子,他跳动的脏器,甚至用刀尖拨弄了一下他鲜活的肝脏。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被活活解剖的每一寸痛苦。 在极致的痛苦和无法形容的恐惧里,他渐渐喊不出声来。 最后,变成了石台上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 将闻桅做成人彘的,是在京郊开肉铺的杀猪匠。 他这几日剁肉,总觉得刀刃黏着什么。 夜里睡觉,接连好些天都梦见一个没有四肢的女人,浑身是血的滚进屋里,用一张烂完的脸盯着他。 我找上他的时候,他刚把自家婆娘打跑。 勾了勾手,我卷起他案上的剁肉刀,二话没说先砍掉他一只手。 在他的惨叫声里,我踩着他的断手,欣赏他痛的在地上打滚的熊样。 「还记得乱葬岗的味道吗?」 刀刃在我指尖旋转,在他疼痛稍缓时,又砍掉了他一只腿:「闻桅被剁掉四肢时,你说她像剔了骨的羊?」 我挥了下手,他另一只腿又被我砍掉:「现在,该轮到你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剔了骨的羊了。」 蹲下身,我用剁肉刀,一点点削掉他的耳朵和鼻子,动作缓慢如凌迟。 他痛的昏过去又活过来,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东西,被我一点点斩断丢弃,却又无能为力。 烧红的烙铁烫焦他舌头,封住了他嘴巴,让他没法再叫出声来。 我来到他眼睛:「她被你剜眼时,你说她没了眼珠子更听话。」 在他惊恐的目光里,我随手捡了地上一根树枝,直接捅了进去,一点点凿烂他眼窝,戳爆他眼珠。 又欣赏了一会儿他像条蛆一样,在血污和粪便里扭来扭去,我才渐渐失了兴致,将他丢进了装满盐水的陶瓮里。 看着他在盐水中剧烈翻滚,伤口被腌得发白溃烂,我又丢了一把毒虫鼠蚁进去。 直到他在极度痛苦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我才转身离去。 真好! 这世间曾伤害过闻桅的人,又少了一个。 闻桅,你高兴吗? 如果你高兴,就给我托个梦可好? - 肃杀之气笼罩京都。 曾经伤害过闻桅的人,被我一个个除去。 我第五个找上门的人,是那个冒死替闻桅送出血书的天牢守卫。 他叫赵绅,如今住在乡下一处破败小院里。 因为替闻桅送信,他丢了差事,被家族排斥,失去双腿。 赵绅来开门的时候,看到我很是不解:「姑娘找谁?可是敲错了门?」 「没有敲错门,我就是来找你的。」我看向他,「来报送信之恩。」 赵绅先是一惊,随即眼里泛光:「姑娘就是阿灼?」 他这辈子只替一人送过信,此后就再没有安生日子:「皇后娘娘的信,姑娘收到了?」 我点了点头,声音难得柔和:「我是来谢你的,我们涂山狐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递到了他面前:「这是我的宝贝,你随便拿一个出去卖,都能让你一辈子衣食有忧。」 赵绅看看布包,又看看我,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只能伸手接过。 他这样的人,如若能被区区金帛打动,也不会帮一无所有的闻桅传信。 我又拿出一个泛着莹光的翠玉瓶:「这是治你腿疾的灵药。」 这才是赵绅想要的东西,他热泪盈眶,扑通在我面前跪下:「谢谢姑娘。」 「你不必如此。」我将他扶起,「多谢你在天牢中,愿意偷偷给她一些水和吃食。」 赵绅眼眶通红:「皇后娘娘太可怜了,我于心不忍。」 「我知你心善。」我的声音更柔和了些,「灵药你尽快服下,待来日到了时机,我再送你一场造化。」 赵绅擦了擦眼泪:「什么时机?」 「到时你便知道了。」我说完这话,身影便消失在门口。 恩已报,仇未了。 伤闻桅至深者,是皇宫深处的帝妃。 就让我亲手替她了结这因果,把他们都挫骨扬灰。 真是一刻都等不了。 我在空中飘起,如流星般向皇宫飞去。 - 皇宫正门,在我轻轻一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两扇包着厚重熟铁,象征着人间至高权力的朱红巨门,从中心向外猛地炸裂开来。 我是涂山第一只修成人形的大妖,这区区人间宫门,根本挡不住我随脚一击。 无数裹着铁皮的碎木,向宫门四周激射,门后刚反应过来的禁军,一边躲避一边惨叫。 我飘在黑暗的半空中,看着面前的蝼蚁:「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找姜越和韩氏,你们识相的让开,挡我者死。」 站在最前面的几排甲士,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发生了何事。 宫门上有人在喊:「有人闯宫!不许退!给我顶上去!弓箭手?给我放箭!」 我极为不耐,手一挥,宫门上那个声音戛然而止,我在他们面前现出了身形。 火红长发在我身后无风狂舞,一身素白如雪的衣裙,配着我冰冷的金棕色眼瞳,美丽妖异不似凡人。 「妖……妖怪!放箭!快放箭!」有人在嘶声力竭地吼叫,声音抖得变了调。 箭雨密集如蝗,闪烁着寒光,从四面八方而来。 我甚至没有抬眼,素白的衣袖轻轻一拂:「不自量力!」 不知何处而起的狂风,将那些箭头都吹歪了,又叮叮当当掉落在地。 在他们惊骇欲绝的目光里,我轻轻落地,又缓缓走入那早已不复存在的宫门。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这非人的一幕,彻底击溃了他们的意志。 他们仍手握兵器,却没有群起攻之的意志,只想离我越远越好。 可也不敢轻易离去,怕被治逃兵之罪。 我进! 他们便退! 一路退到了太极宫,皇帝的寝宫门外。 我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穿透层层殿宇,看到了太极宫里的姜越。 闭眼在空气中深嗅一口,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 闻桅,这个太极宫里,伤害过你的人,还真不少呢。 杀戮,只是开始。 - 太极宫内,丝竹靡靡,琉璃宫灯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舞姬们穿着纱衣,香汗淋漓,在大殿中央扭动着腰肢。 空气中混杂着甜腻的酒气,好一副人间至乐的场景。 姜越醉眼迷离,龙袍半敞。 韩氏依偎在他怀里咯咯娇笑,纤纤玉指拈起一颗葡萄,风情万种地送入他口中。 砰——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厚重殿门向内轰然倒下。 惊的舞姬僵立,乐弦崩断,满殿死寂。 烟尘弥漫中,我缓缓踏入:「姜越,踩着闻氏全族尸骨坐上的皇位,你感受如何?」 姜越脸色由红转青,死死盯着我:「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闯宫门?」 「你不认识我?」我惊讶抬眸,又点了点头,「也是,你确实不认识我。」 随意勾了勾手,姜越最得力的大太监就飞入我手中,被我轻轻一扭,就扭断了脖子。 我将他随手往旁边一丢:「我叫阿灼,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夸我毛很漂亮,一根杂色也无,还记得吗?」 姜越似乎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我是谁来。 只不过他这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大约是被我吓住了,搂着韩氏的手臂剧烈颤抖:「你?你是……」 「想起来了?」我向他走去,每一步踏出,脚下金砖便无声蔓开蛛网般的裂纹。 「陛……陛下……」韩氏花容失色,缩进姜越怀中。 「韩氏?」我目光淬毒,恨意烧穿理智,身影鬼魅般消失。 下一秒,韩氏脆弱的脖子,便被我死死扼住在手中。 恐怖的力量,将她硬生生从姜越怀中拽出:「我还没找你,你就等不及跳出来了?这么想早点死?」 我拍了拍她脸颊,她受不住力,头被我拍的摇来晃去,惨叫凄厉。 「那可不行,还没把你对闻桅做过的事,在你身上再做一遍,我怎么舍得让你死?」我这才放过她,像丢破布一样,将她丢回姜越脚边。 姜越僵在龙椅上,看着脚边脸颊红肿的爱妃,吓的不敢动弹。 「第一次见你,我就知你不是好人。」我停在御座前,「为了你,我和闻桅吵过许多次,可她心里只有你,我怎么劝都不听。」 指了指脚下被吓成一摊烂泥的韩氏,我冷声:「你抱着她寻欢作乐的时候,可曾想过闻桅正被那些最下贱的男人欺辱;你纵着她为非作歹的时候,可曾想过闻桅的血流了多久才凉透?」 “闻桅”二字,如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溃姜越心防。 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摇头:「朕不知道,朕真的不知道,朕虽然不爱她,可也没想让她死,朕也是被蒙蔽了。」 「是吗?可我还是好气,我一气,就想拿人命祭奠她。」 我目光移到他肚子上,打量从何处下刀比较合适:「听说剖腹取子的圣旨是你下的?那我们也从剖腹开始。」 「你放过朕,朕封你做国师,你要什么都行,江山分你一半如何?」姜越一边说,一边往龙椅深处缩。 「呵!」我轻嘲一声,声如九幽寒风,「你的江山太脏了,不如换个人坐。」 我伸出手,指间一缕幽蓝,在他肚子上划了一道。 「啊——」姜越惨叫出声,从龙椅上滚落在地。 我一边在他肚子上作画,一边啧啧出声:「姜越你血真臭,臭的连狗都不吃;你看你心都是黑的,果然薄情寡义没有良心。」 姜越在地上抽搐着,渐渐没了动静。 我直起身,目光扫过殿内抖如筛糠的众人,笑似恶鬼:「接下来,该轮到你们了。」 血的气味太浓了,我不知我杀了多少人,欺辱过闻桅的,我一个都没放过。 我用利爪撕裂他们身体,欣赏他们肠子流满地,哀嚎打滚的丑态,直至最后一个人咽气。 韩氏躲在龙椅后瑟瑟发抖。 我将她从地上拎起:「最后只剩你了,你看我对你多好,把你的命留到了最后。」 韩氏哭的梨花带雨:「我错了,不求你放了我,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给你痛快?」我大笑,「狐狸的天地里没有痛快二字。」 你没有给过闻桅痛快。 我又凭什么给你痛快? - 我将韩氏丢进了京郊有名的光棍村。 那个村里都是老光棍,在世上做了几十年的人,还从未尝过女人滋味。 这可比最下贱的青楼厉害多了。 他们哪见过韩氏这样的美人,一个接一个的来,日夜不止,很是勤奋。 她不是喜欢指使老太监,给闻桅上暗刑? 那我也给她上暗刑。 让她日夜一边被迫着承欢,一边忍受着钢针扎进指缝关节的痛楚。 我用灵药吊着她的命,不让她被折磨至死。 天隧狐愿,一个月后,她便怀上了不知是谁的孽种。 她不是喜欢装小产诬陷闻桅吗? 那我便让她真流产。 一碗落胎药下去,她的孽种没了。 日夜侍候老光棍的日子,复又开始。 直到她第二次怀上不知是谁的孽种。 肚子七八个月大时,我以爪为刀,替她硬生生剜走了那个已成形的孽种。 闻桅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她又有什么资格? 闻桅的身子垮了,她的身子比闻桅垮的更厉害。 她不是假装中毒嫁祸闻桅? 那我便让她真中毒。 穿肠毒药被强灌进她嘴里,我冷眼看着她在泥巴地里疼的滚来滚去。 等她痛的快断气了,才将她救回来。 再剁去四肢,剜眼割舌,做成人彘,抛入了腐臭冲天的乱葬岗。 她被虫蚁啃噬时,我嫌不够,又丢了一把蛆虫进去。 等她被咬的破烂不堪,我才将她送回光棍村。 她不配这么痛快的死去。 余生就帮那些老光棍解决下罪恶之源。 也算是她在这世间,唯一做过的好事。 - 三个月后。 昔日皇城已彻底换了天地。 象征姜氏皇权的明黄旗帜被粗暴扯下,新皇登基在即。 远处的街道口传来马啼声,转角一路行至宫门,赵绅下马磕门:「我是陛下新封的禁军统领,前来进宫面圣。」 京都北郊,闻家祖坟的清幽之地,新起了一座坟茔。 不奢华,却异常干净。 墓前摆放着新鲜的瓜果,和几束新采的野花。 墓碑上,只简单刻着几个字——挚友闻桅之墓。 我想,这是闻桅最想要的归宿,便将她葬在了这里。 仇报了,恨消了。 闻桅你看,害你的人,都得到了最应得的下场。 治好了嬷嬷眼疾,我给她留下足够她安度余生的金子,便悄无声息离开。 束起红发,穿上青衣,收敛了所有妖气,我回到了涂山。 造了杀孽,沾了因果,天道不会容我。 可我还要去办最后一件事。 往生镜前,镜灵不可思议的问我:「小狐狸,你真要献出你所有修为,只为让闻桅和她家人重生一世?」 我重重点头,语气轻松:「反正我也活不成了,能用我的修为,换闻桅和她家人好好再活一世,很值!」 「可你是涂山最后一只狐。」镜灵舍不得我。 我是涂山最后一只狐。 天道不让涂山狐修炼,一把天火将我们的狐狸洞烧了个精光。 我的族狐都被烧死,那时我并不在涂山,才侥幸逃过。 往生镜是我们涂山狐的法宝,镜灵是我的朋友,上次的劫便是它帮我躲过。 它不愿看我去赴死:「我们想想办法,再骗过天道,也许还能活。」 我对着镜灵,认真道:「没有她,那年冬天我就让那只狼妖吃了,我们涂山狐有仇报仇,救命之恩也要拿命去报。」 「他们是人,人死了会入轮回,投胎转世,又何尝不是新生。」镜灵还在劝我。 「可新生的人喝过孟婆汤,不再是她和闻家那些人了。」我一意孤行,「你莫再劝我,趁天道还没追来,我得赶紧把事办了,不然就晚了。」 镜灵劝不动我,只能含泪听我的话,将我吸进了镜中。 红光在镜面一闪而过,我变回原形,又被吐了出来。 还不待我有什么动作,一道神罚降下,我湮灭成土。 从此,这世间,再无涂山阿灼。 闻桅番外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三岁那一年。 大约是前世死太惨,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才让我重生了。 窗外大雪初霁,阳光刺眼。 我颤抖着抚上脸颊,骨肉完好,前世锥心刺骨的痛恍如隔世。 父兄的笑声从外面传来,娘亲正嗔怪地替兄长掸落肩头雪花。 我泪如雨下,忍不住痛哭出声。 这是我午夜梦回都不敢奢望的场景。 这一世,闻家安泰,岁月静好。 我避开了姜越,嫁给了世代清贵的谢氏嫡长子。 夫君温润端方,一生未纳二色,待我如珠如宝。 我寿至八十,儿孙绕膝,无疾而终,一世圆满。 至于姜越,没有我闻家扶持,只封了个贫瘠之地的闲王。 他和韩氏许是真爱,这一世仍走到了一起。 韩氏撺掇他起兵谋逆的密信,就放在我夫君书房的案头。 有我闻家在,他们当然不可能成功。 新帝和我夫君议毕,便送了他们一场斩立决。 听闻他死前闹着要见我。 也许是想起了前世之事? 不过想起又如何? 他死了就死了。 这一世,我与他再无瓜葛。 消息传到夫君耳中时,倒让夫君好生吃了一坛陈醋。 唯一的执念,便是阿灼。 我在上一世救下阿灼的那天,重新回到那片雪林。 寒风如刀,积雪没膝。 我找遍每一处沟壑、每一丛枯草,空旷林间回荡着我的呼唤声,直到嗓音哑的再发不出声,指尖冻得通红肿胀。 没有那头要杀阿灼的狼。 没有奄奄一息的小狐狸。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面碎的不能再碎的破镜子,孤零零躺在雪地里,有人路过都不愿捡起。 此后数年,我都未放弃寻找阿灼。 我悬赏万金,踏遍名山大川,访尽奇人异士。 然而那只叫阿灼的红狐狸,杳无踪迹,如同从未存在过。 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我的小狐狸,我再也找不到了。 握着夫君的手,我眼中是化不开的怅惘:「总觉着,我这一世,好像圆满了,可想起阿灼,又觉着没圆满。」 死后魂归九幽,我前尘尽览。 忘川桥下水流不息,红黄浊浪翻涌着无数未了的执念。 站在忘川桥上,我拒绝喝下孟婆汤。 我终于明白,阿灼为我逆天改命,燃尽因果,代价是灰飞烟灭,消失于这天地间。 自那以后,忘川桥上便多了一个身影,固执的等着那回不来的小狐狸回来。 千年岁月,彼岸花开了又谢,我还没等到我的阿灼。 每当有鬼差自人间拘魂归来,我必迎身上前。 破衣在阴风中翻飞,我眼底燃着微弱的希冀:「鬼差大人,请问在人间时,可曾听闻一只叫阿灼的红狐狸?」 鬼差轻轻叹了一口气:「未曾!你别等了,她不会回来。」 我望着茫茫忘川之水,如同望着当年那片无垠雪地。 只是这一次,我仍然决定等下去,哪怕再等无数个千年。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