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者她拆CP拆到疯批男主怀疑人生》 第1章 第 1 章 洛瑶一睁眼,四周满目猩红。 鞭炮声、唢呐声、锣鼓声,喧闹得仿佛要将天地震碎。喜娘们的脚步沉稳有力,花轿被抬得极稳,每一次晃动都像沉重锤击着她的胸腔。 空气闷热,混杂着烟火、脂粉和汗水的味道,像一张黏腻的网,死死裹住她。 她垂下眼帘,微微眯起。 膝头上压着厚重的大红嫁衣,金丝缠绕成一只展翅的凤凰,光线下仿佛要扑火而飞,艳丽得刺痛眼睛。 头顶凤冠微晃,簪环叮当作响。红盖头沉甸甸压着她的额角,模糊了四周,只留下一片昏黄、憋闷的天地。 忽然—— 【滴——拆CP系统绑定成功。】 一道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在她耳海中炸开。 【当前世界:古言权谋小说《王爷他只爱白月光》。】 【原设官配:摄政王楚琰×沅郡主温如雪。】 【宿主身份:庶女洛瑶,嫡姐重病,奉命替嫁,被送入王府冲喜。】 【任务目标: 一、成功拆散原设CP,阻止王爷因情绪崩坏彻底黑化; 二、避免王府屠灭剧情走向,维持世界秩序; 三、任务成功后,宿主可获“自由之契”与世界通行权。】 【任务失败:宿主灵魂抹除,现实同步死亡。】 洛瑶指尖微微一紧。 她咬着后槽牙,声音冷到几乎咬碎风声:“……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她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总部申诉系统滥权,下一秒就被活生生扔进了这顶喜气洋洋的花轿? 【抱歉,该任务为强制分配。宿主为当前世界适配度最高人员。】 “适配你大爷。” 她冷笑,指尖缓缓摩挲着滚烫的嫁衣纹路。 【根据绑定记录: 宿主人格标签——高情感智商 / 剧情识别能力MAX / 拆CP成功率S级 / 黑化引力极低(理论)。】 “理论?” 洛瑶闭了闭眼,低低笑了一声。 “你们这群中控AI的理论,信一次,我就死过一次。” 【警告:当前世界为高危险等级。本任务为唯一可通关路径。】 头顶流苏轻颤,划过她微凉的额角。 她不是洛瑶。 她是任务者273号。 ——一个曾在任务崩塌中灵魂破碎、勉强修复后被强行上线的失败者。 早已无家可归。 未来也早已破碎。 只剩下一口气,挣扎着,要活着。 正想着,轰然一声响。 “啪——” 一记耳光,毫无预兆地落在她脸上。 红盖头被粗暴掀开,刺目的阳光猝然洒入,烫得人睁不开眼。 一个穿着鹅黄纱裙的少女怒气冲冲地站在花轿前,眼眶通红,声音尖锐得像一只受伤的雀鸟。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穿这件嫁衣?!” 洛瑶半边脸颊火辣辣地肿起。 她抬起手,指尖轻柔地抚过被打得发烫的地方,动作却慢条斯理,嘴角勾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该女子为原设女主——沅郡主温如雪,王爷白月光。】 【温柔端庄,医术高超,唯一能压制疯批王爷的人。当前她因为得知你的婚礼已濒临崩溃。】 【剧情补充:沅郡主与摄政王自幼青梅竹马,原订婚约。然上元宫宴上,郡主为救重臣之子,牺牲自身名誉。楚琰误以为她背叛,心灰意冷,却仍将她困入王府。】 【圣旨突至,他冷笑应下,转而娶你。】 洛瑶懒懒挑眉,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啧,疯批?分明是疯情。” 【系统点评:疯情比疯批更难拆。当前任务评级:极难。需创造破局点。】 洛瑶慢慢开口,声音又轻又软,像三月初绽的梨花,却字字带刺。 “我不过奉命替嫁。” “皇命难违。” “你若要怨,不该怨我,应当怨你的心上人。” 沅郡主怔了怔,眼眶更红了,嘴唇微微颤抖。 “你有什么资格——” 洛瑶打断她,语气从容至极:“这嫁衣,是他亲自给你准备的吗?” “若他真心爱你,何需圣旨赐婚?” “他可以抗旨,可以劫亲,可以拒绝。” “可他什么都没做。” 字字句句,如刀剜心。 “所以,你哭不出来的时候,就来我这里找补?” 空气一瞬间凝固。 沅郡主被说得几乎站不稳,贴身婢女连忙上前扶住,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周围喜娘和仆妇齐齐低头,像鸦雀无声的群像,没有人敢出声。 【系统提示:演技评分 2,沅郡主信念值下降3%。】 就在这时—— 马蹄声骤然响起。 铁蹄踏地,地面轻微震颤,战鼓般沉沉压迫着空气。 【系统提示:摄政王楚琰出现。当前黑化值:3%。】 洛瑶透过微掀的红盖头缝隙,看见一道深沉冷峻的身影自马下缓缓而来。 深紫蟒袍曳地,佩剑垂腰,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像碾碎地面般沉重。 他抬眸扫视,目光冷冷掠过花轿,落在沅郡主身侧,停顿了不到半秒。 那一瞥,如同刀锋轻掠,无情至极。 “琰哥哥,我——”沅郡主声音发颤,急急唤道,眸中含着隐忍的泪意。 楚琰却没有停下。 只冷冷吐出两个字: “起轿。” 嬷嬷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王爷,不掀盖头吗?” 楚琰似笑非笑地偏头,嗓音清冷至极,如刀锋划破冰面: “狗,也不必看。” 空气死寂,仿佛所有声音被冻在原地。 沅郡主的脸色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洛瑶靠回花轿深处,唇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疯得真有趣。 【系统提示:当前支点剧情已推进。后续走向:沅郡主夜闯偏院,触发王府血案起点。】 花轿缓缓抬起,颠簸中,洛瑶放下红盖头,遮住眸中的光。 她望着透过红纱映出的天光,苍白而茫然。 轻声问道: “我能跑路吗?” 【很遗憾,不能。】 “杀人呢?” 【……你打得赢吗?】 洛瑶轻笑,指尖弹了弹沉重的嫁衣绣纹。 “算了。” “你们是导演,我是女主角。但——” 她微微侧头,声音清冷且笃定: “剧本,我来改。” 【系统提示:预祝宿主演出顺利。】 洛瑶勾了勾唇角,轻嗤一声: “呵,拿我命去博一场顺利,还真是周到呢。” 轿子一路抬往王府喜堂,跟刚才的锣鼓喧天不同,整个喜堂静得诡异。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宾客簇拥,连路旁观礼的人影,也变得稀稀落落得仿佛残影。 夜风穿街走巷,拂动喜帛,掀起零落的红花碎屑,如同散落在尘土中的血点。 终于,花轿在喜堂前停下。 轿夫们低声一应,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禁忌。 喜娘蹲身掀起一角轿帘,声音里强撑着几分喜气:“娘娘,请下轿——” 洛瑶垂着手,任由搀扶。 盖头下,是一片昏黄破碎的光影,她看不清外面,却能清楚感知到—— 外头并无欢迎的欢笑声,也无高门权贵的簇拥。 只有一道孤单冷峻的身影,站在堂前台阶之上。 摄政王,楚琰。 他已换下大婚蟒袍,只着一袭墨色常服,袖口绣着低调隐隐的蟒纹,身形修长挺拔,如孤松立雪。 身后,血色喜帛随风猎猎而动,映得他眉眼轮廓更添一层冷厉与寂寞。 不像新郎。 更像一场冷眼旁观的审判官。 他没有亲自来迎。 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仿佛只是来目送一场注定尘封的葬礼。 洛瑶在喜娘的引导下下了轿。 她垂着眼帘,任由风拂过耳畔,拂动嫁衣衣角,拂动掌心微凉的汗意。 耳边,是堂外侍卫们整齐划一的铁靴踏地声。 冷硬,冰冷,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楚琰没有对她说一句话。 只是微微偏头,做了个淡淡的手势。 像是在指挥一件物什。 然后,他转身,大步走入堂中。 头也不回。 仿佛这一场婚礼,与他半点干系也无。 洛瑶站在风中,微垂着眼睫,沉默了片刻,才抬步跟上。 轿帘在她身后无声落下,猎猎作响的风声,像无形的手,撕扯着残破的喜色。 喜堂之内,一片死寂。 仿佛一口早已为她掘好的空棺。 司仪拖着长长的声调: “一拜天地——” 洛瑶缓缓抬头。 堂后空空荡荡,无香案,无天地画轴,连一支供香都未点燃。 只是一面斑驳苍白的墙壁,像极了孤坟之碑。 “二拜高堂——” 无父无母,无高堂可拜。 司仪的声音微微一滞,随后仓促低咛: “夫妻对拜——” 洛瑶缓缓转身。 新郎敷衍极了。连看都懒得看他一样,甚至司仪话还没说完,已经转身走了。 只有空荡荡的台阶上,风卷着地上残落的红纸,轻飘飘旋起又落下。 “成礼。” 短短两个字,像钉子般钉进耳膜,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轻蔑感。 没有鞭炮。 没有礼乐。 没有喝彩。 只有风穿堂而过,掀动堂前悬挂的喜帛,发出哗啦哗啦的破碎响声。 洛瑶静静站着,任红盖头垂落在肩,朦胧视野里,只余一片苍白天光。 她忽然,低低笑出声。 声音极轻,极短,却冷得像冰碴碎裂。 “这婚礼——” 她轻声呢喃, “真有意思。” 婚礼结束,没有人引路。 侍卫冷眼旁观,婆子们低眉顺手,喜娘们早早退散得干干净净。 所有人仿佛早已得了命令—— 任她独自走向那早已安排好的冷寂归宿。 洛瑶拢了拢披散的嫁衣,指尖微凉,一步步踏着青石板,穿过重重游廊。 洛瑶一路走着。 路过朱红剥落的木门,路过角落里未清扫干净的枯枝败叶。 踏着细碎的风声。 像是走在自己的葬礼上。 她推开雕花朱门,一股薄尘与冷香扑面而来。 偏院破败,新房敷衍。 门口的红绸半挂,囍字剥落,铜镜歪斜,床幔未展。 【系统提示:剧情分叉节点触发。 原设中,新娘独守空房三日,郡主第二晚翻窗闯入,与摄政王起冲突,剧情全面崩盘。】 洛瑶坐在床前,手指拂过积灰的雕花床沿。 “明晚吗?”她喃喃,“还有十二个小时。” 她点燃一盏孤灯,暖黄的光晕在冷清的屋子里缓缓铺开,照亮了桌角的一角旧物。 她微微俯身,指尖拂过。 那是一枚香囊。 银线绣着莲纹,线脚已经散开,残破中透着细致的工巧。 破碎的布料间,隐隐散出一缕香气——合欢香。 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儿爱用的脂粉清香,这股味道甜得发腻,幽得发凉,仿佛在温柔里藏着难以言喻的执念。 【该物品为沅郡主遗留。】 洛瑶垂眸,指腹慢慢摩挲着香囊的绣纹。 良久,她唇角微勾,笑意浅而冷。 “合欢香啊。” 她轻轻呢喃着,像是在喃喃低语,又像是自嘲。 外头夜色浓稠,风声穿过剥落的窗棂,带着微微的呜咽。 洛瑶缓缓将香囊放回原处,一根根卸下头上沉重的凤钗,收入木盒。 最后,她站在孤灯下,身影被拉得细长而寂寥。 她望着黑沉沉的窗外,轻笑了一声。 声音低哑,像月夜折断的枝桠,脆而冷。 “不过放心,”她低语,“我,比她疯。” 第2章 第 2 章 洛瑶重新坐回床沿,指尖漫不经心地轻敲着木盒盖面,发出细碎的声响。烛光在她面前跳动,映得她的眼眸深深浅浅,如同井中水光。 偏院极静。只听得外头风吹动枝桠的簌簌声,还有廊下未修好的檐角,在夜风中摇摇欲坠地吱呀作响。 她安静地坐着,像一尊未被揭幕的雕塑。 过了许久,系统才迟疑着开口:【宿主,现在时间是酉时三刻,沅郡主目前心态波动剧烈,且存在高危情绪链反应,推测可能导致剧情提前崩盘,请宿主注意应变。】 洛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唇角似笑非笑。 “越乱越好。”洛瑶半眯起眼,声音懒散,“反正这场戏,主角早就不是他们了。” 她站起身,理了理袖口,随手将木盒推进床头暗格。 烛火在风中微微晃动,光影在她眉眼间游走,一瞬间,似笑似嗔,似冷似暖。 洛瑶推开房门,夜风带着微凉拂面而来。远处正院方向隐隐传来一阵模糊的人声,似乎有人在低声争执,压抑着情绪,不肯散开。 她披著昨夜未脱下的大红嫁衣,独自坐在石阶上,膝上摊开一块随意撕下的囍字红绸,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红绸边缘,像是在拂去一场荒谬而可笑的梦。 夜风清冷,吹得檐角微响,远处廊下隐隐有人影走动,却始终未曾靠近偏院一步。 偏院被孤立了。 她半阖着眼,脑海中飞快调取着系统刚同步完毕的信息: 王府整体布局,寝殿、正厅、书阁成一条中轴线,左右偏厅与杂院延伸如枝蔓。 守卫换岗时辰,巡逻路径,偏门开启时间,密道可能存在的位置...... 系统提示:【资料同步完成,建议宿主谨慎推演,自行二次确认路线稳定性。】 洛瑶勾了勾唇,眸底一片淡漠清明。 “果然,只给信息,不给现成路。” 她站起身,裹紧嫁衣外袍,顺着偏院幽暗的小径慢慢行走。 每经过一处,她都细细打量: 斑驳剥落的朱红门板、积满尘土的石阶、墙角积水渗出的裂缝...... 一切衰败而安静,却也因此,掩藏了生路。 在靠近偏院南墙的一段残破围栏处,洛瑶停下了脚步。 那里有一截看似无害的旧竹篱,篱后却隐隐连着一条被杂草掩盖的小道,通往后方废弃的花圃。 如果真有需要,这里或许能绕开主道,直接摸到南侧偏门附近。 继续往东穿过一片荒废的假山叠石,石后有一块缺损的青砖地面,踩上去轻微塌陷,底下似有空洞。 暗道? 洛瑶蹲下身,指尖探了探,感受到了微弱的气流吹动。 她眼中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 不错。 这里,或许可以作为真正的逃生备用。 她没有贸然破坏地砖,只是记下位置,转身离开。 一路沿途,她像一只悄无声息的夜行鸟,在王府最被忽视的角落里,默默勾勒出属于自己的生存图。 直到东方微白,她才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偏院中央。她坐回石阶上,指尖慢慢卷着囍字碎片,唇边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逃生路径,确认。 局势布局,确认。 猎物归位,猎人潜行。 而她,早已不是昨夜那个任人摆布的“冲喜弃子”了。 烛火熄灭,晨光初醒。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清晨的王府,冷露沿着破旧的石阶渗入衣摆,湿意透骨。嫁衣的绣金暗暗发沉,红绸在晨雾中沾了水气,微微下垂,像是无声的溃败。 她一夜未眠,神情却沉静如镜,指尖在膝头无意识地轻点,心中悄然演练着接下来的每一步布局。 兴奋,冰冷,带着隐隐的快意。 同样辗转反侧的人,不止她一人。 【系统提示:摄政王楚琰当前黑化值:5%。】 "黑化初起了?" 洛瑶微挑眉,声音低哑而带着一丝愉悦。 指尖轻轻弹了一下膝盖,动作漫不经心。 【因宿主顶替原设正配,介入婚礼关键节点,目标人物首次出现“剧情偏离感”。当前情绪识别为:不确定、压抑、隐怒。黑化路径已开启。】 洛瑶低低笑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晨雾里划过的细风。 她缓缓起身,嫁衣曳地,晨雾缠绕在她周身,仿佛替她披上了一层冷寂的战衣。 她闭上眼,调取起原身洛瑶的残存记忆,一帧帧在脑海里迅速掠过。 原本的洛瑶,是个胆小寡言的庶女,出身侯府庶房,自幼养在祖母膝下。母亲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外室女,父亲洛世衡只认嫡子,对她视若无睹。 童年的她,如影随形地存在着,被忽视,被遗忘,像府里不起眼的尘埃。 正房嫡姐洛凝雪,才情横溢、艳冠群芳,是众望所归的未来继室主母。而她,只能在后厨扫地,在角落里背诵诗书,读得再快,背得再熟,也无人理睬。 那年宫中赏花宴,她随嫡姐以婢女身份入宫,跪在花台外,亲眼看见洛凝雪盈盈一笑,将敬茶捧到少年楚琰手中。 父亲的回答,冷酷而轻描淡写: “庶女愚钝,不堪登堂。” 她低头太久,指尖在掌心悄然捻断一片梅叶。 三年后,嫡姐"重病",皇命赐婚,命理师一言断定,楚琰命格煞重,需以红喜冲祟。 于是,她被仓促推了出来,成了一个临时拼凑出的替嫁弃子。 "太容易操控了。" 洛瑶睁开眼,淡淡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她慢条斯理地盘好发髻,指尖穿过厚重的青丝,每一个动作都不疾不徐,仿佛在慢慢缠绕起一场无形的猎局。 她在鬓侧斜插上一支素银簪,簪身冰凉,像是无声的警告。 不是为了妆点,而是为了藏锋。 若局势失控,她会毫不犹豫地拔簪为刃。 铜镜中,女子清瘦的身影被微弱晨光映出一道模糊轮廓,眉目清冷,眼神却带着一抹令人心悸的锋锐。 【宿主身份同步完毕。系统正在上传府内动线与关键交际节点。】 系统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但洛瑶只是轻轻一笑,懒洋洋地拂了拂衣袖,像拂去不着痕迹的灰尘。 她推开房门,晨雾如潮水般涌入,一时间,红嫁衣在湿气中仿佛被浸润得更沉了几分。 风声簌簌,枝桠摇曳,偏院半旧的檐角在风中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她缓步走下石阶,步履稳重,每一步都踩进露水未干的青砖上,鞋底微微溅起湿意。 门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几名侍婢低声议论着走近,见到她穿着未换的嫁衣,还坐在院中吹风,面面相觑,神色惊疑不定。 "娘娘......天凉,还是回屋歇着吧?"其中一个小婢子试探着开口。 洛瑶缓缓睁开眼,声音懒散又温柔,像初春冷水里的一丝暖意。 "帮我打点一下,我要去给王爷送早茶。" 侍婢们齐齐一怔。 送......早茶? 穿着喜服? 这不是要闹事吗?! 有小婢想劝,却对上洛瑶平静无波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低头应下,心中却纷纷打鼓:新王妃疯了不成? 很快,茶盘备好。一盏温热的碧螺春,盏边洁净无瑕,微微冒着青白的雾气。 洛瑶接过茶盘,动作轻柔自若,仿佛真是一个尽职尽责、温顺贤良的新妇。 "娘娘是要……去正厅?"有小婢忍不住低声问。 洛瑶微微一笑,眼尾弯弯,似真似假地柔声道: "去给王爷敬早茶。" 小婢们面面相觑,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天啊…… 穿着未换下的嫁衣去送茶?! 但面对洛瑶平静无波的神色,谁也不敢拦,只能目送她抱着茶盘,穿过游廊,朝书阁方向而去。 她坐在石阶上,手指轻轻扣着盏沿,动作懒散,眼尾却弯着一丝不动声色的凉意。 “啧,”她低笑了一声,声音轻得仿佛藏在雾气里,“这一招,够漂亮吧?” 系统哑了一瞬,随即爆出一句:【……漂亮得想让我立遗嘱。】 洛瑶眯了眯眼,指尖在茶盖上轻轻一敲,发出清脆一声。 “穿着喜服送早茶,”她轻声道,“又不像要命,何必怕得跟丧钟似的?” 系统咬牙切齿:【……可你那眼神,不像送茶,像送终。】 洛瑶笑出声,声音软软的,像春水溢出石隙,却带着点令人心底发寒的冷意。 “王爷想捧着白月光做梦,我呢——” 她低头,轻轻吹开茶盏上漂浮的雾气,“就让他在梦里见鬼。” 系统小声嘀咕:【……怕不是梦里见你。】 洛瑶扬起眉梢,慢慢将茶盘端正放好,唇角微挑。 “那不是正好?”她淡淡道,“他见了,才忘不掉。” 晨雾缭绕,她一身血红嫁衣,像一抹浸透了风霜的烈火,明艳得令人移不开眼。 风掠过她鬓边,银簪微晃,像锋利藏在无声之下。 第3章 第 3 章 洛瑶怀抱茶盘,缓缓朝花厅行去。 晨雾未散,游廊漫长而湿滑,红砖浮着初春冷凝的白霜。 大红嫁衣在雾气中拖曳而行,裙摆悄然湿透,颜色暗沉得像是刚掘出的陈年旧血。 她垂着眼,睫毛末端挂着一粒水珠,在微光中轻颤,将落未落。 拐过通往花厅的最后一个转角,她轻轻顿住脚步。 不远处,摄政王楚琰静立在廊下,一手负背,深紫蟒袍随风微扬,宛若山前一抹未融的残雪,冷得逼人。 “果然,就知道他早上会在这里。”洛瑶指尖微紧,茶盏沿边腾着一圈氤氲雾气,在低温中凝出细碎的水珠。 她垂眸,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心跳压下去。 走到他三步开外,她屈膝微福身,双手奉上茶盏。 声音温柔,“王爷,早茶。”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滞。 楚琰的目光像刀刃,细细地、一寸寸地剖析着眼前之人,像是要搞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目光从嫁衣沾湿的裙摆,到鬓边被寒露打湿的碎发,再到她手中托着茶盏的指尖—— 洛瑶半低着头,脖颈线条柔顺温软,任由他的目光一寸寸打量。 就在这时—— 一缕极淡的香气,被风悄悄送了过来。 是一缕极细腻、极甜腻的香。 楚琰的指尖动了一下。 他眸色微沉,嗅觉极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抹熟悉又违和的味道。 这种香气,他太熟悉了。 ——这是,温如雪常用的香囊味道。 可它此刻,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眸光冷了几分,落在洛瑶腰侧。 嫁衣外袍沾着露水,微微贴在腰身轮廓上,隐约可以看到一块浅浅隆起的小囊。 很小,若非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楚琰微微眯了眯眼。 没有说话。 只是那一瞬,空气更冷了。 洛瑶察觉到他目光停顿的方向,指尖在茶盏底座下轻轻一转,微不可见地遮掩了腰侧。 动作太轻太自然,像是顺手防风,又像是不自觉的防御反应。 一秒,两秒。 楚琰收回目光,转身而去,衣袍在空中带起一道利落的弧线。 靴底踏过石板,踩出细碎而清晰的声音。 系统悄悄弹出小窗:【宿主,王爷注意到了。】 洛瑶没说话,他保持着拿茶盘的姿势,看着他打量,看着他一言不发的离去。 系统继续小声嘀咕:【你这也太激进了点……要是他当场拎你去拷问怎么办?!】 终于楚琰的身影消失在柱子外面,洛瑶直起身子,展了展肩。 她轻轻一笑,声音藏在唇齿间,刚刚回答了系统的疑问: “拷问?” 她缓缓收回茶盏,慢慢地在指腹上转了一圈。 “那不是更好。” 她眼神微弯,眸底藏着一点懒洋洋的兴味。 像是猫看见了一只刚好落进爪下的鸟。 “拷问,总得多看两眼吧?” 系统噎住:【……你怎么总想着招他注意?】 洛瑶轻轻勾了勾唇角。 晨雾越来越淡,阳光一点点透过游廊,打在她鬓侧微湿的发丝上,像一场悄然燃起的无声火焰。 “因为——” 她眨了眨眼,慢吞吞道, “他要不记住我,以后黑化了,怎么肯为了我疯?” —— 与此同时,书阁之内,楚琰立在案前,手中折子翻而未阅。 他指尖摩挲着书页,眼底浮着极浅的一抹动荡。 “秦策。” 门外侍卫应声而入:“属下在。” “查王妃。” 秦策微怔,旋即俯首应下:“是。” “还有——”楚琰顿了顿,眼神微沉。 “她的香袋,不该出现在她手上。” 他声音平静,指尖轻敲桌案,冷得像在敲一场迟早要爆裂的雷。 “仔细查,连根带叶。” —— 偏院中,洛瑶打了个轻微的喷嚏,揉了揉鼻子。 “好家伙,这疯子也太敏感了。” 洛瑶眸光微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敏感很好,非常好。” 现在,只需静静等待。 她回屋换了一身月白常服,走回庭前坐下,吩咐小婢将铜炉点起。 香料也换了,她亲自添了新的。 桂花香里夹着一丝罕见的乌沉香,气息悠长微苦,像是某种无形的召唤。 小婢不敢多言,只低头照做。 洛瑶靠在竹椅中,慢条斯理地剥着一枚橘子,一瓣一瓣地分开,像是慢慢拆碎什么旧日回忆。 远处,几名下等婢女在廊下偷看,窃窃私语: “她不是昨晚连门都不敢出的吗?” “啧,今儿还在院子里当起太后了。” “不是早上才嫌香炉呛得不行,现儿又叫人点香……” 洛瑶听得清清楚楚,只淡淡一笑,指尖微动。 她忽然开口:“香点了吗?” 小婢吓了一跳,连忙道:“点了,娘娘。” “好。” 她伸了个懒腰,朝铜炉走了过去。 炉中青烟袅袅,香气浮动。 她垂眸盯着炉身的裂痕,脚尖轻轻一磕。 裂缝似乎更深了些。 洛瑶静立良久,仿佛随意,又像在等一个契机。 然后,她抬脚,轻轻一踢—— 炉盖弹飞,铜炉应声重重砸在石板上! “娘娘!” 小婢惊叫出声。 炉脚本就带裂,这一摔,彻底四分五裂。 香灰飞溅,桂香和尘土交织在一起,空气顿时沉了一层。 洛瑶拍了拍手,回到竹椅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慢慢剥开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咬得极慢。 低头看着满地残片,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柔声感叹:“哎呀,风还挺大的。” 仿佛连自己都不信似的,她讶异地眨了眨眼。 她又温和地对小婢补了一句:“记着啊,下次别放这么容易倒的炉子。” 小婢脸色煞白,嘴唇哆嗦,最后只垂头轻应:“……是。” 她是真的怕了。 院中其他婢女也被这一幕惊得噤若寒蝉。 洛瑶满意地靠回椅背,轻阖双眸。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这个府里,想活,不是靠低头,而是靠制造足够多的不确定感。 不多时,小婢气喘吁吁跑回来:“娘娘……沅郡主来了!” 脚步声急促,裙摆翻飞。 温如雪未着帷帽,一身鹅黄衣裙,神情却冷得刺骨。 “洛瑶!”她几步冲进院中,目光如刀,“又在耍什么把戏?” 洛瑶连眼都没睁,语气慵懒:“郡主好气性。” “我是来看看妹妹的。”温如雪冷笑,“怎么,这院子里鸡飞狗跳,我若不来,明日怕是听说你烧院寻死了?” 洛瑶缓缓睁眼,似笑非笑:“那得看姐姐想听哪一出。” “要不下次,我选贵妃醉酒?” 温如雪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她几步逼近,扬手指向她鼻尖:“我来看你已经是你莫大的荣幸——别以为进了王府就真成了什么主子!” “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洛瑶眼神未动,只伸出指尖掸了掸衣角。 她语气极轻:“郡主这话……可别被别人听见。” “若是传出去,旁人要说你心里放不下你那位‘前未婚夫’,争着做王府的主人呢。” 温如雪脸色一僵,怒火直蹿脑门。 “你胡说八道!” “那你来做什么?” 洛瑶依旧坐着,声音淡得像风吹过干叶。 “我身子弱,刚冲喜入府,偏院刚刚静了几天,郡主便日日登门——啧,怕不是比王爷都上心。” 温如雪气极,唇角都在颤。 她扬手欲打,眼中满是狠意。 洛瑶却只是望着她,眼神忽然一沉,轻轻开口: “你若敢动手,我就跪在偏院门口。” “从现在,跪到天黑。” 她声音仍旧温柔,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嵌进人心里。 “让全府上下看一出好戏——看沅郡主如何在摄政王妃头上动手脚。” 空气猛地一滞。 温如雪那只手,僵在半空,青筋微绽。 【系统提示】:沅郡主情绪值剧烈波动,当前警觉度下降至临界线。 洛瑶的唇角缓缓弯起,像是安抚,又像讽刺。 “郡主要不——”洛瑶轻笑一声,嗓音又轻又慢,像是一根极细的金丝线,从喉间慢慢牵出,带着笑意,又缠着冷意。 “试试看?” 她语气极轻,眼神却没有一丝笑。 那一瞬间,她像极了从灰烬中爬出来的鬼魂,披着人皮说着温柔话。 温如雪脸色彻底冷了。 “你疯了。” “疯了?”洛瑶歪了歪头,残片“啪”地一声扣在桌面。 她忽然俯身靠近温如雪,嗓音低下去,压得极近:“你怎么才看出来?” “我被你们送进来冲喜那天就疯了。” “郡主,疯子——是不用讲理的。” 她一字一句说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忽而抬手,狠狠—— 将那剥好的橘子摔进铜炉碎片堆里! 汁水飞溅,香灰飞起,仿佛整座偏院都被这一把酸甜气息冲得天翻地覆。 “你以后再敢动我一下,” “我就冲出去,哭给整个盛京看——” “王妃被王爷前未婚妻打了。” “你猜,谁丢脸?” 空气静了。 小婢们一个个头垂得低到尘土里,谁都不敢出声。 温如雪咬紧了牙,手指死死掐住帕角。 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了。 曾经她轻轻一句话,洛瑶就会吓得连话都说不清。 可现在的她—— “你到底……”她正想问清楚,进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 第4章 第 4 章 楚琰踏入偏院的那一刻,空气像是骤然冷了一截。 他看见的是一片凌乱:铜炉碎裂、香灰飞扬、满地橘瓣、院中所有婢女低头噤声,而她,洛瑶—— 那女人站在炉碎中央,身形纤瘦,衣角被风吹起,眼神清亮又冷静。 阳光在她身后慢慢洒落,她仿佛从浓雾中走出的疯妃,却又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他的目光落在她鬓边那点未干的汗意上,又掠过她指尖被橘汁染黏的水痕。 有那么一瞬,他竟有种错觉:这女人好像不是被他娶进来的。 而是一步步、策划周密地,自己踏进来的。 “吵什么。” 声音低沉。 众人跪倒一片。 洛瑶却没有跪,她只是倚着那张椅背。 楚琰看她半晌,最终只低声道:“都退下。” 院中众人应声散去,只剩风卷落叶,偌大的偏院忽地空了几分。 可温如雪没有走。 她站在原地,身子微微发颤,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却还倔强地撑着脊背。 “琰哥哥……”她声音轻颤,“你以为我来,是为了找她麻烦?” 楚琰没有回头。 “你不该来。”他的声音极冷。 “你明明知道,那是以命换命的局。若我不试药,他根本活不成。” “可你什么都没问,就将我囚进府中,转头娶她——” 楚琰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够了。” 他语气低冷,像是在用尽力气克制着什么。 “你以命试药,你救他,是你的光辉。” “可你从未想过,你要的是光,给我的是什么。” 温如雪一怔。 楚琰缓缓转身,似乎终于看她一眼。 “你救了人,也毁了我。” “这世间没有一个男人,能知道自己未婚妻解衣喂药而不疯魔。” 温如雪唇色瞬白,仿佛被重重击中。 而洛瑶,站在一旁,眼尾低垂,指尖却在衣袖下轻轻动了动。 她像是认真听完了这句台词,然后低声问了句: “……解衣喂药?哪种解?” 系统沉默了一瞬,语气微妙: “原著设定是——皇子中毒,药石无医,需以特殊草药温水调服,由郡主‘以体温助药引’。” 洛瑶挑眉:“什么意思?” “……就是药性不稳,必须由她口含后度与患者。为防药液反呛,需裸背扶坐,手臂环抱……观感极其暧昧,且当时围观者众。” 洛瑶:“……” 她默了半秒,忽然勾起一边唇角。 “好家伙,这可真是……喂得情真意切。” 系统微顿:“你不觉得王爷也挺可怜?” “是挺可怜的。”洛瑶笑意更深,“难怪他疯魔。” 她眼里掠过一丝荒诞意味:“只可惜疯魔得不彻底,竟还能转头娶我。” 系统轻声:“……你是补剧情的。” 洛瑶耸耸肩:“那我也要补得有风格。” 她轻轻晃动一下竹椅,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楚琰猛地转头,像是刚看到她的存在。 洛瑶仍靠在竹椅上,像是因寒气难耐、身子一软而轻晃了椅身。 她缓缓抬眼,眸色微茫,嗓音却软糯得像沾了露水:“风真大……是不是,有点冷了?” 她说着,轻轻抱了抱自己,像是要把寒意裹住。 楚琰眉心一跳。 洛瑶勉强支起身子,却因用力过猛而轻咳了两声,指尖发白,扶着椅背才勉强坐稳。 她垂着眼,像极了一个不肯喊疼的病人。 “没事……可能是今早起得太早了。” “打扰王爷同郡主叙旧,臣妾该请罪。” 洛瑶神色微恍,脸色比阳光还要苍白几分,身上披着一层薄衫,衣角随风轻颤。 楚琰眉头一紧,下意识跨了一步,欲言又止。 洛瑶看着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红着眼的温如雪,声音更轻了: “我知道我不该来这里的……可父亲说,只要冲喜七日我能安然,他才肯保我娘亲一命……” 她眼睫轻颤,声音压得极低,几不可闻。 “我……我不想死,也不想被人打。” 空气中忽然多了一丝不知从哪儿来的血腥压抑感。 温如雪猛地抬头:“我没有动她!” “没人说你动她。”洛瑶勾唇轻笑,似是自嘲,“只是我的命,不值一个耳光。” 这一句,轻飘飘地落下,却像冷刀穿心。 楚琰的目光一寸寸落在她脸上。 她眼底倦怠,唇色惨白,却努力站得笔直,像是所有的疼和怕,都被她压在了骨血里,只在眼尾,微微颤着一丝脆弱的求生欲。 他喉头微动,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一瞬。 “进去。”他的声音低了两分。 洛瑶点点头,行礼时身子晃了一下。 她走得极慢,却始终背脊挺直,像是撑着最后一口气。 她知道他在看。 进屋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王爷,”她声音软得像没骨头。 楚琰看着她,没说话。 洛瑶站起身,裙摆被风一拂,绕过碎橘与香灰,走到他面前,低头笑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其实我也不喜欢你。” 楚琰眉头微挑。 “我也不想嫁你。”洛瑶声音很轻,几乎是贴着风说的,“可惜我没得选。” “这场婚事,我们都没得选。” 她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子。 “啧。”她低声笑了笑,声音藏在喉间,“刚才那段话……我说得是不是挺像回事?” “什么‘我不喜欢你’、‘你也没得选’,退场角度一流,风刚刚好,裙角还飞了一下。” 她语调松快,带着病中疲惫的兴奋感,“老天都给我打灯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阳光破雾,晨霭未散,正是最好的滤镜。 “我美疯了。”她自语。 【系统沉默两秒】:……美美美,宿主你最美! 洛瑶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揉了揉肩膀:“好啦,我该回屋睡觉了,主角不歇戏,那可是要猝死的。” 她一边说,一边抱着胳膊慢慢朝屋里走去。 前脚刚迈进门槛,耳边又传来温如雪那带着哭腔的声音,音量不大,却字字清晰: “……你别被她骗了!她就是装的!你来的前一刻她还踢炉子砸铜炉,把香都给点炸了!” “那架势,换条街都得惊动衙役。你以为她可怜?她演得!她从头到尾都在演!” 楚琰没作声。 但温如雪似乎认定了他被蒙蔽,死死拽着他袖角不放:“她不该在这里!我才是——” “吵什么……”洛瑶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语气懒散中透着一丝疲惫,她连想睡一觉都没法安稳,“怎么还呆在我的偏院……” 洛瑶翻了个白眼,手在枕头边翻着耳塞,这是过去多久了,这对疯批情侣能不能有多远滚多远啊。 就在困意一点点弥漫的时候,系统突然开口,语气沉痛:“打扰一下,宿主,临时任务来了。” 她手一顿:“你认真的吗?” 系统叹了口气,带点官方意味地解释起来: “原本这场戏应该是王爷和郡主深情复谈,完成原著感情回暖支线,三刻钟后他自请辞婚、几日后被赶出王府,剧情线回正。” “可你演得太真了,现在两人彻底破裂,情绪锚点值只有43%,系统判定:支线‘情绪回溯·婚礼节点’失败。” 洛瑶:“……所以呢?” 系统语速加快:“所以必须补!立即开启【临时婚礼复刻】任务。” “你要在十分钟内制造一次‘高强度亲密误会’,必须是牵手或拥抱,必须在群众目光下达成。” 洛瑶微笑:“我疯是我疯,让我真贴上去的不是你。” 系统毫不客气:“你疯得让人以为你对王爷情根深种,这锅你得背到底。” “别忘了,王爷将无法回避你的接触,剧情锁死。” “完成任务,可获得【一次性自由选项卡】,未来能跳过任一强剧情。” “失败的话……你将立刻进入惩戒剧情,包括但不限于‘打压羞辱、冲喜失败、全府唾弃’——当然也包括郡主原地升格为正妃。” 洛瑶静默两秒,咬牙:“你倒是威胁得清楚。” 系统沉默:“我不是威胁,这是事实。” 她缓缓吐了口气,看了看屋角那件未收的红嫁衣,低声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机。 楚琰现在正跟他的旧爱吵架,那些多年恩怨、压抑悔意、无法诉说的痛,全都卡在他胸口。 “可惜啊……”她轻声笑,喃喃自语,“我也是没得选。” 随手将几缕发丝扯散,又在鬓角掐了点香粉,调成刚醒未稳、潮热带汗的颜色。 “疯子不讲逻辑,”她对着铜镜轻声笑了笑,“但要美得有章法。” 系统观察着她的动作,语气里带点忐忑:“倒计时还有六分四十七秒,王爷当前位置:花厅外廊。” “郡主正处于情绪爆裂边缘,极易误会;你若控制得当,可一次触发三线反应——” “打住。”洛瑶一脚踢开院门,裙摆一振,“这戏我熟。” 争执仍在继续,楚琰暴怒,恨不得掐死眼前的人,但理智让他拖着脚步往廊下走去。而温如雪仍在几近崩溃地质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娶她?你明知道那天我……” 就在这时—— “楚琰——!” 洛瑶的声音带着撕裂感,从院门口炸开。 所有人猛地一震。 他们回头,只见洛瑶身着大红嫁衣,发鬓散乱,眼神发亮,一路奔跑着扑进院中! “我做了噩梦,”她声音颤抖,眼角泛红,整个人扑到楚琰面前,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他拉住。 “我不想再被丢下了!你不要,你不要抛下我。” 她扑得太快太猛,楚琰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伸手稳住她的腰。 空气死寂。 院中众人——婢女、护卫、温如雪,全都愣住。 红衣拥抱,贴得极近的两人,像极了昨日未竟的婚礼。 那瞬间,连风都停了。 温如雪脸色惨白,像被扇了一巴掌。 “你放开他!”她尖声叫喊,“你疯了吗?” 洛瑶却像听不见,只死死抱着楚琰,声音发颤:“我真的……真的不想再醒来没有你。” “你若不要我,我就死给你看。” 楚琰一只手撑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僵在半空。 他本该推开她的。 可他没有。 众目睽睽,他抱住了一个疯了似的女人。 他的手缓缓落下,落在她脊背中央,像是试图安抚,又像是本能反应。 温如雪后退一步,几乎站不稳。 “她就是演戏!”她咬着牙喊,“她在你来之前,把炉子踢得满地都是!你看到的是装的,都是装的!” “你疯了吗?她疯了你也跟着疯?” 没有人回应她。 而那对红衣相拥的身影,像是整个盛京最讽刺的一场婚礼缩影。 系统轻声:“十秒到了宿主,任务完成。” “亲密行为达标,围观误会达标,情绪锚点超标。” “宿主获得奖励:一次性自由选项卡。” 洛瑶脸埋在楚琰肩头,嘴角微微上扬。 她没出声,只在心里说了一句: “疯狗,深情的病弱王妃你感觉如何?“ 第5章 第 5 章 院中静得可怕。 温如雪跌坐在廊下,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双手攥紧衣角,指节发白,却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 而那两人仍紧紧相拥,像是尘世独留的深情眷侣。 直到洛瑶慢慢松开了手,像是终于冷静下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染了泪痕的大红衣角,轻声咳了一声,神情委屈中透着一点可怜巴巴的温柔:“对不起……吓到王爷了吧……” 楚琰看着她,一言不发,手却还落在她腰间。 他的掌心,是她身上残留的体温——热的,颤抖的,像极了真心。 系统在脑内“叮”地一声:“数据采集完毕,情绪锚点峰值达98%,任务完美完成。” 洛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完美你个头。 但表面上,她只是哆嗦了一下,像是要站不稳:“我……我头有点晕。” 楚琰下意识扶住她,她便顺势靠了靠他,贴耳轻语:“我进屋歇着啦,王爷也要保重身体。” 语罢,她转身欲走。 刚踏出一步,她像是想起什么,又回头柔柔一笑: “……刚才的梦里,你走了。” “我真的很怕。” 她声音轻得像风,但廊下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楚琰,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刚才走得太快,是怕自己控制不住。 温如雪再开口,他可能真的会动手。 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却不知那一封封她送出去的密信早已落入他手中;她以为他始终护她——却没察觉他的忍耐早在一夜之间被她亲手磨尽。 楚琰不是轻易动怒的人。 可今晚他是真的怒了,怒她执迷不悟,怒自己容忍太久,也怒这个王府竟乱到了如此地步。 他转身时心还在烧,冷得发烫。 可还没走出几步,她就靠了上来。 那身影太轻了,轻得不像要寻仇,更像要找个能躲一躲风的人。 她唤他“王爷”,说不能没有他。 他没应声,却没躲。 她转身时又回头,对他笑着说:“梦里你走了。” “我真的很怕。” 这句话来得太突兀。 明明前一刻他还在和温如雪割裂交锋,怒火未散,血气上头,而她却像是不知情似的,轻轻一言,竟让他那口刚蓄起的怒气像被什么拽住了尾巴,没发出去,也没落下来。 这句话不该动人的。他听过太多句“我怕”——怕他的身份,怕他的怒意,怕他的沉默。 可她不是怕权势。 她怕的是他走,是“楚琰”这个人离开她——即便只是在梦里。 那一瞬间,他竟真的生出一种错觉:她是在梦里找了他一整夜,然后醒来后,用尽全身力气,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轻轻靠过来的时候,身体是颤的。那不是演技,而是一种极其真实的、只属于脆弱人的不安本能。 她就靠在他怀里,像是找到了可以逃命的庇护所,又像是…… 像是早就知道,他不会推开她。 他握着她腰的手,一直到她转身离开,都没有松。 直到她走远,他才像忽然回过神来一般,慢慢松开五指,却发现掌心已经出汗。 这个女人疯得很真,弱得也很真。 偏偏所有的“真”都刚好踩在他的底线边缘,试图让他相信。 她像是在押注——赌他不忍。 而更荒唐的是,他竟真有那么一瞬间,不忍了。 楚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慢了几拍,胸腔里却有某种说不清的东西在发涨。 她刚才那句话一直缠在他脑子里: ——梦里你走了。 ——我真的很怕。 如果那真是梦话,那她是信了他;可如果那是故意说的,那她就是在试探他。 他不知道哪一个更危险。 风起,红衣尾摆翻卷,她回头那一笑轻得像一根羽毛,却正好落在他心头最软那一处。 轻如幻觉,重如警钟。 他站得极稳,却第一次觉得自己脚下的世界,轻微地晃了一下。 而温如雪那一刻,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挖空了一块。 — 夜幕降临。 偏院红灯未熄,洛瑶沐浴后披着一件薄衣,正趴在床边慢慢写着什么。 “系统,今晚你闭嘴,我要写观后感。” 系统:“……?” 洛瑶叼着笔杆子,写下一行字: “深情男主的怀抱确实挺结实,疯批病弱的双臂也够缠——但演完要多喝姜茶,不然会死。” 系统顿了顿,语气像是被她逼出Bug:“你是不是太放松了?今晚你可能还要应对突发剧情。” 她翻了个身,把笔一丢,摆出一副懒得活的样子:“那我就死给他看。” 话音刚落—— “咔哒。” 门锁被撬开的声音极轻,却诡异地在寂静夜里拉得极长,如同刀锋在骨头上摩擦。 紧接着,是窗框微动的“吱呀”一响,像某种冷风从外界钻了进来,吹灭了她心里最后一点“今晚应该无事”的错觉。 洛瑶心里暗骂一声:“狗系统。” 却面上不动,仍躺着,眼角慢慢眯起一线,冷静地转动思绪。 下一刻,黑影一闪。 一道瘦削却寒意逼人的身影,从窗外悄无声息地落入室内。脚步轻到几乎没有声音,像是根本没有重量。 而随之出现的,是一抹令人发毛的阴冷。 温如雪站在那里。 她披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发髻已散,一绺一绺的碎发黏在苍白脸颊上,像湿漉漉的鬼画符。衣角在风中乱舞,像是她整个人早已被撕裂过无数遍。 她的眼神,不再是白日里那种压抑的克制和隐忍的忧郁。 那双眼,如今只剩下空洞和执念,像深井中淤积多年的怨意,在这一刻终于从水底浮起。 她手中握着一柄短匕,匕首上缠着黑丝布,却依旧挡不住那闪动的寒光。 “你不该活着。”她开口,声音低得像鬼魅,“你不该进这个府。” 她不是在说话,她是在宣判。 那是一种来自精神崩塌后的冷酷,不再求爱,也不再求救,只剩下毁灭。 她望着洛瑶,像是盯着一场噩梦的源头。 洛瑶慢慢坐起,眼神平静,动作优雅,仿佛不是面对一个提刀杀人者,而是面对一场需要冷静应试的考试。 她轻轻抬起头,目光与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对视,轻笑一声,声音仿佛从梦里传出来: “郡主深夜来访,我这里没有男人,只有我一口气——你是要抢哪一个?” 温如雪的呼吸乱了。她没有回应,却更往前逼近一步,杀意翻涌,脸上惨白的光像是从地狱反照上来。 洛瑶缓缓起身,仍未慌乱,只是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还是什么白月光?你早就不是了。” “你今天是来杀我,明天呢?你还要杀谁?王爷?皇帝?你以为你还能把所有人都清除掉吗?” 温如雪的手一滞,眼神晃动,那一刻她显得脆弱,像是那层自我欺骗的幻梦被捅破了一个口子。 洛瑶语气更冷了:“你不敢面对自己。你害死一个人、救活一个人、爱上一个人——你活得都不清楚。” “你不是输给我。你是输给了你自己。” 那一瞬间,温如雪像被剥光了皮的兽,整个人僵在原地,呼吸急促而破碎。 “你闭嘴!”温如雪咬牙,握紧匕首。 洛瑶不再言语,而是悄无声息地调出系统界面—— 【剧情路径定位开启】 【使用技能卡:反向引导(制造目标误判路径)】 【导向坐标:藏书阁·楚琰所在】 她内心默念:“给我开一条不让她起疑的路,必须通往楚琰那。” 系统淡定回应:“路径生成中,误导点已设于东廊后门假山。” 洛瑶迅速将床头披风掀起,一头撞向门外,温如雪立刻翻窗追出。夜风呼啸,廊道寂寂,她赤足踩过青砖,身影如燕般穿梭其间。 她沿着系统引导的路线狂奔,途中在假山、墙根留下细微血迹与撕裂的衣角,像是仓皇逃命,却每一步都踩在了精密设计好的“错觉”上。 她腰间别着一把细柄短刀——那是她白日顺下的道具,本是为了之后任务准备的,看来不得不提前用上了。 眼见即将穿过回廊,她猛地一个转身,躲入侧墙阴影。趁温如雪尚未来得及追近,她拔出小刀,咬牙一狠,刀刃从掌心划过,瞬间血珠涌出。 她低声吸气,却面无表情地将血在墙上抹出两道拖痕,又在衣角轻轻蹭上斑点。 下一刻,温如雪已经追至。 “跑啊,怎么不跑了?”她的脸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衣袍凌乱,像是跌进地狱的残魂。 洛瑶眼角一挑,忽然蹲身拾起一截断枝,猛地朝她方向挥出。温如雪一怔,闪避不及,被打得微偏半步,反倒逼得更近。 两人几乎贴面,她眼看洛瑶额角滴汗、唇色惨白——这个女人是真的在逃命。 洛瑶趁机将刀抛进假山草丛,身子一转,又冲了出去。 在温如雪眼里,她像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避开一场可能爆发的杀局。 她奔跑的身影极快,披风在夜风中猎猎翻卷,衣角被风一卷,露出一截染血的衣摆。 血,从掌心一路滴落,蜿蜒在青石板上,浅浅一线,像是被月色浸透的细碎红花,一朵朵开在她逃命的轨迹里。 温如雪猛然止步。 她盯着那道红,神色怔了怔。 刚才那一下……她明明只是抬手格挡,甚至没有用力。但那女人撞得太狠,刀柄结结实实砸在了她手腕上。 难道这一下真的伤到了她? 温如雪的呼吸不自觉地乱了一拍,指节微微收紧。 前方那个身影踉踉跄跄,一路歪斜着跑远了,像是随时可能倒下。风一吹,那披风竟几乎要被血色吞没。 “她这是……”她皱眉,“怕成这样了?” 她眼中洛瑶狼狈、急促,像个真正求生的人。 “这人真笨。”她看着洛瑶像看着猎物,“跑也不挑个明亮的方向,专往王府最偏的地段扎——那边除了荒院就是废阁,连夜巡都绕道走。” “她疯了吧?” “她是被我逼疯了?” 她唇角微微扬起,眼神却不知为何变得更阴沉了。 温如雪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说不清的快意。 那个一直扮疯卖傻,玩弄王府众人、抢走她风头的女人,终于在真正的杀意面前露出了破绽。 她现在只是个逃命的女人,一个求生的、狼狈的、低到尘埃的替嫁小妾。 “原来只是嘴快,实际,不过如此。”她在心里冷笑。 可她不知道——那伤,是洛瑶自己划的;那血,是洛瑶用来喂给她眼睛的糖衣;她现在走的每一步,不是逃,而是精准地走进楚琰的眼前。 穿过回廊转角,洛瑶猛地抄近道,钻入竹林小径。 小径深幽,杂草低伏,连月光都照不进来。她脚步轻得几乎不带声,却在每一片落叶上都踩出凌乱的回响。 “系统,”她气息不稳,低声道,“前方还有几步?” 【坐标接近,目标人物·楚琰,仍停留藏书阁内,方位不变。】 她松了口气,掌心却因为失血和疼痛而微微发颤。 再前行十步,就是藏书阁外的小院。 那里灯未熄,守卫松懈,是整个王府最“荒废”却又最“安全”的地方。 她终于站住,靠在石柱边,喘息如破风箱般急促。 【注意:目标追踪者已进入误导路径尾段,预计30秒后脱离误区,请尽速接触目标人物。】 “我知道了……”她咬牙,用指甲划破手背,血珠一滴滴滚下,她脸色苍白,却冷静得惊人。 “最后一场戏了。”她低声笑。 她理了理衣襟,斜披着破损披风,嘴角点上血痕,眼神含泪却不失光亮。 然后,像是被惊吓得不知所措的求生者,她一步步踉跄着,跌进藏书阁门前的灯火之中。 守卫大惊失色:“什么人?!” 洛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仰着头,微张的唇间泛着细汗与血丝,像是喊了一声: “王爷……在吗……” 声音未落,她已摇摇欲坠,半跪在地。 阁门在此刻被人猛地推开。 楚琰站在门口,长身玉立,一瞬间脸色骤变。 他认出了她,也认出了她身上每一处狼狈与血迹。 她抬起头看他,眼神像是困兽,又像是——在找信仰。 “我……只能来找你。” 楚琰下意识扶住她,她便顺势靠在他肩头,声音微弱得像一口梦呓: “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但后来想了想,如果今晚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能不信她了?” 他愣住了。 她贴着他,呼吸轻得几不可闻。 “可惜啊,我没死。”她轻声,“你还是得猜。” 她就这么靠着他,一点点笑起来。 楚琰看着她,心里却猛地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抱她回藏书阁,吩咐太医赶来。 她似乎睡着了,眼睫颤动着,手指还紧握着一张纸。他抽出来,只见上头写着一行潦草字迹: “要多喝姜茶,不然会死。” 他看完沉默了很久,最后低低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