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芙色》 第1章 身死 四月初四,清明刚过。 檐下细碎散落的雨珠在青石板上凝成一团,细巍巍的颤动着。 石砖缝中,一抹青绿从中钻了出来,露出浅薄的生机。 但匆忙行走的莹儿显然无心欣赏这美景,脚步匆忙的朝着里屋走去。 “娘子,娘子不好了,老夫人听说郎君去了,此刻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说……” 叶稚鱼葱白的指尖捏紧了手中的巾帕,浓黑的睫羽微颤,杏眸中带着几分不安的看向莹儿。 “婆母,婆母她说什么了?” “老夫人说,说郎君身死是因为娘子命中带煞克死了郎君,回来便要将娘子浸笼,殉葬!” 叶稚鱼闻言忍不住踉跄着往后退了一瞬,面色苍白。 莹儿见状,面上有些不忍。 老夫人不喜欢娘子,府中的人人人皆知,但是谁也没想到老夫人居然这般心狠。 “娘子不若趁老夫人还没回来,娘子赶紧逃吧,奴婢得了信的时候,老夫人距离府上可不远了!” 叶稚鱼缓缓摇了摇头,她现在逃了容易。 但凡是客栈都需要路引契子,更遑论出城,而她的契子被捏在婆母手中,若是她现在逃出去只怕不过一个时辰便会被抓回来。 到时候她的处境只会更糟! 莹儿见娘子面色苍白的立在原地,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娘子快想想法子才是。” …… 江母骤闻噩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待等到缓过神来,心中的怨气和怒火瞬间到达巅峰。 从马车下来后,便气势汹汹的朝着府里走去。 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带着愤恨,“我儿是怎么死的?” 李管家见老夫人坐在厅上,又听见斥责的问话,心都跟着颤了一颤。 额间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昨日夜间县衙突生大火,郎君留在县衙办案,一时不察被火舌吞了身子,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已经晚了。” 话音刚落,江母手中攥着的碧青色缠枝茶盏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碧青色的碎瓷片飞溅到了李管家的脚边,森冷的寒意从那尖锐的碎片上传来。 李管家顾不得说话,生生跪在了那尖锐的碎瓷片上,淋漓的鲜血从他膝上溢了出来。 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求饶道:“老夫人息怒。” 江母如何息怒得了! 她早年丧夫,膝下只有这一根独苗,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将儿子拉扯大。 又送去学堂参加科考,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官身,但这好日子才过没多久,她儿子就葬身火海! 这让她如何不怒! 再说了,她儿子被叶氏那个狐狸精迷的神魂颠倒,日日宿在她房中。 为何偏生昨日就去了县衙? 想到这,江母的心更是如同被烈火烹过一般,嗓音淬了毒的发问道:“我儿昨日为何会宿在县衙?” 李管家哪里敢隐瞒,自然是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昨日郎君回家后,惯常回了娘子房中,只是不知为何郎君与娘子起了争执,郎君气得狠了便又回了县衙,所以……” 听见是这个原因,江母面上凶光毕露! 心中更是恨不得立马绞死那叶氏。 她当初就不该纵着儿子娶了这个灾星,一个出生就死了娘的货色能有什么好的! “那个贱人在那儿!” 李管家听见老夫人的问话,连忙回答道:“娘子如今还在灵堂给郎君守灵。” “那贱人跪在我儿灵前都是脏污了我儿的路,今日我若不让她死在我儿子灵前,我就不姓张!” 说完,便带着人怒火汹汹的朝着灵堂而去。 …… 灵堂,叶稚鱼早已换上了粗布麻衣,乖顺麻木的跪在黑色的棺椁前。 葱白的指尖捏住黄纸朝着燃着的火盆烧去,腾飞灼热的火舌吞噬了黄纸。 看着粗糙的黄纸变得焦黑,泛白,又化为灰烬被热气吹上半空,最后又颤巍巍的落在她乌发上。 “你个煞星居然还敢给我儿烧纸,你这三两重的骨头也配!” 江母说着说着,便动手将叶稚鱼手中的一捧黄纸发了狠的摔在了她脸上。 粗糙尖锐的黄纸将叶稚鱼细腻柔白的面容划出几道红痕来。 但这非但没有损坏她的容貌,反而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女子一身素衣,乌黑的青丝从孝布中露出,轻抬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叶稚鱼杏眼湿润,低头泣泪的哀求道:“母亲伤心,打我骂我都成,只是今日是郎君敛棺之日,还请母亲先让郎君入土为安。” “届时母亲想如何处置儿媳,都任凭母亲。” 江母从进屋开始,视线便未在那横亘着的棺椁上看上一眼。 仿佛只要她不看,便能否认躺在里面的不是她儿子一般。 但叶稚鱼这番话却将她心中那微弱的遮挡布扯了下来。 江母的面色变得铁青,这叶氏如此做派,她怎能等到她儿子入土? 今日她便要惩治了这贱妇! 怒上心头,江母抬手便朝着叶稚鱼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巨响,只将叶稚鱼的半张脸都打偏了过去。 不消片刻,叶稚鱼的侧脸便高高肿起。 只是她像是自知罪孽深重一般,被打的跪倒在地也只是低声涕泣。 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颗颗滚落,纤弱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像是随时会断了气。 泪眼婆娑的低声哀求道:“我知道母亲心中有气,但现如今郎君的事情更为重要,等到郎君入土后,我便是绞了发立刻上山做姑子都是使得的。” 叶稚鱼将自己的身份放得极低。 只是如此一幅伏小做低、楚楚可怜的模样却让江母心中的火越烧越旺。 就是这副娇媚的模样,才痴缠上她儿子,让她大好年华的儿子就这般枉送了性命! 抬手使唤身后婆子道:“来人,将这贱人的手脚都给我捆起来,我今日便要将她浸笼给我儿子殉葬!” 府中的下人自然是以江母的话为尊,闻言立刻手脚利落的上前,将叶稚鱼的双手双脚都用麻绳捆了起来。 江母手下的婆子做事都极为利落,麻绳捆绑的极严,就连一丝缝隙都不曾留下。 叶稚鱼红润的唇瓣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江母狠狠塞了一把黄纸入口。 堵住了所有她要说的话语。 “来人,将她给我抬到池边!” 江母动作这般迅速,想必不会将她带到外边,而府上便有一汪池水…… 就在她被婆子蛮横的从地上拽起来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道:“慢着。” 叶稚鱼听见这声音,紧紧绷着的身体瞬间松了下来。 族长来了,这事有了转机。 领头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杵着拐杖,步伐间都有些颤颤巍巍。 江母转身见到族长居然来了,连忙摆手想让下人将叶稚鱼偷偷带下去, 但叶稚鱼又怎可能让这一线生机落空。 左右扭动着身子躲避着婆子袭来的手,又用脚故意踹翻了火盆,发出一声“哐当”的巨响。 声音之大,便是江母再想瞒下也绝无可能。 只好勉强扬起笑上前问族长安道:“族长今日怎来了,今日我儿才敛了尸身,等到出殡那日我自会请族老们上门见证。” 但走在前面的族长丝毫不理会她说的话,反而直直的掠过她,走向身后被牢牢绑住的叶稚鱼。 满是沟壑的眉间皱出一个川字,严厉的开口道:“玉娘乃是昭哥儿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昭哥儿才死你便这般,江氏,我看你是完全没将我这个族长放在眼里!” 江母听到族长的斥责,一时愣在了原地,好半晌这才惶惶然的开口道:“晚辈岂敢,只是这等小事晚辈怕叨扰了族长,所以便想着自行解决。” 族长没有说话,只是手中的杵着的拐杖轻点了点地面。 跟在身侧的二郎自然明了是什么意思。 转身横眉冷对的看向江母,呵斥道:“江氏,我朝圣上登基后便严禁殉葬之法,便是皇亲贵胄也不许活人殉葬,如今你顶风作案,难道是想让族长被知县责难不成!” 江母那想到这么多,再说了这圣上虽然严禁活人殉葬,但是私下殉葬的人依旧屡禁不止。 她只要先弄死了叶氏,再随意寻个由头便是,对外宣称殉情而亡也不会有人追究。 族长以往也未曾追究过,为何这次却为了叶氏出头? 江母恶意揣测着,难道叶氏这狐媚子还勾搭上族长了不成! 叶稚鱼早在族长开口的瞬间便被松了手脚,跪倒在一旁。 对于族长今日来此的意图十分清楚。 知道他们不会先行开口提起此事,便率先开口道:“还请族长莫恼,婆母只是一时接受不了郎君离世,还请族长息怒。” 说完,叶稚鱼抬头再次开口道:“只是我与郎君情深似海,此番郎君骤然离世,我亦恨不得跟随其后,只是郎君身前多加嘱咐让我爱惜自身,妾不敢辜负郎君所言,但也断了生念。” “我愿上那菩提寺,青灯古佛常伴一生,给族中、给母亲和郎君祈福,还请族长成全!” 说完,叶稚鱼双手合十叠在额间狠狠的磕了下去。 清脆的响亮声在房中响起。 叶稚鱼这一下可是发了狠劲,猛的一下只觉得头晕目眩,但她不敢也不能让自己昏过去。 只能死死的咬住唇肉,依靠那微弱的痛感保持清醒。 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族长那微微阖上的双眼忽而睁开了些许。 似是问询的开口道:“叶氏,这菩提寺一入便出不来,你可想好了?” 菩提寺乃是苏州最大的佛寺,除了上香叩拜外,还收留女子在寺中清修。 只是有规定,若是守节女子一入菩提寺便终生不可出。 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但有活路比眼前的死路要强。 叶稚鱼坚定的开口道:“我心已决,还请族长看在我与夫君一往情深的份上恩准晚辈请求。” 江母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便要将这结果定了下来。 心中第一个不同意! 若是这叶氏真入了那菩提寺,那她还如何要这贱人性命! 况且就算她要不了这贱人的命,难道日后相处这贱人能在她手中妥帖半分? 想到此处,江母连忙跳出来说道:“族长,我儿头七还未过,这叶氏便要抛下我儿去那什么菩提寺,这分明是想要心中有鬼,想要红杏出墙才是!” 二郎听见江母的话,愣了一瞬,他也不是第一次随父亲料理族中之事,但还是头一次见儿子才去便指认儿媳会红杏出墙。 想着,二郎便看了看俯身跪在地上的女子。 只见一身粗布素衣罩在她身上,柳腰微折,一副好身段便凸显了出来。 方才戴在头上的孝布早在挣扎间掉落了下来。 低头的瞬间露出后颈那一小块儿冷白的肌肤,宛如凝脂般透出温润的光泽。 心底暗暗啧叹了两声,这般身段这般面容也怨不得江母揣测。 只是,这件事注定要让江母落空了。 族长鹰眼锐利的盯着江母,一下便镇住了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江母。 半晌,才将手中的烟嘴在桌上轻抖了抖。 “江氏,如今昭哥儿去了,你膝下无子可有想过以后?” 江母面上的神情忽地变得青紫了起来,她早先失了丈夫,如今又死了儿子,偏生叶氏这贱人也是个不争气的。 如今偌大的一个家只有她一个寡妇,若是族里想吃绝户。 别说这偌大的家业,便是她只怕也要被扫地出门…… 想到此处,江母面上惨白一片。 二郎见状重重咳了几声道:“江氏放心,你既然入了我江氏族谱,族中也并非冷血无情,过些时日便给你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儿养老,只是如今族中青黄不接,知县大人前几日才说过圣上有意给民间的守节孀妇发放牌匾……” 话不必说的太透,点到即止便可。 连敲带打的说完,江母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不就是想要她松口,让叶氏这贱人去菩提寺守节,好让族中得块贞节牌坊。 若是她松了口,自然有她的好日子过。 否则…… 江母气的发抖,如今她要是再看不出来今日族长为何前来她便是蠢猪了。 可恨她先前手脚慢了些,若是不执意将这贱人浸笼沉塘。 将她一剪子刺死,此刻又何须受这些委屈! 这贱人不仅坑害她可怜的儿子,如今还算计上她来了! 二郎见江母站在原地迟迟不点头,眉间瞬间拧成川字,若不是这契书上须得这江氏签字画押他与父亲又何苦亲自来走一趟。 只需派人来将叶氏带走便是。 “江氏!” 江母此刻心中恨的只滴血,却也只能攥紧了指尖低头应了下来。 叶稚鱼跪在地上听见江母应答的声音,喉间攥着的那股气才总算松开来。 只是才一放松,整个人便昏死了过去。 开文啦[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明天还是十二点更哟亲亲[亲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身死 第2章 菩提寺 叶稚鱼虽然只与江昭做了一年的夫妻,但郎君对她很好。 除了婆母喜欢找些她的错处,但郎君也会护着她。 若是往年这个时候,郎君或许已经带着她回了乡下祭祖。 跟她聊起之前的往事,但是现在…… 叶稚鱼忽然再一次意识到郎君已经去了,这世上再也没了护她之人。 天边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青翠的叶片上,凝结成晶莹的一团,最终又不堪重负的从叶片上滚落了下来。 莹儿肩上背着行囊,眼带担心的看向娘子。 老夫人也太狠心了,郎君的头七刚过,便迫不及待的将娘子赶去菩提寺。 娘子额头的伤都还没好全。 莹儿抿了抿唇,想了半晌才终于开口道:“娘子别太伤心了,若是郎君能看见的话定也不想娘子这般。” 叶稚鱼拿起手帕将眼角的泪意拭去,勉强扬起一个笑道:“无事,只是苦了你了,我走时专门拿走了你的身契,今日我便将身契放还给你,你也不必跟我一起去菩提寺。” 莹儿双手推拒了那张身契,“当初要不是娘子善心救下奴婢,奴婢怎可能还活在这世上,我要陪着娘子一起去菩提寺。” 当初她家中困苦,她父兄为了银钱想将她卖去勾栏,若不是娘子路过发了善心。 她只怕已经一头撞死了。 叶稚鱼见莹儿反应这般大,微微叹了口气,只好暂时将那身契收了起来。 很快,菩提寺便到了。 马车停在山脚,还未靠近便听见寺中传来的敲钟声,沉闷厚重。 “娘子,到了。” …… 李管家见到马车离开了,这才匆匆跑回府中见江母道:“老夫人,娘子已经出发了。” 江母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叶氏这个贱人能拿族长来压她。 好,那她就放她走,只是能不能在那菩提寺活下来可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都安排好了?” 李管家额间渗出冷汗来,点点头道:“按照老夫人的要求,都打理妥当了。” …… 在寺门处接待的慧远见有人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请问两位施主是来……” 叶稚鱼回了一礼,鸦青的睫羽微微垂下,伤心的开口道:“我与郎君感情甚笃,如今郎君故去,我已堪破红尘,请了族中长老见证来此清修。” 说完,便从行囊中取出文书来。 来此守节也并非想来便来,必须要有官府盖印的文书和家中长辈签字才行。 慧远双手接过文书,细细查看,只是双眸在看见那文书上江母签下的契字时,眼角余光忍不住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 只见眼前人一身素衣,腰肢纤细。 头上用一根玉簪浅浅挽住青丝,却更显得清丽脱俗。 像是初夏堪堪露出水面的芙蕖,婉约动人。 怪不得家中婆母不喜,慧远心中有了盘算,但面上不显。 将文书递还给叶稚鱼道:“阿弥陀佛,这文书上只说留娘子一人入寺清修,娘子身侧带着的人怕是不能一同入寺。” 叶稚鱼面色一愣,莹儿在旁听见面色更是大变。 “师父,可否通融一二?” 和尚摇了摇头。 莹儿见状慌了神,豆大的泪珠瞬间滚落下来。 叶稚鱼只得将莹儿拉至一侧,从衣袖中将莹儿的卖身契递还给她,又塞了一些银两给莹儿。 宽慰的开口道:“其实这也未尝不是好事,我入寺后便要青灯古佛长伴一生,但你还是大好年华不该被如此蹉跎。” “今日我放你身契,你便下山去好好过日子。” 莹儿一张小脸儿哭的通红,但也知道娘子没法子,嗓音有些沙哑的开口道:“娘子大恩,莹儿拜别娘子……” 叶稚鱼见到莹儿这般,心中也是难受的厉害。 待见到马车带着莹儿离去后,这才跟着慧远入了菩提寺。 深山古刹,佛香悠远,叶稚鱼心中暗叹,怪不得各家都愿意将守节的女子放在此处。 只是,叶稚鱼跟着慧远的脚步一直往里走,却发现越走越偏。 脚下的步子变得迟疑起来。 抿了抿唇小声问道:“师父,敢问这是要去何处?” 慧远面上的笑意未变,只是不知为何,叶稚鱼却觉得他这笑中蓦然有些阴森。 “娘子见谅,新入寺清修的娘子都需先在后院适应三月,若是过不了,寺中主持便会修书给娘子家人前来领人。” 叶稚鱼只知道寺中清修,却不知道清修之法如此严苛,稍有差池居然还会被遣送回家。 但这能送上寺庙的女子,那一个不是走投无路了迫不得已才来,若是被遣返回家怕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叶稚鱼心中生出几分后怕,“敢问师父,如何才能留下呢?” 慧远没有开口,只是微微侧头看了眼她后,意味深长的说道:“娘子只要听从寺中安排,自然能留下。” 叶稚鱼心中有些不解,但见师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将心中的疑问吞了下去。 “此处便是娘子居住的厢房,娘子可先行收拾一番,等会儿会有寺中之人来领娘子前去清修。” 叶稚鱼点点头道谢道:“麻烦师父了。” 慧远行了一礼随后便踱步离开了。 待人走远后,叶稚鱼才将行囊放在桌上,打量起居住的厢房来。 倒是比她想的要好些,左右各一个床榻,右边的纱帘被轻放了下来。 想必左边的床榻就是她的了,只是才走近叶稚鱼忍不住皱了皱眉,怎得上面有这么多划痕? 但她也并未深究,只当是寺中年久失修,未曾更换。 抬手将方才师父给的寺中衣裙换上,头上的玉簪也取了下来,只用一根木簪固定发丝。 就在她才换好衣裙的瞬间,被她关上的门忽然被毫无征兆的打开。 一道浑厚的男声传来,“娘子可收拾妥当了?” 叶稚鱼被忽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捏紧了衣裙。 见到来人是寺中的师父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款款从床榻处走出来道:“回师父,已经收拾妥当了。” 叶稚鱼低垂着头看向脚间,自然也就没有看见头顶慧恒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略带浑浊的双眸不怀好意的在她身前和柳腰处停留。 方才听慧远说,这寺中来了个上等货色,还以为是夸夸其谈,没想到还真是个极品。 光是看上一眼,慧恒心中便忍不住生出一团火来。 想要上前摸摸这美人的手,是不是真的如同凝脂一般柔嫩细滑。 只是可惜,现在天色太早,慧恒压了压心中的邪火。 略正了正嗓音道:“既然收拾好了,便同我来吧。” 叶稚鱼亦步亦趋的跟在慧恒身后,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师父说话行走的步伐过大了。 转身说话时,好几次差点碰到她的手。 莫不是她跟得太近了,叶稚鱼适当的放慢了脚步,将距离拉得更开了。 慧恒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可惜,但又怕意图太过明显,只能暗暗将心中那点龌龊的心思收了起来。 进了小佛堂,叶稚鱼跪坐在最后一排敲起了木鱼。 待她进去后,小佛堂的门猛地被关了起来,叶稚鱼甚至敏锐的听见,门被锁上了。 叶稚鱼心中觉得有些不对,但左右看了看身边之人,发现她们神情淡然对此没有半分反应。 就连手上敲着木鱼的动作都十分的规整。 叶稚鱼将心底的那丝疑虑压了下来,嘴里跟着念叨了一两句佛经。 忽而手中的犍稚滚不小心落到右边的女子脚下。 位置有些刁钻。 叶稚鱼小声的开口求助道:“姐姐,我的犍稚不小心掉在了你脚下,姐姐可否帮我拾捡一下?” 坐在她右侧的女子闻言,呆滞的转过头来看着叶稚鱼,眼中几无生机,姣好的面容上只剩下麻木和苍凉。 叶稚鱼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忍不住吓了一跳。 这看着像是街边摊贩上能随意摆弄的木偶一般。 叶稚鱼嗓音不免带了几分颤意,心中忽然升起几分退缩之意,见其并没有动手便摆摆手道:“不打扰姐姐了,我自己捡就是了。” 说完,叶稚鱼便快速的低下身去将滚落在女子脚边的犍稚捡了起来。 只是一个不下心带起了女子垂落在脚边的衣裙。 衣裙被微微掀起的瞬间,叶稚鱼忽而看见那女子的小腿上突兀的多了几抹暧昧的红痕! 女鹅发现大秘密啦[可怜][可怜][可怜] 明天中午十二点继续哟[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菩提寺 第3章 绝路 叶稚鱼捡起的犍稚再次滚落在地。 一双清眸满是不可置信,此处不是寺庙吗? 她身上怎得会有这般痕迹? 叶稚鱼仿佛撞破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般,跪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倒是被她看见这番景象的女子面上毫无波澜。 动作自然的将撩起的衣裙放回原位,破天荒的开口道:“你很快便也是了。” 叶稚鱼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复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再次将那犍稚重新取回来的,只知道自己脑中一片混沌。 浑浑噩噩的看向佛堂中的众人,时间过得很是缓慢。 叶稚鱼敲着木鱼的间隙,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 待到小佛堂被重新打开,寺中的僧人给众人放了斋饭,又将众人送回房间小憩,等到午后继续跪坐念经。 巧的是,跟叶稚鱼同住的正是方才跪坐在她右边之人。 回了房中,叶稚鱼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道:“你,方才跟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桑榆回到房中,坐在床边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若不是那睫羽还在眨动。 叶稚鱼都以为对方没了呼吸。 心中的猜疑和后怕促使着叶稚鱼不肯在原地留存,见女子没有应答的意思。 兀自走到门前,便想要推开门出去查看一番。 但她双手才落在门框上,身后的桑榆忽地出声道:“你若不想马上变成我这样,劝你不要出去。” 听见桑榆开口,叶稚鱼大步朝着桑榆走去道:“姐姐,求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们难道不是被送来清修的吗?” 桑榆听见她的话,轻笑了一声,忽而动手将身上穿着的青灰衣裙层层解开。 叶稚鱼便看见那白皙的肌肤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红痕,肩头处甚至还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绝不是一人所为! 叶稚鱼心中闪过恐慌,葱白的指尖微颤,嗓音更是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若说先前,她还能欺骗自己觉得是眼前人与寺中人看对眼,情之所至才做出的荒唐事。 但现如今,她那勉强的借口再也支应不住了,轰然倒塌。 她这求的哪里是一条生路,简直是一条绝路。 不行,她不能留在这里。 她必须从这儿逃出去! 桑榆自然看出了她眼中的惊惧和后怕之意,又缓缓将褪去的衣裙穿了回来。 遮盖住那印满罪痕的身体。 “逃不出去的,这里四周都有武僧把守,你应该庆幸你生的好,在他们眼里是上等货,不然也许今晚你便会变成这般。” 然而这番话却并没有安慰到叶稚鱼,毕竟再如何也改变不了,她现在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沙哑的嗓音带着颤意开口道:“但,但这儿不是佛门清修之地吗?还有官府……官府为何不管?” 桑榆闻言忽然嗤嗤的笑了起来,“你若是清修怕是来错地方了,再说了,出都出不去,官府又如何得知?” 叶稚鱼最后的一线希望也断掉了。 还不等她想出什么对策来,看守她们的僧人忽然敲门让她们继续去小佛堂跪坐抄经。 知道了这儿是什么地方之后,叶稚鱼忽然想到今日带她去小佛堂时,那个和尚的动作,心中瞬间升起恶寒之意。 但如今她连现在所处的地方都没搞清楚,若是擅自逃跑的话,只怕还没开始便被抓回来了。 对,不能轻举妄动。 叶稚鱼拭去了手心渗出的细密汗意,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跟在众人身后去往小佛堂的路上,叶稚鱼边走边看向四周,观察着四周的道路。 如今不过四月中旬,山下桃李都已经凋谢,但这寺中却还有桃花盛开。 空气中传来点点芳菲的桃香。 但叶稚鱼却无心观察这桃花香,看着一路走来的道路越是观察,心中便越是恐慌。 这寺中的道路多是单向,且真的如同桑榆所说,四处都有看守她们的武僧。 叶稚鱼在脑海里绘制着路线,但想来想去都不得其法。 心浮气躁之下,哪里还顾得上抄写佛经。 双眸在眼中转了一圈,忽然眉间微蹙,捂住下腹脚步匆匆的朝向门口走去。 只是门口被人如法炮制的锁上了,叶稚鱼只能轻叩门框道:“还请师父开门,在下腹中疼痛想要出去方便一下。” 叶稚鱼在门口处敲了许久,才有一个和尚上前来开门。 倒是并未猜疑,指着前方的阶梯道:“如厕的地方向前走便是,娘子快去快回。” 叶稚鱼捂着小腹低下头连连道谢,随后小跑的朝着和尚所指的地方而去。 叶稚鱼捂着小腹走向此处时,忽然发现此处的僧人好似少了一些。 而且看起来守的也不是很严的样子。 叶稚鱼趁人不注意,趴在门口处细细看了一番。 跟她方才见过的那个小佛堂比,此处才却修得格外辉煌。 分明一个人都没有,但里面的香炉却有未燃尽的香烟。 氤氲的烟雾在空中浅浅升腾,将那香炉后的佛像都模糊了面容。 这是怎么回事? 守在小佛堂外的和尚在原地久等却还没见叶稚鱼回来,眉间瞬间皱起,难道这人趁机跑了? 就在和尚准备派人去找叶稚鱼时,叶稚鱼从道路尽头渐渐走了过来。 面带歉意的看向和尚道:“师父实在不好意思,方才走着走着迷路了,现在才找到方向回来。” 好在和尚也未曾说些什么,只是抬手将她请了进去,又再次将门紧锁了起来。 …… 菩提寺,主持慌慌张张的从后院走了出来。 边走边斥责身旁的慧远道:“蠢货,谢玄辞要来菩提寺你为何不早说,若是被他发现些什么,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慧远自知闯了祸,低着头不敢言语。 主持见状追问道:“谢玄辞来了多久了?” “回主持,来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 主持闻言闭了闭眼,只觉得不妙。 脚上的步伐又再次加快了些许,朝着大殿的方向马不停蹄的走去。 大殿之上,佛像金身前,有一人却堂而皇之的坐在那佛像前。 冷白的指尖在太师椅上轻点,坐姿放肆浑然不将此处当作佛堂而是家中一般。 深邃的眉弓落下青黑的阴影,将他那双冷沉漆黑的双眸遮挡住了大半。 眉眼轻抬间更是显露出几分凶戾之意。 主持见到谢玄辞这般做派,心中闪过一丝不好,但还是壮着胆子走上前道:“谢施主来本寺可有何事?” 谢玄辞冷沉的视线落在主持身上,属于上位者的威势瞬间倾轧下来。 主持面色白了白,略低了低头道:“谢大人此次丁忧回乡,可是想来寺中为家人点盏长明灯?” 谢玄辞鸦青的睫羽垂下,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主持身处山中,没想到对某的来意如此清楚,消息……也知道的很清楚嘛。” 主持额间忍不住渗出点点冷汗来,这句话他实在无法作答,总不能说他一直关注着谢玄辞的动向吧。 说起来,谢玄辞与菩提寺还有些渊源。 当年他母亲来此处上香却忽然发动,在这佛寺中生了谢玄辞。 但自己却死在了寺中,而谢父本就疑心谢母红杏出墙对这个便宜儿子更是没有半分好脸色。 而谢玄辞倒是跟佛有缘,在寺中只是偶尔听了几句老和尚讲解的佛法便能参悟其中的深意。 无论是多烦琐难解的佛经,他只需听一遍便能完美的释出其意。 但这般聪慧下,免不得有人生出妒恨之心,暗中为难。 直到寺中将其养到五岁时,谢父忽然上门又将人要了回去。 现如今年纪轻轻便已经官至四品,又担任大理寺少卿,深受圣上倚重。 此番若不是家中父亲身死,只怕还要更上一层楼才是。 不过,跟谢玄辞从小多智聪慧相辅相成的便是他那异于常人的偏执冷血。 主持想到之前谢玄辞做过的事情心中便叫苦不迭,“谢大人若是想给亲人供奉长明灯派人来告知一声便是,何须亲自跑上一趟。” 谢玄辞终于舍得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长身玉立的站在主持面前。 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道:“终究是身为人子,这些事自然要亲自做才显得诚心不是。” 主持不敢接话,只是尴尬的笑笑。 这江南众人谁不知道,谢玄辞自从入了圣上眼后,再没回来看过谢父,甚至还派了人阻拦谢父出江南。 这样的人竟然说要诚心。 谢玄辞也不管眼前人信不信,接着说道:“我听闻这这长明灯供奉上后,需在寺中祷告七七四十九天才算灵验,不知寺中可有某的住处?” 主持心中不知说了多少不好,但终究还是不敢反驳,只好硬着头皮答应道:“谢大人说笑了,大人若是想住下自然是有的。” 谢玄辞轻笑一声,眼见要离开大殿了,忽然慢悠悠的说道:“对了,某父亲的八字某也记不得了,主持随意写一个就是。” 说完,那道修长的身影便施施然离去了。 慧远见人走远了,这才颤巍巍的走上前扶住主持道:“主持,这谢玄辞明显不是来寺中供奉长明灯,咱们干嘛还要留他住下,若是被他发现……” 慧远的话还没说完,主持便猛地转头瞪了他一眼。 不管谢玄辞来是做什么的,若是真打算调查那件事,那他便不能活下去了。 “警告寺中人,这些时日都把手脚放干净了,后院的那些人也不许再动!不能让谢玄辞察觉出端倪来。” 慧远想起今日进寺的那个貌美女子,本还想着今夜前去见见解解馋。 真是可惜了。 另一边,谢玄辞对眼前带路的和尚视若无睹,脚上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和尚见谢玄辞要去的地方是后院,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 连忙拦住谢玄辞的去路道:“谢施主见谅,此处乃是后院女子清修之地,施主进去恐有不妥。” 谢玄辞虚虚在和尚身上斜睨了一眼,身后的青鱼见状十分懂眼色的将和尚驱逐开来。 “某看此处甚好,某便在此处住下。” 和尚闻言面色发白,手脚都忍不住有些发抖,“谢施主怕是不妥,此处……此处女子太多……怕是……” 谢玄辞还没开口,青鱼便率先动作道:“我家大人想住在何处便住在何处,再说了又没住进那些女子的房中,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和尚见谢玄辞手底下的人都开始收拾了起来,还是不死心的阻拦道:“谢施主不如问问主持……” 话还没说完,倏地一抹寒意落在了他脖颈处。 锋利的刀刃轻易的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谢玄辞见到丝丝鲜血从中流出,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修长的指节握住剑柄,缓缓开口道:“你知道,你这儿有多脆弱吗?” 和尚早在冷剑抵住他脖颈的瞬间便战栗的说不出话来。 “人身上一共有206块骨头,但是我行刑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和尚的骨头。” 说着说着,谢玄辞手中的冷剑忽然缓缓向下,抵在了他肋骨之上。 “都说修行之人体内会有舍利,不如我来帮你找找在何处?” 好疯[狗头][狗头][狗头] 明天同一时间哟[亲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