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备忘录》 第1章 目中无人 航站楼到达大厅。 小莉站在人群中，左手举着D**学院的牌子，右手打电话。 “幸好今天李二狗生病，我才能替他来接机！” “这个霍老师是我们学校重金聘回来的海归，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教授！” “他肯定长得也很帅，我好几次听到胡院长跟他女儿提到霍老师！” 小莉越说心情越激动，高举接机牌，踮脚张望。 从出口走出的乘客群中，她一眼就捕捉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那张英俊的脸庞即使是从远处望过去也棱角分明。 “不说了…我好像看到他了…”，小莉挂掉电话，激动地挥舞着接机牌。 霍知宇很快注意到了她，一双长腿几步就走到小莉面前，俯身温声询问。 “你是胡院长的学生？” “是是是..是的，霍老师你好，我是小莉！我是…胡院长的博士生，我来接您去学校…” 小莉不敢直视霍知宇的眼睛，他眉骨立体，眼窝深，微微俯视时，看谁都深情。 “辛苦你了，车停在哪呢？” 到达停车场，小莉解锁车，后备箱车盖弹起。 小莉看着霍知宇巨大的行李箱，正想该怎么下手贡献力量，听见霍知宇低笑。 “别琢磨了，你去发动车子吧，我自己来。” 小莉赶紧钻进驾驶座，透过后视镜看见霍知宇腰都没弯，左手单手一把拎起行李箱到半空中，右手拎住另一头，一放，一推，一盖，后备箱关上。 回想刚刚看见的流畅小臂肌肉线条，小莉擦了擦嘴边并不存在的口水，发动汽车，充满期待地望向副驾驶座。 结果她听见后排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搞什么？纯拿我当司机？ 小莉不甘心，趁霍知宇坐进后排前，抓起副驾驶座上的依云矿泉水，举起来让他看见，试图暗示他坐到副驾来。 “霍老师，给您专门准备的水，一直放副驾呢！” 霍知宇优雅上车，落座驾驶座正后方，然后笑眯眯地举起一瓶350ml怡宝给小莉看。 “不用，我从飞机上薅了一瓶。” “…您，还挺会过日子的…” 小莉骤然下头，麻木地把手机放上支架准备开启导航。 结果她刚刚面部解锁，AI就以标准而冰冷的语气念出令她无地自容的内容。 “眼前的男人身形颀长，眼神凛冽，目光紧紧锁住了她，‘女人，你挺有意思’——” 小莉手忙脚乱地关闭听书软件，点开导航，想假装刚刚的事完全没发生过。 但霍知宇却没给她这个机会，无比真诚地提问。 “这是什么？” “呃…您知道的，读博压力太大了…偶尔听听网络小说…换换脑子…” 霍大教授点点头，表示理解，接着问。 “这小说叫什么？” 小莉凌乱了两秒，艰难开口。 “我可以不说——” “没事，我搜到了。” 其实霍知宇对网络小说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是故意要让小莉变得更尴尬。 但刚刚的内容莫名击中了他，好像身在异国街头突然听见了家乡的方言，所以他必须搜搜看。 霍知宇记性非常好，把刚才听见的句子全部输进浏览器，立刻就蹦出来了小说简介—《把总裁搞到手后我失忆跑路了》。 霍知宇点进去，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第一章。他果断关掉手机，闭眼给自己做了一套眼保健操，恨不得再立刻掏出一瓶生理盐水给自己洗眼。 “小莉。” “霍老师...” “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男性存在吗？” “…我只是为了解压…” “跑步也有益于缓解压力的。” “…哈哈，那做什么有益于缓解尴尬呢…”，小莉嘀咕。 “什么？”，霍知宇没听清。 “没什么，您要不睡一会儿吧？离学校还有半小时呢。” “本来是想睡的，看了你的小说以后难受得睡不着了。” 哈哈救命啊，谁来把霍大教授的嘴巴缝上吧。小莉在心底咆哮。 到达D**学院，胡院长带着几个教授等在大楼门口迎接霍知宇。 “新鲜血液”，“青年才俊”，“可堪重任”，… 例行吹捧和展望结束，其他老师都散去。胡院长带霍知宇去往他的办公室。 “专门给你留的位置，corner office，还满意吧？” “您费心了。” “这周末来我家吃个晚饭吧，这么多年没回国，尝尝海市的家常菜。我女儿最近也刚回海市工作。” 胡院长的目光慈爱得如同一个老父亲，好像霍知宇一点头，他彩礼都可以不要。 霍知宇礼貌微笑，早有准备。 “谢谢您邀请，不过我这周末得去一趟第三医院，好不容易约上了专家。” “第三医院——” 胡院长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每一个海市人都知道，地铁里的语音广告，电梯里的滚动视频广告，共享单车车篮的小名片中——第三医院，地表最强治愈不孕不育医院！ 霍知宇演技精湛，低头露出一抹苦笑，一分难堪，二分羞愧，七分绝望。 “是的，您或许可以为我保密吗？” 不保密最好，赶紧告诉整个学院，省得更多烂桃花找上来。霍知宇心想。 “当然，当然…你找专家好好看看，会有希望的…” 胡院长拍拍霍知宇的肩，丝毫不怀疑这则消息的真实性。不会有男人为了躲一顿相亲晚饭而牺牲自己的雄性尊严吧。 这已经超越了他胡家的个人利益。 这是海市全体未婚女性的遗憾。 是全人类的遗憾... 笃笃笃，学院行政敲门，打破了胡院长内心的长吁短叹。 “胡老师，学院的开学典礼出了点状况。” 行政看了一眼霍知宇，胡院长示意不用避讳，行政忐忑开口。 “林小姐说她明天上午不想上台作为学生代表讲话了，已经找了别的同学顶上。” 胡院长点点头：“现在凯林集团这个情况，她确实不适合在公众场合出现。”，说完，他转头又给了霍知宇一个复杂的眼神。 “你对幼麒还是要多上心啊。” 霍知宇表面一脸了然，实际内心不解。 这个“林小姐”是他的学生？他怎么毫无印象？ 后面再说吧，先把这个恨不得立刻把他塞进第三医院诊室的胡院长送出办公室，然后他得先去上个洗手间。 好巧不巧，在洗手池台前擦手的霍知宇又听见从相邻隔间传来的路人讨论声。 “林大小姐不上台演讲了。” “那肯定的，凯林集团现在这个状况…” 霍知宇挑眉，掏出手机搜索凯林集团，点进去简介，快速浏览。“经营31个酒店及公寓品牌”，“在美国纳斯达克成功上市”，“创始人林成甫”等字眼落入眼中。 最近一则新闻：凯林集团债台高筑，面临收购危机。 隔间里的二人似是便秘晚期，聊个不停。 “林成甫最近身体也不太好吧…” “哎…凯林股票都快跌停了，我有一个硕士生家长好像还是凯林管理层，入股不少，遭不住打击，心脏病发，现在还躺在医院…” “主要是大小姐太年轻了，没法接过这么大个集团，股东没信心啊。” “我看她也没有继承凯林的想法吧，不然怎么还会接着在D大读硕士？” “你这话别让胡院长听到了。我们D**律全国第一，还配不上林大小姐？” “确实配不上吧，像她这种二代，一般都应该是藤校读本科，硕士可读可不读，读也应该是接着在海外读。留学回来，直接进入集团总部类似于总裁办的位置，跟在某个嫡系高管身边挂名观摩几年。再去国外凯林哪个分部，在得力二把手的帮助下做一把手实践几年，促成个大项目，做出点实绩。功成名就之后，回国名正言顺地接过凯林CEO的位置嘛。” “你说的有道理啊…哎我这周必须得多吃点蔬菜了，老这么蹲下去也不是回事…” 霍知宇猜想二人下一秒就要开始交流便秘用药心得，痛快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在电脑浏览器下忍不住输入林幼麒的名字，犹豫良久，最终没有点下搜索，删了个干净。 这个世界想让他关注她，他偏不！他要去学校里转转，回来再搜。 D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赞助丰厚，所以校内环境优美，令人心旷神怡。 法律学院楼附近甚至有一个人工湖，傍晚的阳光洒在湖面上，一片金色，波光粼粼。几只野鸭在湖上戏水，水的深度一眼望不到底。 湖边有一块大理石板上面雕刻着什么文字，霍知宇走近一看：校友林成甫捐赠。 这家子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霍知宇大步流星准备离开这片湖，突然听见学生们的惊呼。 他回头，目光穿过人群，看见湖边的车道上，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学生正捧着一桶油漆，拦停了一辆SUV。车头离男学生只有不到二十厘米。 车主车技一定不错，车必须也很不错，才能踩住这样的急刹。 霍知宇视线转移到车上，果然——德国进口牌子，低调的黑色，但这款最低配落地也要一百二十万。无论是这所学校的老师还是学生，能供起这辆车的并不多。 这位男学生就这样把一整桶红色的油漆泼在了挡风玻璃上，车主这下是肯定看不清前方，没法接着开车了。 霍知宇对于眼前冲突的主角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是—— 他听见围观学生们的窃窃私语。 “这是不是那个…” “就是…他爸是凯林中层，买了好多凯林的股票，一套房子都跌进去了，现在还在ICU…” “我靠…这么好的车，这得赔多少啊…” “林大小姐会在乎这么点钱吗？” 霍知宇远远看见人群另一边已经有老师带着保安向林幼麒走去，他其实不需要掺和这件事，但他的双腿却无法服从理性的命令。 一种奇怪的磁场主宰了他，他开始为自己寻找介入的正当理由：他毕竟也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也是林幼麒的导师，于情于理他还是该管的。 他很轻易地说服了自己，迈开步子向冲突中心走去，心想林大小姐应该不会笨到在他过去以前冒冒失失地开门下车吧。 结果一只白净细瘦的手不疾不徐推开车门，一张清冷美艳的脸出现，林幼麒利落地下车。 看见她第一眼，霍知宇立刻联想到了天鹅。 优雅、矜贵、傲慢、令人渴望侵犯而又不敢靠近亵玩。 林幼麒最多一米六五，男学生大约有一米八，手臂比她小腿还粗。林幼麒站在他面前三米处，波澜不惊地平视着他，好像他根本都不值得她皱一下眉。 她冷冷地动了动嘴皮子，问那个男生到底需要多少钱。 霍知宇青筋直跳，眼看着那个男学生一把将纸片一样纤薄的林大小姐狠狠推向湖中。 他的本能比理智先行一步，毫不犹豫地向湖中跃入。 接触到冰冷湖水的第一秒他的理智才苏醒过来——自己好像不会游泳。 第2章 品味低俗 对于碰巧在法学院外人工湖遛弯的D大各路人来说，今天实在是过于精彩了。 先是凯林大小姐先是被拦车，接着她出言侮辱无产人民，然后她就被推入湖中。天呐！居然有见义勇为的帅哥投湖救人！他甚至还不会游泳！原来帅哥为了傍上豪门也可以连命都不要啊... 接触湖面的前一秒，林幼麒早已提前闭眼屏气。 但电光火石之间，她好像看见了一个扑过来的身影，没忍住睁开眼，这是——？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接触湖面以后，她惊讶地呛了两口水。 不过林幼麒很快冷静下来，注意到霍知宇根本不会游泳。 她游过去的时候，霍知宇几乎已经失去意识，任凭她抱住再游回浅水区。 林幼麒坚持锻炼，四肢纤细，但明显起伏的肌肉线条彰显着力量。众目睽睽之下，她把霍知宇从浅水区拽上岸。 接着她从容不迫地展现了一系列教科书式的急救措施：把霍知宇推成侧卧的姿势，清理他的口鼻呼吸道，呼唤两次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果断一只手抵住他的额头并捏住鼻子，另一只手将他下巴抬高，冲着霍知宇英俊的脸俯下身—— 围观的学生群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惊呼和手机拍照的声音，在场的另一位老师才想起来要清场。 霍知宇并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识，他能感觉到有人将他从冰冷的湖水带到陆地。一双小手摆弄他的五官，然后是温热清甜的呼吸涌入他的口鼻。 霍知宇缓缓睁眼，看到一双杏眸写满了担忧。 林幼麒好像是觉得他还需要更多氧气恢复清醒，又俯身而下。 霍知宇中了邪，近乎虔诚地闭上了双眼，和睡美人一样期待着一次完全没有必要的人工呼吸。 他没能得偿所愿。林幼麒注意到他已经恢复意识了，立刻起身，面上的担忧荡然无存，她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冷漠高贵的白天鹅。 霍知宇神智回归，失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他浑身湿透，身处人群中央，包围他的所有学生和路人基本上都举着手机，把他从莽撞的施救者到愚蠢的被救者的转变过程完整记录。 小莉甚至也在人群中！霍知宇看见她也举着手机，一脸兴奋，嘴型似乎是在说“这绝对是我在D大见识过最尴尬的场景”。 霍知宇才来D大第一天，就荣登D大笑柄排行榜。 他为什么要往湖里跳？？？ 他以前是这么见义勇为的人吗？？？见风使舵还差不多。 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霍知宇扭头看向身旁的林幼麒，试图获得一个答案。 她浑身湿透，发丝还在滴水，身上甚至缠着一些水草，但镇定自若的神情让人无法评价她狼狈。 他看着她招手示意另一个老师过来，递给他一张名片，让他联系名片上的人，这个人会来处理现场一切后续事宜。 接着她向远处看了一眼，她的车旁男学生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油漆桶。 霍知宇听不清林幼麒跟那位老师嘱咐了什么，他只听见‘报警’等字眼。惹怒资本家，这个小伙子算是完了。 林幼麒料理好一切，似乎是准备立刻抽身离开现场。 不知道为什么，霍知宇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允许她就这么抛下他，他忍不住伸手，还没拉住她，自己先开始猛的咳嗽，好像气管内还没完全排出所有水。 林幼麒回头，一旁的老师也好心提议她带着霍知宇去医院两个人都再检查一下。 看着霍知宇呛得通红的脸，林幼麒面色犹豫，如同一个事业型女强人犹豫要不要争夺自己孩子的抚养权一般。 最终道德获得了胜利，林幼麒俯视着他有些不情不愿地说。 “起来吧霍老师，我们去医院。” 霍知宇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拍拍另一个老师。 “借一下你的外套，谢谢。” 另一个老师正在按照名片打电话，愣愣地把衣服脱下来，寻思霍知宇一个大男人倒挺爱护自己。 结果霍知宇接过他的外套，走回去，披在了林幼麒身上。 林幼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穿的衬衫，湿了以后有些透。 “哦，谢谢。” “不用谢。” 另一个老师：这好像是我的衣服？ 林幼麒从车上拿出手机，带霍知宇去了海市第一医院，她的好友庄亦游在那工作。 做完检查以后，庄亦游给他们安排了一间高级私人病房洗澡休息。林幼麒叮嘱人给她和霍知宇提前准备的两套衣服已经摆在了沙发上。 庄亦游悄悄给林幼麒递了个眼神，她跟着庄亦游去了走廊。 “那个男的咋处理啊？” “让俊一哥去跟他聊了，跟学校说了不用报警，可能会把他爸转到你们医院，你到时候接一下。” “不是...谁跟你说泼漆那男的了，我是说，屋子里那个！他没什么大碍，你急救措施很到位，但他的身份信息护士在系统上搜不到，这人很可疑啊！” 林幼麒点点头，像是早有预料，“我心里有数。” 庄亦游耳提面命：“你不会是跟徐扬分手以后就开始堕落了吧？他是比徐扬帅了点，高了点，但咱们能不能安全第一，不要随便跟危险人物交往啊。” “…他不是危险人物，他…我知根知底。”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跟你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就当他是我的私生子。” “你们名媛现在都喜欢这种玩法吗？我也可以认贼作母的，五十年后我会从你手里好好接过凯林，但是现在能不能给我买辆新车？” 下一秒庄亦游打算开口叫妈，然后接收林幼麒的白眼，玩笑结束。 没想到林幼麒的反应是立刻黯淡下来的脸色。 “我回D大读研了，暂时不去凯林。” “啊？怎么又…当时不是说好了…怎么回事儿啊？跟徐扬有关系吗？” “你别操心了，开药去吧。” 霍知宇洗完澡换好衣服走出浴室的时候，林幼麒正站在病房窗边发呆。她在另一个房间的浴室里已经收拾完了。 “谢谢你，衣服和医药费一共是多少钱呢？”霍知宇开口。 “不用转钱给我。” 林幼麒回头，把霍知宇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眼底隐隐有满意之色。 霍知宇抿嘴低头，似是为难，接着又好像是想通了什么，深呼吸抬头。 “你是看上我了吗？” 林幼麒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 “我是不缺钱。” “哦…”,霍知宇听起来似乎还有些失望。 林幼麒懒得理会，从桌上拿起手机揣进兜里，然后把桌上另一部手机递给霍知宇。 “我送你回家吧，霍老师，现在也不早了。” 霍知宇挑眉，没想到冷面大小姐还提供接送服务，嘴比脑子快，立刻答应。 “麻烦了。” “你住哪儿呢？” 林幼麒一下把霍知宇问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他想不起来自己在海市的家到底在哪。但他肯定不能跟林幼麒说，她搞不好会把他带去精神科再做一遍检查的， 在坐车赶来医院的路上，他记住了一个路过的公寓名，打算先报出口搪塞。 “泛海国际。” 听到这个答案，林幼麒肉眼可见地凝固了一瞬。 “我也住泛海国际。” “呃…真巧啊。” 给林幼麒送来衣服的人也准备好了新的车，是被泼漆的同一款，不过不是黑色而是极地灰。 看来林幼麒真的很喜欢这款SUV，霍知宇心想，哪天他也去店里试试。 这个想法一出，他的脑中立刻警铃大响。 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林幼麒？ 为什么呆在她身边他就莫名兴奋？ 到底为什么他今天要跳湖？ 林幼麒已经坐上驾驶座，歪头望向车外，想看霍知宇在磨蹭什么。霍知宇又立刻什么都不想了，大步走向副驾驶。 作为豪门千金，林幼麒不仅不配司机，驾驶技术和驾驶习惯也比小莉简直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她路上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用导航，想必是对海市十分熟悉。车里只有音乐，舒缓了霍知宇一整天的疲惫。 享受了一阵子后，他掏出手机，计划给自己定个泛海国际附近的酒店，等一跟林幼麒分道扬镳后就往酒店走。 手机屏幕亮起，他意识到了不对。 这不是他的手机，他的手机跟他一起在林成甫捐赠的湖水里泡过了，根本不可能正常启动，这是林幼麒的手机，她一定是在病房里拿错了。 两个人都是尊贵的不套壳iPhone Pro Max同款色用户，用着同款默认锁屏壁纸。 按道理来说，霍知宇应该礼貌地将手机还给林幼麒。 但奇怪的磁场再次作祟，一个邪恶的声音在他脑中诱惑道： 这可是林幼麒的手机。 一个几乎包含她所有信息的现代设备。 要是他能解锁，他就可以把她窥探个干净了！ 但他怎么解锁呢？ 奇怪的灵感又击中了他，要不试一试他自己的锁屏密码——250823，尽管他想不起来这串数字有什么含义。 邪恶的声音催促他：试试吧，试试又能怎样？解锁不了再假装自己拿错了还给林幼麒呗！ 霍知宇无法抗拒，稳稳地按下一个个数字。 原始桌面跳出，解锁成功了。 霍知宇感觉自己的灵魂骤然腾空，又被他奋力拉回地面。 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瞟了眼林幼麒。她双手稳稳握住方向盘，目视前方，专注在驾驶上，对副驾驶正在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霍知宇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开始在界面自由点击。 他本来想直接点进微信，却鬼使神差地按到了备忘录，并且发现过去30天，有一个名为霍知宇的文件。 他点进去，这份文件只有八百字，形式内容和小莉喜欢的那种网络小说诡异地相似。 但女主角的名字是林幼麒，男主角的名字是霍知宇。 霍知宇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 为什么他没有今天以前的记忆…奇怪的磁场从何而来…为什么他会一心拴在她身上… 因为他就是林幼麒笔下一个只知道围着她转的刻板又愚蠢的纸片人！ 这个表面高贵优雅的千金大小姐私底下也是个热爱无脑言情小说！品味低俗！！！他被她创造出来只是为了满足她的肤浅幻想！他还为她跳湖！明明她自己就会游泳！！！ 怪不得她把他捞上来之后还想丢掉他！她是觉得面对他太羞耻了是吧？！ 霍知宇冷冷地把手机放回驾驶座之间的杯架中，硬物接触的响声引得林幼麒转头。 她看向屏幕还亮着光的手机，抬眼对上霍知宇阴郁的眼神。 她立刻反应过来——霍知宇已经知道了。 林幼麒吞咽了一口，努力镇定地提议。 “还是先去我家吧。” 第3章 草菅人命 二人抵达林幼麒的家门口，泛海国际公寓一单元702。 林幼麒本来可以直接扫指纹进门，却非常刻意地以极慢的速度输入了数字密码。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干。 然而霍知宇还在审阅林幼麒的手机，视线根本不在密码锁上。 林幼麒把前男友徐扬的东西都扔干净了，包括他的拖鞋，所以现在这个家里没有适合霍知宇的男式鞋。 “你能将就一下38码的拖鞋吗？”，林幼麒礼貌询问。 霍知宇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女士拖鞋，脱了鞋就向客厅走去。 林幼麒皱眉，选择暂时忍耐。 霍知宇走向平时只有林幼麒独享的单人沙发，坐下，往后一躺，双手分别放在两侧的扶手，翘起二郎腿，一副等着林幼麒交代一切的姿态。 林幼麒深呼吸，决定再忍一次。 她走向霍知宇身旁的长条沙发坐下，以尽量平和的语气解释。 “我写那个小说之前也不知道是这么个‘神笔马良’的情况——” 霍炮仗一点就燃，开始噼里啪啦输出。 “‘神笔马良’？” “你知道马良是因为画得好才会得到神笔吧！” “你这写作水平，开头五百字全在描写外貌，总共八百字，一个动作也没有，更不要说情节了。” “你管这叫小说？！” 林幼麒很少允许林成甫以外的人打断她讲话，但她理解霍知宇现在的心情，看在他是她的作品，四舍五入是她儿子的份上，她再忍，并且选择了另外的战术优化沟通。 “我好渴，我去给我俩拿点喝的吧。” 她故作可怜，打断了霍知宇的怒火。 霍知宇刚猛的输出过，心情暂时平和了一些，也没出声拒绝林幼麒。 林幼麒走向厨房，到厨房岛台上的恒温热饮柜中拿了两盒甜牛奶，插上吸管。 她走到霍知宇身边，假装自然地坐下，把牛奶递给他。 甜甜的，暖暖的液体流经霍知宇的胸膛，意外地缓和了不安。 这时林幼麒才开口：“你现在的心情我理解，你一定觉得很迷茫。” 落地灯的暖光好像一层金色浅纱披在林幼麒身上，把她的每一根线条都变得柔和。 霍知宇没有回答，一边用吸管喝着还没有他手大的盒装牛奶，一边把翘着二郎腿的脚放下了。 看来是吃软不吃硬，于是林幼麒决定乘胜追击，蹲下来，双手扒在单人沙发扶手上，抬头看着霍知宇，把姿态放到最低。她很少这么做，姿势不是很熟练，胜在面部表情真诚。 “但是你也可以这么想，你只是省略了数年痛苦的学习，考试，找工作，一睁眼就变成了有头有脸的大学教授——” “所以童年和父母对于一个人来说毫不重要是吧。” 听到霍知宇的指控，林幼麒沉吟不语，半晌开口。 “如果你实在很想要父母，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就是你的——” “林幼麒！” 霍知宇气得把手中的牛奶盒一下捏变形，结果吸管中喷出了一束牛奶，直直地溅到他英俊的脸上。 偏偏林幼麒还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 霍知宇气得夺门而出。 林幼麒挑挑眉，至少他素质挺高，没有在深夜甩门。 最后躺在床上，她突然有些后悔。 她本来只想把霍知宇救起来以后就离他远远的。 看见自己笔下的纸片人成真已经够惊悚了。 都怪她把他写的太好看，浑身湿漉漉地坐在地上一咳嗽，她就心软了。 早知道就不把霍知宇带回家了，现在他走了她还怪失落的。 她可是他的造物主诶，怎么还敢给她甩脸色？ 罢了，一个纸片人而已，走了更好，免得她一看见他就头皮发麻。 很快把自己劝好，林幼麒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罕见地梦到了11岁那年。 林成甫和顾宥曼刚离婚，她被判给了林成甫。 林成甫慷慨地把三人一起居住了11年的penthouse留给顾宥曼，带着林幼麒搬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下又装修好的别墅，叫天珺。 房子很大，像迷宫，林幼麒问林成甫可不可以养只猫或者养只狗。因为爸爸总是在工作，而妈妈从没有在约定的探视时间来过。 林幼麒清楚地记得这个问题之后林成甫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句话。 他没有立刻给出回应，面上看不出赞同还是拒绝，林成甫一向如此。 他先抛出了一个问题。 “会掉毛吧？” 林幼麒立刻联想到了后果——万一林成甫因为不喜欢宠物掉毛就在家呆的时间更少怎么办？ 所以还没等林成甫拒绝，林幼麒自己先放弃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提过养宠物的事。 两个月后，林幼麒独自在别墅区，一边喝着甜牛奶，一边漫无目的地散步。 一只小猫突然从草丛里窜了出来，蜷缩在她的脚边。 林幼麒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种幸福倏忽间就会消逝。 两分钟之后，她才缓缓蹲下，挤了几滴甜牛奶给饥肠辘辘的小猫尝尝味道。 无法养宠物的林幼麒记得猫不能喝太多牛奶，它们大多数乳糖不耐受。 她贪心地摸了摸这毛茸茸的小生命，焦虑漫上心头。 这是车流量最大的一条车道，她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小猫也最好不要，万一被车碾了怎么办？ 那时是冬天，夜间很多流浪猫喜欢爬到轮胎上取暖，第二天早上很容易被突然发动的汽车意外卷入车底身亡。万一她走了以后，这只小猫也爬到车轮胎上呢？ 这是个不好的迹象，她和这个小东西还没有待满一分钟，却已经开始在意它了。 林幼麒犹豫了很久，最终下定决心，她不能把它带回家，但是她可以回去找个纸箱，再拿条毛巾。 如果她返回这里的时候，它还在这，她会把它藏在花园里偷偷养着，不会让它进屋，也绝不会让它饿着。 当她急匆匆抱着纸箱跑回来的时候，那只小猫真的还在原地，舔舐着早就已经干掉的甜牛奶，一步也没有挪动。 她尽可能轻柔地把它捧起来，放进纸箱，用毛巾裹住，抱紧纸箱，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回自家花园。 当她小心翼翼地把纸箱放在草坪上的时候，小猫嗖地一下窜出箱子，一秒钟之内就消失在灌木丛中。 早晨醒来的时候，林幼麒还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她走到厨房岛台，准备接杯热水，意外地注意到恒温热饮柜里的甜牛奶少了一盒。 她怀疑自己记错了，但同时又对另一种可能难以抑制地感到兴奋。 最后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向客卧，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 她先看见床上被子明显隆起的形状，视线缓慢平移到床头，霍知宇的后脑勺对着她。 他的呼吸绵长而平稳，也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床头柜上是插着吸管的牛奶盒。 林幼麒轻轻退出客卧，关上门，用手机外卖下单了一双男士拖鞋和一箱甜牛奶。 其实在林幼麒开门的时候霍知宇就醒了。 他绝不可能在林幼麒家毫无防备地睡大觉，毕竟从现在开始，她是他的复仇对象。 昨晚夺门而出之后，霍知宇其实也就走到了一楼，连单元门都没出。没了林幼麒刷脸，他怕自己再进不来。 即使是在愤懑和丢脸双重情绪的冲击下，霍知宇也还是记得自己是个无家可归，没有身份证，现金流情况未知的纸片人。 想到这里他就更生气了，林幼麒用整整五百字设计他的外形，就不能在后面再多加四个字——“富可敌国”吗？ 这么想完他的愤怒又升级了，凭什么他的一切都要靠林幼麒施舍？ 自己好端端一个人，结果只是她的“女凝”对象吗？ 他就不配拥有自由意志吗？ 他必须争取他的自由意志。 他要摧毁他的造物主。 他要报复林幼麒。 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霍知宇才终于获得了内心的平静。 他终于做出了第一个由自己主宰的决定。他的生命终于有了自己赋予的意义。 但是要从哪里下手呢？ 霍知宇点开自己的手机，把从林幼麒手机里air drop过来的八百字又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钻研了一遍。 他有了灵感。 林幼麒不是幻想他爱上她吗？不是希望他围着她转吗？不是希望他对她俯首称臣吗？ 那他就这么做好了——接近她，了解她，假装爱上她，让她也献出真心。 然后被他狠狠地踩碎在脚下，哈哈哈！ 她必须在大庭广众之下也那么丢脸一次！不行！要比他还丢脸！ 对！他还要创作一份关于林幼麒的文字，完整记录她被他攻略又践踏的全过程！ 光是这么想，霍知宇就已经爽到了，他再次变得从容冷静。 他先回到了林幼麒的公寓，因为她实在是对人太不设防了，输密码输得那么慢，霍知宇没想记都记住了。堂堂凯林集团千金大小姐都不用指纹锁的吗？ 接着他从厨房恒温柜里又拿了一盒牛奶，毕竟脑力活动最消耗能量，而他刚刚拟定好了一整个复仇大计。 最后他躺在客卧的大床上，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新建一个文件，准备记录对于林幼麒的观察所得。 出言侮辱被凯林害惨了的男学生——目中无人。 私底下写自己的同人小说——品味低俗。 擅自把他塑造成无脑平板的言情男主角——草菅人命！ 第4章 疑神疑鬼 林幼麒六点起床，晨跑四十分钟，回到主卧洗漱。 当她收拾好自己再次走进客厅时，霍知宇坐在单人沙发上，像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林幼麒这次不打算忍了，冷冷开口。 “这是我的沙发。” 霍知宇疑惑，“不然呢，你买的沙发还能是别人的？” “...我的意思是只有我能坐。”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霍知宇委屈巴巴，和昨晚恼羞成怒的男人判若两人。 林幼麒莫名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凶了，抬眼瞄霍知宇的反应，他垂下头，又不敢直视林幼麒了，再次道歉。 “对不起，我昨晚不应该那个态度。你没有错，是我冲动了，对不起。”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林幼麒欣慰，然后用她能够想到的最友善的语气告诉霍知宇没关系，又问霍知宇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我需要先办张身份证，我这个情况还不知道—” “这个交给我吧。” 林幼麒话落，霍知宇虽然没有说谢谢，但双眼写满了感激，仿佛卖身救父遇见了只给钱不要人的活菩萨，狠狠激发了林幼麒的慈善之心。 她立刻掏出手机给周俊一发微信安排此事，也马上得到了回复。 “你的情况比较复杂，一个月之后才能拿到身份证。在这之前，我给你定凯悦酒店的家庭套房吧。” 林幼麒自认为如此安排已是尽到了造物主的责任，贴心无比。 但霍知宇并没有立刻跪谢龙恩，反而抛出疑问。 “凯悦酒店在哪呢？” “有很多家店，你可以搜离D大最近的在哪。” 回答完霍知宇后，林幼麒起身，向厨房走去，没看见霍知宇打开了手机地图。 地图显示，离D大最近的分店只有三公里，但是离林幼麒家有八公里。不行不行，太远了，不利于攻略大计。霍知宇收起手机，又开始扮可怜。 “我不想住酒店，像在出差。” 林幼麒端着咖啡转身，眉头紧皱。换做平时，换做是别人，她会说：出差能住凯悦最好的套房你就偷着乐吧，别给脸不要脸。 但这是她创造出来的纸片人，是她的责任和义务。所以她克制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那你想怎么办呢？” 霍知宇从沙发上起身，走向餐厅，在林幼麒面前隔着岛台坐下，毫无年长男性包袱，双手托腮望向站着的林幼麒。 “我想先住在这里，可以吗？” 林幼麒抿了一口咖啡。 “当然可以。” 答应完霍知宇没多久，林幼麒就出门了，没说忙什么，只说要晚上十点才回家。 霍知宇颇有一种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的得意之感，今天一天没课没会，且让他好好探索一下林幼麒的家吧！但他要先点个外卖喂饱自己。 林幼麒早餐就喝了杯美式就跑了，完全没意识到霍知宇是个身高一米九，日均基础代谢两千卡以上的成年男性，他早餐必须要碳水碳水碳水碳水… 下单五分钟，门铃响起。霍知宇跑向玄关，不愧是富人区，外卖都送的这么快！ 他一脸期待地打开门，对上一个中年大妈的死鱼眼，她手里还拎着一大袋蔬果。 “您是…？” 大妈左看看，右望望，“林小姐不在家吗？” “她出门了。您是？” “我是她家的保姆，上门打扫卫生。我姓鲍。” “哦，鲍姨，您请进。”霍知宇给她让开路，看着她轻车熟路地打开鞋柜拿出拖鞋，又径直走向厨房打开冰箱，给她自己开了瓶巴黎水，接着又去打开电视放上甄嬛传。 趁她做这一系列动作时，霍知宇悄悄给林幼麒发微信。 宇：鲍姨来打扫卫生了。 U7：对，她每周二上午来。 U7：不用管她，她做完卫生就走。 宇：那她走之前可以再给我做顿午饭吗？ U7：可以，给我转钱就行，她做一顿饭一千。 宇：富二代也这么抠门吗？ U7:我爸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宇：孝了。 等了两分钟林幼麒没再回复，霍知宇不甘心地放下手机，抬头发现鲍姨已经进入工作状态，戴着手套开始清洁厨房。 到目前为止她都没问过霍知宇的身份，他感到有些奇怪，也去冰箱里给自己拿了瓶巴黎水，状似无意地询问鲍姨。 “您都不问问我是谁吗？” 鲍姨转过头来，一脸莫名其妙：“林小姐那么有钱，你又长得这么俊，你俩的关系还需要我问吗？” 霍知宇：“…” 鲍姨一边喷消毒水，一边以长辈的口吻告诫他：“你可别想着向我立什么主子威风，咱们都是伺候人的，我白天干好我的工作，你晚上干好你的工作。” 霍知宇：“…好的。” 门铃响了，霍知宇拿到外卖，安静地坐在餐桌上吃他的麦满分，不再招惹鲍姨。 结果鲍姨却突然来了聊天的劲，一边拖地一边跟霍知宇搭话。 “你还挺有福气的。” “？” “我在这家呆了也快三年了，你是林小姐包的第一个。” “…那您真是处世不惊，撞见我也不意外。” “有钱人嘛，正常。我还挺欣慰的。” …怎么还欣慰上了。霍知宇头顶三个点。 “林小姐平时很忙的，在家边吃饭都要边在那个电脑上敲敲敲，一天吃不了几口东西，瘦得那个样子哟。有人能照顾她一下也好。” 霍知宇敷衍地点头。 “但我劝你也要知进退啊，林小姐事情很多的，不需要你的时候千万别去打扰她，多察言观色，别得寸进尺。” 鲍姨这头说着，客厅那头的甄嬛传刚好放到嬷嬷给入选秀女传授宫规。 霍知宇的商务微笑快挂不住了，逃离厨房，在房子里到处转悠，参观林幼麒的家。都说家是一个人的自传，霍知宇试图获得有关她性格的有效信息。 林幼麒大约是那种赞成Less is more的人。 整个家虽然是极温馨的奶油中古风，但以一个女生的家而论，可见范围内私人物品出乎意料的少。 唯一能够窥视个人癖好的物件是客厅和书房里的书架，摆放的基本上是经济和法律的专业读物和一些严肃文学。 霍知宇肯定某些角落一定藏着不少言情小说，不然他是怎么诞生的呢？ 但总而言之，林幼麒的家只展现审美，揭秘不了个人**。 霍知宇又转回了客厅，对上鲍姨考究的死鱼眼，他腼腆地解释。 “第一天上班，熟悉熟悉地盘。” 鲍姨这才停止审视，切换为同事之间的关心。 “行，有什么不知道的问我。” 霍知宇还真有问题想问。 “整个家里都没有一张照片呢，林小姐和家人之间的合照什么的。” 鲍姨没有立刻回答，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开口。 “小伙子，做人不要贪心，林小姐既然看得上你，你老实吃好这碗青春饭就是了，别打听一些跟我们这个阶级无关的事，也别做什么入赘豪门的白日梦。” “…” 霍知宇艰难点头，转身走进书房，发誓再和鲍嬷嬷说一个字他就是猪！ 终于霍知宇安静地工作了一上午，鲍姨也不知道在哪里打扫卫生。 没准儿已经离开了，他终于能去厨房自己做午饭了。 哪知霍知宇刚走出书房，就听见主卧传来什么东西掉落一地的声音。 霍知宇快步走进主卧，循着手忙脚乱的收拾声走进衣帽间——鲍姨正在把几个钻石珠宝往自己的领口里塞，都被霍知宇抓现行了还不停手。 “...您很缺钱？”，霍知宇试图为她寻找较为正当的理由。 “没有，我纯仇富。”鲍姨把掉在胸前半截钻石项链塞回胸里。 “您不是挺关心林小姐的吗？” “个人情感和阶级矛盾是两回事。” “…您就不怕被发现吗？” “不会的，这些都是别人送给林小姐巴结她的，她压根没清点过，每次都是收了甩手就扔这。我查过，这些才五位数，她看不上。” “…盗窃金额五位数够判三年以上了。” “不被抓就不算犯法啊。” 法学专业的霍大教授都不知道下一句怎么回了，他双手摁住太阳穴，头疼。 鲍姨开始循循善诱：“小伙子，你贵姓呐？” 现在知道问他名字了？？？ “…免贵姓霍。” “小霍啊，这家里没监控的，只要你不说，林小姐不会发现的。我们无产阶级要团结嘛，你别告发我，我给你分享点林小姐的独家**啊，癖好啊什么的，助力你上位转正。” “…您不是才劝我不要做梦入赘豪门吗。” “哎！你还年轻，还是要有梦想的嘛！不要被我们这些老年人打击了。” “不必了…” “就算你不想上位，掌握一些她的秘密也不错啊！我跟了她三年，还是知道些猛料的，你转手卖给什么凯林的对家，也能赚不少了。” 霍知宇沉吟，像是真的思考了一会儿，颇为动心的样子，但半晌又抬头谨慎地提问。 “那你为什么不拿这些猛料卖钱，还要来偷珠宝呢？” 鲍姨愣了一下，反应也很快。 “这不是还没有买家找上我嘛。” “是你的那些猛料还不够猛吧，卖不出去。” 鲍姨两手一摊，破罐破摔：“那你想怎么样？” 霍知宇叹气，上前蹲下—— “然后他就加入你了？” 林幼麒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副驾驶座的鲍姨，难以相信她的描述。 鲍姨耸耸肩：“真的啊，你回去点嘛，他拿了最贵的一颗耳钉。我拿了三根项链，两对耳环，四根手镯——” 鲍姨一边说，一边从胸口里掏出一把又一把珠宝放在林幼麒面前，然后盖棺定论。 “我觉得他可能真的就是图你的钱。” 林幼麒摇摇头。 “他不可能图钱，他想住在我家一定是为了别的什么。” “那我都说我有猛料了，他也不好奇啊。” “是不是你演技太差了？” 鲍姨立刻横眉竖眼：“林幼麒！我这演技可是帮你抓到过人的！” 林幼麒赶紧贴贴鲍姨：“好好好，你最会演了。” 鲍姨推开林幼麒，严肃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为什么想住在你家呢？” “他肯定会撒谎。” “那你只要看出他撒谎，就知道他居心不良啰。” 林幼麒垂下眼。 “就算他说的是真话，可能我也没法相信。” 鲍姨叹气，握住林幼麒的手。 林幼麒冲她笑笑，从驾驶座掏出一个礼品盒把所有的珠宝都装了起来又递给鲍姨。 鲍姨推拒：“不管你送什么我都要走的，我的宝贝孙孙可比这些身外之物重要多了。” “不是为了留你，就当是我给你孙子包的大红包。” 鲍姨果断收下：“好嘛，那就替我的宝贝谢谢林大小姐啰。” “别客气，谢谢你这三年照顾我。” 鲍姨撩过林幼麒鬓边的碎发：“你找到接任我的人了吗？” 林幼麒握住鲍姨的手，笑眯眯：“还没有，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幼麒回到家，霍知宇正在沙发上钻研甄嬛传，看得入神，听到林幼麒的脚步声都不回头，只开口问候。 “回来了。” “嗯。”，林幼麒走到厨房给自己倒水，假装随意地试探霍知宇。 “鲍姨给你做饭了吗？”林幼麒端着水在霍知宇身旁坐下，明知故问。 “没有。”霍知宇眯眼专注在嬛嬛蝴蝶复宠上，也不正眼看林幼麒。 林大小姐隐约有些不爽，正想怎么戳破霍知宇“分赃”之事，却见他慢条斯理地从裤兜里掏出一颗黑钻石耳钉放在茶几上。 “你那个鲍嬷嬷，今天被我撞到偷东西，还想用你的**交换我保密。” 林幼麒既感到意外又不意外，流露出一些自然的惊愕，让霍知宇说下去。 “我也‘偷’了点，稳住了她，你最好别直接跟她撕破脸，先弄清楚她都知道些什么吧。我估计她都不知道自己掌握的信息到底有多大价值。当然，她到底掌握什么我可一句都没问。” 林幼麒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知道了，谢谢你。” 霍知宇终于正眼看她，挑眉。 “你真的相信我一句没问？” 林幼麒点点头，又指了指耳钉：“送给你，当作我的谢礼，这个黑钻品质不错的。” 霍知宇笑了，倾身靠近林幼麒，把左耳侧过来对着她。 “那你给我戴上。” 林幼麒一顿，没想到他还有耳洞。 “你自己给我写的，难道忘了吗？”，霍知宇故作伤心。 林幼麒确实觉得男人有一只耳洞很性感，没想到自己喝多了以后会真的把这点写进同人文。 她拿起耳钉，因为从来没有给任何人这么戴过，手指还微微有点抖，害怕把霍知宇弄疼。同时她又怀疑他挑中耳钉就是为了谋划这一刻。 此时她离他那么近，两个人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软乎乎的耳垂被她捏在手里，高挺的鼻梁莫名显得温顺，林幼麒忍不住开口。 “你为什么想住在这？” “睡在自己的造物主身边，我觉得安心。” 耳钉戴好了，霍知宇转过头来，双眼近乎深情地注视林幼麒。 从他的眼睛里，她清晰地看到了被蛊惑的自己。 虽然只有一个瞬间，但她相信了，无论他的话是不是谎言。 第5章 疯疯癫癫 次日林幼麒又出门一整天，回家告诉霍知宇，她和鲍姨谈过了，确认她没掌握什么要紧的内容，寻了个由头把她解雇了。 “你态度没有太冷酷吧，她倒是真挺关心你的。” “我把她偷走的那些东西都送给她了。” 好一个主仆情深。霍知宇宣布自己现在仇富也仇穷！ 无论如何，鲍姨事件过去后，霍知宇能察觉出来林幼麒才真正接受他入住家中。 然而他的攻略大计却毫无进展，因为正如鲍姨所说——林幼麒太忙了。 每天早上六点，她雷打不动准时踏上落地窗边的跑步机。 霍知宇为了创造相处机会，也买了健身器材每天六点起床去阳台开练。 他还刻意去商场精挑细选，试了好几家店，买了最能展示他完美身材的运动服。 但在跑步的四十分钟内，林幼麒的视线只专注在iPad的经济要闻上，冷酷地不像个直女。 运动结束后，林幼麒会回到主卧洗漱。她再次梳妆整齐地出现在客厅时，刚好七点。 林幼麒的早餐只有一杯美式和两颗水煮蛋，所以坐在餐桌上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而霍知宇的早餐必须有碳水碳水碳水碳水。 他已经是个没有家庭没有童年的纸片人了，为了色诱攻略对象还要牺牲睡眠，实在不想再在食物上面亏待自己。 所以往往林幼麒会一边在沙发上看书一边等霍知宇吃完早餐，再开车送他去学校。 其实不能说是送霍知宇去学校，他刚开始也自作多情了。 和林幼麒同居的第二天，霍知宇有一节本科生的早八。 七点半他收拾好一切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林幼麒居然在客厅等着，顿时受宠若惊。 次日他上午没课，这才发现无论自己是什么行程，林幼麒都是七点半出门去D大。 霍知宇也不知道她那么早去学校是为了什么，他一下车，几乎就和林幼麒断联了，直到晚上十一点她回家才会再见面。 霍知宇怀疑她一天睡眠时间不超过六小时。 网上有一种成功基因的理论。据说有这种基因的人，在很短的睡眠时间和很少的能量摄取条件下，精力比普通人还旺盛。恐怕林幼麒就是其中之一。 也不知道她整天在忙什么。 一周过去，霍知宇平均每天和林幼麒有效相处不超过两小时。 好不容易第八天林幼麒在晚上七点回家，霍知宇喜出望外，偏偏她进门第一句就是—— “霍老师，我今天已经向学院提交了更换导师的申请，你那边能跟我同步吗？” 霍知宇疑惑无比：“为什么要换？” 林幼麒却一副比他还疑惑的样子：“为什么不换？其实我本来选择的导师就是郑老师，只是你…所以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认为把这个情况纠正过来对我们双方都没坏处。” “…你说的对。” 看霍知宇没有异议，林幼麒痛快走回主卧，再也没有出来过。 霍知宇脑中的警报越震越响。 这很不妙。 他还有三周就要搬出这里，又即将失去她的导师身份，以后想要和她增进感情简直难如登天。 他必须尝试一些激进的办法了。 周五下午，林幼麒的好友章云安的bistro新开张。她开车前往市中心送去开张贺礼。 林幼麒的车刚停好，一头蓝毛的章云安就从店里蹦蹦跳跳跑出来抱住林幼麒。 “来看看我这设计！”，章云安带着林幼麒在店内走了一圈。 林幼麒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没有放过每一个细节。 最后章云安拉着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双手托腮，紧张地期待她的评价。 “还不错。”，林幼麒点点头。 章云安兴奋得手舞足蹈，向店员们宣告：“都给我传出去啊，咱们这店可是林幼麒小姐亲封的‘还不错’啊！” 林幼麒忍俊不禁：“又给我戴高帽。” “你就别搁我面前假谦虚了！谁不知道凯林生意最好的几家餐厅都是你找人策划的。” “那你开店之前怎么不找我？” “那阵子你不是为东国的项目做准备嘛，日理万机的，我哪敢打扰你。” 林幼麒的笑容浅了三分，端起柠檬水抿了一口。 “接下来都不会忙了，随时找我。” “为什么啊？是林玥玥她又——” 林幼麒不想回答，只是点开微信联系列表，给章云安推过去一个联系人。 “你的开张贺礼。” “Diane…天呐，这…不会是那个Diane吧！” 林幼麒不语，只是端起咖啡冲章云安单边眨眼。 章云安起身跨过桌子又给她一个熊抱。 “全海市最好的甜点师居然要来我的店了，呜呜呜，林幼麒，我爱你，以后你在我的店消费一律八折，呜呜…” 林幼麒一边翻了个白眼，一边拍拍章云安。 “她只在国内待两个月，你好好招待人家。” “好！这两个月我给她做牛做马，呜呜呜…” 章云安的经理走近二人，打断了姐妹情深。 “云安，林小姐送的贺礼到了，需要你在门外本人签收一下。” 章云安疑惑，“林小姐？林小姐不就在这儿吗——”，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脸大事不妙，心虚地看向林幼麒。 林幼麒倒是云淡风轻：“去呗，她送的一定不比我差。” 本来还想去看看到底是啥的章云安现在是彻底不敢动了。林幼麒叹气，起身牵着她走到门外。 门外停着一辆黑色保姆车，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家喻户晓的俊脸，询问这里是不是章云安的店，他是来参加今晚的开张仪式的。 章云安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林玥玥连这等流量都能搞到，这位爷今晚在这亮个相，她家半年客流量估计都不愁了。 可是林幼麒就在这站着啊，她俩最近好像又吵架了，她怎么敢收下林玥玥送的大礼… 章云安还在天人交战，林幼麒已经像个真正的主人一般示意经理接待艺人，又叮嘱了晚上有艺人在场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 章云安看着她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之后，才扭捏地开口。 “幼麒，你要是不高兴的话，我待会儿拍完照发完微博抖音小红书就把他赶走…哦不对，还有视频号…” 林幼麒坐进车里，叹气，向章云安勾了勾手。 章云安趴上车窗，林幼麒伸手摸了摸她的蓝毛。 “别想那么多，给你的你就好好用，我只盼你好。” 林幼麒收回手，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章云安留在原地叹气连连，最终还是给林玥玥打了个电话过去。 “礼物我收到了，真有你的…谢谢了…你又怎么惹你姐了…我最近都不敢在她面前提你，问你你也不说…她？刚走，你别想了…” 泛海国际公寓地下停车场，林幼麒麻木地向公寓电梯走去。 本来她是想在章云安的店里吃晚餐的，也好给菜单提点建议，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三周前林宅的那个早晨。 她一天没有进食，但仍然毫无食欲，甚至有些想干呕。 林幼麒记得霍知宇今晚有会，所以傍晚推开家门的时候，她预计的看到一片昏暗。 但入目是温馨的暖光，同时扑面而来的是食物的香气。 林幼麒走进客厅，望向厨房。 橘色灯光下，霍知宇正低头专注而细致地给锅中的菜品调味。接着他一手举起锅倾斜，一手将虾仁从锅中赶到碟子内。 他的小臂因发力而肌肉线条凸显，他穿着林幼麒给他选的粉色格纹围裙，抬头注意到林幼麒，眼神同样充满惊喜，一切细节都是那么符合林幼麒对于家的构想。 她轻轻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不愿打破这一刻。 霍知宇将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解下围裙，落座林幼麒对面，将盘子向她推了推，温柔地开口。 “我第一次做龙井虾仁，尝尝。” 看着眼前冒着袅袅热气的菜，林幼麒好像从没有感觉这么饿过。 霍知宇看着林幼麒将虾仁夹进口中还紧张了一下，害怕她会尝出异状。 是的，霍知宇的激进计划就是这么朴素而邪恶——他往龙井虾仁里加了过量茶多酚，现在这碟菜比三大杯伯牙绝弦的失眠功效还强。 只要林幼麒今晚睡不着，明天一定按时起不了床，状态奇差！只能在家呆着了！ 她井然有序的生活就此被打破，他就可以乘虚而入，嘘寒问暖了！ 本来他还担心虾仁的茶味过重，没想到林大小姐嚼了半天之后抬头看他的眼神还莫名感动。 看来她平时茶和咖啡真的喝太多了，这么重的茶味儿都尝不出来。 会不会剂量不够啊？ 霍知宇又夹了几个虾仁到对面碗里，“这虾线都是我一根一根挑出来的，你多吃点。” 林幼麒看着碗里堆成小山高的虾仁，难得给霍知宇也夹了一筷子：“你也吃，别光顾着我。” 霍知宇当然不敢吃，所以试图凭自己的好皮囊转移注意力。 霍妲己单手托腮，身体向前倾，像从来没有对任何人那般真挚地看着林幼麒，缓缓开口。 “这是专门给你做的，你还喜欢吗？” 林纣王愣了愣，立刻往嘴里塞了两个虾仁。 深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林幼麒丝毫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食物出了差错。 因为她一直忍不住在脑中重复播放三周前的那个清晨。 林家别墅，二楼楼梯口。 惊恐羞愧的徐扬，幸灾乐祸的林玥玥，还有林成甫。 他从楼上走下，双眼淡漠地扫过三人，留下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那天以后，林幼麒没有跟在场的其余三人说过一句话。 他们中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来联系过她。 林幼麒觉得这样很好，因为她没有决心复仇，却又不甘心原谅。 又一轮尝试4-7-8呼吸法入睡失败以后，林幼麒一鼓作气起身，走向客厅。 与此同时，霍知宇正在梦境中挣扎。 他梦见林幼麒第二天因为通宵而心跳过速，心脏病发，被送进了ICU。 医生已经尽力了，但由于林幼麒营养不良，平时还过度运动，根基被掏空，最终抢救无效。 霍知宇走进手术室见她最后一面。 躺在病床上的林幼麒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奄奄一息，眼神中的微光转瞬即逝。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被霍知宇接住，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看向他的眼神是那么的诚恳，好像要告诉他什么。 他俯身贴近，听见她有气无力的声音。 “谢谢你…在我走之前…让我吃到了那么好吃的龙井虾仁…” 霍知宇惊醒。 他坐在床上不停地深呼吸，反复告诉自己只是奇怪的磁场作祟，是他的良心作祟，林幼麒才没有那么弱，他可别小看她了。 霍知宇看向表，凌晨四点。 他决定去厨房整杯美式，然后直接起床开始在客厅工作。 绝不是因为让林幼麒失眠而感到愧疚，更不可能是害怕她一个通宵就猝死，只是学院刚开过会，又给他分配了更多的教学任务而已。 霍知宇刚走到客厅就和阳台上的林幼麒对上眼神。 窗外整个城市都还在沉睡，而她已经换好了一身运动装，正要踏上跑步机。 霍知宇恨不得立刻就在备忘录记下：疯疯癫癫的女人！ 第6章 章云安？ 霍知宇血压陡升，手足无措。 “你…你，凌晨四点就开始跑步？” 其实林幼麒甚至有过凌晨三点去健身房的经历，但看霍知宇一副下一秒就要打120的架势，她还是把踏在跑步机上的脚撤了回来。 “我睡不着。” “睡不着…睡不着可以找点别的事干啊…” 霍知宇环顾客厅，抓耳挠腮，急切地想给林幼麒安排一项不会要了她小命的活动。 “看书！你不是喜欢看书吗？” “家里的书都看过了。” “看电视！这么大个电视，平时也没见你怎么看啊，现在看看！” “我看电视不会吵着你睡觉吗？” “我不睡了，我陪你看。” “谢谢…但是电视上没什么我想看的。” 林幼麒从不追剧，对电影也不甚感冒。 “那我陪你出去走走？” 霍知宇说着就要回客卧换衣服，偏偏此时窗外传来逐渐清晰的雨声。 他仍不甘心道：“雨中散步别有韵味，我去拿伞——” “别，我不喜欢湿答答的。” 林大小姐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双臂环胸。 霍知宇深深叹气，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臂搭在沙发背上，仿佛也把她划进他的领域，但姿态却十分诚恳与卑微。 “你真的没什么一直想在家做的事吗？什么都可以的，我陪你。” 可能是她一夜没睡大脑不够清醒，可能是霍知宇的脸过于合她心意，林幼麒动摇了。 确实有一件事她一直在拖延，或许现在也该完成了。 “是有这么一件事——” 林幼麒起身走向客厅的电视墙，拉出一个大抽屉，然后端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礼盒，走过来，在地毯上坐下，把礼盒拆开。 “这是我朋友之前送给我的一个礼物，是一套乐高。” “每次她来我家都要问我拼出来了没有，干脆今天就把这个事解决了吧，免得她下次来又埋怨我。” “你喜欢拼乐高？” “不啊，太浪费时间了。” “那你的朋友为什么要送你乐高？” 林幼麒笑了，霍知宇难以想象林幼麒可以笑得这么温柔。 “她人就是这样的，送乐高给我，其实是自己想拼。” 霍知宇突然对这个性别不明的朋友很不爽。 林幼麒把分装好零件的塑料袋在地毯上整齐地排列开，拿起说明书开始研究。 霍知宇拿起其中一包零件，“拼出来是什么？” “拼完了才知道，这是她专门定制的。” 林幼麒把说明书递给霍知宇，确定好分工。 “定制的？那你朋友还挺用心。”，霍知宇酸里酸气地评价。 林幼麒充耳不闻，脸上又再次浮现那种霍知宇看了就讨厌的笑容。 “她送礼物一直很用心。” “你们怎么认识的？” 霍知宇努力假装不刻意地询问。 “她是我妹妹的大学同学，有一次来我家玩认识的。 这是霍知宇第一次听到林幼麒还有妹妹这回事，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接着问下去，事实上他也已经开口了。 “你——” “我小时候一点也不喜欢玩玩具。”林幼麒突然一本正经地蹦出这么一句话，好像自己一生下来就是个严肃靠谱的大人，也因此打断了霍知宇的思路。 她知道霍知宇接下来可能会问什么，她不想回答，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 其实10岁以前的林大小姐简直就是个玩具狂，最喜欢的就是芭比。 她在自己卧室的阳台上用各个系列的玩具搭了一整个次元混乱的芭比世界，每天放学后都在阳台上自己一个人扮演十个芭比的角色，上演自己的剧本。她的想象力是她最好的玩伴。 直到那学期期中考试，林幼麒破天荒地考到了班级二十多名。 并不一定和玩具有多大关系，顾宥曼和林成甫也没有责怪她。 他们只是在知道成绩以后露出了失望的眼神，那种眼神远比打骂林幼麒更可怕。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赢回他们的信任。 她从小就听林成甫说，信任是生意场上最重要的东西，客户的信任，市场的信任。 尽管她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生意场，什么客户，什么市场。 她只知道她必须表态，必须做点什么让爸爸妈妈相信她下次一定会考好。 所以她自己搬来了两个大纸箱，把整个芭比世界都扔进了垃圾桶。从此以后，卧室阳台上只有书，林幼麒再也没有从任何一个班级里的排名里掉出过前三。 “你这拼错了。” 霍知宇的声音打断了林幼麒的回忆。 他倾身过来，擅自拿走林幼麒手上的部件，以正确的方式将两个部件重新组合。 “小时候不玩玩具，长大连乐高都拼不对。” 霍知宇难得以年长的姿态取笑林幼麒。 林幼麒也难得孩子气地反驳。 “章云安从小拼乐高，还不是拼得没我快。每次我俩一起拼，她连说明书都看不明白。” “看来你俩经常一起拼乐高了。” 霍知宇将刚刚拼好的部件有点重地扔到地毯上，林幼麒没看见。 “没有，她很忙。” 其实还有林玥玥的原因，但林幼麒不愿跟霍知宇讲这些。 “富二代忙着继承家业？” “她？让她继承家业，说是折磨她不如说是折磨明章集团。” 好么，这个章云安不仅有血有肉，还是个和林幼麒门当户对，家世显赫的二代。霍知宇心脏气得突突跳。 “那他忙什么呢？” “她什么都忙，天马行空，三分钟热度，去年搞了个乐队，今年又开了个饭店。幸好她还算擅长投胎，别的家庭可供不起这么个白日梦想家。” 林幼麒嘴上对章云安满是不成器的嫌弃，但面上的笑容却还带着一丝宠溺。 霍知宇都快把手里的乐高部件捏碎了。 “他爱好还挺广泛…他人一定也很有趣吧。” “她是挺逗的。” 两个小时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中很快逝去。 尽管聊天牛头不对马嘴，但霍知宇和林幼麒拼乐高配合得十分默契。窗外朝霞初现，他们已经把一盒乐高全部搭好了。 这是一个花园，中间有个长椅，坐着两个男人，他们背对彼此，头却靠在一起，仿佛在交换什么情报。 “是《教父》里的场景。” 林幼麒向霍知宇解释。 “你不是不喜欢看电影？”，霍知宇问。 “但我喜欢这部。” 林成甫曾经为重建海市电影资料馆捐款，于是他们邀请他参加了开馆仪式。 那天放映了这部经典之作，唯一一部林成甫带林幼麒一起去看的电影。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场戏，没想到她还记得。” 林幼麒抬头看向霍知宇，一双眼亮晶晶。 “她还吐槽我，说我小时候喜欢芭比，长大居然喜欢《教父》，是女性群体的内鬼。” 霍知宇见林幼麒这么兴奋地谈起章云安，心里生出艳羡的同时也积蓄落寞。 “那个时候我还没看过《芭比》那部电影呢，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我拉着她看完《教父》第一部之后，她连夜就把三部看完了，哈哈哈，章云安就是这样的…” 渐渐地，霍知宇看着林幼麒从开心的回忆中一点点抽离，安静下来，陷入一种茫然。 天光熹微，朝阳在她身后升起，整个世界寂静无比，林幼麒的怅然仿佛有回音，在霍知宇的胸膛间来回飘荡。 按道理来说乐高拼完以后是会收获成就感的，但林幼麒看上去更像是失去了什么。 可能是因为霍知宇是由她创造出来的，某一个瞬间他福至心灵，在自己造物主无头无尾的失落之间抓住了线索。 他陡然提议。 “我们把它全都拆了吧？” 林幼麒不解地看向霍知宇，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做，又听见他以低沉醇厚的嗓音补充道。 “下次章云安来家里，就可以和你一起拼了。” 林幼麒愣了一下，搞不明白为什么霍知宇比她还清楚她想要什么。 当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向霍知宇频频点头，像只被主人问要不要出门玩的小狗。 第7章 狗塑万岁 早晨七点，霍知宇和林幼麒终于把拼好的乐高全部拆完，用小袋分装放回礼盒，好像过去三小时这个客厅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再次躺回床上补觉时，林幼麒感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只可惜下午还有课，她懒得细思，沉沉地睡了过去。 霍知宇也深陷梦中，又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睡着没多久，哒哒哒的脚步声就传入耳中，有人小跑进了客房。 霍知宇睁眼，林幼麒隔着被子趴在他身上，什么也不说，圆眼睛骨碌骨碌转，又长又密的睫毛垂着，楚楚可怜。 “怎么不说话？”，霍知宇撑起身子想坐起来，丝绸被太滑，林幼麒看着就要滑下去。 霍知宇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却传来毛茸茸的触感。他侧头看去——是一根乖巧可爱的狗尾巴。他徐徐将视线挪回她的脸庞，又惊喜地发现了一对娇俏的毛耳朵。 霍知宇着了魔，另一只手忍不住抚上她的小脸，手指自然地摩挲下滑到下巴，又自作主张地一挠一勾。 “是谁家的puppy…” 最终他在一声令人怜惜无比的呜咽中醒来。霍知宇恨不得立刻重返梦乡，但大脑过于兴奋，睡意散尽，再难聚集。 霍知宇认为狗塑林幼麒并不全是他白日做梦，背后也是有一定事实支撑的： 1、林幼麒每天同一时间早起，自己遛自己，消耗能量。（指每天六点起床跑步） 2、林幼麒不吃巧克力或者其他甜食。（虽然狗是不能吃而林幼麒认为吃糖不健康） 3、林幼麒潜意识里希望讨好人类。 第三点乍一看非常离谱，但实际上霍知宇对此却相当有把握。 他已经越来越肯定林幼麒是故意被推入湖中的，目的是为了让那个男学生消气。 并且第一晚他来到这个家，一发脾气林幼麒就蹲下来哄他；第二天他提出要住进她家里，她也同意；后面他投喂下了“药”的龙井虾仁，林幼麒也是吃了个干净——四舍五入以后林幼麒根本就是对他言听计从啊！ 霍知宇并不会因此就认为二人已经产生了特别的情感，仅仅是因为她潜意识里极度回避冲突，忍耐限度极高而已。毕竟她也包容了像鲍姨和章云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无论如何，林小狗的这些习性都将成为他攻略她的利器，接下来他必须好好思考，如何加以利用。 中午十二点，林幼麒睡到自然醒，走出客厅发现霍知宇已经换掉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林幼麒的脚步声，他扭头看过来，贼眉鼠眼地试探。 “今晚咱们出去吃饭吧。” 林幼麒打了个哈欠，走向厨房，点点头。 “可以，你想吃什么？” 霍知宇窃喜，这就同意了？都不问为什么要一起吃晚饭吗？都不提议在家做饭吗？果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呵呵。 “去章云安的店吧，支持一下你朋友的生意。” 霍知宇不怀好意地提议。 林幼麒倒水的动作却停滞了一秒，出言拒绝。 “不了吧，她才开张没多久，店里甲醛多。” 怎么回事林小狗，还有异议了？ 霍知宇仍然是笑眯眯的，但林幼麒无端察觉到一丝危险，她听见他温柔地逼问。 “你不想让你朋友见到我吗？” 怎么可能，林幼麒只是不想让林玥玥见到霍知宇，她害怕在章云安的店里偶遇林玥玥。但这肯定不能说，所以她转移重点。 “晚饭带你去个地方，我从来没带别人去过，保证好吃。”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个字眼取悦了霍知宇，他脸色稍霁。 “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下午下课以后，郑教授把林幼麒叫到了办公室。 她对于林幼麒上交的论文大纲不是很满意。 这不算什么大挫折。虽然林幼麒从小到大都是老师们的宠儿，习惯让老师们满意，但她也明白，学术论文存在个人审美的区别，这只是她的第一稿，她还没有摸清郑教授的偏好与习惯，二人还需要磨合，第一稿不尽人意是很正常的。 她难以接受的是郑教授传达她感受的语气——极其委婉小心，没有一个负面用词。 好像林幼麒不仅学术水平不高，心理承受能力也很低，经不起一点批评一样。 迫使林幼麒回想起自己中考前的一段记忆。 她初三二诊成绩出奇的差，从来都排在年级前三的她，二诊却直接掉出年级前五十。 那个时候离中考只有两个月了。林幼麒从小到大积蓄的信心直接被击碎。 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学生，评判自己价值的唯一标准就是成绩。 晚自习坐在教室里她什么都看不进去，满脑子只想着自己考不上海市最好的高中怎么办，大家会怎么想，林成甫会怎么想。 好像满教室的人都在看笑话，不可一世的林大小姐终于从天上掉下来摔了个大马趴。 最后她实在承受不了压力，第一次晚自习请假打车回了家。 在天珺大门前下车后，她看见顶楼的灯亮着——林成甫居然在家。 她突然就把所有的坚强和体面都抛在脑后，从没感到过如此需要父亲的安慰。 她流着泪跑回家，跑上了三楼，急切地想倾诉焦虑不安，渴望得到一点点怜惜。 但当她推开林成甫书房门后，他满脸被打扰的不悦，第一句话是“为什么不敲门”，第二句话是“怎么还逃学”。 “爸爸，我…我这次二诊考的很差，我不想…我怕——” 她话还没有说完，林成甫就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扭过头去，连鼻孔都透露着不耐烦与失望。 “赢不了就算了，别一副输不起的样子。” 这是那晚上林成甫唯一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林幼麒把这句话狠狠地刻在了灵魂上。 日后即使她遇到了挫折，也不允许自己有受挫的感受。 哪怕跌倒在泥坑里，她也必须看起来像个立刻就会东山再起的赢家。 所以郑教授温柔小心的态度比痛快骂林幼麒一顿更让她感到郁闷，甚至对自己失望。 但这些情绪林幼麒没有在霍知宇面前暴露出来，因为自怨自艾是可耻的，并且她认为很少有人能够理解这种晦涩扭曲的感受。 双行道的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傍晚阳光从树荫缝隙中洒下，霍知宇听见了中学生叽叽喳喳的聊天声，给整条街带来了嘈杂的生机。 他向右看，车窗外是一排各式各样的饭店，华莱士，花甲米线，猪脚饭…每家店面很小，小桌子小板凳都摆在路边，供学生用餐，各有特色的食物香味一股脑涌入鼻腔。 林幼麒那侧的车窗外是一排绿瓦红墙。她突然毫无缘由地降低了车速。霍知宇余光瞥见她几乎不可见地侧头看向窗外停顿了几秒。 霍知宇望出窗外，是一张高考榜，上面贴了许多学生的照片，下方是他们的高考分数，去年的理科状元也在其中，他的照片面积是其他学生的两倍大。 林大小姐是不是也上过榜？霍知宇还没来得及问，她已经加速驶离。 林幼麒把车停到了学校大门对面的一个小区里，示意霍知宇下车。 她把他带到一家红油水饺。霍知宇想不到平时只去人均消费五百以上餐厅的林大小姐，轻车熟路地在这样的苍蝇小馆内占好位子，又打了两碗免费海带汤。 “菜单在墙上，看看你想吃什么。”，林幼麒在手机上回复消息，头也不抬。 霍知宇看向墙上，却被另外的图样吸引了注意力——这家土土的小餐馆竟然有一块贴满便利贴的许愿板，都是一些学生们若干年后看了一定会羞耻得脚趾抠地的内容。 霍知宇一一浏览愿望，随口回答林幼麒：“你点吧。” 林幼麒眼睛还专注在手机上，朝后厨方向喊：“两份二两红油水饺，微辣多蒜。” 霍知宇第一次见她摄入如此油腻，重口味的碳水，不免一惊。 “你高中的时候经常来这吃？” “每周五中午都来。” “那这上面有你许的愿望吗？” 林幼麒猛的抬头看向霍知宇，对上他戏谑的眼神。 “反应这么大？那看来是有了。” 林幼麒立刻伸手要去阻止他翻找，二人却都被一句突如其来的惊叫打断。 “林神！” 二人循声望去，三个女高中生站在店门口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嘴巴，好像私生饭在在自家楼下撞见偶像一般惊讶。她们立刻冲进店内簇拥上来把林幼麒围住。 “林神！你怎么回来了！” “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们马上要月考了…” “我可以跟你握手吗？右手好不好？” 林幼麒一脸茫然：“你们…认识我？” “当然啦，我们每次考试之前都会来这家店参拜，周考也不例外。” 说着，离林幼麒最近的女生指向许愿板顶端一角的一张蓝色便利贴。许愿板上别的便利贴都是层层叠叠地粘在一起，唯有这张便利贴周围被自动留出了一圈距离，没有别的便利贴覆在其上。 霍知宇站起身端详，这张便利贴上清秀的字迹写着：考上D大。 它周围的便利贴都写着：接林神神力、还愿、追随林神逆袭、等等… “饭圈文化都已经蔓延到高考圈了吗。”，霍知宇坐下感慨，结果被女高中生回头横眉竖眼相对。 “什么饭圈，我们是林神的信徒。她高三才从国际部转到普高，只花了一年就考进了全国第一的法律专业！” “她高考百日誓师的演讲我们都倒背如流！” 给霍知宇科普完以后，小信徒们又立刻转过身去用炽热锋利的问题包裹林幼麒。 “林神！你现在在在哪里工作啊？是不是红圈所？” “还是说你要出国深造？我听说D大本科都是去藤校读硕士，然后…” 霍知宇看着林幼麒一向从容端庄的脸上出现一丝羞愧的裂缝，她恐怕认为接着留在D大读研的现状会让小信徒们失望。 “我们现在的工作是有保密政策的，不能对外说。” 霍知宇张口就来，但小信徒的期望明显是被满足了。她们先是一脸“还能这样”，接着又一脸“我们都懂”，看看林幼麒又看看霍知宇。 最后林幼麒婉拒了签名，请她们每人喝了一瓶北冰洋，女孩们就赶着回学校上课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车厢内一如既往的安静。林幼麒终于忍不住先开口。 “你不打算问我高中的事吗？” “怎么，想向我一个人物背景空空的纸片人炫耀你的峥嵘岁月？” “…当我没说。” “问你也不会答，还要来挑逗我问，真是人心险恶。” “…我没有。” “既然你不让问高中的事，那回答点别的问题补偿我吧。” 林幼麒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霍知宇绕进去还得补偿他了，到底是谁的心险恶。总之她还是点点头，同意他询问。 “在学校发生什么了，下午为什么不高兴？” 林幼麒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没想到霍知宇竟然能看出来，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真的告诉了他郑教授对论文不满意的事。 “只是大改吗？那份大纲要是交到我这里，我会直接让你重新选题。” 霍知宇一副“就这”的神情，成功让林幼麒的心情从不安转换为不爽。 “你看过我的大纲？” “不让看？” “你看了怎么不跟我说？给我点修改意见也好啊。” “我才不会免费替别的老师骂学生。” “所以你也觉得她该狠狠骂我一顿是吗？” “她没骂你？” “她很委婉地给我提了意见，好像我经不起一点骂一样。” 霍知宇觑了林幼麒一眼。 “你有受虐倾向？”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预设我玻璃心。” 霍知宇没想到她还有这种心思，思考了几秒，徐徐开口。 “郑老师就这样，她对所有人都是，不是针对你，她害怕和人起冲突。” “真的？” “我听说她的车位被吴老师占了大半年，她天天跟吴老师打招呼都没跟人提过一句。” 林幼麒双眼重新亮了起来，好像闻到罐头的小狗，过了几秒又忍不住问霍知宇。 “我那份大纲真的有那么差吗？” “惨不忍睹。” “我——” “那又怎么样，你最后肯定能改好的。” 听见他这么说，林小狗双眼闪闪，好像尾巴摇得要骨折，一副很希望他再拍拍她的头夸一句good girl的样子。 但霍知宇不能这么做，不能每次都轻易地让她得到奖励。 他必须想个办法把认可包装起来，高高举起，小狗一定得很努力才能得到。 这样她才会渴望，才会珍惜。 第8章 章云安是女的！ 周日早晨七点，霍知宇和林幼麒坐在餐桌前安静地享用各自的早餐。 两周过去，林幼麒已经快要习惯霍知宇的存在。 尽管她跟他强调过，她会再找家政阿姨，他不必费心。但霍知宇似乎更享受自己下厨和清洁的过程，好像他曾经真的在海外独自生活过，而不是一个空有设定的纸片人。 他甚至在专业领域方面也真的如同她设定的那般优秀。她们会在早餐时间交换一些有关时政新闻的看法，林幼麒也会向霍知宇请教专业课程上遇到的难题。 霍知宇在给予实际指导的时候吝惜言辞，好像多解释两句他就亏了多少钱一样，在洗刷调侃林幼麒的时候却又慷慨起来了。 “很难想通吗？那我再解释一遍吧。” “哎，或许我下一届硕士生还是少招D大本校保研的吧。” “幸好这些问题你先问了我，没直接去问郑老师。不然她多难办啊，又不敢骂你。” 林幼麒应该觉得冒犯和恼怒的，但她又十分享受自己绞尽脑汁思考过后给出正确答案时，霍知宇眼底掩藏不住的一丝欣赏。 就这么一点认可，足以抵消前面他的数十句阴阳怪气。 难道她真的有受虐倾向？ 无论如何，为了找霍知宇开小灶，林幼麒的早餐时间已经从十几年如一日的5分钟延长到了半小时。 有时候把自己的东西吃完了，她也忍不住要频频看向霍知宇盘子里的水果，玉米，紫薯…霍知宇当时明明专注地看着她的论文大纲，从第二天开始却也给她准备了一小盘水果沙拉，既解馋又不会太撑。 他甚至会变换着每天的水果。 “吃蓝莓，补点花青素，护护眼。” “为什么要护眼？” “你不是昨晚又熬夜写综述了吗。” 霍知宇在说这话时背对着林幼麒操作咖啡机，语气无比自然，好像脱口而出的不是一句关心，而是今天的天气。 “…大学教授怎么还相信这些推销水果的话术。” 林幼麒嘴上这么说，心却莫名塌陷了一块。她把一颗蓝莓送进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蔓延开来。 她好像不希望霍知宇搬出这个家。 “霍老师，你看好房子了吗？” 霍知宇顿了一下，正想怎么糊弄过去，玄关处突然传来了门解锁的声音。 二人双双猛地站起身来对视——现在才早上七点，是谁试图闯入？小偷？ 霍知宇反应非常快，大步流星走到林幼麒身边，一手把她挡在身后，一手抄起客厅的高尔夫球杆。 门打开了，一颗蓝色脑袋冲进客厅大喊：“Suprise！” 林幼麒死死抱住霍知宇要挥出球杆的手。 “等等…是章云安！” 林幼麒走过去递给章云安一盒甜牛奶，然后坐在她身边。 霍知宇独自享用单人沙发，看着心情愉悦。 “幼麒，这位帅哥是…？”，章云安兴奋地挤眉弄眼。 林幼麒罕见失语，不知道该怎么向章云安解释二人的关系：“他是…” 霍知宇及时救场：“我是她的邻居，霍知宇，也是D大的老师。我家水管爆了，物业这几天正在抢修，林幼麒收留我几天。” “哦～～～”，章云安一脸微妙地点点头，“我们幼麒原来这么善良啊～～～” 章云安冲林幼麒单边wink，意思是姐们儿都懂。 林幼麒翻了个白眼，意思是你懂个屁。 “大清早找我干嘛？以前这个点你不是才睡下吗。” “现在我可是章大老板了，必须早起啊！说到这，你给我找的Diane，她实在是太完美了！我家店两天之内就冲上了海市必吃榜，今天我是来报答你的宝贝！” 说着章云安就熊抱住林幼麒，给她脸上来了个大亲亲。 霍知宇几乎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林幼麒把章云安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别报答我了，你别折腾我就行。” “不行！必须报答！我给你买了环球影城的VIP票！今天你就跟我去彻底放松一天！” “…又是你自己想玩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上回给你送…哦对！乐高呢，你拼完了没有？” 问完这话，章云安看见林幼麒瞟了霍知宇一眼才回答。 “没呢，一直没空。” “哼，那今天玩完环球我们就回来拼！” 章云安看林幼麒笑了，然后又瞟了霍知宇一眼。 邻居？呵呵呵，我信你个鬼。章云安心中冷笑。 “霍老师也跟我们一起呗！我请客！” 林幼麒以为霍知宇肯定对环球影城这种地方不感兴趣，正想帮他推脱。 “好啊。”霍知宇已经笑眯眯地回答。 二十分钟后，三人梳妆整齐地出现在泛海国际公寓地下停车场。 章云安给林幼麒手舞足蹈地比划自己店内的经营盛况，她说十句林幼麒回一句。 等走到林幼麒车旁，尴尬的情况出现了—— 霍知宇和章云安的手同时伸向副驾驶座的车门把手。 两周来霍知宇每天早上和林幼麒一起去D大，他已经习惯从这上车了。 此时他是应该给章云安让位置的，他是男士，理应礼让女性，就算论关系亲疏，也是章云安比他更有资格坐林幼麒的副驾。 但霍知宇就是不想妥协，莫名想看看林幼麒会怎么做，于是呆在原地装愣。 结果在林幼麒张口协调以前，章云安率先收回手，退步，给霍知宇做请进的姿势。 “邻居你坐，你坐～” 话的末尾，又是一个微妙的wink抛向林幼麒。 霍知宇看章云安是越来越顺眼。 开往环球的路上，章云安一米七的大个一直往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的缝隙凑，既像个被父母带出去玩的小孩，又像个陪同子女约会的催婚老母亲。 “霍老师，你今年多大了呀？” “二十九。” “这么年轻有为啊！不错不错。你平时工作忙吗？” “不接横向的时候还好。” “接横向是啥？”，不学无术章云安扭头问林幼麒。 “就是赚外快。”，林幼麒回答。 “哦哦！那感情好啊，想多赚点就忙点，不想多赚就闲着，这个好！” 章云安给霍知宇竖大拇指，霍知宇礼貌一笑。 “不过我们幼麒以后工作肯定是很忙的，还是找个闲点的合适，是吧幼麒？” 林幼麒试图单手把章云安的头摁回去：“你能不能系上安全带坐好。” “你的车技，我放心！霍老师，你知道我们幼麒唯一的兴趣爱好是开车吗？” 霍知宇侧目看向林幼麒，她直视着前方，淡漠地开口。 “开车不能算作是兴趣爱好。” “但你就是很喜欢啊！霍老师你知道不，大三的时候我们去西北自驾，最后一天返程，离终点只有四百多公里，我跟林玥玥连续玩了两周已经累的不行了，高反巨严重，上吐下泻！是幼麒通宵开车带我们赶回海拔低的地方，从凌晨三点开到早上七点！六点多的时候我醒了一回，怕她太累，还想说要不靠边睡会儿，结果我坐在副驾，看她两眼目光炯炯，可精神了！已然达到了人车合一的境界啊！” 霍知宇看着林幼麒的目光逐渐从现世抽离，语气也满是怀念。 “在草原上向着朝霞开车，感觉是很不错…” 透过林幼麒的双眸，霍知宇好像也看见了晨光熹微，星辰闪烁，天际明暗交界处山脊的轮廓，公路旁泛着淡淡银光的是潺潺小河。手机也没有信号，整个世界在安睡，他的灵魂和她一起奔驰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 直到被章云安的声音拉回现实。 “想想我们幼麒也好可怜啊，从小到大就是个卷王，都没培养个像样的兴趣爱好，长大以后只能喜欢开车呜呜呜…” 林幼麒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包薯片向后扔去。 “你吃点东西吧。” 章云安或许是在开玩笑，林幼麒多半也没有当真。 但霍知宇还是很多余地接话，因为给予小狗肯定是很重要的。 “我认为喜欢开车很特别。” 章云安薯片吃得咔呲咔呲没听见霍知宇这句，也没看见林幼麒的耳尖俏然变得绯红。 第9章 理解 一整个上午，霍知宇看章云安又越来越不顺眼。 他彻底看明白了，林幼麒表面对章云安十分嫌弃，实际上对她超乎寻常地包容，甚至可以说是溺爱。章云安一过安检就把脑子丢了，只知道像个小孩一样要这要那，而林幼麒一边嗤之以鼻一边满足她。 “哈利波特哈利波特！我们先去玩哈利波特禁忌之旅，那个最好玩！” “不要乱跑！我看看导航，往这边走。” “噢！但我也想看未来水上世界的杂技表演，这次我要坐第一排！” “什么年代了谁还看杂技…你站住，我看看表演时间——我们上午先玩三个项目…” “妈呀，我想上厕所了！” “跟你说了少喝点饮料！我带你去，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厕所了。” 霍知宇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受，好像自己的小狗在外面还养了一只傻狗。 除非章云安救过林幼麒的命，不然林小狗凭什么这么迁就她？ 他知道林幼麒一定不想被杂技表演搞的一身是水，但她还是陪章云安坐在了第一排。 他知道林幼麒不喜欢吃过于甜和油腻的食物，但她还是陪章云安排老长的队买基本上就是糖精和奶油混合制成的黄油啤酒。 明明这趟是章云安为了让林幼麒放松一天才安排的，章云安自己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地来了林幼麒家，又走进环球影城，反倒是林幼麒背了个双肩包装着酒精湿巾，遮阳伞，防晒霜，水杯，甚至还有小零食供章云安排队等黄油啤酒的时候打发时间吃。 零食一定是林幼麒专门给章云安装的，因为她自己平时什么零食都不吃。 霍知宇恨不得立刻打电话给章云安她妈让她赶紧把章狗带回家。 他按耐不住，上前俯身跟林幼麒咬耳朵。 “我也想吃那个。” 霍知宇起身直视着前方章云安手里的咪咪虾条。 章云安正一边吃虾条，一边专注地看着旁边商店橱窗里的海德薇玩偶，犹豫要不要再买一个。她没听见霍知宇在后方作妖。 林幼麒有些尴尬地看了霍知宇一眼，靠过来，微微踮起脚，凑近他耳边，轻柔又温热的呼吸悄悄打在他耳畔。 “这是最后一包了，你让她一下，我们待会儿就去吃午饭了，行吗？” 然后她退一步，对他双手合十，好像在说拜托拜托。 霍知宇一点也不饿，他是个二十九岁的大人了，才不会跟二十二岁的小屁孩抢零食。 何况这是林小狗第一次求他。 所以他勉为其难地宽宏大量：“好吧。” 林幼麒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想拉住前方要去买第八个海德薇玩偶的章云安。结果她自己先被两只温热的大手固住了双臂，阴影从背后笼罩过来，低沉，磁性夹杂着一丝埋怨的声音从头顶钻入她耳中。 “下次也要给我带。” “好…” 接收到她的承诺，霍知宇的禁锢才解开，放小狗落荒而逃。 午饭前的最后一个项目是整个环球影城最刺激的霸天虎过山车。其实已经一点过了，但章云安坚持要玩了这个项目才能吃午饭。 “如果你害怕吐出来的话，我们还是别玩这个项目了吧。” 一车尖叫从三人头顶飘过，林幼麒看向不断吞咽口水的章云安，耐心劝导。 “不行！幼麒，我已经来了至少二十次环球了，没有一次真的敢上去过，我不能再退缩了！”，章云安捏紧了拳头。 “真的有二十次吗？那怎么今天还一直是林幼麒带路？”，霍知宇斜睨章云安一眼。 又一车尖叫来临，章云安腿肚子都发软。 “下次吧，下次再来。”，林幼麒拉了拉章云安的手，却被她一把挽住。 “幼麒…能不能这样…”，章云安泪眼汪汪地半蹲抬眼祈求林幼麒，“你先坐一回，下来跟我说啥感觉，我再上去，好不好？” 霍知宇知道林幼麒一定会答应章云安的，于是上前一步准备陪林幼麒先坐一趟，结果被章云安一手挡开。 她回头，这个角度林幼麒看不见她的表情，所以她给霍知宇猛使眼色。 “霍老师，你是不是也很害怕这个但也很想坐啊？” 霍知宇看章云安挤眉弄眼快给自己弄偏瘫了，不忍心不配合。 “是，我可能有点恐高。” 林幼麒叹气，把双肩包递给霍知宇，独自走向霸天虎过山车的VIP通道。 霍知宇望着她瘦削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在视野中。 “别担心，霍老师！幼麒在迪拜跳过伞，过山车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霍知宇余光瞥见章云安，一下没了刚刚的怂样，他挑眉，但没有看向她。 “那你把我留在这是想说什么呢？” “嘿嘿，你在追我们家幼麒吧？” 虽然霍知宇的计划确实是要俘获林幼麒的心，但要承认他在追求她，他不甘心。好像一旦认了这个说法，他就已经是个输家。 所以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有这个意向。” “哎哟你还害羞起来了，行吧行吧。” “我只是不想莽撞行事。” “那你挺明智的，幼麒才分手没多久呢。” 霍知宇猛地转头看向章云安，对上她一脸“现在感兴趣了吧”的得意神情。 他清了清嗓子，略带严肃地盯着章云安。 “你不该背着她向我透露她的**。” 章云安无语，翻了个白眼。 “我才不会跟你讲她前男友的事，只是想给你一点助攻的意见，因为你比她前男友看着识相多了。” 此话一出，章云安在霍知宇眼中又顺眼了。 “请讲。” “你知道林幼麒为什么喜欢开车吗？” “因为控制欲强？” 章云安有点惊讶地看向霍知宇，没想到他竟然能看到这层。 “林幼麒的控制欲挺明显的，还有点强迫症。，她完全不下厨，但橱架上的碗碟必须按照大小颜色排列整齐。” “你观察挺仔细昂。” “谬赞。” “控制欲当然是幼麒喜欢开车的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幼麒很喜欢被人信任和依赖的感觉。”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自驾游总是她开的里程最多，地形最险，但也是她最靠谱，当我们这么夸她的时候，她是真的很骄傲很满足。你坐过她的车对吧？你难道不觉得如果她是司机的话，哪怕你窗外是悬崖，也敢放心大胆的睡觉吗？” 霍知宇回想起那些坐在林幼麒副驾驶座的时刻。 即使技巧熟练，熟悉地形，但她从来不会像一些卖弄的司机一般，单手握方向盘，一手托腮故作潇洒。在海市这个浮躁拥堵的城市，她双手稳稳地掌控着方向盘，不疾不徐地驾驶，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只小小的诺亚方舟。 所以霍知宇冲章云安点头。 “那你懂了吧，霍老师，幼麒这样的女孩不需要什么白马王子，她就是个责任感使命感超强的国王——” 章云安认真地注视着霍知宇。 “她需要的，只是有一个人能理解她。” 霸天虎一趟只需要一分半，林幼麒很快结束体验，面不改色地走向霍知宇和章云安。 “我觉得你可以试一下，没那么可怕，完全倒立的部分并不多。” 林幼麒平静客观地向章云安转述感受，章云安做作地推拒。 “呜呜呜，可是我听到尖叫还是好害怕呀，我不去了。但是幼麒你可以陪霍老师试一下呀？” 林幼麒看向霍知宇，以为任何一个年龄二十九岁身高一米九的成年男性都是不好意思在光天化日之下承认自己需要一个小女生陪着玩过山车的。 没想到霍知宇无比坦然地点点头，走过来挽住她，把她再次拉去VIP通道。 “陪我吧，我害怕。” 飞翔在环球影城上空，霍知宇满脑子都在想他该怎么去理解林幼麒。 凯林集团的千金大小姐，林成甫目前唯一合法的婚生子女，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妹妹。 明明应该在海外留学，却在高三临时起意参加了高考，仅通过一年的努力就考进了国内第一的法律专业。 明明成绩优异，研究生却没有继续去海外深造，或是回集团实习，而是留在了本校。 才和前男友分手，但生活中已然找不出任何前男友存在过的痕迹。 明明不喜欢吃甜食，厨房里却常备甜牛奶。 把一天排得满满，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却会因为朋友不陪自己拼乐高而感到孤独。 总是一副冷冷的样子，面无表情，陪着朋友玩游乐园却悉心照顾对方像个宝妈。 像小狗一样渴望他人的认可，被认为禁不起批评会比小狗还沮丧。 瘦瘦小小的身体却渴望承担责任与使命。 看着自己身旁闭着双眼享受失重的林幼麒，霍知宇必须承认还有她身上还有太多自相矛盾的点他不理解，却隐隐期待着去探索。 霍知宇突然想伸手握住她，在他即将碰到的那一刻，林幼麒突然睁眼，下意识看了一眼左手的手表，皱眉。 霍知宇再次福至心灵，他好像又理解了什么。 从霸天虎下来以后，三人前往哈利波特特色餐厅。 等菜上齐已经是下午两点。 林幼麒不出意外地只啃了半根玉米就说自己饱了，让另外两个人慢慢吃。 她坐在章云安对面，霍知宇坐在她旁边。 他看见她打开了最近正在写的文献综述，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专注地阅读起来。 “在手机上看啥呢幼麒，学校里有事吗？我今天是不是耽误你了呀？” 章傻狗总算察觉到了什么。 但林幼麒立刻放下手机，温柔道：“今天周日，能有什么事。你下个项目想玩什么，我看看——” “不好意思，我有事。” 霍知宇掏出手机，一脸歉意地看向桌上剩余二人。 “刚刚接到消息，我和郑教授有一个合作项目申请基金的资料需要今晚之前上交，得立刻去D大处理一下。” “行啊行啊，霍老师你快去吧，工作重要。我和幼麒接下来自己玩就是了。” 章云安善解人意地回答。 而林幼麒完全不记得自己导师和霍知宇有什么合作项目，正要张口质疑，霍知宇的手就覆上她的手，打断了她的思路。 “我也得把林幼麒带走，郑教授出差了，但幼麒是她的学生，可以帮我整理材料。” 霍知宇转头看向林幼麒，眼中没有一丝心虚，给她也传达了不少撒谎的底气。 “对不起，云安，我下次再陪你…” 这可能是林幼麒第一次对章云安撒谎。 “哎呀没事啦，我都来环球多少次了，也该回店里去做个勤劳致富的大人了！诶对，你们什么时候一定要来我家店吃一顿啊！” 把章云安放回她的店里，林幼麒开车向泛海国际驶去。 安静的车厢内放着音乐，霍知宇看向窗外，欣赏海市市中心的街景。 “谢谢你。” 林幼麒率先打破沉默。霍知宇扭头，倚着窗边，单手托腮看向林幼麒。 “别怪我向你朋友撒谎就好。” “不会的，她是好意…但我确实想早点回去改综述，多亏了你，谢谢。” “不用谢，你都不敢在她面前看时间，坏人就让我来当吧。” “你不是坏人。” 林幼麒扭过头来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你很好。” 霍知宇不想承受小狗这么真诚的目光，会使决心动摇，所以他又转过去看窗外。 “你说是就是吧。” 第10章 妹妹？ 给林幼麒的晚饭“下药”是霍知宇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自那以后二人的亲密度呈指数性上升。 在接连经历乐高和环球影城以后，林幼麒现在不仅会和霍知宇一起去D大，甚至还会和他一起从D大回家，回家以前还会陪他去泛海国际附近的进口生鲜超市买菜。 虽然推车，选菜，结账全部由霍知宇包揽，林大小姐只是微服私访一般地走在一旁，动动小嘴点菜。 本来她也想帮忙，在结账以后把菜装进购物袋什么的。但霍知宇看见她差点把土豆叠在草莓上面，立刻就把袋子夺了过去，让大小姐可别操劳了。 虽然霍知宇不信，但林幼麒确实只是走神了。 她想到了前男友徐扬，她们从来没有共享过如此生活化的场景，一起回家，一起买菜…她没想到世界上第一个提供这些体验的人，是她自己写出来的纸片人。 霍知宇对林幼麒的心理活动毫无察觉，林幼麒对于霍知宇的攻略计划也一概不知。 二人就这样和谐地享受着你给我当保姆，我给你当司机的日常。 不巧今日林幼麒晚上要和导师开会，霍知宇只好打车回泛海国际。 由奢入俭难！ 海市的滴滴师傅开车太野，好像每个人都是f1落榜生，一生的郁郁不得志都发泄在了左脚，一个急刹接着一个加速。 到达泛海国际公寓门口，一下车，霍知宇就给林幼麒发微信。 宇：给我办个驾照。 U7：D大西门有驾校，身份证到手后自己报名。 宇：那给我配司机。 宇：要开得比你好。 宇：车也要比你的好。 U7:[你的好友U7送了你五张滴滴优惠券] 宇：折现吧，我以后打专车。 U7：说到专车，你吃过烟熏三文鱼奶油意面吗？ 宇：？前后者的联系是 U7：听说这是最难做的意面。 U7：你晚饭要不要试试，我外卖下单了烟熏三文鱼，半个小时就到。 U7：我三文鱼一不小心买多了，你干脆多做点吧，我晚上回来解决了。 霍知宇忍不住笑出声，打字回复。 宇：买多了多少，多到家里冰箱放不下吗。 林幼麒秒回了一条语音过来。 霍知宇明明选择了扬声器，却还是把手机贴近耳边，有些期待地点下播放。 林幼麒应该是在什么僻静的走廊里，可能对于要说出口的内容感到有些羞耻，声线刻意压低，像个传递秘密的小动物。 她一定离话筒很近，好像就在霍知宇耳边。 “求求你了霍老师，是我好想吃。” 霍知宇听完，冷哼了一声：“做作。” 然后他退出对话框，点入浏览器，搜索微信语音如何保存下载。 保存好语音，电梯到达七楼。 霍知宇走出电梯，抬头发现家门前居然有人等在外面看手机。 是一名二十左右的青年女性，一身高定职业装，妆容精致，或许对于她的五官来说过于成熟。她的眉眼肖似林幼麒但更显娇弱，不如林幼麒矜贵大气。 霍知宇猜到她的身份——林玥玥。他立刻在心里列出接下来的几个计划。 如果他不想暴露和林幼麒同居的事实，暂且先不和林玥玥接触，那么他可以假装按错楼层，直接退回电梯就好。 但这是林幼麒的亲妹妹，她是他了解林幼麒的绝佳机会，他实在不忍错过。泛海国际一梯两户，他没法打开另一户的门…只能这么做了。 霍知宇主动走上前询问：“你在等林幼麒吗？” 林玥玥一惊，抬头愣愣地回答：“是…你是？” “我是她邻居，我姓霍。” “哦！霍先生您好！我是林幼麒的妹妹，林玥玥！” 林玥玥腼腆地冲霍知宇微笑，然后揉了揉小腿肚，她肯定是等了很久。 霍知宇也回她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温声道：“幼麒给过我她家的密码，我给你开门吧。” 霍知宇在林玥玥难以置信的注视中假装不熟练地输入数字密码。 “我姐…居然会把密码告诉你…” “给邻居留个密码很奇怪吗？有时候相互照应一下。” 霍知宇推开家门，差点要熟稔地从柜子里给林玥玥拿一次性拖鞋，猛的想起来自己现在也是客人，立刻假装找了一会儿。 林玥玥还沉浸在惊愕之中，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 “我姐才不是那种会去认识邻居的人…说实话，我以为她会把对面一起买下来。” 林幼麒其实真的当着霍知宇这么说过。 某天早晨她从跑步机上下来以后，没有立刻回到卧室洗澡，站在客厅里对电视发呆。 霍知宇问她在想什么。她说她其实还想在电视上放帕梅拉跟着练会儿无氧。 “那放啊。” “现在七点都不到，我怕吵着邻居。” “这么贵的房子隔音不行？” “你是不知道我的音响有多贵。” “…那你放小声点。” “那我买那么贵的音响干嘛。” 霍知宇懒得再跟大小姐聊下去，兀自走向阳台准备开练。 林幼麒自言自语：“要不干脆把隔壁买下来…” 但很快她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再亲力亲为装修一套公寓太耗神了。 霍知宇从回忆中抽身，开始为自己知道林幼麒家的密码寻找更加合理的借口。 “其实我也是D**学院的老师，最近和林幼麒的课题组有合作的项目，有时候会在她家讨论，其实今晚我们也约了开会。” “哦…原来是有合作项目呀…”，林玥玥的笑挂不住了，抬头看向霍知宇，一副极其刻意的有苦难言之相。 “你都能有她家里的密码，我这个妹妹却没有。” 林玥玥很明显是希望霍知宇接着询问她和林幼麒之间的爱恨情仇，他当然顺坡下驴。 “对啊，亲姐妹怎么还不给密码呢？” 林玥玥立刻低下了头，开口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不算是亲姐妹…我和我姐，同父异母…十八岁的时候父亲才把我领回林家…我当时真的很高兴，我想老天虽然那么早就带走了我妈，但他给了我一个姐姐…可是我太天真了，我姐在林家当了十八年的大小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接受另一个…” 林玥玥三言两语就把一个母亲早逝，父亲缺席，受苦多年好不容易归家，还被亲姐排挤的可怜形象勾勒出来。霍知宇真想把小说开篇五百字全是外貌描写的林幼麒拎过来观摩学习。 虽然他内心觉得林玥玥戏太多太俗，但还是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配合地给出惊讶，同情的反馈。 “林幼麒竟然——” 林玥玥赶紧补充道：“不是不是，您别这样想，我姐没有对我不好。” 她用一种欲盖弥彰的语气向霍知宇解释，比直接控诉林幼麒欺压她还让人感到信服。 她苦笑着抬头看向霍知宇，直直望进他心里。 “她只是太傲慢了，你觉得呢，霍老师？” 霍知宇沉默了半晌，不疾不徐地起身，俯视着林玥玥。 “我觉得你交浅言深了，林小姐。” 霍知宇话音刚落，玄关处就传来门解锁的声音。 “我在电梯里碰到——” 林幼麒拎着三文鱼刚换完拖鞋，抬头，一脸的期待顷刻间消失，刚刚还雀跃的语气一瞬间失去了温度。 她礼貌而冷漠地问林玥玥来干什么，像询问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林玥玥立刻伏低做小：“姐姐…我今天等了你一下午，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他…他…” “知道了，我尽早回一趟天珺。” 说完，林幼麒打开家门，端庄得体地做出极度不客气的送客姿势。 林玥玥似乎是戏瘾未尽。 “你这就赶我走？我一个月没见你了，你也不接我电话…” 林幼麒面上没有一丝不耐烦，只是语调毫无波澜地回答。 “我最近比较忙。” “忙什么呢？你现在总不忙吧？就不能—” “林小姐，我和幼麒还要开会。” 霍知宇出言堵住了林玥玥的口，他本以为林幼麒会给他一个感激或者赞扬的眼神什么的，但她看都没看他一眼。 没关系，在妹妹面前眉来眼去确实不好。他俩可以待会儿再细细讨论，霍知宇在心中找补。 林玥玥不甘心地离开，林幼麒亲手关上门，甚至还推了一下确认门彻底上锁了，接着她转身冷冷地质问霍知宇。 “谁允许你给她开门的。” 林幼麒比霍知宇矮了至少二十公分，但站的离他很远，可以平视他的眼睛，冷酷的语气无端制造了一种压迫感。 霍知宇毫不畏惧，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凭什么质问他？ 林玥玥抹黑她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没信，她对他就这个态度？ 他天天在家扫地做饭，请个人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他之前又不知道她们两姐妹之间有什么弯弯绕绕，她什么都不跟他说啊！ 但霍知宇是个二十九岁的成熟男性，决定不跟林幼麒计较，试图温和地，理性地沟通解释。 “她不是你妹妹吗？” 林幼麒却更加愤怒。 “我说过她可以进家里吗。” 霍知宇的怒火也在胸中腾起，但他没有放弃。 “我看她等了——” “这是我家不是你家，你凭什么做主？” 林幼麒冷冷地一语扎进霍知宇胸间最脆弱之处。他的脸色终于也沉了下来。 整个屋内再没有其他声音，仿佛只有刚才那句话的回响，一遍又一遍在霍知宇钝痛的伤口上锉击。 是的，这是她的家，不是他的家。 他没有家。 他没有家人，没有过去，没有童年。 他无枝可依，无地可栖。 他以为住进了自己造物主的家中，和她朝夕共处，共享过心灵互通的瞬间…难道他们之间本质上并没有任何改变？ 他在她心里真的没有一点分量吗？ 她不是半个小时前还愿意花时间和他聊些完全没有营养的内容？ 不是才以他从未料想过的亲密语气冲他隔空撒娇？ 霍知宇不甘心，他向林幼麒走去，想接过她手中的三文鱼，试图以亲密接触缓冲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氛，他可以做先示好认错的那个人。 “好了，对不起，饿不饿？我先—” 结果霍知宇的手被林幼麒狠狠甩开，他从来没听过她如此不耐烦的语气。 “还听不懂我什么意思吗？” 还没等霍知宇做出任何反应，林幼麒自己先把三文鱼甩向身边的沙发，大步走进主卧，没有回头。 第11章 喜怒无常 章云安的Bistro。 林幼麒坐在室内角落的一张双人桌，对着手机发呆。 她的师门微信群发来消息，同门@她问她参不参加今晚的师门聚餐。法学院人数少，教授们关系也不错，所以约了一起。 这意味着林幼麒如果答应要去，今晚她就无可避免地要见到霍知宇。 她滑出群聊的聊天框，点进和霍知宇的聊天框。最后一句是昨晚七点。 宇：我走了，消气了联系我。 现在是下午三点，林幼麒还没有回复他任何消息。她又开始在聊天框准备输入，却总是不知道第一个字母应该打什么。 她没能犹豫多久，周俊一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他身着西装，一如既往的儒雅，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幼麒，好久不见。” “俊一哥，好久不见。”，林幼麒把菜单递过去，“给你点了茶，加点什么吃的吗？” “不用，我喝茶就好。” “晚上有约？” “是，李行终于有空了。” “嘉邸的CEO？” “你还记得。” “他们愿意卖吗？” “目前看来意愿不强，所以今晚只是我去，林董事长不会到场。” “哦。” 林幼麒端起柠檬水喝，努力做出一番不在意的样子。但周俊一和她相处多年，所以贴心地补充。 “他身体没问题，是真的对嘉邸期望不高才不出席的。” “明白了。” “但他最近确实想见你。” “他有我的电话，我又没拉黑他。” “你知道他不可能主动给你打电话的。” “那你就别骗我说他想见我了。” 见林幼麒一副完全劝不动的样子，周俊一叹了口气，只好掏出信封递给她。 “你们运气不错，提前办好了。” “辛苦你了，今晚你有约，我下次再请你吃饭。” 林幼麒将信封装进包中，已经准备起身离开。周俊一犹豫，最终还是担忧地说道。 “幼麒，别嫌我多嘴，你是林董事长的女儿，这事确实轮不到我管——” 林幼麒放下包，端庄坐好，认真地望着周俊一。 “别这么说，我一直拿你当哥，不然怎么会麻烦你。我知道你担心，但这个人确实没问题，你可以相信我。” “好吧…你也放心，你父亲还不知道。” 林幼麒粲然一笑。 “知道也没关系。我就算把霍知宇牵到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吧。” “幼麒，林董事长其实——” 周俊一还想解释，但一头蓝毛已经窜到他们眼前。 “店长亲自上茶啰！” 周俊一抬头看见冒冒失失的章云安，立刻伸手帮她托着盘子稳稳着陆桌面。 “店长打碎杯子罚多少？”，林幼麒问。 “罚你！我们家菜单上可没有竹叶青，这是我专门给你泡的，打碎杯子当然是你赔。”章云安横了林幼麒一眼。 “Diane一走你就对我不客气了。”林幼麒端起周俊一倒好的茶，小抿一口。 “对啊，只要你把Diane再请回来——” “她要在意大利休息三个月。” “那我要去舔别的金主了，拜拜！” 章云安像一阵风一样刮来，又像一阵风一样飘走。 等她走远，周俊一才敢扭过头去望她的背影。 “这个笨蛋肯定一辈子也猜不到那个流量是你帮她请来的，林玥玥自己哪来那么大本事。”，林幼麒忍不住嘀咕。 “她不知道是最好的。”，周俊一端起茶，轻轻吹凉。 “俊一哥你真的甘心吗。” “本来就不是我该奢望的。” “什么奢望不奢望的，章家又没指望她继承明章集团，喜欢你就去追啊。我们堂堂凯林集团的董事长助理还配不上个蓝毛大嘴鸟？” 周俊一笑了：“好了，我还不需要你来哄，我们这个年纪没什么过不去的。” “什么年纪，就比我们大十岁还要倚老卖老啊？” “以前没觉得你这么嘴毒呢，最近跟谁学的？” 周俊一好笑地随口一问，把林幼麒给问住了。 她脑子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某只牙尖嘴利的男狐狸，昨晚被她逼的哑口无言，离家出走，也不知道睡在哪，他的新身份证刚刚被装进她包里。 霍知宇昨夜入住某裹汤泉，气得一夜未眠，义愤填膺地在备忘录里大骂林幼麒八百字，如同朝中清流之臣要上奏参奸党一本。 什么puppy，分明是林狗！听不进人话，只知道乱发脾气，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恶气通过文字一一发泄，他越写越冷静，脑中关于林幼麒的记忆细节逐渐浮现，思路愈发清晰。最后他删完语句不通，纯违禁词的八百字，重新写下思考所得。 林幼麒家中井然有序，生活严格遵照日程表进行。一般如此崇尚秩序的成年人，必定童年缺乏安全感的。父母没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爱与支持，导致他们的控制欲投射到了外部环境之中。林幼麒家里没有一张家庭合照，以及林玥玥的存在，都说明林成甫和林幼麒母亲的婚姻恐怕早就支离破碎。这都为霍知宇的推理补充了证据。 崇尚秩序的人，心理防线往往也是脆弱的，一旦生存环境中有一丝风吹草动，出现了计划外的意外事件，他们就容易焦躁不安。就像章云安突然出现拉着林幼麒去环球影城，结果她一整天都吃不下什么东西也无心体验任何项目。 林幼麒高三时突然决定不出国，将目标改为林成甫的母校D大。林玥玥又偏偏是在18岁那年被带回林家。两件事情连起来看，极有可能是因为林成甫把林玥玥带回林家，林幼麒感到了另一个女儿存在的威胁，才不愿出国远离父亲，一定要留在国内。 虽然一切只是霍知宇主观臆测，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看明白了林幼麒——高度敏感缺爱，从而情绪不稳定，并且极有可能患有Daddy Issue。 这也是为什么林幼麒会把他写成一个二十九岁的法学教授，年龄比她大，在学校里处于上位者地位，他就是林幼麒臆想出来拯救她的Daddy啊！ 霍知宇简直登上纸片人人生的一个小高峰，自认为摸透了他的造物主。 除了最后一个可能的疑点——他诞生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林玥玥说有一个多月没见林幼麒了，一个多月前刚好是他被创造出来的日子，那天必然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逼得林幼麒用自己拙劣的写作来发泄。 他究竟应该从何查起呢？ 现在林幼麒也不回消息，家也不让进。他连身份证也没有，总不能在汤泉住一周吧，哎，且让他看看汤泉有没有七天连住的优惠券… 法学院教师群一则@全员的群消息弹出：今晚七点，盛和轩，兰时包厢。 霍知宇往上翻，一眼就看到郑教授的回复：我学生都来，我们一共四个人。 林幼麒是郑教授的学生对吧？郑教授不就是林幼麒的导师？郑教授的学生都来，那就是林幼麒也来啰？ 霍知宇立刻从懒人沙发起身，在手机上下单了一次性刮胡刀外卖到某裹汤泉。 晚上七点，兰时包厢。 这是一个两个包间打通的大包厢，今晚并非法学院所有教授都有空，所以总共有二十几个人到场。 林幼麒来的不早不晚，这样不起眼。霍知宇非要姗姗来迟，生怕林幼麒注意不到他。 可惜他走进包厢时，她也只是和所有学生一样，毫无感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她没有跟霍知宇同居快三周，也没有在昨夜和他大吵一架一样。 还有两位教授堵车，所以暂时也没有开席。 教授们和博士生坐一桌，硕士生们坐一桌。霍知宇的座位很不幸只能看见林幼麒的后脑勺，而她一次也不回头。霍知宇只好做作地绕了一大圈走到离林幼麒那桌更近的包厢门，假装要出去洗手。 通往向大堂卫生间的整条路，霍知宇一米分成十步走，生怕林幼麒追不上来。最后他都走到男厕门口了，也没有任何人叫住他。 霍知宇气得用七步洗手法把双手洗了个通红，一步三米冲回了包厢。 他一推开门，林幼麒已经坐在了他那桌，他座位的右手边。 霍知宇突然步子都迈的更有底气了，雄赳赳走过去坐下，气昂昂地低声问林幼麒。 “谁允许你坐大人这桌的？” 林幼麒乖巧地靠过来向他轻声解释：“杨师兄不能喝酒，就把我换过来了。” 霍知宇斜睨她：“你能喝？” “不太能，但是想挨着你坐。”，林幼麒此刻又温顺得像林小狗了。 哼，喜怒无常，霍知宇心想，嘴角却没能压下来。 “你昨晚睡在哪儿呢？”，林小狗虽面无表情，语气却充满真切的关心。 “公园睡长椅，又冷又硬，一天背都疼。”，说罢霍知宇还装模作样地拉伸了一下。 林幼麒脸上立刻浮出愧疚之色，但她还没出口道歉，霍知宇左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霍老师，这是你的水吧。”，小莉指着她和霍知宇餐具之间一瓶350ml的怡宝大声询问，怡宝上某裹汤泉特供的logo直直印入林幼麒眼帘。 霍知宇没想到小莉还能在这个时候坑他一把，气得嘴角直抽搐。 幸好林小狗颇有眼力见，赶紧举起空茶杯。 “我正想喝点矿泉水水，霍老师可以给我分一些吗？” 第12章 俗套恩怨 由于林幼麒总是自己开车，和普通研究生一样上课，读文献，写作业，不翘任何一堂课，霍知宇都快要忘记她身上豪门千金的标签。 直到现在和她一起同桌聚餐，他才对这个身份又重新有了认识。 林幼麒在餐桌上恬淡乖顺，从不争着当话题的主导者，但每次话要落在地上，她都会以宽广的知识面和不张扬地方式将其延续。 她会默默注意着每个人的杯盏，如果需要续水，她会给服务员眼神提示，如果需要续酒，作为这桌年龄最小的学生，她会自觉地揽过这一职责。 盛和轩的餐桌都配有自动旋转桌盘，有人如果特别喜欢某道菜想多夹两筷子，林幼麒会立刻帮忙摁住旋转盘。 霍知宇必须承认，林幼麒不动声色地为所有人维持了用餐体验的舒适，以一种低调而优雅的姿态。 她必然是很早开始就接受商务应酬的训练，接受酒桌文化的荼毒。 霍知宇很难相信林幼麒居然酒量不好。 她使用分酒器时分明是个老手，视线都没有聚焦在酒杯上，居然还能一下就刚刚好倒满一杯，又完全不会溢出。 向各位教授敬酒时，许多参加过多次聚餐的博士生都不如她言辞清晰，姿态从容。 但在酒桌上明显游刃有余的林大小姐，竟然开席之前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盒插着吸管的酸奶放在分酒器旁边，每闷完一杯就立刻补充一口酸奶。 霍知宇举着酒杯倾身过来取笑她。 “胡院长专门带这一千五一瓶的酒，你还要用十块钱一盒的奶送服啊？” “他带的是生肖典藏系列，一瓶两千五起。” “你到底是从几岁开始喝酒的？” 林幼麒觑了霍知宇一眼。 “当然是成年后，你把我爸想成什么人了。” “那你酒龄也不短了吧，老实交代，到底能喝多少？” 霍知宇的话猝不及防地将林幼麒推入回忆之中，回到高考出分之后的那段时光。 那是林成甫最为她骄傲的一段时间，在一众坐吃山空，坐等家长安排的二代之中，林幼麒格外耀眼——她只花了一年时间就考上了国内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林成甫曾经的母校。 那个夏天父女俩格外亲密，主要体现在林成甫开始带她一起参加商务应酬。连着一个月的每个夜晚，林幼麒都在觥筹交错之间体验长大的错觉，不亦乐乎。 “不愧是林董事长的女儿！” “老林，你闺女是把你酒量也继承到位了呀！” 林幼麒最喜欢听这一类阿谀奉承，心甘情愿地喝下一两又一两，仿佛喝得更多，就能得到林成甫更多认可。 所幸她已经过了试图在酒桌上博取成就感的年纪了。 林幼麒从回忆中抽身，思忖片刻后认真地回答霍知宇。 “我很久没喝了，现在应该就二两的量。” 霍知宇不怀好意地追问。 “那你喝多了会耍酒疯吗？我看着你点吧。” 霍知宇假惺惺地掩了掩林幼麒的酒杯。 “…耍酒疯的人都是拿酒当借口。我醉了就睡，最多就是话多。” 霍知宇乐了。话多？话多那可太好了呀。 今晚他无论如何都要让林幼麒喝够二两，扛回家，让她把自己的秘密都吐个干净！ 聚餐已经进入到散打环节，即学生们纷纷下桌来各自给教授们敬酒。这个环节一过聚餐就差不多进入尾声了。 林幼麒只是一名硕士，给各位教授挨个敬过以后就没她什么事了，在场的教授统共不超过5个，这才几杯？怎么凑得够二两？ 满肚子坏水儿的霍狐狸眼睛一转，趁林幼麒去给胡院长敬酒的时候给自己师门的三个学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出包厢。 走廊里，霍知宇装醉，眼瞅着另一个博士生路过，立刻大着嗓门叮嘱自己的学生。 “别说出去啊，凯林今年有可能会在学院设立新的奖学金，不以成绩为唯一的衡量标准，要根据递交材料综合考核，凯林大小姐就坐在里面，懂我什么意思吧？” 三个学生外加经过的那个博士生立刻会意，回到包厢找酒杯。 管他申不申请得到，先去林大小姐那里露个脸再说。 霍狐狸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林幼麒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散打，回来猛吸酸奶。 霍知宇又给她掏出一盒，还贴心地夹了几筷子菜。 “来，再吃点肉，垫垫。” “…垫什么垫，今晚快结束了吧。” “没结束，还长着呢。” 霍知宇话音刚落，一群学生端着酒杯将林幼麒包围。凯林奖学金的假消息显然是已经在包厢里传遍了。 霍狐狸悄然退至角落，看着林幼麒既迷惑又无奈地与自己的同学们推杯换盏。二两就是一百克，一杯有十克，霍知宇只需要林幼麒喝够十杯。他紧盯着林幼麒计数，一杯、两杯、三杯…第十杯。 一名男学生终于等到了前面学长学姐敬完，举着酒杯就要向林幼麒的杯子碰过去，结果一个高大的阴影降下，他被自己的导师把酒杯挡了回去。 “回去歇着吧，都别来了。” 剩下没能再林大小姐面前露脸的学生都在霍教授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中悻悻然离开。 林幼麒晕乎乎地抬头，霍知宇的骨相即使是从这个死亡角度看过去也仍然无懈可击，黑钻耳钉在灯光下闪得晃眼。 霍知宇坐下仔细端详，林幼麒虽然面色不改，一点也不泛红，但眼神都飘忽了。 妥了，可以把小狗带回家审讯了。 他起身打算寻个借口先行带人撤离，结果发现李教授举着酒杯笑眯眯地堵在他身前。 “霍老师，我学生跟我说了奖学金的事，你能这么快得到消息，一定跟林幼麒关系不一般吧？咳！兄弟敬你一杯，以后再有这些消息可不能自己捂着啊——” 李教授身后还有别的教授甚至拉着自己的学生举着酒杯对霍知宇虎视眈眈。 他闭眼深呼吸——现世报竟来得如此快么。 在霍知宇忙着应付二轮散打之时，林幼麒摇摇晃晃地逃进厕所。再走出来，她已然头脑清醒，双目清明。 感谢林成甫遗传给她的好体质，再多的酒精放几次水就代谢出去了。区区二两也就是一趟小号的事。 上完厕所她并没有立刻回到包间，而是找了个阳台透透气。估摸着聚餐快要结束，她才磨磨蹭蹭回到包厢。 进到房间后，林幼麒一眼就看到满脸通红，眼神迷离的霍知宇。哎，确实不该花那么多笔墨写外貌，应该补充描写一下酒量。 林幼麒叹气，在他身旁坐下。 “你怎么还喝多了？” “我没醉！” 谁醉了会承认？林幼麒把霍知宇刚刚给自己准备的酸奶推到他眼前。 “好，你没醉。喝点吧，胃会舒服一些。” “哦。” 霍知宇一脸认真地拿起酸奶往自己的白酒杯里倒。 最后林幼麒趁众人不注意时把霍知宇塞进了自己的车，找了代驾开回泛海国际。 霍知宇酒量差，酒品还行。 踏进家门之前都还自己稳稳当当地走路，不要林幼麒搀扶，一进门就躺在客厅地毯上撒泼耍浑。林幼麒拉不动他，无奈地走向厨房，听他躺在地上骂骂咧咧。 “凭什么凶我！我天天给你洗衣做饭…” “…什么时候给我洗衣服了。” “你的围裙不是我洗的吗？” “…那不是你天天在穿吗。” “对啊！我天天穿围裙给你洗手作羹汤，还不能给你妹妹开个门了？！你跟你妹妹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你也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 林幼麒端着蜂蜜水在霍怨妇身边坐下，从没哄过醉鬼，不知道从何哄起。 霍怨妇醉得彻底，再没一肚子坏水，只剩一肚子苦水。 “你吼我，赶我走，还不给我道歉，我不要你扶！” “对不起，别气了，来喝点蜂蜜水吧。” 得到道歉的霍知宇安分了一点，但仍不肯起身喝蜂蜜水，只是躺在原地一双眼哀怨委屈地紧盯林幼麒。 “我不喝，你根本就不在意我。” 林幼麒现在头脑清醒，却不舍躲开霍知宇炽热的视线，要与这个醉鬼论分明。 “我怎么不在意你了，我从来不跟人道歉——” “道歉就三个字，我在你心里就三个字的分量吗？” “那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跟我坦白。” 霍知宇不依不挠地直直看了过来。林幼麒知道，他一定是想询问她跟林玥玥之间的恩怨，他要为自己被迁怒讨个说法。 她从客厅的茶几中拉出一个暗格，掏出一个透明的小方块递给霍知宇。醉鬼接过，举到眼前研究，林幼麒怀疑从那个距离人眼根本无法聚焦，他还演起来了。 “什么东西？” “我前男友送给我的。” 砰。 霍知宇把方形琥珀又狠又准地扔进垃圾桶中。林幼麒都开始怀疑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都前男友了，还留着他的东西干嘛！” “别的都扔了，只有这个有些舍不得。” “到底是什么破玩意儿！” “是他家乡的一片雪花。” 霍知宇突然就清醒了一瞬，但是从躺着的角度看不清林幼麒的表情。他又不想坐起来显得自己很在意，只能听见她以晦暗不明的语气回忆。 “我天生怕冷，去北边手会长冻疮。但我一直想看看雪是什么样。他就给我带来了。” “哼…年纪轻轻，手段了得…” 林幼麒被霍知宇逗得一笑，接着以云淡风轻的语气迅速总结故事。 “一个月多前我带他回家见我爸，第二天早上他是从林玥玥卧室里走出来的。” 整个房间安静了不知道多久，最终还是由林幼麒打破了沉默。 “你把蜂蜜水喝了吧，不然明早起来头疼。” 霍知宇缓缓盘腿坐起来，顺从地端起蜂蜜水咕噜咕噜一口闷。 林幼麒欣慰起身准备回主卧，却被温热的大手一把拉住。她一个踉跄直接跌进了霍知宇怀里。纤薄的肩膀紧挨肌肉厚实的胸膛，热量迅速传递，要将林幼麒的理智蒸发。她犹豫着伸手将他推开，结果另一只手也被箍住，动弹不得。 霍知宇俯下身来，高挺的鼻梁几乎要抵上林幼麒的鼻尖，呼吸都缠绕在一起。 “我不要你坦白这个。谁要听你说什么狗屁前男友了。” “…那你要听我说什么？” 林幼麒挣脱不出霍知宇的禁锢，只能把头转过去逃避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哪晓得她转到哪，他就追到哪，就要跟她对视。明明他眼神尚且迷离，明天他醒来会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吗？林幼麒没信心。但醉鬼偏要她好好地听着。 他执拗地跟她额头相抵，让她无处可逃，只能被迫听清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 “说你会爱上我。” 第13章 雪花 “…你什么意思？” 林幼麒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是她酒也没醒？霍知宇到底为什么要那么说？能不能再说一遍？什么会爱上他？他爱上她了？ 林大小姐从没有这么着急地想要求证过什么，但霍知宇已经垂下头来，依着她的肩窝酣甜地睡过去了，像个把房间搞得一团糟以后什么也不管的熊孩子。 林幼麒有些生气地甩开他，但在他倒地以前护住了他的头作缓冲。 最后她站起来，恶狠狠地俯视着呈大字躺在她地毯上睡得一脸安详的霍知宇，他脸上甚至挂着一丝满足安心的微笑。 林幼麒气得想给他一脚，最后只是往他身上扔了一张羊毛毯盖住最容易受凉的腹部。 一个多月以来都没能够扔掉的雪花琥珀就这样被林幼麒抛在了脑后。 次日，林幼麒难得赖床了。前一夜霍知宇的话让她失眠到三点，再睁眼已经是十点。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感到罪恶，毕竟早起运动是保持自律的第一步，但没想到她只觉得神清气爽，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爽利。 大约是因为她也没有什么非要早起的理由了吧，只是读个研究生并不需要牺牲那么多的睡眠。林幼麒伸了个懒腰，接着伸手抓住床头柜上的手机。 既然都睡了个懒觉，不如再点个麦满分款待一下自己吧。一定要有薯饼，咖啡就不用了，睡了七个小时的她感觉自己现在能徒手举起一辆车。 林幼麒正在犹豫要不要给霍知宇也点一份，霍保姆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林大小姐，醒了没？十点了。” 林幼麒拉开房门，他玉树临风，面带微笑，身着围裙，毫无宿醉的窘态。 霍知宇眼看着林幼麒无比自然地伸出手，微微踮脚，捂上他的额头。 她的手温度比普通人低，气血不足，得多补铁，霍知宇想。虽然他其实还没有感受过除林幼麒和自己以外任何其他人类的手部温度。 捂了三秒以后，林幼麒又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停了三秒。 “睡一晚地板也没着凉，挺好。” 林幼麒收回手，冷漠地关上了门。 霍知宇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怀疑自己其实发烧了，想让林幼麒再摸摸看。 不知道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别的事，霍知宇这顿早餐准备得热情过度了。 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早餐自助——炒蛋，香肠，三明治，小笼包，桂花糕，沙拉，热牛奶…林幼麒坐在餐桌前举着筷子，都不知道从何夹起。 “不好意思，昨天喝多了，给你道歉。”，霍知宇笑眯眯地给林幼麒的碗里夹了一块培根。 “你记得你自己昨晚都干了些什么吗？”，林幼麒紧盯着霍知宇，随时捕捉任何一丝可能表明他撒谎的蛛丝马迹。 结果他一本正经地端起牛奶抿了一口，振振有词道。 “区区三两至于让我断片？干嘛这么问，昨晚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奇怪吗？” 好了，林幼麒基本确诊霍知宇断片。臭屁狐狸竟然还想套她的话。 “以后早饭不用这么隆重。你要是有劲儿没处使，我给你买几个哑铃。” “买了啊，你睡大觉的时候我都练过一组了。” 霍知宇抬抬下巴，林幼麒转身望向阳台，哑铃旁边甚至还有俯卧撑训练板和拉力绳。 他什么时候买的？她天天在阳台跑步怎么没注意到？ 林幼麒回过头来，才发现厨房里也被霍知宇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新牌子的抹布，保温杯，喷油壶… 林幼麒低头，自己的杯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换了！ 这不对劲。 但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不对劲，她总不能禁止霍知宇买东西吧，又不是花她的钱。 其实她随时可以请他搬出她的家，林幼麒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包，霍知宇的身份证已经快在里面放了一天。 她又是为什么还没有拿给他呢？ “哦，对了。” 林幼麒低头舀炒蛋，假装无意地提起。 “身份证还有一周就能拿到了，你有看好房子吗？还需要我帮忙吗？” 霍知宇气定神闲地喝了口牛奶。林幼麒这才发现他买杯子买的是一对，心情复杂。 “不用帮忙，从今天开始我会每天下班去看房的，你也不用等我一起回家了。” 听他这么说，林幼麒又不爽了。搞什么？往我家成堆买了这么多东西，说搬就搬？ “完啰，你栽啰！”，章云安坐在林幼麒对面兴高采烈地宣布。 林幼麒翻了白个眼：“我只是觉得他饭做得还可以。” “你这种根本不拿吃饭当回事的人，他抓住了你的胃，岂不就是抓住了你的心！” “你自己是个饭桶别以为所有人都是饭桶好吧。” “我是饭桶，但我不会为了做饭阿姨砸重金换德国进口的抽油烟机。” “你怎么知道的？” “换好第一天霍老师就发朋友圈了。” 章云安把自己手机递过去，林幼麒看见她调出霍知宇的朋友圈记录。 文案是“有人念了两天要吃博洛尼亚肉酱，今天终于抢到了好肉馅”，配图只有一张，肉酱在图右下角，总价六位数的抽油烟机大logo在图片中心。 林幼麒又掏出自己的手机，点进霍知宇的朋友圈，“怎么这条我看不见？” 章云安拿走她的手机，“我*！他这条不会是专门发给我看的吧！霍老师一把年纪了好幼稚啊…”，说完章云安把手机还了回去，翘起二郎腿晃了晃。 “不过总比徐扬好。诶对了，你俩到底是为啥分手呢？这都一个多月了，该跟我说了吧。” 章云安流露真诚的关心，但她也是林玥玥的好朋友，林幼麒不想让她夹在中间为难，所以只能笼统地敷衍。 “我们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分开不是很正常吗。” “哎，徐扬就是自尊心太强了…话说霍老师家庭背景如何啊？我看他心态蛮好，有贤夫良父之相，应该挺愿意入赘凯林吧？” “你想的真远呐。我什么时候说我准备好谈恋爱了？” “啊哈！你只说你没准备好，没说不喜欢他吧！” 林幼麒凝固了一秒，扭过头不愿和章云安对视。 “我喜欢他又怎样，我以前也喜欢徐扬。” 章云安瞪大双眼，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是吧，林大小姐，因为徐扬一个人你就要给全世界的男人宣判死刑啊？咱倒也不至于这么输不起吧，失恋一次就要封心锁爱啦？” 一说到输赢，林幼麒就来劲了。 “谁输不起了？我只是不想在没有把握的时候贸然出手。” 想起上次在环球影城霍知宇的话，章云安忍不住感慨。 “你俩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什么意思？” “没啥！那你跟我说说，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林幼麒当着章云安有模有样地卖关子，但实际上心里完全没谱，脑子也是一团乱麻。 她喜欢霍知宇吗？ 她可以喜欢霍知宇吗？ 造物主对自己的作品心动，是否会有些自恋？ 但他是那么的生动，远超她的想象。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可以对他坦白连挚友都不曾倾诉的秘密。他们朝夕共处，分享从未与任何人体验过的亲密。 他应该也是喜欢她吧。 除了她，他还能喜欢谁呢？他还敢喜欢谁？ 林幼麒这才意识到自己对于霍知宇早已泛滥成灾的占有欲。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承认，与霍知宇捅破这层窗户纸是迟早的事。 那她究竟在等什么呢？ 毫无缘由地，林幼麒想起了霍知宇诞生那天的记忆。 除了徐扬和林玥玥的背叛以外，还有和林成甫在书房内发生的争执。 仅仅是回忆起一些点滴片段都使她打了一个冷颤。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怯懦的根源，自那天以后，所有她曾认为是十拿九稳的，如今都只让她疑神疑鬼。 她宁愿固步自封，不前进就不会被辜负。 霍知宇不知道为什么也突然回避起来。连着四五天他都早出晚归，不和林幼麒一起前往D大，也不再一起回家，问就是在看房，可有什么房需要看到凌晨一两点？ 很快到了霍知宇住进林幼麒家一个月，当初她说好身份证会办好的日子。 这天霍知宇突然又不忙了。早上做好了早餐，搭了林幼麒的车前往D大，中午甚至还特地给她发微信。 宇：下午下课之后早点回家 宇：有惊喜 U7:我不喜欢惊喜，现在就告诉我 宇：你会喜欢这个的 宇：到单元门口的时候跟我说 惊喜不会是她到家以后就发现他已经卷铺盖跑路了吧，但林幼麒发现自己连开这种玩笑的勇气都没有。虽然她画地为牢，但无法放手，只希望一切固守现状。 驶往泛海国际的路上，林幼麒的脑子根本停不下来。刚开始她觉得霍知宇应该不会主动离开的，几天前他不是还给她做了那么丰盛的一顿早餐吗？转念一想，那顿丰盛的早餐不会就是他的告别吧？一顿早饭就想把她打发了？？？ 快到公寓大门前林幼麒都在考虑强权相逼，强抢民男的可能性了，最后还是深呼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她只用了一个月就放下了徐扬，忘记霍知宇只会更容易。 林幼麒走到单元门口，按照霍知宇的叮嘱给他发了消息，霍知宇电话打了过来。 “你先走到中庭去。” 泛海国际的单元楼是四栋建筑围成了一个正方形的周长，俯视看，正方形中心形成了一个中庭，内有绿植景观，走廊边隔着落地窗玻璃可见。 林幼麒不知道霍知宇突然卖起什么关子来，无奈照做。 “我到玻璃窗边了，你在哪。” “你就好好看着中庭里面，等一下，别挂电话。” 林幼麒站在原地，看向四年来毫无变化的绿植景观，不知道自己要等什么。 大概半分钟过去，她突然看见玻璃窗另一边上空，缓缓飘落下了什么，一片，两片，三片…她走近端详——是絮。 “你别离玻璃窗站太近，站远一点。”，霍知宇在手机那头提醒她。 林幼麒怔怔地一步一步后退，看着一片片的絮花洋洋洒洒，从空中缓缓飘落，阳光把每一片都照得透亮，金光闪闪，璀璨动人，那么纯净，那么耀眼，像碎钻，像萤火，但更像—— “林幼麒，这是我为你下的一场雪。” 霍知宇的声音从林幼麒耳畔真切地传来，带着灼烧她心跳的温度。 第14章 不懂写作 看着林小狗浑圆湿润的眼眸，一副立刻想要以身相许的表情，霍知宇心里同时十万个礼炮发射，在颅内开出一朵朵烟花，尽管他面上仍然波澜不惊。 醉酒当晚霍知宇确实什么都记不清了，就记得林幼麒对着个劣质雪花琥珀依依不舍的样子，说是什么狗屁前男友送的。 凯林集团的大小姐，一片雪花就拿下了？这仿佛也不是那个前男友原创的招数吧？他怎么好像记得哪个美剧里面也有过送雪花的情节。人家的雪花至少还是从南极带回去的呢，这个前男友的雪花怕不是从哪个冰雪世界乐园薅的吧？ 总之，霍知宇一夜宿醉后醒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林幼麒以后看到雪只能想起他，而不是什么猪啊羊的。 他首先在海市周边找到了一种极其罕有的杨树，只有这种树才会在十月里产絮。接着他又想办法联系并说服了泛海国际10楼的一位户主，允许他借用阳台一个下午，他还要运个鼓风机进来。 连着五天，为了收集杨絮，每晚他都只睡了三个小时，天下第一惜命的霍姓纸片人感觉自己都肾亏了，但林幼麒的反应让他觉得就算是连熬五个月也值得。 她巴巴地望着他，红唇轻启，大概有许多想说，但半天都没有张口。 没关系，林大小姐多半没有表白的经验，是需要酝酿的，氛围已经到这了，霍知宇很有耐心，姑且给她一点时间。 “谢谢你…” “嗯，还有吗？” “嗯，我，我…” “没事，你说。” “…物业应该不会找我们麻烦吧？” “…” 霍知宇的脸立刻冰封三尺，一垮千丈。 “不会，我打过招呼了。” “哦，你挺周全…那，那我们回家吧？” 林幼麒眼神又躲闪起来，左顾右盼，往电梯走去。霍知宇怎么可能让她那么容易的过了这关，他大步跟上，走近电梯，将她挤到角落。 “我可是在晴空万里的秋天给你下了场鹅毛大雪，除了物业你就没别的跟我说？” “…那你要听我说什么？” 林幼麒突然又不回避了，抬眼望向他的眼神中既有期待也有审视，霍知宇莫名觉得她的话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只能煞有介事地回答。 “算了，不是心甘情愿的我不感兴趣。” 林幼麒收回眼神，她看起来同时感到轻松和失望。 当晚夜里霍知宇还反复梦到她这般神情，难以清醒过来。 最后他是被林幼麒冰凉的手拍醒的。 “霍知宇，你发烧了。”，林幼麒看着额温枪显示的温度——三十八度八。 霍知宇睁眼对上林幼麒的担忧的眼神。可恶，只是五天没睡好而已，他的身体原来这么虚吗，早知道过去一个月就不该陪林幼麒早起锻炼，就该每天多睡一小时… 不过很快霍知宇又为自己虚弱的体质拍手叫好，因为林幼麒决定在家照顾他一整天。 过去一个月一直是霍知宇在兢兢业业地做饭，林大小姐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 现在为了照顾生病的他，她居然也穿上围裙煮白粥了，这乖顺贤惠的模样，使霍知宇生出一丝感动，同时也生出许多犯贱的冲动。 她不是不愿意对他说出某些话吗？那就为他行动上多付出一点吧？ 一直以来他都颇为讨好林幼麒，霍知宇突然也很想知道，他要讨人厌起来，林幼麒忍耐他的底线在哪里。勾引林幼麒的复仇大计被霍知宇忘的干净，现在满心只想着怎么挑衅她。 “你这米淘了几遍了？” “三遍，可以开煮了吧？” “三遍？这么多，维B都全溶于水被洗掉了。” 林幼麒抬头，眯眼看着霍知宇，好像在确认他脑子是不是烧坏了。 霍知宇毫不动摇地对视回去。林幼麒重重地将米锅放在岛台上，走向主卧。 这就撂挑子不干了？还是太年轻。 霍知宇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没想到林幼麒又从主卧里走了出来，把一瓶东西扣在他面前，又回到灶台前操作电饭煲。 霍知宇低头一看———B族维生素咀嚼片。 做饭还不够，霍知宇非要贱兮兮地提醒林幼麒，今天是他每周例行整屋清洁的日子。 “要不等你病好了吧。我觉得家里目前还是比较干净的。” 林大小姐环视自家，欣然提议，却立刻接收到了霍知宇不认可的眼神。 “你看着干净，谁知道这屋子现在有多少病菌，不然我是怎么发烧的呢？” 你发烧应该是因为你弱吧，才熬了几天夜啊，林幼麒默默腹诽。 霍知宇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 “我无所谓的，主要是怕你被我传染。那我多不好意思。” 林幼麒抬眼冷冷看向霍知宇。 “那你现在让我打扫完这一百五十平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你今天没跑步吧？打扫完这一百五十平，今天的有氧就达标了呀。” 他一副“我都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得意样。 “我今天没跑步是为了给你买药做早饭…”，林幼麒嘀咕着走向杂物间去取洗地机。 一整个下午过去，林幼麒肯定自己必然是能成大事之人，因为她太能忍了。 霍知宇虽然脸颊烧得绯红，声线嘶哑而无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监督林幼麒清洁却一点也不懈怠。 “哎这个角扫地机器人过不来呀，你快来再扫一遍。” “你刚刚滴露水兑多了，消毒功效都没了，再拖一次吧。 “这个地方最容易积灰了，你好好擦。” 终于最后把自己的房间也打扫完，林大小姐腰酸背痛地走到厨房准备再次熬粥，结果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外卖。 霍知宇把家里的餐具从消毒柜中拿出，放上餐桌。 “来吃吧，今天下午辛苦了。” 他点了林幼麒最喜欢的一家粤菜，只给自己热了一碗中午剩下的白粥。 滑嫩香甜的肠粉入口，林幼麒的疲惫一瞬间卸下。 她正要开口谢谢霍知宇，那张好看的薄唇轻启，吐出冰冷的文字。 “快点吃，吃完帮我改作业。” 晚餐过后，霍知宇裹着毯子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林幼麒坐在他身旁的地毯上，趴在茶几上批阅本科生的课堂作业。 她还差几份就全部改完了，抬起头来活动一下颈椎，准备登记成绩。 霍知宇睁开眼，挑了几份浏览，又甩回茶几上。 “你给分给的太松了，有损我威严。” “但是有利于增加学生对你的好感度。” “我要他们的好感度干嘛，他们又不给我发工资。” “等期末评教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不担心评教啊———” 林幼麒翻了个白眼，正准备给纸片人科普一下评教对于一个大学教授的重要性，回头听见他自信的回答。 “毕竟有你给我的这副好皮囊。” 霍知宇一手枕在颈后，一手搭在小腹，一双长腿交叉伸展着，双眼看似漫不经心地锁定林幼麒，像丛林里一只慵懒，危险又美丽的猎豹，耳朵上还带着林幼麒送的黑钻耳钉，像是林幼麒隐秘的印记。 她无法出声反驳，默默转回去接着改作业。 欠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全部按更严格的标准重批一遍吧。” 最后林幼麒只是把所有人第一遍改出的成绩降了一档登记，交给霍知宇复核。 霍知宇依然躺在沙发上一一浏览每份作业，林幼麒盘腿坐在地上等他。 她感觉自己像个候圣旨的太监，于是站起来坐在沙发上，特意选在了霍知宇头这边。 压你一头，林大小姐想。 霍知宇仰头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林幼麒看他快核对完了，没有任何修改意见，小得意，开始邀功。 “霍大教授，还满意吧？” “勉勉强强。” “那你下次找自己的学生吧，我不伺候了。” 说罢林幼麒就要起身离开，结果被霍知宇一把拉回了原位。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她，侧靠着沙发，双眼直直望进她的眼睛。 “为什么要换导师？为很么不愿意当我的学生？” “怎么又问，我说过了啊，我们这关系…恐怕会有些伦理道德的问题。” 捕捉到林幼麒心虚的神态，联想到她创造自己的原因，霍知宇嘴角上扬，向她靠得更近，声线愈显暧昧。 “什么问题？难道你真的想和我谈恋爱？” 林幼麒吞咽了一口。 “呃，不是。我只是不敢把自己研究生生涯的生死大权放在你手里而已。” 霍知宇眯眼，“放在我手里怎么了？我难道会故意为难你？” “你今天不是故意为难了我一天吗。” 霍知宇被说中，面色不虞，开始找借口。 “我那是发烧了，心情不好。对不起。” 林幼麒无所谓地耸耸肩，站起来走向厨房：“没什么的，我是你我也会为难我的。” “…怎么这么说。” 林幼麒背对着霍知宇倒水，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歉意。 “我要是有天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家，也没有父母，是因为你荒谬的臆想而降生的，我大概会想把你杀了…” 她端着两杯热水走回客厅，把其中一杯放到霍知宇面前，然后坐在离他很近的位置，却不敢直视他。霍知宇没有回应她，所以她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已经很善良了，还给我做饭，打扫卫生…我今天才知道做这些事有多累，真的谢谢你。” 霍知宇感觉自己像个勤俭持家十年有朝一日突然被丈夫肯定了劳动价值的家庭主妇，又感动又局促。 “你收留了我，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没想到他说完这句话，林幼麒突然叹气，放下水杯，也转过来正对着他。 “霍知宇，对不起。” “干嘛突然道歉。” “如果可以回到那个晚上的话，我一定会给你好好写人物小传，一定会给你一个细节丰富，过程完整的童年。” “你会写什么？” 霍知宇依然没有看向她，但她知道他听得很专注，所以她回答得也很认真。 “嗯…你出生在江市，父母都是国企的普通职员，工资虽然不多，但很舍得花钱给你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玩具，相机，电子游戏…他们很爱阅读，家里每个角落都有书，所以你从小就博览古今。他们反对鸡娃，对你完全放养，每个寒暑假只会带你出去旅游，不给你报补习班，但你却从小成绩很好，让他们很省心。你高考考上了全国法律专业第一的D大，全家都为你骄傲。你研究生申请到了A国的全奖，独自一个人飞往海外，你的爸爸妈妈们都很不舍，但也希望你能够追逐自己的理想…” 林幼麒讲故事平铺直叙，没什么技术可言，但贵在语气真诚，说得霍知宇好像真的拥有过那样平凡朴实又幸福美满的童年。 她讲完后，又过了半晌，他才开口。 “你懂不懂写作啊，这童年太普通了吧，我这角色塑造的上限一下就低了。” 他嘴上不饶人，林幼麒却眼看着他眉间完全舒展开来。 她终于也开始得寸进尺，向他那边挪了过去。 “那我可能确实不懂写作吧，我就希望你拥有这种普通的童年呢。” 她把下巴搁在靠着沙发的手背上，抬眼望着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离他又多近，看起来有多像讨夸奖的小狗。 霍知宇艰难地抬起手，一把盖在林幼麒脸上，盖住那双亮晶晶的小狗眼。她的脸远没有他巴掌大。 然后霍知宇轻轻地使劲，不情不愿地开口。 “…不想发烧就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