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总想救我》 第1章 什么宗门大会? “萧遥……” “你个……疯子……” 沙哑的嗓音如砂纸摩擦,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双染血的手猛地攥住少年的衣角,指节发白,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对不起……是我食言。” 少年嗓音低哑,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眼底却冷得像冰。 ——倏然,寒光暴起! 血珠飞溅,如红梅绽落。长剑当啷坠地,剑身上映出一张扭曲的脸,模糊得……已辨不出是谁。 "萧遥!你又偷懒!" 尖嗓门劈头砸下来时,萧遥打了一个激灵。胸口还传来阵阵刺痛,指腹下意识摸上胸膛——没有血,只有冷汗。 刚刚怎么做梦了?萧遥内心嘀咕着。 他眯着眼看清来人——徐芸望叉腰站在跟前,发间珠钗随动作叮当乱晃,活像只炸毛的雀儿。 "师姐......"他慢吞吞支起身子,衣摆还沾着三片落叶。 "师尊让你练剑,你倒好!"徐芸望蹲下来戳他额头,"等会儿他老人家回来——"话到一半突然噤声,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突然凑近:"你说这次宗门大会,师尊会带谁去?" 萧遥盯着她鼻尖沾的胭脂印:"不知道。" "你想不想去?" "不知道。" "你!"徐芸望气得揪住他耳朵,"除了''不知道''还会说......" "芸望。" 声音像是雪水漫过青苔。徐芸望顿时僵成木偶,行礼时差点踩到自己裙角。她冲安自舟疯狂使眼色,却被对方用口型回了句"活该",只得跺脚跑开。 林间光柱忽地一晃,一袭蓝白广袖长衫扫过满地碎金,衣袂间暗绣的兰纹在光下流转。未束的长发如泼墨垂落,衬得肤色白得晃眼。眉目清冷似远山覆雪,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温润却不失棱角,偏生唇色又极艳,像是雪地里落了一瓣红梅。 萧遥仰头望去,正撞进江珩垂落的视线里——那双眼像冻着星子的寒潭,此刻映出个呆愣愣的影子。 "剑谱第三式。"江珩屈指弹走他肩头落叶,"练给我看。" 萧遥抽出佩剑,剑锋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弧。他深吸一口气,起势—— 然后,江珩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剑招不能说毫无章法,但每一式都像是临时拼凑的。第三式本该行云流水,他使出来却像是被人拽着胳膊硬掰的,剑尖颤颤巍巍,活像只醉酒的蝴蝶。 “停。”江珩抬手,声音凉丝丝的。 萧遥僵住,剑尖还悬在半空,没敢收回来。 “这就是你的成果。”江珩看着他,语气平静得让人心慌。 “入门三年,毫无长进。”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安自舟微微发红的耳尖,“若一直如此,宗门大会时不如留在山门抄《清心诀》。” “宗门大会?!” 萧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亮的烛火。他猛地凑近,几乎要贴到江珩身上,嘴角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师尊准备带我去?” 江珩被他突如其来的逼近弄得一怔,下意识抬手抵住他的肩膀,轻咳一声:“原是打算如此,若你……” “我要去!绝对去!”萧遥立刻打断,生怕他反悔似的,飞快后退两步,抓起剑就重新摆开架势,“师尊您看好了,我这次绝对不偷懒!” 他手腕一翻,剑锋破空,这次倒是比先前利落不少,甚至带了几分凌厉。只是—— “萧遥。”江珩叹了口气,“你练的是第四式。” “……” 萧遥动作一滞,剑尖差点戳到自己的脚。 “师尊!” 远处传来一声喊,萧遥转头,看见江云阶气喘吁吁地跑来,目光在江珩和他之间来回扫视,欲言又止。 “掌门让所有人到大殿议事,就差您了。”江云阶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语气恭敬,眼神却偷偷往萧遥这边瞟。 江珩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回萧遥身上,似是有话要说。 萧遥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立刻挺直腰板,信誓旦旦:“师尊放心!我绝不偷懒!” 江珩没应声,只是淡淡收回视线,拂袖离去。 待那道蓝白身影彻底消失在林间,萧遥才松了口气,转头瞪向江云阶,抱着手臂来回踱步:“欸我说师兄,你刚刚那眼神什么意思?鬼鬼祟祟的。” 江云阶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什么什么意思?宗门大会呗。” “不就是比武切磋,至于这么大阵仗?”萧遥嘀咕。 “啧,黄毛小子,懂什么?”江云阶老神在在地摇头,一副“你太年轻”的表情,“这宗门大会,可不止是比试那么简单。” 萧遥挑眉:“哦?那是什么?” 江云阶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看在你初来乍到、孤陋寡闻的份上,师兄我大发慈悲给你讲讲。”他拍了拍萧遥的肩,语气沉重,“不过嘛,讲这些可费神了,所以……” 萧遥眯起眼:“……所以?” “所以,师弟是不是该表示表示?”江云阶咧嘴一笑,凑近他耳边,“听说山下新出了几本春宫图,师兄我事务繁忙,不如……” “江云阶!”萧遥回过味来,一把推开他,“你倒是会打算盘!” “哎呀,别这么小气嘛。”江云阶笑嘻嘻地揽住他的肩,“我保证,这消息绝对值!” 萧遥无奈,只好点头:“行行行,你说。” 江云阶立刻精神一振,清了清嗓子:“这宗门大会,表面上是五大门派切磋,实则暗藏玄机。” 正所谓五大门派——锦官天青门,仙源正心门主,鸣沙碧天门,琴川拂深门,崇安寒阳门主。 萧遥点头:“暗藏什么玄机?” “你可知道,比试排名前列者不仅会获得天材地宝,还会被安排进聚灵峰修炼?”江云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聚灵峰?”萧遥一愣。 “那可是汇聚天地灵气的宝地!”江云阶咂咂嘴,“可惜啊,近些年来一直被寒阳门霸占着,旁人想进都进不去。” 萧遥皱眉:“这寒阳门这么霸道?” “可不是?”江云阶冷哼,“仗着自家擅长蛊毒之术,把持聚灵峰多年,就想着独吞好处一家独大呗。” "诶诶,我可听说......"江云阶神秘兮兮地凑近,正要继续爆料——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躲这儿干嘛呢?" 一颗脑袋突然从两人中间冒了出来,吓得江云阶一个踉跄,差点摔个屁股墩儿。徐芸望不知何时摸到了他们身后,这会儿正歪着脑袋,狐疑地打量着他们。 "徐芸望!你走路没声儿的吗?!"江云阶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差点被你吓死!" 徐芸望撇撇嘴:"谁让你们跟做贼似的蹲在这儿。"她一把拽起萧遥的袖子,"师尊找你半天了,让我来逮人。" 萧遥朝两人眨了眨眼,笑得一脸无辜:"多谢师兄师姐,那我先走啦~" 看着少年一溜烟跑远的背影,徐芸望用手肘捅了捅江云阶:"老实交代,你们刚才在密谋什么?" "宗门大会的事呗,给这小子科普科普。"江云阶掸了掸衣摆上的灰。 徐芸望顿时笑出了声:"就你?每次比试都排不上号的人,还好意思给人当导师?" "......要你管!"江云阶恼羞成怒,转身就走,背影都透着几分狼狈。 大殿外的青石小径上,江珩步履匆匆。 方才殿内的嘈杂声仿佛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他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皱得更深了。 "既明啊,这次宗门大会可有人选?" 掌门柳明修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当时他行了一礼,坦然答道:"回掌门,萧遥虽性情顽劣,但灵根极佳,资质上乘,我很看好他。"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那些或诧异或轻蔑的目光,那些窃窃私语,像无数细小的虫子爬过皮肤: "萧遥?那个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外门弟子?" "才入门几年,能有什么本事......" "听说前些日子还......" 江珩闭了闭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 "毕竟是你带回来的。"柳明修最终这样说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但宗门大会不是儿戏,这个机会,理应留给更有潜力的弟子。" 言下之意:不该给一个根基不稳的外门人。 江珩没有再争辩。他起身行礼,径直离开了大殿。 风拂过他的发梢,远处传来弟子练剑的呼喝声。他望着天边渐沉的落日,忽然想起那个总爱偷懒的少年——萧遥练剑时笨拙却认真的样子,被训话时偷偷撇嘴的小动作,还有......听说能去宗门大会时,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睛。 "师尊!" 萧遥原本正蹲在石阶上数蚂蚁,一见那道蓝白身影,立刻像只欢脱的兔子般蹦了起来。他三两步窜到江珩跟前,眼睛亮得惊人:"师尊可是要跟我说宗门大会的事?" 江珩不着痕迹地避开少年几乎要贴上来的距离,衣袖轻拂间已踏入迟日园的庭院:"随我来。" 萧遥亦步亦趋地跟着,表面规规矩矩,眼珠子却滴溜溜转个不停——师尊的寝居他还没来过几次呢。正偷瞄着廊下那盆罕见的玉兰花,忽然撞上一堵人墙。 "看路。" 清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萧遥捂着鼻子抬头,只见江珩掌心托着一枚玉佩。那玉色如初春新柳,内里似有流光游动,在暮色中泛着莹润的光。 "此物予你。"江珩将玉佩递来,"宗门大会鱼龙混杂,你根基尚浅..." 话未说完,萧遥已经迫不及待地接过。指尖相触的刹那,江珩微微蹙眉,却见少年已麻利地将玉佩系在腰间,还煞有介事地转了个圈。青玉随着动作轻晃,衬得那截腰身愈发清瘦。 "多谢师尊!"萧遥笑嘻嘻地作揖,发带随风扬起,"我定日日戴着,洗澡都不摘!" 江珩额角一跳:"......倒也不必。" 晚风掠过庭院,带着几分凉意。江珩望着少年雀跃的背影,忽然开口:"萧遥。" "嗯?" "若这半月再偷懒..." "知道知道!"萧遥蹦跳着倒退行走,腰间玉佩叮咚作响,"保证让师尊刮目相看!" 江珩揉了揉额角,指尖在太阳穴处轻轻按压。 暮色渐沉,庭院里那株老梅的枝桠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影子。他望着少年蹦跳远去的背影,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里还残留着方才玉佩传递来的温度。 三年前的记忆如刀锋般劈开思绪—— 北境,尸山血海。 他在残肢断骸间瞥见一道瘦削的身影,单薄得像一张被风撕碎的纸,却死死攥着一柄铁剑,发狠般斩向魔物。剑招毫无章法,却招招搏命,竟逼得魔群一时不敢近前。 ——直到他看清那孩子周身萦绕的流光。 纯净的灵辉如月华倾泻,自孩童骨血中透出,在污浊的战场上撕开一道雪亮的痕。 纯净灵体?! 江珩瞳孔骤缩。这竟是古籍中记载的、百年难现的—— “嗤!” 一道黑影骤然暴起,利爪直取孩童咽喉! 剑光比思绪更快。 待众人回神,魔物头颅已滚落在地,黑血溅上江珩的靴尖。他收剑归鞘,低头看向那个摇摇欲坠的孩子: “名字?” 小孩抬起沾血的脸,眼底像燃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 “萧遥。” …… 梅枝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将江珩从回忆中惊醒。如今的小孩子长成了翩翩少年,修为也确实远超同辈,可—— "师尊!您看这招对不对?" "师尊师尊,我昨晚梦见您夸我了!" "哎哟练剑好累,我就睡一小会儿......" 那些嬉皮笑脸的模样在眼前走马灯似的转。江珩忽然觉得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明明根骨绝佳,偏偏懒散成性;分明一点就透,却总不肯用功。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修为竟也能碾压大半内门弟子...... "......孽障。" 江珩低低骂了句,自己都没察觉这话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纵容。 第2章 天杀的春宫图! 萧遥天没亮就溜出了山门。 倒不是突然勤勉——实在是被江云阶那厮催得头疼。这几日那家伙像只赶不走的苍蝇,吃饭时在耳边嗡嗡,练剑时在树下嚷嚷,连半夜如厕都能撞见他在墙角蹲守。 "师兄,你这是要逼良为娼啊!" "少废话,春宫图!" ...... 晨雾未散,萧遥鬼鬼祟祟摸到山脚,特意将丹青袍换成了墨色长衫,活像只偷油的耗子。路过膳房时还顺了笼蟹黄包,烫得左手倒右手,边跑边嘶嘶吸气。 神都西市 日头刚爬上檐角,长街已热闹得像锅滚粥。卖花娘的金铃铛叮咚作响,胡商骆驼颈间的铜铃混着吆喝声,吵得人耳膜发颤。萧遥缩着脖子穿过人群,忽然被一阵甜腻香气勾住—— "公子尝尝新蒸的桂花糕~" 描金团扇后露出半张芙蓉面,惊得他倒退三步。这哪是什么食铺,分明是怡红院的姑娘在揽客!二楼阑干处,抱着琵琶的美人正冲他笑,指尖在颈间珍珠链上一勾...... "非礼勿视!"萧遥捂着眼睛落荒而逃,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乱响。 按着江云阶画的鬼画符地图,他总算摸到锦里大道尽头的"雅书坊"。可朱漆大门紧闭,铜锁上还挂着"东主有喜"的木牌。 "耍我呢?"萧遥抬脚就要踹,忽听身后"吱呀"一声—— 隔壁棺材铺里探出个雪白脑袋:"小公子找书?老朽这儿也有几册..." 萧遥跟着老头钻进铺子,霉味混着檀香劈头盖脸砸来。屋内窗棂紧闭,半截蜡烛在供桌上淌着泪,昏黄的光晕里浮尘乱舞,活像群喝醉的萤火虫。 "咳、咳咳——"萧遥被呛得直揉鼻子,"什么书非得搁棺材铺里卖?" "嘘——"老头枯瘦的手指竖在唇前,神秘兮兮地掀开墙角一块绣着八卦图的破布。他佝偻着背在暗格里摸索半天,突然转身时差点用白发甩了萧遥一脸:"找到了!" 两本旧书被郑重其事地捧到他眼前。封皮泛黄卷边,《万蛊记》三个字像是被虫蛀出来的,旁边那本《清心诀》倒是眼熟——和师尊罚抄的那摞一模一样。 "小友灵台清明,根骨绝佳..."老头枯枝似的手指突然戳上他眉心,"正适合这绝世秘籍!" 萧遥偏头躲开,书页哗啦一响。他刚要翻看,老头"啪"地按住封面,力道大得不像垂暮之人:"天机不可泄露!小友若是想看,不如买回家自己悄悄看。" "多少钱?"萧遥直接去摸钱袋。 老头五指一张:"二两纹银。" 多少?! 二百纹银?!! "您老棺材本缺钱直说!"萧遥扭头就走,腰间玉佩甩得飞起。刚踏出门槛,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百文!两本!祖宗诶——" 最后萧遥还是捏着鼻子回来了。倒不是被那声"祖宗"打动,主要是老头突然从袖子里抖出张泛黄的纸,上头《春宫三十六式》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 "买一送一?"萧遥眼睛亮了。 "想得美!"老头"唰"地收回去,"得加钱。" 日上三竿,萧遥揣着三本书溜回山门。那本《万蛊记》硌在怀里发烫,他总疑心听见什么东西蠕动的窸窣声。路过练武场时,忽见江珩立在老梅树下,月白广袖被风吹得鼓荡,像片随时要飞走的云。 "师、师尊!"萧遥一个急刹,春宫图从衣襟里滑出半截。 江珩目光一垂,恰好瞥见那本从萧遥衣襟里滑出的书册。 萧遥心头一跳,伸手就要去藏—— 可江珩的动作比他更快。修长的手指一勾,那本《春宫三十六式》便稳稳落入了掌心。 《春宫三十六式》 烫金的字在日光下格外刺眼。 …… 江珩翻开第一页。 …… 再翻一页。 …… 萧遥僵在原地,耳朵红得能滴血,恨不得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了。他死死盯着地面,仿佛青石板上突然长出了什么绝世秘籍,值得他钻研一辈子。 四周静得可怕,连风都识趣地停了。 半晌,江珩终于合上书,缓缓抬眸。 “……萧遥。” 这声音不轻不重,却让萧遥浑身一颤。 他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抬头—— 江珩的神色依旧清冷如霜,只是眉梢微微挑起,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这就是你今日下山……”江珩顿了顿,指尖在书封上轻轻一敲,“……‘勤学苦练’的成果?” 萧遥:“……” 完了。 这下真的完了。 自觉膝盖一软,萧遥顺着就要往地上跪去。 "师尊,我……"萧遥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了。 这种事实在是难以启齿,总不能说是江云阶那厮逼他买的吧?虽然那混蛋确实该被收拾,但出卖同门这种事…… 抱歉,做不到。 他偷偷抬眼,正对上江珩的目光——那双眼依旧如寒潭般清冷,只是此刻潭水深处似有暗流翻涌,看得人心里发毛。 江珩闭了闭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再睁眼时,他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萧遥心头一颤。 "先去练功。"江珩淡淡道,指尖在书封上轻轻一叩,"这个,没收。" 萧遥如蒙大赦,转身就要开溜—— "慢着。"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僵在原地。 江珩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侧,月白的衣袖随风轻晃。他微微俯身,在萧遥耳边低声道:"今晚把《清心诀》抄十遍,明日我要检查。"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尖,萧遥却觉得后背发凉。 "十、十遍?!"他猛地抬头,正对上江珩似笑非笑的眼神。 "嫌少?" "不不不!十遍正好!师尊英明!"萧遥干笑两声,脚底抹油般蹿了出去,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跑出老远,他还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影随形地黏在背上。萧遥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心里把江云阶骂了八百遍—— 这下可好,春宫图没捞着,反倒要抄一晚上经书! 微风掠过树梢,江珩站在原地,望着少年仓皇逃窜的背影,脸上弥绕着不知名的情绪。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赃物",轻轻摇头,广袖一拂,那本《春宫三十六式》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风中。 剑坪上,萧遥正把木桩当江云阶砍,剑风扫得落叶乱飞。 "让你办点小事都办不好!"江云阶抱着手臂在旁边跳脚,发带气得一翘一翘,"这下可好,春宫图没到手,还连累我都不敢往师尊跟前凑!" 萧遥手腕一翻,剑尖"唰"地挑起块石子,正砸在江云阶脚边:"我寅时就溜下山,差点被怡红院的姑娘拖进去!"他剑势突然凌厉,劈得木桩嗡嗡作响,"结果呢?师尊就站在梅树下等着逮我——定是你走漏风声!" "放屁!"江云阶蹦起来老高,腰间的坠饰叮当乱撞,"我要是告密,就让我这辈子都找不到道侣!" 萧遥收剑冷笑:"你这毒誓跟放屁似的,谁不知道天青门修的是无情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远处传来徐芸望的喊声:"江云阶!师尊找你——" 江云阶瞬间面如土色,活像被雷劈了的鹌鹑。萧遥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结果乐极生悲——剑穗缠住了手腕,扯得他龇牙咧嘴。 "该!"江云阶边倒退着跑边指他,"抄你的《清心诀》去吧!" 暮色渐浓,萧遥独自在剑坪上练到星子满天。他揉着酸胀的手腕往寝舍走,忽然瞥见窗下放着个食盒——揭开一看,竟是满满一碟桂花糖蒸栗粉糕,底下还压着张字条: 「赔你的」 字迹歪歪扭扭,明显是左手写的。 萧遥噗嗤笑出声,捏起块糕点咬了口,甜香顿时溢了满嘴。他望着江云阶寝舍还燃着的灯,突然觉得抄十遍《清心诀》好像也没那么惨。 等萧遥四仰八叉地倒在床榻上,才从衣襟里摸出另外两本书。《清心诀》被他随手甩到枕边,而《万蛊记》的封皮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纹。 "神神秘秘的..."他嘀咕着翻开第一页,霉味混着某种腥气扑面而来。 「崇安三载,寒阳以蛊通神,其术有三要」 「一须活人生祭」 「二须盈月开坛」 「三须——」 后面的字迹被大片墨渍吞噬,像干涸的血迹。 眼前骤然闪过诡谲的残影—— 潮湿的暗室在意识深处浮现,唯一一盏油灯将熄未熄,投下摇曳的昏黄。剥落的皮肉悬于梁下,森然白骨堆叠成诡异的图腾。墙角歪倒的瓦罐旁,一只赤红蜈蚣正缓缓绞杀垂死的蝎子,节肢纠缠间发出细微的"喀嚓"声。 阴影里,一道瘦削身影正俯身观赏这血腥盛宴。每当蜈蚣撕开一节蝎甲,那人喉间便溢出沙哑的咳嗽,混着几声病态的轻笑,在密闭的室内回荡成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 这究竟是什么?谁的记忆? 萧遥猛然惊醒,冷汗已浸透后背。那些画面仍历历在目——蜈蚣密如钢针的触须仿佛还在眼前蠕动,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凉节肢划过皮肤的触感。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手中的古籍突然一沉,墨线勾勒的蜈蚣竟在纸页上扭动起来,转眼已攀上他青筋凸起的手背。 “我靠!”萧遥失声惊叫,猛地将书册甩出丈远。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石墙的钝痛让他骤然清醒——哪有什么活蜈蚣?静卧在地上的古籍完好如初,方才一切不过是场逼真得骇人的幻象。 "要死要死..."萧遥哆嗦着把书塞到床板下,还不放心地踩了两脚。转身抓起《清心诀》时,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大片。 更诡异的是,他总觉得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床底传来,像无数虫足在爬。可低头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见鬼了..."萧遥狠狠掐了把大腿,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可那些扭曲的文字仿佛烙在了视网膜上,一闭眼就是互相撕咬的毒虫。等他终于抄完第十遍时,窗外已现出鱼肚白,而他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浸得能拧出水来。 时侯不早,也无心再眠,萧遥随便冲了个凉就拎着剑上了练武场。 自从那本春宫图被收缴后,他竟破天荒地勤勉起来——寅时起榻练剑,日落还在背心法。江珩某日清晨推开窗棂,差点被远处那道上下翻飞的剑光晃了眼。 "师尊早!"萧遥远远瞧见他,收剑行礼时,发梢还滴着汗。 江珩负手而立,面上不显,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这孩子莫不是因为那什么三十六式受了刺激?往日里要他练剑,跟要了他命似的,如今倒像是换了个人。 无情道修了数余年,江珩头回遇上这等难题。但他苦恼至极的同时又参杂了一些说不清的欣慰与成就——孩子长大了。 他抿了抿唇,最终只干巴巴道:"...手腕再抬高三分。" "是!"萧遥眼睛一亮,立刻调整姿势。那劲头,活像只摇尾巴的小狗。 江珩袖中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他忽然想起前几日路过膳房,正撞见萧遥偷偷往他常喝的群芳醉里加蜂蜜——少年踮着脚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剑势不错。" 这话脱口而出时,连江珩自己都怔了怔。再看萧遥,已经乐得剑都拿不稳了,却还强装镇定:"多谢师尊!" 晨光里,少年的脸因热而红的剔透。 转眼半月过去,萧遥正往包袱里塞最后一件衣裳。江云阶倚在门框上啃果子,含混不清道:"听说这次寒阳门少主也会来,你小子可别..." "闭嘴吧你!"萧遥一个枕头砸过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床板——那本《万蛊记》还静静躺在下面。 窗外,江珩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萧遥慌忙系好包袱,抬头时,正对上师尊那双如寒潭般的眼睛。 "走了。"江珩淡淡道,却在转身时,袖袍轻轻拂过他的肩。 第3章 奇怪的面具人! 雾灵山的青石阶上还凝着晨露,萧遥第五次从马车软垫上弹起来时,终于忍不住"嘶"地抽了口气——这山路颠得他尾椎骨都快裂了。 "不舒服就下车。" 江珩连眼皮都没抬,指节抵着本《南华经》看得专注。晨光透过纱帘在他侧脸投下斑驳光影,衬得那轮廓如冰雕玉琢。偏生唇上还沾了点茶渍,艳得像雪地里落了瓣红梅。 萧遥看得发愣,突然被个土坑颠得一头栽进江珩怀里。清冷的雪松香扑面而来,他手忙脚乱要撑起身子,掌心却按到片温热—— "萧、遥。" 江珩扣住他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萧遥抬头就撞进双淬了冰的眼,吓得一个激灵滚回原位,腰间玉佩撞在车壁上叮当乱响。 暮色四合时,他们总算寻到间挂着"云来居"匾额的旅店。 "哎呀真不巧!这宗门大会五年一度,到处都住满了人。"掌柜的搓着手,目光在二人衣袍上的门派纹样转了一圈,"就剩一间上房了,您二位...将就将就?" 萧遥偷瞄江珩神色,正想提议换个地方,却见他师尊从袖中排出几粒碎银:"要了。" "好嘞!天字二号房——" 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萧遥僵在了门槛上。 这哪是什么上房?分明是间鸳鸯暖阁! 月洞床挂着茜色纱帐,床头小几摆着对交颈鸳鸯的瓷枕,连熏香都是甜腻的合欢味。最要命的是——床榻中央明晃晃铺着块绣了春宫图的锦帕! "我我我去换间房!"萧遥扭头就要跑,后领却被人拎住。 江珩面不改色地抖开包袱,取出件雪白外袍盖在那帕子上:"修仙之人,拘这些虚礼作甚。"可耳尖却泛起薄红,连带着脖颈处一小片肌肤都染了霞色。 萧遥没敢看他,只盯着地板缝假装研究木纹,突然听见"咚"的一声。江珩将个蒲团掷在床榻三丈外:"你睡这。" "......" 夜半时分,萧遥在蒲团上翻来覆去。 床榻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江珩连睡姿都规整得像幅工笔画。他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借着月光偷看师尊垂落的睫羽——那影子落在瓷白的脸上,像停了两只墨蝶。 正当他看得入神,江珩突然翻了个身。萧遥吓得往后一仰,"砰"地撞上案几。 "唔..." 床帐里传来声模糊的呓语,紧接着是衣物摩挲的窸窣声。萧遥捂着后脑勺僵在原地,却见江珩只是将锦被团了团抱进怀里,素来清冷的面容竟透出几分稚气。 心脏蓦地传来一阵刺痛,他“嘶”了一声 ,又离远了一些。 月光漫过窗棂,萧遥突然发现师尊中衣领口滑开了些,露出截锁骨,上头竟有道陈年旧伤,像白玉上裂了道细纹。 他正想凑近细看,窗外突然传来"咔嗒"轻响—— 像是谁的靴子踩断了树枝。 萧遥屏住呼吸,指尖轻轻拨开窗棂。 夜风裹着潮湿的雾气灌进来,楼下的灯笼晃动着,在石板路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树枝沙沙作响,仿佛刚才的声响真的只是错觉。 “应该是什么鸟吧……” 他刚松一口气,忽然顿住—— 什么鸟能踩断树枝? 寒意猛地窜上脊背。他眯起眼,目光扫过树影交错的院落。月光被云层割裂,在枝叶间投下斑驳的暗痕,乍一看,仿佛有什么东西蛰伏其中。 “唰——” 一道黑影倏地从余光边缘掠过,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萧遥心头一跳,手指下意识扣紧了窗框。 有人! 他回头看了眼床榻——江珩仍沉睡着,呼吸匀长,墨发铺散在枕上,映着月光如缎。 “算了,不吵醒师尊了……” 他轻手轻脚地披上外衫,系紧腰间玉佩,又摸出佩剑,踮着脚尖推门而出。 走廊幽深寂静,只有他的影子被烛火拉长,斜斜映在墙上。楼下隐约传来掌柜的鼾声,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响,衬得夜色愈发诡谲。 萧遥顺着楼梯往下,木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生怕惊动什么。 “那黑影……往哪儿去了?” 他站在客栈后院,环顾四周。夜雾弥漫,远处的山林轮廓模糊,仿佛蛰伏的巨兽。而近处的马厩旁,几匹骏马不安地踏着蹄子,鼻息粗重。 不对劲。 萧遥握紧剑柄,缓步靠近。 突然—— “啪!” 一声脆响从马厩后方传来,像是瓦片碎裂的声音。 他浑身绷紧,剑锋无声出鞘,寒光映着月色,在地上划出一道银弧。 “谁?!” 无人应答。 只有夜风卷着落叶,沙沙作响。 萧遥咽了咽唾沫,一步步逼近声源处。 然后—— 他猛地绕过草垛,剑尖直指前方! “喵……” 一只黑猫蹲在碎瓦片上,绿莹莹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嘴里还叼着半条鱼。 萧遥:“……” “搞什么……” 他长舒一口气,正想收剑,忽然—— “啪嗒。” 一滴温热的东西,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萧遥浑身一僵,缓缓抬头。 客栈二楼的屋檐上,一道人影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月光映出一张惨白的面具,嘴角咧开夸张的弧度,像是在笑。 “好久不见。” 那人轻声说道,嗓音仿佛被刻意压的很低。 “你认识我?”萧遥剑锋一挑,寒光在月色下划出一道银弧。 面具人低笑一声,嗓音低得像是砂纸摩擦:"你还是如此……天真可爱。" 夜风卷着那人的衣袍翻飞,他身形微晃,竟向后飘退数尺,仿佛没有重量。 "装神弄鬼!"萧遥足尖一点,剑招如电直刺对方面门。 谁知那人袖袍一抖,突然扬出一蓬暗红色粉末! "咳、咳咳——!"萧遥眼前顿时一片血红,辛辣的气味直冲鼻腔,呛得他眼泪直流。他踉跄后退,剑尖杵地才勉强站稳,再抬头时—— 墙头空空如也,只剩夜风卷着落叶打旋。 "不着急……"面具人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带着诡异的笑意,“我们还会见面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萧遥想追,可刚迈出一步就天旋地转。眼眶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灌进了熔化的铁水。他跪倒在地,手指死死抠进泥土里,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月光在青石板上碎成无数光斑…… 再睁眼时,满室药香。 "醒了?" 一道清冽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萧遥艰难聚焦视线,看到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坐在床边。这人肤色极白,衬得右眼尾下一道朱砂痣艳得刺目,此刻正用三根手指搭在他腕间,指尖凉得像冰。 "你……"萧遥刚开口就咳得撕心裂肺,喉咙里仿佛塞了把烧红的炭。 "别急。"男子收回手,从袖中抖出个青瓷瓶,"含着。" 萧遥警惕地盯着他,没动。 "怕我下毒?"男子忽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在下仙源正心门裴玄冬——真要害你,何必把你从后院拖回来?" 正心门? 萧遥一个激灵。这不正是五大门派中以医术闻名的宗门?他迟疑地接过药丸,舌尖刚触到就尝到股清甜,灼痛的喉咙顿时舒缓不少。 "我中的什么毒?"他哑声问。 裴玄冬抱臂靠在窗边,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朱颜改,寒阳门特产。"见少年瞳孔骤缩,又补了句,"放心,死不了。只不过……" 他忽然俯身,指尖挑起萧遥的下巴左右端详:"三天内可能会长疹子、流鼻血,或者……"手指在少年喉结上一按,"更严重。" 萧遥拍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那面具人是谁?" "谁知道呢?"裴玄冬转身推开窗棂,夜风灌进来吹散他束发的缎带,"但能搞到寒阳门秘毒的人……"墨发飞扬间,他回头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你可得罪过什么人?” 远处传来打更声,萧遥这才惊觉已是四更天。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按回榻上。 "这么着急回去?"裴玄冬似笑非笑地递来一面铜镜,"建议你先看看自己的脸。" 镜中人双眼赤红如兔,脸颊上爬满蛛网般的血丝,活像被蒸熟的螃蟹。 "完了……"萧遥绝望捂脸,"师尊会打死我的……" 算了…… 死就死吧,死在师尊手里也未尝不可。 萧遥破罐子破摔,顶着一张"蒸螃蟹脸"推开了天字二号房的房门。 屋内烛火摇曳,江珩正披衣起身,墨发垂落肩头,衣襟微敞,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他抬眸瞥见萧遥的模样,瞳孔骤然一缩—— "为师……" 江珩的嗓音罕见地滞了一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眼神飘忽了一息。 ——难道是自己让他睡地上,害他染了风寒? "师尊,我……"萧遥捂着脸,从指缝里偷瞄江珩的神色,支支吾吾将夜遇黑影的事说了个大概,唯独略过了中毒的细节。 江珩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几乎拧成一个结:"为何不叫醒我?" "师尊睡着了,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空气凝固了一瞬。 江珩闭了闭眼,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猛地抓起外袍披上,甩下一句"你先休息",便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 萧遥瘫在蒲团上,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朦胧间,他坠入了一个诡谲的梦境—— 天空是血染的橘红,大地龟裂如蛛网。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虎口裂开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在焦土上砸出一个个暗红的坑。 "萧遥!" 嘶哑的吼声在耳边炸开,震得他颅腔嗡嗡作响。这声音熟悉得令人心颤,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你个疯子……" 那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像风中将熄的烛火。 "——萧遥。" 清冷的嗓音将他猛地拽回现实。萧遥惊坐而起,冷汗浸透里衣,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前是江珩放大的面容,眉心紧蹙,指尖还停在他汗湿的额前。 "怎么了?一直叫不醒。" "没,做梦。"萧遥胡乱抹了把脸,梦里逐渐模糊的声音仍在耳畔回荡。 忽然,一股甜香钻入鼻腔。他这才发现床边小几上摆着一碟晶莹剔透的桂花糖糕,旁边还冒着碗热气腾腾的杏仁茶。 "师尊特地给我带的?"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见了肉骨头的小狗。 江珩没回答,只面无表情地坐回窗边榻上,闭目调息:"快吃,吃完上山。" 晨光透过窗纱,在他纤长的睫毛上镀了层金边。萧遥捧着碗悄悄盯着师尊偷笑。 "不吃就起来准备上山。"江珩瞄到他一脸像娶了新媳妇似的笑,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站起身作势要收他的碗。 "我吃我吃!" 萧遥慌忙躲开,忙塞了几个到嘴里,囫囵地咀嚼着。 "……" "算了,你慢点……" 第4章 师尊,我会被打死吗? 雾灵山顶云霞缭绕,各派弟子衣袂翻飞,远远望去如彩蝶纷飞。萧遥跟在江珩身后,眼睛却不住往四周瞟—— "快看!那是天青门的既明仙尊吧?当真是谪仙般的人物……" 几名女修躲在玉兰树后窃窃私语,绢扇半掩着绯红的脸。 萧遥竖起耳朵,嘴角不自觉翘起来。他凑近江珩,压低声音:"师尊,她们夸您呢。" 江珩目不斜视,只从鼻间轻哼一声。山风拂过他未束的发丝,在晨光中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仙尊身旁的小公子是谁?生得这般俊俏……" "当真如琼枝玉树,模样比姑娘家还标致!" 议论声随风飘来,萧遥顿时像被摸了头的犬,乐得在江珩跟前蹦跶:"师尊您听!她们也夸我!" 江珩突然驻足。 他缓缓转头,寒潭般的眸子扫过那丛玉兰树——方才还嬉笑的女修们瞬间噤若寒蝉,提着裙摆作鸟兽散。 "挡路了。" 广袖一拂,江珩径直越过正傻笑的萧遥。那背影挺拔如松,可步伐却比平日快了几分。 "师尊等等我!" 萧遥正要追赶,眼前忽地落下一片阴影。玄衣男子执扇而立,眼尾的朱砂痣艳得夺目——正是裴玄冬。 "好巧。" 他指尖一转,扇骨间垂下一枚青玉佩,"正好,物归原主。" 萧遥下意识摸向腰间,顿时变了脸色——师尊赠的玉佩竟不知何时丢了! 裴玄冬瞧他手忙脚乱系玉佩的模样,低低地笑了一声,忽然倾身逼近:"那夜匆匆,还未请教姓名?" 清冽的药香扑面而来,察觉到一丝奇怪的氛围,萧遥微不可查地往后仰了仰:"锦官天青门弟子萧遥。" "萧遥……"裴玄冬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用扇骨轻挑起他下巴,"这毒还有发作?可还难受?" 萧遥这才惊觉脸上血丝已褪,却浮起层不自然的潮红。他还未答话,忽觉后领一紧—— "走了。" 江珩不知何时折返,拎小鸡似的将他拽到身后。雪白广袖如屏风般隔开二人,袖间暗绣的兰纹在阳光下流转着寒光。 裴玄冬不慌不忙地行礼:"正心门裴玄冬,见过既明仙尊。"抬眼时却冲萧遥眨了眨眼,唇形无声比了三个字: "等会见。" "师尊你们认识?" 萧遥被江珩拎着后领拖行,活像只被捏住后颈皮的猫,还不忘扑腾两下腿。 江珩脚步未停,袖口兰纹在风中翻飞:"不认识。"顿了顿,又冷冰冰补了句,"离他远点。" "可裴公子人还挺——" "好"字还没出口,萧遥突然被猛地一拽,整个人撞在江珩背上。鼻尖撞到那截清瘦的肩胛骨,疼得他"嗷"地叫出了声。 "寒阳门少主到——" 浑厚的号角声骤然撕裂云霄。 只见山道尽头,十八台鎏金轿辇迤逦而来。轿檐缀满金丝玉瑙,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华彩,抬轿的力士每走一步,地面都随之震颤。最前头的轿辇垂着鲛绡纱帘,隐约可见里头斜倚着个人影。 围观人群炸开了锅: "十八台鸾驾!皇上出行也不过如此啊。" "听说他们少主炼成了噬心蛊,这回怕是要在大会上一鸣惊人……" 江珩忽然转身,指尖在萧遥眉心一点。微凉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却见师尊眸色沉沉: "记住,若觉不适,立刻停下。"声音压得极低,"寒阳门的蛊毒……防不胜防。" 萧遥正想追问,忽听"咔嚓"一声脆响—— 鲛绡纱帘被一柄玉骨扇挑开。轿中探出只苍白的手,腕间缠着九转金丝蛊链。那人轻笑着开口,嗓音如蜜里淬毒: "既明仙尊,别来无恙啊。" "有劳少主挂念。" 江珩广袖一展,不动声色地将萧遥挡在身后。衣袖间暗绣的兰纹随动作微晃,在阳光下泛起泠泠冷光。 轿中人轻笑一声,金丝蛊链随着他倾身的动作叮咚作响:"仙尊这是做什么?难不成……" 玉骨扇突然从帘缝刺出,直指萧遥心口,"怕我吃了他?" 萧遥只觉师尊周身气息骤冷——江珩修长的手指已按上腰间剑柄,剑鞘与玉带扣相撞,发出"咔"的轻响。 "宗门大会,启——" 浑厚的钟声及时荡开山间雾气。寒阳门少主遗憾似的叹了口气,鲛绡帘子垂落的瞬间,萧遥瞥见一抹猩红舌尖舔过唇畔,像毒蛇吐信。 "师尊,他……" 寒阳门少主竟与师尊相识?看这剑拔弩张的架势,怕不是有血海深仇…… 萧遥话未说完,忽被江珩攥住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他低头一看,师尊素来如玉的指节竟泛出青白。 "万不可掉以轻心。"江珩声音沉得能拧出水来,目光扫过他腰间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鼻间冷哼出一声。 萧遥缩了缩脖子,正想辩解,却见师尊已转身走向会场。晨光为那挺拔背影镀了层金边,可垂在身侧的左手仍紧攥着,仿佛在极力克制什么。 抽签台前,萧遥盯着案台上那堆乌木令牌,喉结上下滚动。案台上几十枚乌木令牌排成八卦阵,每块背面都刻着不同门派的徽记。 "保佑抽个软柿子..."他双手合十,指尖都在发颤。 江珩广袖一拂,带起阵雪松香:"平日多用功,何须临时抱佛脚。" 萧遥讪笑着摸了块令牌,翻过来瞬间如遭雷击 ——鸣沙碧天门季怀叙 碧天门三个鎏金大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完了完了..."他哭丧着脸溜回江珩身边,"听说他们符箓能追着人劈十万八千里,我这点灵力..."话没说完就被师尊用剑鞘戳了腰眼:"站好,不像话。" 铜锣骤响,第一场比试已经开始。 琴川拂深门的弟子牵着头异兽登场时,全场哗然。那灵兽形似猛虎却生着鹿角,爪垫落地竟泛起圈圈涟漪般的灵气波纹。最骇人的是那双玛瑙般的红眼,凶光毕露地盯着对面仙源正心门的白衣修士。 "请赐教。"正心门弟子拱手一礼,手中纶扇"唰"地展开。素白扇面上墨竹摇曳,看似风雅,实则暗藏杀机。 "吼——"灵兽突然暴起,爪风撕裂空气直扑面门。白衣修士却不退反进,扇面横挡的刹那,萧遥分明看到有金光在竹叶纹路间流动。 "砰!" 两股灵气相撞激起的风浪掀飞了擂台边的旗幡。萧遥扒着栏杆看得入神,忽然发现那拂深门弟子始终站在原地未动,双手结着古怪的法印。 "师尊,他怎么不动手?"萧遥拽了拽江珩的袖角。 "灵兽未修成内丹,全靠主人灵力供养。"江珩指了指那人脚下——青砖缝隙里正渗出丝丝缕缕的银光,如同活物般缠上灵兽的后肢,"他在用自身灵脉为媒介。" 正说着,台上形势突变。灵兽突然人立而起,额间鹿角迸发出刺目红光。白衣修士急退三步,纶扇猛地插入地面—— "轰隆!" 扇骨中爆出七十二道金线,瞬间织成天罗地网。灵兽哀嚎着被掀翻出去,连带其主人也喷出口鲜血。 裁判高声宣布:"仙源正心门,胜!" 萧遥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手里的令牌重若千钧。 "下一场,锦官天青门对琴川拂深门!" 铜锣声震得耳膜生疼,萧遥磨磨蹭蹭地挪上擂台,活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青石台面上还残留着前一场比试的焦痕,踩上去能闻到淡淡的硫磺味。 "在下琴川拂深门季怀叙。"对面蓝衫少年拱手行礼,腰间玉坠叮当作响,"请阁下赐教。" 那笑容温润如玉,可眼神却透出厉人的神情,有种下一秒就会用符箓炸死他的感觉。萧遥干笑两声,袖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锦官天青门萧遥。" "咚——" 鼓点如惊雷炸响。季怀叙袖袍翻飞间,三道赤红符箓已破空而来,在空中拖曳出流星般的尾焰。萧遥一个矮身,符箓擦着鼻尖掠过,灼热的气浪烫得他面颊发麻。 "好快!" 剑锋出鞘的铮鸣尚未散去,灵力已顺着经脉奔涌至剑尖。萧遥手腕一抖,青芒如虹直贯对方咽喉。却见季怀叙足尖轻点,衣袂翩跹间堪堪避过,剑气只削落半片竹叶纹的袖角。 "萧道友剑法精妙。"季怀叙抚平衣袖,笑意更深,"不过......" 话音未落,他双指并拢在胸前画了个诡谲的符印。萧遥心头警铃大作,却见两道紫电符已呈犄角之势从背后袭来,符纸上朱砂咒文亮得刺目。 "卑鄙!"萧遥仓促横剑格挡,右肩仍被符箓擦过。刺骨寒意瞬间蔓延至指尖,整条手臂顿时僵如冰雕。佩剑"咣当"砸在青石板上,惊起几只观战的灵雀。 台下传来阵阵嘘声。萧遥单膝跪地,左手颤抖着去够剑柄。季怀叙却已凌空画出新的符阵,七张金纹符箓如孔雀开屏般在他身后展开,每一张都流转着不同的灵力波动。 "你输了。"季怀叙温声劝道,手上符印却越结越快,"寒冰符的效力会持续......" "少废话!" 萧遥突然暴起,左手剑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剑锋裹挟着残余灵力,竟在石板拖出一串火星。季怀叙显然没料到这招,慌忙后撤时,最外围两张符箓已被剑气搅得粉碎。 萧遥忽然想起小时候偷看师尊练剑的光景——那袭白衣在月下翻飞,左手剑竟比右手还要行云流水。当时江珩说过什么来着? "剑随心动,何分左右。" 灵力在左臂经脉中奔涌,竟比右手还要顺畅三分。剑身嗡鸣震颤,金光如流水般漫过全身,在衣袂间流转成璀璨的星河。季怀叙的冷笑凝固在脸上,那道夺命符箓已逼至胸前—— "叮!" 剑锋精准挑中符纸中央的朱砂印,金光与红光相撞炸开漫天星火。萧遥借势旋身,左腕轻抖间剑招突变,竟使出了天青门最刁钻的"回风舞柳"。 季怀叙急退三步,袖中符箓雪花般飞出。可那柄左手剑仿佛生了眼睛,每次都能刺中符咒最脆弱的节点。金芒过处,符纸纷纷化作齑粉,在阳光下飘散如金粉。 "不可能!"季怀叙终于变了脸色,指尖匆忙结印想要召唤新的符纸。可萧遥的剑尖已抵住他咽喉,剑气激得他束发的玉冠"咔"地裂开一道细缝。 台下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萧遥喘着粗气收回剑,这才发现左手虎口已被震裂,鲜血正顺着剑柄滴落。他望着满地符纸残骸,突然想起师尊常说的那句话—— "剑者,心之刃也。" 第5章 师尊被骗了… "阁下技高一筹,我认输。"季怀叙抹去唇边血痕,笑意不减反增,仿佛方才的狼狈从未发生。那双凌厉的眼微微眯起,在阳光映照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这家伙到底在笑些什么啊! 萧遥暗自腹诽,总觉得那笑容里藏着说不出的古怪。 "锦官天青门胜!" 裁判的宣告声刚落,萧遥的目光便迫不及待地穿过人群。那抹雪色身影静立在场边,广袖被山风拂起,宛如一片停驻的云。 "师尊!"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发带在身后飞扬,"您看见了吗?我赢啦!"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活像只讨赏的小犬,"没给您丢脸吧?" 江珩的目光却落在他僵直的右臂上。寒冰符的效力尚未消退,指尖还凝着细碎的霜花。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那只冰冷的手腕,指尖在脉门处停留片刻。 "疼吗?" 这声音比平日低沉三分,似雪水漫过青苔。萧遥呼吸一滞,所有准备好的俏皮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怔怔望着师尊垂落的睫毛,那上面仿佛还沾着山间未散的晨露。 "不、不疼。"他慌忙摇头,衣袖随着动作簌簌作响,"就是有点麻,寒冰符的效果应该快......" 话音未落,一股暖流突然从腕间涌入。江珩的灵力如春风化雪,缓缓驱散着经脉中的寒意。萧遥瞪大眼睛,看着白霜在师尊指尖一点点消融,化作细小的水珠滚落。 "逞强。"江珩收回手,转身便走,袖中松香淡淡,"回去敷药。" "师尊等等我!"他欢快地追上去,左手不自觉揪住那片雪白的袖角,"您还没夸我呢!" 山风掠过擂台,卷起几片零落的符纸。季怀叙站在原处,指尖摩挲着碎裂的玉冠,望着师徒二人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晦暗难明的神色。 山道上,江珩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往日里那个总爱黏在他身后的少年,此刻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青石板上的影子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一道浅浅的光痕。 "你怎么......" 江珩一回头,瞳孔骤然紧缩。 萧遥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细密的冷汗顺着下颌滚落,将衣领浸出深色的痕迹。他的身形摇晃得厉害,像风中残烛,连睫毛都在不安地颤动,如同濒死的蝶。 "萧遥!" 在少年倒下的瞬间,江珩已闪身上前。怀中人轻得惊人,仿佛一具空壳,唯有紊乱的呼吸喷在他颈侧,滚烫得吓人。 指尖搭上脉门,江珩的心沉了下去——体内灵力乱窜,如同暴走的兽群,将经脉冲击得支离破碎。这绝非区区符咒所能造成的伤势。 "他这是毒发了。" 清冽的嗓音自石阶上方传来。裴玄冬执扇而立,眼尾朱砂痣在阳光下红得刺目。玄色衣袍被山风掀起,露出腰间缀着药囊的锦带。 "什么毒?" 江珩不自觉地收紧手臂,少年单薄的脊背贴在他胸前,能清晰感受到微弱的心跳。这个动作让裴玄冬挑了挑眉。 "萧遥他没跟你说过?"裴玄冬蹲下身时,发梢垂落带起一阵药的清苦,"昨夜他中的是寒阳门秘毒——朱颜改。" "萧遥"二字被咬得亲昵,江珩指节微微发白,却只是淡淡道:"未曾。" 裴玄冬探脉的手指莹白如玉,与萧遥腕上青紫的血管形成鲜明对比。他从袖中取出白玉瓶的动作行云流水,倒像是演练过千百回。 "暂时压制的丹药。"他将药丸送入萧遥口中,指尖在少年唇畔停留了一瞬,"灵力消耗过度引发毒发,但......"突然抬眸与江珩对视,"这毒恐怕没这么简单" 山风骤急,吹得江珩广袖猎猎作响。他凝视着裴玄冬眼底那抹晦暗的光,突然想起寒阳门少主意味深长的笑、面具人、密毒......种种线索如蛛网般在脑中交织。 "唔......" 怀中人突然轻哼,睫毛上凝着的冷汗坠落在江珩手背,凉得惊人。 "多谢。" 江珩揽紧萧遥起身,广袖如云般拂过石阶。裴玄冬却横跨一步拦住去路,腰间药囊碰撞出清脆声响。 "仙尊且慢。"他展开的扇面上墨竹摇曳,"我与萧遥既有缘分,此毒凶险,不如让我......" "随你。" 雪白的衣袖扫过玄色衣袍,江珩已踏风而起。山道两旁的青竹被气浪掀得簌簌作响,转眼间,那抹白影已消失在云雾深处。 裴玄冬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突然轻笑出声。他摩挲着扇骨上细微的裂痕,那是与人打斗留下的痕迹。 "真是......"叹息散在风里,"护得紧啊。" 天字二号房。 江珩抱着萧遥踏入房门时,两人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少年滚烫的体温透过湿衣传来,让江珩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安置一件易碎的瓷器。 "热水即刻送来。"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江珩取来干净的布巾,指尖顿了顿,才轻轻拭去萧遥额间的细汗。沉睡中的少年褪去了平日的跳脱,显得格外安静。烛光为他浓密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那张总是喋喋不休的嘴此刻微微张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平日里倒不见这般乖巧......" 江珩低声自语,布巾顺着少年精致的下颌线滑落。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萧遥的锁骨下方,一道红纹若隐若现。 雪白的衣襟被纤长的手指缓缓挑开,一抹妖冶的赤色纹路在莹润如玉的肌肤上若隐若现,恰似雪地里悄然绽放的曼陀罗,那诡艳的纹路沿着心口蜿蜒,在烛光下泛着微妙的珠光,若不凝神细辨,几乎要融进那一片冰肌玉骨之中。 "这是......" 指尖刚要触碰,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门未关紧,小二提着热水桶呆立在门口,眼睛瞪得溜圆——鸳鸯阁的床榻上,白衣仙师正俯身在一个半裸少年身前,两人的发丝还纠缠在一起。 "仙、仙师恕罪!" 水桶被慌乱地搁在门边,木门"砰"地关上,脚步声仓皇远去。 江珩蹙眉,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他褪去外袍,只着素白中衣,将萧遥抱进浴桶。蒸腾的热气很快模糊了视线,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像是解释给谁听似的,江珩低声说着,布巾浸了热水,轻轻擦过少年心头的红纹。那纹路遇热竟微微蠕动,惊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浴桶中的萧遥忽然轻哼一声,无意识地往热水里缩了缩。水珠顺着他精致的锁骨滑落,在红纹上蜿蜒出一道水痕。江珩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手中的布巾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师尊......" 萧遥在梦中呓语,脸颊被热气蒸得绯红。他微微侧头,湿润的发丝黏在颈侧,恰好露出那个平日里总被衣领遮掩的小痣。 江珩猛地站起身,水花溅了一地。他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窗外的冷风也吹不散脸上的燥热。直到听见身后水声哗啦,才惊觉萧遥正往水里滑。 "胡闹!" 他急忙转身捞人,却对上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萧遥不知何时醒了,正迷茫地望着他,被热水泡得粉红的指尖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师......尊?" 少年的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眼神纯澈得像个孩童。水珠从他发梢滴落,在锁骨的小窝里积成浅浅的一汪。江珩突然觉得这浴室热得令人窒息。 "既然醒了,就自己洗干净了出来。" 江珩的声音隔着氤氲水汽传来,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僵硬。他转身时衣角勾到了屏风,竟踉跄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哦……"萧遥乖巧地答应,望着师尊仓皇离去的背影,他有些不明所以,难道他光着身子很可怕吗? 窗外,江珩正死死攥着窗棂。夜风本该沁凉,此刻却像着了火般灼人。他猛地合上窗棂,盘坐在蒲团上调息,却发现往日运转自如的灵力今日竟有些滞涩。 "吱呀——" 浴室门开合的声响惊得他指尖一颤。萧遥披着单薄的中衣走来,发梢还滴着水,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蒸腾的热气裹挟着皂角清香扑面而来,混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朝气。 "师尊,我洗好啦。" 江珩喉结微动,垂眸盯着早已凉透的茶盏:"可还有不适?" "没有没有,我好得很。"萧遥摇头晃脑地凑近,带着一身潮湿的热意,"师尊你看,我右手都能......" 茶盏突然重重磕在案几上。 "为何瞒我?"江珩抬眼,眸光如刃,"中毒之事。" 萧遥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见师尊攥着茶盏的指节泛白,杯壁已现出细密裂纹。 萧遥瞳孔骤缩:"裴玄冬告诉你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慌乱地去扯江珩的衣袖,"师尊你听我解释,我是怕你担心......" "担心?"江珩冷笑一声,突然起身逼近。案几上的烛火剧烈摇晃,在他眼底投下跳动的阴影,"若那晚遇到的不是裴玄冬?若是寒阳门的人?若你......" 话音戛然而止。江珩猛地背过身去,广袖带起的风扑灭了烛火。黑暗中,萧遥听见师尊的呼吸声又重又急,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月光静静流淌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像一条无法跨越的银河。 萧遥张了张嘴,想道歉,想请求师尊原谅,可喉头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看见月光在师尊衣袍上流淌,那些银线绣的兰纹明明灭灭,像极了此刻自己胸口翻涌又窒息的酸涩。 "我..." 最终只挤出一个单音。他胡乱抓了件外袍披上,指尖在门框上停留了一瞬:"师尊先静一静,我出去走走。"木门合上的声响轻得像声叹息。 山脚下的长街亮如白昼,各色灯笼在夜风中摇晃。萧遥漫无目的地走着,任由冷风灌进领口,连打几个喷嚏。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渐渐冲淡了胸口的滞闷。 前方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熙熙攘攘围住了不远处的一片湖泊。 "这位大哥,前面在做什么?"他拽住个匆匆赶路的行人。 "烟花大会啊!"那人头也不回地往前挤,"雾灵山花朝节的老传统了!" 人潮如织,萧遥却像尾灵活的鱼,三两步就钻到了最前排。湖面倒映着万千灯火,宛如碎星坠入墨玉盘中。 "萧遥?" 清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萧遥转头,转头对上一张含笑的脸。裴玄冬难得穿了身月白长衫,玉簪束发,衬得眼尾朱砂痣愈发鲜艳,倒有几分世家公子的风流气度。 "裴兄也来看烟花?"萧遥勉强扯出个笑。 "仙尊没陪你?"裴玄冬往他身后张望。 这话像根刺扎在心上。萧遥猛地扭头:"还不是你多嘴说什么中毒的事!现在师尊气得都不想见我!" 裴玄冬先是一愣,继而笑得前仰后合,簪子上的流苏乱颤:"哈哈哈...所以是被赶出房门了?"见萧遥真要恼,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正色道:"你瞒着他才真叫人生气。那晚若中的是见血封喉的毒..." "你!"萧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开,耳根通红,"男子的发顶乃天地灵气交汇之处,岂能随意触碰!" "嘭——" 第一朵烟花恰在此时绽开。金红交织的光瀑倾泻而下,映得湖面如同熔化的金水。萧遥仰着头,瞳孔里盛满璀璨光华。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蜷缩在稻田里数星星的小孤儿,从不敢想人间还有这样的绚烂。 "第一次看?"望着呆子般神情的萧遥,裴玄冬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 萧遥下意识点头:"小时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些饥寒交迫的往事,如今说来倒像是讨可怜似的。 又一簇烟花腾空而起,这次是幽蓝色的,像极了某人剑上的流光。萧遥望着望着,眼前忽然模糊起来——要是师尊也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