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路不通》 第1章 1 1 我叫陆嘉良，是个打工人。 2 如果过年的时候八百年不见一回的亲戚问我工资有多少，我会回答说不到三千。 如果亲戚接着问我这个工作是从早上几点上到晚上几点，我会回答我的上班时间是固定的七点，但下班的时间一向是弹性的——有的时候会弹到十点，有的时候能直接弹到一点。 如果亲戚还要继续问我这个工作是单休还是双休，我就会回答这就要看老板的意愿了。但老板主观意愿里我就是个他合法买走的奴隶，所以我一般都是单休而且休息的时间还不能在周末、具体得看公司安排。 然后一个劲儿问我工作到底如何如何啊的所谓亲戚就会一脸藏都藏不住的喜色说哎呀你找的这都是什么破工作啊，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公司呢，上班待遇居然这么差，你要不还是换一个吧？这就是纯压榨人啊巴拉巴拉。 3 但其实这都是我编出来糊弄人的。 我实际上的工资7k朝九晚五还能双休，下班的时候也不用因为时间太晚而跑去面包店买打折后的临期面包。 但千万不要以为我的工作内容就是什么正常人的活了。 ——因为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4 我上司呢，颜值不错，身高也还行，不过也没有很行，就是比我高了那么一点儿而已。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入职后不到两个月，我就认定了他是个难得的大好人。 他带着我熟悉了我这个职位的整套工作流程，也在这过程里教了许多我在其他地方根本学不到的东西。而他在工作之外，从来不找我的事儿……其实就算工作的时候找事儿也没关系，因为我肯定会一边儿办事儿一边儿在私底下骂他的，我对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挺有数的。 5 说他身高和颜值不错，不止是因为我这人是个颜控，还因为老板给我发的工资够我整租一套房子，还不用在意那些烦人的水电气费用。也够我在日常开销之外还能花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用每次想买个什么都要问问自己：你是不是不爱自己了？ 也够我给自己买辆车，不至于让我成天只能想着自己得怎么才能活下去。 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多到哪怕他是我的老板，我也愿意在夸他的时候说上一句实话。 6 多到让我哪怕面对一些我压根不想改的方案也能面不改色地说ok我来处理，多到我在咖啡间碰到他的时候能够乐意跟他点头说上一句老板早啊。 然后他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不怎么熟练地勾起一个笑，说了早。 7 我很需要他给我的那些东西。 我需要足够的钱让我的卧室变得慢慢像个活人住的地方，我需要足够的休息时间让我能够在柔软的床上安心赖床到下午然后坐起来点个外卖，我需要正常的上班时间能够让我有空去取快递而不是只能面对着已经到下班时间的快递驿站发呆。 哪怕这其实是是个只要是个正常老板就能给员工的东西。 8 我一直以为我的生活大概会就这么平静下去。 我会照旧跟我的朋友蛐蛐又给我增加工作量的老板、然后忽然看见我朋友眼睛冲我抽搐个没完。我会在敲过三下门后推开老板的门说老板，我终于搞定你交代给我的东西了！ 然后我的老板会在我身后像鬼一样忽然出现、问我刚才是在跟我朋友说什么，敢不敢转头把这句话对着他的脸复述一遍。 他会在看过我改进后的方案后说不错，然后把那份他仔细看过的方案放到自己办公桌另一边儿，又在我要走的时候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里取出一瓶我偶尔给他提过的我挺喜欢的饮料，说这个就请你喝。 9 直到我们公司进了一批新人。 从那天开始，我的噩梦开始了，全公司的噩梦也开始了。 10 新人里有个小伙，看人的眼神简直清澈的像个大学生，但做事儿蠢到像个想讨好你结果一头把你创飞了的野猪。 被撞的次数多了，我就开始觉得我之前认为他的眼神清澈得像个大学生是对大学生这个群体的侮辱。 大学生之所以被觉得眼神清澈是因为初入社会的那批人眼神都是清澈的，受过真善美教育的人很难在刚进入社会后就表现得像个混不吝的老油条。 而这个所谓的新人不一样，他每回都要先按自己想的去把手头应该先问别人怎么做的事儿给做完。然后在发现这事儿做不了后又跑回来找你，跟你说我这好像把这事儿做毁了不好意思哈你帮我解决一下吧。 11 为什么我能这么了解呢？因为非常不幸的，我是那个被安排去带他的老员工。 而他，一周能有七天在跟我说不好意思。 放假那两天的不好意思是在电话里和我说的。 12 我本来以为带新人是个很简单的活，毕竟我一开始也做过新人。 但在带他之后，我正常的工作量变成了之前的四倍。 我需要收拾他因为所谓的‘好心帮其他人’而搞出来的烂摊子，我要检查他的工作任务进度以防他像个没进厨房但鬼点子很多的人一样忽然‘福至心灵’，我要在他说话得罪人的时候主动站出来替他找补，我还要在他跟我离还有三分钟去上班的时候忽然跟我说自己要请假的时候极限帮他提交假期申请。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我就觉得我好像要长白头发了。 好心在我看来其实无所谓，毕竟这对被社会摧残过后的我算是个很珍贵很难得的品质，但能够‘好心’搞出烂摊子十多次还没吸取教训就很让人破防。 工作的时候忽然有莫名其妙的鬼点子也无所谓，但每次都不打一声招呼就把自己的鬼点子填进去还要等别人发现才说这件事儿也很让人破防。 说错话无所谓，毕竟谁都是从搞不懂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的青涩时代过来的，但说错话后每次都立马看着我指望我替他说话，这就很让人破防。 临时请假在我看来也不太有所谓，毕竟大家都会碰上紧急情况。但他根本没细看入职时发下来的手册，甚至于具体的步骤都要我打视频来教就很让人破防。 坐我身边儿的好友在看着我从刚开始的‘不就是带个新人而已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变成了‘我操，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后，直接问我要不要考虑一下换个新人带，反正也不是不能跟上面提。 我叹了口气说没关系，带个新人而已，有问题我帮着解决就好了。回答的同时不忘摸摸自己的头发，因为我真怕自己被气掉发了。 13 然后我说： “反正他也捅不了太大的篓子。” 14 结果在我刚说完这句话没多久，我带的新人就在某天把咖啡精准无比地洒在了老板的我也不知道价格具体有几位数但肯定非常贵的西装上。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的跟老板认识了。 然后老板莫名其妙开始带个男的去参加纯商业性质完全不需要带挡酒的晚宴了。 然后听说一个姓王的老板在晚宴上无意问了句这人是谁带来的。 15 而现在，我就站在我老板办公室里面，听他忽然跟个吐出了一句‘天凉了，王氏该破产了’ 哇塞，真是好霸道总裁的发言。 我把脑袋低下去，不止是因为觉得这话好笑，还是因为我真的很想扇那个说‘反正他也捅不出多大篓子’的自己一巴掌。 算了，还是不要扇我自己了，直接扇这个新人吧，毕竟他才是罪魁祸首。 16 事实证明，蠢人要比坏人难对付多了。 因为作为一个正常人，你很难想到蠢人能做出多傻逼的事儿。 你以为他办蠢事儿的下限顶多就到0了，他说不是的孩子不是的，我办蠢事儿的下限能低到超乎你想象。 你忍着怒火说那你的意思是想我夸你一下吗？他想了想说也不是不行。 然后你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了。 ——更可怕的是这个蠢人现在还拥有了一定程度的‘权利’。 17 其实从新人进来那天，我就注意到老板的情绪有点儿不对劲了。这话听着好像一个贴身太监观察皇帝表情的时候会说的话，不过没关系，哪个打工人不是个太监？ 哪怕我的性功能完好，我在工作这事儿上也不过是个太监。 我还是个被迫看着本来挺正常的皇帝忽然就开始对一个德行德行不行，脑子脑子不行的人心动的太监。 18 好吧，其实也没有到那种程度。毕竟我不是真太监，用不着时刻盯着皇帝。 我当时只是单纯觉得我老板视线停留在新人身上的时间好像有点儿太长了，倒是没觉得有哪儿不对劲。毕竟这新人的履历确实很说得过去，还有相关专业的实习经验，所以老板会多看他两眼也是正常的。 而且老板很快就跟被冷到似的、在猛地一个激灵后收回了视线。 虽然这新人在老板收回视线后也奇怪的哆嗦着、始终不敢抬头，但这也很正常。刚出社会的人在接受hr和往后的上司的面试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我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19 而现在，我听老板说让我把明天的所有会议给推了，感觉自己的心这会儿跟死了没差别。 原来一切都他祖宗十八代的有迹可循。 20 我一开始不太想管这事儿。 因为我自己的性取向都是男，那就更谈不上觉得老板作为一个男的为一个男的神魂颠倒是个很脑残的事情了。 按道理来说，我甚至应该像美剧里看见有人在大街上出柜的路人一样为他们摇旗呐喊，说你们现在已经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打破了世俗的偏见，这真是太棒了！ 但眼看着我们公司从一个企业前十强的公司变得越来越像是风中的残烛，公司里的同事也从原本可以看老板好戏的喜闻乐见变得成天在公司里怨声载道，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试着战斗一下的。 ——至少不能让这个好工作就这么轻易地离我远去。 21 首先，我要对老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尝试一下柔性劝导。 “老板，”所以我在某天后再一次走进办公室，试图靠公司的股市让他冷静，“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公司的股票绿太久了？” 老板看了我一眼，手里还拿着手机。 他张了张嘴，本来想跟我说点儿什么的样子，不过下一秒他的手机铃声响一声，然后他立刻低下头：“这种不重要的事儿也值得你特地跑来浪费我的时间？出去。” 他以前不会用这种像是什么霸总才会用的说话方式。 而类似的对话，已经在短短的一个月发生在我俩之间很多次了。 我每次的劝解都会因为他的低下头看短信的行为而变成一场空，短信那边儿的人就好像是在他手机上安了什么‘机主行为确认器’一样。每回都会在他要回答我的时候忽然出现然后打断，实在让人很无语。 22 我看他一眼，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拿着我本来打算给他看的文件跟一腔怒火出去了。 我可以厚脸皮的跟其他公司的人谈合作谈业务，但我确实没法在听见这种话后还厚着脸皮继续这个话题。 23 坐我旁边的朋友在看见我回来的时候还保持着一开始翘着二郎腿的姿势，是很悠闲的样：“又失败了啊？” “是啊，”我把文件‘咚’一声扔在桌面上，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声，“操！” 他看起来不是很能理解我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傻逼行为：“你那么在意老板的感情干嘛？他爱谈男人怎么了，你之前不是说自己也喜欢男的……” 他停住了，然后用相当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不会吧？！”语气之迷茫，表情之激动，几乎让我一下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你脑子有屎吗？”我的心已经不会轻易掀起波澜了，哪怕现在被天天跟我一块儿蛐蛐老板的同事误以为我是暗恋老板，“我看上去是那种军训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喜欢上教官的神经病吗？” “也是哈。”我朋友想了想，迅速地认可了我的说法，然后他问，“那你这么努力想让他清醒过来是因为什么？” 24 我陷入思考。 我得出结论。 然后我对他说：“因为我不想丢了现在这份工作。” “就这？”他疑惑。 “就这还不够？”我也疑惑。 开坑！懒得囤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1 第2章 2 1 他看着是真心实意在困惑，我也是在真心实意的不理解他为什么困惑。 试问如果有的选，谁想选三千五一个月还不给员工买五险一金的工作？谁想选只休了一天第二天就得继续去上班的工作？谁又想去上不知道下班时间到底能弹到几点的下班时间弹性的班？ 不管其他人想不想，反正我绝对是不想的。 我不想再回到之前那种凄惨的生活了。 2 况且老板这人也是真不错。 我刚跟他的那段时间也和新人现在表现出来的一样战战兢兢，哪怕规定了这个点儿该下班了，我也会在那个时间点儿继续加班，就怕那些所谓的好条款其实都是骗人的。 第一天只有提上包走人同事劝我早点儿回家。第二天我出公司的时候碰上了老板，他当时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我一眼。第三天开始，我就天天碰上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司楼底下的老板，他会说这个时间挺晚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我确实是个同性恋，但我不会自恋的觉得别人开车送我就是喜欢我的意思。所以我当时意思意思跟他推了两回，说了句谢谢就自觉上车了。 载我回去的时候，老板跟我说没必要加那么久的班，到下班的时候跟其他人一块儿走就行。 我啊一声，因为没太听懂他这到底是客气话还是怎样。 老板当时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说该休息的时候就得休息，不然工作效率都会变低的。我还是说啊。 我感觉我的脑子还是没转过弯来，我还是没听懂。 结果第二天我就被他安排成他的尾巴了。 而在我某天问他能不能提前给我透支部分工资的时候，老板也直接给我转账了一笔不小的数目，然后说走的是自己的钱包，所以这个月的工资还是照发。 我跟他说操办庆功派对就是这样的，谁都有机会被抽中，所以老板你被抽中也很正常。被抽中的他点头说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在自己的名字被抽中要表演节目的时候给噤若寒蝉的员工们吹了陶笛。 有这些前提在，所以我觉得老板在某天清醒过来后，大概会对自己之前傻逼一样的行为感到无语，会想把新人拉去浸猪笼然后自己再跑去跳河。 所以哪怕我朋友还是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想把老板拉回来，但我决定还是要尝试，试着把他拉回来。 3 我试图跟老板说畸形的恋爱固然很美好，但畸形的恋爱怎么也不该出现在我们的现实生活，老板你觉得这话对吗？老板嗯一声，刚想回答我，新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忽然窜出来了。他拉着老板说自己对某个业务不是很明白。老板看了我一眼，说这种小事不要来打扰我，你走吧。 我走了。 我试图让其他员工一块儿帮忙，我朋友当时笑着跟我说ok，你就等着看我大显身手吧！然后只过了几分钟，他一脸菜色地回来，在我身边坐下。 我朋友说他失心疯了，你且继续等着吧。 我问他等什么，等老板恢复正常吗？我朋友说你就闭上眼等公司倒闭吧，我是没办法了。 我还想问，然后我朋友直接说自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说哥们儿真敬佩你，次次都被骂，次次的下一次都还要上去劝，你就是一股清流。 我不太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说我压根没被老板骂，因为我怕他觉得我是个嘴硬的傻逼。 在试过各种方法又发现这些方法没用后，我试图让我带的新人能够顾忌我替他收拾了那么久烂摊子的情谊、去劝一下老板，起码别让老板因为谈恋爱就荒废了事业。而他只会在我说过自己的想法后一脸惨白的看着我，问我自己和老板谈恋爱怎么了吗？还是说嘉良你觉得男的不该和男的谈恋爱？ 我试图跟他解释但是这压根不是男的和男的恋爱的问题，是你们谈恋爱就恋爱，但是能不能不要太影响公司。 “还有你能不能别叫我嘉良……”看他已经有了要掉眼泪的架势，我疲惫到连说话的音量都低下去了，“感觉怪怪的……” 我跟你好像也没那么熟啊？ 4 他发出了一声用语言很难形容的嘤咛，好像是我欺负了他一样。 老板回来了，老板让我出去。 感觉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的我觉得我再怎么也罪不至此。 所以我只是叹了口气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甚至不敢回头看，生怕再被暴击一次。 5 我朋友大概是个纯正的乌鸦嘴，因为我们公司真的在某天后忽然倒闭了。 要从公司离开那天我看着他跟他带的新人说了句‘你等会儿，我跟我兄弟聊聊’，然后转过头看着我。 他跟我说其实你也不用觉得太那什么，大不了就再找个工作呗，反正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的。 我说这跟我找不找工作有什么关系，你真没觉得我们老板干出的这一系列事儿就不像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吗？我之前的工作内容根本不包括解决老板的情感问题。 我朋友笑笑，说看着确实不像，跟中邪了一样。 我说是吧！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的吧！ 他说是啊，大家对这件事儿都有目共睹。 然后他说：但是你操哪门子的闲心呢，说到底，这事儿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我被他这句话给一下问住，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6 我觉得他说得对，这事儿归根到底跟我其实没什么关系。 老板在我家里人病重我要取钱还得走银行那关的时候给钱充其量只能证明他是个好人，在我们办派对的时候明知道我是内定他表演节目、也上去给其他人吹陶笛只能证明他确实玩儿得起。 我能为他做的事儿已经够多了，所以完全没必要这样过分苛责自己。 所以我抱着自己带去公司的一堆东西又回了家。 回家的时候我把那个箱子‘咚’一声放下来，一堆文件天女散花似的撒出来，我当时做的活动计划表也跟着掉出来。 我捡起来看，发现上面最后那个‘抽人表演’被画了个圈，是老板当初拿红笔圈出来的。 我忽然想到他当初和我说前面的节目都挺不错，但万一到时候抽到没准备好表演节目的员工怎么办？不能让别人尴尬地上台表演吧？ 我说也是，然后我想了想，我看着他说老板啊。 老板‘嗯？’一声。 我问你会什么才艺吗？ 他说有一个，但只能说是爱好，跟才艺不太搭边儿。 我问是什么啊？ 他说是陶笛。 我说那你应该是挺玩儿得起吧？ 他看了看我，顿了顿后说玩儿得起。 我说那这个节目就不用担心其他人会尴尬了，你就放心吧。 他说自己现在更不放心了。 7 我把那张节目单揉成球后扔进垃圾桶，想但是我还能怎样呢，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已经把我能想到的招用遍了，我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老板回心转意，更何况现在公司都没了。我一个普通的员工，怎么也不敢跟老板一直放在心尖上的公司比吧？ 想到这儿，我点开了自己的手机，打算搜一下公司倒闭后是什么情况。之前被我设了飞行模式的手机忽然弹出好几个来自老板的未接来电，不过最新的那个未接来电不是他的，是警察打来的。 我按下接通，听见对面的人问我是不是陆先生，接着说自己是xx派出所的。我回答说是。然后他说你认识匡瑄吗？ 我说我认识啊，他是我老板。 对面那个说他死了。 然后问我你方便来一趟警局吗？我说可以。 8 做完笔录后我就站在警察局对面的报亭旁边，给自己点了根烟。 在警察局里的时候我问能不能看看他尸体什么样，警察说他是跳楼死的，所以不太方便。 我说哦，努力不让自己的大脑在这会儿去想象跳楼死了的人是什么样。 我问那他对象呢？ 警察说嗯？什么对象？ 我说就是他那个对象，来了吗？ 警察眼睛一亮，说是谁，方便透露名字吗？ 然后又花了一多半的时间做笔录。 点上烟后，我忽然感觉心里那种原本强烈地想抽烟转移注意力的冲动也消失了，而我只是低头，接着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烟烫了我一下。 9 我打开手机，翻开聊天记录。 翻了半天，才在稍微下面一点的地方发现了被我备注为老板的那个账号。 顶着一只黑猫的头像看着我，我也顶着小黑猫的视线点进去，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很久之前。 你家里人手术的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现在已经出院了。： 谢谢老板了，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的。： 不用。 这个还是用的，毕竟数目不小。： 不用，但是你可以请我吃饭。 行啊，老板想吃哪家大餐？： 你常吃的那家吧。 就是你之前和同事说我太冷酷无情，然后说今天还去那家吃吗？对方说的那个‘老地方’。 哈哈，下次可以不用说后面那句的。： 行，那老板你看什么时候有空。： 有空后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ok ： 10 结果最后他也没做到‘有空’，我也没有主动问起过。 11 我退出来，继续盯着那几个自己没接到的未接电话发呆。 我一直都不太喜欢欠别人东西，所以让我朋友帮我顶班的下一次就必须得还回去，谢谢了新人的奶茶就要在下一回请回去。 我朋友评价我说感觉你好像挺游离在外的，但他不会跟其他人一样说出这句话后说‘我觉得你还是要试着改掉这点’。他只会停顿一会儿，然后笑着跟我说这样挺好的，不会总被其他人觉得好脾气然后一堆事儿就吻上来了。 说完这话，他就拿出手机问我中午要点什么外卖。 我回答说随便。 他问我那酸菜鱼行不行，我说我今天不太想吐鱼刺。他说那就吃披萨，我说吃这玩意儿手会很黏。他说很好，他现在就要打死我，我说你现在脾气好暴躁。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以后也不会欠别人东西的。 结果居然还是欠了。 12 我朋友在走出公司后跟我说的话，也在我耳边忽然炸响。 我听见他和我说你压根没必要这样，你现在把手机静音，步行走回去，等到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何必呢？”他看着我，声音跟我耳边的那个声音都重合了，“反正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然后我拿着掐灭的烟头往前走，顺手扔进一个垃圾桶里。 也是。 ——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走出几步后我还是没忍住停下来，把手机重新取出来，去看那上面的来电显示，还是老板的未接来电。 知道公司要倒闭后我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公司挺大的，所以要倒闭了怎么也会有新闻专门讲这事儿。那些闻到味儿就来了跟苍蝇似的没认证的无良媒体也在说这个事儿，有人说是因为老板偷税漏税，有人说是因为老板一掷千金为红颜然后红颜拿到钱后一脚给他踹了，还有人说是因为他的敌对公司报复他。 那段时间里，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总喜欢给我转发这些所谓的猜测然后给我进行消息轰炸。 因此在收拾东西离开公司的时候，我一不做二不休地、给自己的手机设了飞行模式。 ……所以其实没接到老板这几个电话也正常，也不能说是我的问题。 ——反正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13 再怎么想回到某个节点然后劝老板不要和那个奇怪的新人在一起也无济于事，现实又不是小说，能够回档重来。 我靠了，我可算是把这篇修到我觉得差不多的地步了，随便吧朋友们！我就要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2 第3章 3 1 铃声响起，我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拿手机，然后发现上面显示的是八点。 按照我一贯的上班安排，这个时候我差不多就得准备准备去赶上班的那趟地铁了，地铁口的位置有早餐铺，我可以把早餐带到公司吃。 ……但是公司现在不是已经倒闭了吗？ ……我不是已经把上班的闹钟关掉了吗？ ……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揣着一脑袋问号把自己的手机解锁，想去看那几个来自老板未接来电的记录，然后发现我的手机上诡异地什么记录都没有。 朋友倒是给我弹了几个消息过来。 他说怎么就又是新一天了，我就操了，所以人到底为什么要上班？当初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发明的钱币这种东西？我如果能穿越回去一定要想办法弄死他。 我爬起来，穿好了衣服，往外走。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不妨碍我回了他一句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发了个问号过来，问我是不是因为要上班都疯了。 我说上班哪儿有不疯的，他说也对。 2 好消息，现在还没有到新人进公司的时候。 坏消息，我又要重新做一个我之前已经做好了的策划方案了，鸡掰。 3 我这次是把策划方案做好才去找的老板。 老板仔细看过那份方案后，抬起头看着我，用有点儿奇怪的语气问你是先找其他人修改过了吗？我说是的，总不能每次都让老板你帮我的忙吧，这多不好意思。 其实到现在我也跟着他学了挺多东西的，但老板这人怎么说呢，他会教我，也不吝惜教我一些其他老板压根不愿意教给员工的东西。可他的标准也在一直在往上提。可能一开始的要求是只要达到5就行，后面的要求会慢慢变成30，然后再是70，接着是100。 能让你感觉到成长是真的，越来越觉得疲惫也是真的。 现在既然重来了一遍，我也想让他知道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也不会总拿着文件去问他了……绝对不是因为我想报复他之前犯恋爱脑的时候总跟我说的那句‘这点儿小问题也要拿来烦我？’ 老板想了想，然后他跟我说指出错误花不了太多时间，我下次还是可以直接把第一版给他。 我说哈哈，拿着策划方案回去了，这次没跟他说好的。 我朋友凑过来问我怎么样，是又有什么地方要改吗？我说没什么东西需要修改，因为我这次的策划案非常完美。 他看着我，眼珠子一转，说你现在是终于被工作逼疯了是吗？ 我说滚一边儿去，也不知道盼我点儿好的。 4 我不记得上一次新人入职的时间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但我记得现在离新人进公司差不多还有几个月。 也就是说，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拯救老板的恋爱脑。 事实已经向我证明了事后提醒没什么用，所以我现在要用其他办法拯救老板的脑子，让他不要因为一时的恋爱脑就轻易葬送自己的生命。 5 这次我没让老板自己说出吃饭那个要求，而是在他问我家里人手术情况如何后很自然地说这样，要不老板我请你去外面看看风景吧？刚好我想体验一下在野外露营的感觉。 他发了个问号过来，然后问我打算去几天。 我说就周末两天吧，也不用去太远的地方，就去隔壁市，来回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我盘算着这样的话我还能名正言顺的请他吃饭，到时候吃饭的时候聊聊恋爱方面的东西，说不定就能让他的恋爱脑消失了。 他没问别的，只回了我个可以。 6 回了个可以的老板在我们约好的前几天跟我说他到时候可以自驾带我去，我说我们不坐动车去吗？他说不用那么麻烦，而且坐汽车也能不跟其他人挤。我说哦，想着那也行吧，大概是因为老板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老板这次开的车很贵，不是上班的时候常开的那辆，但再贵我这会儿也坐上了。 坐上后我自觉系好了安全带，刚准备说开车吧老板，一跟单手扶着方向盘的他对上视线的我差点因为想到的东西给吓得蹦起来：我操，我怎么直接就坐副驾了！ “下面放着零食，”我老板看着像是没意识到我坐的位置有什么问题，还冲我指了一下副驾驶下面那个袋子，“我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口味的，所以就都挑了点儿。” “水在这儿，”接着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我们中间的位置，“不过你肯定早看见了。” “我靠……谢谢老板。”我顿时觉得只带水果和巧克力来的自己也是挺没数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多买点儿零食呢？ 7 到达目的地后我就带着自己准备好的登山包，也带着身后的老板一块儿爬山去了。 第一个目的地是道观，因为我想让他体会一下道家那种‘你爱咋咋地跟我没关系’的精神。当然，如果他能学到一点儿就更好了。 老板没说什么，只是在跟我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忽然伸手扶一下我的登山包，然后问要不要帮忙。我抹了把脸上的汗笑着问那你打算怎么帮我的忙？其实是个很普通的调侃，也没别的意思。但是听了这话的老板伸手就要来卸我包。我立马说这个可以不用，一个包我还是背得起的。 他笑了下，说那行吧。 8 爬山对我来说其实不算个技术活，因为我以前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爬山，把所有通讯设备静音然后去爬山会给我一种远离了整个世界的感觉。 有的人远离世界会觉得孤独，而我只会觉得心情愉快。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背包居然越背越轻了，到后面几乎都没什么重量了。 背到一半的时候遇到下山的道士，他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往后看，过了会儿才想起今天还有个人跟我一块儿爬山。猛地再一回头，发现老板还在我身后慢慢走着，没被我给甩下。 我松了口气。 在我视线里的老板拿着价值不菲的相机，面不红气不喘，对上视线的时候还有空问我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想歇会儿了。 我说我这儿不是要歇的意思，然后说看不出啊老板，你体力居然能有这么好。 老板顿了顿，反问真的看不出吗？他身材居然有这么烂？ 我上下看了看他，我说看不出主要是客气话，况且一般人也不会这么反问。 他说那就行，然后说他不是一般人。 我莫名有点儿想笑，好在及时憋住了。 9 这座山很有名气，有名气就在于越往上走路就变得越窄，大多数人走到前面那几个比较出名的道观位置后就会拍完照然后转身下山了，所以山顶没什么人在。我趁这个时候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转头的时候发现身后的老板已经在对着旁边的景色拍照了。 我转头看着他，而在我这么做的时候，他手里那个镜头也刚好转过来对着我。 “怎么不拍了？”我问他，“这儿的景挺好看的吧？” “确实好看，就是单纯觉得……拍一拍人也不错。”他回答。 “行吧，”我点头，然后转过身继续看幽深的树林，“对了，老板啊——” “这个时候就别叫我老板了，又不是在工作时间。”他说到这儿的时候还跟我开了个玩笑，“你应该没忘了我叫什么吧？” “行吧，”我果断改口，“老匡啊。” “我好像也没那么老。”他又说，看我的眼神难得的幽怨。 我想喊小匡，但最后又被他这个实在不像是他会用到的眼神给逗得笑出了声，然后我清了清嗓子说：“瑄啊。” “嗯。”他这次应了，眼睛里的幽怨也消散了。 “爱情从来都不是人生中的必需品，”我慢慢说，“所以你以后千万别为了爱做什么要死要活的傻事儿，懂吧？” 匡瑄没回答，我看他的时候，他忽然把放在我身上的视线跟镜头一块儿移开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事儿果然是任重道远，他居然连回答我一句都不愿意。 ——恋爱脑果然很麻烦。 10 我觉得光凭道观还不足以让老板的恋爱脑消散，所以我接下来又带他去了个佛寺。 很极限地坐了地铁然后带着老板快速往我事先搜好的目的地赶，没让他开车是我觉得这要再让他开车我估计欠他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 然后匡瑄看着那尊从上往下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我们俩的佛像，又转头看向我。 他在工作以外的状态和工作的时候不太一样，很难让人联想到公司的老板。但是这会儿看过来，还是带上了点儿凌厉感。 然后我也向他看回去，疑惑的‘嗯？’了一声。 “你是谈恋爱被甩了……”凌厉感从他身上消失了，匡瑄问我，“所以想出家了吗？”听语气是真的有觉得困惑。 我跪在蒲团上，面前是佛像跟往上升起来的香，旁边是站得笔直问我是谈恋爱被甩了吗的匡瑄。 然后我不受控制地开始大笑，感觉自己大概下辈子就碰不上这么好笑的画面了——我因为那个不知道是梦还是什么的玩意儿带着我的老板来我平时根本不会进的道观和佛寺，试图靠自己先下跪让他洗洗恋爱脑。 他这个上辈子因为那莫名其妙的爱而死的人现在却站得笔直，这会儿居然还好意思问我是不是因为谈恋爱被甩了才想出家。 实在太好笑了。 怎么能有这么好笑的事儿呢？ 11 匡瑄在我笑的时候一直站在我旁边，而我笑完了，还是拍拍腿站起来，接着转身看着他。 我说所以你肯定不会是那种为了爱要死要活的人吧？ 他盯着我说应该是不会的。 我说那样就最好了。 匡瑄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我：“跟你谈恋爱的那个人到底什么样，怎么就让你到这种要死要活的地步了？”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看上去是真心实意的在困惑。 12 我说谁知道呢，反正我是不知道。 13 我没说谎，因为我是真不知道。 我也是真不明白他这样一个事业心强的人，怎么忽然就在某天变成了一个恋爱脑。 是被人给下蛊了吗？ 14 出去的时候我发现寺庙还设了个抽签然后解签的地方，匡瑄看了一眼，问我是不是想去试试。 我收回视线跟他说不了吧，我只是有点儿好奇而已。现在我们去露营吧？ 他说行。 15 在外面露营对我来说是个很新奇的体验，我喜欢把各种设备静音然后去爬山。不过一般都是住在附近的酒店，不会选择露营。 我没体验过，所以显得很生疏，而老板在一边儿却显得很熟练，就好像之前露过很多次营一样。 他很熟练地把帐篷支起来，把我准备的睡袋拿出来的时候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小良。 正在试图把零食取出来的我下意识‘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他说车子上有羽绒睡袋，接着说下次我们去露营可以用我买的这个睡袋。 我没问为什么，也没说估计没有下一次了这样的话，直接拿着他递给我的车钥匙出去了。 取出羽绒睡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估计是怕我买的那个睡袋会让我们俩直接冻死在外边儿，因为这两个睡袋的厚度摸着都不一样，匡瑄买的那个睡袋比我买的要厚多了。 16 有点儿丢人，但我决定假装无事发生。 哎哟修到这儿的时候我就来气，我之前梦到一个很出名的山，然后我跟我家里人说我想去爬这个山，家里人说行，出发了。 到了一看我靠全是人啊，我想拍个什么东西都得把镜头里的一群人头给p掉。 当时爬山的时候总遇到卖泡面的，我就想着爬到山顶就奖励自己一个泡面，路上的都是十块十五块，到山顶了要收我二十！要接开水还得给五块！ 下去的时候下雨了，那个路很窄，我摔了四次。第一次的时候我就像是跳街舞一样下意识往后面仰，因为我怕我往前倒的话，往下走的人会被我砸倒，然后被后面一个小姐姐扶住了。接着就是第二三四次，其实后面三次动作幅度不是很大，我不是扶树就是猛地扎马步，到最后我走那种挺宽的台阶我都怕脚滑。 后面下山了我家里人说我后面那个姐姐都笑得站不住了，我都无力了。 不过也是有好处的，去这么一次后感觉对景点这个东西就彻底祛魅了，就感觉是去了一个我陌生但本地人熟悉的地方，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以后再做梦梦到景点这种东西估计也不会太感兴趣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