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 第1章 古镇(上) 0.1 你给我干哪来了 贺望站在一条石子路上,暗自发誓,再熬夜玩游戏他就是狗。 地面上这条石子路简直就和某种紧紧追着他不放的蟒蛇一样,无论他在这里这么绕都找不到一个看上去像是出口的地方。不管怎么走,视线内的景色都是发暗的围墙、昏沉的天空、斑驳的石子路,偶尔能看到电线杆和某户人家的大门,但这和他想要看见的出口没有任何关系。 他已经走了很久了,本来还能起到一些作用的方向感在巨量的相似场景压迫下彻底罢工,脚底也因为那不平整的路隐隐作痛。这也是他向来不喜欢去一些古镇玩的原因,在没有手机的情况下他根本走不出去,就好像古老的建筑伸出手拽住他的肩膀,想要将他彻底留下。 墙壁从上往下越来越灰,但是和路面接触的地方长出了不薄的苔藓,让墨绿色为这地方增添了一丝诡异。贺望四处看了看,觉得那些从门框下方延伸出来的石制台阶或许还干净些,他急需坐下来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石头比空气还要冷上几分,贺望没管那么多,用手撑着头开始思考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先前……是在玩游戏,将自己房间的窗帘拉上,外面已经安静了有一段时间,明天还要上班的父母随口吩咐自己别睡太晚后就不再管他。 游戏……没错,是他在翻找自己的steam库里面发现的,一款恐怖游戏,封面上面撑着伞背对着自己的女孩看上去正常得要命。贺望还记得自己在点击开始游戏之前还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自己吐槽了一句“三更半夜玩恐怖游戏,开玩笑,我超勇的”。 然后呢?难不成在等待加载的过程中因为太困了睡着了?不可能啊,他前不久才考完高考,高三疯狂学习那会这个点他还生龙活虎的呢!难不成是因为先前睡眠时间太少,现在倒过来反噬自己了? 贺望摇摇头,打算换一个方向思考。为什么自己睡着后做梦就直接进入那款游戏了?现在技术已经发达到这种程度了吗?直接操控玩家睡觉后在梦里面体验VR,自己这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周围冰凉的空气没能让他的思路更清晰一点,一个又一个带着吐槽的疑问通通冒了出来。此刻一个强烈的想法堆积在他的心底不吐为快,谁家游戏开头就不给任何提示让玩家硬走迷宫啊!这游戏真的卖的出去吗?为什么这种游戏会待在自己的游戏库里面啊!我什么品味啊!他忍住了给过去购买这款游戏的自己两巴掌的想法,打算再坐一会。 在他疯狂怀疑人生的时候,视线的右侧出现一个半透明的方框,看上去就像是那种直播的时候待在界面上的消息框一样。 [大雨将至]:啊,是卡关了吗? [大雨将至]:让我看看…… 贺望的脑子又混乱了一阵,做梦还能联机?看上去好像直播……等一下!直播!我卡关卡半天可能已经被很多人看见了!莫名其妙的羞愤涌上脸颊,他直接窜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拍打着衣服。 耳朵好热,他近乎绝望地想着,现在那些可能的观众又看到他脸红得像个番茄了。在他胡思乱想脚趾抠地的时候,对方又发了一条信息。 [大雨将至]:保持你的朝向,往右直走,遇到电线杆后打开右手边的那扇门,直接穿过去就好了 太好了,有大佬来送攻略喽!贺望乐得想要原地蹦一下,赶紧照着对方的话走了过去。他伸手想要在那个跟随自己的半透明对话框上面戳一下,没准能跳出来一个悬空键盘什么的,这样还能和对方道一下谢。似乎是看他往一旁戳了一阵,对方又友善地提醒。 [大雨将至]:直接说就好了,就和那些普通的直播一样 “谢谢了!”贺望直接小声说了出来。既然已经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走,他心中无形的压力减轻了不少,就连走路也多少带点昂首阔步。第一个人开口后,似乎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很多人,贺望看不到人数,但是按照他们的活跃程度来说的话,应该没有多少人看见他之前的窘迫。 [普通路人A]:有新人诶 [好粥道]:什,我居然来晚了,新人不得不品的破防怎么没了 [好粥道]:怎么是你,活雷锋吗? [大雨将至]:乐 [少把黑毛男当猫]:新人开门的时候小心一点,声音太大容易引来奇怪的东西 贺望原本不算客气的推门动作顿在原地,他在得到指引后确实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居然忘记了这是一个恐怖游戏,而不是简单的走迷宫。他放轻力道,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裂开一道足够他钻过去的小缝。 他不能将注意全都放在活跃的消息框上了,要是因为沉迷查看大家的聊天内容而被什么恐怖的东西抓住,那他真的要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就此远离世界了。 贺望将自己的身体从门缝中挤过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过于老旧的木门发出的声音令他有些心惊胆战,但好在随着那一条缝隙被他推上,一切都恢复了安静。在妥善处理好门的问题后,贺望终于有精力转过身来观察这里。 与其说这里是房屋的内部,倒不如说这里像是某个寺庙。他前进几步,穿过一扇小门,来到了某块石碑边上。一进入这里他就不由自主地避免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或许是这里本来就拥有令他感到敬畏的氛围。脚下的石板上雕刻着各样的事物,看着倒是正常得不行。 贺望瞥了一眼消息框,在进入这里后,他们似乎也停止了对话。 他绕过一扇高大的屏风,往更深处望了一眼。视线穿过露天的小院,跨过有一半小腿高度的门框,落在了被供奉起来的神像上。贺望不由得挺直了身体,就好像有长辈待在他身边拍打了一下他的背让他不要在这里没个正形。 恍惚间那个神像好像对他点了点头,往他的身后指了指。贺望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往一边走了几步绕过所有遮挡物后看见了敞开的大门。这是在给自己指路呢,或许也有点希望自己快点走别到处乱碰以免乱了什么规矩的打算。 他回到原先正对神像的地方,不知道怎么感谢,就学着记忆里面的长辈的做法将双手合十随意拜了拜,同时默念“谢谢啊”。他记得好像这姿势也有什么要求来着,但是从小到大他都抱着一种“什么封建迷信,还要我亲自思考怎么拜”的想法敷衍了事,自然记不得更加细致的内容。 算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意思到了就行,贺望站直身体走向大门,心里盘算着怎么委婉地和那些素未谋面的梦友询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刚一走出门,消息框就炸了锅,大部分来人都在说“欢迎新人”之类的话,也有人直接借着这个消息框和其他人聊了起来。看来是因为神像身边信号不怎么好,贺望这样想着,小声和大伙说了句谢谢欢迎,打算用这样友善的态度让自己冲过去抱大腿的样子好看一些。 0.2 伞 在一番七嘴八舌的混乱中,贺望有些艰难地看着不断冒出来的信息,感觉像是误入了正在激烈讨论的某个群聊。消息冒得太快导致他根本没法认真看完其中任何一句话,而他又没法伸手触碰到那块半透明的东西。 但当信息弹出速度减弱后,他发现其实大家说的意思都差不多,无非就是“这事水很深,你先把这一个新手副本过了,咱们线下再和你好好唠唠”。 线下?什么线下?这种事情要不还是在现实拉个□□群算了。网友(他们这样也算是某种网友了)就是网友啊!网友是不可以线下见面的!现在被迫直播向大伙露脸都已经在他可接受的范围来回蹦迪了,可别说什么线下见面。 贺望将目光从消息框上面移开,事已至此,还是先想想如何过关吧…… 他现在正站在一条直路的一边,右侧似乎通往刚刚折磨了他很久的古镇迷宫,左侧看上去通往的是更加现代的建筑。几乎不用纠结,贺望抬脚就往左边走,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靠近那个处处透露着古老的气息的地方了。 没往前走几步,贺望在这里看到了一个人。她正靠在她家水泥砌成的低矮围墙上,扭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放着的花盆。和自己一样的误入这里的活人,还是本身就属于场景的npc?贺望思考着,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 对方倒是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瞥了他一眼之后又专心去看那些盛开的花瓣。 看来是npc了,贺望这样想着,打算上去触发一下对话,没有看见消息框上面清一色的“要来哩”。 “你好,请问这里是……”他走到对方的前面,没有擅自走上她家的台阶,只是抬着头看她。 “□□□□□□□□□□□□□”她张口就是一串消音,但是从对方话语间的停顿来看,对方确实是在讲述这个地方的地理位置。贺望的直觉告诉他,或许是因为这个地名不重要,又或许是他不能知道。 但对方的态度自然是友好的,在看见贺望脸上的茫然之后,她再度开口:“你都不知道这里是哪,又为什么要来这里游玩古镇?” “我刚刚从那里面绕出来。”贺望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抓住类似副本任务的东西了,“但是由于没带手机,又和其他人走散了,绕来绕去也不清楚方向……” 对方往旁边挪了挪,将手放上了矮墙,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地方可真够绕的,不是吗?沿着这里过桥后往右走有一个广场和停车场,过桥后往左走是学校和另一个停车场。别的地方就没太大辨识度了。” “真是太感谢了。”贺望将这两个地点记在了脑子里,庆幸自己被古文锻炼出来的短期记忆力好得不行。 “你是高考结束后和家人出来玩的吗?”对方随口问道。 天哪,什么谜语游戏,人设还要我自己填。贺望姑且点了一下头,开始胡言乱语:“我的父母比较喜欢体会这种古老建筑带来的氛围,也想要让我被熏陶熏陶。这不,刚考完没多久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她又笑了一下,但这次笑得有些艰难:“挺好的。” 真的没有什么更多的信息了吗?贺望尴尬得脚趾扣地,要不是知道对方是npc他甚至都没有和对方对话这么多回的勇气:“那我先走了,谢谢你的指路。” 就在他迈开第一步打算离去的时候,异变陡然降临了。 在他视线里面的那棵大树在一瞬间失去了踪影,随后是从身后往前蔓延的灰色。贺望猛然转头看向还靠在矮墙上面的那个人,她看着先前鲜艳无比的花朵失去所有色彩,只是朝他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她来了,你要进来躲一躲吗?” 谁?贺望一边疑惑一边看着对方推开插销,将一旁的木栏门拉开。身体比脑子先动了起来,他走上台阶,和对方一起坐着躲在矮墙后面。她看着原本深棕色的木头变得灰白,就这样发起了呆。 贺望看对方无暇顾及自己,眼神飘向一旁,发现消息又开始爆炸一样上翻。满屏的震惊让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别说woc了,来个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们这群大佬在我这个新人这里发woc啊! 一个熟悉的昵称在千篇一律的震惊中来到他的面前。 [大雨将至]:是隐藏boss诶 [大雨将至]:好运气啊 贺望几乎要绷不住面部的表情,这运气他更喜欢随便送给在消息框里面的任何人。大佬,大佬你怎么有点白切黑啊!这是什么厉害的人特有的恶趣味吗?不要吓我好不好。 [大雨将至]:不想打那条支线的话就苟住 苟是吧,我最会苟了。贺望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连呼吸也压制在了几乎听不见气流滑动的声音的程度。就在这样万物寂静的时刻,他听见了一个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对方落脚的力道明显不小,但是从声音的间隔来说,对方又走得很慢。 一滴雨飘到贺望的手上,他卡着视角看见外面的道路上不知何时不满了雨滴坠落后留下的深色。不愧是隐藏boss,出场自带褪色和下雨buff,贺望这么吐槽着,缩回原位打算将自己想象成一颗石头。 [普通路人A]:真的不想看一眼吗?那可是千载难逢的隐藏款诶 [好粥道]:看一眼又不会缺一块肉,对吧 [莲中莲]:你们两个不要老是怂恿别人去作死啊! 贺望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干,就这样看着消息框等待这个所谓的隐藏boss自己走过去。耳边的脚步声不断扩大,就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脏上。至于偷偷看一眼,开玩笑,要是他探出头去和对方对视了就开始战斗岂不是作死中的作死。 但是他忘记了一点,那就是npc或许有她自己的想法。在意识到本来好好坐着的npc突然站起来的时候,贺望在心中留下了悔恨的泪水,早知如此他就应该直接跑掉找个地方自己躲着。 脚步声停在了他的身后,贺望抬头,看见了一把暗红色的伞的一角。 0.3 过关? 雨水滴落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了,贺望这样想着,几乎想要将自己闷死在原地。而站在她旁边靠着矮墙甚至还有些高兴地前倾身体的npc丝毫没有将他拉入险境的自觉。 “最近怎么样?”她的语气平常,就和之前与他聊天时一样。 不是,怎么还唠起来了,隐藏boss是能这样友好地对话的吗?大姐你是npc,不是那种恐怖无限流小说的骚操作无数的主角啊!总不可能是对方走过来就自动触发了对话吧! “……”对方没有回复。 看吧,对方都给你整无语了!大姐我求你了,好好苟着等它过去不行吗?你这样很像那种不信邪死活不听系统安排结果被杀鸡儆猴的龙套啊!下一刻难道就是被对方抓走然后只留下一地血迹把我吓个半死的剧情…… “和之前一样,正在死去。”对方在一段时间的寂静后居然说话了,虽然声音听起来非常漏风。 贺望正在疯狂吐槽缓解恐惧的脑子突然一愣,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消息框,试图找到和自己一样正在吐槽的同好。 [血量高达一个老麦]:woc刚进来就这么刺激 [好粥道]:兄弟,过关后这段录屏记得发啊 [道格拉斯远离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她能交流 [大雨将至]:苟住啊!苟住 贺望看一句吐槽一句,耳朵也在尽心尽责地将npc和隐藏boss的对话传进本来就有些过载的脑子里。 什么“你就好好待在古镇里,没事就去莲花池边上坐坐”。哦,原来古镇迷宫里面还有个莲花池啊……不对!让它游荡在古镇里面岂不是很容易给每个误入这里的新人一份超级大礼包吗!贺望啊贺望,不要再吐槽了,沉下心去分析话里面的信息。她们两个在设定上是认识的,而隐藏boss听上去好像经常失去意识到处游荡。 “别靠寺庙太近……对,我知道那边上有个借书室……不,那里太近了你不可以去……” 你们俩关系这么近的吗?等一下啊,这么听起来那个隐藏boss真的没什么太高的智商。怎么感觉npc像是照顾智力有缺陷的妹妹的无奈姐姐。寺庙,应该就相当于是安全屋?不能靠近,那么隐藏boss就相当于是孤魂野鬼什么的? 不对,我为什么要分析这些内容啊!反正是隐藏支线,我不去理解事情的全貌应该也可以过关吧。要是触发了那条支线被迫面对隐藏boss才真是倒了大霉。贺望也不去管什么游戏体验和直播(?)效果了,当务之急是先过关。 一npc一boss就最近的生活进行了充分且友好的交流,主要是npc在吩咐对方别到处乱跑和靠近寺庙,而boss在微弱但坚定的抗议。不过它也没有抗议很久,在最后那句据理力争中,它说了一半的话如同被拦腰斩断的鱼,掉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就再也没有后续。 悬在贺望头顶的那把暗红得如同鲜血干涸的伞离去了。npc再次坐下来,心情一点也不好的样子环抱住自己的膝盖。那个飘忽的脚步声又开始响起,渐渐往它来的地方远去了。 雨丝褪去,颜色归来,npc只是朝他挥了挥手:“现在安全了,你走吧。” 贺望小心地站起来,外面的那条小路除了被雨打湿表面,甚至和先前没有任何变化。对方的不高兴令他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尽管对方只是个提供信息的npc。他只能小声道谢后推开那道木栏门,在走出去后还顺手将插销插上了。 既然他的设定是和父母一起出来玩,那么对方提到的三个地点他都有去看看的必要。在路过那棵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长回来的樟树的时候,贺望特意走过去摸了摸,就是普通的树皮的触感,没什么特别的。 [好粥道]:还是第一次看这个npc心情不佳的样子,莫名有些难过 [少把黑毛男当猫]:我也好想碰上隐藏boss,或者有个胆子大点的去把那条支线做了 [路过嘴快全吃了]:也好想看见那个隐藏boss的样子 [华夫饼脑袋]:我记得有个人上传了相关视频的,虽然只有一个背影…… 贺望一边朝前走一边推测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学校对面停车场,也有可能大部分位置都是留给接小孩放学的人的。但是看这个地方,也不像是那种会有很大的学校的小镇,需要家长开车接送的情况应该也不多。 现在虽然高考结束了,但也还没有到放暑假。看天色也分不出具体的时间,也许是上午,也有可能是下午。贺望看着空荡的街道,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里甚至都没有设计其他可以交互的npc,内容缺少得比demo还demo,只把场景搭建完成了。 但是没想到这还不是最简陋的。当贺望看见那个停车场并且踏上那里独特的红砖后,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进CG了。原本安安分分的第一视角突然变成了第三视角,贺望觉得就像是自己的灵魂被一下子弹出身体。 呆在原地,看着那个“自己”跑过去和外表上和自己父母长得一样的npc汇合,贺望的内心在迷茫之外还增加了一点气恼。这种情况让他自己走过去然后黑屏冒出结局名称难道不是更方便吗?现在搞得像是他被某个东西夺舍替代了算什么啊!而且这样未免也太侵犯自己父母的肖像权了吧,个人信息的泄露让他又不安起来。 “父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揽着“他”像是在说些什么。随后“母亲”也凑了过来,一脸不满地训着话,贺望几乎能猜出对方在说些什么。 但是他本人就这样站在原地,甚至都不想走过去细看。他看着这样温馨的场景,“一家人”坐上车,很快离开了这里。随着视线里那辆熟悉的车越来越小,直到看不清一点,贺望蹲了下来,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好像有ai合成的声音在大声播报他这次副本的表现,什么完成度、用时、评级,但是他根本没心思去细听。周围的场景也在飞速发生变化,普通的小镇如同融化了一般,在目力所及之处的建筑都融入地面后,一个更符合“系统”“无限流”这些词语的场景包裹住了他。 骤然变化的场景让他从莫名其妙产生的被抛弃的情绪中脱离,他回过神,发现一双运动鞋停在自己的面前。贺望抬头,看见对方脸上自然的微笑,以及一只朝他伸出的手。 “先起来吧,要是被人一不小心踢到可不划算。” 0.4 你这地方正经吗 “你要带我去哪?” “交流大厅——我们是这么叫它的。” 贺望得到这个回答后沉默了。不是回家,那么按照一些小说里面的发展,接下来对方就会和自己说一些总结概括后是“你现在回不去,但是认认真真做完什么什么事情后就能回去了”的话。 然后自己就会半信半疑但为了回家的那一点微弱的希望还是认认真真去闯关,随后发现这一切都只不过是系统的诡计。接下来的发展就要看那个作者喜欢包饺子还是掀桌子还是全员牺牲了。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揽住,自称江雨的男人将他往里拉了一下。贺望回过神,发现要不是对方,自己就要直接撞在另一个和他一样也在神游的人身上了。 对方也因为江雨的动作一下子回神,在看清他们两个后对着江雨说:“啊,我正要找你聊聊六号的事情呢。” 江雨没有收回搭在贺望肩膀上的手:“两个小时后我应该有空。现在可是我们组的新人更重要。” “我懂我懂,记得查看消息。”对方看向了贺望,朝他笑了笑,“你好,欢迎新人。” 一番人类特有的社交后,贺望的心情因为这里人礼貌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他也不再执着于悄悄把江雨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拉下来,反而将自己的手臂也搭上了对方的肩膀。他们两个身高差不多,勾肩搭背的姿势刚刚好。 遇上了第一个人,自然也会遇上第二个第三个,在他们经过这条浅色长廊的时候就已经有不下五个人朝他们打招呼了。江雨每次都会用充满活力的声音回复,然后把贺望推出去让大伙看看。新人似乎总是有获得所有人的关心的特权,握手、勾肩、拍背,这里的人实在是自来熟。 等到江雨将他带到专门用于谈话的房间,贺望拿着某位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厅中间摆摊的好人塞给他的糖葫芦,有些拿不准到底是吃还是不吃。而江雨倒是三下两下就吃掉了在他强烈要求下才塞给他的那一串,比贺望手上那个要小很多。 “找个地方坐,站着聊天多累人。”江雨拽过来一把带软垫的椅子,“你吃不吃,要不我帮你拿着。” 贺望找了一把矮一点的椅子,它看上去就像是他先前在学校里面坐过的。察觉到江雨几乎可以称为炯炯的目光,他连忙啃了一口,以免这串在对方帮忙的过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bug卡进江雨的嘴里。 糯米纸、糖层和山楂在嘴里面爆发出“发明糖葫芦的家伙真是个天才”的味道。贺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看见江雨弯起来的眼角才意识到自己被对方诈了。但是看在糖葫芦的味道的份上,贺望不和他过多计较。品味的过程中对方从空气中拉出一块半透明信息框,示意他跟着对方做出相同的动作。 甜味和酸味同时充斥着贺望的口腔,现在他倒是能触碰那块屏幕并且拉出键盘了。他照着对方的指示输入了网名,这样他就能顶着[我恭喜你发财]在别人的直播现场里面到处乱蹿了。江雨又往自己的屏幕上点了几下,看他把最后一口山楂咽下去后将他拉入了某个群聊。 “恭喜,或者说悲伤你被迫加入‘天杀的系统老子要回家’学习分享群,编号为130。”江雨看上去像是要绷不住笑,但是他还是成功绷住了,“当前大家掌握的信息都在群文件里面,你空闲的时候可以去看看。” 随后他又将贺望拉到另一个群里:“为了方便信息交流,大群分成了四个小群,也就是你编号里第一个数字的对应。按照顺序,你分到了这个群。” 贺望看着最上面的那个群名称,深深感激江雨在他吃完的时候才将这些告诉他。神tm“上天绿龙学习小组”,他已经能猜出剩下三个小组叫什么了。 “在这里你也不必太拘谨,毕竟大家都是大学生或者准大学生。”江雨再次将手肘搭在贺望的肩膀上,身体大幅度靠过来,“都是同龄人嘞。话说你过来的时候是几几年啊?” “21年,刚考完高考不过一个星期。” “兄弟,我们同龄人啊。我也是21年高考,只不过我被拉进来的时候已经24年了。”江雨隔空点了一下主群的界面,“这里还有大概七八个收集表,没星号的就不一定要填。没准我们收集起来的数据够多就能找到一些内部的规律,虽然我也不太清楚这个对回去有什么帮助。” 还没等贺望说些什么问题,属于江雨的屏幕就剧烈晃动了一下。一个红点跳出来,像是快死了一般跳到最顶上。 [好粥道]:雨哥!救一下啊!兄弟要死了! 这个界面、这个效果,真的不是直接照搬了某只企鹅吗!而且这个名称,不就是之前在副本里面想要看他乐子且教唆他去作死的人吗!贺望抬眼去看江雨,却发现他看上去异常淡定。 江雨甚至都没有抬手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方的下一条信息就这样水灵灵地弹了出来。 [好粥道]:帮我写报告!求求你了! 贺望听见江雨笑了一声,带着灿烂的笑容用那双修长的手开始打字。 不干 [好粥道]:不要见死不救啊! [好粥道]:我接下来一个月都叫你爹好不好,只要你帮我写了这三篇 平时也没见你少叫 [好粥道]:帮你顺小华姐的甜品,我知道你馋她家小蛋糕好久了,不告诉云哥 两个蛋糕一篇 [好粥道]:成交! [好粥道]:雨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好粥道]:ddl是今天中午 ?你小子拖到最后才想起这件事是吧 发过来 [好粥道]:哥,要是我换个性别,肯定嫁给你 滚蛋! 贺望默不作声收回视线。首先,不是他有意偷看的,江雨就坐在他边上,这个消息弹出来的时候很容易就看见了。其次,江雨也没拦着他看,甚至还将靠近他的那只胳膊放了下来。再者,现在本来就是江雨带他熟悉流程的时间,让他看一眼怎么了! “你可别学他,ddl就在眼前了才开始写。”江雨将对方发过来的东西随手保存了放到桌面。 “这里还要写报告吗?” “他那一组的组长要求的,其他组通常是看自觉。”江雨耸肩,“他平时懒散惯了,和那个组长顶牛似的倔呢,硬是拖了好几篇。” “那他怎么现在突然想到要写了?” “不知道,稍后我去那边打听打听。”江雨脸上露出了“好兄弟有乐子不得不去看看”的笑容,“你先把收集表填了,随后我带你去下个人那里。” 贺望低头打字,觉得自己这样何尝不是提前体验大学生活。 0.5 好多人啊 “欢迎。”站在走廊上面等他的女性朝他笑了笑,贺望注意到她看上去格外眼熟,“糖葫芦好吃吗?” “好吃,好吃得不得了。”将他带过来的江雨抢先回答,挨了对方一个肘击。 “你觉得呢?”对方还是执着于从他口中获得一个答案。 贺望点点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拘束了起来。和异□□流对他来说已经发展到有些困难的地步了,虽然在上学那会不怎么会体现出来,但是现在他也没法抓着江雨不让他走。 “别紧张,我还有事干,先走了。”江雨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下一个肘击到来之前脚底抹油似的离开了这条特别划出来用作办公室的走廊。 “别紧张。”她重复了一下江雨的话,“本来应该是让他带着你走完全程的,但他那边临时多出了一个会议要参加,偏偏他还翘不掉。” “和我来吧,带你去看这地方的地图。平面版本的在大群里也能找到,但或许实物的微缩模型更加具有直观性。”她推开身后的那扇门,打开了灯,“对了,我是华雪,102,你有别的事情也可以找我,不过大部分人习惯先去找江雨。” 贺望走进模型室,顺手带上了门。房间一侧的窗户被厚重的蓝色床帘盖住,将头顶的灯作为唯一的光源。正中央有着几乎占据房间总面积三分之二的台子,贺望走过去,没有让手触碰上面的玻璃围栏。 “那里,正中央的圆盘是选择副本的地方,只有那里的通道是稳定安全的。”华雪倒是没在意,也有可能是她戴着黑色手套的缘故,直接搭在了玻璃上,一只手指向最中间,“我们在那里设置了布告栏什么的,系统的一些信息有时也会出现在那里,像是默许了我们的一些改造。” “外圈是结束副本的时候大家出现的地方,为了防止有人因为bug卡在奇怪的地方,所以我们没有放任何东西。” “往外延伸的四条主通道通往四个基础设施一样的分圆盘,这也是我们最终决定分成四个组的原因。分圆盘就是交流大厅了,想要找空闲的人一起去多人副本的话去那里嚎一嗓子没准就能凑齐。也有人会在那里做一些缓解压力的行为,总之你看到什么都不奇怪。我偶尔会去那里给路过的人塞甜的东西。” “分圆盘外围就是各种房间,我们现在大概就在……这里。”华雪一指模型的某一个边角,“也有可能现在在这里的人不算多的原因,即使是这样简单的构造也显得很空旷。人大部分都会集中在分圆盘中间。” “它看上去……好规整啊。”贺望看着严格上下左右对称的圆形和连接圆形的线,觉得这系统八成有点强迫症。 “至少看着挺舒服的。”华雪附和着评价了一句,“制作模型的人做完之后感觉自己都要飞升了。” “没有那种,呃……宿舍之类的地方吗?” “我们在这里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休息。就像是整个人失去了生物的属性,变成了某种物体。但是附着在物体上面的意识依旧想要让我们按照原本生物的方式生活,这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要小心有些没有自制力的人在这方面失去限制。”华雪叹了口气,“就比方说你刚刚见过的江雨,他最近开始嗜甜。要是不看住的话,他就会仗着感受不到腻和饱始终保持摄入甜食。” “失去限制会变成什么样呢?”贺望回想起江雨和那位[好粥道]的交易内容,内心突然不安起来。 “不知道,我们不敢让任何一个人稍微走出正常范围之外。你以后要是看见江雨又开始无意识摄入甜食,务必通知我们,最好去小群里面从上往下把数字在前十的人全都通知一遍。”华雪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恐怖,“有些人看上去挺正常,但不得不看着点。” “他还好吗?”贺望不由得追问。 “就精神层面来说的话已经不算优秀了,上次评级的时候已经下降到良好。大伙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精神越容易出现问题,也不应该长时间待在副本里面。”华雪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多去和他聊聊天。” “好了,消沉到此结束。”华雪将他带到外面标着档案室的另一个房间,这里的墙面上全是人物的信息,一张又一张,“这里是一组的大家同意公开的个人信息,你大概看一眼,要是看见有相同爱好的,尽情去和他们交朋友吧,这也有利于保持你的精神稳定。” 这看上去像是什么大型交友平台,贺望在心中吐槽,不过好歹不是相亲平台。他抬头看向第一排,视线不出所望被江雨吸引了过去。照片上的他依旧穿着那件蓝白格子衫,还特意摆了一个向右指着他的名字的姿势。 昵称是……大雨将至!贺望几乎要拍打自己的脑袋了,是那个第一个出现在他信息框里面帮助他走出迷宫的有点白切黑的大佬!这昵称真的在一众不是整活就是整活的昵称里面非常显眼,他还以为按照江雨的性格会起类似于“大江东去浪淘尽”或者“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昵称呢。 贺望的视线往前方飘了一下,发现一组的前三名的昵称都取得很正经与保守。顾云[对流层],应该就是对话里面的那个“云哥”,那么华雪[六角白色结晶]或许就是那个“小华姐”了。 他又把视线拉回江雨的个人信息上。来到这里之前的爱好是玩单机游戏,被拉进来之前手头正在玩的那个游戏没保存。真是人间惨案,贺望这样想着,还好他的情况是游戏还没开始玩。不对!他们两个的情况都很惨啊!真是难兄难弟一对。 再往后的人里面也就只有119号[莲中莲]是在他记忆里面留着印象的,好像是吐槽其他两位不要怂恿他作死。但这个人貌似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填写真名,直接空了出来。难不成经常活跃的那几位都是其他组的成员?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一边找了张椅子坐的华雪开口:“一组的大家都比较内向,基本上是那种在消息框里很少发言的类型。但是线下却是一个比一个能唠,之后你可以去交流大厅里面抓一个空闲的试着聊聊。” “这里大家随时都能进,你也可以留一张,这样也会有其他看见你的人来找你聊天。虽然我看按照他们的性格就算没看见你的信息也会来找你的。” 贺望看着满墙的信息,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尽管这里只有一组的信息,但他还是要说,好多人啊…… 早期还是去找江雨聊天好了,顺便看着他不要因为甜美的小蛋糕变得越来越奇怪。 0.6 古镇二进宫 贺望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地图,试图寻找这一次他的出生点到底在哪个位置。 随后他就发现,这副本进入时间不同还能有两幅面孔。原本寂静得能将他彻底吞没的古镇这一次却充满了游客,其中有几扇门也随之打开,屋内的空间也成为了景点的一部分。 贺望收起地图,打算就这样混入其中,跟着最主要的人流走,顺便偷听一下他们的对话。 其中有一些人似乎是原先居住在这里,但后来因为工作原因离开,现在又回来看看。“我小时候这里就是这种石子路……但是我又记不太清了……” 有些人似乎是居住在这里出来凑凑热闹的。“这和你小时候那种肯定不一样嘞,之前上面拨钱下来,这里都翻新过了,中间这条石板也是新铺的……” 但大部分人都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和这片土地完全没有交集,只是打算过来感受气氛的。“这种路走起来还蛮新奇的……下了雨也不会积水……” 贺望跟着一群人时不时走进一旁敞开的门,在里面的院子站一会后又原模原样地走出来。这些地点的名字在他光滑的大脑上面一溜烟滑了过去,没能留下更多有用的信息。更多的是那种老旧的气息不断钻进他的感官(那些木头的雕花和房屋布局),但其中又混杂着充满现代感的物品(毕竟这些地方先前也都是有人在住的)。 他之后在交流群里面看了一会资料,了解到去过的地方和听见的话语都可以算是完整度的一部分。而只需要达到60%的完整度就基本上算是过了这个副本。一般而言,只要把这里的地方逛一遍,随便听听周围发生的谈话,再和某几个npc聊聊天,简简单单就能过线。 突然,原本狭窄的小道变得开阔。贺望凭借自己达到平均的身高往前一看,看到了一片不大的莲花池。现在还没到大部分莲花盛开的时候,但已经能看见很多花苞站立在宽大的叶片当中。 这地方他先前听到过,按照信息来说是那个隐藏boss出现概率最高的地方。但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群,觉得或许要在另一个空无一人的时间段来到这里才能起效。 围在这里拍照的人尤其多,或许是开阔的地方更能拍出效果来。但是贺望没想在这里停留太久,就离开先前的那群人自己往前走了。走到一块人少的地方,他再次拿出地图,通过莲花池找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贺望注意到地图上有着一条灰色的线,就像是那种一笔画走完迷宫的标准答案。正当他好奇自己打印的这份地图是否是某个热衷于速通的人留下的,有个人在经过他的时候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 “哇,你怎么还有这种地图的啊?” “怎么了吗?”他抬头,看见对方正歪着身子凑到他身边一起看手头的地图。 “这里先前举办过什么活动,据说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这几个地方的打卡的人能获得奖励呢。”对方伸手点了点写着名称的那几个屋子,“不过现在已经过了活动时间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啊?” 贺望嘴唇抿了一下,张口就来:“这是我一朋友给我的攻略地图,他说按照这个走观赏体验最佳。” “但是在古镇里面乱走也算是一种乐趣……”对方摸着下巴,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和他说了再见后就继续自己的乱逛。 这里的人真挺自来熟的。贺望这么想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把古镇里面的地点都看得差不多了。顺着这条路再往前走就能前往这里的居民区,贺望将地图对折后用手指夹着,在掀开柳枝形成的帘子后来到了这地方最主要的马路上。 左边是医院,右边就是他之前离开的停车场。和古镇里一样,现在他的视线里到处都是或走或坐的人,就好像这游戏突然就做好了。坐在亭子下面乘凉聊天的,站在商店柜台后面玩手机的,和他一样刚从古镇里面走出来在确认地点的…… 贺望顺着这条马路往右走,小心地避过了走近就会触发离开cg的停车场,想要沿着和上次的路相反的方向回去看看那个他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npc。 其实这副本的主线挺简单的,没要求他去做什么别的事情,就只是和npc对话,获得信息后往某一个地方走,走到了就自动弹出cg。算是什么?一种走路模拟器?按照他现在的状态来看也可以说是旅游模拟器。 走在路上碰到的任何人都可以对话,贺望尝试了几次,觉得挺新奇的。而且似乎他自己先前说出的设定会一直延续下去,就比方说他现在就是一个兜里找不到手机的和父母走散但也没多少着急的准大学生。 他走过那座桥,来到熟悉的门口,却没看见那位靠在矮墙上面看花的npc。围墙里面是一位老奶奶和一个小孩,后者看上去或许刚上小学,正避着阳光低头看书。老奶奶在晒芝麻,偶尔直起身来拍一拍小孩的背,说着让她挺直身体的念叨。 贺望有些打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问问先前那个npc的情况,从外貌上看,她或许是这户人家的另一个小辈。但一个陌生的游客,还是男的,冒然上去这么问是不是太奇怪了。 他脚步不停,慢悠悠地往前走,试图让经过的时间再拉长一些,没准能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呢。 诶,还真让他碰见了。 就在他快要走过的时候,他听见那个小孩在问奶奶“她什么时候回来”。而老奶奶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高兴,“她考完试就回来了”。 疑惑被解开的同时带来了新的疑惑,贺望绕了一下,再次回到那条马路,打算去没看过的地方看看。一般来说,这种无限流的副本都会向读者讲述一个故事,在他获得的那些信息里面,一条相对完整的线大概是这地方成为旅游景点的事情。 那户人家的故事或许是开启隐藏boss的支线?贺望这么想着,打算在这次探索完成后问问应该已经把会开完了的江雨。第二次探索没有他在观看,搞得贺望没胆子直接开启支线了都。 0.7 实况与报告 “这么厉害!” 江雨的声音大到吸引了至少四分之一个大厅的人的目光,但是在看清是他在这么说之后,大家又纷纷收回视线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应该是早已习惯他的咋咋呼呼。 贺望已经开始脚趾扣地了,而且看江雨的神情,要不是他俩还不算太熟的人,对方或许会直接伸手将他的头发揉乱。 江雨的音量回到了正常范围:“你动作也太快了。熟悉信息获取方式,再次进入副本达成基础完整度,还摸到了支线的道路。我记得我才开完一个会,和阿尔法确认好六号的事情,你怎么就已经熟练到这个地步了!这么厉害!” “我觉得你也不差啊。等一下,你不是刚从会议室走出来?”贺望顺口吐槽了一下,“你们开会还能有会中会的?” “那是合理利用非报告的时间。”江雨眨眨眼,又把胳膊搭他肩上了,“我还以为我走出来的时候你还在做第二次探索的准备呢,原来你不是谨慎型的。” “你从我身上哪一点能看出谨慎?而且这只是第一个副本,不会太危险的。” 江雨没有回答,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遇上隐藏boss那是我的幸运点太高了!更何况它也没干什么。”贺望急忙辩解。 “是是。这么高的幸运,下下回进副本我就把你带上,争取一次就过。”江雨拉着他往一旁的椅子上坐,“按照你的说法,还打算去第三次?” “嗯,我很好奇为什么副本会因为进入时间不同而有两个版本。这么大的变动已经可以算是藏着至少一半的完整度,那故事都快怼到我脸上来了,为什么不再去看看。” “你看上去像是那种玩游戏一定要全结局收集的。”江雨把一份模板发给了他,“在报告里面梳理自己的思路或许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什么时候要交?” “一组没有这个硬性要求,写不写看你自己心情。我只是在建议,选择权可不在我手上。”江雨又发给他一个网页,“这个我之前忘记说了,你可以在这上面看到别人的通关录屏和报告内容。这些本质上等同于游戏实况和攻略,现在也有不少人在上面整活。” “你也可以把自己先前的某一段录屏截下来发上去,周在会议上已经私下里催我好几次了,不过这也看你自己的意愿。按这个还能看其他人过副本的直播呢,每次进入副本的时候直播都是强迫开启的,但也方便大伙互帮互助。” 继某企鹅聊天软件,就连某个噼里啪啦都被照搬过来了吗!发视频、动态和直播,贺望快要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江雨看着贺望拉直的嘴角,又开始笑了:“眼熟吧,眼熟就对了。当你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的时候,突然看到这么个东西,是不是就不那么慌张了?” “这是你们弄的吗?” “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中有特别懂这个的,拉上几个学计算机的就鼓捣出来了。就是之前在走廊上第一个和我们打招呼的那位,他是二组的,大伙都叫他阿尔法。”江雨往后一靠,将话题拉了回去,“你下次打算什么时候去?” “我可以选在你空闲的时间吗?”贺望还是觉得要是有江雨在信息框里面更加安心一些。 “本来你这第一个单人副本就应该在我看着的情况下过的,谁让你动作太快了,没准还有人要举报我没看好你呢。”江雨的声音懒洋洋的,听起来应该是抬起头去看顶上的那个时间,“你要是急的话今天下午就可以,周拜托我的报告还剩最后一篇,你可能需要等我一下。” 这时贺望才注意到交流大厅正中央的时钟,现在是第225天的早上六点。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贺望左看右看,在自己账号的创建时间找到了一些端倪。224.11.30,也就是说,他或许是昨天11点半的时候来到那个古镇的。 江雨已经在一旁开始了代表着两个小蛋糕的奋斗,时不时抬头看看应该是那位[好粥道]的过本实况。等一下,那个时候对方应该托付了三篇过来吧,怎么现在只剩下一篇了!这就是合理利用会议时间的实力吗! 贺望在内心吐槽了一阵,自己又不想开始写那份非必要的报告,就慢慢凑过去看江雨写的部分。文字的吸引力总是比不上动态的第一视角视频的,等到贺望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看着那位周的极限操作惊呼出声了。 “厉害吧。他在副本里面可是名副其实的酷哥,就是不喜欢写报告。”江雨不知何时将无线耳机塞他耳朵里分享了声音。 “你打听到原因了吗?”贺望调整了一下姿势,没有压到对方的肩膀。 “还没准确的定论,但问题应该出在他没让我写的那一份报告上。大概就在你进来之前,他和他那组的组长一起完成了五号副本。据说最后一段情况系统出了问题,直播也断开了。他出来后就开始到处找人帮他写报告,甚至在打听到我在你直播间里的时候直接发言吸引我注意。”江雨压低了声音,在他没带耳机的那一边絮絮叨叨了一长段,手上居然也没停。 “那你有什么猜测吗?”贺望也压低了声音,两颗脑袋几乎凑在了一起。 “我猜是他自觉亏……”江雨手上动作突然加快,在贺望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做到了保存文档并关闭,将上方播放的实况也替换成另一个应该是他自己的,再点开某个看上去是剪视频的界面,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地说,“亏我还和顾云说你是个谨慎的家伙,居然没等我开完会再看着你第二次进入一号副本。” “早上好,顾云,我刚和新人聊到你呢。你商量完你负责的那一部分了吗?”江雨像是才看见走向他们的男性,将头从半透明屏幕上探出去笑着打了个招呼。 来人一身灰色的风衣,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朝鬼鬼祟祟凑在一起的两人打了招呼,随后坐在了江雨的另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商量自然花费不了太多的时间。我听说周道先前为了写报告到处求人,但刚刚有人看见他跑这来买了两块小蛋糕,你有什么看法?” “没准是他压力太大打算通过摄入糖分的方法防止自己突然晕倒在座位上呢,哈哈,你说是吧,贺望。”江雨干笑了两声。 贺望还没来得及附和两句,就看见那位顾云用手捏住了江雨的后颈,一字一顿地开口:“坦白从宽,可别在新人面前丢脸,你说是不是,雨哥?” 第2章 古镇(下) 0.8 三个人共用一个脑子 江雨和贺望都被带走进行批评教育了。 但其实主要还是江雨挨训,而且批评的重点在于不应该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取额外的甜食的摄入,绝口不提帮别人写报告这事。挨训的那位低着头站在顾云和华雪的面前,表情认真得就像是在发誓下次再也不这样做了。 被顺口说了一句的贺望很快就脱离话题,站在一旁看着一组的三人管理层,觉得这样的场面越看越好笑。后来贺望打听到,在同一时刻,三组的组长也在训话周道,而且批评的重点在于不应该让江雨获得在一组视线范围外的甜食摄入。 他都已经不知道到底应该吐槽为什么大伙要管着江雨还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关心那第三篇还没写完的报告。 随后在大家(主要是先前在场的那几个人)的见证下,交易内容被更改为三篇报告换周道帮助江雨带新人,也就是在一旁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贺望。现在好了,他们三个人走在路上,贺望的两边肩膀都被人搭上了。 “你们在过一号副本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经验给我借鉴一下。”这是已经被迫接受现实并且打算利用这个优势的贺望做出的第一个打破沉默的尝试。 “我把古镇和外面的马路周边逛了个遍,通过后就再也没有进去过。”这话来自看上去很酷哥但似乎总是不怎么靠谱的周道。 “我在和周围的npc将古镇发展旅游业的时间线理清楚后发现完整度已经到90%就没再注意了。”这话来自看上去很靠谱但这一次没有那么靠谱的江雨。 “……”这六个点来自感觉自己已经要被两边比自己高一些的家伙压到地下去但依旧坚持挺直腰板的贺望。 “要不你上bili……不是,上那个传视频和报告的地方搜一搜?”江雨感觉自己脸颊有点烫,快速提出了有效的建议。 三个人保持着那个“凹”的形状走到某个空着的房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为了不浪费时间,在贺望打开网页搜索的时候,江雨往后一瘫,开始给那篇命途多舛的报告结尾。周道看身边这两个人都有事干(虽然其中一个在干他的事),也拉出半透明的屏幕,点开[农夫三拳]的私聊以常人难以企及的打字速度开始发送垃圾信息。 其实也没有很垃圾,贺望偷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已经在低声下气地道歉和发誓了。看来江雨猜测的自觉亏欠或许也有一定的道理。他收回视线,几乎无奈地发现大部分相关信息都是有关补全完整度的,但有些甚至已经达成100%的视频也没有那条支线更多的信息。 这一点很奇怪,难不成这条支线的内容是后来加上去的?但也不可能没有被系统纳入完整度统计。思路断开后,贺望抽空将自己遇见隐藏boss的那一段传了上去,随后在评论里面发表了自己的疑问。 在等待其他人的评论的时候,他再整理了一下那户人家的信息,主要是那个只在午夜12点左右才会出现的另一个空荡地图里唯一一个npc的信息。 她说话的时候没什么太多的防备,但和家人相关的事情就会被她模糊盖过。她也是一个大学生,从初中开始就长时间在远一些的地方上学,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中学的时候也经常被学校强制留下来学习,本来三个星期回一次家也渐渐扩展到了两个月回一次。上大学后就变成了半年回一次。 所以她只对于一些古镇外面日常生活的地方的标志性地点有概念,对于古镇里面各个地点的了解可能还没误入的游客知道的多。这一次放假回家,她也跟着家人进去玩过,但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过去的记忆模糊后导致她在那里看什么都觉得奇怪。 但其实外面的这条马路她也有些不太认识了,路边的小店延伸出来的遮雨棚、各个店铺的招牌、路边的树,这些似乎全都变了。“棚子被拆掉,招牌变得统一,树也全都被砍了,只留下标准的长方形花坛。我并没有觉得这样不好,我只是觉得……有些空荡……”这是她的原话。 所以她不怎么出门,总是站在矮墙包裹住的地方,毕竟这栋建筑还是没什么太大变化的。也是因为她的家人都住在这里,就算发生变化了,翻新了砌墙了改变家具布局了,只要家人还在就没什么问题。 她听起来很守旧,或者说接受家乡的新变化对她来说需要更多的时间适应。贺望这样总结着,因为江雨靠过来的动作脱离了认真思考的模式。 “看来我们要多出一个善于自己写报告的人了。”江雨看着他打出的文字,试图询问他更深的看法,“你认为这样一个角色的设置有什么意义呢?” 周道也放弃了继续等待对方的回应,关闭了让自己看起来很像舔狗的屏幕,往贺望的方向看过来。 “这个角色与周围都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贺望按了一下回车,重新开启了一行,“你不觉得作为第一个副本,在其余每个npc都能告知我们通关路径的情况下可以设置这样一个角色很突兀吗?” “没准是游戏里面为了支线和隐藏故意搞出来的呢?”周道开口,“这种莫名其妙的延长玩家游戏时间的支线挺常见的。” “你别打岔。”江雨隔着贺望推了周道一下,随后鼓励贺望,“你的问题很新颖,继续说。” “我感觉还是得进去试一试更有用。反正我现在的完整度已经足够过关了,再试试也没什么损失。”贺望有些跃跃欲试,想要立刻站起来,却被两人合力按了下去。 “你先别急,看看别人发给你的评论再说。” “还可以找找那个隐藏boss相关的信息,你应该还没开始找吧。” 其他人的评论里面直接把其他遇上隐藏boss的视频链接贴给了贺望。除了周围褪色和下雨,他们提到隐藏boss周围还会出现时空混乱的情况,这是之前有人结合江雨的旅游业发展推理出来的。 看来那颗突然消失的树也是时空混乱的效果。贺望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隐藏boss该不会要他打过去吧?!也没说开启隐藏支线后应该如何解决和离开,他该不会在作死吧! 看着江雨和周道跃跃试欲的表情,事到如今,将这件事就这样轻轻揭过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0.9 休息阶段 “所以,现在你们的计划是让贺望用他那无敌的幸运去试着触发一下那个隐藏boss?” 顾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人,真情实感地希望自己先前做出的那个修改交易的决定没有错误。已知有句古话叫做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也已知周道是一个乐子人,也已知三个男大凑在一起就会共用一个脑子,那么求这件事情到底会不会是件好事。 “有的时候也要走走系统铺好的道路之外的地方,不是吗?”江雨的嘴角都快要咧到人类极限了,“这可是一条全新的道路。” “上一次你这么和我说的时候,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顾云挑了下眉毛,将手搭在了一起。 “这不是记得来找你报备了。”江雨不着痕迹地往贺望背后缩了一下。 顾云的目光移向一直在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周道:“你的看法呢?” “……那个npc或许能成为某个突破点。过不久你们应该就能看到那位的标准报告了,看他的描述总比我的要准确一些。”周道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把责任推给了三组的组长。 “好吧……”顾云从抽屉里面拿出个带按钮的仪器递给江雨,对着贺望说,“注意安全。” 贺望乖巧地点点头,略带疑惑地看着对方站起来,在一旁的柜子里拿出还有大半的棒棒糖桶,打开盖子抓了三根。 “伸手。”表情总是严肃多过微笑的一组组长将它们放在贺望的手心,“上次开组会没发完,帮忙解决一下吧。” 走出堆满文件的管理层办公室,贺望低头辨认了一下,一个草莓味,一个葡萄味,一个可乐味。他把三根棒棒糖捏在手中,举到身前:“你们选一个?” “我要可乐的。”周道抽走了最靠近他的那个。 “你呢?”贺望看向还在犹豫的江雨。 据周围人所说最喜欢甜味的江雨摇了摇头,缓慢地开口:“先放在你那里吧。这样我们做完探索回去的时候我就能一下子炫两根了。” 贺望有些不解,但还是将剩下两根棒棒糖塞进口袋里:“能够将我拉出来的仪器拿到手了,现在唯一的事情就是等到今晚。有什么消磨时间的建议吗?” “睡觉。” “刷视频。” 这不是和在现实一模一样吗!贺望在心中大喊。他很快抓住了盲点:“不是说我们在这里不需要睡觉吗?” “不需要又不是不能,这里有休息室的,也可以找张椅子坐着睡。”江雨显然是那里的常客,“长时间保持清醒会让精神过载,简单来说就是虽然没有□□上面的疲惫,但是有精神上的疲惫。” 叼着棒棒糖的周道补充道:“也有一些人喜欢规律生活的,保持形式上的睡觉和清醒能让人安心一些。” “你是不是从昨天晚上进入副本到现在还没合过眼?来,和我们去睡觉,也算是为了今晚的活动。”江雨直接拉起贺望的手臂就往某个方向走。 “好耶,一起睡觉!”周道欢呼了一声,推着脑子里觉得有哪些不对的贺望走。 休息室里面可以说只摆着一张大床和两个床头柜,留足了两侧的走道,所以倒也没有那么狭小。贺望被扒了鞋子后躺在中间,看着天花板,试图让躺在他两边的家伙从他脑子里滚出去。 是的,他们三个躺在一张床上,而且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对此产生了些许迷茫。 贺望根本不敢动。他只要往左就能看见已经熟练进入睡眠状态的江雨,这种距离下他要是长时间看着闭着眼睛的对方,很难保证不会发生什么让他连夜扛着系统逃离的事情。而他只要往右就能看见因为棒棒糖还没有吃完所以正半靠在床头哐哐(其实没有声音)打字的周道,这种向上的视角比前者更加糟糕,颇有一种该干的不该干的全都干了正处于事后烟的既视感。 他在高中住宿的时候不是没有和兄弟躺一张床上过,但是学校里面狭长的床铺和这个超级宽敞的床铺是不同的。贺望闭上眼,想要逃避现实。看来在这边呆太久真的会导致认知出现问题,尤其是像他们这种编号靠前的,在这里呆上200多天,就连应该有的距离感都丧失了。 其实这也不能称呼为睡觉,只是眼睛一闭一睁,黑暗笼罩视线后带走了对于时间的感知,再次看清眼前的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三个睡姿都很端正,没发生什么一睁眼被兄弟那张放大的脸来个暴击的事情。 江雨背对着他微微蜷缩,似乎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不存在的寒冷。而他两只手规矩地贴在身侧,板正得感觉可以叠起来带走。周道依旧半靠在床头,据他本人所说是已经睡过了。 贺望揉着后颈坐起来,没弄醒江雨,就学着周道的样子靠在床头,去看现在的时间,然后和周道面对面打字聊天。好友申请很快通过,贺望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改对方的昵称。 [好粥道]:这名字可真喜庆 你的名字听起来也挺暖的 [好粥道]:我们傍晚七点再叫醒江雨 了解 你一直在键盘上戳什么呢 [好粥道]:和人道歉呢 [好粥道]:我都这么低三下四了,他还是不理我 [好粥道]:那人不常用这个,报告都是用的手写,和什么老古板似的。要我当面去和他说这些话,我可真说不出来 做什么事了惹他生气 [好粥道]:我不能说,我和他约好了不能说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贺望还想说什么,被另一个跳出来的好友申请吸引了注意。对方是119号的[莲中莲],开门就是一句“能和你聊一下有关一号副本的事情吗”。这个人他好像有点印象,但除了那句吐槽之外也没有别的交集了。 周道关闭自己面前的屏幕靠了过来,贺望已经不指望再纠正他的距离感了,只是将屏幕往两人中间的位置挪了挪,保护住了他最后一丝倔强。 [莲中莲]:你好。请问你还有进入一号副本的打算吗? 有的,怎么了吗? 在等待对方打字的过程中,周道的手伸到键盘上给他敲了一行。“这个人对于一号副本出了名的执着”,贺望默默删掉了这句话,等待着对方说出更多有效的信息。 [莲中莲]:我有个关于副本npc自主意识的猜想,每个人进入副本的记录都会被保存,那么不同人的记录之间是否存在相互影响。如果你能在进入的时候顺便帮我带张字条进去的话,我会非常感谢的! 好 我今晚十一点半出发,你什么时候把字条给我 [莲中莲]:字条我过会去放到1号存放柜,再次感谢 贺望和周道对视了一眼,打算继续用打字聊天的方式消磨时间。 0.10 混乱 贺望手忙脚乱地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捂着自己的嘴,祈祷进入二阶段的隐藏boss不要发现自己。 有的时候好运气也能用在完全错误的地方。比方说当他想要开启隐藏boss这条线的时候,开局就和游荡在古镇的对方迎面相撞;比方说怀着能让某人的推测有些进展的希望来到先前那种姑且还算是友善的npc面前交出字条后,npc当场精神崩溃;再比方说希望对方安静的时候隐藏boss堂堂登场和对方字面意义上的融合在了一起后世界真的安静了下来。 他真的是好运气而不是扫把星吗?贺望艰难地回忆前半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试图从中找到一些或许有用的信息。但或许是因为他还有一条退路,疯狂跳动的心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而逐渐平静下来。 要是他真的撑不住了,只要大喊救命或者摆出约定好的手势,江雨就会按下那个按钮将他强制拉回去。 思维逐渐从先前的恐惧脱离,但他还是感觉有些腿软,就扶着门板小心翼翼地坐下了。一旁的消息刷得厉害,但好在进来之前江雨已经教了他怎么将某些人的消息置顶。 [大雨倾盆]:现在太危险了,我会根据自己的判断在某些时刻强制将你拉回来 [大雨倾盆]:没有人在副本里面死过,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莲中莲]:事情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她不应该崩溃的……先回来吧 [好粥道]:我们这一次已经获得足够多的东西了,混报告肯定够了! 贺望不知道直播的摄像头会放在哪里,随意朝某个方向的空气笑了笑,暂时没有立刻退出的打算。“字条上写了什么”,他找了根小木棍在地上写道,等待着对方的回复。对方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贺望丢开木棍将地上的痕迹消除打算换一个地方躲的时候才弹出来。 [莲中莲]:±19 [莲中莲]:你先同意回来,我没法在这里把事情交代清楚 贺望摇着头,小心推开大门往外走。此刻外面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本不断蔓延的石子路变得残缺,没有石板,有的地方甚至只剩下了泥土,被雨滴打湿了表面,变得腻滑。 “这种情况下,多收集一点都是赚到。”贺望小声地嘟囔着,快步走向那些特殊的地点,比方说那个莲花池。但是还没等他靠近,面前呈现出的褪色场景和细密的雨丝打消了他再往前走的念头。 只剩下黑白灰的场景静止在那里,这也意味着那位隐藏boss此刻因为一些原因站在原地没动。贺望脚尖一转,往下一个地点走去。还好他先前来过一趟,要不然就真的只能停在这一步了。 那位npc先前待着的地方是变化最混乱的。要不是远远的那座桥还跨在那,贺望几乎要觉得自己的短期记忆出现了问题。 “这里的一切都变了。”前不久坐在小板凳上看报纸的npc对他说过的这句话再次回荡在贺望的耳边。 这里原先是水泥路还是石子路?不远处那棵树是完整的还是剩下一个树桩还是全都被铲除?矮墙和栅栏门之前是否存在?贺望“看”见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好几重时光叠加在一起,将巨量的信息塞进他的脑子。 那个npc……贺望痛苦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也记不起来她的名字。她边上放着一个行李箱和书包,靠在棕色的大门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看见了插在书包侧面的那把暗红色雨伞,眼前人的身影逐渐和那个拿着伞的家伙重合在一起。他其实也没敢仔细看,但是没有被压低的伞遮住的那下半张脸确实和这个能与所有人友善交流的npc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种设定吗!贺望在内心吐槽,却也不知道那在脑子里面转瞬即逝的那种设定是什么。周围的场景令他的眼睛和脑子都很痛,没有晕眩,没有闪回,但他就是感觉自己的接受器官要爆炸了。 突然,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只留下了下雨的声音。贺望感觉自己的视线被暗红色包裹,余光瞥见一条消息,想也不想就按照对方说的开了口。 “19号。” 这话像是某个咒语,没准是游戏作弊码,贺望扶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试图直起身体,结果后脑勺撞上了某层有弹性的布料。他一睁眼,看见npc——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叫她,或许也可以叫隐藏boss——正试图把伞举高一些。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的?”对方看上去冷静了一点。 [莲中莲]:跟着我念 [莲中莲]:明天清醒后祠堂见 贺望说完这句话,试图往伞外面钻,被抓着肩膀拽了回来。 “帮我带句话,也可以和你们所有人说。别在这里待太久,会被同化的。”她话一说完,贺望就两眼一黑,再次睁眼就已经回到了大圆盘外围。 这什么情况?被仪器拉回来的话会出现在仪器周围,但看这地方,他又像是走的副本过关后的路子。系统的声音也完全没有出现,就和死了一样。 他一边整理脑子里的东西一边往一组活动范围的方向走去,被跑过来的江雨抓了个正着。对方也没说话,扑过来用力抱了他一下之后后退一步将他全身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确认没缺胳膊少腿后才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真的有些太神奇了,进入副本三次后就把系统都搞混乱了。像周道那么皮的家伙也才在前不久刚刚完成这一壮举。”江雨的手臂非常自然地搭了上来,就好像只要他们两个处于同一空间,对方的手臂就和磁吸的一样离不开他的肩膀。 “话说他人呢?”贺望跟着江雨的脚步,发现他又将自己往管理房间带。 “被三组组长扣下来去分析录屏了。毕竟他们遇到的是第一次系统混乱,而你这回是第二次。”江雨空着的那只手在口袋里面抓出一根棒棒糖,单手撕开包装后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嘴巴里,“头还痛吗?要不要去躺会?我估计还得一个小时才轮到你。” “……”贺望试了下叼着棒棒糖说话,但他有点担心自己只要一张嘴,下巴就会因为当前的情况合不起来。怎么感觉他这一次尝试把系统给捅了个大窟窿,他该不会真的是扫把星吧。 “这样的变数可是好事啊!别摆出一副好像做错了什么的表情。”江雨见他脸上的迷茫,直接笑出声来,伸手要去拧他的鼻子,被他一个后仰躲了过去。 贺望捏住伸在空气中的那根白色的棒,将嘴里的甜味咽下去一点:“和我说说吧,之后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0.11 交流 “你希望我从哪里开始说?”江雨推开办公室的门,把贺望按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据对方所说顾云和华雪是去听分析汇报了。 “就从我后来被隐藏boss逮住的时候开始。那个时候你被[莲中莲]阻止按按钮了吗?”贺望看着对方晃晃悠悠走到顾云的位置上,抬着头凝视那个棒棒糖罐,像是在透过那点塑料思考和对话不那么相关的事情。 “你之前存放在我这里的那根还没来拿走。”贺望急忙出声,试图将对方的注意拉到自己身上,最好让江雨远离那个对他来说有着无限吸引力的罐子。 “哦,对。”江雨如梦初醒般让悬在半空的手抓向顾云的椅子,将它拖到贺望边上,伸手接过贺望递给他的草莓味棒棒糖,“当时我和周道正打算直接把你拉回来算了,她和小满走进来,让我们先别动手。” “小满就是三组组长,他先前为了我和周道交易那事也来这边训人,顺便……或者说训人才是顺便,他主要是来和[莲中莲]面谈那些异常的。就是你遇上的那些,在系统规定的完整度之外的事情。” “之后就是系统烂掉,画面没有,弹幕也发不出去,但是[莲中莲]似乎获得了一些特殊的方法和你交流。所幸你最后还是平安出来了,要不然我一个人或许拦不住周道和小满吵架。” “那我接下来还要去走那条支线吗?”贺望被嘴巴里面的甜味安抚下来,脱离先前依旧残留的紧张状态。 “[莲中莲]说这事先交给她。在这里传达一下她对你的感谢,她的探索内容已经因为见不到隐藏boss卡住好久了。”江雨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没准给你留个三作。” 贺望没怎么听懂,就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你之前说还有一个小时轮到我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这次的情况特殊,希望你在大家面前口述一下当时发生的情况,顺便录下来发在官方账号上。”江雨看向堆满了纸质文件的桌面,“要是不愿意的话就是你先把事情都告诉我,我上去帮你说。” “主要是我不知道怎么说。”贺望挠着头。 江雨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这好说,我们可以先写好稿子,然后你上去照着念就行。先按照闲聊的方式朝我复述一下。” 贺望深吸一口气,搅动着脑子将自己遭遇的一切都说了出去。江雨拖出屏幕记下一些要点,将重点放在了那个npc和隐藏boss的联系上。 说到最后,贺望还强调了一下隐藏boss让自己转述的那句话。 “同化是什么意思?”贺望期待对方能给出更加准确而不是自己乱猜的定义。 “没听过。”江雨摸着下巴,手腕一转将写在屏幕上的“同化”圈了起来,“或许正在汇报的那些人里有知道的。等你汇报完咱们一起看看上一场的录播。” 两个人凑在一起将稿子写好了,江雨走到一旁的复印机边上一通操作,最终一张写满字的A4纸被塞到了贺望的怀里。 “期待你的表现。”江雨从座位下踢出一个垃圾桶,将吃剩下的那根棒和一直塞在裤兜里面的糖纸扔了进去。贺望也将在嘴里叼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扔哪的棒扔了进去。两人就这样对着坐了一会,其中一个眼睛时不时飘到某处,另一个一直低头念叨那张稿子上的字。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会议室外面等吧。”江雨看了眼时间,直接站起来,带着贺望往外走。 贺望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放在一起的两把椅子。没放回去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感觉这三人的椅子都是能到处乱拖的。没准有时候他们三个也会把椅子拉在一起,然后膝盖对着膝盖讨论事情呢。 会议室外面的墙上靠了一个人,站得就和被老师叫出去罚站然后仗着老师看不见开始放飞自我一样。隔着老远贺望就认出来了,是周道,而周道也远远看见了贺望,开始冲他大幅度挥手,就好像怕他看不见似的。 等到贺望快步走到他身边,他靠着的对象立马就从冰冷的墙变成了贺望的肩膀:“里面的氛围超严肃的,各组的管理层都来了,活跃一点的都被管着。还好我及时跑出来了,不然我得憋死。” “你不用汇报吗?” “有那位在,哪里还轮得到我汇报。”周道撇嘴,视线移向关闭的木门。 “也不至于这么严肃吧。”江雨终于换了一个人搭肩。 “就是因为你不在,大家都摆出一副自己是正经人的样子。”周道小声说,像是怕被里面的人听见。 “有这么多人来听汇报吗?”贺望捏紧了手中的稿纸,心里开始冒冷汗了。 “去掉这位闲散先生,管理层来了6个,其他人应该都在副本里面。一组的两位,二组的阿尔法,我那组的两位,还有一个四组的。除开管理层外还有[莲中莲],她对于这件事很上心。”周道抬起头回忆,“别太紧张,照着纸念就好了。” “她怎么说?”江雨突然问。 “谜语人得没边了。但她说明天和那位隐藏boss见面后就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门在此刻被打开,出来的是拿下眼镜揉着鼻梁的顾云。他睁开眼后看了搭在一起的三个人,一眼锁定了拿着稿纸的那位可怜人:“贺望,进来坐吧,5分钟休息后就轮到你了。” 江雨走上去,往他手里塞了个什么,随后咧开嘴笑了下。顾云一愣,将捏着东西的手往口袋里一塞,叹了一口气,和江雨对视:“你的事之后再说。” 周道立刻眼珠上翻,开始研究这里光滑得没有一丝裂缝的天花板,嘴角在拼命的压制下没有上翘得太明显。后门打开,华雪从里面探出身,伸手招呼贺望赶紧进来,脸上是和周道如出一辙的表情。 贺望的脑海里面闪过一丝念头,但很快就因为自己不得不站在圆环状的桌子中间念稿子的现实停止了大部分用于思考的脑细胞的运转。虽然这里大部分都不算完全的陌生人,但这种情况不管怎么样都会紧张的啊! 贺望全身都透露着想走的身体语言。前门被顾云顺手关上断了退路,后门是接着虚掩着的门隐藏身形但还是要在门缝里面朝他竖起大拇指以示鼓励的周道。 好吧,那就硬着头皮上吧。反正这里不会有什么老师、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领导等身份的家伙在窗户后面刷新。 0.12 夜晚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的感觉还蛮奇怪的,贺望就这样食不知味一般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念完了稿子。环绕着他的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后,他最眼熟的华雪被推出来询问了一些黑屏后的细节问题。没想到还有这一环节的贺望被吓了一跳,但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很严肃的场面,不知道直接说出来也没什么问题。 不知道过去多久,华雪终于说出了那句:“没什么问题了,散会。” 贺望立刻脚底抹油,大跨步往门口走,结果被华雪截在半路,被迫和她一起走出去。江雨和顾云没在外面,或许是去处理别的事情了。贺望想去找周道问问情况,结果有个从前门走出的男性冲着周道说了一声“过来”,对方就这样被牵走了。 所以说原来三组组长是男的,贺望艰难地将小满这个称呼和对方的长相联系起来。不过也是,哪个女孩会把昵称起成[农夫三拳]啊! 贺望脚步一顿,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干什么了。两个带他的都似乎有自己的事情干,那他也没法直接贴上去掺一脚。一号副本的事情暂时搁置,或许明天/后天才能从[莲中莲]那里获得新的消息。刚刚那场会议的录播是打算和江雨一起看的,他抬手弄出屏幕,问了一下对方什么时候有时间。 事情都弄完后,贺望发现华雪还站在自己的身边,等他把一切都弄完后才出声:“或许我有些啰嗦,你之前的举动还是有些冲动了。” 贺望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先前固执地留在副本里面收集信息的事情,而他此刻除了心虚就是心虚,只能低头挨训:“抱歉,是我心急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个什么心态,这里又不是真的游戏,死掉了也没法读档重来,更何况这里也没地方可以存档。 但有的时候他就是会听着自己的直觉干事。直觉告诉他这里得莽,那他就接着冲;直觉告诉他该怂了,那他绝对会变得和鹌鹑一样乖。自己那个时候到底是因为在贪更多的信息,还是觉得要是错过了这一次,下次想要到达同样的进度或许就很难了。 但是滑跪他还是很熟练的。在家里的时候,只要他的妈妈一有生气的苗头,他就会光速摆出自己的态度,这样顶多也就是被说一顿。 果不其然,华雪没有过多纠结这件事,或许说那句话也不过是顺口为之。“之后可不能这样了,就算后两个副本相对安全也不能这样。下个副本应该是江雨带你走的,只要小心别掉水里了就行。” “在开启下一个副本之前,你们两个都应该去休息。”场景从走廊变成办公室,站在华雪眼前的人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边上也多了一个靠在桌子上帮腔的。 江雨点头如捣蒜,不知道之前顾云带他去干什么了,现在看上去特别安分。但是对面的那两位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顾云直接朝他们甩了甩手:“行了,多的也不念叨了,搞得我们像管得很严的那种父母似的。” 贺望绷住了脸上的表情,和笑得止不住的江雨在华雪的怒气值上升之前及时溜了出去。 “一号副本的事情暂时和咱俩没关系了,要休息一下吗?还是说直接去看录播?”江雨收敛笑容的速度很快。 贺望抬头,看着大厅中央的时针已经开始走向二,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昼夜颠倒了。话说回来,所以刚刚那个会是临时把所有能拉过来的管理层都拉起来了是吗?不要这么正式啊,实在不行还可以开腾讯会议的不是吗?大半夜的被摇起来,还要开这种会,自己先前没有看见一张臭脸只能说大伙素质和自控也太强了,或许还要顺便感谢一下来到这里后不会感到□□上的疲惫。 夜晚的大厅变得很安静,只有两三个人还在低声交谈。光线也被调暗,最中央的那几盏灯还亮着,但柔和的光线只走到半路就消散得厉害。贺望看见有些人戴着眼罩抱臂低头坐在大厅边缘的椅子上,这让他只想轻手轻脚地溜走。 江雨了然,抓着他的手臂走向系统显示还空着的那个休息室。和兄弟同睡一张床的尴尬很快就被贺望化解,因为他真的感受到一种精神上的疲惫,一旦闭上眼睛就很快陷入了黑暗。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去了解,要是能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现实就好了。 但倘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离奇的梦,回到现实后他会不会怀念这样友好的氛围呢? 设置好的闹铃将两人从睡眠状态吵醒,不管怎么样,事情还得慢慢来。没准按照交流群里大家总结出来的那样,只要走完十个副本,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话说你接受剧透吗?”江雨在点开录播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如果我想好好体验剧情的话,会尽量避免,其他时候无所谓吧。”贺望认真回答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可不能和那些在电脑上面玩的游戏相提并论。” “只是觉得这样严肃地过副本会让脑子里的弦绷太紧。”江雨轻微地摇了一下头,没再多说什么。 录播的摄像头正对着汇报的那个人,是三组组长。他低头看了一眼稿纸,随后直视镜头:“在五号副本的最后,我和周道在追逐战中和其他人分散。试图和其他人取得联系的过程中遇上了那个小丑,他并没有和之前一样疯狂大笑,一反常态地带着我们去见了一个人。” “它,我们无法分辨性别,甚至连是不是人都不太好判断。它与我们谈论了与系统有关的内容,具体谈话贴在我的报告里面,已经上传。” …… “其中很多信息都过于模糊,无法直接后推。但它反复提到一点,如果在这里待的时间过长,就会被同化。” 听到这里,贺望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很可惜的是,大家对于这个新词都没什么了解,超级不妙的猜想倒是提出了好几个。但也只是猜想,毕竟最终变成npc永远待在这里这种事情放到自己身上完全没法再和开玩笑那样说出来。 天杀的系统,每个人都在心里骂了一句,有的人还多骂了点。 0.13 闲聊 “我们什么时候去二号副本?”看完录播瘫在座位上的贺望用手肘碰了江雨一下。 “……好有活力,这就是准大学生的行动力吗?”江雨扭动了一下身体,“你想要先去调查一下背景信息什么的吗?” “华雪告诉我这个副本不危险。”贺望闭上了眼睛。 江雨没有说话,看着他等着下文。 “而且你也会和我一起去。” “所以?” “不查资料了麻烦死了,字好多看不了一点。要是每个副本都像之前那样看完别人的总结和攻略再去的话,我可能很快就会丧失现在还能保持的兴奋。”贺望睁开一只眼睛看向笑着的江雨,“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非常正确。”江雨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毕竟被迫待在这里不是一件短时间内就能解决的问题,我们都得找到能让自己支撑更久的方式。” “把这一切当做游戏?” “不完全如此。我们尽可能通过类似的模式营造出熟悉的环境,增加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降低系统的存在感。”江雨环视了逐渐开始热闹的大厅,很自豪地笑了一下,“在前三个副本已经几乎被探索干净的情况下,你可以把它当做某个技术实在是先进的游戏。” “好吧,好吧……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的意思吗?”贺望主动将手臂搭到江雨的肩膀上,“这句话同样送给你,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摸鱼。” “有点怀念上水课的时候在下面偷玩手机的日子了……”江雨看着前方走来走去的人,像是回忆起了来这里之前的日子,“有个中年男老师阅读课件的声音作为背景音真的很舒适。” 贺望低声笑起来:“上大学是这么上的吗?不听课?” “水课就是这样的啦。倒也不是我不努力,我一个纯理科的家伙一旦认真听讲那些东西五分钟就会自动开始神游,再坚定的意志力都抢救不回来。”江雨突然起了兴致,“你高中选课是什么类型的?还是说是那种文理分科的模式?” “别说了,物化地。”贺望小腿一抬就翘起了二郎腿,“本来也打算全理科的,但是被班主任劝了一下后就在剩下的科目里面选了个得分最高的。” “地理啊……虽然上了三年大学什么都记不太清了,但是我当年地理选择可是五道里面错两道。这玩意也太玄学了,而我本身似乎运气不怎么样。” “哼哼,我模拟考的时候可是做到过选择题全对的哦!”聊到熟悉的东西,贺望不由得得意起来。 “这么厉害!抽卡一定很欧吧。” “不怎么玩这种类型的游戏,但是我同学有时会让我帮他们抽。” 两个人就这样说着要抓紧时间去搞二号副本了,但实际上坐在原来的地方聊天聊地聊到了傍晚。两个人从学习聊到游戏,再聊到自己的过去发生的事情,然后不可避免得聊到疫情,随后是全国都会发生的一边听网课一边分屏玩游戏的经历…… 他们被拉过来的外界时间隔了三年,到了后来,贺望都已经开始全神贯注地听江雨讲述那三年里面发生的事情以及大学里面的奇幻生活。江雨是个很健谈的人,当他讲述过去的时候,贺望总是朝他的方向倾斜过去,被那双发亮的眼睛吸引。 但事情说来说去也是绕不开他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的。虽然每本有关无限流的小说设定都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但那里面的系统通常都是关键。这个地方的系统的存在感似乎被压到了最低点,除了通关的时候报完整度之类的东西的时候会出现,其他时刻都如同不存在那样。 这里甚至没有物品栏!贺望在内心呐喊,也没有什么个人属性,技能加点。那块平时抬手就能拉出来的屏幕其实就和手机一样,而在副本里也就只能起到一个信息框的作用。 “但最开始的时候,系统偶尔还会在中央圆盘和分圆盘的中心柱子上播报信息。比方说我们第一批进来的人看到过它显示第六次版本更新,回到现实的办法也是在那个时候给出的。但随着时间推移,就只有新人进来的时候会响一下。”江雨回忆道。 “这算什么?你说的大学里面除了一个学期一次的班会基本见不到的班主任?” “你的幽默感令我敬佩。”江雨的眉眼又弯了起来,就好像他平时除了平静的待机状态就是和人对话的微笑状态,“这么说的话,这里与大学真的存在许多类似的对应。” 时间在闲聊中过得很快,贺望只感觉坐了一会,一整天就快要过去了。之前只有他被一门又一门的试卷轮流压榨的份,但此刻当他意识到自己获得了许多可以自己支配的时间而他不知道去干什么的时候,熟悉的迷茫漫了上来。 其实这种感觉在高考结束后就短暂出现过,但那么时候他忙着兴奋,把试卷全都扔掉,坐上回家的车,去睡觉,去认真吃饭,去玩积压着没玩的游戏。贺望看了一眼走在他前面带着他去中央圆盘的江雨。好在现在他还有事情去做,而且还有人在带领他往前走,一切都没什么好担心的。 “二号副本推荐是4人或者8人参与,我之前联系了一个同样带着人打算再进去一趟的人。”江雨扭过头来,看他已经思考完了,就放慢脚步让他走到自己身边,“我也不强迫你紧跟着我。不过你要是不会游泳的话记得离水面远一点,因为我不会游泳,没法去捞你。” “二号副本里面有很多水吗?” “很多很多。”江雨对着他眨了眨眼,只是强调了一下,没有解释更多的东西。 第3章 海洋(上) 1.1 船长 他就像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在这一小片钢铁筑成的囚牢里面游荡,依靠衣领上挂着的那个装置随时随地掌控驾驶舱内发生的事情。 他应该感到厌倦吗?自己的一生就已经如同外面那一望无际的水面,日复一日的游荡,只有在得到命令的时候才能靠岸,然后熟练地让这一次的年轻人们与他短暂地共处一室。 是的,年轻人,他的脚步轻快起来,充满朝气的、还存在无数可能性的、被岸上的人教导得很好的年轻人。他们是帮助自己离开这个囚笼的希望,但不是和他接触的这一批,是另外的,永远不会来到他面前的那一批。他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的孩子就是后者,其他人是这么告诉他的。 他或许没办法在有生之年和对方再见,但是一旦想到对方正在努力研究让他不必再坚持着待在“浮萍”上的东西,他又觉得自己能继续活下去了。 “船长,下午好。”站在实时地图前面的年轻人朝他问好,而他也笑着回应。 船长对这个人有印象,是叫江雨,这个名字起得很潮湿,但他本人非常开朗。上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还挂着新人的名头,但是这一次他就已经是带着新人的老手了。年轻人总是成长得很快,可能一眨眼就又变化了,但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声音里依旧带着笑意。 “下午好。”站在年轻人身边看上去要小一点的年轻人学着带领他的人的样子朝船长问好,船长也乐呵呵地回应了。 船长很喜欢这个小一点的年轻人,他的姓氏很喜庆,是祝贺的贺,但他总是记不住对方的名字。这几天对方总是跟在江雨身后,就像是一个小尾巴,看见什么就问一下,得到许可后就上手摸摸。这让他回想起自己还住在岸上的时候与孩子之间的相处,那个时候他的孩子还只有一点点大。总是跟在自己的后面,是想要获得自己的关注吗?只要抱起来就会咯咯笑,用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年轻人,只要和年轻人待在一起他就会很开心,同时也会从平常的沮丧态度脱离出来。他可不能出什么岔子,这里的年轻人没有学过如何驾驶和处理紧急情况,而他是船长,要背负起自己的职责。 这两个年轻人是负责到达点位后外出投放采样设备以及测量水体各项数据的。虽然在到达点位后会忙碌好几天,但只要测完所有数据后,剩下的时间就会空闲到在这里东看西看。外面的水面看上去一切正常,但似乎每次测量出来的数据都不怎么好。至少贺性小伙从测量室里面走出来的时候都有些面露难色。 还有两个年轻人,负责记录和处理数据。“浮萍”刚刚离开第三号点位,所以那两人通常会待在大厅里面,让一张又一张带表格的纸淹没自己的身形。船长打算去看看她们,顺便提醒她们不要让纸张距离眼睛太近,会近视的。 纸张……为什么要用纸张来记录呢?她们明明带了电脑的不是吗?把数据直接输入电脑然后再传回去不是更方便吗?更何况在电脑上面处理数据也能更……船长的思维断了一瞬,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门框里面。 那两位年轻人确实待在大厅,除了顶上柔和的灯光外还在桌子上放了一盏小台灯。 大一些的年轻人脸上的黑眼圈很重,每次和她聊天的时候都是缺少睡眠的样子,但她本人坚决否认自己夜晚没有好好睡的怀疑。她之前也来过这里,次数不如江雨的多,船长记得她叫王佳晨,大部分的早上都不可能见到她。 小一些的年轻人说自己没有正式的名字,这很少见,岸上的人不应该忘记给一个孩子起名。她让大家叫她葡萄,船长还记得那是一种紫色的果实,或许再深挖他自己的记忆能回想起它的味道。 “船长,下午好!”葡萄率先注意到了他,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 王佳晨艰难地抬起头,同样艰难地向他问好,随后又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脑袋往下砸在桌子上,发出难以忽略的响声。 “遇到什么难题了吗?”船长不懂那些繁杂的数据,但他还是走近了一些。 “不是什么大问题。”葡萄靠过去,熟练地抬起对方的头,揉了揉有些发烫的额头,“她昨天晚上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兴奋得一晚上都坐在床头没睡。现在应该处于兴奋后的困倦期。” “实在不行就去睡觉吧,等晚饭了我会叫你起来的。”船长倾斜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看见王佳晨仿佛已经灵魂出窍了一段时间的脸色,不由得摇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似乎是听见了“睡觉”等关键词,王佳晨挣扎了一下,两只手往上抬到一半又脱力坠下去,嘴里嘟囔了两句听不清的话。很明显,这个年轻人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了,船长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走到她的身边把人给扶起来,夹着她来到沙发上平躺下来。 葡萄去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张薄毯给人盖上防止着凉,顺便把她鞋子脱了下来。眼睛已经闭上的人在躺下后的瞬间就安静下来,脑袋往毯子里面缩了缩,葡萄还没坐回原来的位置,平稳的呼吸声就已经成为了周围的主旋律。 葡萄冲着船长笑了笑,随后又坐下去整理那一堆写满了的A4纸。船长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里,打算回到驾驶舱查看一下自动驾驶的运行情况。 那两位小伙还站在走廊上看实时地图。贺姓小伙似乎是第一次离岸,而江雨的手指悬在地图前面,低头对着他介绍什么。 “……在这里,也就是这趟的最远端。测完这个点后我们就该回程,在主程序里面找出对应时间里自动测量器的数据,然后两者对比。” 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出现太多的偏差,船长在脑子里自动接上了这一句,机器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出问题的。他偶尔也会疑惑为什么要定时让年轻人来现场测量,而年轻人的回复又是他听不懂的。“有实习证明呢”,江雨曾经笑眯眯地这样回复他,然后周围的年轻人都笑了,就好像是某种流传在年轻人里面的笑话一样。 主程序……大抵是岸上的东西。他最近记忆衰退得厉害,有关岸上的一切回忆都如同被雾气笼罩,只有待在他身边的孩子的样貌还历历在目。每当他感觉自己要被这无边无际的大海和封闭的空间折磨得无法忍受的时候,他总是抓着那点过去的记忆不放。 只有在带着年轻人出航的时候,船长才能暂时脱离永无止境的检查船舱和回忆过去。 “下午好,船长。”江雨又对他说了一句,“辛苦了。” 船长听到这句话后,心底涌现出平时不会产生的情感。他在这个地方待命的时候有时也会产生些许怨恨,但当他听见从年轻人嘴里面说出来的些许话语的时候,他总是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但他要是不干的话,还会有谁来干呢?在这个时代,每个劳动力都尤为珍贵。 数据是不得不测量的,检查是不得不进行的,这是他们走向未来的道路。他们必须要保证环绕着陆地的那片海洋是安全的、可控的、稳定的,要不然的话,还会有和之前一样恐怖的事情……有关那件事情的记忆如同被烧毁的书籍无法被翻阅,但他依旧能从烧焦的边缘理解事情的严重性。 还好那个时候□□做出了合理及时的举措,他将自己的孩子送往安全的地下,让那些高科技的材料保护住希望。就算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对方了,船长一想到这里嘴唇就有些发抖,就算如此,只要他知道对方依旧在他认为是安全的地方存活着,他就能放下自己的全部思想永远站在“浮萍”里面。 那一句辛苦了令船长回想起之前下班回家的那一刻,他又感觉自己是个由血肉组成的生物了,跳动着的心脏将还停留在他体内的粘稠液体泵向四肢。 “你也是。”船长快步走过年轻人,余光瞥见江雨抬起的手腕上似乎有点奇怪的痕迹。他心里产生了一点疑惑,但现在已经错过了最佳询问时间,或许之后有时间再问一问吧。 长廊上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贺望脸上礼貌性的微笑消失。他一把抓住江雨的手臂,另一只手掀开外套的袖口查看伤口:“这就是你说的一切正常?你还要瞒我多久?下次采样应该轮到我上去了吧。” “这只是意外,被鱼鳍划伤并不是什么大事。”江雨的视线顺从地下垂,滑过手腕上已经开始结痂的细线,“是我没有戴好手套的缘故。” “不。”贺望斩钉截铁地说,他的凑近手腕的瞳孔里面倒映出一只微微睁开的眼睛,“已经出现很大的问题了。” 1.2 同行者 江雨平静的眼睛看向对方,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于激动了。那点浅浅的伤口在最开始也不过是渗出了一点毛细血管里面的液体,甚至还没流鼻血吓人。 贺望紧紧皱在一起的眉毛在他们刚来的那会其实还是舒展着的,甚至于眉毛下面的那双眼睛在那时候也会因为崭新的副本而微微睁大。江雨没有试图将手抽出来,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的温度让他很难有抵抗的想法。 贺望低下头和那只几乎可以说是漂亮的黑色眼睛对视了一会,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将过去四天的记忆搅成一团。而那只眼睛平静地看着他,就好像期待着见到他精神崩溃的那一天。 一周目和多周目玩家的起始点不同,这次也只是隔了一道门和一截楼梯。四天前进入副本的贺望在短暂的眩晕后睁眼环顾四周,并没有因为找不到江雨而慌张,反而就站在原地观察起来。 贺望从来没有在现实见过这样的场景,但好在他看过的电影不少,没有因为震惊而收不住自己的下巴。他站在灰色的通道里面,借着顶上电力充足的灯往两边望去,没能看到通道的尽头。而他背后是一扇关闭着的门,门上面黄色的三角外框标志看上去很吓人。 正当贺望还在纠结要不要开门往里面看看,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就好像有人——甚至不止一个人——正缓缓走向他。杂乱的脚步声隔着一扇门传进他的耳朵里面,这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 没过一会,脚步声停留在门后,随即响起什么扭转开启的声音,贺望不由得往后推了几步,给来人让出距离。这扇门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被打开过,连接门板和墙壁的地方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但好在江雨的脸很快出现在他面前,随着门缝的扩大完全来到他的身边,还将手里面抓着的一个黑色的背包塞进他的怀里让他背上。 还有两个人从那扇被打开的门里面走出。看清来人后,贺望收敛了自己的动作,开始低头看自己脚下的地面,想是要在水泥上面盯出一个洞来。 “介绍一下,这位是王佳晨,这位是葡萄。”江雨暗戳戳捶了一下贺望的背,试图让他至少抬起头来看这两位同行者,“这位就是我们组的新人,贺望。” “你好。”王佳晨率先伸出手来。 在一阵正常的社交后,四个人就这样往通道的一头走去,四种不同的脚步声回荡在并不算狭小但至少足够封闭的空间里面。江雨还是穿的那双运动鞋,步子慢但因为腿足够长,稳稳走在靠前的位置。贺望的凉鞋一不小心就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为了跟上江雨走得比平时快些。王佳晨走路基本没有声音,就好像有个幽灵飘在大伙中间,但好在她外套上面的拉链时不时碰在一起发出一点清脆的响动。葡萄走路总是会用力跺下去,长靴鞋跟嗒嗒作响。 “我们要去哪?”贺望本着保持安静也太难熬了的念头试图找到话题。 “好久没见这么崭新的新人了。”王佳晨突然出声,差点给贺望吓得往前跳出去,“这里大概是一个起到船坞作用的地方,我们要坐上被称为‘浮萍’的交通工具,前往预设的点位测量水质。” “交通工具?” “只是不知道到底能叫做船还是潜水艇。大部分时间飘在水面,但只有最上层的平台露出来,小部分时间能下潜个几十米。很快就能见到了。”王佳晨乐了一下,朝向江雨询问,“我没剧透太狠吧?” “感谢你的友情提示,我本来还想看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呢。”江雨微笑着搭上贺望的肩膀,“毕竟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真是两眼一抹黑。” “自己淋过雨,所以要撕掉别人的伞是吗。”葡萄也快走几步凑得更近,直接挽上了王佳晨的手臂。 “倒也没有那么坏。” 贺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眼前通道的尽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他们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依旧被水泥封了顶。这里的一切都很朴素,甚至都没有刷漆什么的,干净得就和毛坯房一样。空间的中央有一个大水池,还没等贺望靠过去看看水面下的情况,就有一个庞然大物的平顶浮了上来。 或许也不是平顶,因为没过多久那上面的水都流了个干净。这东西的表面似乎涂了一层疏水材料,贺望甚至都看见水膜聚拢形成一颗水珠落下去的过程。它很圆,看上去就像是一片飘在水面上的超级大叶子,或许这就是它被称为“浮萍”的原因。但为什么不叫“莲叶”之类的名称呢,毕竟它看上去真的很大,贺望这么想着,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个顶上突然有一块正方形的板子被打开,一位留着粗短胡子的人从那里一截一截地上来,没过多久就站在了那里。江雨率先笑着招手,长腿一跨就走了上去。贺望没敢落后,也跟着小跳了上去,脑子里莫名其妙想到《海底两万里》里面的鹦鹉螺号。 “好久不见,看来这次也要麻烦你给我们送过去了,船长。” 这下子更《海底两万里》了,但很可惜的是他脚下的这个奇怪的交通工具不是潜水艇。贺望走到江雨边上,学着他的样子和船长握了下手。对方的手很厚实有力,难不成世界上所有到达那个年龄的男性的手都有一定几率变成那样吗? “啊呀,你们又要去测量了……”船长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辛苦,辛苦。” “您才是辛苦。”王佳晨也上前握手,随后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失落,“您先前拜托我去问问看有没有他的消息,但他学习的那个学院好像距离我们院有点远,暂时还没能和他取得联系。” “没事的,没事。”船长握着王佳晨的手停了一下,随后又赶紧松开,“你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随口问一问就好了。” 葡萄只是和船长握了手,没怎么开口说话,或许她的性格就是在陌生人面前特别内向的类型。 随后一行人跟着船长从那个开口下去。船长看着最后一个人的脚也踩到地板上,妥善地用一旁的工具把开口关上了,顺带还锁了好几层。 “我们之后采表层的水样也要从这里出去,穿好防护服后站在平台上,用最原始的采集器……别担心,很好用的,你一看就能学会。”江雨小声地对贺望说。 他从来没有看过一本小说的副本如此……贴近实践。贺望不由得感慨,这难道就是系统总是抓大学生来干的原因吗? 船长把他们带到了休息室门口,“这是两个房间的钥匙,除了这个之外在工具间还有一份备用的。” 江雨接过其中一把,在和贺望眼神交流一番之后将它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船长并没有交代太多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给完钥匙就转头摇摇晃晃地走了。贺望看着他杂乱的头发,觉得他的精神状态不能算是太好。 “那么……先把包放下来吧。之后我大概就带着贺望到处参观一下,你们呢?”江雨看向另外两位。 “我要趁着还能连接岸上的信号的时候下载一点东西,处理完之后或许和葡萄一起转转,看看之前她的探索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王佳晨用手点着下巴,她们的房门钥匙被她装在了手环上,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那在到达第一个测量点位之前,我们就这样各干各的。” “实际上,到达点位之后也是各干各的。那么回见,如果有机会的话。”王佳晨朝他们挥挥手,转身去开了门,拉着葡萄走进隔壁房间。 “我们也进去吧。”江雨用钥匙开了门,随后从口袋里面顺带着拉出一截团起来的毛线。他用毛线把钥匙串起来挂在了脖子上,用衬衫衣领挡住它。 贺望关上门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再端着架子。江雨看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几乎要笑得前仰后合:“你真的和异性同处一个空间也会紧张到这种……” 贺望觉得自己的耳朵要烧起来了,直接上去把江雨的嘴给捂住:“说正事,说正事!” “不必太紧张,有我在给你兜底呢。”江雨抓着他的手腕往后一躲,成功救出了自己的嘴巴。他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让先前被他隐藏起来的信息框显现出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消息框似乎会自动合并起来,难不成是为了方便观看吗?贺望也不再闹了,凑过去看有什么信息弹出来。 [对流层]:你这次动作好快,不再休息一下吗 [对流层]:这次轮到我来看着你了,注意安全 [姜汁红糖]:出现了,一组管理层之间特有的视奸 [蛞蝓猫]:虽然已经看了很多次但还是要说你们好怪 [好粥道]:太好了,我要挂着你们的直播写报告,这里的背景音超级助眠 “这样岂不是更容易睡着了!”贺望小声地吐槽。 “正大光明的事情,怎么能叫视奸呢。”江雨拉过来两把椅子,并将那个背包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好粥道]:我觉得你们两个的音量刚刚好 [蛞蝓猫]:希望我的耳朵不会在未来遭受致命打击 [路过嘴快全吃了]:新人过副本的积极性好高 [路过嘴快全吃了]:这么快就开第二个了吗 “是啊,要是你再赖着不去四号副本,我们很快就能追上你了。”江雨随口说着,走到一旁打开那些柜子,似乎在寻找什么。 贺望也不再去等待可能弹出来的信息,走到江雨边上想要问问他在找什么,然后就被江雨从其中一个柜子里拖出来的床垫塞了个满怀。 “你喜欢上铺还是下铺?”江雨扇了扇面前飘着的棉絮,忍住了打喷嚏的想法。 贺望却完全没有防备,狠狠打了几个喷嚏,含糊不清地回复:“下铺好啊,一个起身就能下床,遇到情况反应也快点。” 两个人忙活了一阵,好在他们都习惯了住校生活,动作还算麻利地整理好了床铺。贺望坐在不怎么柔软但姑且还算能睡的下铺,觉得就算周边的大环境非常不同,但这张床的感觉让他就像是回到了学校一样。 1.3 实验室 江雨收拾好一切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拉开背包的拉链,开始往外掏东西。 “所以说你们大部分情况下是不看这个信息框的是吗?”贺望站起来,还是选择坐到江雨边上,看着被一件件摆在桌子上的物品。这是一包没开封的实验服,这是一盒实验手套,这是一盒口罩,这是一盒蓝色的东西,这是一盒不知道用途的试剂……越到后面,他不认识的东西也就越多,只能靠着包装上面的名称来辨认。 “一般只有在最空闲和最紧急的时候看看,毕竟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几个人过来。借你的福,平时只有顾云或者华雪会拿我的直播当做处理文件的背景音。”江雨很快就把背包掏空了,倒了几下后从夹层里面抠出来一张清单,“你把你背包里面的实验服拿出来就够了,其他东西反正我们可以共用。” 贺望将实验服拿出来后叠在原有的那件上面,凑得更近一些去看清单。江雨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支笔,一边在清单上面打勾一边和贺望介绍那些他之前没怎么见过的东西。 “这个是移液枪,这个盒子里面装的蓝色的东西就是枪头。是移液管的超级进化版本,使用极其方便,甚至不需要两只手操作,被我单方面称为人类新世纪最伟大的发明。”江雨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笔,用笔的末端敲了敲那个盒子。 “这堆瓶子里面装的分别是纯水、超纯水和酒精。其实这里应该是有这些东西的,但既然初始装备给了,那我们就用这个了,到时候根据需要装进洗瓶里头。” “这是消解的试剂,测水样COD的,等我们去实验室后我再拆开给你看看。这个是测氮磷的。其实大部分仪器在设定上是几天前就由其他人搬上来了。” “这个……”江雨把笔夹到清单上,用左手大拇指固定住,空出右手将最远处的仪器拿到贺望的面前,让他看清上面的屏幕和按钮,“便携式多功能测量仪,能测量水体pH、电导率、含氧量。这些电线连着的是不同的测量头,测量很快,也很精准。” “最后是这些保护我们自身的东西,手套、口罩、实验服,不能因为觉得麻烦就不戴。”江雨在最后一个方块上面打勾,把上述所有东西除了实验服都塞进了原本的背包里面,“现在拿上你的实验服,我带你去实验室看看。” [好粥道]:非常好江老师,使我大脑旋转 [蛞蝓猫]:我嘞个大学实验课啊,快进到写实验报告的时候面对一片混乱的数据破防 贺望抬手将屏幕移到不妨碍行走的侧方,快走了几步抢先给江雨开了门:“大学里面的实验课居然会是这样的吗?” “只是类似的感觉,别听他们瞎讲。” 笔直的走廊以一个十字将这里分割成四份,中央是放着圆桌的大厅。实验室在休息室的对面,出乎意料的是,它居然是刷脸进的。明明休息室是钥匙的,实验室为什么不也这么设置呢? 贺望和江雨能进,那么另外两位同行者自然也行。那么这扇门是为了防止常年留在这里的船长进的喽?是为了防止他一不小心碰到什么危险的东西吗? 贺望的脑子还在运转,眼睛就只能自动跟随江雨,将他做的一切都收入眼中。门被他一带就咔哒一声关上,而江雨单手拎着那个背包走向靠墙的实验台。手套和口罩被放在最外面,其他的东西按照形状和功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不能说是看着舒服只能说是强迫症狂喜。 实验服被拆开后,江雨并没有急着穿上,只是从抽屉里面拿出记号笔,在衣袖上小小写了个“JY”,随后就挂一旁的钩子上了。贺望学着他的样子也把自己名字首字母写了上去,看着两件并排挂着的白大褂有些恍惚。 他还没来得及填志愿呢。不过按照他自己的选课,上了大学后应该也是要去实验室做实验的吧。那些高中的时候根本没有触摸机会的瓶瓶罐罐会变成他日常的一部分。这或许也算是提前圆梦了? “我们今天不做实验,就不穿实验服,也不戴手套了。”江雨拉了他一把,“我们来探索这个实验室里各个仪器的摆放位置吧。” 打开每个蓝灰色交杂的柜门就像是在开宝箱,虽然里面装的不是什么会发光的装备或者宝物就是了。上面的柜子放着玻璃仪器,从烧杯到量筒再到容量瓶和比色管……那些只在书本配图里面出现的东西就这样出现在贺望的面前,这让他感到非常新奇。 贺望脑子里还非常新鲜的知识点已经开始滚动播放了,从凹液面最低处到如何定容,还有什么亚硝酸的测定。想来他的化学老师应该会非常欣慰,就算是高考完疯狂玩游戏的那三天也没能彻底将那些知识从脑子里清掉。 下面的抽屉里多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标签纸、记号笔、密封袋等。贺望翻了一下,从底部摸出来一叠操作说明,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不记得应该怎么做准备的,看上去已经有些泛黄。话说这个副本怎么感觉对文科生不太友好啊,要是他那些学政史地的同学来到这里……算了,还是不要诅咒别人了…… 靠近地面的柜子里放着各种大小的试剂管、离心管什么的,属于实验耗材。角落还放着各种架子,被江雨随手拿了上来摆在桌面。 桌面右侧摆放着其他仪器,江雨干脆直接坐在办公凳上,两腿一蹬就滑到那一侧的仪器旁边:“虽然或许可以等我们之后要用了再给你讲,但就当做是给我自己复习一下吧。有一段时间没做实验了,要是手滑做错了什么,别笑我笑得太猖狂。” 那些大仪器就不在他的知识范围内了,主打一个这玩意课本上没有,考试也不考。这是离心机,这是磁力搅拌器,这是高压蒸汽锅(啊,这个该不会是生物……),这是纯水仪(所以说为什么背包里还要让他们自己带啊),这是电子天平(不是学校里展示的那种老古董太好了),这是超声波清洗仪,这是分光光度计…… 那些名称在贺望光滑的大脑上面停留了一阵,在还没有和实物建立足够稳固的联系后径直溜了过去。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恍惚间都能听见被装在颅骨里面的脑浆流动的声音。江雨倒是很怀念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他过来的时候还在跟着他的学长做实验的缘故。 “其实我就读的学校里面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本科生是不允许一个人待在实验室里面做实验的。”江雨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进了副本后就感觉我在雷区蹦迪。虽然我也知道那是为了做实验的人的安全着想,也是为了实验室里面那些昂贵的仪器着想,但现在我们也没法在意这么多了。” 一旁的信息框见他们两人都坐在椅子上开始闲聊,也开始滚动起来。 [对流层]:这么怀念做实验,等咱们回去后毕业设计做不死你 [好粥道]:所以你们之前果然是在同一所大学吧! [路过嘴快全吃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江雨朝空气中挥挥手,像是要驱散什么:“好了,好了,知道你讨厌做实验了。这件事情你们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这个时候,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敲响。贺望转头,透过大门的那个小玻璃窗口看见船长站在门口盯着他们。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被那种眼神盯着的感觉很不妙,身体下意识站起来要去开门以免对方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但他压了一下门把手,发现他开不了门。 安静的氛围助长了他心中的不安。船长就这样隔着一层玻璃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不再像之前那样亲切。正当贺望的手几乎要握不住门把的时候,江雨走到了他的后方。因为身高原因,江雨呼吸引发的气体流动正好轻轻飘在他的后颈,转移了他的注意。 江雨伸手按了门边的一个印着钥匙形状的宽大按钮,随着门上方咔哒的响声,贺望意识到这下应该就能把门打开。还没等他发力,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轻轻一压就将他们和船长之间唯一的阻挡拉开。 “到吃饭时间了。”船长的神情随着门被拉开突然变了回去。他说完话后侧身,将后方圆桌上的画面展现在他们眼前。 江雨在贺望身后发出一声欢呼,两只手都放到贺望的肩膀上,就和小时候玩开小火车游戏一样推着他走出实验室。门被妥善关上了,大家也都聚集到圆桌边上开始解决自己的晚饭。 其实说是饭也多少有点给脸了。每个人一块巴掌大小的固体,长得有点像是压缩饼干,吃起来那更是毫无口感可言,除了有点咸味之外根本吃不出来到底有什么成分。还有一锅汤,谁想要就自己舀进碗里,看起来真的很像是那种拆开包装后加热水冲出来的,但至少比那块“板砖”要好入口一些。 贺望每啃一口都会因为那种怪异的口感开始怀疑人生,然后靠着有点味道但不多的汤重启大脑,然后周而复始。其他几人倒是已经习惯,或者说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如同没有感情的进食机器一样咔嚓咔嚓地啃着。 在这之中最为习惯的还是船长。他每次都会咬一大口,然后三下两下就用牙齿把那东西磨碎后就着汤吞下去。贺望还没啃到一半,他就已经差不多吃完了,安静地坐在原地捧着属于他的那个有些老旧的碗,像是在看着沉在底部的菜发呆。 大家都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这一餐饭就在此起彼伏的固体磨碎的声音里度过。如果每个副本里面的食物都是这个样子的话,贺望有些绝望地想,那么或许也不应该责备江雨沉迷吃甜食,他现在已经开始怀念那点令人愉快的甜味了。 虽然这东西味道不怎么样,但它真的很顶饱。贺望拿着空碗走到一侧的水槽,顺手把它给洗了,直接放到架子上,一只手无意识地想要按压自己的胃部。虽然他的脑子告诉他,自己应该已经吃饱了,但是他还是有一种奇异的没吃什么东西的错觉,尽管他已经彻底没了胃口。 船长把装汤的锅和自己的碗洗干净后就走进了驾驶舱,据江雨所说大概率一个小时之内不会出来。在晚饭后的这段时间里面,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人过去打扰。而他们四个就趁着这个时间在大厅进行一天的交流。 “好吧,既然大家都吃饱了,各位有什么发现吗?”江雨坐回自己的座位,将两只手都放在了桌子上。 “你这样搞得我们像是在玩剧本杀。”王佳晨小声唱了一句,“今天是个美妙的夜晚。” “快进到我是阳光开朗大男孩是吧。”江雨把还在状态之外的贺望拉着坐下,“就当是给他一个完整的游戏体验?” “你不说我也知道。” 1.4 游戏 “在等待电脑开机的过程中,先说说你们的进度吧。”王佳晨从不离身的背包里面掏出来一个笔记本电脑,摆在圆桌的正中央。 “四个大学生作为免费劳动力登上‘浮萍’前往预设点位测量数据,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时不时精神恍惚的船长,还是宛如工厂里面的流水线那样重复繁杂的工作?”江雨刻意压低了声音,这让他脸上的笑容变得难以捉摸,“第一天的探索并不完全,负责测量的A组只是粗略整理了一下床铺和参观了实验室。” “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的船长如同任何突然出现的父母一般,带着没有恶意的审视。” “负责数据分析的B组趁着网络还算稳定,连接进主程序找到了最终数据上传的地方,顺带查明了我们的身份。”王佳晨在键盘上按了几下,随后将屏幕转到江雨和贺望的那一侧,“你们两个是26院的,一个大三一个大一,我们两个是21院的,一个大三一个大二,应该属于那种跨院项目以及老生带新生。” 贺望从最上方往下看,某个学校的官网,被放在最上面的页面是总项目的名称和带着日期与参与者姓名的超链接。第一排显示,那一次测量起始于2125.10.7,参与者里面的名字都很眼熟,应该是一组的成员。贺望看见排在第二的“江雨”,悄悄偏头看了正俯身凑在他身边的那人一眼,发现对方的嘴角上翘得厉害。 贺望稍微直起身体,有一种想要举手提问的冲动,但他忍住了,只是简单询问了一下自己能不能上手使用。在得到王佳晨的点头后,他立马拉到最下方,找到了有着自己名字的那一排。他们在2126.6.25出发,将两个日期粗略相减后,大概相差250多天。好吧,这人还说自己行动力太强,明明他本人一无所知地被拉进无限流中的时候进副本的动作也快得不行。 “这么来看,这个副本也被打通好几十次了。”江雨看着那一列数据,不由得感叹,“这么多数据排在这里……” “除了完全没有控制变量,感觉也能做几张图出来,有点可惜。”王佳晨的手隔着空气从上往下划,“不过我们做的也只是拿这些数据与实时监测的做对比,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可以试着随意点开一个链接,数据准确度或许也会被算在系统评分里面。” 贺望下意识点了第一排的那个泛着蓝光的“数据”,被一下子弹出来的表格以及其中密密麻麻的数字吓了一跳。8个点位,每个点位有4个水样,每个水样都有七八个指标,再加上平行样本之间的平均数和标准差,有的数据后面还有不明意义的abc。 “还好这是可以用电脑算的,不然我们两个就会当场暴毙。感觉测量已经是简化后的样子了,不然还能加个深度层级,这样我们全都完蛋算了。”王佳晨俯身的动作让阴影覆盖了她的眼眶,看上去黑眼圈更加严重了。 “那我们填完我们这一趟的表格就算是完成副本了?”贺望叉掉表格,点开属于他们这一趟的链接,面对着一片空白的表格发呆。 “还得回到那个通道里面走进门后,这样下一次进入出生点就会设置在那里了。或者你可以试试走向通道的另一个尽头,那半边的事情就留给你自己探索了。”王佳晨把笔记本拖了回去,合上后抬起头看向他,“这里的npc只有船长一个,或者你把我们也当做npc交流也完全没问题。说的就是江雨,你弄不懂的事情全都可以问他。” “我不是已经在这么做了?”江雨轻轻拍了两下贺望的背,活像是在摸宿舍楼下的小猫。 “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他有把你当做问路人的自觉。”她在说到问路人的时候语调变化了一下,就好像在提醒在座的人一些事情,“所有被询问的人都会发自真心地回复,别太拘谨了。” 贺望隐约感觉对方要告诉自己什么。难道先前自己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不会去询问江雨的样子吗?还没等他再思考出来什么,江雨就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宣布第一次信息交流会议的结束。 王佳晨歪着头看了江雨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将桌子上面的笔记本收了回去。反而是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葡萄皱了一下眉毛,面对江雨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为什么会对他这么上心呢?” “她对你不也是这样?真要说的话,倒不如说是一种莫名的责任感,觉得既然自己选择这么做了,那就得做到底。” “感谢你的回答。”葡萄说完后挽住王佳晨的手,朝他们挥了挥,“回见。” 原本有着五个人的大厅此刻已经有些空荡了。贺望抬起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自己身后的江雨,被这个视角下对方的脸逗乐了,在一声没忍住之后火速捂住自己的嘴巴。 “怎么了?” “没什么。”只能说这个视角下不管是长什么样的人都会让人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好笑。贺望装作无事发生,询问对方接下来的打算。 “我接下来打算扮演一个除了解决生理需求其他时间全都待在实验室的npc,你意下如何?”江雨直起身指了指实验室的大门,“毕竟这里对我来说在除开处理水样外并没有太多事情可以干。” 这就是多周目玩家陪一周目玩家过关的无奈之处。贺望思考了一番江雨在这里摸出一袋子甜食的可能性,还是想要对方和自己待在一起:“那么请问这位npc有没有跟随功能,我觉得仅靠我一个人没法平静地和船长对话。” “为什么不呢?”江雨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煞有其事地说,“江雨加入你的队伍。” 两个人站在原地乐了半天,贺望总算克制住自己的笑,打算从他们进来的那个地方开始探索,至少可以利用晚上的时间把这里的地图粗略记一遍。 这里貌似只有一个出入口,位于船长室和工具间中间的那条走廊上,遇到特殊情况的话感觉真是想跑也跑不掉。每个房间倒是有两个门,一个对着中央的大厅,一个位于走廊深处。在这之中只有实验室的门上面开了小窗,也只有实验室的门是刷脸进入的。 每条走廊两侧的墙上面都挂着东西,有些是电子屏幕的,也有一些是单纯的印着字的纸张。前者在屏幕的角落和边缘的地方吸满了灰尘,而后者更是泛黄得有些过头,连那上面的风景画和字都有些模糊。 贺望在走廊上大致看了它们一眼,开始探索他先前没有进去过的房间。江雨一直跟在他的后面,既没有催促他去干什么,也没有开口给予任何提示。 工具间里面最值得在意的是在墙上挂了一排的看上去像是防护服的东西。贺望瞥了一眼站在自己后面的江雨,见对方只是微笑地看着他后选择直接莽,上手拿了一套下来。 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摸也摸不出来,但质量很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厚。从设计来看包裹住了全身,就连头也没有放过,却唯独漏出手的部分,只是用松紧带捆住手腕。 或许是为了手部动作的灵活,贺望这样想着,看见了另一个门边上贴着的守则。在大标题之下的第一条就是外出采样之前必须要穿好防护服和手套。 “外面是有什么辐射吗?”贺望觉得这个时候有个人能回答自己的疑问真是太棒了。 “差不多,反正就是各种各样的接触后对人体有害的成分就是了。” “人类造成的?” “部分没有意识到事态危险性的人类。” 好吧,这样的事情在现实中其实也不是没有。贺望摇摇头,接着问:“那我们把水样采集回来后呢?也是要穿着防护服做实验吗?” “那倒不至于。”江雨指了指沉默在工具间角落里的一台长方体仪器,“可能是为了方便操作,只要把水样放进这里面转个10分钟就问题不大了。” “我嘞个微波炉啊。”贺望随口吐槽,把手上拿着的防护服挂了回去。他也没有很细致地打开每个有点生锈的柜子,只是粗略地把摆在外面的东西看了一眼,打算明天再细看。 对于仓库的参观也是如此。这里堆满了箱子,纸板的、木头的、铁质的,靠近走道的那一侧都用记号笔写了里面装着什么。仓库占据了两个房间,堆得满满当当的,虽然没有那么布满灰尘也足够压抑。 最终,贺望回到大厅,略显慌张地看着最后两个他还没有去过的地方——驾驶舱和船长室。或许等明天在公共场合偶遇船长的时候再提出参观一下的要求更加合适,他这样构想着,已经开始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些害怕船长,毕竟在大部分时间里,船长除了话有点少之外,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当他回想起那个人的时候,直觉总是先一步告诫他,要离得远一些。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对方的存在对自己的生命安全存在威胁呢?贺望默不作声地看向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的江雨,对方随意地坐着,看上去还没有想要睡觉的打算。 反正这次有对方陪着,就算他把副本给捅破了也没什么大问题吧。贺望赶紧暂停了如同flag一般的想法,但对方的身影依旧令他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今天就探索到这里了。我打算回去躺会,你呢?” “走。”江雨从沙发上起身,向他伸出手。 贺望的视线无意间在他空无一物的手腕上停留了一会,除了正常的肤色和藏在皮肤下的血管,没看见什么别的东西。 1.5 海洋 “浮萍”的航行一直都很平稳,甚至有的时候贺望会忘记自己现在正处于一望无际的海洋上面……或者里面……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因为这个奇特的交通工具大部分情况下都处于漏出一个顶或者全部被海水包裹的薛定谔的状态中。 解决完和昨晚一样的压缩砖头后,贺望赶在船长迈着略有摇晃的脚步离开之前和他对上视线,从而开启了一场对话。江雨在将自己的碗洗干净后就坐回了原位,安分地低头在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纸张上写着什么,起到一个给贺望提供持续的安抚效果的背景板的作用。 “或许提出这个要求有些不礼貌……”贺望站在船长的面前,近乎绝望地发现他的身形或许比他原先以为的还要高大,“我可以去驾驶室参观一下吗?我是第一次乘坐这个,实在是有些好奇……” “过来吧,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船长后面的声音被压得很小,贺望有些听不清。他转头看了一眼似乎正陷入某种难题的江雨,脚却不由自主地跟上船长。只是短暂离开一下,肯定不会有问题的,虽然待在江雨身边很有安全感,但是……贺望啊贺望,你不能再堕落下去了,也要试着从鸡妈妈的翅膀下走出来不是吗。 尽管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驾驶舱的门在自己身后被关上的时候,贺望的内心还是不由得咯噔一下。不知从何而来的害怕迫使他的视线乱飘,没过几秒就观察完了房间的内部结构。 一个被分隔成好几块整体呈现众星捧月的大屏幕,一整张桌面的看不懂任何用途的按钮、拉杆、开关和滑钮,一把可以旋转的椅子,以及两侧他不太方便打开的柜子。成年男人在顺手拉上门后缓步走到旋椅边上,一只手搭在椅背,让它转了半圈正对贺望:“要试着上来坐坐吗?” 虽然他是想要拒绝的,但是……他近乎是脚步轻快地走过去,强忍着没有直接蹦到座椅上让它发出抗议的声音。这太酷了,天哪,这像是那种,贺望在几乎空白的脑子里翻找了一阵,指挥、驾驶、船长!船长转了半圈,让两人面向那个屏幕,旋转带来的轻微离心力让贺望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飞。 “中间这个是我们的航行路线,基本上是自动驾驶。遇到一些ai难以判断的情况就会报告给我,在经过我的判断后也可以改成人工驾驶。”船长沙哑的声音从耳侧传来,随后他用手指指出一个按钮,“按一下这个试试,这是页面切换。” 贺望怀着激动的心,伸出颤抖的手戳了一下,没按下去。他转头看向船长,看见对方眉头舒展着笑了一下:“用点力,为了防止误触,它们没有那么灵敏。” 他点点头,为了防止按到其它按钮,也只是用了两根手指再按了一下。这次按钮往下弹了,但只弹了一点,等一下,这也太难暗了,要是遇到紧急情况不是会很艰难吗!一只就算是掌心也很粗糙但很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随着按钮被按下,新跳出的界面吸引了贺望全部的注意。 “这是我们前进方向的海洋实况。” 贺望从来没有在这种角度看过海,或者说他对于海洋的所有印象都只停留在网上看的赶海视频。视线中被传过来的海洋呈现出他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颜色,又或许是光照的缘故,从上到下的颜色逐渐变深。较为浅层的地方能看见有一些什么东西的碎屑漂过去,而最为吸引他的还是更深层的地方。 就好像有个声音在吸引他将视线长久投向明明什么东西都看不见的黑暗里面,耳边也开始响起海水流过的声音。船长还在开口向他介绍着什么,但任何文字进入他的耳朵后只能转化为沙哑的旋律,失去了它们蕴含的意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手指上传来的按压的感觉拉回了贺望的意识。他看着屏幕里面的“浮萍”的剖面图,自然而然地接上了之前的思考,大海真的很奇妙,但向他展示的时间是不是有点短了,就这样唰一下就过去真的没问题吗? “这里可以粗略地看做两个规格不同的圆柱体的结合,上层是我们平时活动的地方,下层就是引擎等基础设施存在的地方。那边一般不会让你们去的,虽然没什么危险但规定如此。”船长的声音依旧和之前一样,但是贺望隐约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 话说回来,这里是不是湿度越来越大了?贺望没问出口,只是更加认真地去听船长的讲述。他之前好像是走神了,虽然没有被发现,但是他的心虚还是在瞬间达到了巅峰。这可不是在课堂上因为太困而走神这么简单,他怎么可以在这样令人激动的场所走神! 等到他心满意足地摸完所有能摸的按钮,昂首阔步地走出驾驶舱的时候,贺望依旧处于非常亢奋的状态。船长说他还有一些工作要做,带着一丝怀念把贺望送出了门。他看上去更加鲜活了一点,贺望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或许是从他脸上那些不再僵硬的微表情里面看出来的。 江雨还坐在椅子上,先前被他抓在手中的纸已经被收起来了,也不知道他在写什么:“恭喜,完成了进入副本后独自和npc的第一次交流,虽然不可能加经验值给金币和道具。驾驶舱好玩吗?” “好玩,下次还想去。”贺望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了,“她们去干什么了?” “因为太闲所以去仓库盘点了,顺带一提,回程时的盘点就该咱俩去了。”江雨用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睛半阖着,“所以现在或许你可以学着如何休闲娱乐自己,不然在这趟旅途中会有一半时间都像是在笼子里面不知道干什么而四处乱转的仓鼠。” “好吧。”贺望的视线投向仓库的方向,那里面没什么声音传出来,或许是这里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太好了的缘故,“那你空闲的时候通常干什么呢?” “写同人……你知道什么是同人的吧?”江雨睁开一只眼睛看向他。 “姑且算是有点了解。你写的什么同人?我能看吗?实在不行的话我可能就只好回去睡觉以便通过睡眠快速穿越到需要我的时候。”贺望学着江雨的样子,用另一只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看他。 “那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毕竟是……”江雨说到这里,几乎是活生生把最后几个字咽了下去,“我还在构思新的开头呢,在我写完之前暂时对你保密,好吗?” “这么神秘。那你之前写的那些呢?” “都放在屏幕里面没带进来啦……”江雨干笑了一下,眼神不自觉地漂移开。 [路过嘴快全吃了]:太好了,这么说岂不是等你回来后就能看到你的新作 [路过的老渔夫]:这是什么?是饭!吃一口 [路过的老渔夫]:新作会是虐文吗 [我有三只猫]:怎么刚进来就有好消息 [潜不住了]:喜大普奔,在副本里面无聊的时候就看着你的文过活了 “哇呜。”贺望不由得感叹一声,看着江雨那几乎是要把自己埋进地里的样子,友善地没有再开口调笑几句。 “这也是一种缓解精神压力的办法。”江雨咳了一下,勉强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除了耳朵发红得厉害之外看上去居然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无论是在写的过程中还是阅读的时候,总是会安心下来。想着另一个世界的发展,想着或许存活在世间但其实根本不存在的两个角色之间的相处,这大概也算是我的乌托邦。每个人都要找到能安放自己内心的地方,不是吗?” “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光是完成每天的作业就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精力。”贺望不是很想撑着自己的头了,它在此刻显得有些重,所以他干脆趴在桌子上,眼睛越过环绕的手臂看向江雨,“或许我还得慢慢找到能娱乐我自己的方式。” 江雨没有回答,只是笑着。 “寻找的过程会困难吗?”贺望埋在手臂下面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快乐和安心并不是很难找到的情绪,你只要尝试着去了解你的内心。或者你可以回忆一下曾经的记忆,没准能找到什么线索。”江雨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或许你可以躺到床上慢慢想,没准顺势做个梦就能知道呢。” 贺望打了个哈欠,就好像真的有些困了。他起身跟着江雨回到休息室,只是挣扎着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眼睛就不受控制地合上。他记得自己早上也没干什么,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困呢?又或者更细致一些,是什么在短时间内夺走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就像是一个刚开机没多久的手机玩了不到五分钟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不过感觉累了就睡觉吧,反正已经不需要再强撑着学习了。合上的眼皮快速带来了一个略有动荡的梦境,他闻到残留在鼻腔里面的水汽的味道,转动着的眼球以一个稳定的频率将他过去所遭受的一切搅碎后重组。 他梦见自己走在海洋上面,阴沉的天空遮挡住那照常的阳光,使得脚底下的海水呈现出一种化不开的浓稠质感。不明来源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贺望想要朝一个方向走,就好像这样就能远离这片带来不详预感的地方。 渐渐的,海洋就像是无法再将他完整托起,他的脚踝每次拔起都要再经历一次被冰冷浸没的未来。而他一直朝前方看去的视线抓住了一点生机,那里好像有一个岛,又或者只是一个平台,一个如同“浮萍”露出海面后形成的落脚点。 他加快了脚步,但耳边传来的低语逐渐变响,到了最后甚至都有些像是有人在拽着他的耳朵怒吼。在震得他脑瓜疼的声音中,他突然找到一声非常熟悉的指令,那是江雨的声音,对方好像一直在重复两个最简单的字。在费尽心思的辨认后,贺望在听清的一瞬间遵从。 “回头!”,声音里面蕴含的情感已经无从找起。贺望看见一个表面不规整的肉团跟在他的身后,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肉团的前端裂开无数条缝隙,如同这个生物睁开了眼睛。根本不知道算不算眼皮的结构掀开后,底下布满血丝的眼球转动着,将漆黑的部分朝向他。 这是什么东西?贺望的脑子又开始转不动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想要后退,想要逃跑,四肢却如同被困住一般只能以一个非常微笑的幅度动弹。在这种情况下,尖叫率先从他充满恐惧的喉咙里面发出,随后是脑袋撞上什么东西的“梆”一声,以及从自己面前传来的痛呼。贺望后知后觉的手护住自己的脑袋,睁开眼睛和揉着手臂的江雨对视良久。 “啊,我好像有点做噩梦。”贺望尴尬地说,想要钻进被子里再也不出来,“你没事吧。” 1.6 采样 梦境的内容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或许是他的大脑为了让他分清现实所做出的努力,又或者是因为他们来到了第一个采样点,他不得不将注意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 贺望跟在江雨的后面穿过大厅,在防护服前站定。他有些兴奋,虽然接下来的内容也只不过是采样,听上去就和上课一样,但这毕竟是来到这个副本里面的第一个任务。他的眼睛几乎是紧盯着江雨,生怕自己错过一些细节。 江雨手脚麻利地拿下一套递给他,还给他指了指背后的拉链。将它套上后,贺望感觉自己有点像是给人做核酸检测的工作人员,不过头部固定的呼吸面具使得他感觉自己更像是秘密生化实验室里面的炮灰员工。江雨用防护服表面的束带将他和这套服装牢牢地绑在一起,脖子、手腕、腰部、膝盖、脚踝……贺望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这件白色的服装整个吞了进去一样。 等到把他整个人装好,就连防护服没有全包住的手也被从另一个柜子里面翻出来的手套带上后,江雨开始捣鼓自己那套。贺望将手展开后试着握了几下,虽然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材质,但这手套套上后居然不怎么影响动作。 “帮个忙,后面的拉链我没法拉到顶。”江雨转了过去,将后背暴露在他面前。 贺望应了一下,将后背的布料往后扯了一下以免拉链挂上内侧的衣服。江雨将他进副本前临时套上的深蓝色外套脱下后挂在了一边,现在依旧只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件蓝白格子衬衫。 “啊……我忘记提醒你换条长裤和鞋子了……”江雨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贺望将拉链拉好后从喉咙里面发出疑惑的声音,但手上没停,干脆拉过对方脖子上的束带打算礼尚往来:“会有什么影响吗?” “实验室规定……”江雨的头因为他的动作往上仰了一些,他沉默了一会,低头摆弄着手腕上面的带子,“不过问题也不大,到时候一些有腐蚀性的试剂我来加吧。我的记忆真的不怎么样了……” 贺望不知道说什么,脖子上面的束带固定好了就将手挪到了腰部的。江雨似乎抖了一下,但也有可能只是防护服因为固定的动作晃动造成的错觉。 做好一切准备后,江雨拿起放在角落的采样器,让贺望从一侧的柜子里面掏出4个空瓶塞近箱子里。两人来到出口,江雨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应该是船长给的。几秒钟后,走廊中间升起了一道严严实实的铁门,将他们站立的地方和大厅隔开。 江雨随意将采样器放在地上,踩在扶梯上开始着手开门。贺望不知道干什么,只是端着那个箱子往上看,一层层的锁被解开。江雨两只手最终握住中间那个方向盘一样的东西:“我要开门了,一会风可能会有点大。” 随着金属弹簧压缩的声音,江雨单手接过他递上去的采样器,另一只手一使劲,将那块正方形的板子掀开。一股气流涌进来,透过那个严密得如同防毒面具的过滤器将外侧的阴冷塞进他的肺部。 贺望探出头,看见了几乎和大海连接在一起的灰云。江雨将他拉上来后关闭了板子,随后来到平台的边缘,招手让贺望过来后蹲下。外头暂时没有起很大的风,但隔着两层防护服也没法将对方的声音听得太清楚。江雨没解释太多,只是向他展示了一下手上的采样器。 它的结构看上去非常简单,主体部分是一个透明塑料罐子,上端的提手系着一根很长的麻绳,下端有着一个放水的橡胶管和夹子。江雨拨弄了一下那个罐子的底端,贺望有些惊讶地发现那里有一块可以往上抬。 在贺望点头示意自己看够了之后,江雨将长绳自由的那一端在自己手上绕了几圈防止它脱手,随后双手交替着一点点将罐子放了下去。贺望大着胆子压低了身体往下面看去,棕黄色的麻绳如同具有某种象征意义一般将大海和他们联系在了一起。罐子被海水短暂吞没后就被江雨拉了上来,装满了大海的一部分。 贺望从箱子里面拿出一个收集瓶,帮着江雨将那个橡胶管塞进瓶口。被采样器抓到的这部分水并不像周围的大海那样呈现出寂寥的灰,它近乎是没有颜色的,除了有些浑浊之外并不能用眼睛观测出更多的数据。收集瓶在两人安静的氛围中很快被装满,江雨单手提着采样器,另一只手往底端一戳,将剩余的海水倒了回去。 那一点看上去正常的水很快就如同回家一样融入海面,继续倒映着头顶阴沉的云朵。江雨站起来,带着他顺时针走了90°来到另一个边缘,重复了先前的动作。这一次,贺望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手上,毕竟他之后也是要这么做的。 过长的麻绳被他有技巧地提在手中,既不至于因为太长而拖到地面,也不至于缠绕太多而妨碍动作。他好像很熟练,是因为在副本里面练习出来的吗?又或者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就习惯这么做了? 第二个收集瓶也被装满了,他们继续顺时针移动。江雨走到地点后还转头确认了一下,随后将手中的采样器递了出去:“要试试吗?” 他的声音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但贺望还是听到了。他低头看向盘在江雨手中的麻绳,就好像在看一条沉睡的蟒蛇。行动快过了思维,细长的蛇就这样越过空气缠绕在了他的手上,尾巴圈住他的手掌,将他的虎口勒紧。 罐子再一次接近了海面,由于他不那么协调的动作,下降的样子多少带了一些滑稽。下端接触到海面的震动沿着手中的绳子传上来,就好像是大海的心脏被他短暂触及。贺望看着它缓慢地下沉,在不存在的水流灌进采样器的声音中,他好像“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海水中滑过一块阴影,贺望晃了晃脑袋,意识到自己把罐子浸在水里的时间太长了。他偷偷往边上看了一眼,好在江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扶着自己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三个收集瓶,随后是第四个。贺望在钻回浮萍前再次环视了一下,这样的场景让他短暂地抓住了一点梦境的尾巴,但最关键的那个部分依旧模糊不清。至于那块阴影……没准只是某块海洋垃圾,不像木板那样足够轻巧,只能浮在海面之下。 回到工具间之后,他们先把收集瓶塞进那个看着挺像大号微波炉的装置里面。这里头还有专门的架子,关上门后按下开关还能看见里面的东西在转,更像微波炉了。 江雨飞快地将采集器装了回去,随后摘下手套塞进柜子,开始解身上的束带。这东西有的时候也真挺麻烦的,贺望这样想着,学着他的样子先摘手套后解束带。几分钟后,终于从防护服里解脱出来的贺望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等到那边的微波炉叮完。 “好玩吗?”江雨靠在一旁的矮柜上问。 “好玩。”贺望点头,“但要是让我每天做或许也就不好玩了。” “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的,也就一个星期多点。” “那你在学校里面的实验会持续多久呢?” “几个月?但也不是每天都要做,更多时间都在等植物长出来。”江雨抬头看着天花板,语气越发惆怅,“我毕设还在阳光房长着呢……都快在这里待上一年了……” “没准是那种回到现实后发现时间其实只过去了几分钟的类型。”贺望开始无助地畅享美好未来,但这话他自己也没多少相信。 微波炉在距离他们最远的那个角落转着,散发出橙色的光芒。小屏幕上面的倒计时很快来到了重点,它滴滴了两声后就自动灭了灯,关闭了边上的开关。 “不要抓着盖子就可以了。”江雨递给贺望两瓶,自己一只手夹着两瓶,快步走到实验室门口开了门,将它们放到一侧的台子上。 “实验服、手套、口罩,虽然有点麻烦但还是全副武装的比较好。”江雨一边说着一边把这些往自己身上套。随后坐在了那个带滑轮的凳子上,两腿一蹬滑到某个抽屉前面,将实验方案抽了出来。 “这个细致的原理呢,我想如果你专业不选择这方面的话也没什么太大的必要知道,但你要是实在闲得无聊或者求知欲旺盛,我也大概略懂一些。想听吗?” 贺望歪着脑袋看了一会,打算先对自己的脑子好一点:“或许之后等我操作熟练了再说?” “没问题。”江雨翻开实验方案,将那上面用蓝色的线划出来的地方指给他看,“前三个数据我们用带过来的那个便携式测量仪,把盖子拿下来后探进去就可以了。化学需氧量这里有特定的仪器,氮磷有分光光度计,最后一项我们都不知道这个英文缩写代表什么,跟着上面的步骤做就行。” 贺望觉得自己在走出这个副本之后有望成为一位具有丰富操作经验的准大学生。最后一个YNW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现实中没有这个?” “我可没法断定没有,但至少进副本的这一百来个人里面没认识这个的。”江雨耸耸肩,“也有人往学校里面去找过了,暂时没有确切的判断。” “那我们先做哪一项?” “我们可以同时做。”江雨站起来,用腿将凳子转到一边,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里面带着笑意。 1.7 疲惫 当贺望擦着手上的水走出实验室的时候,他还在发愣。原因无他,任何一个人在第一次经历高强度的实验之后总是会短暂陷入大脑停转的境地。很难想象在过去的那五个小时里面,他和江雨两个人做完了本来需要一个白天才能做完的检测,甚至中间还抽空出来吃了顿饭。江雨对此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将擦完的纸张扔进垃圾桶里面,将记录下来的数据交给了正在大厅发呆的王佳晨和葡萄。 “这么快!”王佳晨惊讶地叫了一声,直起身体看向摇摇晃晃走到沙发上面坐下的贺望,“虽然我先前就对你做实验的强度略有耳闻,没想到是真的。” 江雨笑得有些得意,他显然很喜欢这种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然后一下子做完的感觉:“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 王佳晨也没多说什么,招招手让葡萄跟上,直接拿着记录纸回到房间里去了。 “要是你说的做实验都和这个一样,我觉得上大学也不是非上不可了……”贺望吐出一口气,艰难地将自己的身体摆成舒适的姿势,“你是真的时间管理大师。” 江雨伸展了一下手臂,倒了杯水递给贺望:“抱歉,我的个人习惯是这样的。” 温热的水顺着食道往下落,至少让贺望觉得自己的脑子又能动一点了。他借着杯子和热气的遮挡偷偷看向江雨,感觉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下次会改的打算。对方和那些并不小的仪器待在一起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的面前。冰冷的、精确的,如同开始运转就很少出错的机器,贺望不知道是不是其他做实验的人都会变成这样。 不过现在倒是恢复成平常的样子了,贺望稍微安下心来,有些人在做不同事情的时候的确会展现出不同的样子。“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贺望看着正在给自己倒水的江雨,还是没忍住询问。 “我的话大概是随便做点什么消磨时间,等晚饭过后就继续构思下一个故事。”江雨将纸杯凑到嘴边,没思考几秒就做出了决定,“我在做实验的时候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点子,花时间记下来或许不错。” “你在做实验的时候还能分出心思来想这个?!” “不……”江雨在否认后沉默了一会,“是点子突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贺望不知道说什么,他的精力消耗得厉害,现在几乎没什么力气去吐槽。第一次进实验室太紧张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被一下子塞入了太多的东西,如果不删掉一点的话就像是同时打开多个页面的电脑,卡得不行。他将头往后靠,觉得头顶上的那个灯太亮,就将手臂挡住自己的脸。 “你还好吗?”江雨好像走到了他的边上,“你看上去很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我今天上午也躺了一会,现在不应该会这样……我记得我前不久还能早上五点多起晚上十一点睡呢。”贺望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胸膛起伏带动的肌肉收缩。他还没等到江雨的下一句话,额头就传来另一个陌生的手掌的温度。 “好像没发烧,不过也要小心,副本里面会比大厅那边更加贴近现实。看你的反应也不像是晕船什么的,身处陌生的环境导致有些应激吗?”江雨看着贺望移开手臂后看向他的迷茫眼神,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 “你刚进副本那会有这种情况吗?”贺望不抱着能够得到准确答复的想法随口问道,脑子里却依旧是那点额头上传来的触感。 江雨的手摸向自己的下巴,看上去像是在尽力回忆:“我不太记得了……”他想了一会之后果断将消息框挪到两人的眼前,果不其然发现那里面的人已经开始谈论这件事了。 [对流层]:你有,但没有那么强烈 [对流层]:和你说了别拉着新人做这么紧凑的实验 [光是遇到你]:很难推测到底是新人电量太低还是雨哥做实验太耗电 [局长我们喜欢你]:感觉两者皆有呢 [路过老渔夫]:这个副本确实会很容易感觉累 [天人感应]:感觉新人会是我们感性派的一员猛将 [天人感应]:新人过完副本没事干可以来三组找我,直接来右侧最靠近走廊的那个办公室就行,我只要醒着就在那里 [风油精]:怎么又开始推销你那极乐迪斯科了 [路过老渔夫]:实在不行就去睡觉,年轻人多睡会没事的 [血量高达一个老麦]:注意san值 江雨将手搭在贺望的肩膀上,看了会弹幕,又看了看此刻眼睛无神的贺望:“要不你再去睡会,到晚饭了我再叫你?我们明天测量的时候我会放缓一些节奏。” “我会做噩梦。”贺望眼睛半睁着,突然喃喃道。 “什么?”江雨没反应过来,将头凑近了一些,被贺望一个激灵吓了一跳。 贺望将头转了过来,疑惑地问:“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江雨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阵,他突然感觉自己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坚定相信的某些宇宙法则发生了些许变化。两个人同时转向一侧的消息框,两双好奇的眼睛等待着新的弹幕解答他们的疑惑。 [天人感应]:哥们,我们一般叫这个鬼上身 [对流层]:抱歉,我刚刚稍微有点走神 [对流层]:只听见后面两个字是噩梦 [天人感应]:你说你会做噩梦,我愿封你为21世纪黄德彪 “我会做噩梦?”贺望一字一顿地重复了这句话。 “你今天上午的时候就做了噩梦。”江雨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让我想一想……”贺望伸手摸了摸额头。真要他仔细回想的话,他也就只能想起被大海包裹的感觉,真正让他大叫着惊醒的东西早就被他的大脑以“妨碍稳定性”的理由丢出去了。 江雨思考了一阵,想到了一些事情:“你和船长在驾驶舱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了吗?” “我印象里面也没什么怪东西啊,航行路线、前进实况、‘浮萍’的截面图……”贺望掰着手指,这部分的记忆倒是格外清晰。 “好吧,你去休息,我找个理由去驾驶舱看看。要是实在不想睡觉就在房间里等我。”江雨将钥匙从他的衣领里面拉出来,那一小片金属还带着体温。钥匙被塞进贺望的手心,江雨转过头看向驾驶舱的方向,随后朝他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或者可以在房间里面翻找一下,没准能找到一些先前没发现的东西。” 贺望攥紧了手,那个钥匙咯在他的掌心。这种情况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让他提高了警惕。贺望点头,站起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的困意已经消散了一部分,也有可能是被吓清醒了。回到两人的房间后,贺望想了一下,还是没将门锁上。他找到了被放在一边的那个黑色背包,里面的东西他早就查看过,和江雨拿着的那个背包一样。 他将还没拆封的手套口罩翻出来查看了一下生产日期,2126年6月24日生产的,可以说是前脚刚生产出来后脚就被拿过来用了。这说明不了什么,贺望吐出一口气,没准是巧合。从工厂到学校中间花费的时间不超过一天,没准手套就是学校生产的呢。他站起来,绕着房间转了几圈,试图缓解自己莫名其妙产生的那种焦虑。 他现在开始怀念起那些待在他的steam游戏库里面的游戏了,要是副本也和游戏一样能随时随地保存有多好。只要能保存,他就能做一些更加冒险的行为。比方说直接跳到海里面,只要没有空气墙,他能在力竭之前在海里面游一段,或者在淹死之前看看海面下有没有藏着能交互的地方。 副本不是游戏,现实也不是,贺望抓了抓头发,试图找出更加温和地试探这个副本的方式。他并不是很擅长推理的那种类型,也不太能通过观察从环境中获得额外的信息。 要是有那种经常被人吐槽的日记什么的就好了。虽然大伙都会觉得“正经人写什么日记”,但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快速讲解背景或者获取信息的方式。这个地方总共五个人,唯一一个NPC倒确实很有可能会写点什么船长日志之类的。贺望觉得自己之后还是得多和船长对话。虽然直接从其他人那里获得已经提取精炼过的消息确实很方便,但自己获取的信息总归能让他更有参与感。 从这点来说还挺像在现实中玩游戏的。虽然能在网上搜到实况、讲解、攻略什么的,但游戏这种艺术还得自己亲自玩一遍才能获得最纯粹的乐趣。 贺望从背包里面掏出一支笔,随便拿了张白纸开始在上面写东西。 主线:测量水样1 2 3 4 5 6 7 8 支线: 进入驾驶舱→再进去看看 和船长对话(长期) 寻找日记类似的物品 弄明白噩梦相关的事情 贺望再看了几眼,满意地将它对折了几下后塞进裤袋里。这种方法让他感觉自己的思路变得清晰了一些。之前在学校里的时候课代表会将课程作业写在黑板的一角,他觉得挺有用的。 在他成功回到现实去上大学之前,就这样乖乖过副本吧。贺望这么想着,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1.8 猜想 来人不是江雨,而是船长。 贺望全身一下子僵硬起来,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对方此刻的状态并没有好到能分出精力来确认贺望的情况。他只是转动着自己的头颅,贺望几乎能听见空气中并不存在的吱呀声。在看到贺望的一瞬间,他如同开启某种程序的机器人那样开口:“你的学长让我来叫你过去。”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转身离开。贺望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肌肉,跟着他往外走,惊讶地看见他打开了船长室的门,随后侧过身来看着自己。就好像要亲眼确认自己走进去,贺望这样想着,觉得要是自己走进去后被一个闷棍敲晕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但好在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贺望看见江雨站在一个书柜前面,招手让他过去。 “什么情况?”贺望借着凑近去看书脊的姿势低声问。 “我没想到他真的让我进来这了,之前几次都没成功过。”江雨随手抽出一本《儿童故事集》,转过身去看门口的情况,发现船长已经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贺望被吓了一跳:“他去哪了?” “按时间来看,是去烧热水了。”江雨抬头看了一眼床边的闹钟,“来挑选吧,船长和我说咱们两个能各选一本书带回去看看,看完了才能换新的。” 贺望往江雨的地方缩了一下,才将注意转移到面前的书架上。书本的摆放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规律,种类倒是能都称得上多种多样。十万个为什么、童话、中外名著、菜谱、杂志、报纸、看名字特别像网络小说的、围棋指导……贺望抽出那本距离他最近颜色最丰富的,是一本不厚的《十万个为什么》。 “感觉像是那种扩充世界观的。”贺望随手翻了几下,让那些插图在自己面前一闪而过,“感觉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这样正经的课外读物了。” “猜得没错。”江雨合上手头的那本书,没有把它放回书架而是夹在自己的胳膊下,“虽然外面有些人已经在报告或者视频里面将内容总结出来了,但我还是觉得自己看比较有体验感。” 贺望翻到目录,一目十行地看了一下小标题,发现还真有挺多问题他不知道答案的:“所以这是什么世界观?按照我目前来看感觉有点像是末世。” “确实挺末世的。”江雨嘟囔了一下,随后清了下嗓子,“你知道诺亚方舟吗?感觉和这个有点像。不介意剧透的话晚饭后我可以和你讲讲。” “好啊。”贺望从裤兜里面翻出那张写着待办事件的纸张,将这件事加了上去。 江雨凑过来,看着上面的计划吹了声口哨:“真厉害。” 贺望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发烫,就好像只要一句话就能夸得他有些得意忘形起来。纸张和笔在他的手指之间转了几圈,贺望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所以这里是没有手机吗?” 江雨的视线飘向一旁的书柜:“手机似乎只有在我们出发的那个被称作岸上的地方有。这事我建议你去问王佳晨她们,毕竟我也有好一段时间没关注这个副本的消息了。” 两个人拿着书走了出去,路过站在烧水器边上发呆的船长。两人朝船长道谢的声音似乎让他回过神来。船长露出了一个似乎没有那么僵硬的微笑,尤其是当他的目光落在被拿在他们手中的那两本书的时候。“我家小孩也喜欢看这两本书,在听到我不得不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特意让我带上它们。”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过去的怀念。 在最开始的对话中出现的船长的孩子,贺望看了江雨一眼,发现对方在朝他眨眼。这到底是鼓励我顺势问下去还是阻止我讨论这个话题啊,贺望想要捂住自己的脑袋发出尖叫。不过船长靠近了一步,让他从那种纠结的状态脱离:“不过你们还会对这两本书感兴趣倒也挺让我感到意外的,毕竟过去这么久,就算是他,看书的口味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吧。” “算是在怀念童年。快到晚饭的时间了,等我们把书放一下就来帮您吧。就当是您把书借给我们看的感谢?”江雨将手搭上贺望的肩膀,结束了这一话题,还没等船长做出回复就将他带离。 回到房间后,江雨率先开口:“抱歉,有关船长的儿子的事情会涉及到之后你回到岸上的活动空间,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开启。如果只是想要完成率通过的话,走完这一趟差不多就足够了。你想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在这方面吗?” 贺望没有立刻回答。想要回家就需要让十个副本的完整度都及格,而目前最快的人也只是刚刚开始尝试第六个。他作为一开始就站在其他人搭好的台阶的基础上,通关前五个几乎不需要花费更多的探索时间。他应该……或者说可以稍微放慢一点往前走的脚步吗? 倒不是说想着偷懒、一直躲在其他人的攻略下什么的。回家不是一件在短时间内就可以完成的任务,不是他咬咬牙就能在回校前一天晚上就能写完的作业。贺望寻思着自己上一个完成的长期目标还是高考,但这也是在老师和学校的任务布置下才一步步完成的。 就好像是目标是爬到山顶,而这过程中的一切,比方说规划路线和行程、中间的休息点什么的都得他自己来做决定。贺望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想到这里他又快速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似乎在等待他做出答复的江雨。他不想江雨那样游刃有余,就连那些偶尔会突然从心底冒出来的情绪都没法妥善处理。他真的能做好这件事吗?做好每一个决定、每一次朝着山顶迈出的步伐、一直到最后成功回家…… 他深吸一口气:“再让我考虑一下……” 江雨倒是一副理解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并没有催促他:“反正这条支线你随时都能开,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这次的晚饭也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度过。等到船长照旧走近驾驶舱,再次自发凑集在桌子上的四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王佳晨打破了这个僵局。 “外面开了一次会,这次得出的结论好像格外重要,你们看弹幕发给你们的消息了吗?” “正打算看。”江雨不急不慢地将消息框拖进视线范围内。 “等你那边的人给你打字还是我嘴巴讲的要快点。”王佳晨叹了一口气,“我现在的思维还是乱着的,正好给你们讲的时候顺便梳理一下。” 贺望听到这话立马坐直了一些。 “每个人开启一个副本就相当于是建立了一个新的存档,但在离开副本的时候,这个存档本身也会继续运行下去,而每个人的存档在多人进入的时候会自行融合。这个版本的解释是我们之前普遍认同的。”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一只手在桌子上划了一条线,随后在另一边划了一条平行线,“但同时也有另一个猜想。不是存档在运行,而是整个副本都是另一个世界,开启副本只不过是将我们的意识从大厅转移过去,每个人进入的副本都是同一个。” “后一个猜想出现什么新的证据了吗?”江雨看上去已经有了一些猜想。 “好像就是你们一组的有个人……”王佳晨说到一半卡壳了,似乎是记不清那人的名字。 “莲中莲,119号。”一直不怎么开口的葡萄提示。 “对,就是她。谢谢。”王佳晨对着她感激地点点头,随后转过头来继续说,“她找到方法和一号副本中的npc聊了和系统相关的事情。发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进入副本的情况下,那个npc对其他的玩家也存在印象。” “那多人副本呢?就比方说我们现在运行的这个,又有新的四个人出现在停靠点,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江雨提问。 王佳晨摇头:“这也是当初我们选择第一个猜想的原因。停靠点那里会出现和我们身处的这个‘浮萍’一样的船只。更何况多人副本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两批人遇见的情况。” “要想弄情况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是否真实了。”江雨撑着自己的脑袋。 贺望左看右看,就好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那要不我们可以问问这个副本的npc?问问船长记不记得没有和你们一起来过这个副本的人呢?” 王佳晨就像是下定了决心,吐出一口气:“的确,一直逃避下去也没法解决问题,还不如主动去获得更多的信息,这样好歹有点东西说。你们最近的精神状态都还在掌控之中吗?” “我自从离开四号副本就没什么太大问题了。”江雨装作无辜地摊开手。 真的吗?贺望用那种怀疑的目光注视了他一段时间,先前他周围的人的反应可不是这么说的。顶着贺望的视线,江雨又小声给辩解了一番:“那是他们在过五号的时候被吓到了,不是我的锅。” “那件事确实闹挺大……”葡萄低下头回忆,“我持保留态度。” 那件事?什么事?为什么在场只有自己一无所知,贺望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个环顾四周心茫然的吃瓜人。 “我明天上午去问,得到答案后在明天这个时候汇报,这样总行了。”王佳晨最终拍板,“那些数据记录时间我也去整理一下,没准能找到更多的矛盾。” 四人小组的第二次小型交谈会很快结束。贺望回到卧室,看着已经躺在床上摆好架势打算看一晚上书的江雨,故意咳嗽了一下吸引对方的注意。“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跟我讲讲这个灭世大洪水的事情吧。”虽然他也挺像去看自己挑选的那本书的,但为了防止他看书看到一半因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还是现在就问掉的好。 而江雨也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在那本儿童故事集里面翻找了一番后将某个故事推到了他的面前。 第4章 海洋(中) 1.9 雨 虽然贺望对于西方宗教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但好歹也听说过诺亚方舟的故事。不过出于对江雨的信任,他还是低下头,将那几页带着插图的故事看完了。 故事倒是简单,总之就是上帝觉得当时的那一波人类不好,打算用大洪水直接删号重来。但他又觉得自己已经肝了这么久,做出来的其他东西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于是就让他挑选出来的诺亚造了艘救世的船,姑且算是留个种。随后洪水来临,将当时的所有生物直接淹死,只有方舟上面的生物得以存活。洪水退去后,方舟内的生物就这样在洗净罪恶的土地上繁衍生息,迎接新的开始。 贺望将这个故事翻到最后一页,在看完最后一行后抬起头去看江雨,发现对方的视线落在插图上面的那艘大船上。“所以……外面的海就是大洪水?这个世界存在上帝?”贺望伸手在江雨面前晃了晃,将他的注意拉了回来。 “只是因为我觉得它们存在一些象征意义。”江雨笑了两下,“这还是唯物主义的世界。虽然谁也不知道那突然上升的海平面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些水到底从何而来。” “冰川融化?感觉地球上能转化成水的也就只有两极的冰了。” “那也不至于淹到只有珠穆朗玛峰还处于海平面以上,这太奇幻了。” “所以我们现在很大可能身处西藏?我还从来没有来过这么远的地方呢。” “你关注点好偏。”江雨像是一点都没有被这种糟透了的局面影响,依旧带着笑容,“故事里面的方舟像是上帝一时心软,这些神的心思可真奇怪。不过这个副本里面的‘方舟’可是人自己做出来的,这一点不管什么时候想到都会感觉受到了激励。” 贺望合上那本书:“这些背景都是从哪里看到的?” “岸上的地下图书馆,以及一些在有网的地方在电脑里面搜到的几十年前的信息。” “这下真成刻在虚拟石头上的文字了。”贺望大为震撼,但随即有意识到什么,“洪水是几十年前发生的?” “大概是六十年前,看新闻上说还连续下了好几年的雨。” 之后还说了什么,贺望有些记不清了。在听到“好几年的雨”的那一瞬间,他耳边响起雨点砸在地面的声音。刚开始他还以为这只是某种错觉,但这些声音越来越响,直到他坐在床上打算睡觉的时候,贺望忍不了了。 “你有听到什么吗?”他只能艰难地辨认江雨所处的方位。 江雨从书本中抬起头,看见贺望呆滞的眼神,再侧过头细听了一会:“没有。你怎么了?” 贺望此刻眼前已经不只是那间姑且还算熟悉的房间,在原先的基础上仿佛还叠了一层别的景色,这让他的脑袋开始发晕了;“我产生幻觉了,好像要进cg了……” 在别的景色和雨声彻底淹没他之前,贺望看见江雨朝他走来,以及边上的信息框里面新跳出来的那句。 [龙男你带我走吧]:woc,超越之力 这种类似cg的东西是没法被旁观者看见的,包括在看直播的人。贺望有些搞不清楚对于上下的感知,耳边只有绵延不绝的雨声。不像是夏季来得快走得也快的阵雨,虽然听上去一点也称不上是声势浩大,但就是有一股绝望的感觉从心底涌现。眼前的画面逐渐被替换,贺望不太清楚自己要是在这种情况下面走动的话会不会直接从床上掉下去,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站在原地的比较好。 他环顾了一下,发现他身处一个陌生的卧室,此刻正站在窗户边上。从窗户往下看,路面已经被黄色的泥水覆盖,看着就像是原本的土壤在泛起波纹。房间内的东西像是已经收拾过了,贺望仔细观察了一下,没能分辨到底是住的人搬走了还是只是短暂的去出差或者别的什么。 随后画面再变,房间换了一个,内部因为水的涌入变得一片混乱。而贺望还是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外头的水倒灌进来,想要远离但是还是没敢动。双脚都泡在看上去并不干净的水里面的感觉很糟糕,尤其是当他脚上还是凉鞋的时候。外头的雨声逐渐被更近一些的流动声盖过,但依旧持续着。 贺望看着不断上升的液面,感觉到些微的窒息。他隐约能够意识到这就像是在将洪水到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展现在他面前,很多游戏都会有类似的表达方式。自己之前做的那些噩梦和感觉到的疲惫难道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吗?但江雨和其他人似乎没有这样的经历,那么自己为什么会显得这么特殊呢? 他所处的房间还在发生变化,但每次不变的是他总能站在窗边,能够轻松看见窗外的场景。贺望看着水面与建筑相接的地方发出的波纹,以及雨点坠落后留下的最后一丝能被观测到的痕迹。沙沙的雨声还在他的耳边回荡,此刻倒是更像死神的镰刀收割的声音。房间内水面的高度也在不断上升,混杂着各种看得见看不见的东西的液体包裹着他,在即将来到他的下巴之前没有再往上走。 周围的光线变亮了,贺望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他有点不敢往下看,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面,人没法站在水面。就像是任何搞笑动画片里面放的那样,只要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脚下空无一物,他就还能对着牛顿说一句对不起,然后继续维持这个姿势。 雨已经停了。贺望环顾一圈,视线里已经没有除了水之外的东西了,至少在地面上是这样。天上的阴云和偶尔探头的太阳不归他管。他身上的衣服在向下滴水,但念在他前几分钟还差点被水给闷死,只是衣服在滴水已经很正常了。水面不再和之前那样混杂着大量的泥沙,干净得仿佛再沉淀一会就能映照出头顶的模样。 贺望捂住自己的脑袋,这样的场景有点熟悉。不对,应该确实是熟悉的,毕竟他跟着江雨上去采样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差不多就是这样。但是他还是觉得不像是站在平台上面往外看见的样子,而是和当前的处境更加接近的,要是自己开始往前迈出脚步的话…… 他毫无知觉地开始往前走,大脑却完全没有向四肢传达这样的命令。水又开始抚摸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他开始往下沉。下一步呢?会发生什么?贺望抬起头,看着头顶厚重但经常出现一个漏洞的云层。尽管雨已经不再下了,但是那些沙沙声似乎还没有停止。 他闭上眼睛,却发现漆黑的视野里面睁开了一双眼睛。贺望被吓了一跳,想要睁眼确认自己周围的情况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住的卧室。江雨拖了两把椅子,一把用于坐在他的床头,另一把上面放着一杯水,而他本人捧着一本书看得很起劲。 或许也没那么起劲,至少贺望的睁眼立马被他察觉到:“喝点水吗?” “刚刚那是什么情况?”贺望接过水杯,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比目前出现在这里的所有人人对于这个都要敏感,或者可以说是天赋吗……”江雨的眼神飘了一下,随后开始向他解释这种离奇的现象,“有些人在副本里面能通过对于周围的感知获得一些有关副本情况的信息,具体表现为通过五感知道一些难以描述的东西。虽然看起来挺神棍的,但一般情况下顶多就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像你这样直接进cg的还真没发生过。” 贺望将有些冷了的水咽下去:“我看到了很多画面,但总结来说应该就是下雨以及水面上涨到淹没大部分陆地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这能提供什么信息吗?” “过去所发生的事情本身就是一种信息。网络上面对当时的情况并没有太多的记载,或许是被删掉了,毕竟这样的画面很容易造成恐慌。”江雨拍拍他的背,“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去睡觉了。你要是觉得没事干睡不着可以和弹幕说说话,我睡觉会戴耳塞,不会打扰到我的。” 贺望应了一下,发现现在已经过了零点。江雨的动作很快,当贺望还在思考自己接下来是睡觉还是看信息框的时候,他就已经戴上眼罩和耳塞缩进被窝。灯还没有关,贺望想起自己先前从船长室拿的书,觉得与其发出声音,还不如把那本十万个为什么给看了。 没准还能发现这个世界的特殊之处呢。贺望这么想着,下床去将放在桌面上的书拿了过来。在完全沉浸在书本里面之前,他抬起头看向对面鼓起的被子,不清楚自己要不要把那双眼睛的事情告诉对方。眼睛……贺望的意识恍惚了一下,这个词带给他的感觉突然变得很不好。倒不是说他之前看见的那双眼睛有多么吓人,那双眼睛看着真的挺健康的,至少比熬夜后红血丝明显的他要健康。 在趴着睡着之前,贺望突然意识到,难不成那个被自己忘记得差不多的梦境也会是某个试图告诉他什么的cg吗。但很快,他的呼吸变得平稳,原本冰冷的书页被他脸颊的温度焐热。 关闭着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双手将那本书从贺望的脸下抽出来后放在一边,随后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在离开之前还顺便关了灯。没有人意识到他曾经来过,大家都睡得很沉,如同任何一个安逸的夜晚。 1.10 鱼 时间在有事情做的时候会进行得更快一些,贺望坐在大厅里面抖着腿,疑惑为什么这一次江雨没有让他跟着一起去上面采样。据他本人所说是“这种事情也没有很复杂,我一个人去做也绰绰有余了”。 这样搞得贺望觉得江雨是不是在嫌弃他有点碍手碍脚,他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眼睛盯着紧紧关闭的闸门。江雨上去了多久了?是不是时间有点太长了?一个人一只手操控采样器一只手拿着塑料瓶肯定有点难操控的,时间久一点或许也是正常。 他就这样乱想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有个人慢慢从房间里面走出来,在一侧的开放式厨房里面捣鼓了一阵,端着一杯热水坐在了他的边上。 “你看上去很焦虑。”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贺望一下,他转头,看见葡萄用手指敲击了一下塑料纸杯。杯子和桌子交接的地方发出沉闷的响动,对方没有抬头和他对视,只是看着晃荡的水面。 贺望不知道往哪里看,就这样目视前方,就像是在和对面没人坐的椅子对话:“还好。” “我之前也和你差不多,他们总是试图帮我们把事情全都做好。”葡萄的声音还是和之前一样,“或许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到什么程度的缘故。” 贺望瘪嘴,不清楚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然而葡萄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就好像原先他听到的那几句话也只不过是贺望因为太无聊了产生的错觉。时间变得更加漫长了,贺望甚至放轻了自己呼吸,期待就这样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闸门打开的一瞬间,贺望迫不及待地走了上去,想要接过他手上装着水样的箱子。江雨看上去好像有些惊讶,却没有反抗,就这样背着手跟在贺望身边走进了实验室。 在路过葡萄的时候,江雨对着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葡萄的视线从空空的杯子底端转移到江雨的眼睛,也这样笑了一下,随后就端着杯子走回了房间。 “你帮我把昨天用掉的枪头装一下好吗?我去房间拿点东西。” 贺望点头说了一句好,低头在那一排柜子里面将透着蓝色的袋子拖了出来。在起身的时候,他透过小窗口看见江雨深蓝色的外套晃了一下,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今天的实验并不像昨天那么紧凑。江雨甚至还专门空出一些时间将站在一旁的贺望按在座椅上强制休息:“其实如果有手机的话还能偷摸玩会,别太紧张了。” 贺望眼睛盯着手边的透明离心管,测完的水样就这样安静地待在那里:“测完水样之后我们干什么?” “我的话大概会坐在这里写点什么。晚上把借来的那本书看完后一起还回去吗?” “也行。”贺望伸了个懒腰,看着挂在管壁的某个气泡往上滚后消散。或许是昨天睡得很好的缘故,他并没有感觉那么累。但睁着眼睛的时间延长后,贺望反而觉得自己空闲到隐约感觉不安。 白纸上随意划出的方格被数字填满,被蓝色手套包裹的手夹着黑笔落下最后一笔。这张纸很快就被送到大厅的方桌上,被另一双手接过。正当贺望站在一边听着他们闲聊的时候,他看见船长站在驾驶舱门口,朝他招了招手。 贺望扯了扯江雨的袖子,在他望过来后朝着船长走了一步:“我过去看看。” 江雨点点头,没说什么。 船长将贺望带进驾驶舱,在将门关上之前没有开口,只是笑着眨眼,将他按在最中央的那个位置上。贺望抬头,看见最大的屏幕上面显示他们又开始向下一个地点移动。 “你要看鱼吗?”船长搭在椅背上,伸出一只手指向左下角那个小屏幕,“之前有很大一群鱼游过,我将它们录了下来。你之前好像在做实验,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去叫你来。” “不叫江雨来吗?” “他之前见过了。我想你是第一次跟着他们出来测量,应该是没有见过的。岸上可见不到这样的景象,我想让你看看。”船长自顾自地说着,按下了某个按钮。 贺望没怎么在意,但在看到那样一大群各式各样的鱼的时候还是瞪大了眼睛。他稍微往前俯身,屏幕的位置有点偏。虽说他也不是没看过海底世界之类的纪录片,但在眼前播放的画面实在是令人震撼。 他还以为这段时间没能在窗外看见任何一条鱼是因为污染严重到没什么肉眼可见的生物能在那样的海水里面生存。眼前的画面几乎美丽到让人难以置信,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鱼们就这样在镜头中停留一段时间后落后于船体,将那些形状和颜色残留在他的眼眶里面。 贺望感觉自己的脑子又开始嗡嗡的了。为什么这么多种类不同的鱼会聚在一起往一个地方前进?它们要去哪?至少从画面中来看它们和“浮萍”的走向是一致的。 贺望转头看向船长,发现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这些鱼要去哪?” “不清楚,或许只是随波逐流。” “那为什么这么多不同的鱼聚在一起呢?” “它们或许也知道只有汇聚在一起才能有更大的存活率吧。” “海里面存在什么危险吗?比方说大型的鲨鱼什么的……” “没有吧,据我所知大一点的生物都灭绝了。因为那个什么……”船长说到这里敲了一下脑袋,思考得很用力,“……生物……放大!对,应该就是叫这个名字。” 贺望同样艰难地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阵,他上一次翻开生物书还是在两年前。当那个“查无此寻”跳出来的时候,贺望放弃了思考。事已至此,还是去问问神奇的江雨吧。 贺望的眼睛又转回了屏幕里面的鱼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盯的时间越长,那些鱼游动的姿态就越奇怪。按照道理来说应该平的地方莫名其妙会凸起一块,鳞片也变得没有那么规整,往前游的时候还会突然开始扭得乱七八糟。 还没等贺望看出花来,视频很快播放结束。船长很明显就是来让他看视频的,贺望在站起来的时候他甚至也没阻止。这个时候又显得像是游戏npc了,贺望朝他道谢后果断离开了驾驶舱。 大厅里没有江雨的身影,只有把笔记本搬出来放在桌子上操作的王佳晨和葡萄。或许是为了让两个人都能看见屏幕上面的内容,王佳晨的一只手搭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使劲将对方的脑袋朝自己靠。 贺望偷偷溜到实验室门口,没有被那两个人注意到。他透过小窗看见江雨在某一处干净的实验台上枕着左手,但因为是背对着所以也看不出来是不是在睡觉。尽管他开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江雨还是直起身来看向门口,在看到他的瞬间露出熟悉的笑容。 “船长让我看了一段有关鱼的录像。”贺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就好像自己面对江雨的时候无论什么事都会说出口,“外面的环境好像已经坏得不行了,但即使是这种情况也有很多鱼存活。” “生物总有办法的,人不也是一样?”江雨拍着自己左边的座椅,让他坐下。 “生物放大是什么?” “有害物质随着食物链累积,越往上生物体内含量越高。”江雨的声音平稳,就像是在说一条再正常不过的道理。 贺望长出一口气:“我倒是知道为什么我们每餐吃的都是那种板砖了。” “在岸上的时候至少还能吃到素食,但要出海航行的话只能委屈点了。” “那肉呢?” “还在研发,毕竟养殖需要耗费更多。没准再过几十年,在岸上的生活又会和先前一样了。” “你这样说的,搞得我也想去岸上那边逛逛了。” “也不是不行……”江雨嘟囔了一句,随后打了个哈欠,“真奇怪……我也开始困了……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江雨看了一眼这次倒是显得精神的贺望,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那我睡觉去了,要是晚饭时间我没起的话,记得来叫我。” 然后他真的睡了一下午。期间不管贺望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找那本书,还是大厅里面的王佳晨发出惊呼,还是“浮萍”不知道撞上什么剧烈抖动了一下都没醒。 非常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贺望在第五次跑过去看人醒没醒的时候看着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安睡的江雨这么想着。不过他也没有停留太长时间,毕竟他没有长时间盯着别人睡觉的习惯,这也太怪了。在晚饭前,他再次碰上了时不时在走廊游荡的船长,顺便把那个去岸上探索的任务接了。 当那个板砖一样的压缩方块被放到桌子上的时候,江雨及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将他从另外两位同行者的存在中解救出来。但对方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就好像没睡饱一样。贺望为了让自己忽略嘴巴里面奇怪的感觉,眼睛不断往江雨那个方向飘,意外发现他的脸色不如先前那么好了。 第三次小组会议在开启时间上和前两次没什么不同。王佳晨看上去几乎可以说是亢奋:“我问了,船长认得那些没和我们一起过副本的!他甚至认得大部分二组的成员。我先前怎么就没想到问一问呢!” “看来这次的报告有东西写了。话说回来,这次的数据和前面那些的有变化趋势吗?”江雨按着自己的鼻梁,他黑白色的眼镜被随手摘下放在一边。 “前面几项都或多或少有点波动,COD增加,氮磷增加,最后那项猜不出到底是什么的倒是在减小了。你先前提出的假设是认为它是某种未知污染物,或许这算是一种好事?” “不好不坏……”江雨又打了个哈欠,眉毛皱起,“没准是岸上的人采取了什么措施,又或者水体中减少的那部分来到了生物体内。希望是前者起到的作用更多吧。” “好吧,毕竟你才是学环境的那个。我早就把高中塞进我脑子里面的生物知识还给老师了。” “那么我们或许可以抓些鱼测测它们体内的含量?”贺望提议,“如果……好吧,不行……我们不知道之前的浓度……” 江雨看向他的目光依旧温和:“或许从现在开始?就是鱼挺难抓的,这里没什么捕鱼的东西,也最好不要下水捞鱼。” 这个计划就这样暂且搁置,四个人再聊了一会天,结束了会议。 1.11 补丁和伤口 今天是“浮萍”前进的第六天,他按下开启闸门的开关,随后立刻推开驾驶舱的门来到大厅。他担忧地看着稳步走过来的贺望,是的,他终于记住了这个名字。或许是最近和年轻人待在一起的缘故,他又感觉自己的记忆能力恢复了一些。 这次又是只有他一个人上去采样,不过也没办法,江雨已经昏迷了有一段时间了。异常大概是在他看见两个人站在实时地图的那天下午。最开始大家只是以为江雨太累了,但叫不醒一个人这件事情所带来的不安逐渐如同深海的蓝色那样浸透整个“浮萍”。 江雨偶尔也会清醒,但时间都不长。年轻人趁着清醒时间聚在一起商讨过了,他没有去听,但至少还没有人对他提起要立刻返航,不过他们也正在回程的路上了。 他偶尔会透过监控去查看江雨,躺在床上脸色如常的样子显得他好像只不过是在睡觉,等到人睡饱了自然会醒来。至少没有产生痛苦,船长无意识地想着,没有因为骨头、肌肉、神经产生错误而痛得只能缩在被窝里面流泪。 他的孩子现在在哪?生活还正常吗?船长的思维跑偏了一瞬,错过了和贺望打招呼的最佳时机。但贺望还是笑着和大厅里面的每个人道了一声好,随后就溜进实验室,只有柜子打开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船长将目光转向坐在一堆纸张中的王佳晨,她看上去非常心不在焉。手中的笔时不时在草稿纸上面划出一道意义不明的线,将那些数字的存在抹去。 “上午好。”她抬起头看着站在驾驶舱门口的船长,尽力露出了一个微笑。她看起来更累了,正在困扰她的不只是那些环绕着她的黑色数字。 葡萄没有出现在她的身边,她们或许是吵架了。船长不知道应该在这种氛围下说些什么,只是希望两人能尽快重归于好。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别人吵过架或者给别人劝架了,不是因为他个人的性格,在这种环境下他提不起任何情绪去做那样的事情。 所以他退回船长室,就好像蜗牛回到自己脆弱得踩一脚就会碎的壳里面。书架上面的过去安静地陪着他,先前借出去的那两本也早就被还了回来,那些流淌着的记忆再一次凝固,或许是因为太冷了的缘故。 他随便抽出一本,将他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让标题对着自己。《儿童故事集》,他对这本书说不上什么喜欢或者讨厌,只不过是通过很多故事告诉人们现在外界变成了什么样,又应该怎么样才能在这个世界存活。 真要说的话他还挺佩服那些人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编写出这样的故事,毕竟灾难发生也不过十几年。他自从那个时刻开始就一直待在这里,这些童话书也是他的孩子后来慢慢寄给他的,或许是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好意思再看了吧。 安静的独处带来了本不该出现的水声,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在确认方位后立刻起身前往工具间。“浮萍”底下出现了一条裂缝,或许刚开始还不大,但总得找点东西给它填上。长久的工作使得这个看上去坚固的工具并不像它刚下水那样安全,海水的侵蚀、漂浮物的撞击,即使这些在一开始造成的损伤很小,但积累下来还是无法忽视。 向下的楼梯在这一刻显得漫长,船长每往下几格就要停下来听一会。水声随着他的下落越来越大,但依旧微弱,甚至连工具箱里面的东西相互碰撞的响动都能令它无法辨认。 他找到了声音最响的那一截,靠着优秀的夜视能力看见了那条黑色的裂缝,从长度和形状来看应该只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船长叹了一口气,决定这次回到岸上之后就要将“浮萍”的情况上报。 粗糙的指腹抚上光滑的墙壁,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长度后从工具箱里面拿出一块铁片,拧成合适的形状后插了过去。其余空出来的地方用挤出来的凝胶填满,再焊了一块铁片上去。就像是一块补丁,船长一边用抹布擦着附近的水一边想着,而这块黑暗里面藏着无数块大大小小的补丁。 再次回到上层,大厅里面空无一人。船长收拾了一下自己,来到实验室的门口。贺望坐在凳子上,双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看向机器屏幕上面红色的数字。小窗的方框整整齐齐地圈住了他,没有留下一点缝隙。 在贺望看过来之前,船长又走开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打扰对方。就这样,不断在这个“浮萍”里面走来走去的船长回到了他经常待的位置。驾驶舱的椅子因为他坐下的动作左右晃动,像是在拒绝着什么。 安静流淌在空气中,不只是这一间小小的驾驶舱,也不只是“浮萍”,船长看着面前的屏幕,觉得这颗星球都有些过于安静了。他有多久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安静了?将空气中的那些水流声、机械运作声去掉之后,还剩下多少活人的动静? 原本那些从岸上来的年轻人们还能冲散一些死气,但或许是因为被海洋的气氛感染了,他们一个个也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正常的交谈声再一次被安静代替,船长这个时候甚至有些怀念争吵的那股活力。 衣领上面的小东西发出轻微的电流声,贺望的声音传入船长的大脑。 “距离我们回到岸上还剩下三天,对吗?” 纸张在空中发出几声惊呼,像是有人抓着它晃了两下:“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立什么flag……他的情况还好吗?” “天塌下来还有他的嘴顶着。到时候我直接架着他往出口跑,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你那边的情况呢?” “意料之中,很多事情只要谈开了就好办多了。” 好吧,年轻人总有办法的。船长这样想着,将那个沙沙作响的仪器关闭,至少不用担心他们了。他的心情又变得轻松起来,甚至开始畅享自己退休之后的事情。 他会回到岸上,走在厚重的水泥板中间,沿着年轻人来时走过的路走回去。走廊尽头的建筑是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只要跟着自己的记忆打开其中某一扇门,找到一个能够躺下来的仓就好了。 或者更好一点,在使用期限到达之前,他的孩子的研究得到了某种突破,这样他就能在走回去的路上看见对方站在走廊中间等着他。对方的样貌已经是他无法想象的了,但船长觉得年轻人之间总是会存在共性。 贺望在实验室里面的样子冒了出来,随后是江雨,再然后是无数个穿着实验服带着手套的年轻人。王佳晨和葡萄坐在大厅被柔和的灯光照着的样子同样出现,一双双看向他的眼睛里面蕴含的力量令他安静下来。 很多时候他并不是对事态毫无察觉,但被他牢牢抓在手里的那根救命稻草既然没有被抽走,那么自己身处何处并不是一件需要他仔细思考的事情。他的记忆已经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地方,外面过去多久都无所谓,船长只要知道他的孩子还在岸上等着他就足够了。 时间对于现在的科技来说并不是问题。船长坐在床沿,能够清晰地感知自己全身上下的补丁还在支撑着他。他不太清楚为什么年轻人新做出来的躯体会陷入昏迷,是因为不适配吗?还是说因为本身就没打算使用太长时间? 船长不是科学家,也没有读上大学,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难以解释。除此之外,年轻人们向他询问的很多问题同样奇特。比方说什么将他们的脑电波传来传去的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比方说赛博社会的运行到底应该如何维护,再比方说什么脑电波的损耗问题。他们当时看向自己的眼睛中透露着别的东西,就好像他们想要问的并不是这个世界的问题。 船长晃晃脑袋,将自己冒出来的杂念去除。世界自然只有一个,或许这只是某种代沟。 船长室的门被敲响了,船长在开门之前停顿了一下。门后传来微弱的液体滴落的声音,是哪里又需要补丁了吗?和门后的人谈话结束后再去仔细听吧。船长推开门,看见贺望带着歉意站在门口,滴落的声音在失去了门的阻隔后变得格外清晰。 “船长,你这里有绷带之类的东西吗?” 他看着贺望背在后面的手,产生了不太好的预感。啪嗒、啪嗒……贺望将左手伸到他的面前,一支笔贯穿了手掌。红色的模拟血液正缓缓凝聚到笔尖的部位,掺杂了一些黑色的油墨,化为无法预测状态的血珠掉落在地上,被门口的地毯吸收。 船长的手僵在半空,似乎是一时之间没想好应该怎么处理。而贺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痛苦表情,在轻微的抽气声中,他低下头,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的小孩。而在他的视线前方,一只眼睛从被贯穿的地方睁开,顺着掌纹四散开的血液就像是眼球上面的血丝。 除此之外,这只眼睛只是安静地半睁着,就好像这里将要发生的一切都和它没有关系。 1.12 掉线 时间回到最开始,江雨看着贺望的眼睛,等着他说出自己的判断过程。 “我询问了弹幕,他们说那种类似于天人感应的天赋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情况就是通过触发某种特定的条件‘看见’未来、现在、过去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的大概就是和雨有关的那一次。另一种是类似于感知周围环境,我能回忆起来一些进入副本后的恍惚情况……”贺望的眼神飘移了一阵,应该是在回忆。 “在恍惚中看见的东西总结下来大概就是眼睛。海洋深处……或许是海底,我在驾驶舱的大屏幕里面好像看见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还有就是那些鱼,你昨天上去采样的时候有看见的吧。手腕上面的伤口也是那个时候产生的?你是不是昨天就想偷偷抓一条回来?!”贺望突然激动起来,“我梦见了,鱼很危险,鱼是海洋的使徒,是她的意志的代行者。” “海洋在注视着现在还活着的人,我们不能去抓鱼来做实验。人类正在往下陷,并不是海平面上升,是我们在向下落。她或许很快就无法忍受人类的存在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被水、鱼、雨,随便什么反正是从海洋里面席卷过来的东西弄死。” “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像你这样的感知派会被大家戏称为神棍……”江雨叹了一口气,按住对方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回去的时候你立刻去找诸葛天明,对,就是那个[天人感应],他会告诉你如何区分现实和感知。现在别去想那些事情,在这个副本结束之前什么都不要想。” 贺望下意识抓住了江雨的手腕,指尖接触的地方传来正常的触感。 “别试图去看更多。我听过一些他们的汇报,眼睛代表着注视、观察和警告。你看见的眼睛还是正常的、没有血丝的,对吗?这就说明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后一步,我们回去后就让专业的来处理这里的问题。”江雨将对方拉进自己,让他的手腕完全展露在两人之间。 “你能摸出来这只是一个正常的伤疤,对吗?感知太过于敏感有的时候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就像是耳蜗灵敏的人更容易晕车一样。你的感官并没有在欺骗你,也没有背叛你,它们只是功率有些大了。”江雨带着他走向房间,“做点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别想太多。” 在路过大厅的时候,葡萄看见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快步走了上来低声说:“她的状态不对了。” 江雨越过她的肩膀看见王佳晨几乎缩进毯子里面的脑袋:“怎么变成这样了?先前不都还挺好的吗?” “应该是陷入对自我存在的迷茫了,在亢奋后的疲倦期经常这样。”葡萄看上去还是和之前一样,只不过略微皱起的眉头还是暴露了她的不安,“我之后会尝试转移她的注意。要是之后她来找你们谈话,还请多多照顾一点。” “好。”江雨和贺望都点了点头,这才让她放心坐回原来的位置。 房门被关上的瞬间,江雨突然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后退一步靠在一侧的墙壁上。贺望被吓了一跳,立刻转身想要去抓住对方的胳膊防止他就这样滑坐到地板上。 “怎么了?” “头有点痛。”江雨说完后就没再提及原因,“我去床上躺一会,你和那些还在看的人聊聊天吧。” 贺望感觉自从来到这个副本之后,他们两个人的精力总是消减得很快,难道这是什么为了防止过关太过轻松施加的debuff吗。头痛是因为太累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这里的仓库里会有止痛药或者感冒药什么的吗?他坐在床沿想着,将屏幕拖到面前。 [六角白色结晶]:下午好 [好粥道]:四天过去了,有没有感觉很无聊 贺望看了一眼江雨,在确认对方带好了耳塞后小声地说:“你不用去下副本的吗?” [好粥道]:按理来说在副本里待了多久就要休假多久,你都还不知道我在上个副本有多折磨 [天人感应]:我乐死了,亏雨哥还能听你讲那一大堆 [天人感应]:他可是标准理性派 [三只小松鼠]:难不成再加一个□□派吗 [好粥道]:乐 [平平无奇清洁工]:好久没看别人过二号了 …… 时间过得很快,贺望闻到了晚饭的汤散发出来的味道。他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叫江雨,却发现他推了几下,对方却完全没有睁开眼睛的迹象。或许是被子盖得太严实的缘故,江雨的身体似乎有些发烫。 贺望再次叫了两声,随后将手覆盖在对方的额头上。温度正常,但他的心却加快了跳动,不是因为生病,那对方为什么会叫不醒? 之后的事情就和做梦一样。贺望有些难以回忆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反正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捧着那碗热汤往自己的肚子里吞咽。饥饿被填满后,回荡在身体里面的就只剩下茫然。 今天的会议被打断了进程,王佳晨没有再讲述有关她的设想。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搞清楚为什么江雨会陷入昏迷。贺望回想起出现在江雨手腕上的那只眼睛,但又想不好到底要怎么向她们两个表述。三个人就这样各自低头不语,直到那个半透明的消息框弹出了特殊关注的消息。 [大雨倾盆]:怎么我掉线半天不到你们之间的气氛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大雨倾盆]:情况很复杂,你们现在只要知道我没事就行了,出来再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 [对流层]:我看着他呢,别太焦虑,不过他现在状态不稳定,最好当他这一场持续掉线 [对流层]:记得把身体搬到出口,谢谢 [好粥道]:不是,这破系统怎么开始漏洞百出了 [三只小松鼠]:积点口德吧你 [普通路人A]:好家伙,新的突破点,下篇论文有东西写了 贺望总算长出一口气,另外两个人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掉线算是个什么情况?你现在已经到副本外面了吗?”贺望几乎是想要抓着那块东西,直接钻进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雨倾盆]:它好像卡bug了,我醒来发现自己悬浮在办公室地板上,就和没有脚的鬼魂一样。我过会试试把自己卡回副本去,现在我除了发弹幕之外干不了别的 “你应该更小心一点,bug这种东西很容易越搞越乱的。”王佳晨撑着自己的脑袋说,“也别急着回来,尽量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更好。你睡觉之前,或者睡觉的时候有遇到什么情况吗?” [大雨倾盆]:除了头有点痛之外没什么问题 “还有手腕上被鱼划出了一道伤口。”贺望补充,希望镜头能将自己不赞同的目光传达过去,“有可能是因为接触了外界的污染物吗?” [大雨倾盆]:抱歉,是我不小心了 [大雨倾盆]:确实有这种可能,副本里面没有游戏界面那样能看见状态的地方。或许是中毒什么的,总之你以后要上去采样的话还是要小心 “所以现在他的情况就有点像是血量归零了,之前有类似的情况吗?” “我记得有人在后面的副本里面也受到过致命伤害,他们都是直接退出的。”葡萄看向王佳晨,“然后系统直接结算。” [好粥道]:我上个副本就是死亡退出的,像雨哥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普通路人A]:是因为中的是中毒buff缓慢掉血的缘故吗 [大雨倾盆]:这么讨论还挺麻烦的,要不我们这个副本结束了去外头谈 围着方桌的三个人对视了一眼,将这一事件揭过。接下来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安安分分度过剩下的那一半路程。王佳晨提议让她和贺望交替去外面采样,但贺望拒绝了。 “如果我也因为意外陷入江雨的那种情况,再让你们上去吧。不过一般情况下这种意外不会出现两次,我们之前也没人因为外出采样而昏厥,不是吗?” 等到贺望回到房间,他意识到自己的异性社恐症在这种情况下减轻了不少。当他打算再去看一眼江雨的时候,发现对方本该安静躺着的身体坐了起来,整张脸都隐没在上铺床板的阴影里。贺望被吓到了,眼睛往四周飘来飘起,像是要随机抓取手边最方便的东西当做投掷型武器扔过去。 结果坐在床上的人率先笑了起来:“不吓你了,是我。” 他往床沿挪动了一些,让惨亮的灯光照在自己的身上。脸上的表情就和先前一样,就好像不久前叫不醒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并没有那么好笑的笑话。贺望快步走了过去,抬起的手想要捶对方的肩膀,但是看着江雨有些摇晃的身体,最终还是没下手。 “你卡bug回来了?” 江雨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个状态似乎没法持续,明天你们开会的时候我尽量再上线一次。” 随后他看着自己的手腕发呆,贺望顺着他的视线,看见那只眼睛好像睁大了一些。所以眼睛的睁开程度是某种进度条一般的存在,那么当眼睛完全睁开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现在有点体会到你眼中的世界了……怪掉san的……”江雨抬起头来看向贺望,眼神都开始有些涣散了。 贺望赶紧抓住江雨的肩膀前后摇晃了一下:“不是,倒也没那么掉san,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啊!” “很多鱼,它们在啃我的手腕。你听说过那种吃死皮的鱼疗吗?和那个差不多。然后这里有很多线头,就是这。”江雨给他指了指,不知道是不是手抖的缘故,他似乎不止点了手腕,“鱼把红色的线头扯出来了,然后另一种暗红色的液体就从毛线里面溢出来。” “还挺明显的这暗示……不对!你也别想了!也别看!”贺望想要直接把人晃晕。这掉线事小,给人san值归零了可就不是退出游戏能解决的了。 “别晃了,再晃我脑子要晃匀了……”江雨倒是很高兴的样子,一直在笑根本没有停过。 1.13 记忆 等到笑够了,江雨快速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之前笑个不停地人不是他一样:“我接下来依旧是大部分时间处在昏迷状态,在外面的时候似乎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保持清醒,可能没法及时帮助你了。有问题你可以去找葡萄,华雪告诉我王佳晨的状态还不稳定。或者直接问弹幕里面闲着的周道和顾云,别把问题憋在心里。” “没事,我这才刚被系统拉进来没几天,不太可能出现什么很严重的心理问题。”贺望坐在床沿,用肩膀撞了一下江雨,但很快就扶住对方,“别太担心我啦,你去研究现在魂魄时不时离体的原因吧。” “说到这个,其实我们先前也提出过相关的假说。有人怀疑我们现在的状态就好像是把大脑转化为数据,而身处交流大厅的我们没有实体,所以也不会有任何活人的感知。” “那在副本里面呢?直接给我们捏一个机器人身体再把个人数据输进去吗?不是,这也太高级了,这真的是现代科技能做得到的吗?”贺望捏了一把江雨的肩膀,“我现在摸着感觉挺真实的啊。” “现在好歹看着还是人形,后面有的副本里面我们从设定上就不是人了呢。先别想能不能做到了,我们只负责想和试图验证,如果不行也就算了。当一个机子跑起来的时候,也没法太深究它到底是怎么跑的。”江雨也捏了一下自己的手,“不过这个真实应该算是副本设定,等你之后去岸上探索就能知道为什么。” “行了,你去干正事吧。把清醒时间花在和我闲聊上面真的没问题吗?” “对我来说闲聊才是正事。不过我确实有些事情要去找她们聊聊,到时候要是中途又昏过去了,还得麻烦你帮我搬回床上。”江雨试图下床,结果被贺望推了回去。 “把她们叫过来和你聊不久好了,我去大厅坐着,等你们聊完了再回来。”贺望急匆匆地跳起来,“我去喊人,你给我安心坐在这里别乱动。” 最终还是王佳晨单独走进去和江雨聊天。贺望坐在大厅看着敞开的门,对面坐着安静不语的葡萄,忍住了想要挠头试图开启话题的想法。那两个人聊天的声音很小,大厅里面的两个人能看见他们,却不能分辨他们说了什么。 “所以只要我不开口,你就真的一句话都不说?”葡萄拨弄着自己的手环,没有抬起头。 “我真不知道有什么能聊的……”贺望突然意识到这个手环和王佳晨手上的那个似乎是同款。关系真的很好啊她们两个,他这么想着。 “实在不行你就聊聊你的那位‘监护人’?”葡萄的视线往房间里面飘,监护人指的是谁实在是好猜。 “没有什么更加正常的称呼吗?比方说学长什么的……” “……那‘被监护人’?我看短短几天你就开始尝试着往这个方向努力了,动作挺快。”葡萄思考了一段时间,说出的话语变得更加奇怪。 “怎么平时没见你这么多话……”贺望嘟囔了一句,“我们就不能是单纯的好哥们关系吗?” “如果你执意这么说我也不会否定就是了。按照你的观点来看,江雨是个精神处于正常范围内的人吗?” “为什么不是呢?我看大家都挺正常的啊。”贺望下意识看向江雨的方向,他蓝色的衬衫在单调色彩的房间中很显眼,“除了别人告诉我他会有嗜甜的怪癖。你觉得他精神不对劲吗?” “嗜甜啊……果然是四号的问题。”似乎是感觉到贺望语气中僵硬的部分,葡萄很快解释,“我并没有说他是个精神病的意思,只不过在这种封闭且高压的情况下,任何人的心理出现偏激再正常不过。比方说,我的情况就是在场超过2个人的时候就不乐意说话。” “我觉得这只不过是性格使然,我先前还不擅长在异性面前说话呢。” “这确实很难分辨,不过一切以控制自己的压力为目标。不管怎么样,大家都应该避免将自己处于崩溃的边缘。” “你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吗?”贺望觉得在背后询问其他人的过往并不算好,但既然问题已经出现了,也没有将它当做房间里的大象忽略的道理。 “我来到这里的时间也不算太早,这件事你或许得问序号在5以内的人,或者干脆去问每组的管理层。我只知道四号副本就是有关糖果的,什么饼干、硬糖、蛋糕之间的大混战。要说嗜甜的话我就只能想到这个,而且江雨被禁止再进入那个副本。”葡萄低声说,“或许事实比你我想象的还要麻烦,毕竟那个时候还没搞出这一套直播和视频装置来。” “好吧。”贺望往后靠在椅背上,“那既然聊过江雨了,要聊聊你的‘监护人’吗?” “她啊……”葡萄沉默了一段时间,“要是这次江雨没能把她劝出来,我就只能用我的方法了。她总是很在意自己存在的真实性,就好像害怕如果自己没有实体的话,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 “既然你也能劝她,为什么要让江雨来?” “我劝不动她,我只会转移注意。如果发生什么比所谓真实还要重要的事情,她自然就没有那个精力去钻牛角尖了。” 贺望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细问这个所谓的“转移注意”到底是个什么方法。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只是简单的朋友,或许原本是的,但就像是她说的那样,在这种封闭且高压的环境下,发生什么都不意外。 葡萄似乎又盯着他观察了一阵,最终只是摇摇头:“如果你有一些关于‘监护人’的疑问,随时可以来找我。” 贺望随口应了下来,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这么做。他现在的心思基本上都在江雨身上,以及预设江雨在昏迷的情况下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有点像是从母鸡的翅膀下面拽出来后全身毛糙地看着周围。他的确有点太过于依赖江雨了,但这实在是在所难免的情况。 任何一个人来到陌生的环境里面遇到了第一个对他展露善意的人,很难不降低心理防线的好吧。再加上后面因为一系列原因,这个人成为带领他往前走的人,而且还很靠谱。只能说贺望对江雨在短时间内激增的好感全都属于正常范围,人之常情罢了。 只不过现在这一段路得他自己走了。意外成为睡美人的江雨现在或许还要他拖着往前走一截,想到这里贺望莫名得意起来,至少他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干。 把王佳晨送走后,贺望还没来得及问问他们讲了什么,江雨的身体就晃动了两下,吓得他立刻抓住江雨。 “看来我得继续睡了,晚安。”在这种情况下江雨还有闲心冲他开了个玩笑,“明天早饭不用给我留了。” 贺望的拇指摩挲着那道依旧存在的痂,他有点不敢去看江雨的眼睛,只是从喉咙里面发出低沉的应答。 “对了,明天王佳晨可能也会来找你聊聊一些哲学问题,你就放心大胆地说。其实大家聊天的时候都是在听取别人的意见从而完善自身,也不必去驳倒对方让你们的意见完全统一。”江雨伸手按在了贺望的后颈上,将他拉近了一些,“当然了,也别被她带跑了。不过就算钻牛角尖的人变成了两个我也有把握让你们冷静下来就是了。” “这么自信啊?”贺望乐了,抓着对方的手腕把江雨按进被子里,“希望事情不会变得更糟糕的明天见,睡美人。”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调侃我。一切照常的明天见,爱看童话书的大哥哥。” “这个称呼明明更适合你。” “……” 对面没有传来回音,江雨几乎是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就被抽走了灵魂。贺望将头靠在冰冷的上铺栏杆上,觉得世界又变得安静了,过于安静了,只有若有若无的水声在耳边回荡。 今天晚上他没有做梦,没有一望无际的海洋、没有长着人类眼睛的鱼、没有永无止境的雨,就只是闭眼——黑暗——睁眼——不知道从哪里漏进来的光芒将房间照亮。江雨依旧躺在他的对面,姿势和他入睡前一样,或许此人的睡相本身就是这么规矩。 测量水样的步骤全都印在贺望的脑子里面,他来到大厅,等待着预设时间的到来。剩下两个同行者似乎还没醒,只有船长迈着似乎变得更加流畅的脚步走过来,坐到了他的身边。 “你们的测量还继续吗?”船长朝向他的脸上布满了担忧,这或许是贺望见过的出现在他的脸上最为生动的表情。 “都已经进行到一半了,立刻回去和测完再回去也相差不大。”贺望试图在空中比划,“停下来取样花不了太多时间的。” “这就是你们的选择吗?”船长看了一眼江雨所在的房间,“他的情况呢?” “偶尔能保持清醒,只要能回到岸上就没问题了。”贺望眨眨眼睛,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也不太有底。更何况船长这个表情真的感觉刚刚屏幕的左上角会跳出来一个“有人记住了你的话”。 “也是,反正只要记忆还在就好了。”船长喃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贺望突然联想到了什么。该不会这个世界的设定就是那种,因为辐射或者别的什么,所有人都变成了电子数据存在岸上,然后外面需要人的话就直接造一个能承载记忆和完成目标的载体吧。不是,这是什么科技树啊,就没有一点是往外太空发展的吗? 那既然这么说的话,江雨的身体也有可能是某种接触不良,如果拍一拍的话能恢复吗?贺望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很难绷,但他还是尽量没有在船长面前笑出来。 “那等您把我们送回去后,您要和我们一起去岸上吗?” “还没到时间,不过也差不多了,或许会把这里检查一遍后就去上报。不过一起的话应该不会,你们东西搬得动吗?” “应该可以。有很多东西都在这里用掉了,特别是比较重的那些液体什么的。”贺望盘算着实验室里面剩余的东西,到时候还要把它们装起来拜托葡萄她们拿一下。 船长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后离开了。贺望也没多想,待在原地继续熬时间,放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同时在脑子里面运行。 1.14 单独的一天 海洋上方的空气应该会是什么味道的呢?贺望站直了身体,不是这个有着额外设定而且还必须穿上防护服才能接触的海洋,而是那个他待了18年的地球上面的海洋。按照道理来说,那里的水汽会更重一些,会有咸味吗?会有那种腥气吗?贺望没去过,现在更是只能艰难地在防护服里面摆弄自己的手指,没空也没那个胆子再去注视不断起伏的波浪。 或许是没有出太阳的缘故,冷意透过布料和口罩渗进来。贺望深吸一口气,将夹子夹在采样器出口的塑料通道上面,看着无色的液体顺着土黄的橡胶管进入瓶子里面。或许是倒水产生的联想,贺望几乎能听见象征着液面上升的咕嘟声。 虽然他也才上手没多久,但这套动作已经被他记在了脑子里面。要是后面这几天都是他来做的话,或许离开副本之前他就能变成超级熟练工。贺望见瓶子快满了,将夹子往前移动了一段距离夹住橡胶管,随后旋上瓶盖。采样结束了,多余的海水被他随手倒了回去,淹没在波浪拍打“浮萍”的声音里面。 咚咚的脚步声从平台上方落回内部,如同齿轮严丝合缝地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不断运转。贺望看着如同微波炉的存在内部橘黄色的光,不断回想起江雨和他站在这里的闲聊。明明只是一时不在,但贺望还是觉得很不适应,没有一个能够和他随意吐槽聊天的人的现状让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将防护服挂回去的时候,贺望伸手将放在一旁的深蓝色外套拿了下来。是因为上一次忘记拿了吗?贺望回忆了一下,还是没想起来江雨到底是什么时候将外套挂到这里的,明明昨天做完实验就过来穿上了。算了,给他拿回去盖在被子上吧。贺望将它搭在自己的手臂上面,继续熬时间。 这些副本里面真的都没有手机这种东西的吗?他先前无聊的时候都是掏出手机来玩一盘游戏,或者摸着摸着摸到电脑前面。如果是在学校里的话,作业就够他写的了,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干别的事情。 要不趁着这个副本打完后休息的那一周到处问问其他人都是怎么消磨时间的。不过从他待在交流大厅的片段来看,大部分人的爱好也只有在那里才能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贺望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放空了。实验的原理是一知半解的,但很多机器真的就是只要按照说明书上面的做,加点这个加点那个再怎么样怎么样就能测出来数据,也不需要他完全理解原理。 前几次的数据也早就被他的大脑清空,贺望拿着那张或许此刻除了拿来应付最终评分没有任何用处的废纸走出去,将它交给朝他走来的王佳晨。纸张飘了一下,被葡萄接过。她们之间进行了一番贺望看不太懂的眼神交流,最终王佳晨像是败下阵来,两手一摊朝贺望走近了一步。 “我可以和你聊聊吗?或许话题有些空洞和虚无,应该不会浪费你太久的。” 贺望忍住了往后退一步的打算,也忍住了眼神到处乱飘找存档点的打算。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点头了还是用听不出来倾向的声音说了什么,总之,他们来到了某条走廊的尽头,只有圆形的窗户和外面深蓝色的海洋看着他们。 “呃……希望这不是那种根据我的回答选择分支的剧情……”贺望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希望这句玩笑话能让气氛变得不那么压抑。 王佳晨笑了一下,很明显听懂了他的意思。谢天谢地,这里的人似乎都很能理解他的想法,即使他是个游戏死宅也一样。“不会把压力放在你身上的,只是聊聊。”她往窗户的地方靠了一下,没有直视他,“就算有心理上面的压力也应该去找心理委员。” “外面还设置了这个?” “按照你这样的好心态,或许出去前都不需要去那里。”她抬起头,将手放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去吗?回到属于我们的那个时间节点?”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好想了吧,就像是在学校里面的时候等放学,等双休日,等放假。” “这和那些只要时间过去就必定能发生的事情似乎并不相同,不过这种等待的心情难免有些共同之处。只要满怀希望等待下去吗……这样的话,要是到时候预想的事情没有发生,岂不是会崩溃地更快?” “所以那种临时说要拖堂、取消放假的行为最可恶了啊。但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或许能够选择的余地也不多。” “要是最坏的情况发生,你会选择做什么呢?”她似乎是知道什么,在说出这句后扭头看向圆形的窗户。 “如果只是放假取消之类的,或许只能接受了吧,毕竟就算反抗也没有意义。但你要说现在我们的这种情况,先和大家商讨一下接下来做什么吧,实在不行直接把那个什么系统给推了,反正总得做点什么。”贺望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脑子里什么都不去想。 “确实啊,只要和大家在一起,总能做出点什么的。”王佳晨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个时候贺望才惊觉对方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某个令人难以忽视的地步。 “你晚上的时候没能休息好吗?”这话一说出口贺望就立刻想要撤回。 “……之前为了看清楚一些东西把自己的san值压太低了,会慢慢恢复的。”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指向外头,“你可别学我,我现在看外面就是无数大眼珠子和交织在一起的红线。” “每个人产生的那种幻视也会有区别吗?我之前也没看见红线什么的。”贺望想要凑过去,结果被一把抓了回来。 “没想到这‘游戏’体量还挺大的……个人差异肯定是存在的,但具体的话你可能得去问问诸葛,和他下下棋什么的。”王佳晨似乎是已经打算结束对话了,“别让自己看见太多东西。虽然江雨肯定和你说过,但我还是再强调一次。” “他之前说他也看到了一些东西,这说明他的san值也降低到一定程度了吗?” 王佳晨看起来很惊讶,停住了往中间走的脚步:“昨天晚上他和你说的?” “是。” “好吧,看起来他也挺疯的,怪不得要被看管起来。”她嘟囔了几句,“等我们出去后都得好好休息,这东西可比生命值什么的要难回。” 走回去的时候,葡萄先仔细扫视了一圈王佳晨,再看了一眼贺望。贺望总觉得之后葡萄也要找时间来和他对话,但最好不是现在或者今天的任何一个时间段。他的异□□流能量条已经耗空了,现在他必须和江雨待在同一个空间里面回一下状态。 门被关上的声音将外界的一切阻隔在外。江雨还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就算贺望将那件外套盖在他身上的时候对方也没有产生什么类似于呼吸加快或者突然睁眼吓他一跳的变化。他做完一切后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将口袋里面那张许久没有拿出来的纸张拿出来后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面。 他还是不习惯有条理地做事,或者说一旦遇到情况,他就没有那个精力去写任务表什么的。精神状态一直处于警觉,先前存在江雨的话倒是察觉不出来,但一旦让他单独坐在这里,贺望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要快。这种事情可比距离收卷还有30分钟而后面四道数学大题还没开始动笔要紧张刺激。 要是江雨还在他边上的话,或许还能举出一些类似于明天早上就要考试但是一学期积累下来的重点还一点没看的例子。贺望瞥了一眼消息框,江雨没有发言,从昨天晚上他再次昏迷过去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或许是外头的事情太过于繁忙了,贺望这样想着,觉得自己要是再闲下去就会开始胡思乱想。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随后安心地钻进被窝里面打算就这样度过下午以及会议结束后的夜晚。就这样干脆一直睡到明天采样也不错,只不过要是自己也叫不醒的话,或许就要徒增惊吓什么的了。 视线里厚重的云层难得离去,让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的太阳出现在他的头顶。贺望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坐在平台边缘,海面在他脚底下晃荡,却始终没有一个跳起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拖下去。 他没有穿上那套防护服,却也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海水被阳光照得颜色浅了一些,不再如同漆黑的墨水,倒和他记忆中在网络上看见的海洋非常相似了。贺望下意识觉得,这或许就是那一片海洋,只不过现在它的心情变坏了。 平台突然倾斜了一下,贺望往后撑住自己的身体,却没有试图向后看。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就好像有一个存在从海洋里面爬了上来,而此刻正全身滴着水朝他的方向走来。贺望没有动,也没有跑的想法,或许是落在他身上的太阳太过于温暖的缘故。 “你在看什么?”对方最终停在了贺望的背后,发出如同波浪拍打的声音。 “我没在看什么。”贺望用后脚跟敲了一下“浮萍”的表面,闷响在它的内部撞了一阵,最终还是消散了,“你来做什么?道歉吗?” “……”对方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似乎是被他诡异的脑回路创飞了。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应该会作为关底boss在最后一天出现。” “实际上,按照设定来说我从头到尾都不应该出现。” 这下反倒是贺望被对方的话创飞了:“你们boss该不会都知道些什么吧?” “所以我劝你态度好一点,别一上来就责备我。况且这也只是个意外,而且对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害。” “对我们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损害,以及被上了毒也是会很难受的。” “反正你们一脱离副本,获得的负面buff就会消除。” “算了……和你也说不通……”贺望扶住自己的头,“我们回到剧情里面吧。所以这是一个讲述人类没有治理好环境结果上帝发洪水要淹死所有人的故事吗?” “准确来说是最开始设定的只有海面上升淹没大部分陆地,结果因为一些原因导致撤离的时候善后没做好,什么核电站啊垃圾处理厂啊生产工厂啊全部都出了问题,导致里面的五花八门涵盖元素周期表以及各项持久性有机污染物等等东西全部都泄露了出来……” “练蛊啊你要。” “虽然海水稀释了很多降低了高浓度暴露的可能性,但很多污染物都是能积累的,结果就导致还活着的人畸形的畸形、癌变的癌变,下一代也全都完蛋。就这样火速发展了意识上传和生物体培养方面的技术。” “……就这样赛博飞升了?” “就这样赛博飞升了。” 1.15 存在 海面上安静了一段时间,只有水珠滴落在平台上面的响动。贺望也没有硬是和对方置气的打算,也没有那个彻底撕破脸的底气:“你还想告诉我什么?我帮你把话带出去。”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想要出去。”对方似乎又往前走了两步,已经可以说快要贴在贺望的背上了。预想中的被浸湿的触感并没有传来,贺望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回头的想法,总感觉一旦回头就会发生什么不太妙的事情。 “那每个副本里面都会有一个类似于你的存在吗?” “实际上,我到底存在不存在这件事还真不好说。没准我只不过是你臆想出来的呢?毕竟所谓大海本身就不需要什么拟人。” 贺望的手往后一抓,水没有一丝留念地从指缝间漏出去,只有冷意停留在数不清的指纹上:“真的吗?” 对方笑得很大声,像是觉得试图用手去抓住液体的贺望智商堪忧。贺望耐心地等待对方笑完,同时用还留着点冷意的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让它们不要热得发烫。尽管他的后脑勺没有长眼睛,贺望几乎能够想象对方拍打自己大腿的样子,像极了某段经典咏流传。 对方笑够了,伸手抓过贺望的左手,往那上面拍了一下:“你该醒了。” 贺望还没来得及问它做了什么,眼前海洋与天空的交界线开始旋转,随后就变成了房间上铺竖着的木板。贺望眨眨眼睛,和推门进来的船长对上了视线。 “……吃饭了。”船长脸上的担忧在看见他爬起来的时候就消退了不少,“她们说敲了门后没有回应,让我来看看你。” 好在贺望并没有变成第二个昏迷不醒的倒霉蛋。砖头一样的压缩食物依旧那么坚硬且不好吃,但贺望多少习惯了一些。奇怪的是,王佳晨似乎没什么胃口,在晚饭结束时将没吃完的那半块用白纸包了起来。 今天的小组会议在贺望和江雨的房间里面开展。房间里面唯二的椅子让给葡萄和王佳晨了,贺望就干脆直接坐在江雨的床上,顺手把自己的枕头拿过来给他垫在后背。江雨倒是按时醒了,贺望没机会去问他为什么今天一天都没有出现在他的消息框。他眼睛一睁开就转向其他两位,开始回答她们的问题。 贺望听着接下来的安排,无非就是接着做任务,等他们回到岸上的时候就直接走近那扇门,退出的cg会自动播放的。外面似乎又获得了什么重大发现,莲中莲似乎从一号副本的隐藏boss那里获得了更多消息。 "等你们结束这个副本之后暂时就别到处乱晃了,最近琢磨着打算开大会呢,虽然会提前通知。"江雨这么说着,似乎是察觉到贺望的眼神,默不作声地将左手盖在了他的手上,“那些在后面一些副本的也让人都去说了。” “最近真是进展神速啊。” 出乎意料的是,在之后的闲谈阶段是葡萄开口的次数占大多数。王佳晨除了在开始的时候说过两句,在后期基本上就是闭着嘴,双手抱胸着坐在较远的位置上。葡萄和江雨确认了一会外面的情况和当前副本剩下的可能会有危险的地方,带着王佳晨离开了。 “我感觉哪里怪怪的。”贺望看着被关上的门,凑到了江雨的耳边低声说。 江雨摇了摇头,耳朵差点碰上贺望的牙齿:“一般这种情况呢,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插手。” “?”贺望看向近在咫尺的江雨,脸上的疑惑完全没有收敛。 “就像是周道和小满之间再怎么闹变扭,那也是他俩之间的事情。相对封闭的环境和被限制的交际会让一些事情最好由当事人自己处理。” “但是王佳晨不是san太低压力过大吗?” “啊,你不知道她俩之间进行了一场关闭直播的话。现在事情应该已经进入下一阶段了,你没发现她俩之间基本上都没有互动?” 贺望想起葡萄曾经说过的“转移注意”以及当时对方脸上的表情,点头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按照他的智商和情商,最好还是不要随意参和进去。虽然注意被转移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找到自己之前的重点:“你白天的时候怎么没给我发消息呢?” 江雨被他的问题弄笑了:“我一直都在充电,要不然这会可能还醒不过来呢。抱歉,我没想到会花费全部的时间,不然还能视奸你做实验来着。” 好吧,这个理由还能接受。贺望快速将这个问题翻篇,想要问问他身体情况怎么样,发现江雨的眼睛已经开始一闭一闭的了。 “你这续航能力实在是……” “诶呀,我没事,真的。毕竟按照剧情来说我应该已经下线了。”江雨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喽,等你出来后我们一起去吃糖葫芦吧。” “这种flag还是少说比较好吧。”贺望将他塞进被子里,抽回自己的枕头,“没有其他选择吗?比方说火锅什么的,这几天感觉我的舌头已经要坏掉了。” 江雨埋在被子下面的笑声有些闷,他面前睁开眼睛,差点被贺望背后的灯亮瞎:“别的也有哦,最近应该都会开着。” 贺望没回复,flag立到这种程度也有些太危险了,总感觉接下来的这几天不会好过。不过根据他之前获得的信息,在这里血量归零的话也不过是立刻退出。虽然精神上面受到的伤害可能会导致有一段时间不敢进入副本,但他的承受能力应该也还行。 第二天的采样和测量照常。贺望站在平台上面,没有等到探出云层的太阳和身后带着水的脚步声。但当他往下走的时候,手心传来难以忽视的凉意,甚至比周围贴着装水样的地方还要冷。 贺望被吓了一跳,立刻把水样送进微波炉后解开束带看了一眼。没有外伤,甚至连颜色都没有变化,但那股凉意依旧存在,甚至还有往边上以及手臂部位蔓延的趋势。果然见到副本boss后就算脱离战斗也得付出一些代价,贺望这么想着,发现手心发凉的地方对应的防护服破了一条细长的裂缝。 所以是因为这些防护服的历史实在是太过于悠久,而自己正好是那个一上手耐久度就消失的倒霉蛋吗!这就和下矿结果一个没注意镐子爆掉同样让人血压升高,更何况他现在的情况堪比生吞了一个河豚。 或许是某种心理作用,贺望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开始不清醒起来。他记得自己接下来应该要去旁边的实验室测量,而那些测量的步骤不知为何形成文字出现在视线里面,就好像有人生怕他忘记其中的某项步骤。 贺望在水样转好之前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从江雨的例子来看,上午采样的时候接触到外面的话,至少下午才回起效。而他只不过是皮肤接触,或许起效时间会比那种划破手腕的伤口要长上不少。他还有时间将后续事件处理一下。 事已至此,先做实验吧。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貌似是自己的幻觉的东西还挺有用的。首先就是不需要低头才能看清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其次做完的步骤还会自动消失。几乎挡住左半边视野的步骤一点点消失的感觉还怪解压的,贺望这么想着,试图忽略不断出现在他目光落点的眼睛。 那些眼睛仿佛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就这样半睁着看着他。虽然很诡异,但只要大着胆子摸下去的话就会发现现实并没有这些东西,机器开关还是开关,移液枪量程还是量程,并不会发生触摸到某人眼睛的情况。 扔掉蓝色的手套,贺望抓着纸快步来到大厅,却发现那里没人。他不得已来到她们的房间敲了敲门,将数据交给了前来开门的葡萄。贺望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和对方讨论一下接下来要是他也倒了应该怎么办,现在想想还能干活的就只剩下眼前的人,真是地狱场景。 正当他要开口说出自己的情况的时候,对方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张便签举在他眼前,“船长打开了窃听装置,随便聊点。”随后葡萄用两根手指夹住便签翻转了一下,露出背后的那句话,“具体情况等我来找你的时候说”。 贺望本来就开始隐隐作痛的脑子这下更是难以运转了,好在他的嘴还能开口乱掰点垃圾话聊聊。左手上面的冷意让他清醒了一点,明明那上面可能粘上的水早就被他擦掉了。 他回想起江雨安详的睡脸,暗自吐槽马上就是好兄弟一起躺板板了。不过这似乎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这样的话不就可以和江雨一起成为bug到处乱窜了?他这么想着,行尸走肉般回到房间里面。 之前梦见的那个东西,贺望不知道怎么称呼它,如果能再和它对上或许会展开一些新的局面。但是他实在是担心自己只要躺下去就没办法起来。既然如此就先等葡萄把她手头的事情做完吧,他这么打算,话说回来,对方到底是想要探究什么才进这个副本来着…… 完全不清楚对方那一对到底要干什么,这或许就是交流不够的坏处。要是一起过了副本却完全没有增加对对方的了解,那不就是白过了吗!从进入这个地方到现在,他似乎也就对江雨的了解深一点,之后要去找更多的人交流。时间在瞎想中过得漫长,但好在贺望还是清醒着等到了敲门声。 “你说你可能也中招了?”葡萄的脸色几乎没有变化,就好像这件糟糕透顶的事情也没那么坏。 贺望点点头,伸出了存在感一直以来都很强的左手。 “嗯……我不是那种感知很强烈的人呢……”葡萄凑近看了一会,完全没看出什么,“你自己看能看见什么吗?比方说眼珠啊、穿过来穿过去的红丝带啊、从血肉里面长出来的植物啊什么的。” “不是,你后面举例的这些东西认真的吗……” “你要是看过其他感性派写的报告的话就不会意外了。说说你的手心,没准我能通过数据总结的方法判断你现在的情况。” “就只有半睁的眼睛。” “那你san值还不错。梦里的一个存在故意捏住了你的手,然后就在现实中暴露在含有污染物的海水中……”葡萄在思考的时候眉毛会皱起来,这让贺望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等待医生宣布自己还有几年好活的绝症病人。 “一般情况下,这种存在在意识中的产生是因为你的潜意识想要告诉你什么。一些你已经通过感知察觉到的信息难以在现实的思考中成形,而在睡眠状态下能更加清晰,但总归还是混乱的,这就导致这些存在一般都很谜语人。” “或许是你感知到防护服本身就很容易破所以才会这样?然后他和你介绍的世界观是结合了江雨的介绍和一些猜测……”葡萄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好难理解你们眼中的世界呃呃。佳晨之前也经常冒出类似的发言,什么这个世界就是天灾爆发后人类所有的罪孽和过错从各种汇中释放出来,尖刺如同陷阱那样从地面升起什么的……” 贺望理解了一下,突然觉得其实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反正江雨是这么和他讲的:污染物被土壤吸附,但海水上来后,土壤的物化性质发生变化,然后污染物在介质中间发生了一些转移…… 贺望捂住自己的脸,忍住在这种严肃的情况下笑出来的想法。 第5章 海洋(下) 1.16 再次见面 “虽然我是很想和你说别轻举妄动,但你看上去已经准备好作个大的了。”葡萄突然这么说,身体往后靠在了一张守则上,“总感觉江雨不在你就会去想一些疯狂的事情。” “我只是在想能不能让船长来帮你采样,毕竟总不能让我们四个全都倒在这个地方。你说我要是直接去和他说会出大问题吗?” “等你真的倒了再说,游戏npc的行动轨迹最好不要去改变。”葡萄没完全否决,但看上去也并不赞同,“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 “那这个副本有什么隐藏boss什么的吗?能完全排除我梦里面遇见的那个东西的存在是真实的吗?” “这些问题对我来说实在是很难回答,要是那两位能分出精力来回答你就好了。话说你那边有待在信息框里面的经验丰富的人吗?虽然大部分人都去五号或者六号了……” [好粥道]:抱歉啊,哥们走的□□派,了解不了一点 [路过嘴快全吃了]:什么,你要作死吗?实在不行你等下次和雨哥一起的时候再压san啊,要是一个没把控好会很麻烦的 [蛞蝓猫]:说实话场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趁热喝了也不是不行吧 “啊啊,这也不能走,那也不能走,要不我还是睡觉去得了。那样还有可能再梦见什么……”贺望看了一眼江雨,决定结束对话,“辛苦你了。” 等到葡萄毫无留念地关上门,贺望拖了把椅子坐到江雨的床边,学着对方之前的样子拿着纸和笔,时不时往那上面写点东西。江雨还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其他两位管理员和他本人都没有出现在弹幕里面,或许外面的情况更加混乱。 贺望随便往纸上划了几笔,突然很想在江雨脸上画小乌龟,要是对方能在他画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一个仰卧起坐爬起来也好。为了试试这支笔在皮肤上面的效果,贺望先在自己的手背上尝试了一下,画了个圈。笔不太能顺畅出墨,但也还好,至少能画。 但是在将那支普通的圆珠笔拿在手上准备的时候,贺望发现这四周似乎在渗水,或者说有地方在渗水。滴答滴答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潮湿的、嘈杂的,贺望第一时间看向江雨,打算着将他转移到别的地方的可能性,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只有大片的水渍在往外扩散。 冷意扩散到肩膀,贺望打了个寒噤,意识到对方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你做了什么?江雨在哪里?” “居然不是先问自己的处境吗?你真的很在乎他啊,这是不是有些不符合常理了?”湿哒哒的声音似乎是贴上了后背。 贺望觉得很生气,而他的手甚至都开始因为寒冷而发抖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一想到他就很稳定,而我只有在你不稳定的时候才能见到你。” “那就干脆永远都别见面啊!”贺望也不去想什么看见对方的时候自己的眼睛和脑子可能会爆掉之类的事情,直接一个转身,左手握拳砸了出去。 拳头穿过了水流,贺望看着对方嘲弄的表情。它甚至还想了一下,抬手抹了一把脸后就变成了江雨的模样,带着平时的微笑看着贺望:“真没想到你第一次看见我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贺望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面冲。江雨的脸上面长出了半睁着的眼睛,周围的一切都开始长出半睁着的眼睛,而他现在左手没法从水流里面抽出来,只有右手以及一直攥着的圆珠笔还能进行或许根本没有伤害的行动。 现在似乎只有一个选择了,耳边的声音除了无意义的嗡嗡就是水珠落地的杂音。要是右手也被对方困住的话,干脆就使用头槌吧,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被对方直接弄得血量归零退出副本。 一血是被充满污染物的海水淹死,那很坏了。 刺穿什么东西的声音,右手的手感也像是刺中了什么。贺望一下子清醒过来,耳边的声音一下子远去,就像是将他一个人抛弃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面。但很快,液体滴落的声音响了起来,同时传来的感知就是手好痛,甚至还有点火辣辣的痛。 张开嘴喘了几口气后,他终于看清眼前的场景。他还勉强站在江雨的床边,但场面似乎并没有那么美妙,因为一支普通圆珠笔正中圆心扎在他的手心,而掉落的血液使得白色的被子看上去很难洗。 不对,现在第一反应是处理他的左手。贺望没有思考太久,血腥味让他有点发晕,被子的事情等他去找船长包扎一下之后再说吧,希望江雨没有洁癖,不,要不到时候直接瞒着他算了。 然后他就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敲开了船长室的大门。船长似乎是被他吓倒了,但对方不愧是见多识广的成年人,很快就反应过来,抓着他的手腕走了进去。 正当贺望想要再胡思乱想一段时间抵御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痛觉的时候,他瞪大眼睛看见船长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工具箱前。箱子的卡扣被打开的声音清脆,但是箱子里面装着的东西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好了,螺丝刀、胶带等看上去和处理伤口完全无关的东西令他想起之前葡萄的忠告。 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船长攥着他的力道很大,就像是抓着什么毫无反抗之力的小鸡仔。而对方脸上的神情变得平静,甚至还能透露出来一点娴熟,就好像对这种情况非常了解,如果不要拿着看上去能喷火的工具接近他的手的话就更好了…… 贺望率先咬住了自己的右手,这样到时候至少不用惨叫得太厉害。左手因为被捏太紧已经开始发麻了,贺望恨不得让自己再麻一点。船长拿着他的妙妙工具凑近了一点,这实在是有压迫感,于是贺望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剧痛击中他的时刻到来。 他回想起自己小时候面对抽血的针管的场景,尖锐的东西扎入血肉是多么轻松。啪嗒,什么东西掉到了地面。结束了吗?贺望睁开一只眼睛,正好看见船长捏着还停留在他手上上面的那一半抽了出来。 他的尖叫声听起来实在是太惨了,惨到葡萄都直接跑过来推开船长室的大门。虽然对方看清现状后瞳孔地震的表情很好笑,但是贺望暂时没有那个心思去想这件事。他全身都在抖,要不是被船长狠狠拽着,他都快要蹲到地上去了。 又是啪嗒一声,圆珠笔在地上团聚了。 随后某种从来没见过的泡沫凝胶将他的伤口包住了,贺望已经不指望自己的伤口能被好好处理了,他只希望自己不要死于奇奇怪怪的原因。但奇特的是,凝胶喷上去之后,伤口确实没有那么痛了,甚至于当船长开始往他手上缠胶带的时候,贺望已经可以在心里狠狠吐槽这究竟是什么“俺寻思能行”治疗法。 葡萄看起来也是同样的想法,但站在边上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找来纸巾,把地上看上去很凄惨的圆珠笔捏起来扔到垃圾桶里面。等一切都处理好之后,她看上去有很多话要问,但是看着不明表情的船长,她还是没说。 “在回去之前最好不要用这只手了。”船长看着贺望,语气中多少带了点责备。 “那采样怎么办?”贺望扭头看向葡萄。对方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是葡萄莫名能读出“你也知道采样怎么办啊”的意思。 “那要不……上去采样的时候我和你一起,然后测量的时候让另外两位帮你一下?”船长有些迟疑,“采样的操作会很麻烦吗?” “真的吗!”贺望就等着对方说这句话了,“没事,操作很简单的,到时候我和你一起上去。我也是看了一次就学会了的。” 葡萄看了贺望一眼,跟着说:“那真是帮大忙了。” “我的学习能力和你们这种年轻人可没法比啊……”船长说是这么说,但这事就这么定了。 等离开船长视线后,贺望面对着葡萄“你最好把发生了什么全都说出来”的眼神,只能嗫嚅着说:“这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又见到它了,这支笔的事情也是它干的,完全不是我想要拉船长帮忙,呜啊!” 葡萄收回掐他手臂的手:“你也是个会来事的,我已经没精力帮助你了,你再作死我可没法把你和江雨都拖到出口。那个所谓的boss怎么这次突然对你出手了,他想干什么?” “好像是我这类人在san值低一点的情况下才能碰上它,但至于它要干什么,完全想不出来。感觉就是那种为了让人减员设置出来的boss。” “那你之后要是再遇见它怎么办?” “再给它一拳。” “6。”葡萄看上去已经完全不想管他了,“那你就等着我给没法行动的你们一人一刀快速退出吧。” “别啊,这样评分会跌的。” “反正你下次还要来。或者说我现在就结束这个折磨状态,然后把你们全都抓去找心理委员。一个个的要么作死要么自残要么爆压,给我整‘形势还真是急转直下啊’是吧。”葡萄看上去也在压力爆炸的边缘了,贺望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闭嘴。 葡萄看着贺望手上缠着的那一圈圈胶带,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我们都应该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贺望回想起了前不久经历的物体抽出血肉的痛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1.17 上岸 贺望安分了几天,而boss也没来找他。这一点让他感觉很奇怪,毕竟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就应该痛打落水狗——没有说他是狗的意思。 王佳晨的脸色好了不少,今天起来的时候看见她俩又和最开始一样待在一起。但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像是贺望手心的洞一样。但这毕竟是她们之间的事情,贺望也没打算干什么。 圆珠笔留下了一条缝,贺望总觉得那是某种合上的眼睛,不知道他下次来的时候会不会保留。 江雨中间又醒来了一回,但没清醒多久就一下子倒了回去,关机速度超越了99%的地球用户。他的头一下子磕在墙壁上的时候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好在没磕太狠。 沾着血的床单单手没法洗,贺望只好拜托葡萄帮他处理。她从仓库里面翻出来一张新被套,姑且是让人躺在了干净的床铺里面。从房间到船长室地面上的血迹被船长拖干净了,贺望只好和自己受伤的手面面相觑。 仓库里面的盘点也交给王佳晨和葡萄了,但在贺望的强烈要求下让他旁观,好歹算是参与其中。 靠岸就在下午,贺望坐在大厅中间,等着葡萄她们将最后的数据输入进去。他现在切身体会了自己目前是人类但不完全是的状态,开始抠左手上面的胶带,然后发现粘不回去了,干脆就全都拆下来。这只是一个看上去像是人的躯体,仿生的,能痛能动能流血液类似物,科技含量高得不行。 凝胶在第一次换胶带的时候就被清洗掉,他真的很好奇那是不是还可以拿来糊墙。贺望尝试着握了握手,被痛得龇牙咧嘴,最终放弃了尝试。好在要把江雨的身体搬过去的话不太需要手掌,要不他只能向船长借一辆小推车。 “你就庆幸这是在副本里面吧,要是在现实发生这种事情有你痛的。”葡萄头也没抬。 “这要是在现实里面我也不可能被一支圆珠笔暗算啊,反正肯定扎不了那么深。”贺望将扯下来的胶带投到垃圾桶里面,没中。 葡萄哼了一声,把垃圾桶踢过去一些。贺望特意把胶带捡回来,用完好的右手团了团,这下终于扔进去了。 “果然一起过副本是培养革命友谊最好的办法吗。”王佳晨看上去很高兴葡萄交到了新朋友。 “姑且算是这样吧……”贺望的额头上面冒出不存在的冷汗。倒不如说是因为他只要江雨不在就会如同没人牵着的狗到处乱跑,一不小心就会应该狗链缠上什么东西把他勒死,而此时出现了一位实在看不下去的同类,一爪子给他按住了。 “我真希望你的监护人能把你看得更紧一点。” “那还是算了吧,实在是有点gay了。” “你还能感觉出这一点实在令我感到佩服。” 王佳晨看向他们两个的眼神多少有点慈爱,感觉要是江雨也清醒的话,他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贺望还是没有太明白葡萄总说的“别让对方太当监护人”的说法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方在这一方面含蓄得要命,脸上的表情也很纠结。 输入数据并不需要花太久,而那两个人手脚也很麻利,桌子上面摊着的东西很快被收好塞进一开始的黑色背包。大厅轻微晃动了一下,像是有所感知一般,贺望转头的瞬间看见身后的驾驶舱的门被打开。 船长站在门框里面朝他招手:“要进来看吗?你们都是。” 贺望第一个走了过去,听见王佳晨在背后说:“我们两个看过了,你一个人沉浸式体验一下吧。” 好吧,回到岸上的画面或许只有第一次看的时候才具有足够的吸引力。贺望侧身朝她们挥挥手,一溜烟钻进他最喜欢的驾驶舱。船长将他按到那张柔软且可以旋转的椅子上,点开了朝向前方的镜头。 带着强烈人类造物风格的铁门从眼前灰蒙蒙的海水里面逐渐靠近。船长按了几个他完全看不懂的按钮后,铁门往一侧打开,而他们进入了一条灰色的隧道里。 隧道上方间隔着的灯将视线能够扫到的地方照得透亮。海水里面漂着的悬浮物此刻就像是丁达尔效应中的灰尘,只不过下落的速度看起来是在慢放。隧道看起来好像很长,背后关门产生的水流让眼前的一切紊乱了一阵,漂浮、下落变成了往前倒。 贺望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但他几乎屏住了呼吸。流动的光芒向两边分开,他们开始前进了。这是一次测量的结束,一次回归,一次修补和审视自己的机会。贺望感觉自己慢慢脱离身处海洋的时候所感受到的一切,那些半睁着的眼睛合上了,没有任何的留恋。 另一种氛围冒了上来,但或许是还有一段距离或者还不到时间的缘故,贺望并不能完全感知到具象化的细节。“浮萍”开始往上走了,但平稳到几乎感觉不出来加速度,这让上升的画面显得奇幻。 “是时候说再见了。”船长的声音里充满了轻松,“很高兴和你们待在同一块地方长达九天的时间。” “谢谢你。”贺望现在已经完全不会对船长产生害怕的情绪了。他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左腿一蹬让椅子转了半圈,站起来抱了一下对方。虽然左手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真的很高兴。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学校里面被折磨了一天后总算看见自己家那扇熟悉的大门。贺望就这样保持着兴奋离开驾驶舱,将江雨像是一个大型玩具熊那样抬起来夹在手臂里。这个副本最开始的地方,他走在灰色的长廊里面,身后跟着提着背包的葡萄和王佳晨。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杂在一起。脖子被江雨的短发弄得有点痒,但一想到马上就能和他在副本之外见面,贺望恨不得直接飞到副本结束点。他有太多话想要和对方说,这几天可把他憋死了。 出场cg浮现在贺望的眼前。两只手夹着的江雨一下子消失这件事情让他身体抖了一下,太吓人了,还以为是boss直接追过来蹲点。他一抬头看见自己又“灵魂出窍”,而cg里面的江雨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往通道的尽头走去。 系统播报评分的声音直接被他忽视,贺望一睁眼就看见江雨斜靠在某一个出口,在视线对上之后径直朝他走过来:“非常棒!你的适应能力在我见过的人中位于前列。” 等到江雨接着身高将半个身体压在他身上之后,对方笑眯眯地开口,说出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但你或许需要和我解释一下左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心虚,甚至比面对葡萄还要强烈的心虚令贺望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寻着突然出现的脚步声转头后,他看见同样离开副本的葡萄牵着王佳晨的手,完全没有遮掩脸上看好戏的表情。 怎么感觉他是这里四个人中地位最低的那个,贺望这么想着,终于回到了进副本前的状态,一把勾住江雨的脖子:“或许你也应该和我解释解释手腕上面的伤口以及之后的昏迷是个什么情况。”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江雨冲看戏的那两位挥挥手,带着江雨走回了一组的交流大厅。 这里的人似乎比他记忆里的要多,贺望看着江雨和每一个对上视线的人打着招呼,觉得这或许就是所谓人脉。小心绕开每一个聚在一起讨论的人团后,贺望跟着江雨站定,果不其然看见了华雪以及被她犹如法杖一般拿着的糖葫芦串。 “下午好。”华雪无视江雨盯着山楂果子亮晶晶的眼睛,“暂时就待在这里几天吧,让江雨给你讲讲最近发生了什么。” “是要开大会吗?具体时间定在什么时候呢?” “初步定在第240天,那些大副本里面的人还需要一些时间善后。辛苦了。”华雪随手摘下两串塞到贺望手里,“玩去吧。” “谢谢。”贺望就这样被江雨拽走,前往下一个地点。同样的,和顾云谈了几句后,对方也从抽屉里面摸出来两颗巧克力塞进贺望的手里。 “这看起来像是做完任务后到处领取奖励。”终于抓住机会坐下来的贺望将其中一串糖葫芦递给了江雨,“还有别的地方能领吗?” “很可惜,一组就只有这两个甜食领取点。”盯了一路的江雨终于获得了他想要的,安安分分地坐在贺望的边上低头慢慢吃。 哦,所以还有别的东西的领取点。在口腔里面碎掉的糖扎了他一下,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或许是江雨吃糖葫芦的技巧更加高超,他说话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下个副本就让周道带你吧,我这里有点事,走不开了。” 贺望点点头,左顾右盼了一下,没看见周道的身影。 像是知道他什么意思,江雨继续说:“他人被抓去检查了,明天咱们就去看看他,给他带点水果什么的。” 不是,这描述听起来感觉周道像是躺在病床上只能看着窗外和床位中间飘荡的帘子。明明他离开前这人还是好好的,怎么十天不到就惨成这样了。况且在这里也会受到创伤吗?怎么伤到的?贺望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发现手心的那道疤还在。 “嗯,差不多就和你这道口子一样。他在之前的副本里面仗着自己出去后就不痛了没在乎这些伤口,结果现在一检查就被按在病床上养伤了。”江雨指了指贺望的伤口,再伸出手给他看手腕上面的划痕,“都只能慢慢恢复喽。” “之前没注意吗?”贺望终于咽下去嘴巴里面的那一颗,获得了说话的权力。 “扫描的机器前不久才造好。我是第一个上去的,凑热闹往前走结果被抓住的周道是第二个,一扫一个不吱声。脱离副本只是屏蔽了痛觉,但伤还在那里,先前我们都觉得没问题了,外面的伤疤只是某种装饰。”江雨动作快得很,叼着竹签试图把粘在上面的甜味也嗦完,“不过或许这也不算坏事。” “不算?” “至少我们现在有很多时间面对面交流情报了,大家也在考虑要不要建个第二层,让每个人都有个独立的房间。我们不得不慢下来了。”江雨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好像对类似于调休、放假延期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 贺望看着眼前的来来往往的人,撑住自己的脑袋,想着自己未来的事情。 1.18 诸葛天明 三组的布置看上去和一组的完全一致,贺望站在走廊和大厅模糊的交界线,目光落在了右侧的第一个房间。而在他的注视下,本来好好关着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从里面走出来一位正常到令他有些惊讶的人。 那人将手插在棕色的风衣口袋里,眼睛一抬就锁定了他的位置:“啊,你动作好快啊,这么快就来找我了吗?” 贺望也不打算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直接朝对方走去:“你之前告诉我可以来找你的。” “又没说不欢迎你。”对方将他请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听到门把手弹回去的声音之后,贺望不自觉颤抖了一下。不得不说这里的人总有一种能把普通的关门搞成下一步就要杀人灭口的气氛的能力,他不管听了多少次也没能习惯。 这里说是办公室,实际上更像是棋牌室。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木质的棋盘,黑子和白子被一个看上去年级挺大的塑料罐子装着,摆在棋盘的两端。棋子正对着的是两把平平无奇的竹椅,对方请他坐在上面,发出了老旧的吱呀声。 明明这里其他地方摆着沙发和更高的桌子,但对方似乎就喜欢坐在矮一些的竹椅上。将自己的长腿折起来真的会舒服吗? “下棋吗?”对方将手肘支在棋盘上,手掌挡在下半张脸前。说实在的,这个画面让贺望怀疑如果调整一下角度和打光的话,对方圆框的眼镜可以反射出悬疑的白光。 “不会下围棋。”他随口回答,想要把话题转移到他想要知道的地方。 “我也不会。”对方笑了起来,就好像利用某种刻板印象摆了贺望一道,某种恶趣味,“五子棋,三局两胜?你赢了我就回答你的所有问题。” “输了呢?” “那我更要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向你展示了。” 黑子在贺望那一边,他撇嘴,抓起一颗摆在了正中央:“那我岂不是输得越惨越好?” “非也,非也。我还是更希望你多陪我下会,顺便满足我想要扮演一个谜语人的愿望。”白子在对方修长的手指中间停留了一会,落在黑子的右侧。 “好吧,[天人感应]。” “唔……我叫诸葛天明,大家习惯叫我诸葛。”对方的视线完全聚焦在了棋盘上面,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只留并不乐观的发际线在他的面前。 “贺望。”他的注意力却完全分散,开始观察办公室里面其他的地方。这里和一组那边的办公室完全不一样,他还以为每个地方的办公室都是那种桌子电脑旋转椅的配置呢。 第一盘结束得很快,只能说贺望完全打不过对方,甚至落在棋盘上面的棋子都没超过30个。不过他也有很久没有和别人下过五子棋了,只记得什么活三拖四,结果诸葛不知道设了什么陷阱,直接下出了一个双活三来。 在将棋盘上面的棋子收回放进塑料罐子的时候,诸葛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对方漆黑的眼睛似乎看不到底,贺望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看回去,看见了一张友善的笑脸。不是他想要吐槽,这里的人是不是有些过于礼貌了。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被系统抓进无限流的剧情,一般来说就是要出现那种不听系统话结果被祭天营造恐怖气氛的炮灰,拉帮结派不干人事欺负弱小结果被主角干爆的反方小喽喽等等人物。然后其中免不了有几个嘴巴不干净的被人看了一眼就如同新年乡下的烟花那样立刻爆炸的角色。 但是为什么自从他来到这里面对的不是友善的笑脸就是友善的笑脸啊?倒也不是说这样不好,这样对于他这样的新人以及大概率是炮灰的家伙来说实在是友好过头了,让人不禁怀疑后面是不是要来个大的。毕竟存留在他语文作文素材库里面的那句什么什么馈赠什么什么暗中标好了价钱令他对于别人的友善多少带点惶恐。 “我下得实在是不好,要不就算了,你直接和我聊聊?”贺望将最后一个黑子放回去,双手放到膝盖上。说实话,下五子棋也被人爆杀令他有些耳朵发烫。 “再下一盘吧。”对方朝他摊开手,中指指向棋盘正中间,似乎是铁了心要按照之前的说法下完了才肯好好开启一场谈话。 贺望在心中叹气,这里的人真的都挺有个性的。要直接说是怪癖的话似乎也没问题,但姑且还在正常能够接受的范围里面。 第二盘,又是贺望先下,又是落在正中间的黑子,就像是一滴墨水落在光滑的棋盘上。这下他收回四散的注意,也和诸葛一样垂眼看着棋子越来越多的棋盘,等待着对方再次使出什么招来结束一切。 但这一次对方似乎也没那么急着击败他。出现了活三就堵上一头,然后变成拖四,然后再不紧不慢地堵上另一头,就像是单纯在消磨时间。棋子逐渐蔓延开,甚至触及到了棋盘的边缘,随后又只能换个方向继续下。 “不结束这一局吗?”贺望看着对方再一次堵住自己连成五子的希望,眼睛上挑。 “只是在和朋友玩罢了,又不急。”对方的指甲敲在白子的塑料罐边缘。不得不说,这个场景要是对方再拿着一把可以开合的折扇就更加对位了,装b的时候让折扇唰一下张开,然后将里面漆黑的墨字对着他。 贺望在心里吐槽,不情不愿地再随便找了一个新的突破口。下到一半升起的好胜心早就被延长的战局浇灭,现在只留下一个不知道“折磨”什么时候结束的可怜人。或许是某种存在看不下去了,贺望随便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弄出来了一个活三拖四。 “恭喜,你赢了,我们再下一盘吧。”对方的语气中存在着高兴的情绪,真不知道是因为能和贺望再下一盘还是真的为贺望获胜感到高兴。 收拾棋局的时候总是最无聊的。贺望伸手将中间那一大块黑子扫到他这边的时候,一不小心触及到对方的指尖。诸葛像是心情很好一般顺势点了点他的手背:“下次可要小心一些啊,贯穿伤总是难好一些的。” “没事,早就不痛了。” “船长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你叫得可惨了。” 好吧,好吧,在众人面前丢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贺望按了一下自己的后颈,那个时候的痛感在回忆里面消退了不少,要不是对方再次提起,他或许很快就要忘记掉这件事了。 棋子碰撞的声音很清脆,贺望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材质,冰冷且光滑。第三盘开始,这下黑子被整罐提到对方那边。依旧是落在最中央的黑子,但拿着黑子的人似乎很快掌控了进攻的节奏。 先前一直都是贺望拿的黑子,也一直是他按照自己的直觉掌握主导。而诸葛一直密不透风地将所有的地方堵上,挡得严严实实的。而等到对方开始进攻的时候,贺望就感觉到想要防守到方方面面实在是需要更高的实力。 他大脑里面某一块地方开始运转,试图预判对方下一步的落子,也试图判断自己下在哪里才能获得更大的收益。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么动脑了,但他觉察出自己正在感到快乐。 最后当然是他落败了,甚至都不知道是从哪一步开始形式就一直在下滑。贺望安静地等着对方将最后一颗棋子抓进罐子里,然后往后一靠,听见了熟悉的吱呀声。 “有什么要问的吗?”对方终于打算回答他一开始的问题。但是很可惜的是,贺望现在脑子已经有些转不动了,只能盯着对方的动作两眼放空。 “随便聊聊吧……” “那谈谈有关那种奇特的天赋?我一般叫它天人感应来着,话说你有没有玩过极乐迪斯科啊!你要是回去了一定要玩!可好玩了!”诸葛说着说着突然兴奋起来,“去玩,算我求你,别看解说攻略什么的,先抛开一切玩玩。” 似乎是为了保证他的游戏体验,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完全可以概括成“你都,你都完全不知道你都,这个游戏他真的是,天神下凡啊,我跟你说,你都完全,你都不知道”。贺望听到一半联想到这个画面,没忍住笑。 一看贺望笑了起来,诸葛天明讲得更起劲了。 “天人感应,我们完全没有办法用科学来解释它的存在。你如果玩过游戏的话解释起来就很简单,类比一下的话就好像是那种主动技能的通灵。” “你会看或者听到一些现实中其实并不存在的东西或声响,但只存在于副本里。只要一出来就会脱离那种敏感的状态,而且就算再回头去看录播也不会出现任何异常,就好像这只不过是你自己的一场幻觉。” “这些倒是深有体会。”不得不说,从第三视角看着自己一下扎穿自己的手还挺幻痛的。要不是他真实体验过,贺望自己都想把自己送到精神病医院里面去看看。 诸葛伸手将手指插进塑料罐子里,似乎是想要借助棋子表面的温度让自己冷静下来:“很有趣,尤其是当你深入思考一番后发现这些幻觉都在告诉你信息的时候。” “像是第六感的具象化。” “没错。”对方用空着的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一种很好用的工具,规避危险、了解背景、探知真相,没什么比这更令人着迷的了。” “但在我看来它还挺危险的,一种双刃剑。要是不加控制的话,我估计会自己把自己弄死。”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不是吗?抓住它的把手,别让它对准自己或者身边的人,我会尽全力教你怎么做的。” 一颗黑子被夹起来,在贺望茫然的目光中被放到他的手心。 “副本道具,可以抵挡三次精神冲击。第246天的时候我有空,带你去三号看看,实践实践。” 1.19 师兄 贺望往右转头,看见江雨从口袋里掏出不知道换了多少次的草稿纸,在那上面写写画画只有他看得懂的东西。 贺望往左转头,看见不认识的兄弟双手放在桌子下面疯狂打音游。不是等会,这块半透明的板子还能有别的功能? 贺望在不被任何人关注的情况下往后转头,看见后排有三个人聚在一起石头剪刀布。他知道这个时候确实非常无聊,但是这是不是也太猖狂了一点。 他最终只能迷茫地抬起头,看着站在讲台上按动PPT的顾云,提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大学开班会。开场词很快就被念完,而顾云将这次开会的三个主题留在了黑板上。 同化、人设以及定期体检。 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贺望倒是知道一些,他视线又飘到了江雨身上,盯着他握着笔的手发呆。 在这个地方待得越久就越容易被这个地方的某种能量腌入味,或许到了最后想走也走不了,这就是从一号boss那里获得的消息。被完全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的存在同化,贺望完全没有办法想象这究竟是什么死法。 但是江雨似乎并没有对此产生太多的情绪。黑笔在他手中转了一圈,贺望看见他随手写下了“眼睛”。是在想上一个副本里面的事情吗?江雨好像确实在卡bug的时候短暂体会了一下那种视角,希望这不会对他的精神产生太大的冲击。 “人设,简而言之就是大家对外表现出的标签。”顾云咳嗽了一声,敲了敲黑板,让所有人的头都抬起来看向他,“这一点我们在之前有所了解,就是那些被过分展现出来的癖好。这似乎和我们被同化的进度成正比。” 贺望不安地看向江雨,对方嘴角勾起,给他展露了一个和平常没有区别的笑脸。或许他此刻也有了自己的办法呢,贺望这么想着,却完全无法放下心来。 最后一项倒是简单,贺望已经坐上去尝试过了。检测仪是一把从外表上看颇为舒适的椅子,就和理发店里面的那种一样。只要坐上去靠一会,所有的数据都会在一旁的电脑上面显现,还挺方便的。 “每个人出副本之后需要去那里检测一下,而进入副本之前最好也借此了解自己的身体是否恢复完全。” 之后就是一些老生常谈的东西了,什么注意安全、团队合作、心理健康等。贺望将手塞进外套的口袋里,摸到了那颗始终冰冷的棋子。他灵机一动,偷偷展开屏幕,然后开始在那上面自带的小程序里面和机器激情下五子棋。 然后不出意料的,他连输五盘,下急眼了。刚开始的时候贺望还能分出一些心思去关注讲台上面的人到底在说什么,但下到后面,他已经完全没法在意其他的事情了。 或许是一开始制作这个小游戏的人将难度设置得太高了,毕竟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有人在能玩别的游戏的时候去和人机下五子棋。贺望想,这八成是诸葛给自己消遣用的。虽然他有实物棋盘,但没准他就是吃饱了没事干闲的呢。 “散会。” 这个词不知为什么就是很响亮,一下子就传到所有人的脑子里面。一阵起身的声音刷刷响起,根本不带拖沓的。贺望眼睛一闭往后一摊,就差赖在江雨身上寻找安慰了。 他稍微冷静了一下,手臂往右一揽,将头凑到江雨的肩膀上:“你在写什么呢?” “新的构思罢了。”江雨盖上笔盖,将摊在桌面上的纸拿起来举到贺望面前,“你看的懂我瞎写的东西吗?” “看不懂。”贺望这么说,却伸手拿过那张纸凑近了看,“看起来更像是过本报告。” “毕竟灵感来源于那里。”他将手中的笔转了半圈,将它揣进了兜里,“毕竟背景设定挺合我口味的。不去认识认识其他人吗?之前待在副本里面没见过你的人都挺好奇的。” “你说是吧,唐百。班会结束了还坐在这里可不是你的习惯。” 被点名的人用指甲在屏幕上面敲出最后一个音节,在画面中央乱飘的黄色线变成了蓝色。坐在贺望左边的那位玩音游的哥们发出一声尖叫:“你就不能晚一点说吗!这把是手感最好的一次了” “……我还以为你在练习弹钢琴,抱歉,我的锅。不过现在最重要是来认识一下你的师弟,我要出去找一下顾云,你们聊会。”江雨手一伸,把对方拉了过来,对着好悬没被两面包夹的贺望说,“我的刷新地点在办公室,你和大家随便聊聊。” 他顺手抽出被贺望拿在手中的草稿纸,就这样潇洒地离开了,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好吧……这位师弟,我是唐百。加个好友?” “贺望。”他将屏幕挪过来,发现五子棋页面还开着,连忙退出到桌面上,“话说怎么就成师兄弟关系了?不应该是学长学弟什么的吗?” “那家伙占我俩便宜呢,你猜猜谁是那个师。”唐百哼了一声,脸上依旧带着笑,“当长辈当上瘾了属于是。” 贺望扫了一眼对方的昵称,按下了确定键:“我好像在消息框里面看见过你。” “嗯哼,就是那个拖延症大爆发好久没去四号的懒货。要是再拖下去,到时候可能就会和你一起去那个副本了。” “让我一路抱大腿抱到底真的没问题吗?” “反正就和有些科目一样不需要费心,人的精力有限,得花在值得的地方。反正等回家后,和副本相关的东西一点都不需要记住就是了。” 无意识在课桌里面敲动的手指一顿,唐百看着残留在黑板上面的字迹说:“要不就这么说定了吧,你什么时候打算去四号就来找我。在这期间我尝试克服懒癌一下,到时候我们一起过了算了。” “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了?” “反正江雨不能进,麻烦别人还不如麻烦我,我好歹也算你的师兄,也就这里能帮你一下了。”他揽住贺望的肩膀,一看就是和江雨学的。 “为什么江雨不能进四号副本?”贺望快速瞥了一眼教室外面,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对那里有ptsd,四五六号似乎都这样。难度上去后总是会发生一些意外情况,总归是些不好的回忆。还有人对二号的海洋有恐惧症呢,勉强及格后再也不进那里了。” “我也是害怕自己脱离新手村之后被爆杀,从此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据说五号副本那更是逆天中的逆天,整个城都是恐怖故事,就连一路主打莽的周道出来后都精神恍惚了好几天。” “虽然我也很想抱大腿过去,但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大部分大腿都忙着过五、六号,留在外面的要不就是带学弟学妹要不就是忙得晕头转向。” “不过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大家都出来了,我可以等他们休整的这几天去问问。” 一口气说了很多话的唐百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停下自己的话头:“你对这里还熟悉吗?要不要我带你去转转?” 听得认真的贺望愣了一下,有些打不定主意。他确实是想要四处走走,如果有一个向导的话自然是最好。但这样的话感觉就像是从一只母鸡翅膀下被转移到另一只小一点的母鸡翅膀下,这样的感觉让他感到很怪异。 “对了,有一个地方江雨肯定没带你去看过。”对方自说自话地站起来,朝他招招手,“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的,打算明天再上报。” 贺望茫然地跟他走出教室,一路笔直地走向某一个方位。出现在视野里面的人越来越少,直到他们来到离中心最远的某间休息室前。 房间里面没人。和其他休息室一样,床、桌子、窗户,以及一些小摆件。贺望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情况,发现唐百突然爬到那张桌子上面,开始用肩膀蹭上方悬挂的那幅画。 荒唐的预感跳出来的同时,眼前活生生的人唰一下没了影子。贺望站在原地,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但为了防止对方在某地等急了,他还是艰难地克服将鞋子踩上桌面的不安,学着唐百的样子找着角度蹭画。 他就说这幅画怎么看起来比其它的要大一点,没想到前方有秘密通道。贺望没撞两下,就感觉前面一空,整个人就像是穿模了一样透过画和墙壁,来到了一个狭窄的空间。 “mc啊……”贺望探头,看见了唐百背后靠着的楼梯。 “mc啊。”唐百扶着他站直,随后艰难地转过身往上面爬,“我空下来后看见一幅画就想蹭一蹭,没想到还真给我蹭出来了点东西。” 在上面等着他们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还有到达渲染范围后就直接被雾笼罩的四周。贺望来到平台的边缘,直接找地方坐了下来。像啊,只能说很像啊,也就是平台变大了一些,而四周从海水变成了雾气。 “我猜这里就是第二层。要是咱们投票通过每人一个房间的话,这里就会歘一下变出一个和下面复制黏贴的楼层。”唐百坐到了贺望的旁边,指着中央圆盘说,“那里的最中间有一个和信标发出的光束一样的东西,你要去看看吗?” 贺望叹了一口气,没有起身。因为离开副本而重新变得不那么灵敏的天人感应就像是突然又连接上了的wifi一样,将那些或许不应该感知到的东西塞进了他的脑袋里面。 但这里的信息没有二号副本里面的那么强烈,大概也就一两格信号的样子。从棕色的雾气里面传来的呜呜声实在是不像风在刮动,贺望捂着耳朵,想要远离这样奇怪的声音。 “怎么了?” 贺望看见对方的口型,深呼吸后指向了他们来时的楼梯。随后他立刻逃似的回到了底下,差点因为靠出去的力道太大从外面的桌子上面翻下去。 唐百抓着他的胳膊给人稳在了空中,长腿一跨直接从画里面钻出来,扶着他坐到了床上。 “你不觉得那上面怪怪的吗?”贺望喘匀气后抬起头来看他。 “没啊,那里的风还挺凉快的。你感应到什么了?” “就只是感觉有点危险……” “好吧,是我欠缺考虑了。你要不休息会?我现在就把报告发给云哥。” 贺望扶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回到这个房间之后,或者说脑袋从上方的范围越过那一层天花板后,信号就断掉了。他这会感觉自己又变得活蹦乱跳可以在实验室待一个下午了,连忙摆手说不用。 这地方真的很奇怪,他这样想着,看着唐百将一个word传送了过去。 “奇怪,这次居然没有秒回我……” 贺望抿了抿嘴,从口袋里面掏出昨天江雨给他塞的大白兔奶糖。甜味冲淡了他内心的不安,但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只长在手腕上的半睁眼睛。 这整个世界总不可能是克苏鲁世界观吧。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写文应该老老实实列大纲,不然就会和我一样写得一团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海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