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 第1章 着床 风扇在头顶如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吹着,屋外的蝉叫声此起彼伏。 余白蹲在货架前整理着最下层的零食,忽地肩膀被拍得一颤,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就被林鸿用果冻堵住了嘴。未开封的果冻就这样紧紧地压着余白的双唇。“没开封的果冻也是软的啊……”余白刚这么想着,就对上了林鸿的眼睛。就那么看了一眼,鬼使神差的,她的嘴唇不禁使了点力,把果冻往前推了过去。林鸿始料不及,就被果冻堵了个正着,也堵在了嘴唇上……林鸿愣了一会,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一手掐住余白的脖子,一手拿走果冻,俯身上前,在余白的唇边处,唇角勾起,缓缓地说:“怎么,你想亲我吗?呃?” 余白就这样被吓醒了,在凌晨4点30多分的时候。怎么会做这种梦呢?那人居然是林鸿,而且梦境还这么清晰可见。余白在心里推测了下,可能是睡前给她发了条关怀短信的缘故吧。就这么安抚了下自己后,余白便闭上了眼睛,可是她睡不着了。近日的一些小互动不断涌上脑海,连同刚才的梦境。林鸿用手掐脖子的触感彷佛还停留着,让余白内心还有点小欢喜,就像打鼓一样,密集的鼓点让人忍不住兴奋起来……余白细细回味了一会,又忽地摇了摇头,难道我喜欢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翻来覆去的,余白彻底失眠了。 余白,这个名字是余妈妈取的。“为什么叫余白呢?”余白总是百思不得其解,总是猜想着这里面肯定蕴含着什么了不起的含义吧。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一句诗句——“江碧鸟逾白”,激动万分,先不管它是啥意思了,“‘逾白’不就是‘余白’么,难道自己的名字是真的有出处的?”这么想着,余白便迫不及待地跑到厨房,找妈妈问个清楚。“啥江啊鸟啊的,我不知道啊,就是生你后,眼睛一睁,上面是白白的天花板,就取了个‘白’字呗。”妈妈不以为意。“取名字不应该讲究个出处,讲究个好意头,讲究个五行补缺吗?”只是堵白白的墙?余白被当头一棒,不甘心地争论道。“名字嘛,叫得顺就好了。”妈妈手上的活一点没停。“那妹妹呢,余青听起来就比余白要好听很多!”“哦,那会啊,我睁眼后,第一个看到的是白白天花板,第二个看到的是医生青色的衣服,总不能又取‘白’吧?”好吧,半斤八两。从此,余白就不再在意她的名字了。 从广州回家后,余白打工了几年,有次跟顶头上司吵了一架,就快刀斩乱麻地辞职了。她妈妈看着她那样,也没说什么,“要不,以后,这个小超市就你看着吧,赚多少吃多少,你自己看着办吧。”这样,家里的小超市就交给了她。余白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就顺手接了过去。 小超市的地点算是还不错,在街边,小区门口旁边,每天门口人来人往的,倒是也有些流量。一进门,左边有一个约1.5米长的L型柜台,再往里走是1个3米长的零食柜,最后走多五六步就是一扇小门,小门里面是一个小房间。小房间里放着一些货物,还有一张折叠床和小方桌,方便休息和吃饭,尽头是一个1米见方的小厕所。大门右边是2个卧式冰柜、4个饮料柜和一些啤酒、牛奶等箱装饮品。另外还有2面墙的货架,中间是3排双面的小货架。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商超布局,一堆堆的物品推推搡搡地挤在一起,让狭窄的空间显得更逼仄了。余白一开始来到小超市的时候,看着眼前一排排的物品,总有种被那些物品压倒的幻觉。余白一直不明白为啥右边(即橱窗面)的冰柜离门口会留有差不多手臂长的白墙。余妈妈愣了好一会,才说:“得留点距离嘛,留点距离……”“留什么距离啊?——难道是风水先生说的?”余白的脑筋转得很快,因为余妈妈跟她说过,门口放植物的讲究——进财和留财。余妈妈点点头,她可不会承认是她放柜子的时候记错了尺寸。 到这个年代,网购是年轻人的主旋律,生活用品、糕点零食等等很多都是网上买。只有是急需或即兴的物品,才能让他们的脚步踏到店里来。所以,余白的事业算是比较清闲的。但是,她也没有直接躺平,按部就班地当一条咸鱼。毕竟,咸鱼要想好吃,也是得花些花样去烹饪的。日常急需的生活用品,她会考虑物品的急需程度来确定存货数量,比如卫生巾、调味品等等。在零食柜,她会放一些时兴、便宜或不容易上火的小零食,目的是为了吸引孩子和家长进场,走量。门上也会张贴一些海报,比如节日拜神的搭配促销、夏季的雪糕冰淇淋促销、冬季的火锅用品促销。在林鸿来了之后,还增加了啤酒促销。 超市是双开门,两边门都可以贴海报。“为什么超市不是拉闸门呢?我看外面好多小超市是拉闸的。”余白一堆为什么,余妈妈有时也会失了脾气,不理会。不过在余白的一点点改动中,超市生意还过得去,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只不过一天十几个小时都待在店里,有时她会觉得有点烦。虽然有隔壁店的大姐来唠唠嗑,但她也有觉得没意思的时候。特别是她妹妹——余青带了娃回家后,余妈妈经常在家里帮忙带娃了,就少去了店里,余白待的时间就更多。她开始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当初就我跟你爸两个开的这个店,你一个人要是待得闷了,不然找个伴儿陪陪你呗,都30多了,也是该找个了。”余妈妈很会抓准时机地催婚。余白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不过,这倒是也提醒了她,可以招多个人来看店嘛。打定了主意,余白立马算起了账,工钱没法太高,主要是太高的话,余白的钱就少得可怜了。钱也要,自由也要呀! 没想到,在招聘网发布了信息后,很快就有人来应聘了。来的是个女孩子,不过她来了没多久,跟隔壁大姐熟络后,就总是跟隔壁的大姐抱怨起余白的种种不好。这令余白有些不快,特别是她工作的那种敷衍劲,这让余白更加恼火了。还好,就在余白想着怎么辞退她的时候,她竟提了离职。余白强压住欢喜,皮笑肉不笑地祝福了她一番。 第二个来应聘的就是林鸿。面试很简单,余白就把日常工作和待遇说了下,问了句“你考虑看看要不要哈?”林鸿就回了“好啊。”快得余白都有点不可思议。于是,余白定了两个班,早班和晚班,余白上早班:8:00-18:00,林鸿上晚班:12:00-22:00。林鸿喜欢睡觉睡到大中午,余白喜欢在夜晚有些空闲,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不过余妈妈经常6点多就去开店了,等到余白去了再回家,说是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定有急需买东西的呢。“那边不远都有家24小时的便利店呢,他们也可以去那里买啊。”余白挺不明白的。余妈妈很坚持,“那不行,街坊邻居的这么些年,走那么远去买不浪费时间嘛,早上还得赶着上学上班呢!”余白知道妈妈的性子,便随了她去。不过等到林鸿上班了,才发现得匀出一天给林鸿休息,做6休1。余白有时觉得,其实做员工更好,有班就上,没班就休息。做老板呢,一天天担心那个担心这个,想这想那,可以说是全年无休的,真没意思啊。不过好在,现在不用把时间都贴在店里了。 林鸿是个像白纸一样的小姑娘,这是余白对林鸿最初的印象。因为她刚毕业没多久,而且小了余白一轮岁。一轮,就是12岁,意味着当余白是初中生的时候,她连幼儿园都还没上。没有见识过职场里的客套话、小团体和勾心斗角,没有见识过甲方的高高在上和胡搅蛮缠,可不就是一张白纸么!余白一开始看到 “鸿”这个名字,觉得这个人应该是瘦瘦高高的吧,一脸英气的。后面看到林鸿,就愣住了。林鸿比余白矮了大概半个头,一头蓬松的头发,轻轻地贴着她的肩胛骨。应该是刚洗过的头发吧,余白想,因为有一股好闻的味道钻进余白的鼻子里了。鹅蛋似的脸,白得像刚剥了壳。眼睛雪亮雪亮的,即使她戴着眼镜。手臂很白,跟那莲藕差不多大,肉捏起来软软的。这是一只可爱的小雁,而不是英气的头雁。这是余白的总结语。 “鸿”字,对于余白是一个印象深刻的字。有一次,看到小说里的人物在对对子,余白便转头对林鸿说:“我初中有一次课间休息的时候,后桌男生给我出了一个对子,叫‘鸿乃江边鸟’,我整整想了一节课才想出来。”林鸿合上书,一脸认真地看着余白,“你对什么呢?”“岩是山下石。”余白看着前面,仿佛在回忆那时苦思冥想后,在草稿纸上不断地写了划掉、写了划掉的情景。林鸿转回了头,沉默了几秒,用手指在书上划拉了几下后,依旧轻轻地说:“对得好呀!”余白呼了口气,“我也觉得不错,想不出其他的了,可那个男生说平仄对不上,差点意思。”林鸿一脸不忿,“他肯定是嫉妒你的才能!”“哈哈,我也这么觉得。”就这么一句话,余白便被林鸿逗得开心了起来。 林鸿说话很轻,那些话好像一颗颗圆润的珠子,“叮”、“叮”地掉在一指之距的铁盒子里,轻盈清脆。“好啊。”仿佛是林鸿的口头禅。 “林鸿,去擦拭下货架。”“好啊。” “林鸿,去贴下价格。”“好啊。” “林鸿,去查下临期。”“好啊。” “林鸿,你要不要喝奶茶?”“好啊。” 于是,“好好小姐”给余白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尤其那上扬的“啊”听起来又软又甜,煞是可爱。就算是佯装发怒的话,林鸿的声音也如云朵一般,看着大,其实还是如水般的软。有次林鸿贴价格的时候,没有贴在余白要求的位置上,余白假装生气地说:“哼!扣工资哦!”林鸿见状,立马昂起脑袋,双手抱胸,大声说:“哼!那你扣呀!”生气的林鸿看起来就像气呼呼的小猫,即使炸毛了,还是软乎乎的,那一丝情绪给她增添了些许生气,更显得鲜活可爱了。余白立马就怂了:“呵呵……没事、没事,改了就好了。” 林鸿干活利索,经常很快就完成每天的工作,比如清扫、检查、核对、上货什么的。干完了活,她会坐在柜台那里,拿起一本书静静地看着。余白经常觉得这一幕真是可爱。她就像上课的学生一样,左手平放在胸前,右手拿着笔,不时地写写划划。柔和的灯光打在林鸿的身上,就像她身上发着光一样。余白很好奇:“你在写什么?划什么?”林鸿抬头看着余白,浅笑着说:“划一些我喜欢的句子,写一些我想到的东西。”“哦哦,你在批注啊,很认真哦!”余白点了点头,余白看书时很少会写写划划。看着林鸿书上密密麻麻的笔迹,余白忽然觉得那些有点弯弯曲曲的线条也有点可爱。 林鸿很爱看书,经常没几天就看完了一本。余妈妈一开始会在余白面前说:“怎么活不干尽是看书。”余白毫不在意,“活都干完啦,看书就看书嘛。”余白觉得看书的林鸿很可爱,但当她第一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她就不怎么再去看她。是了,眼睛没看就不算看。 第2章 入睡 余白不喜欢问太多别人的事情,除非对方说,所以余白一开始只知道林鸿的简单个人信息。双亲还很年轻,她的高中跟余白的高中是同一个学校。同校这个事情倒不会让余白很惊讶。余白的高中就在附近,而且这附近也有不少她的同学。不过多了一层“师妹”的关系,还是让余白会有种想照顾她的偏向。倒也不是只对林鸿如此,余白在高中的时候,也是个乐于助人的师姐呢!她有时上楼,看到有师妹提着水壶,一步一步似登天梯般地艰难往上爬,她都会停下来帮忙拎一下;她有时回校时,看到有师妹一个人像长征般地从公交车路口一步一步走向学校,她都会停下来问是否要坐她的自行车。单纯走的话,是要走半个多小时的,而且附近很多农田。关于这片农田,余白听过一些不好的传闻,所以她觉得要是当下心里有觉得不妥,那就不能置之不理。她有时去操场散步,若是听到有师妹在哭泣,还会走过去,拍拍肩膀,塞两张纸巾。所以,余白觉得自己对林鸿的照顾,就是这么朴实无华的师姐妹情。 忽地有一天,余白知道了林鸿的另一件事。那是林鸿去超市的第3个月吧,余白从朋友孙橙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孙橙的家就在小超市旁边的小区里。那天,余白去朋友孙橙那里,孙橙贼兮兮地问她:“你那里是不是招了个人?”“你怎么知道?”余白很是诧异,她还没跟孙橙提过招人的事儿呢。孙橙笑了一声,“我在app上看到的。”“招聘的吗?”余白突然想起了她在招聘app上发布的信息了。“不是不是,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找女朋友的。”孙橙拍了拍余白的手臂,余白才想起来,上次来的时候,孙橙给她推荐的app。“那跟我招人什么事,我又不是在上面招聘的。”余白还是有点迷糊。孙橙摇摇头,打开app,拨拉几下,就拿到余白面前。余白定眼一看,最上面是一个普通的头像,下面有一条说说——“地球真又颠又小,小到我在招聘网随便找到工作后,发现那超市的老板是拉拉……甚至以前还是和我同个高中的!”余白突然感觉心跳得有点快,怎么回事?她怎么知道的?她居然也喜欢女生?太多疑问突然间涌入余白的脑袋,余白一下子接受不了,以至于大脑都宕机了,一片空白。孙橙看到余白愣住了,用手臂碰了碰余白的手臂。“呃……可从这信息看,也不能说那是我吧……”余白嘴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有明确答案了。孙橙随手把手机放在桌上,开始冲起了茶,“‘她’是附近的人哦,就300米左右,这附近的超市有几家?明眼人一眼看就能看出来了。”“哦……”余白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被发现的忐忑?知道对方秘密的惊讶?还是什么……孙橙把茶杯放到余白面前,又贼兮兮地说了一句:“她有女朋友哦。”“你怎么知道?”余白问。孙橙又把手机拿起来给余白看,“呐,她这信息有写呀,跟这个头像的是情侣,已经有2000多天了我的天。”余白有点不可置信,那么一个安安静静的人,居然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有6年多了。孙橙看到余白又愣住了,便用手指戳了戳她,“她长得怎么样,好看吗,长发还是短发?”余白白了孙橙一眼,往沙发靠了下去,“还行吧,挺可爱的。”“你对她有没有意思?”孙橙一脸坏笑地调侃道。“呃……没有啦,相差太多岁了,不可能的,而且她还有女朋友,就更不可能啦。”余白缓缓地说道。 她说的是心里话,她明白就算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取向,也是完全不可能的,她对林鸿,也一直没有其他的感情。余白是这样觉得的。而且余白很怕爱情。她在初恋和暗恋那里草草收场后,就一直跟自己这么说,自己并不适合有爱情的,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敏感、占有欲强、使小性,余白也不明白,怎么谈了个恋爱,一堆毛病就出现了。因为吃醋,余白跟前任闹了不少别扭,前任曾经一副不可以思议的表情跟余白说:“我真想不出你谈恋爱后会变化这么大啊!”这句叹息仿佛呼啸而来的海浪,卷走了余白的眼泪,也卷走了某些东西。余白只记得听到那句话后,她就平静了下来,就好像平日里一样。 平日里的余白是一副冷静沉稳,清心寡欲的模样,跟前任眼前这个撒泼的余白简直是两个极端。就好像平日里的余白被一道封印把坏的部分封印住了,所以人们看到的就是沉稳温暖的一面。当爱情风暴袭来,脑袋一热,封印就被融化了,那些坏的部分就倾巢而出,肆意妄为。就好像电影《哪吒》里面的灵丸和魔丸。人们总是喜欢灵丸,而厌恶魔丸,却不知这是一个人的一体两面。余白讨厌吃醋的自己、耍性子的自己。她总是调节不好“灵丸”和“魔丸”的比例,为什么没有仪器来测量呢?这令她很苦恼。所以,她下定决心,以后再谈感情,一定要封住那部分。 但是这样的问题也很大。稀里糊涂跟前任复合后,有一次她跟前任出去玩,在回家的路上,前任问她:“你不开心吗?”“没有啊。”余白不假思索。“那你怎么都不笑的?一脸严肃的。”前任很不解。“是吗?有吗?”余白回忆了下,但是没想起来,没有笑吗?余白弱弱地解释了下:“我是开心的哦。”可能是工作1年,脸变得更臭了,更难笑了。“你不管去哪里,总是这样一副脸。”前任有些生气。余白觉得很不好意思,前任精心规划了路线,兴高采烈地带她出来玩,她却没有给出应有的反应。要是往常,余白就唯唯诺诺地道歉了,这次,余白觉得应该有点改变才好。于是,她忽地扑上去抱住了前任,拍着她的背,轻轻亲着脖颈,哄着:“我是开心的嘛,你最好了,准备了这么多。”前任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余白这次会这么做。显然,这是奏效的,前任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走了一段路,前任又开始说了:“我感觉总是摸不透你,你总是一脸严肃的,有时我觉得蛮累的。”这句平平无奇的话就毫无预兆地击穿了余白的心理防线,余白又如以前一样,哭着发起脾气来:“我有在努力啊……我有在努力啊……”前任又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余白的改变是三分钟热度,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她看着不成器的余白,叹息了下,独自往前走了。余白看着慢慢走远的前任,只能擦了擦眼泪,远远地跟着。没办法,这是在前任的家乡,对余白来说完全陌生的环境。回到家,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前任对余白的态度倒是一切如常。当然,家人只知道,余白是女儿的朋友,简单的朋友。到了洗澡的时候,从热水器放出的水是烫手的,但是热水器在墙的另一边,要调节温度就需要前任的帮忙。余白不敢叫她,只能把衣服重新穿上,等那盆水放凉了些,就匆匆洗了下。那会余白就一个念头,不要再让她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的人。那晚,前任看了余白写的日记,才知道余白确实是开心的,又拥抱了她。这么别扭的关系不长久,很快,因为异地的原因,她们很快就分手了。余白知道前任是爱她的,她还曾经给余白看了很多她家乡的房子,想着余白如果去那边工作,就可以租了。但是余白不敢,前任可以那么容易就舍弃她喜欢另一个人,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余白若是再遇到这种事情,她会崩溃。她不敢去赌,于是直接放手。后面她才发现,她分手的时候,前任已经有对象了。但是余白没有怨过她,余白知道,是自己性子不好,而且能力不够,无法给她舒服的情感体验、可靠的归宿,所以才失去她的。 “有年龄差没事的呀!”孙橙边洗着茶杯边说道。“不要,好麻烦的。”余白看着天花板,一片整整齐齐的白色,安安静静的白色,不张扬也就没人会去注意到。它只是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几十年如一日,就这么度过了它未知的岁月。没有欢喜,但也就不会有悲伤。可自己若在这场生命场中,只做一个旁观者,那还叫“活着”吗?就如一个物件,承风受雨,讷讷无言,有的只是一眼望到头的日子。自己想要这样的生活吗?余白的思绪慢慢地就飘远了。孙橙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你啊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被唤回现实的余白摇了摇头,仿佛一锤定音地说,“男女不爱,逍遥自在。”余白的话虽然说得坚决,但心里却想着:“真是个胆小鬼啊!” 从孙橙那里知道了林鸿的事儿后,余白对林鸿的看法就改变了。“又颠又小”——会用这类说辞的人必不是循规蹈矩的。谈了六七年的恋爱且不为家人所知——这种人必是有耐心又善于伪装的。在余白此刻的眼里,林鸿是只披着绵羊皮的狐狸——温顺柔和的外表包裹着一颗狡黠的内心。如此想着,余白就对林鸿生出了一丝好奇心。 有一次,林鸿的朋友到店里找她,但因林鸿还未下班,她刚一进店门,林鸿刚对上面,就立马上前把她推了出去——能让林鸿慌张的,必是她的女朋友吧?所以在林鸿进店来的时候,余白就起了逗弄之心,立马调侃道:“哎呦,朋友来就请进来坐一坐嘛,怎么,店里会吃人啊?”林鸿没有看余白,边匆匆走向里面的货架,边说:“不用啦,进来添乱啊。”余白看着有些心慌的林鸿,觉得甚是新鲜,难道并非是狐狸,而真是一只如假包换的绵羊?也有可能是只出世未久的小狐狸。“你要吃饭先去吃饭吧,7点前回来就可以了。”余白打算成人之美。林鸿沉默了一会,就走出来说:“真的吗?那谢谢哦!”余白摆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听余白一说完,林鸿拿起柜台的手机,步履匆匆地走了。 余白并不是对林鸿特别照顾,她只是想到了自己,若是有女朋友来找自己的话,估计整颗心都扑过去了,哪还有那心思工作呀!余白就想起了,大学暑假练球的时候,恰逢女友要回校,她一个早上都是心不在焉的,那时间真是如蜗牛般地爬着,爬着、爬着还左顾右盼的,让人心急得心里没有一刻安宁的时候,就如在火炭上行走,那火焰烫烧着脚底,不得不疾步奔跑,身体快到极限,却还未能看见终点。“早上练习到这里吧,解散。”“教练再见……”教练话音刚落,余白回应的话语已经飘到十几米开外了。在接女友的路上,余白发现世界都被按下了慢速键,人慢、车慢、红灯慢,让余白急得喉咙都变得干渴了起来。在见到女友的那一刻,那件慢速的黑白的外衣才急速褪去,换上春意盎然的新衣。余白一步抢前,抱住了女友,仿佛拥抱是她此刻的解药。然后就被女友娇嗔了一句:“你急什么呀?”——青春真好啊! 余白趴在柜台上,看着面前的货架。那一排排的货架好像动了起来,一排排朝左边重复地滑动着,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变成了一条长河,长河里倒映着余白跟女友点点滴滴的甜蜜。“逝者如斯夫啊……”余白忽然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柜台,走到门口看天空去了。 余白很喜欢看天空,特别是黑色的天空,上面繁星点点,浩瀚无边,很容易就让余白平静下来。那么广阔的天空,让人心生渺小的感觉,忽地就觉得自己那点烦恼在天空的眼里,还不及一只蜉蝣,就释然了。不过这会的天空还是蓝色的。这天是春分,昼夜平分。所以,从明天开始,太阳在接下来的6个月里,都要加班了——这对于北半球的人来说,是喜闻乐见的,感觉时间较冬天更加充盈了。不过上过初中的人都知道,这是错觉。但我们总会被很多这种错觉蒙蔽,所以才有那么多脍炙人口的悲伤情歌。“脍炙人口”,说明不如意者万万千呀。 这几天时常有风,所以天空看不到一丝白云,都不知道被风赶到了哪里。就像一个牧羊人,当草地的草被吃得差不多了,就得把羊群赶到另一个水草丰茂的地方。“羊群啊……小羊羔?”余白想着、想着,不知道怎的就想到了林鸿。这会,她应该跟女友快快活活地一起吃着晚饭吧?她们会吃什么好吃呢?林鸿曾跟余白分享过一些不错的食店,余白由此知道林鸿是会享受美食的人。会享受美食的人也是会热爱生活的人呢!余白就想到了自己,她对食物并不是很热衷。不过也有例外,她跟女友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是积极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呵……真是个恋爱脑。”余白自嘲着,伸了下懒腰,又走进店里去了。 第3章 浅眠 又过了些时日,在一次无聊的午后,余白看着又在看书的林鸿,她今天化妆了,余白知道,这肯定是要去约会了。林鸿化妆后是不会戴着眼镜的,而是戴了眼瞳,更显得她的眼睛大了。那根根弯弯翘的眼睫毛,好像一根根芒草尖,当它们上下摇动的时候,竟有着撩拨人的本事!——女为悦己者容,果然没错。余白便打趣道:“哦,今天要跟女朋友约会吗?”林鸿定住了,大概3秒的时间,便头也不回地说:“是啊。”这么爽快!余白有点惊讶:“你就这么实说了呀?”“我也不打算瞒着的。”“哦……”余白本来以为可以逗上一逗,没想到林鸿两句话就抖落干净了,让余白有一堆话噎在了喉咙里,吐也不是,吞了也不是,只能去喝了几口水润一润。 余白觉得知道林鸿是有女朋友的是一件好事,因为余白从不会对有对象的人动心。除了前任和前同事,让余白有好感的人是非常多的,但好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特别是知道对方有对象的时候,那丝好感就如气球爆炸了一般,“砰”的一声,饱满的气球就瘪如尘土。有时余白觉得那种好感应该是“欣赏”才对吧,就如人看到美好的事物,总会留多几分的心思去细细品味一番。余白在实习的时候,就对一个女孩子看也看不厌,每次看到她,就觉得心里开满了鲜花,美丽又芬芳。但彼此的对话也止步于打招呼。余白心里好像有一个判官,对着欢欣雀跃的心,板着那副黑漆漆的脸,铿锵有力地投出了判签:“不可能。”余白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从未越矩一步。所以,余白觉得,那应该是“欣赏”吧,有好感但未动情,喜欢看着,但没有更近一步的行动。还有一次在逛宜家时,余白不经意地抬头,就看到一位穿着旗袍的女生,年纪应该跟余白相仿,她披着一头黑亮如锦的长发,就那么摇曳生姿地从余白身边走了过去,就恍如春光中的兰花,纤瘦色美,香而不俗。引得余白呆呆地看着她走远。就好像她的头顶上有一台聚光灯,而四周都变得模糊,前面的世界只透出了她的身影,那发光的身影。这让余白想起了高中的时候,看奥黛丽·赫本的电影。奥黛丽·赫本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地出场了,她一出场,眼光就会不由自主地为她而颤动,忍不住去追随她的身影。她身边的一切,也都因她的光芒而变得模糊。余白有细细地思考过这种感觉。这种跟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看到美丽的事物时,就如偶尔被掀起的一阵海浪,哗哗地遮天蔽日地来了,令人心头一震,一退下去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又好像在偶然的转角,看到全部花瓣都惬意展开的花儿,不由驻足而观,但终有离去之时。而爱的人一出现在视线里,眼睛就会被她黏住,就好像被蜘蛛网黏住的小虫,无法挣扎。同时,嘴角也会开始傻笑,脑子里则如喷发的烟花,一阵一阵的,连续不停地,炸得脑子轰轰地响,热烈又不可控制。又如口干舌燥的人,碰见一汪清泉,恨不得能奔向前去,一解干渴。 余白对感觉还算灵敏,所以她在发现“林鸿看书很可爱“的时候,会留意自己对林鸿是什么感觉。探测来,探测去,发现并无两样,于是便置之不理了。余白坚信自己是不会对林鸿动心的,所以也就照常、自然、随意地跟林鸿继续相处着。 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相处两三个月后,余白发现,她看过的、喜欢的动漫,林鸿都知道,不管她说哪个角色,她都知道。而且有时林鸿会陪着余白一起看动漫,还可以边看边聊。余白的内心是欢欣雀跃的,毕竟以前没有一个人陪她看过、聊过这些,这对余白来说,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就好像你在倒下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地知道对方会接住你,自然而又舒服。无须打一声招呼,无须提前解释。 以前余白参加公司的培训时,知道总会有这么一个项目,叫“信任背摔”。就是你倒下时,让其他同事一起接住你。目的呢,就是通过这种方法来增强团队的凝聚力。那时候,余白总是觉得无法理解,每个人都得倒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没有人不接呢?而且在倒的时候,还得说一句“我要倒了”,其他人就得说“你倒吧”。当你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知道别人已经扎好了马步,伸出了双手,才可以直挺挺地倒下去。余白心里觉得好笑,打好招呼的算是什么信任呢?这种时候,余白心里就会有另一个声音:你别总往负面想呀,这是为了增加团队的沟通嘛,劲儿才好往一处使。不然,你就是一个游戏嘛。嗯,当是个游戏就好。 后来,余白还发现她们之间的沟通并无没什么障碍,这让她在舒服的基础上,又多了一层开心。在余白的印象中,同岁、或者隔个两三岁都尚且有代沟,何况是12岁呢!那简直牛郎织女年年岁岁都越不过的银河!所以林鸿跟余白的合拍,是让余白很惊喜的。有次,林鸿站在门口,等家人来接她,余白心一淘气,就上前跟她说:“你在这里等着啊,我去给你买几个橘子。”林鸿就愣了一秒,就破口大喊:“我才是你爹呢!”余白哈哈大笑着,在整条路上都撒下了她的笑声。这些笑声滚啊、滚啊,在余白的心里相撞,“砰砰砰”地响。余白记得,在上一个公司里,她也曾对喜欢的同事说过这句话,但换来的,是对方疑惑不解的眼神。又有一次,余白站在柜台边,跟隔壁买水果的大姐聊天,林鸿走过来的时候,余白手掌朝上地抬起了手,林鸿就顺手把手放了上去,然后,林鸿看着余白,一脸戏谑,“我好像慈禧哦,那你就是……啦~”后尾的颤音听得余白心里一阵阵地痒,余白佯装恼怒,“哼!居然敢说我是太监!”便拍了几下林鸿的胳膊。林鸿笑得前仰后合的,笑声在不知不觉中催熟了余白的耳朵,余白只好趴在柜台上,假装用双手捧着脸,用微凉的手心去给耳朵降温。还有一次,余白的衣服穿得比较薄,风一吹过,她的胳膊上就密密麻麻地长出了鸡皮疙瘩。她把胳膊伸到林鸿前面,然后看了一眼那些鸡皮疙瘩的,就不禁抖了一抖。林鸿问:“你有密集恐惧症吗?那你岂不是看不得草间弥生的作品?”余白摸了摸胳膊,说:“她的作品我确实不喜欢……”此类例子不胜枚举。余白没有意识到,林鸿在余白的心中,好感度也在不断地攀升。毕竟,知音难觅。 与林鸿工作了一段时间,余白对林鸿的态度是欣赏的。在余白眼里,林鸿不仅工作认真,还蛮有想法,有时会让余白眼前一亮。就说那些朝夕相处的货品好了,在余白眼里,那些就是货品,等待着被人选走的货品,可能可以赚钱的货品。在余白心里,这些货品的区别,就是顾客的需求高不高而已。可是对于林鸿,这些货品又不仅仅是货品,她总能找到它们的可爱之处,搭配其他货品拍出搞笑的图片。余白有时会说她“戏真多,真不知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比如一瓶番茄酱,就可以跟番茄味薯片和原味薯片上演一场爱恨情仇。辣条、雪碧、橙汁、可乐、荔枝汽水也可以上演一场宫斗戏。她把这些图片发到了小超市客服号的朋友圈,还发到了小区的业主群里。余白觉得这些肯定不会有人看的,却没想到引来了一群小年轻的围观,顺便卖了一些“被捆绑的角色”,这让余白又是费解,又是惊奇。不过,这些只限于在林鸿书荒的时候才会出现。 林鸿爱喝酒,所以跟余白分享过小酒版。“额……什么小酒版?”“就是一些酒的mini版,很多洋酒和白酒都有的,一瓶大概50ml左右。”“这些酒可以怎么卖?”“可以搭配呀,这些酒可以用来跟其他饮料和果汁调制的,现在很多年轻人喜欢呢,又好喝又有微醺的感觉,价格接受得来,又不会浪费。”余白听后,在网络上搜索起了相关资料,“额……种类还蛮多的,但我们没法一下子进太多。”余白蹙着眉头——成本和耗损是店主下意识考虑的事情。经过对比、找渠道,余白最终找了一些比较畅销且百搭的mini酒,比如伏特加、金酒、威士忌、利口、二锅头、五粮液……“没有茅台呀?”林鸿看着酒单说。“不,太贵了。小年轻买的就是冲动,高价格会阻止他们的冲动的。”余白很果断地摇了摇头。“那可以是一些上了年纪的有消费力的买呀。”林鸿疑惑地问。“不,我们本身进的酒不多,而且是面向年轻人的,就只考虑年轻人就好。”“你说,他们喝了后会不会直接去网上买了?”“哈哈哈,这个很正常。不过酒嘛,有个趁兴的概率,有个试错的概率,门店也是有一些机会的。”“好的,那我去做些调酒公式的海报~”余白看着林鸿在电脑前忙碌的样子,灯光倾泻在她身上,泛着柔和的光,一抹笑容悄悄地就攀上了她的嘴角。 “女女搭配,干活不累。”这句话不知怎的就浮现在脑海里,让余白“噗嗤”地笑了一声。这种无言的默契,在工作上也能如此契合的互补让余白的心里非常舒坦,就像在一棵树下,铺上一张野餐布,人躺在上面,清风阵阵,日光暖而不灼热,树荫恰好遮住了整个身体,而且没有草地里的虫子来打扰,惬意到不行。 第4章 深睡 生活就像化学试剂,一点点催化剂就可以改变实验结果。在余白发现“跟林鸿相处很舒服”后,很快就迎来了让余白慌张的时刻,那是她们第一次一起喝酒的时候。 那天,下了大雨,店里破天荒地停电了,余白开起了应急用的灯后,突然就转头问林鸿要不要喝酒,林鸿看了一眼余白,依旧应道:“好啊。”顿了顿,林鸿又问:“要是有人来买东西怎么办?”“没事,雨这么大,没几个人愿意出来的。”余白不以为意。“要不要给你调杯酒?”林鸿挑着货架上的酒瓶子。“嘿!现在就可以调吗?”余白很是好奇。“调杯简单的呗,你去拿些冰块来。”林鸿说完,从货架上拿下了小瓶的伏特加,又到饮料区拿了瓶100%纯橙汁,然后到柜台边拿出她们平常用的玻璃杯。只见她倒入了大概三分之二玻璃杯的橙汁,再用伏特加将玻璃杯倒满,用勺子搅拌了下,就跟余白说:“可以了。”“哈?这就可以了?”余白很是疑惑,以前在酒吧里看那些调酒师调酒,他们可是都要费一番功夫的呀!“不需要用力摇一摇什么的吗?”林鸿听罢就笑了起来,“哈哈,这又不是酒吧,我又不是专业的,能喝就好呀~”余白半信半疑地端起她的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有点点苦呢,不过还蛮清爽的。”“这酒是这样……”林鸿话还未说完,就眼疾手快地拿住了余白的杯子,“喝太快容易醉哦,慢点喝。”“哦……”余白不好意思地把杯子放到柜台上,拿出手机找出了她们最近看的动漫,点击播放后就放到了柜台的支架上。她们便又开始了一起看动漫,一起吃东西,一起喝着酒的惬意时光。林鸿说,那是她第一次跟别人一起喝酒。余白顿时觉得这顿酒好像被赋予了很重要的意义,那黄色的液体也仿佛在发着光。时光就如杯中酒一样,泛着淡淡的酒香,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一杯酒下肚,许久未曾喝酒的余白,顿感头有点变重,好似里面放了一颗巴掌大的鹅卵石。她往林鸿身边轻轻移动了些许,顺势就把头靠在了林鸿的肩膀上。林鸿许是察觉了肩头上的重量,便转过头,声音轻柔地问余白:“醉了吗?”只一遍的“醉了吗?”,却在余白的脑子里不断重复了几遍,那轻柔的语气,就好像一片小小的绒毛,在余白的心上扫过来扫过去。眼前昏黄的灯光,门外噼里啪啦响的大雨,旁边呼呼吹着的风扇,林鸿喉咙里咕嘟咕嘟的吞咽声,让余白有了恍如隔世,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她也曾经这样靠着一个人的肩膀,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眼前的花开花落,从青丝到白发。那是余白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似是局中人,又是一个过客。既能看到另一个依偎着别人的她,又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她苦尽甘来的喜悦。 “你醉了吗?嗯?”这句话又在余白耳边响起时,余白眼前的景象就迅速地往后飞去。两个时间彷佛相交了一瞬,便又急速地远离。缓过神后,余白心里便第一次有了慌张的感觉。她立马挪走脑袋,晃了一晃头,然后靠上了自己的椅背,语气轻松地回道:“还好啦。”“你真的还好吗?看,这是几?”林鸿竖起了食指,一脸认真地看着余白。余白斜了她一眼,说:“是1啦!”“哈哈,好啦好啦,你没事就好。你知道吗?这种酒还有个名字哦。”“是什么?”“少女杀手。”“那我这种快奔四的,它是杀不了的。”余白貌似无奈地摊了摊手,林鸿就捂着嘴笑了起来。“少女杀手啊……那这酒只是帮凶吧。”这句话,余白只敢在心里说出来。她看着林鸿的笑脸,也不禁笑了起来。 余白没有料到的是,在那次喝酒过后,林鸿许是认同余白这个朋友,平日里会多了一些肢体小动作。有时在检查货品呢,林鸿离余白近了些,就会用双手轻轻地捶打着余白的胳膊;有时,余白跟隔壁店的大姐聊天时,林鸿若是在旁边,便会轻轻地揪着余白胳膊上的衣服捏来揉去地玩着。甚至有一次,她跟余白请假,余白逗她,假意不给请假时,她竟抱着余白的胳膊撒起了娇!她竟然会撒娇!好可爱!余白的心里是非常震惊的,好像被一枪正中靶心地呆住了。林鸿并未察觉到余白的异样,依旧抱着余白的胳膊,晃来晃去地撒娇。“哼,授受不亲。”余白边说着边快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顺势看着柜台上的监控,来掩饰自己的慌张与压不下的嘴角。她心里是喜欢林鸿撒娇的——这个发现让余白有点心慌,但是她又很快地安慰自己:林鸿并不可能喜欢自己,绝不可能的,她只是把自己当作了可信赖的朋友而已,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社会经验太少,有些事情还不懂……这么想着,余白心里才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余白很会做心理建设。这一招是在上一份工作的时候学的。当然,并不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感情。这里不得不提到余白暗恋的一个同事。说是暗恋,其实应该不算暗恋,因为余白告白过了,只是被拒绝了。网络上有一个词,叫“舔狗”,余白觉得很是合适,但是自尊心不让余白用。一开始,余白告白失败后,心里还想着:她可能是被我吓到了吧,努努力说不定能行呢!余白从没有发现自己是如此有心计的,全方面进攻——带早餐、上下班接送、买吃买酒、买花、做家务,更是爱屋及乌地喜欢她的猫、照顾她的猫。在担忧失去她的心理指使下,她以低到尘埃里的姿态,日复一日地在同事面前刷好感,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在她心中应该是特别的存在吧,毕竟两个人可以说整天都待在一起,而且她会记得余白喜欢的口味,会经常和余白一起吃饭,还会给余白做她喜欢的饭菜。直到余白被经理打压时,同事的安慰无法压制余白的怨言时,她在朋友面前,把余白赶出了她的家。余白在震惊的同时,还是想着:可能她心里本就烦恼多多,自己确实也被一时的恼恨冲昏了头,口不择言太多了,所以才会这么没耐心对自己吧。第二天,余白主动找了前同事,但前同事不认可她的说法。余白又想着:可能是她没见过自己过激的样子吧,被吓到了,一时接受不了才会这样的。很快,同事像划分界限般的,从余白的世界抽离了。她不需要余白为她做任何事情了。她近似在眼前,又远在银河外。余白看着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接下来的日子,遭受工作和感情双重打击的余白便如行尸走肉般,日日经受着针扎般的心痛。余白觉得,每天雷打不动上的这个班便如那只巨大的老鹰,每天都在啄食她的肝脏。可她不愿在人前露出分毫情绪,只能在心里筑起一层一层的堡垒,把那些伤心事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余白以为,这样子没去看那些伤心事,就能平安度日。可是,越是隐藏的东西,其实越容易暴露。只要余白空闲下来一刻,脆弱的堡垒就如泡沫般消散不见,让余白不得不直面那些事情。余白看了一夜又一夜的天空,听了一晚又一晚的般若波罗蜜多经,也未曾让她逃脱。直至她离职。 后来,她才明白,她的付出于对方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她感动的只有自己。若是你一厢情愿地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温柔陷阱,掉进去的人,即使一开始会被温柔迷失了眼,但总会有害怕四周密不透风的黑暗的时候。坑边上的人和坑底下的人,即使对视了,也会永远隔着一个坑的距离。余白总是很容易对喜欢的人倾注自己的热情,就如一个太阳。但是她不知的是,太阳太近了,是会灼伤人的。而这些低如尘埃的付出,只是在贬低自己而已。而人,怎么会喜欢尘埃呢?余白后面想了想,这是一种自卑吧。 在余白离职后,同事为了妈妈说的“感恩”,也有过和余白缓和关系的行为,但余白的心就如野草一般,好了伤疤忘了疼,冬去春来又长出了希望。很快,希望破碎成满地的镜片,刺眼又扎人。那次余白不经意提起了一部电影,同事便提议一起去看电影,她买票。在余白满心欢喜地数着日子时,同事告诉她,那天她与朋友有约,需要改时间段。余白虽有点失落,但还是期待着。到了出发那天,余白早早地吃了饭,早早地洗了澡,还特别带了一把小梳子。可是,当余白戴好头盔,满脸笑意地坐在小电驴上,拿起手机准备告诉对方要出发了时,却看到了这样一条信息:“朋友心情不好,我陪了她喝了点酒,不小心喝多了,有点醉了,可能没法去了。”仿佛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余白忘记自己是怎么下了车,只记得自己如往常一样温柔地回道: “醉了还是好好休息吧,下次再约就好了。”只记得回到屋子的时候,余妈妈问:“你怎么不去了?”余白看了看妈妈,笑了笑,说了句“她刚好有事,下次再去啦”就匆匆回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瞬间,眼泪似积攒了许久的暴雨,奔涌而出,但又是静静地流着,余白就呆呆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黑夜,未曾哭出一声。她心里不断地重复一个想法:她是有多讨厌我呢,才会在有约的时候喝酒,还喝醉了……眼泪就那么一直静静地流着,余白不明白,既然讨厌,为何还要约呢?余白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这件事彷佛就像沙滩上的足迹,被浪潮抹掉了一般,余白多次看手机也等不到同事的一条信息。一天又一天的等待,让余白如坠入深潭,越来越深。那深潭中的黑暗与寂静,好似寄生虫般,从余白的皮肤侵入,钻到了她的心、她的大脑、她的眼睛……直到第6天,同事终于发来了信息,“明天有空吗?要不要再去看电影?我来买票。”余白呆呆地看着这一条信息,是的,言简意赅的一条信息,她看了好一会。“不了,谢谢,我已经看过了。”余白简单又礼貌地回复。这会,她没有哭,只觉得心里特别地平静。余白有时会换个角度想,可能对方是想跟自己做朋友的,但为了让自己死心吧,才出此下策。毕竟她若前进一步,余白就会生出希望;她若退后一步,余白就会生出痛苦。两难之地,唯有快刀剪乱麻,看是否有转机。余白忽地觉得,离职真是一件极好的事,这样就不会见到她了,她才不需要那一层层脆弱的堡垒,她才能逃脱。只有这样,她的伪装才能坚硬如盔甲,家人朋友都觉察不出端倪。 后来,余白在看漫画的时候,看到这么一句话,“你倾尽所有,给了她一车的苹果,可是她喜欢的是梨啊。”强人所难,是余白对自己为对方付出的总结。余白觉得,感谢她为自己做的一顿顿美味的饭就可以了,其他如雾气消散吧。余白真的很会做心理建设。 “你现在还喜欢她吗?”林鸿问过余白这样一个问题。余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林鸿就立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沉默了!你还喜欢她?”余白才反应过来,“呃……不知道呢,现在都没见面了,应该是不喜欢吧。”其实余白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上前同事,毕竟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余白记得的是,那时她总会闻到对方身上一个很浓烈的味道,就如猫儿闻到鱼腥一样,让余白欲罢不能。余白从未对一个味道如此着迷过,她也不明白为何会如此清晰地闻到那个味道。那个味道是如此地上头,一靠近她,余白的脑袋就如烟雾缭绕,心里轻飘飘的,恨不得能再贴近一些。两年后,余白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闻不到那个味道了。这也是余白觉得,她已经不喜欢前同事的依据。但余白没有告诉林鸿,余白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因为味道而喜欢上一个人? 所以,余白在对林鸿心慌的同时,会马上下意识地去搜寻林鸿的味道。当发现并未闻到任何奇怪的味道的时候,余白才算真的放下了心。以史为鉴,才可保身。 第5章 梦起 令余白没想到的是,“味道”会在她们之间上演一部短剧。那次,临近下班,余白穿上了自己的防晒衣,林鸿忽然靠上前,在余白的肩头处似不经意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你好香啊!”余白立马就愣住了,刹那间,时间仿佛停住了。那一声“好香啊!”似快马奔驰过余白的心里,那脚印既轻又深地落在余白的心上,落得余白的心颤动不已。一股火焰似藤曼般攀上了余白的耳朵,余白瞬间觉得耳朵火辣辣了起来,连带着脸都快烧起来了。只一秒,余白又故技重施地看向了监控,佯装轻松地说:“那可不!”其实,余白还想告诉她,昨晚她并没有洗澡呢。但她最后并没有说出来。她后面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估计是皮衣的味道吧,也可能是皮衣沾了太多润肤乳,由此生味了。 余白觉得林鸿恐怖的地方在于,她总是一脸正经地说出这种可怕的话。是的,余白觉得这样很可怕,因为余白是很容易害羞的人。还有一次,隔壁大姐过来店里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肤色,余白抓过林鸿的手,放到那大姐的跟前说:“林鸿就很白。”大姐看了一眼,就附和道:“哇,真的呀?你涂什么防晒呀?”林鸿收回手,摸了摸说:“没有呢,我不喜欢涂,黏乎乎的很讨厌,我就是少出门。”余白接过话茬说:“我也不爱涂,所以经常晒黑,还好穿的是长裤,我全身就大腿最白了。”大姐点了点头:“是呐,每个人身上估计最白就是大腿了。”这时,林鸿一脸坏笑地凑近余白,“是吗?脱来看看呀~”余白真的想象不出这种调戏的话语会从一脸纯真的林鸿的嘴里吐出来,让余白一时间又忘记了反应。余白只记得,自己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林鸿,大约过了两秒,才回道:“你这个流氓!”林鸿听后,竟哈哈大笑了起来。余白觉得很不思议,自己也会有被调戏的时候,还是被一个小自己12岁的小姑娘调戏!大姐听了两人的对话,笑了笑说:“00后真可怕呀。”余白觉得这句话很在理。初生牛犊不怕虎,语不惊人死不休。余白在心慌的同时,也安抚着自己,她能如此坦荡荡,可能真是把自己当朋友吧。 后面有一次,林鸿在捏余白的手臂时,不禁感叹道:“你的前臂好硬啊。”余白就捏了捏林鸿的,也捏了捏自己的,说:“可能是小时候砍柴砍多了,我小时候力气就很大呢,像双杠,两手一搭一撑就能轻轻松松把自己举起来的。”说完,余白看了看林鸿,问:“你有几斤?”林鸿说:“90多哩。”余白想都没想,就说:“我看看我能不能抱你起来?”说完,还没等林鸿同意,余白就把林鸿打横抱了起来,“哎呀!”在余白的耳边响起来的时候,余白低头看到的是林鸿泛着白光的大腿,一大片的,白嫩嫩的大腿。这时,余白忽地就想起了林鸿说的那句“是吗?脱来看看呀~”,余白眼睛彷佛被粘住了,还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咕噜”一声唤回了余白的理智,余白才发现林鸿被吓得下意识地抱住了她的脖子。润白如凝脂的手臂此刻正环抱着余白的脖子,手臂上温暖的热量好像正往余白脖子上的毛孔里钻。余白感觉脖子一紧,手忙脚乱地把林鸿放下来,又咽了一下口水,说:“我力气大吧?”“是啦,你力气很大啦。”林鸿如常的语调响起,余白才舒了一口气。跟朋友玩这种游戏,也算是正常吧。余白这么想着。 这天,余白罕见地加班了,林鸿很是诧异:“你今晚要加班吗?”余白吞吞吐吐地说道:“呃……这……我想找找最近有些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以进货,在家里工作总是会被小孩子打扰。”林鸿也不以为意,余白也确实有过这种情况。吃完晚饭,余白便百无聊赖地在电脑上搜寻些什么,林鸿看到货架被下午放学的小孩子翻得乱七八糟的,便走过去收拾了起来。 突然,一个约摸40多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在窗外看到了林鸿,所以一进门就朝她走了过去。“你们卖的这东西怎么发霉了?”一阵惊雷般的声音响起,余白转头看过去,就看到林鸿很明显呆住了,那个男人又比较高,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就仿佛一只秃鹫,正张开翅膀,准备捕捉猎物。余白立马起身,走上前,挡在林鸿的身前,笑容可掬地说:“大哥,怎么回事呀?”“你们卖的食物发霉了!”那男人把面包的霉点展示给余白看。余白接过面包,把一整个包装都看了个遍后,就走到货架对应的位置,拿起店里的那款面包又看了个遍。“大哥,你买的这款面包不是从我们店里买的吧?”就仿佛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那个男人立马大吼起来:“什么!你想赖账!”余白不改面色,笑笑地说:“这不是我们的账,我自然不想认呀。你看,你这个面包上的批号跟我这里的是不一样的。或者,你有带小票来吗?”那个男人彷佛被抓住了什么把柄,恼羞成怒地说:“你说不是就不是啊,反正我就是在这买的!你得赔,按《食品安全法》,你得赔1000块!”余白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看着那比自己高出快一个头的男人,他的脸都气得变红了,余白不禁觉得好笑。“大哥,别急,你消消气,你这个事儿吧,可以解决的。”一听可以解决,那男人声调就低了下来,“怎么个解决法?反正你不给我解决好,我就不走了。”余白依旧笑了笑说:“大哥,这个事情可以解决,不过你得听我说清楚。”余白看到他点了点头,就继续说:“你想解决这个事,不应该找我们,而是找它的厂家,找它的厂家去谈。首先,这不是店里的批次,而且你也没拿小票来,我们无法跟厂家报销的。二来,这包装上也有写了,如有霉变现象是正常的,可以换个新鲜的。如果你要换一个嘛,邻里邻居的,我可以赔本给你换一个。如果你要按你的要求走,那还是得找厂家。你看,包装上就有厂家的客服二维码,你直接找他们谈,那应该可以要到一些赔偿的。”“要是他们不赔怎么办?”那个男人半信半疑,但语气已经软下来了。“这个厂家是大牌子,不会坐视不理的。你去试试,不行我再想想看有没其他的办法帮你。”男人沉默了起来,余白接着说道:“大哥,我知道,这东西毕竟是吃进肚子里的,你会生气也是很正常的,我们平日也是需要经常检查那些食物的。但具体什么情况,只有厂家那边能给你答复。要不,你加下我们店的微信,要是那边没消息,我们想想办法帮你,邻里邻居的嘛,别为这伤了和气。”“不用了,不用了,我找他们就好了。”说完,男人就急匆匆地走了。林鸿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罕见地靠在余白的肩头,说:“还好有你在啊,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太吓人了……”余白不敢抱她,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哄小孩般地说:“没事了,没事了,这种事经历多了自然就会了。”林鸿头也不抬地说:“我不要遇到这种事!”余白笑了一声,说:“没事的,下次你要是不会处理,就推给我就好了,就说等我来处理。食品嘛,就算再好的牌子也无法十全十美的,偶尔难免有些问题,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要常检查,不要卖有问题的和过期的物品。”“对了,他买的东西跟我们卖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不能帮他处理的吗?”林鸿疑惑地问。“不不不,东西到我们这里,不知道经过了几道关卡,大公司嘛,总是有些规章制度、流程什么的,到时上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到时消费者催,厂家又不回,里外不是人。让消费者直接跟厂家那边谈是最快的。”“哦……是这样啊!你真的好棒呀!”林鸿的夸赞和那闪亮亮的双眼,让余白的心里有如酷暑天气喝下一瓶可乐一般,爽得五脏都通透,让余白不得不用力强压嘴角,才能保持原来的沉稳脸色。 接下来的时间就如平常一样平淡,直到余白和林鸿关门下班。天公不作美的是,余白在半路上遇到了雨,好在余白车里有雨衣,才没被淋湿。她在披雨衣的时候,不禁想起了林鸿,她今晚自己开车回去,会不会被淋湿呢?一回到家,余白就迫不及待地给林鸿发了条关心的短信。看到林鸿回复说被淋湿了,余白心里一阵阵地心疼,但也不敢发太多信息,只是嘱咐了下喝冲剂什么的。 不寻常的夜晚好似是不寻常的预兆,那晚,余白就做了那一个梦——余白跟林鸿隔着果冻亲吻,林鸿还用手掐着余白的脖子。这个梦把余白吓得够呛,“难道我喜欢林鸿?不可能吧!”余白连忙摇摇头,“我给她发信息的时候,并没有心急的感觉呀,也没有想一直跟她发短信啊。”余白回想了自己以前跟前任和前同事发信息的心情,一一否定了自己对林鸿的感觉。 很快,让余白反省自己的机会很快就来了。那次是让林鸿在休息日的下午来加班。后面余白跟隔壁大姐闲聊时,大姐打趣余白说:“林鸿说你真奇葩,在人家休息的时候还得来加几个小时的班。”“奇葩?”余白听到这两个字就呆住了。“对啊,你啊,这么对待员工是不好的。”余白知道,两个字并无什么恶意,林鸿在说的时候,应该是开玩笑的。但是这两个字还是刺痛余白了。为何有意见不能直截了当地跟自己说,却向他人吐槽呢?余白心里顿时烦躁起来,那种被珍视的人嫌弃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好像用锤子在余白的心头上捶打一样,说不出的委屈和郁闷。“哎呦呦,有这么严重吗?就上升到背叛了呀?你又陷入悲观情绪啦!”余白的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余白以前发现自己遇到感情问题时,总是会潜意识地往负面去思考,所以在大脑中特别给自己设了一个提醒,避免自己钻入牛角尖。“可是她都不告诉我,却告诉了别人……”另一个声音委屈巴巴地控诉着。“哎哟,她那么善良的人,可能是不好拒绝你吧……”余白气呼呼地关掉劝说的声音。她趴在柜台上,看着眼前的货物。慢慢地,她看到了那小面白墙。余妈妈之前说的“留点距离”突然就在余白脑子里响起。“留点距离……留点距离……”余白细细地想着这句话,发觉自己可能对林鸿的态度是有些不一样的,心里那座堡垒的防线被林鸿的打闹和接触一点点地蚕食着。“珍视的人……”大脑顿时响起警钟,“林鸿怎么可能是珍视的人?”余白拍了拍脑袋,“这不是一件好事。”等到下午林鸿上班的时候,看到就是冷漠的余白。林鸿打了声招呼,余白边看手机,边直接用鼻音回应。林鸿觉得不对,走上前,侧身撞了下余白,问:“你怎么啦?”“没事,对了,你明天下午不用来加班了。”余白依旧是头也不回,身也不动,手也不停地回复。“哦,好的。“林鸿按下疑惑,去忙活了。等到隔壁大姐过来的时候,余白就听到了林鸿跟大姐的聊天,“她怎么啦?看起来不大对劲。”“没事吧,她经常不定时烦躁的。她之前一个人待在店里的时候,更经常这样呢。”听着她们的谈话,余白便想着:只因自己的一番情绪,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也确实不好,这样也可能伤害到林鸿,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呀。自己怎么可以又对别人使小性子呢?“还是照常相处,要注意距离。”余白暗暗地在大脑里设下警钟。 于是,余白在心里撤下了那道冷冰冰的防线,再见到林鸿的时候,余白已经恢复正常了。为了表示自己已经好了,余白在妈妈过来店里帮忙的时候,她就跟林鸿提议出去吃东西,不出意外的是,林鸿说的是“好的”。那是余白第一次跟林鸿出去吃东西,余白的总结是:不会再出去第二次了。虽然这是林鸿第二次坐余白的车,但是可能是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的关系变亲密了一些,这一次林鸿有时会把手搭在余白的肩头。 余白一下子就想到了前同事。她以前也经常坐余白的小电驴,这个“经常”是多少次数呢?约等于6个月。在那半年中,除了偶尔的下雨,基本都是余白去接她。余白还清晰地记得每一次去接她的心情——越靠近她的住处,心跳得就越快。余白记得有一次出门时,发现她的轮胎被扎破了,她在轮胎补好后,还硬生生地开出了平常的2倍速度去到她家。余白自从开车摔倒后,是很怕开快车的。但是那时候,她只听到大脑极力地叫嚣:快点、快点!这让她忘记了害怕。余白也清晰地记得,她们共同坐在车上时的距离。虽然是坐在同一辆车上面,但她们之间却隔着天堑。小电驴的座位可以容纳两人,但两人的空隙基本就如纸薄了。但她从未跟余白的身体有任何接触,她总是会用双手紧紧地抓住车后架。这一点,余白一直都知道,但总是装不知道。在余白的印象中,是有一次接触的,那是有一次余白急刹车,她因为惯性和害怕就抱上了余白的后背,余白清晰地记得,她的心脏彷佛在跳蹦蹦床——剧烈地跳个不停,她甚至忍不住大喊起来:“哇呜!”当然,这一句简短的话刚出口就被热闹的市场一口吸了进去,处于害怕心情中的前同事可能并未听到。 余白跟林鸿讲了这件事,林鸿一脸不可置信,说:“那她真的一开始就没喜欢你呢。”余白笑了笑,说:“我知道的呢。”说完,余白转念一想,为什么载着林鸿的时候会想到前同事?之前搭载朋友的时候可没有出现这种情况的。这么想着,余白脑子里就清晰地浮现了林鸿的手,她的手此时就搭在余白的肩膀上,瘦长白润,指尖还有一圈蚂蚁身宽的、白白的指甲……“你在开车啊!”警钟鸣起,余白轻轻地咳了一声,来掩饰自己对自己的发现。在开车的时候失神是很危险的,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她有点后悔出来了。到了食肆,面对面坐下来后,余白发现自己更变得手足无措了,她不敢跟林鸿对视。在吃饭的时候,林鸿的一句“你慢点吃”,让余白差点噎住了。余白草草地吃了几口,就没有再吃了,“你怎么吃那么少?”林鸿疑惑地问。余白不敢看林鸿那清澈的眼睛,不敢看她眼睛里那慌乱的自己,于是她转向窗外,喝了口水,“我不大饿啦。”直到她们一起离开座位的时候,余白才舒了一口气。如坐针毡的凳子,永别了。余白觉得跟林鸿面对面坐着真是太尴尬了,还是同排坐着让人舒服。 同排坐着看动漫视频,不管有什么异常的情绪,眼前的视频画面和声音都会是保护色,保护那拙劣的伪装。后面有次余白和林鸿一起看动漫的时候,可能坐得近了一些,林鸿的腿就贴上了余白的腿,而且一贴上了就静止了好几分钟。余白刚感受到大腿的触感,就一动也不敢动了。是吓到了吗?还是不舍得移开?余白内心里马上讨论了一会,发现这两个答案都有,而且后者占的比例高!这个发现让余白一度都屏住了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跑到了大腿侧。林鸿穿的是短裤,所以她紧贴着余白大腿侧的是白得发光的大腿。一想到这个,余白感觉到仿佛有一群蚂蚁爬了上来,在大腿侧上面胡乱地冲来冲去,让余白的腿上一阵阵地发痒,连带着心里也发起了痒来。直到传来林鸿的笑声,余白才缓过神来。林鸿边笑着,边调整了坐姿,大腿就这么脱落了,连同余白的紧张也一同脱落了。“咳……”余白假装咳嗽了一声,也调整了坐姿。这时,她才发现左腿已经整个发麻了。还好有视频,可以帮忙隐藏余白此时的慌乱。 余白和林鸿看的动漫,除了余白最爱的《全职猎人》,就是一些搞笑番。其中有一部是这样的:主角拥有可以改变宇宙的超能力,他善良、乐于助人、低调又克制,身边各种各样的朋友都喜欢他,校花喜欢他,热血班长喜欢他,看似混混的大傻个喜欢他,就连鬼魂和猫都喜欢他。余白看着看着,心里不由得想,这说的不就是普罗大众那虚无缥缈的美好愿望吗?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有着震天撼地的超能力,得到身边人的喜欢,低调又可控地享受着神一样的生活。他一次次地诉说着有超能力的烦恼,就像在安慰普通人。但他就如美丽的泡沫,世间没有一个人可以企及。被一个美丽的泡沫安慰,余白觉得可笑,但又笑不出来。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有“如果我有超能力就好”的想法吗?作为恋人、作为父母、作为兄弟姐妹,或者是作为朋友。余白扪心自问,她是有的。她希望被需要,被肯定,她害怕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不堪。得与失的落差感对她来说是极有杀伤力的,所以她时常伪装。可是,伪装是假的,假的就容易落败。余白在这恶性循环中,选择了远离。“为了不让人类得意忘形,就给予你们相应的绝望,这就是真理。”余白在看动漫时,看到了这句话,她深以为然。越是追求什么就越容易遇到绝望,那么,不追求就好了。 余白还喜欢看漫画,她看了不少同人漫画,女孩子之间的。不过看了一些后,她就觉得无聊了。动漫里的主角总是那么光鲜亮丽,要地位有地位,有能力有能力,要美貌有美貌,她们的爱情是势在必得的,她们的努力总是能得到回报,抱得美人归。当然,余白也明白,如果是坏结果的话,估计就没几个人要看了。花瓶般的心情容不下那么多Bad End,余白也如此。她就是觉得那群人离自己很远,很多是自己无法做到的。甚至让余白产生这样一个错觉:是不是不如她们优秀与美丽,就无法拥有爱情?漫画里的主角都注定是主角,配角都注定是配角,她们的行迹是如此清晰。那在老天爷的剧本中,我们会在哪本剧本中成为主角,哪本剧本中成为配角呢?我们是应该勇敢追求,还是隐藏在心中?未知的世界是如此的迷人,又如此地让人迷茫。“想那么多干嘛,好看就行了,庸人自扰。”这时候,余白脑子里的一个声音就会响起。 林鸿也看漫画。余白又发现,她说的漫画,林鸿也看过。不过,余白觉得,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性取向相同,看的这些同人漫画会有相同的概率是很大的。“你看过《橘子味的香气》吗?”林鸿忽地一天问余白。“嗯,《citrus》嘛,看了一半吧,还没看到她们结婚。”余白当时在上架商品,头也不回地说,她很快又补充道,“我之前是看了蛮多的,不过后面就看腻了。”“你有喜欢的吗?”“嗯……《加濑同学》吧,你有看过吗?”“嗯嗯,有啊!”“噢!我就喜欢她们之间那种真诚、坦诚,双方又都是熠熠生辉的人,有自己热爱的事情,且一直坚持着。就是它更新太慢了,经常一个多月才更新一次。”这次轮到林鸿惊讶了,“可以看到漫画版的吗?我只看了几集的动漫视频。余白不免有点得意:“动漫视频只是短短几集呀,还有删减,漫画更好看啦。终将也是,漫画也好看。”“现在这类型的漫画越来越多了呢。”“可不是,可能都看到这个市场了吧,所以才有那么多中百、泰百、韩百什么的,你是不是喜欢泰百的一个明星?我看到你的屏保了。”“嗯……主要是我女朋友喜欢的一对CP啦,听说她们现实也是一对。”“她不是跟公司解约了吗?那她们的恋情肯定会有很多阻碍的。”林鸿一听,再次惊讶地说:“你居然知道这么多,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嘿,神仙也得识得民间疾苦呀,何况都是同道中人。”余白得意得尾巴都翘起来了,就如站在雌孔雀面前的雄孔雀,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那美丽的羽毛。余白后面回想,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到手机的恐怖,余白只是在B站看过终将,手机就根据终将的主题,给了她一系列的推荐——动漫、漫画、小说、广播剧……就好像你只是扯到线头,整个线团就呼啦呼啦地掉了下来,拉出无穷无尽的丝线。这些丝线化成一条条分岔路,你就会不由自主地顺着那一条条分岔路走下去,而且总是能遇到你感兴趣的地方。余白觉得,手机很像一只蜘蛛精,能够喷射超高粘性的蜘蛛丝,当你在蜘蛛网上遇到你感兴趣的事物而停留的时候,可能就是它的猎杀时刻了。难怪不爱看书的、如白纸般的小孩会无法挣脱,被手机牢牢地困住。余白见过很多这样的小孩——两眼被手机牢牢拽着,那一动不动的样子就像被蜘蛛丝捆住的昆虫,无法反抗分毫。当然,现在很多大人也是如此。余白想起了梭罗说的一句话——“有的人脑子里是长蛆虫的”,这可能已经不是长蛆虫了,而是被吸干脑髓了吧。 这么对比,余白就觉得爱看书的林鸿更加可爱了,她安静看书的样子,就连清风都不忍打扰。看到林鸿在看书,有些同龄的顾客,会大惊小怪地说:“哇!你居然在看书啊!”也有些跟余白差不多年龄的顾客会问她:“小妹,你要考证吗?”有些阿姨则会夸她说:“是个好孩子呀,要是孙子跟你一样好学就好了。”诸如此类的话语,林鸿经常是笑笑不语的,于她来说,看书就如吃饭一样平常。那这些感叹、疑惑、调侃的话语就像在逗小孩一般,让人觉得幼稚。“还不是现在看书的人少了很多,物以稀为贵嘛。”林鸿觉得余白这个“幼稚”的言论有些偏激了。 余白发现,林鸿在看书方面是个急性子,余白有次说她“求知若渴,就像壮志酬筹的学子”。林鸿就感叹了声:“可是我学习成绩不好呢!”余白觉得很不可思议,后来才知林鸿经常上课睡觉,呃……下课也睡。“你上辈子肯定是个枕头。”余白调侃她。若是拿到一本新书,她恨不得能化成一座雕像,思考者雕像那样的,一动不动地享受着她的新世界。所以她每次干活都特别麻利,总是很快就把活干好了。余白一开始还调侃她要是不干净就得重新做,结果余白去悄悄检查的时候,发现竟然是又快又干净!这动力真是神了!美中不足的是,进进出出的顾客会经常打断她,毕竟是在超市嘛。余白安慰她:“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下午你不是还有很多时间看吗?”余白一开始转念一想,会觉得很不思议,哪有这样安慰员工的,出钱雇人来干活,人不干活在看书,一点异议没有,在人家抱怨时间不够,还安慰人家。这真是魔怔了。余妈妈不只一次提过这个问题,可是余白都不以为意。因为余白想通了:反正交代的活干好就行啊。余白还暗自奉承自己:哎呀,像我这么通情达理的老板现在可不多了呢!一点都没察觉她对林鸿的偏爱。 自从下午跟林鸿大腿对大腿地贴了几分钟,余白的心里就好像一池被春风吹皱的湖水,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向外蔓延。甚至波及到了余白的大脑。回到家里,余白在看手机的时候,脑海里一直浮现那紧贴着的两条腿。没一会,余白就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她鬼使神差地点开林鸿的微信,第一次通过她的头像去看了她的朋友圈。“可以给她发点什么信息呢?”脑海里不停地搜索着答案。“叮!”仿佛只用了一秒钟,大脑就兴奋地叫起来:“找到了!”心里忽地一颤,“要不要发呢?要不要发呢……”余白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多巴胺占了上风。她立马在手机上搜索《加濑同学》的漫画,给林鸿发了过去,然后把手机扔在床头,躺在了床上。“叮!”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个声音刚响起。余白立马就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余白忽然发现今晚的信息声音好像加了扩音器,因为这短暂的信息声音刚响起的那瞬间,大脑就已经做出了反应。林鸿几乎是秒回的,她一连发了好几句话和表情。余白顿觉心里非常地满足,她美滋滋地看着那几条短信,雀跃不已。 直到余白去刷牙前,她都是沉浸在蜜罐里的。可当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头上的白发在热情say HI,法令纹也浅浅地打着招呼,那12岁的鸿沟和6、7年的感情紧接着浮现出来,余白一下子就愣住了。紧接着,仿佛一道雷电劈下,劈开了脑海里的迷雾,劈掉了那些粉红泡沫,烧掉了那个虚幻的世界,让余白回到了现实。“我刚才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如此兴奋?”余白看着吐在洗手盆上的牙膏沫,它们一个接一个“扑啦扑啦”地开始破裂,“啊……是泡沫啊。”余白想到了这里,就用一杯水把它们冲进下水道。没一会,洗手盆又是那么干净,仿佛那些牙膏沫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