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BUG，但邪神说我犯规》 第1章 7-Star 午夜零点，7-Star智慧便利店的玻璃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无声无息地锁死了。 顾晏从笔记本屏幕上抬起头，看了一眼。 这个点，城市已经睡去大半。他住的老式公寓毫无征兆地跳了闸，整栋楼漆黑一片，连手机信号都跟着衰弱下去。 无奈之下，他只能抱着电脑，来到这个24小时营业，号称永不断电的地方，处理一个明天就要交差的程序漏洞。 店里很安静，冷白色的LED灯光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毫无死角，光洁的地面反射着整齐的货架，像一间冰冷的手术室。 除了他，这里还有另外三个人。 一个穿着背心，浑身冒着热气的年轻人，正站在冰柜前，似乎在为选哪种饮料而进行着一场严肃的内心斗争。 他很高，肩宽腿长，肌肉线条在灯光下流畅得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趴在最角落的休息区桌上，发出轻微的鼾声，身边散发着一股廉价酒精和呕吐物混合的酸腐气味。 还有一个戴着降噪耳机的女学生，坐在不远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很正常的一个夏夜，正常得有些乏味。 顾晏这么想着，收回了视线，重新聚焦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或许是加班太久，大脑开始抗议，他有些眼花。 刚刚他好像看到货架最顶上的一包番茄味薯片，掉下来的时候……向上飘了一下。 他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无声地自嘲了一句。 看来是真的该休息了。 就在这时，那个在冰柜前的年轻人——江驰，终于结束了他的世纪难题。 他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仰头灌了几口。水珠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滑落，没入锁骨窝中。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停下动作，侧头看向了那扇巨大的玻璃门。 他的眼神很专注，不像是在看门，像是在看门上倒映出的什么东西。 顾晏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他顺着江驰的目光看过去。 光洁的玻璃门清晰地倒映出店内的景象：角落里烂醉的酒鬼，低头敲着键盘的自己，戴着耳机的女孩，还有……站在冰柜前喝水的江驰。 不，不对。 顾晏的瞳孔在瞬间微微收缩。 倒影里，那个“江驰”并没有在喝水。他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但手里空无一物，嘴角咧开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弧度，像个坏掉的人偶，正隔着一层玻璃，阴冷地注视着店里的每一个人。 “喂。” 江驰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不安的寂静。他没有回头，依旧盯着玻璃门，话却是对顾晏说的：“哥们儿，你有没有觉得……这店里的音乐，好像停了？” 经他一提醒，顾晏才发现，那首循环了半晚上的钢琴曲《致爱丽丝》，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整个便利店安静得像一座坟墓，只剩下冰柜压缩机单调的嗡鸣，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也就在这一刻，趴在桌上的那个酒鬼醒了。 他似乎是想出去，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前，用力拉了拉，发现拉不开后，便开始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像是不要钱的垃圾一样倾倒出来。 “开门！**的！什么破寄巴店，把老子锁里面了！” 他一边骂，一边用拳头狠狠地砸着那扇纹丝不动的玻璃门。那声音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 女学生烦躁地抬起头，摘下了一边耳机。 顾晏皱起了眉，不是因为他粗俗的叫骂，而是一种没来由的心悸。他下意识地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智能手表。 他为了测试自己写的健康监测APP，常年开着各项数据监测。此刻，手表界面上显示的环境分贝数，正在疯狂向上飙升，很快就突破了80。 “别吵了！”江驰突然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 但已经晚了。 酒鬼砸得正起劲，他头顶上那个通常用来播放广告和背景音乐的圆形喇叭，忽然发出了一声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尖叫。 那声音仿佛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所有人的耳膜。 顾晏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江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那个戴着耳机的女学生都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而那个酒鬼，他就站在喇叭正下方。他的动作停住了，脸上还保持着愤怒的表情，但下一秒，他的七窍毫无征兆地淌出了鲜血。 他像一截被抽掉所有骨头的烂肉，又像一个被瞬间抽干了空气的塑料袋，无声无息地瘫倒下去。 没有抽搐，没有挣扎，就那么被“抹除”了。 血腥味迅速在空调冷气中弥漫开来。 女学生发出了一声被掐在喉咙里的短促尖叫，随即死死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便利店里，死一样的寂静。 顾晏看着那具逐渐冰冷的“东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不是幻觉。 是真的会死人。 触发条件……是噪音？手表上的分贝数，峰值是83。 “欢迎光临7-Star夜间购物模式。” 一个毫无感情的AI女声，从那个刚刚“处理”完一个客人的喇叭里传了出来，像是在播报天气一样平静。 “本店为无人商店，请勿试图与‘任何人’交谈。” “现在是整点上新时间，祝您购物愉快。” 话音刚落，一个原本摆放着口香糖的空货架上，光线扭曲了一下，凭空出现了一样东西。 一把沾着暗红色血迹，刀刃卷曲的生锈水果刀。 AI女声再次响起：“本店商品，概不赊欠。” 什么意思？ 必须买下它？用什么买？钱？还是命？ 女学生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她惊恐地看着那把刀，身体缩成一团，几乎要哭出声来。 顾晏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看到江驰动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流星地走到货架前，一把抓起那把刀，然后转身走到了自助结账机前。 “你疯了？”顾晏的声音有些干涩，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开口。 江驰没理他，他一只手握着刀，另一只手在结账机的屏幕上飞快地划拉着。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在这种生死关头，居然没有一丝颤抖。 顾晏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的动作。他看到，江驰点开了一个通常只有店员才会使用的“设备检修”界面，然后又在层层叠叠的菜单里，找到了一个名为“商品损耗报备”的选项。 他把那把水果刀，作为“报备品”录入了系统。 屏幕上弹出一个确认框。江驰点了“是”。 【报备成功，感谢您的辛勤工作。】AI女声用它那毫无波动的语调说。 便利店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江驰把那把刀随手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像扔掉一个烫手的山芋。他走到顾晏面前，拉开椅子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全是冷汗，但他眼神里的光却野得惊人。 “我操，”他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抬眼看向顾晏，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与好奇的复杂神情，“哥们儿，你好像……一点都不怕啊？” 顾晏靠在椅背上，手指还有些冰凉，但他总算理清了头绪。 这个空间，或者说这个“游戏”，遵循着某种扭曲的商业逻辑。抹除生命的是“规则”，但规则本身，似乎也存在着可以被利用的“漏洞”。 比如刚刚，江驰利用的，就是“店员可以报备损耗商品”这个后台权限。他肯定不是店员，但他找到了这个权限入口。 他不是在硬闯，他是在……卡BUG。 顾晏看着眼前这个行动力爆表，思维方式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忽然觉得，这个要命的夜晚，或许会变得稍微有意思一点了。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 “怕，”他平静地回答，“但我更想知道，是谁写的这套破系统，代码写得这么烂，迟早要被开除。” 第2章 以形补形 江驰被顾晏这句出乎意料的回答噎了一下。 他设想过很多种反应，比如惊魂未定地附和，或者故作镇定地吹牛，但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种人命如草芥的诡异时刻，对方居然在……进行技术层面的业务批判？ 这他妈的是个什么神仙脑回路。 江驰愣了三秒，随即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活泛了起来，冲淡了空气里那股粘稠的血腥味。 “行啊哥们儿，”他压低声音，身体前倾，凑近了些，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你这脑子怎么长的？比我健身房里那些考博考公的会员还快，平时没少吃核桃补脑吧？” 他的气息带着一股运动过后的汗味，混杂着矿泉水的清冽，像夏天本身的味道。 顾晏推了推眼镜，目光从那具已经凉透的“东西”上移开，落在了江驰因为出汗而紧贴在身上的背心上。布料被汗水浸湿，勾勒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与这个死气沉沉的便利店格格不入。 他平静地回答：“核桃不常吃。不过，如果你想补补，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下。” 江驰一愣，像是没跟上他的思路：“推荐什么？” 顾晏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江驰饱满的胸肌，语气一本正经，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学术探讨： “以形补形，你这款的，应该多吃点……木瓜。” 江驰：“……” 他足足沉默了三秒钟，才消化掉这句信息量略大的话。 一股热气从脖子根“腾”地一下烧到了耳尖。他活了二十年，打架斗殴、称兄道弟，就没在哪张嘴上吃过亏，今天居然被一个看起来有些斯文败类的眼镜帅哥，用这种方式给调戏了。 “我操，”江驰涨红了脸，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国粹骂来，“你这人……看起来斯文，怎么嘴巴这么骚啊？” 顾晏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像个错觉，转瞬即逝。 “别误会，”他重新看向空荡荡的货架，语气淡定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只是在进行合理的逻辑推理。毕竟，接下来我们可能需要进行一些体力活动，你的身体素质，直接关系到我们的生存概率。我需要评估我搭档的各项机能。” 江驰的脸更红了。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X光从里到外扫了一遍，连腹肌有几块都被对方算得清清楚楚。这种感觉很奇特，不带**，纯粹是……一种被当成实验样本的审视感。但偏偏，对方的眼神又深邃得像一潭古井，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而顾晏的内心独白，则是一串冰冷的代码流： 【目标人物：江驰。生理特征：青年男性，体格健壮，心率稳定在80bpm左右，应激反应迅速，具备优秀的行动能力。性格特征：外向，直觉敏锐，能快速发现并利用非常规路径解决问题。心理状态：稳定，有幽默感，脸皮薄，容易被语言挑逗，可作为后续情绪测试的切入点……】 “喂！你们两个！” 角落里那个幸存的女学生，终于从崩溃的边缘找回了一丝理智，她颤抖着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还会……还会死吗？” 她叫程茵，是个大二学生，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江驰收回了在顾晏身上打转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了起来：“不知道。但最好别再发出任何大的声音。” 顾晏则补充道：“还有，注意时间。那个AI说过，‘整点上新’。现在是凌晨一点零七分，我们还有五十三分钟的准备时间。” “准备什么？”程茵茫然地问。 “准备‘购物’。”顾晏言简意赅。 接下来的五十分钟，三个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状态。江驰靠着货架，闭目养神，但顾晏能看到他紧绷的肩部线条，像一张拉满的弓。程茵则抱着膝盖，像个自闭的蘑菇一样缩在角落。 顾晏则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他没有联网，因为信号早就断了。他打开了一个本地的文本编辑器，开始飞快地敲打键盘，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包括那几条规则，原封不动地记录下来。 1.本店为无人商店，请勿试图与‘任何人’交谈。（“任何人”的定义是什么？倒影里的自己？还是……别的？） 2. 每小时的整点，货架上会‘上新’一件商品，请在10分钟内完成购买，否则将由系统‘随机挑选’一位顾客赠送。（‘购买’的方式不止一种，‘报备损耗’算一种，是否还有其他？） 3.保持安静，店内分贝超过60，离您最近的电器会发生故障。（阈值可能是60，也可能是80，需要进一步测试。‘故障’的定义是致命的。） 4.所有商品必须付款购买，任何试图‘零元购’的行为都会让你付出‘昂贵的代价’。（这条是核心。但‘报备损耗’算不算‘零元购’？系统判定通过，说明不算。那么‘付款’的定义就可以被扩大解释。） 5.请勿在休息区逗留超过15分钟。（这条还没得到验证。） 6.天亮时，购物结束。（‘天亮’的标准是什么？是自然天亮，还是……某种象征性的事件？） …… 他敲完最后一个字，时间正好指向了凌晨一点五十九分。 店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江驰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程茵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身体筛糠一样地抖动。 两点整。 那个冰冷的AI女声准时响起：“现在是整点上新时间，祝您购物愉快。” 这一次，货架上出现的，是一杯装在玻璃杯里，浑浊不堪的黄色液体，上面还漂浮着一些令人作呕的絮状物。 【商品名称：一杯来自下水道的祝福。】 【售价：您的尊严。】 程茵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江驰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骂了一声：“真他妈恶心。” “报备损耗的漏洞，应该不能用第二次了。”顾晏冷静地分析道，“系统有学习和修复能力。我们得找一个新的‘BUG’。” “怎么找？”江驰问。 顾晏的目光飞快地在整个便利店里扫视着。货架，冰柜，天花板，以及……那台孤零零的自助结账机。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有了。”他站起身，“跟我来。快，只有十分钟。” 第3章 免费换购 “你确定这样行？”江驰跟在顾晏身后，压低声音问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但身体却非常诚实的跟着顾晏。 “不确定。”顾晏的回答干脆得让人心寒，“但这是目前逻辑上最可行的方案。成功率，大概百分之四十。” 江驰：“……你就不能说个吉利点的数字吗？比如百分之九十九？” 顾晏：“不实事求是的数据，会影响判断力。” 江驰被他噎得没话说，只能在心里吐槽：跟这家伙聊天，比跟健身房的杠精会员抬杠还累。 两人迅速来到了自助结账机前。那台机器的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便利店的宣传广告，看起来和外面任何一家店的机器都毫无区别。 而那杯“下水道的祝福”，正静静地摆在货架上，像一个等待被临幸的恶毒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程茵远远地看着他们，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 “你要做什么？”江驰问。 “找一个可以被我们利用的，系统本身的规则。”顾晏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他略过那些支付二维码，直接点进了机器的会员中心。 “就像法律一样，规则和规则之间，也可能存在冲突。当两条规则同时生效，且互相矛盾时，就会产生系统无法判定的‘逻辑奇点’。那就是我们的生路。” 他的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像是在给学生上课。江驰听得一知半解，但他抓住了重点：“找茬，对吧？找系统自己打自己脸的茬？” “可以这么理解。”顾晏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他很快就在会员中心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名为“开业酬宾月”的活动页面。页面是灰色的，显然活动早已过期，但不知为何，并没有被从系统后台里删除。 顾晏点开了那个页面。 【7-Star开业大酬宾！】 活动时间：已结束 活动内容：活动期间，在本店一次性消费满99元，即可凭购物小票，到收银台【免费】换购指定饮料一瓶！ 江驰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规则4说，不许‘零元购’。”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但它自己的促销活动里，却有‘免费换购’！” “没错。”顾晏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光芒，“这就是BUG。系统本身的商业规则，与它强加给我们的生存规则，发生了冲突。”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活动已经过期了。”江驰指着那行灰色的字。 “程序里，‘过期’不代表‘失效’。只要代码还在，就有被重新激活的可能。”顾晏说，“而且，你没注意到吗？这里的时钟，是静止的。” 江驰凑过去一看，果然，活动页面的右上角，有一个小小的电子时钟，上面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00:00”。 “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满足这个‘过期活动’的触发条件。”顾晏说，“一次性消费，满99元。” 说着，他抬头看向货架。 便利店里，最贵的东西也不过是几十块钱的充电宝和数据线。想要凑够99元，需要拿好几样东西。 “时间不多了。”江驰提醒道，现在距离十分钟的期限，只剩下不到四分钟。 “分头行动。”顾晏立刻做出决断，“你去拿最右边货架上那个蓝色的充电宝，售价69元。我去拿一包纸巾和一排养乐多，凑够30元。记住，动作要轻，别发出声音。” “好。”江驰点头，转身就像一头矫健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窜了出去。 顾晏也迅速拿好了他需要的东西。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回到了结账机前。 “我来扫码。”顾晏说。 他拿起商品，逐一在扫码口扫过。 【滴…滴…滴…】 清脆的扫码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商品总额：101.5元。】 “支付方式？”江驰问。 “用你的手机。”顾晏看向他。 江驰愣了一下，还是依言掏出了手机，调出付款码。顾晏接过手机，对准了扫码口。 【滴——支付成功。】 机器下方“吐”出了一张长长的购物小票。 顾晏一把抓过小票，目光迅速扫视。在小票的最下方，果然出现了一行小字： 【恭喜您！您已满足“免费换购”条件，请凭此小票到收银台换购指定饮料一瓶！】 成功了！ 江驰的拳头猛地攥紧。 此时，距离十分钟期限，只剩下不到三十秒。 “然后呢？”他问。 顾晏没有回答，他拿着那张小票，走到了摆放着“下水道的祝福”的那个货架前。货架下方，有一个通常用来扫描优惠券的红外线扫描口。 他深吸一口气，将小票上的条形码，对准了那个扫描口。 【滴！】 一声清脆的确认音。 AI女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它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像是电流不稳的卡顿。 【检…检测到‘免费换购’请求…请求确认…】 【系统规则冲突…正在判定优先级…】 【规则4：禁止‘零元购’。】 【规则A：允许‘免费换购’。】 【判…定…中…】 便利店所有的灯光开始疯狂地闪烁，忽明忽暗，像一个濒死之人的呼吸。冰柜发出了巨大的轰鸣，货架上的商品开始“簌簌”地往下掉。 程茵吓得尖叫起来，但立刻又死死地捂住了嘴。 AI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 【警告…警告…发现…恶…恶意…利用…系…系统…漏…洞…】 “妈的，要玩脱了？”江驰一个箭步冲到顾晏身边，将他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四周。 顾晏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但他的眼神却异常镇定。他死死地盯着货架上那杯黄色的液体。 在所有灯光熄灭的前一秒，他看到那杯“下水道的祝福”，连同杯子一起，化作了一堆无意义的像素点，凭空消失了。 下一秒，整个便利店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然后，一个带着滔天怒意的声音，取代了那个冰冷的AI女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那声音不分男女，不辨老幼，仿佛来自宇宙的尽头，又像是贴在你的耳膜上低语。 【检测到恶意利用系统漏洞的行为。】 【玩家：顾晏。】 【玩家：江驰。】 【你们的行为，严重犯规。】 【期待我们在下一场游戏里，玩得更‘愉快’一些。】 话音落下，便利店的灯光“啪”的一声，全部恢复了正常。 玻璃门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解锁了。 一缕灰白色的晨光，从门外照了进来。 天亮了。 程茵喜极而泣，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江驰靠在货架上，双腿有些发软，他看着身边依旧站得笔直的顾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活下来了？” “嗯。”顾晏应了一声。 “那刚才脑子里那个声音是……” “大概是，”顾玩味地勾了勾嘴角，说出了一个让江驰汗毛倒竖的词，“GM吧。” Game Master，游戏管理员。 或者，换个更本土化的称呼。 邪神。 第4章 代价 晨光熹微，带着都市凌晨特有的凉意，从敞开的玻璃门涌了进来。 那缕光仿佛是一道分界线，将门外的现实世界与门内的非现实割裂开来。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宣告着昨夜的疯狂并非一场单纯的噩梦。 是程茵报了警。 她冲出去之后，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拨打了求救电话，然后便瘫软在路边，像一条脱水的鱼。 江驰和顾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他们没有像程茵那样立刻逃离，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留在原地。 “现场……需要处理一下。”江驰含糊地说。 顾晏明白他的意思。一个死人，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楚。 然而，当他们转身看向那个角落时，两人都愣住了。 没有尸体。 那个醉酒男人瘫倒的地方，空空如也，干净得仿佛刚刚被彻底清洁过。别说尸体了，就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随着那缕晨光的照入，彻底消散了。 一切都被“重置”了。 就好像那个男人，连同昨晚发生的一切，都被从这个世界上干干净净地抹除掉了。只有他们这些幸存者，还愚蠢地保留着那段荒诞的记忆。 “我操……”江驰半晌才吐出这两个字，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火花四溅的那种。 顾晏则迅速冷静下来，他走到门边，看了一眼外面。警车已经停在了不远处，红蓝色的警灯无声地旋转着，刺得人眼睛生疼。 “我们得走了。”顾晏说。 “就这么走？”江驰有些不甘心，“不找点什么线索？” “最大的线索，已经找上我们了。”顾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它想让我们知道更多之前，我们在这里待多久都没用。现在，我们是普通市民，是这起‘瓦斯泄漏乌龙事件’的无辜受害者。” 他的话音刚落，便利店的广播喇叭里，那个冰冷的AI女声再次响起： 【7-Star智慧便利店，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紧接着，店里又开始循环播放那首该死的《致爱丽丝》。 江驰打了个哆嗦，觉得这首世界名曲以后可能会成为他专属的恐怖BGM。 警察很快就走了进来，他们的说辞和顾晏预料的差不多。 一场因为线路故障引发的系统紊乱，导致门店自动锁死，并释放了少量无害的麻醉气体，造成了几位顾客的恐慌。 至于那个醉汉，他早在零点之前就自行离开了，监控可以作证。 他们说的煞有介事，连监控录像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顾晏和江驰作为“受害者”，被例行询问了几句，便被客客气气地请走了。两人并肩走在清晨的街道上，路灯依次熄灭，环卫工人开始打扫街道，城市正在苏醒。 一切都正常得让人想吐。 “所以，就这么结束了？”江驰掏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尼古丁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很少抽烟，但今天，他觉得很有必要。 “不，是刚刚开始。”顾晏说，“你不好奇吗？那个‘GM’说的下一场游戏，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江驰当然好奇，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猫盯上的老鼠，什么时候被玩死，全看对方心情。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江驰吐出一口烟圈，侧头看着顾晏。晨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让他那张冷静的脸看起来少了几分疏离。 “差不多。”顾晏点头，“但在那之前，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江驰闻言，笑了。他掐灭烟，掏出手机：“扫我，我微信名叫‘干翻全世界’，头像是一只金毛。” 顾晏：“……” 他默默地拿出手机，扫了江驰的二维码。 【叮，您已添加“干翻全世界”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你呢？你叫什么？”江驰凑过去看他的手机屏幕。 “顾晏。照顾的顾，晏驾的晏。” “……你这名字也不怎么吉利啊。”江驰吐槽道，“我叫江驰，耳东江，驰骋的驰。” 两人交换完信息，一时无言。 他们现在是搭档，是战友，也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这种关系很奇特，建立在死亡和恐惧之上，却又比任何关系都来得更牢固。 “那个……”江驰挠了挠头，打破了沉默，“昨晚，谢谢了。” “我也一样。”顾晏看着他，“没有你，我第一时间就会被那个‘报备损耗’的规则给淘汰掉。”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思维方式……很特别。不像是受过系统逻辑训练的人。” “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江驰翻了个白眼，“我就是脑子一热，瞎他妈试的。谁知道这破游戏还真吃这一套。” “直觉，也是一种天赋。”顾晏说，“而且，是我的知识盲区。” 就在这时，顾晏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条银行的扣款短信。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x月x日06:15支出人民币99.00元，交易摘要：便利店消费。】 江驰也同时收到了短信，他拿出来一看，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您尾号xxxx的信用卡账户x月x日06:15消费人民币101.50元……】 他们昨晚为了凑单消费的钱，真的被扣掉了。 这还不算完。 江驰忽然感觉口袋里一沉，他伸手进去一摸，摸出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是那个他从结账机里拿出来，用来凑单的蓝色充电宝。 而顾晏，则在他自己的电脑包侧袋里，找到了一包纸巾和一排孤零零的养乐多。 他们用“卡BUG”的方式活了下来，但他们为了“卡BUG”而付出的代价，却被系统以一种极其真实的方式，强行塞回了他们的生活里。 这像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纪念品。 一个来自邪神的警告。 “它在告诉我们，”顾晏握着那排养乐多，声音有些发沉，“游戏里的一切，都不是假的。而且……它随时可以侵入我们的现实。” 第5章 邀请函 回归正常生活的感觉，很怪。 江驰推开了健身房的大门，热浪般的荷尔蒙和激昂的音乐扑面而来。会员们看到他，纷纷热情地打着招呼。 “驰哥早！” “驰哥，今天练哪块？”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他却觉得，自己和这里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他能看到，能听到，却无法真正地融入进去。 他像往常一样开始了热身，但脑子里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放着便利店里的画面。那个被抹除的酒鬼，那把生锈的水果刀，那杯浑浊的液体……还有顾晏那张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脸。 他发现自己开始下意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比如，跑步机屏幕上偶尔闪过的一丝雪花；比如，更衣室镜子里，自己身后的人影似乎延迟了零点几秒才跟上动作；比如，一个会员的手机铃声，听起来和便利店那个杀人的喇叭的尖叫声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他知道这很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但他更害怕，这不是。 他试着给顾晏发了条微信：【在干嘛？】 过了大概十分钟，那边才回过来：【在给我的猫铲屎。】 江驰看着这行字，想象了一下顾晏戴着金边眼镜，一手拿着小铲子，面无表情地处理猫咪排泄物的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层看不见的薄膜，似乎变薄了一点。 他回道：【你还养猫？我还以为你这种人会养一堆服务器当宠物。】 顾晏：【服务器不用铲屎。】 江驰：【……】 和顾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让江驰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他决定用一场大重量的力量训练来把脑子里的杂念全都排出去。 而另一边，顾晏的生活，也同样被打乱了。 他花了整整三天时间，试图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解释那晚发生的一切。他入侵了那家连锁便利店的总公司服务器，查阅了所有的后台代码和系统日志。 结果是，一无所C获。 那家7-Star便利店的系统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设备检修”或者“商品损耗报备”的隐藏入口。那个“开业酬宾月”的活动页面，也根本不存在于服务器的任何一个角落。 就好像，他们那晚所利用的一切“BUG”，都是被凭空创造出来，只为了让他们看到，然后再消失。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超自然事件。 “喵~” 一只通体乌黑、绿眼睛的德文卷毛猫跳上了他的书桌，用它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顾晏的手。 顾晏放下鼠标，揉了揉它的下巴。猫咪舒服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煤球，”他轻声说，“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就是一个充满了BUG的巨型程序？” 煤球用它那双神秘的绿眼睛看着他，仿佛真的能听懂。 然后“喵呜～”叫一声。 可能吧。 第四天，风平浪静。 第五天，相安无事。 就在江驰和顾晏都开始怀疑，那个“邪神”是不是已经把他们给忘了的时候。 邀请函，来了。 它来得无声无息，却又无比强势。 周五晚上，江驰健完身回到家，冲完澡，赤着上身，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进了客厅。 然后，他愣住了。 他家客厅的墙上，那台他平时只用来投屏看电影的巨大液晶电视，此刻正亮着。漆黑的屏幕中央，用一种古朴的、像是手写的字体，显示着两行血红色的字。 【尊敬的江驰先生：】 【您已获得“红叶精神病院”深度体验游的内测资格，恭喜。】 江驰的心脏骤然停跳。 他甚至没去思考电视是怎么自己打开的，他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拨通了顾晏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你也收到了？”顾晏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冷静，但江驰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收到了，”江驰的声音有些干涩，“红叶精神病院……你听过这地方吗？” “听过。”顾晏说，“三年前就废弃了。据说，是因为一场无法扑灭的大火，烧死了里面所有的病人和医生。是本市最有名的三大猛鬼地之一。” 江驰：“……妈的，就不能选个阳间点的地方吗？” “它在邀请我们。”顾晏说，“而且，这一次，它连选择的余地都没给我们。” 江驰家的电视屏幕上，那两行红字下面，又缓缓浮现出了一行新的小字。 【温馨提示：本次体验为强制参与，请于今晚23:00前，自行抵达医院大门口。逾期未到者，我们将视作您主动放弃体验资格，并提前为您结算“最终奖励”。】 所谓的“最终奖励”是什么，不言而喻。 江驰看了一眼手机，晚上九点半。 “准备一下吧，”顾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们只有一个半小时了。” “准备什么？” “手电筒，充电宝，水和高热量食物。还有……”顾晏顿了顿，“买两件厚点的外套。废弃的地方，晚上通常都很冷。”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让江驰焦躁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好。”江驰说，“老地方见？” “哪个老地方？” “7-Star便利店门口。”江驰说，“我觉得那地方……风水好，有纪念意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顾晏一声极轻的笑。 “可以。”他说，“二十分钟后见。” 挂掉电话，江驰看着电视屏幕上那不祥的红字，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恐惧依然存在，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游戏，开始了。 第6章 红叶精神病院 夜晚十点十分，江驰站在了那家7-Star便利店的门口。 距离他们从这里逃出生天，已经过去了五天。但重新站在这里，那种被冰冷规则所支配的窒息感，还是像潮湿的苔藓一样，顺着他的脊椎骨悄然爬了上来。 店里灯火通明，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正在冰柜前选饮料，一个年轻的白领坐在窗边，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 一切都和那个夜晚该死的相似，又截然不同。这里面的人，是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他们不会因为发出一声惊呼就被“抹除”。 江驰靠在门口的墙上，点了一根烟，但没有抽，只是夹在指间，任由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议在这里见面，或许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图个“风水好”。毕竟，他们在这里把那个高高在上的“GM”给得罪了个彻底，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龙兴之地”了。 一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顾晏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换下了一身精英范儿的衬衫西裤，穿了一套黑色的冲锋衣和工装裤，脚上是一双看起来就非常专业的户外靴。背上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双肩包，整个人看起来不像要去闯鬼屋，倒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野外生存挑战赛的专业选手。 “你这装备……”江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忍不住挑了挑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去盗墓。” 顾晏走到他面前，面不改色地从他指间抽走了那根烟，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吸烟会导致心肺功能下降，影响你在高压环境下的耐力和爆发力。”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调说，“而且，尼古丁依赖会成为你的弱点。如果副本规则里有一条是‘禁止吸烟’，你可能会因为戒断反应而做出错误判断。” 江驰：“……” 他发现自己永远也无法和顾晏正常地聊天。这个人的大脑里装的仿佛不是脑浆，而是一台24小时不间断运行的超级计算机，随时随地都能把生活中的一切都量化成数据和利弊分析。 “我说，”江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你眼里，还有没有点‘人’该有的乐子了？” “有。”顾晏点头，他看着江驰，镜片后的眼睛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邃，“比如现在，观察一个拥有优秀身体素质的样本，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乐趣。” 江驰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硬了。 他决定不再和这个人进行任何学术层面的交流，直接切入主题：“东西都带了？” “嗯。”顾晏拍了拍自己的背包，“手电筒两支，备用电池四节，压缩饼干四块，高浓度能量胶两支，瓶装水500毫升两瓶，简易急救包一个，内含绷带、消毒湿巾和止血贴。还有两件轻便的保暖内胆。” 江驰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个只装了水、士力架和一件卫衣的背包，第一次对自己的“业余”感到了由衷的羞愧。 跟这家伙比起来，自己才更像是去郊游的。 “走吧。”顾晏没有再给他吐槽的机会，伸手拦下了另一辆出租车。 “去哪？”司机是个叼着烟的中年大叔，一脸倦容。 “红叶山，山顶那个废弃疗养院。”顾晏报出了地址。 司机大叔叼在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他从后视镜里，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打量着这两个深夜要去鬼屋的年轻人。 “我说小兄弟，那地方邪门得很，本地人晚上都不往那儿走的。你们……” “我们是灵异爱好者，搞直播的。”江驰面不改色地开始胡扯，他从善如流地搂住顾晏的肩膀，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我这搭档，别看他文文静静的，胆子大着呢。就喜欢找这种刺激的地方，说是能‘采阴补阳’。” 顾晏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司机大叔被江驰这套说辞唬得一愣一愣的，半信半疑地发动了车子：“得，算我多嘴。你们年轻人会玩儿。不过说好了啊，我最多把你们送到山脚下的路口，再往上，给多少钱我都不去。” “成。” 出租车驶离了市区，窗外的灯火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车子行驶在盘山公路上，路况颠簸，两旁的树木在车灯的照射下，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像一个个沉默的鬼影。 车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喂，”江驰忽然凑到顾晏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刚才搂你，你怎么没躲？” 顾晏目视前方，声音平稳：“不必要的肢体动作会引起司机的怀疑，增加沟通成本。在当前情境下，维持‘搭档’人设，是最优解。” “哦……”江驰拖长了调子，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我还以为，你也想采阴补阳呢。” 顾晏沉默了。 就在江驰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却忽然听见顾晏用同样低的声音回了一句： “你的阳气太重，我怕补过了，会‘上火’。” 出租车在山脚下一个锈迹斑斑的路牌前停了下来。路牌上，“红叶精神病院”几个字，油漆剥落，在惨白的车灯下，像几道干涸的血痕。 两人下了车，一股夹杂着泥土和腐叶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 剩下的路，只能步行。 通往山顶的是一条被杂草和碎石覆盖的水泥路。两人打开手电筒，两道光柱在黑暗中交错，像两把无力的剑，试图劈开这浓稠的夜色。 越往上走，空气越冷。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扇巨大而破败的铁艺大门，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铁门锈蚀得不成样子，上面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像一张凝固的巨型蛛网。门头上方，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依稀可辨。 红叶精神病院。 这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两人走到门前，正想观察一下情况，旁边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动。 江驰立刻警惕起来，将顾晏护在了身后。顾晏则冷静地将手电筒的光柱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光柱下，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女孩连滚带爬地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她看到门口的两人，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了认出他们后的复杂表情。 是程茵，便利店的另一个幸存者。 “是你们！”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的手机上也收到了那个‘邀请函’，导航就指着这里……” “不止你一个。”一个沉稳的男声从程茵身后传来。 只见又有几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寸头，眼神锐利，神情虽然凝重但还算镇定，他叫张星火。 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两个新人，一个是一脸惊恐，戴着眼镜的学生模样的男生庄高旭。 另一个则是体格壮硕，但脸色惨白的胖子，他身上还穿着印着“熊熊探灵”字样T恤，似乎是个主播。 “看来这次的‘内测名额’还不少。”张星火的目光在江驰和顾晏身上扫过，最后在顾晏那身专业的装备上多停留了两秒，“新人？” “第二次。”江驰言简意赅地回答。 张星火了然地点了点头：“第二次……是最难熬的。”他看向那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新人，“你们几个，运气不好，第一次就碰上了‘红叶’这种地方。” “张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叫“熊哥”的主播快哭了，“我就是在家里做直播，突然电脑屏幕就花了，然后就收到了那个鬼东西……” “闭嘴。”张星火冷冷地打断他，“想活命，就少问‘为什么’，多看‘怎么做’。记住，这里没有法律，没有道德，只有规则。听话，照做，活下去。就这么简单。” 他的话让气氛更加凝重。 顾晏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这些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三个被吓破了胆的新人，再加上他和江驰这两个“二年级生”。一共七个人。不多不少，是个很微妙的数字。 “时间快到了。”顾晏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正缓缓地指向十一点。 “走吧。”张星火说，“迟到的下场，没人想尝试。” 一行七人，怀着各不相同的心情，走近了那扇虚掩着的大门。它像一个沉默的邀请，一个通往地狱的入口。 江驰走在顾晏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看来我们被分到一个新手村了。” “不一定。”顾晏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光，“有时候，无法预测的变量，比稳定但强大的敌人，更麻烦。” 当最后一个人迈入大门的瞬间，身后那扇沉重的铁门，“轰”的一声，自动关上了。 他们被关进来了。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能没过膝盖。正前方是一栋白色的主楼，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墙。 “欢迎光临。” 那个属于“邪神”的声音，在他们脑海中轰然响起。 紧接着，主楼大门口那个早就该失灵的电子公告牌，忽然闪烁了一下，亮起了诡异的红光。 一行行新的规则，开始在屏幕上逐字浮现。 【欢迎来到红叶精神病院，我们致力于为每一位病人提供最“贴心”的治疗。】 【病人守则如下：】 【1. 按时吃药，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药是甜的，如果你的药是苦的，请立刻把它吐掉，然后……跑。】 第7章 甜的药和苦的药 公告牌上的红字，像一道道流着血的伤口，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1. 按时吃药，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药是甜的，如果你的药是苦的，请立刻把它吐掉，然后……跑。】 “跑？”江驰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个字，他感觉自己的后槽牙有点痒，“跑去哪？它怎么不说清楚？我最他妈讨厌这种说话说一半的谜语人。” 那个在便利店幸存下来的女大学生程茵，此刻脸色比A4纸还白，她哆嗦着嘴唇，看向队伍里最有经验的“老手”张星火：“张哥……这、这是什么意思？” 张星火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神情沉稳，这是他过的第四扇门。他摇了摇头，脸色同样凝重：“字面上的意思。这是一个判定条件。我们会被强制吃药，然后根据药的味道，决定我们的命运。” “那……那跑呢？往哪跑？”程茵追问。 “不知道。”张星火的回答简洁而残酷，“可能跑对了就能活，跑错了……就没了。” 顾晏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他站在公告牌前，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那不祥的红光。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正在疯狂解构这条看似简单的规则。 ‘按时’：这是一个变量。说明吃药有固定的时间点，可能是早上，也可能是不定时的广播通知。 ‘甜’与‘苦’：这是一个二元判定，一个典型的“if-else”语句。If 药=甜, then 生路。Else if 药=苦, then 执行“吐掉”和“跑”的指令。 ‘跑’后面的省略号：这是最关键，也是最阴险的部分。它留下了巨大的解释空间，也意味着巨大的陷阱。是跑出大楼？还是跑到某个指定的安全屋？或者，“跑”这个行为本身，就是触发惩罚的开关？ 他想起了便利店的规则，每一条都暗藏杀机。这个“GM”……或者说“邪神”，最擅长的就是在规则里设置语言陷阱。 “先进去吧，”顾晏开口，打破了众人的恐慌，“在这里站着，也解决不了问题。” 他的声音不大，但有一种奇特的镇定作用。众人如梦初醒，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跟着他，走进了精神病院那栋黑洞洞的主楼。 大厅里弥漫着一股福尔马林混合着尘土的怪异气味。前台的桌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墙上挂着的“医患一家亲”的标语，下面的墙皮已经大片脱落，露出发霉的内里。 整个大厅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药……药在哪里？”新人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庄高旭，他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话音刚落，大厅角落里一扇标着“药房”的小门，忽然“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向后退去。 从药房里，缓缓走出来一个穿着旧式护士服的“人”。她很高，很瘦，脸上戴着一个过大的口罩，只露出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她的动作有些僵硬，像一个提线木偶，手里还端着一个不锈钢的托盘，托盘上整齐地摆放着七个小小的白色纸杯。 “发药时间到了。”护士的声音从口罩下传来，说话声音像机器合成音，“请各位病人，按顺序前来领药。”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诡异的雕像。 没人敢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谁也不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因为谁也不知道，这螃蟹有没有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护士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她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了新人庄高旭的身上。 “庄高旭。”她叫出了他的名字。 庄高旭浑身一颤，像是被点了名准备上刑场。 “你的药。”护士说。 在那种诡异的压力下，庄高旭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他抖得像帕金森一样，从托盘上拿起了一个纸杯。杯子里，是一颗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药片。 “吃下去。”护士命令道。 庄高旭闭上眼，像是要奔赴刑场一般，将药片扔进了嘴里。 他咀嚼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甜的！是甜的！”他激动地喊道，“张哥！是甜的！” 众人看到他没事，都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只要拿到甜的药，就是安全的。 “下一个，程茵。”护士又叫了名字。 程茵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也拿了一杯。她学着庄高旭的样子，将药片放进嘴里，随即也喜极而泣：“是甜的……我也是甜的……” 接下来是张星火和另一个老手，他们的药，也都是甜的。 轮到江驰了。 他走上前，目光和护士那双空洞的眼睛对视了一秒。他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的东西。他拿起纸杯，转身走回到顾晏身边。 “喂，”他用气声说，“要是我这颗是苦的，我就不跑了，直接拉着你当垫背的。” 顾晏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护士和剩下的两个纸杯，冷静地分析：“从概率学上讲，我们两个人同时拿到苦药的可能性是1/21，单独一人拿到的概率是10/21。祝你好运。” 江驰：“……” 他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将药片扔进嘴里。 一股熟悉的、带着工业甜味的糖精味道，在舌尖上弥漫开来。 是甜的。 他活下来了。 江驰感到紧绷的后背瞬间松懈下来，甚至有种腿软的感觉。 最后轮到顾晏。他也拿了一颗甜的药。 此时，托盘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纸杯。而队伍里，也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那个在门口被吓破了胆，后来又被顾晏的专业装备震惊到的，灵异主播“熊哥”。 “到你了。”护士看着他。 熊哥的脸色惨白，汗水从额角大颗大颗地滚落。他走过去，那只伸向托盘的手，抖得连杯子都快拿不稳。 他拿起了最后那杯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颤抖着，将药片放进了嘴里。 下一秒，他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不……不……”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疯狂地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是苦的！是苦的！！” 他想起了规则，转身就朝着大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跑……快跑……” 然而，就在他跑出去的第三步。 那个一直像雕像一样的护士，忽然动了。 她的头颅，以一个常人绝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咔嚓一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她脸上的口罩无声地滑落，露出一张咧到耳根，缝满了黑色缝合线的巨大笑脸。 “不听话的孩子，”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要接受‘治疗’哦。” 她的话音未落，精神病院大厅两侧的墙壁，忽然像有了生命一样，开始向内缓缓挤压！ “啊——！！” 熊哥发出了此生最凄厉的惨叫。他被夹在两堵墙壁之间，根本无路可逃。 “咔嚓……咔嚓……” 那是骨骼被一寸寸压碎的声音。 鲜血和内脏从墙壁的缝隙里，像番茄酱一样被挤了出来，糊满了地面。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十秒钟。 当墙壁重新归位时，那个叫熊哥的男人，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滩混合着碎肉和骨渣的暗红色污渍。 程茵和庄高旭当场就吐了出来，吐得昏天黑地。 江驰的脸色也白得吓人，他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拉着顾晏后退了好几步。 顾晏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江驰注意到，他那双扶着眼镜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原来……”顾晏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了几个字，“‘跑’，是这个意思。” 跑，不是为了逃生。 而是为了让你，和这个世界，以一种更彻底的方式，融为一体。 江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看着顾晏那张冷静的侧脸，低声骂了一句：“操，我心跳快得要爆炸了。” 顾晏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扶了扶眼镜，用他那一贯的学术腔调，平静地说道： “你的心率峰值是168bpm，肾上腺素水平优秀，应激反应处于顶级范畴。”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用一种评估顶级跑车性能的眼神，补充了一句： “……非常，强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