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反派要跑路》 第1章 第1章 北梁天宝六十四年,三月。 与南齐边境之战,北梁大获全胜,此时北梁国力之强大,再无邻国胆敢大肆侵扰。 念少将军祁渊战功显赫,特加封为二品武散官金吾大将军,并特赦北梁百姓免除杂役赋税五年。 一时举国欢腾,所到之处一片祥和喜悦。 论北梁境内最热闹最欢腾之地,当属天子脚下临安城,将士归程游街已有三日,临安城的街道仍是被周遭赶来庆祝的百姓们堵得水泄不通。 各路富商散金求名,名流雅士吟诗摇扇,闺中少女结伴而行,好一派繁华荣盛好春光。 “好!” 放眼望去,人群拥挤处发出整齐响亮的喝彩!继而一阵稀里哗啦钱币落地声,众人纷纷喜笑颜开低头抢拾,一只纤细的手及其灵巧的快速拾取,惹得手慢的群众不满的挤碰她,推来搡去,直到把她挤出人群外围方才作罢。 一群刁民! 洛宁面上也不恼,只是掏出手帕细细擦拭铜板上的灰尘,手掌试探性的将铜板颠了颠,还真不少,喜滋滋的塞进荷包,小手一背哼着小曲儿继续摸鱼。 对她来说,当下钱是最重要的。 不远处传来声势更大的哄闹声,洛宁游鱼摆尾般挨蹭到最里面瞧热闹,正前面一方略大的矮木台,四周一圈半人高的木围栏,洛宁趴在围栏上,黝黑水亮的眼睛盯着台上。 台上大汉半裸着胸膛,头上缠着一大块红色方布,一手捧住酒壶,仰头朝嘴里灌下,两旁造势的大汉面前的大鼓有节奏的响起。 隆隆鼓声敲打着观众的耳膜,众人的心被鼓声调动起来,这是杂耍的最后几幕,属实精彩异常。 台中间,那红包头大汉转头对着手里熊熊燃烧的火把鼓起腮帮,鼓声顿住,霎那间一簇巨大的橙红色的火焰直冲正前方的围观群众袭来。 “好!” 有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害怕的躲避着焰火,仓皇间向后退去,一时踩了身后人的脚,踉跄着向后仰,又重重跌倒在身后,一跌二还堪堪撑得住,直到人群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哗啦啦的全部倒下,方才话音还未落下的“好!”就变成了: “哎呦!” “啊呀!” “谁他娘的挤俺呀!” “俺娘来!拉俺一把!” 洛宁身后的衣裳被一只手狠狠地向后扯去,洛宁紧抱前方围栏,手脚并用原地稳住,别的不说,洛宁有的是力气。 还好人数不算太多,周围站着的也顺手将身旁跌倒的捞了起来,洛宁愤然回头,险些没看到人,低头一看,一席花布衣裙,袖口漏出一节劲瘦的小胳膊。 是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小孩。 察觉到了洛宁愤怒的目光,她将脑袋瓜从身后嚷闹成一片的人群里转回来,黑黄的小脸冲着洛宁,一看就是乡下风吹日晒里长大的小孩,眼神明亮又清澈的有些扭捏开口: “对不起呀姐姐,俺刚才一着急抓你衣裳了。” 说罢略带歉意的替洛宁将抓乱的衣裳抚平了些。 “没事儿。” 洛宁总不至于和半大孩子置气,拂了拂衣袖正打算离开,余光正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脚步歪斜的向人群中间挪去,众人四散开,这才瞧见地上四仰八叉的躺着另一个醉汉,也许是气味有些难闻,周围并没有人打算扶他起来。 半醉着的那个摇摇晃晃的蹲下去,愤然拍打着同伴的脸,嘴里含含糊糊的叫嚷: “起来!到家了!之维兄!去床上睡去!” 说罢指了指围栏里那一方矮台。 “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声,这白捡的热闹就是好看! 倒地的那名醉汉浑身抽搐了一下,哇的一声吐出一堆污秽,温热的发酵酸味和酒臭挥发开来,重重打在围观群众的嗅觉上,众人被熏得自觉将包围圈扩散到最大,那人仿佛舒服了许多,四肢舒展,喘着粗气。 呕!咳咳咳! 又是突如其来的一阵呕吐,这次却因为仰面躺着,呕吐物尽数吸到了气管里! 酒精浸红的脑袋此刻憋成一颗青紫骇人的猪头! 危险! 洛宁见他脸被憋的青紫,犹豫着是不是要过去,身后有两人低声嘀咕: “快走快走!多管闲事!自己喝成这鬼样!跟咱没关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他就是被呛到了,好弄。” “好弄个屁!前些日子西市那事儿你忘了?” “嚯!想起来了!被赖了足足三十两白银!” 一人推搡着另一人向前,嘴里教训道:“你人好钱多,你救他去吧!我看你是有钱没地儿花了!” 另一人紧忙拉着那人疾步远去。 洛宁挑眉,啧,说的真有道理,这年头确实是好人难当。 自己这仨瓜俩枣的可经不起折腾,洛宁扭身走人,旁边那小孩儿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咬着牙蹲在醉汉一侧铆足了劲将他朝一边翻去。 她想把醉汉的身子侧过来。 洛宁转向街口的脚步一顿,听着那孩子单纯诚挚的呼救声垂下眼皮,捏了捏手指,无声的叹了口气。 “你起开,你弄不动他,我来。” 洛宁蹲下身,辛辣恶臭味熏得她简直睁不开眼。 她挪到醉汉身后,两手推着他的肩膀,试图将手伸到醉汉身下将他抱起,要是他还能勉强站立的话,洛宁可以用海姆立克急救法将他气管里的呕吐物弄出来。 她有的是力气,但她从不教人知道她有多少力气,保持神秘是洛宁穿越来之后的保命法则之一。可是眼下再大的力气也扶不起一个烂醉如泥的人,眼见醉汉脸憋得眼珠直愣愣的凸出来,向厉鬼一般骇人可怖,洛宁脑内疯狂搜索急救措施。 有了! 洛宁再次将醉汉放平,忍不住酒臭的摧残侧着脑袋干呕起来。 “呕!谁有长帕借我一块!” 周围寥寥围观者无人应声,只有方才冲上来那孩子站在洛宁旁边焦急的在自己身上摸索,拿出一方小手帕递过来: “姐姐,俺只有这种帕子行不行?” “不行,呕!算了,速战速决,呕!你离远点,不,你快些跑去街口衙门,让他们来救人。” 洛宁不再说话,转身跨坐在醉汉身体两侧,双手交叉重叠,掌根放在那人肚子上,快速向上推压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那人一股脑的将气管里的呕吐物咳了出来,脸上的青紫渐渐褪去,喘着粗气嗯嗯啊啊的痛苦呻吟。 额间豆大的汗珠汇聚在一起顺着洛宁脸上的起伏滑落到她娇小的下巴上,洇湿了的发丝粘连在她脸上。 烘臭。黏腻。洛宁只想回去洗个澡。 “姑娘好厉害!好厉害啊这位姑娘!” 众人纷纷夸赞起洛宁,方才见死不救也是他们,洛宁面不改色的巡视了一圈,敏锐的感知到环境里令人诡异的不安,是哪里不对劲呢? 那个喊着让醉汉去戏台上睡觉的中年男人不见了! 还没等着洛宁感慨什么是标准的狐朋狗友,人群里弹出个熟悉的小脑袋,而后人群自觉的四散开来为后面的人腾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有多宽? 这街建造的有多宽,他们让出来的就有多宽。 青灰衫,红黑褂,一条红色腰带紧勒腰间。 原来是官爷们到场了。 为首的阔步向前,不耐烦的踢了醉汉一脚,转头面上笑得温和:“小孩儿,没事了,这人就是喝醉了。” 果然,大家遇到善良的小孩子总会将语气不自觉放软。 “喂!你!滚起来回家睡去!” 胖官爷后面冒出个年轻些的瘦高个,许是恼怒这醉汉扰乱了他的下班时辰,又走上前补了一脚。 众人见气氛轻松,便有人叫喊道:“官爷哎,这货差点把自己喝死啦!” “自个儿吐出来的东西全倒气管里了,要不是这位姑娘啊,他早完蛋啦!” “是啊是啊~这要是家里人知道了,怎么着不也得去谢谢她呀~” 为首的胖官爷极为老练,乐呵呵的和群众打成一片,扭头看向众人目光所及之处的洛宁,笑得和善,说道:“姑娘人美心善,赶明儿给你报个临安好百姓,还有奖金领嘞。” 洛宁笑了笑,瘦高个几步冲过来掏出怀里的纸笔就开记: “姑娘芳名?哪里人士?芳龄几许?有无婚配啊?” 惹得胖官爷走过来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 “嗤~”洛宁没憋住笑出声,指着一旁那个孩子认真说道:“官爷,有什么奖赏就给这孩子吧,她功劳最大。” 那孩子慢吞吞的摇摇头,拘谨中带着些胆怯。 胖官爷将手搭在那孩子头顶,十分赞赏的揉了揉:“好孩子,等下再跟伯伯一起回趟衙门,伯伯给你登记。”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仍旧坚定的摇头。 胖官爷又转头看向洛宁:“姑娘姓名。” “洛宁。” 胖官爷细细询问着洛宁各种细节,身后几位官差避开一地污秽将醉汉围成一圈,伸长了脖子等领导发话,胖官爷烦躁的比划了几下:“先拖回衙门,等明儿酒醒之后再处置。” 众捕快捂着鼻子干哕着搬弄滩成一坨的醉汉,瘦高个不时一脸敬佩的打量洛宁,要是换成他遇着这种醉猪,他可不见得会出手相助。 “啊!啊!” 众人向发出凄厉惨叫源头看去,率先看到醉汉起了变化的小捕快仓皇松开手,一脸惊恐。 怎么会这样?! 那醉汉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诡异声响,浑身扭曲成一个痛苦的弧度,再次抽搐起来,洛宁心里一惊,冲着胖官爷说道:“恐怕是又把胃里的东西呛到气管里了!” “又?方才怎么救的?”胖官爷连问。 “快!” 洛宁踏着一地污秽冲过去,蹲下身查看:“我再试试!” 洛宁将醉汉侧卧的身体掰过来,半跪在他身旁,一只膝盖死死固定住他,伸手去掰咯咯作响的牙关,试探着用手查看他的嘴里的异物。 什么都没有?呕吐物呢?什么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嘶~洛宁心思一闪的功夫,没防备那醉汉狠狠地咬住了她的手,洛宁用力抽出,应该是撕咬到了血管,鲜红的汁液在洛宁手背涌出,手掌霎时间已经血淋淋的模样。 手掌火辣辣的烧灼着,麻木带着悸动感直钻心房,她难耐的低着头,握住手疼痛难忍,浑身颤抖。 她很怕疼。 而身旁醉汉突然更为猛烈的抽搐了几下,眼角、鼻下、唇边慢慢渗出几丝细细的深红! 胖官爷伸手摸向醉汉的脖颈,垂下眼皮思索半刻:“没救了,抬走抬走,一定嘱咐停尸房多加些冰。” 洛宁抱着钝痛失血的手掌踉跄起身,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奔腾,浑身好似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软绵绵的站住了身体,茫然的看着四周。 疼痛让她生理性恶心头晕,她有点分不清楚自己现在是谁、在哪里、在干嘛。 膝弯一软,洛宁晕了过去。 瘦高个捕头李奎连忙上前接住她,不教她摔倒在地。 胖官爷嘱咐瘦高个:“李奎,你搀着这位洛姑娘一起回,让老许给瞧瞧。” 周围好事者兴奋的议论不断,听说和亲眼见别人喝酒喝死可是两回事! 对过二楼茶室的窗户后面,一双锐利的眼睛收回视线。 对面坐着的是现任临安知府李崖,他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好好的都指挥使你不做,偏偏瞧上我这堪比养老院的临安府衙,就图这鸡零狗碎的小热闹?” 李崖对面那个在窗外的人,正是当今临安城最最热门的金吾大将军祁渊。 祁渊常年挂着一张冷脸,但不妨碍他好看,他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光线的明灭为他的侧脸画出一条流畅坚毅的弧度,薄唇严肃的抿起,年少的战场生涯将他磨砺的沉静如水。 祁渊盯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冷然开口:“暂代而已。” 第2章 第2章 第二日,衙门里所有人都围在停尸房,昨晚并无人来寻失踪的醉汉,一早惦记起这人的,是仵作身后这个一身玄衣面容冷漠的新任临安知府祁渊。 他面色冰冷的上前查看醉汉的脸,口气淡漠:“剖。” 许仵作一脸认真严肃的拿起工具开始干活。 “大人,喉管内并无异物,并非窒息死亡,尸体脸面并无明显青紫色,眼结膜也并未出现点状出血。” “所以?”祁渊冷冷反问,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所以死者的各种表象都表面他并非死于饮酒过度或呕吐物窒息。” “肺部水肿,七窍流血。”仵作侧身向面前的几位展示,按压了一下尸体的肌肉,深深的陷进去,毫无弹性。 “全身肌肉坏死,外表无明显伤痕,大概率是蓖麻毒不慎入胃。” 仵作小心翼翼收拾着自己的工具,结论已出,他的任务完成了。 一名十七八岁的马尾少年冲进来跑到祁渊身旁,抱着手里的一摞陈旧卷宗,低声说道:“大人,查到了,正是私盐案的重要证人王之维。” 祁渊冷笑,上一世他根本没注意这条线,人证杀尽那日,就是顾崇川翻案之时。 “郑捕头,你去查,将所有十二个时辰以内的接触过这个王之维的人全部带回来,还有他的亲人朋友一并查清请来,尤其是最后有过近接触的人。” 老郑一个大步躬身上前,捧手施了个礼:“回大人,昨天现场有个姑娘,出手冷静老练,见着那人抽搐的样子也不害怕,反而上去扣这个……” 说罢看了一眼台子上的尸体,接着说道:“这个醉汉的嘴巴,卑职觉得她过于淡定了,就把她带回来了。” 李奎紧跟在老郑身后,捧手说道:“大人,洛姑娘可能是晕血症,昨天被这个醉汉咬伤之后就昏倒了,昨晚被我们安置在小偏房里暂时睡下了。” 祁渊转身出了停尸间,李奎顿觉屋里少了些许阴森,抹着汗跟在老郑身后,新领导挺严肃,不敢惹。 “带到刑讯室,我亲自审问。” 于是二人脚步一转朝偏房走去,老郑礼貌喊了几声敲了敲门,无人应声,暗道一声得罪,哗的一下推门而入。 此刻洛宁小小的身躯无力的趴在床边,纤细的眉毛扭曲成一团,她正浑身浸泡在冷汗里,鲜红的下唇紧咬成一抹惨白,企图抑制住不自觉的干呕。 手掌伤口再次崩裂,血水沾满她的衣裳和床榻。 老郑心里暗自叫苦,这坑人的老许,这哪里是什么晕血症! 这分明是昨天被那毒物咬中毒了,这上着班上着班,自己差点成半个杀人凶手了。 老郑心里愧疚,连忙说道:“奎儿,我去请祁大人,你快把老许喊来!快!” 李奎跟见了女鬼似的浑身哆嗦:“老…老许,哪个老许?” “痴呆啊你,仵作老许!” “哦哦对好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 那头的祁渊还未在审讯室落座,扭头就被喊到这小偏房里。 偏房不大,但有些昏暗,等着祁渊在房内站定看向床前,才知道为什么老郑是把他喊来而不是把她带过去。 地上一滩滩淡绿色的苦胆水混着血丝,她已经将苦胆水吐尽,开始吐血。 两只手臂松散的搭在床铺边缘,软软的垂下来,暗红的衣袖里是一只暗红色的手掌,血浆成片凝结,已经看不清伤口到底在哪里。 洛宁此刻仿佛是感应到了光亮,气若游丝的吐出两个字: “救...命......” 祁渊的脸阴沉的可怕,他晦暗的眼神盯着老郑,仿佛老郑是这棋局里那个借刀杀人的第三者。 老郑敏锐的感知到祁渊的注意,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关注自己,只是一味的冷汗如泉涌般呲呲朝外冒。 远处李奎急匆匆推着老许前来,祁渊收回视线,侧身给老许让出位置。 “哎呀!肯定也是蓖麻毒!” “她也被人下了蓖麻毒?”祁渊问。 “不不不是,这就是被那位咬的,蓖麻毒少量必死,能撑这么久,可见毒量十分微弱。”老许头朝着停尸房的方向摆楞了两下,解释道。 “老郑,快帮我固定住她,已经在脱水的临界点了。”老郑连忙上前,许仵作拿着一把细嘴小铝壶就朝洛宁嘴里灌。 洛宁无意识的为了压制呕吐死死咬住嘴唇,清水顺着嘴角倾流而下灌到脖子里,老郑瞅着怀里这个和自家孩子般大的小姑娘,心里十分懊悔,伸手使劲掰着洛宁的下巴,嘴里念念有词:“好孩子,想活命就张张嘴吧,好孩子。” 李奎听到这话心里一沉,好似昨日还是生龙活虎的洛宁,一夜之间就要死了一样,越想越难受,鼻头一酸赶紧站到门外拭泪。虽然他是个好男儿,但他确实有些多愁善感,听不得这些。 许仵作也着了急,嘴里直嚷老郑不够用力。 祁渊见这几位大老爷们脸上一副熊样,气不打一处来,走过来一拍老郑肩膀:“我试试。” 大力出奇迹。 他直接给洛宁下巴掰脱臼了,此刻反而要扶着些洛宁的下巴,老许看向祁渊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恐与敬畏。 不愧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果然够狠。 祁渊被他盯得硬是生出一丝不好意思,避开他的眼神轻轻托住洛宁下巴。 洛宁可能是被疼痛唤醒了意识,慢慢吞咽着嘴里的水,直到水壶变得轻飘飘的,她涣散的目光慢慢凝聚起来,缓缓环顾四周,开口说道: “啊啊啊。” 洛宁说出的话旁人根本听不懂。 祁渊心虚,觉得她大概说的是“下巴疼”,一手固定住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捏住她脱臼的下巴,“咔哒”一声,恢复原位。 “还好还好!毒素溶于水,一些被她吐出来了,另一些又被刚喝进去的水稀释了。让她躺一会吧。”许仵作从祁渊手里接过洛宁的肩膀,扶着她躺下。 洛宁眼神清澈而茫然,眨眨眼睛完全想不起来为什么会有一屋子人,只觉得这老者笑的亲切,呆呆的躺在那里,一会儿直愣愣看看这个,一会又直勾勾盯着那个。 几人被盯久了,瘆得后脑勺发麻。 祁渊大手一挥将所有人都叫出来,几人忙不迭的逃到院子里。 站在院内的几人围着祁渊,祁渊眉间闪过一丝无奈,事情迫在眉睫,他恐怕等不起。 “许仵作,什么时候能审问她。” “回大人,此类毒素极为伤脑,洛姑娘的恢复情况还未可知。” 祁渊眼前闪过洛宁茫然的目光,定了定神:“看住她,任何来寻她探她之人都要先经过我知晓,另外,继续查王之维的人际关系。” “冯亦。” 马尾少年扭身来到他面前,躬身听令。 “调两路精兵,昼夜保护私盐案剩余证人。” 说罢拿出调令递给那名叫冯亦的少年。 “速去,不得耽误,如再有动手者,拼全力抓活的。” “是,将军。” 冯亦退去,几人阔步朝着前堂走去,新官上任,祁渊有太多事情急需处理。 颠儿颠儿跑来个值班的捕快,弓腰抱拳挡在祁渊身前:“大人,有一女子求见大人,说是您认识她,她还打算......” 话音未落,一名身形柔美的白衣女子向着祁渊走来。 她摘下轻纱帷帽的手顿住,目光紧紧锁定在祁渊硬朗的脸庞上。 “祁渊?你怎么在这里?李崖呢?” “嫣然?” 祁渊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如潮水翻腾奔涌。 眼前这人,正是前盐务使顾崇川独女、才貌双绝的临安才女顾嫣然。 祁渊冲着她笑得随和:“李崖调去大理寺了,我在这里暂代一段时间。” 顾嫣然冲着这位竹马粲然一笑:“那敢情好,比找李崖那小子更方便。” “去后厅坐吧。”祁渊指了指后面。 顾嫣然轻车熟路,祁渊尽量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落在她身上。 上一世,在顾嫣然的父亲偷贩私盐锒铛入狱后,年少的祁渊正在远方征战,并不知晓详情,大胜归来的他在顾嫣然的闪烁泪花里,把好友落难的同情误以为成深刻的爱情,被刻意引导着给她父亲翻了案。 那时她又说,又说自己沦落成罪臣之女,根本无法抵抗浪荡皇子凌霄的囚禁示爱,祁渊当时并不知道,凌霄为她在京城筑起的花月坊,她比任何人都呆的心甘情愿。 再后来,她口口声声向他透露三皇子凌霄通敌卖国,也就在这时,祁渊手握重兵,就这么直勾勾的钻进了她和凌霄的陷阱里,战场上为家为国奋勇厮杀的战士那一刻全然成了他们夺嫡游戏里的牺牲品。 最后隐姓埋名逃出生天的祁渊,还是被凌霄手下一名追踪术极高的密探找到,他愤然拔剑,怀揣顾嫣然带给他的劝降认罪书潜入王府。 上一世人生的最后一刻,他被凌霄的家兵射成一只刺猬。 “祁渊?你怎么走神了?你也该休息休息才是。” 祁渊回神,他面带关切的低声问道:“我在外打仗这几年,你还好吗?听说顾伯伯他......” 顾嫣然方才灿烂的笑容黯淡下来:“他还好,我拿了些钱在那里打点,也不知他们能不能看在钱的份上照顾照顾父亲。” 祁渊颔首:“伯父一生行善,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顾嫣然接着说道:“祁渊,不管别人相不相信我父亲,我一定会拼上余生的性命找出证据,还我父亲清白的!” 上一世的记忆在祁渊脑子瞬间走马观花般闪过,祁渊心想你的老父亲为你窝藏了八十万两白银,何谈清白?! “嫣然,慢慢来,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我一定尽力。” 一定尽力给你搞砸。 顾嫣然仰脸一笑,收起情绪:“不说这个了,我本来是找李崖帮个忙的,没想到你坐进这临安府里来了,那就让你帮我找个人吧。” 祁渊一脸乐意之至,示意顾嫣然不妨说的再详细一些。 “我坊里有个做杂务的妹妹,昨晚一夜没回去,我倒是不担心她安全,她有些武艺傍身,只是她...” “只是她去年夏日里不慎落水,应该是当时磕到了脑袋,醒了之后整个人常犯迷糊,我怕她再被人哄骗走了。” 祁渊酝酿间缓缓开口:“叫…什么…名字?” 祁渊眼前闪过一双茫然的眼睛,那个因为他们救治不及时而毒发昏睡的身影,此刻仍躺在小偏房里。 “她叫洛宁,她长得......” 祁渊抬手:“昨晚有一名叫洛宁的女孩子在西街晕倒,被当差的带回来了,当下躺在小偏房休息呢,我带你去......辨认一下。” 有意思! 顾崇川私盐案的重要证人死亡现场,唯一和死者有过近接触的人,竟然是顾崇川的女儿顾嫣然的人,然后再上演苦情戏把自己毒个半死不活吗? 哼! 祁渊因为洛宁毒发的惨状而下降的怀疑,此刻被高高拉起。 第3章 第3章 顾嫣然柔步走在祁渊身后,其实她对洛宁丢不丢的没什么兴趣,祁渊已经回来好几天了,但一直都没给自己来消息,顾嫣然想起年少时的祁渊对自己的爱护,一早查准了祁渊来了这临安府衙门,这才找了个理由来这里。 祁渊手握重兵,又在军中颇得将士们的敬重,为了王妃之位,她必须向三皇子凌霄证明自己运用人际关系的实力。 她需要维系一下和祁渊的感情,无所谓什么李宁刘宁还是洛宁。 祁渊带着顾嫣然来到偏房门口,不知顾嫣然和洛宁面对面会露出什么表情。 他伸出手按在门板上,推开靠近真相的大门。 一使劲,没推动。 祁渊额角跳动,压低声音说道:“洛姑娘,开门,我有话问你。” 里头传来一阵轻微的门栓拉动声,然后顾嫣然就看见洛宁一身血衣脸色苍白的站在她面前。 顾嫣然转了下眼珠看了祁渊一眼,她不明白洛宁到底犯了什么事,会被祁渊打成这样,如果真是对自己不利的过错,下一步又该怎么和洛宁做关系上的切割。 祁渊见惯了刀光剑影血肉飞驰,这点小伤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祁渊脑海里闪过仵作老许的话,试探性的伸出手在洛宁面前晃了晃。 洛宁条件反射,哑声抢答:“五。” 祁渊这才想起来看顾嫣然的表情,此刻那位的脸上写满了对衙门惨无人道行刑的震惊。 祁渊忙作解释:“她被一个中毒的人咬伤,所以也有些轻微中毒,衙里的大夫看过了,毒素排净前这个地方可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损伤。” 洛宁呆呆地看着祁渊朝着顾嫣然指了指他自己的脑袋。 祁渊低头瞧见她那沾满血污的骇人衣裳,接着解释道: “衙门里没有女子,她这一身衣裳就这么穿着了,没敢动。” 顾嫣然面露怜惜,上前轻轻环住洛宁的腰,她比洛宁要高些,此刻的动作极尽温柔,洛宁不自觉的倚靠在她怀里,顾嫣然低头轻声问:“我们先回家好吗?” 洛宁轻轻点头,被胃液灼伤的嗓子有些沙哑:“好,回你家回我家还是回他家?” 洛宁心里只觉得自己严谨,她真的不知道要回谁的家,此时此刻此地站了三个人! 顾嫣然的怀里香香软软,洛宁十分迷恋的依偎在她的怀里,温暖好像能缓解她浑身的不适。 顾嫣然心里顾忌自己雪白的衣裙被蹭上污渍不好清洗,却还是要在祁渊面前把戏做足,面不改色的继续搂抱着洛宁。 祁渊出言拯救了顾嫣然的尴尬:“嫣然,洛姑娘还被牵扯进了一桩命案里,即便她是你的妹妹我也不能让你带走她,等她意识恢复些,我们还有很多问题需要问她。” 洛宁被话题吸引,转头又去看祁渊:“你好帅啊。” 祁渊还从未收到过如此直白的外貌评价,尴尬的转过去脸控制表情。远远看见李奎探头探脑一脸八卦:“去把老许喊来。 “嫣然,这里热,你妹妹一直站着恐怕撑不住,咱们回厅里聊吧。” 顾嫣然颔首,牵着洛宁的手三人回了厅,老许紧跟其后,抱着小箱子落座洛宁身旁。 老许试探性的伸出手在洛宁面前晃了晃。 “五。” “你是谁还记得吗?” “记得。” “你叫什么名字?” “记得。” “......” 老许向祁渊投去探问的目光,祁渊心里觉得这个人还没恢复好,但是又不想错过在顾嫣然面前拷问她的机会,于是他接力后面的问答: “昨天傍晚曲艺楼戏台前死了一个人你知道吗?” “知道。”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知道。” “那你能说说你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吗?” “没有。” 祁渊一脸凝重,严肃道:“洛姑娘,昨天那人已经毒发身亡了,而你刚好是唯一一个在毒药生效期间接触他的人,希望你尽量想起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看这半副呆样祁渊也没打算真的能问出答案,他意不在此,转头对着目标说道:“嫣然,刚才没来得及跟你说,实则是刚刚查清楚死者的身份,正是当年给伯父案子提供证据的王之维。” 顾嫣然嘴角一瞬间似乎要上翘,又压成平平的弧度,低声开口: “王之维,父亲在任时的副使,我记得他。出了名的酒蒙子,常年酗酒,别是图这几日临安城里热闹,一高兴把自己喝死了。” 祁渊心想你们倒是把他朝喝酒喝死的模样去设计的,刚要开口,旁边一个沙哑的女声贸然接茬,祁渊抬头,洛宁呆滞着表情一字一句朝外蹦: “不是。” 祁渊挑眉:“什么不是?” “不是喝酒喝死的。” “那是怎么死的?” “毒。” “什么毒?” “蓖麻毒。” “你怎么知道?” “他的死状符合。” “为什么用蓖麻毒?” “蓖麻无色无味,野外易取,毒性猛烈,用来毒杀最有效果。” 祁渊看着顾嫣然面色变了又变,事情果然和他预想的最为接近,洛宁就是顾嫣然派去毒杀王之维那个人,只不过出了岔子被咬伤染了毒。 眼下要不是被毒素伤到脑袋,前头问的这些话,顾嫣然的这只手是万万不会说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再问些更紧要的。 顾嫣然抢先一步,将洛宁的手捧在心口,目光灼灼的盯着洛宁,轻声询问:“宁儿,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难道人真的是你杀的吗?” “不是。” 当然不是,因为那个任务根本轮不到她一个花月坊的底层小喽啰去执行。 顾嫣然心想还好洛宁能够保持诚实,她要是突然真真假假掺半作答,顾嫣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祁渊解释。 洛宁突然神情紧张的扭捏起来,冒出一句:“好难啊。” 祁渊紧随其后追问:“什么好难?” “证明人不是我害死的,好难啊。” 洛宁嘴里反复呢喃着这句话,表情痛苦的双手死死薅住头发,鲜血顺着迸裂的伤口流下鲜红的一道蜿蜒。 “好了!大人,今天不要再问了,还是让洛姑娘多休息吧,休息的好,想起来的就多。” 心疼洛宁这副可怜模样的第一个人不是祁渊也不是顾嫣然,而是坐在不远处时刻观察洛宁状态的老许。 老许本是临安城里寿元堂坐诊的老师傅,只是儿子大了将他替了出来,他又不愿闲赋在家蹉跎时光,这才在这临安府衙里包揽了医师药师与仵作的工作。 医者仁心,老许见不得洛宁被二人逼迫成这样。 顾嫣然十分想把洛宁扔在这里让祁渊查个够,就算最后查不出凶手,还可以把洛宁推出去结案,可如果把洛宁带回去,难保她不会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回头再跟小鹦鹉似的跟祁渊复述的一字不差,那可就有点麻烦了。 祁渊正在盘算此刻洛宁的状态,想着把她塞回花月坊,到时候再随便找个案子上的问题把她叫来审问,那岂不是想问什么就说什么。 二人各怀鬼胎,洛宁则是接过老许递过来的安神蜜丸塞到嘴里嚼嚼嚼。 不好吃,不是甜,是苦甘苦甘的味道。 洛宁小嘴一张就要吐掉,老许赶紧伸手制止。 洛宁看着面前的手掌,嘴巴不受控制的蹦出一个字: “五。” …… 方才算盘打得噼啪乱响的二人听到这个字,都有些释然,看起来,洛宁真的被毒傻了的可能性非常高。 就这样,祁渊借口衙门没有适合洛宁休息的地方,将洛宁推给了顾嫣然。 顾嫣然带着洛宁回了花月坊,倒也没多安排什么,只是叮嘱身边的人,洛宁大概是染上了人命官司,不想自己被牵连其中的人,都管好自己的嘴。 洛宁本在花月坊就没什么朋友,这下更是把全坊上上下下孤立个彻底,没了往日那些刻意降低存在感的行为,洛宁这些日子在坊内的出现率比往常更高些。 就比如现在。 锦衣华袍,束发长冠,面如玉琢般通透白嫩,直叫洛宁站到他的面前看得发愣。 凌霄向左,洛宁就向左,凌霄向右,洛宁也向右。 因为侧着看眼前这位丰润俊朗的美男并不是最佳观赏角度。 “你好帅啊。” 洛宁呆呆的开口。 凌霄气的哼笑一声,抱着胳膊不屑的睥睨她,他惯常进了花月坊哪一个不是卑躬屈膝瑟瑟发抖,他怎么可能想到,洛宁因为地位太低根本就不认得他。 可对于明显没什么杀伤力的东西他又有些不屑生气,凌霄的声音带着高傲: “你倒是丑的很。” 按理说,凌霄甚至都不应该把这个人放在眼里,可也许是二人太有眼缘,凌霄横竖看她都生气。 长得就让人生气,说话也让人生气,还不知道让路,气上加气! 后面跟上的奴婢们总算看到了被凌霄挡住的洛宁,伸手拖拽她,洛宁被扯到一遍,安安静静的站着,眼神像雷达一样跟着凌霄的动作挪动。 凌霄伸出一只手指指向洛宁,出声警告:“臭傻子,再这么看,我就揍你。” 洛宁看着凌霄的手指脱口而出: “一。” …… 凌霄将手指的方向缓缓的转回自己面前,盯着那根手指有些不知所措,复又看向洛宁,再看看手指,最终劝导自己相信了耳朵里到底听到了什么东西。 凌霄目光复杂嘴角抽动,不可思议道:“我靠,真傻子啊?!” 第4章 第4章 这头洛宁呆愣愣的目送美男子上了楼,那头凌霄修长的手臂越过婢女的头顶,啪的一声,愤怒的拉开门,劈头盖脸冲着顾嫣然诘问: “怎么回事?花月坊成什么了?什么牛鬼蛇神都朝坊里弄?” 顾嫣然脸上闪过一丝委屈与茫然,一旁的婢女连忙上前和顾嫣然解释:“嫣然姐,方才殿下在楼下,遇着洛宁了。” 说罢指了指自己的脑壳,眨巴眨巴眼睛暗示顾嫣然。 对,没错,遇着那个神经病了。 顾嫣然心下了然,摇曳着柔软的腰肢起身将这位愤怒的贵公子按到座位上,柔声道:“殿下几日都不来,嫣然如何同殿下说?” 凌霄牵过她的手将她圈到怀里,顾嫣然窝在他厚实的怀抱里柔声撒娇:“殿下~” 凌霄将她白嫩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把玩:“好了~方才是我太凶了,别生气。” 顾嫣然抽回手,两只胳膊搭上凌霄的脖子,二人四目相对,身旁伺候的婢女识趣的退出内室并关好门。 顾嫣然明亮的杏眸定定的看着凌霄,噗嗤一笑。 凌霄口气略带埋怨,眼里却也是盛满笑意:“你笑什么?” “我笑现在花月坊里人人都知道绕着那个洛宁走,偏偏这么巧让殿下给遇上了。” 凌霄疑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记得以你挑人的眼光,断不会让这种人来花月坊的。” 顾嫣然柔声解释道:“殿下,这洛宁是花月坊成立之初殿下选拔进来的,我还说,这般矮小瘦弱如何来花月坊工作,当时您还说,壮汉能劈开几块砖,那孩子就能劈开几块,从不落下乘,厉害的很呢。” “哦~她呀~有点印象了,后来也没咋用上,毕竟哪有几个需要劈砖的任务。”凌霄说罢又疑惑:“以前也不这样啊?怎么现在一言一行跟痴呆似的。” 顾嫣然收起脸上清浅笑意:“殿下,她啊,和王之维扯上关系了。” 凌霄瞬间收起懒散的坐姿,背部挺直:“王之维?他......” 顾嫣然手指轻轻点在凌霄嘴巴上,打断了他的后半句话:“我让下面的人去西市打听过了,当时很多人眼看着,听说那王之维第一次差点被吸到气管里的呕吐物憋死。” “差点?” “是,差点,听说当时有个利索姑娘上前给救了回来。” “那他怎么还是......” “出手救人的是洛宁。” 凌霄冷笑:“她竟是这般热心肠。” 凌霄也没想到,能有一天可笑到花月坊的人把花月坊的事给搅浑了。 顾嫣然低声:“不过还是死透了,第二次时没救过来,当时近过他身的只有洛宁,当晚就把洛宁带回衙门,第二日我前去打听,结果新上任的临安知府是祁渊,他和我说的不会有假,说是已经剖尸查验那王之维,七窍流血,是蓖麻之毒。” 凌霄心想能救回来才有鬼,那么大剂量的蓖麻毒,要的就是他小命有来无回。 凌霄一时心里思绪有些杂乱,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顾嫣然见状,指尖替他轻轻揉抚,叹了一口气,说道:“旁人都不救偏她要救,救了还没能救活,还被王之维咬伤手掌中毒伤了脑子。” 凌霄想起刚才,语气冰冷:“哼~脑子恐怕也不是中毒伤着的,估摸着之前也好不哪里去,一看见她就有股无名火!” “现在毒发期间接近过王之维的只有洛宁,祁渊倒是怀疑她,只不过以他的脾性,不拿出确凿证据,他是断然不会枉顾人命冤假错判的。”顾嫣然补充道,她想把所有她能获得的信息通通告诉凌霄,以赚取在凌霄心目中的重要性。 凌霄眼眸寒意骤增:“怀疑就留在衙门好好审问,让你把她带回来是什么意思。” 顾嫣然在这方面倒是很有信心:“殿下不必忧心,祁渊和我认识十几年,从小一起长大,他纯粹就是看洛宁脑伤严重需要静养才让我带回来的,不会有别的意思。” 凌霄只是提醒道:“那就好,这事还需尽快结案,另外,你父亲案里余下的那几个证人,让手底下的人先不要去招惹他们,祁渊此人心思敏锐,若是被他察觉到几人的关联之处,少不得来怀疑你。” 顾嫣然柔声应答:“一早就把盯梢的眼线撤回来了。” “嗯。”凌霄额角轻蹭顾嫣然发顶:“这几日朝堂忙乱,还好有你。” 顾嫣然小手一伸,眼里闪着些许狡黠:“光有我可是不太行,还需买些好药丸快快的把洛宁治好送回衙门,可寿安堂的养神丸价格不菲啊殿下~” 凌霄笑着拍开她的手:“你用钱还用和我说?整个王府里包括我都是你的。” 说罢吧唧亲了顾嫣然一口,顾嫣然胸口传来少见的悸动。 按计划,凌霄将取代两位哥哥成为太子,而她顾嫣然也将洗脱罪臣之女的名声,成为太子妃。 凌霄在此饮茶休息了半刻,起身将要走,想起来什么:“不必给她抓药效那么好的,只需要让药堂有给她抓药治病的记录就好。” 凌霄补充道:“还有,祁渊问起来,你就说她治好了也这样,祁渊若愿意把洛宁屈打成招结案,那咱们也管不着。” “那他要是揪着王之维的事情不肯放呢?” “查案追凶是他的本职,他愿意揪着就揪着,不必忧心。 “左右就是洛宁是与不是凶手这两种结果,不过就算等她出来了,你也找个由头把洛宁赶出去,花月坊必须和她撇清关系。” 顾嫣然心下了然,无论如何祁渊顺着洛宁这条线是查不到她头上的,他想结案也好,继续追凶也罢,真正给王之维下毒的人早已成为凌霄刀下亡魂,撇了洛宁出去,就可高枕无忧。” 二人又细细商议了半刻,顾嫣然牵着凌霄将他送到门口,便开始着手安排洛宁的事情。 *** 自那日从衙门回来,洛宁的日子就变得枯燥且恍惚,转眼已经过去了七天。 花月坊亭台楼阁平地高起,建造风格奢靡华丽,全然凭靠着凌三皇子流水般的雪花银和他那颗全城皆知的金屋藏娇风流心。后院仙草群花果木齐聚,临近初夏,花园里的果树褪去一树繁花,被新生的嫩绿层层包裹。 顾嫣然绕着硕大的花月坊里寻找洛宁,脚步愈加急躁不耐,连瞅再喊,丝毫没有洛宁的踪迹。 身边的婢女亦是跟在身后忙的满头大汗,她忍不住小心试探:“也许是睡着了,嫣然姐,我看她这几日很是有活力,也许这药也不用......” “你说的对!我看她八成是好利索了。”忙碌带来的炎热撕下了顾嫣然即将伪装不住的体贴,伏低做小伺候凌霄也就罢了,她洛宁是个什么东西,还要自己温啊柔啊的哄着。 顾嫣然伸手婢女将手里的药盒拿过来,扑通一声砸到池子里。 池塘瞬间水花四溅,涟漪柔柔的向四方散开,顾嫣然心里对隐隐失去洛宁控制权的那种烦闷仍未消解,一甩衣袖踏着重重的脚步回了卧房。 洛宁悠然的仰躺在树杈间,身上披盖着一层灰色花棉布,远远望去和树干浑然一体,一些隐藏术的小心机,不怨顾嫣然找不到她。 洛宁看着远去的破防身影嗤笑,从原主的记忆里,她顾嫣然在原主的生活里可没这么暖心过。 洛宁不由得想起刚穿越到这里的时候,这身体的原主是个自小被扔进间谍培养机构里的孤儿,火烧刀砍泥泼水泡,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练就了一身保命的功夫,得到指示来北梁靠近三皇子凌霄,却因跌落在水池无人救助而力竭身亡。 那时的洛宁正在庸庸碌碌做牛马,命运把她带到这里,就像随意摘下的苹果,装进了这个可怜孩子的空空躯壳,现代洛宁,就这么在一众围观人群担心、嘲讽和冷漠的眼神里,苏醒在冰冷的池塘。 那个不善水性的小洛宁就此远去,这个初来乍到的洛宁因为会游泳而活下来。 你叫洛宁,我也叫洛宁。 那时不知所措的的现代洛宁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海里充斥着这个悲苦孩子的一生,在她无数次祈求上苍让自己余生幸福的画面里,洛宁心被狠狠地揪着,不可抑制的嚎啕大哭。 眼泪洇湿了胸口,洛宁轻轻的告诉自己,也是在安抚那还未远去的亡魂: 洛宁,我一定会让你平安幸福的活下去!一定! 从那时,洛宁便行动上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的搞钱,那孩子吃尽了苦,却也练就一身好本领,这临安城里机遇多,钱也好赚,衣食自丰不成问题。 可现在花月坊根本没有一丝给她在案子上的帮助,甚至洛宁坏心思的想,她总觉得顾嫣然如此上心的让她吃药,是巴不得赶紧把她推出去。 可惜这个美丽坏女人竟然连买药都舍不得买正品。 洛宁平静的看着顾嫣然领着众婢女远去,又侧目盯着池塘渐渐平息的水花,眨眨眼,拿出两颗昨日顾嫣然让她吃下的“安神蜜丸”放在鼻下细嗅。 她在犹豫吃还是不吃。 药味清苦但不浓郁,配方是对的,估计药效会差很多。 洛宁将其中一颗放在嘴里嚼,嚼了几下,口腔里瞬间被苦甘的药味冲击,洛宁拧着眉头,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不谨慎,万一有毒怎么办,呸呸两下吐在树底下,收好另一颗放在白色小瓷瓶里。 有机会的话,她想拿给上次给她药丸的老仵作看看,如果这药丸有毒,那这就绝不只是她洛宁独自一人陷在王之维的案子里了。 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青色小瓷瓶,放在耳边轻轻摇晃,又不死心的拧开瓶塞凑近了眼睛仔细瞧,果然没有了。 洛宁十分遗憾的将小瓶子收好放进怀里,顾嫣然给的药她一口没吃,前六日都是吃的老仵作临行前偷偷塞到她手里的药。 医者仁心,洛宁心底一阵感动,这几日就是吃了他的药才能恢复神速。 手上的伤痕已经结痂,记忆也恢复的挺具体...... 调戏顾嫣然、调戏祁渊、调戏凌霄的事她洛宁竟然依靠着本能全都做了个遍,嗨...... 脑袋里从救人到痴呆的尴尬回忆纷至沓来,洛宁无奈的扶额,太丢人了,等着王之维这件事处理好,她要换一个城市生活。 洛宁收起伪装布塞到怀里,夕阳余晖映照,意味着洛宁也该回卧房了。 懒散的回了自己的小偏房,洛宁一眼瞥见了小桌上被瓷杯压住的一张信纸,心里估摸着是顾嫣然给她留的,心里烦躁,打算明早上再看。 她眼神疲惫而茫然的仰面躺在床上,王之维的事情处理不好很难顺利的离开临安,证据二字在洛宁脑海里转着圈的飘,愁闷半晌,洛宁突然福至心灵。 他们不也没证据吗? 洛宁一时陷入没有证据的得意,一时又担心衙门会对她屈打成招,万一衙门要动刑,那就全认下来算了,她透过薄薄的里衣抚摸着那些凸起的陈旧疤痕,心底惆怅。 第5章 第5章 第二天一早,洛宁爬起来翻看昨日那张信纸,顾嫣然的意思大概是真凶还未被抓捕归案,应该全力配合祁渊查案等等诸如此类的假大空话。 惹人发笑,不过人家都那么大义凌然了,自己再不配合岂不是显得嫌疑更重。 洛宁刚要把信纸揉成一团丢到窗外,又怕以后有用,这才将那团纸球小心摊平叠好收纳起来。 不多时,顾嫣然的婢女就过来招呼洛宁,二人一前一后登上门口候着的马车,若是心声能被听见,这小小的马车内必会充满二人的杂乱思绪声响。 洛宁不知该和顾嫣然说什么,她实在是貌美,洛宁不经意掠过她娇美的容颜时都会将心里对她的猜忌和抵触消减几分。 那日顾嫣然把自己朝怀里拢,那个馨香环绕的怀抱实在温柔。 顾嫣然倒是大姐姐般在车里安抚了她几句,只是说让她别怕,说祁渊此人十分正直,断然不会让她蒙冤。 洛宁不自在的摸着下巴,想起一些事情,心想蒙不蒙冤和动不动刑可是两回事,喂个药都能哐当一下把自己下巴掰脱臼,这要是让他审自己...... 嗯......还不得拿小鞭子把自己抽的跟陀螺似的......啊...... 不多时二人就来到了临安府衙,今日当差的是那个高高瘦瘦的李奎,他不认得顾嫣然,只在那日见过她,记得是祁大人的朋友,恭敬含蓄的走上前:“大人吩咐过了,姑娘来了就先去后堂等他,祁大人前厅事情就快忙完了。” 洛宁对他有印象,是个挺善良的人,洛宁跟在顾嫣然身后,路过李奎时伸出手同他打招呼:“嗨。” 李奎先是上上下下十分欣慰的扫描了一遍洛宁,笑得真诚:“洛姑娘,你气色好了很多啊。” 洛宁十分有力的小幅度挥舞着拳头示意:“好多啦。” 李奎笑笑,示意洛宁跟紧身前顾嫣然的步伐,洛宁这才扭身跟上前方轻车熟路前进的顾嫣然。 二人在后堂茶室落座不多久,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疾步迈进来,二人定睛一下,正是祁渊。 顾嫣然先行开口:“怎么不让他们送个信来,早知道你忙成这样我就改日带着洛宁妹妹来了。” 祁渊捧起自己座前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这才腾出气口:“无碍,王之维的案子不查清,日后被有心人翻出来为难伯父就麻烦了。” 洛宁见他并无世家公子哥娇矜品茗的造作模样,心里萌生出与他友好亲近的想法,顺着二人说话的间隙,冲着祁渊笑着挥挥手。 祁渊看到挥舞的那个手掌,就想起那日洛宁干脆利索的那声“五”,不由得把与顾嫣然亲近的和熙面容收起,脸上登时挂上招牌冷酷表情。 洛宁讪讪收了动作,心想还不如不挥。 那头顾嫣然回味着祁渊的回话,斟酌道:“是这样啊祁渊,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急着把洛宁妹妹送过来配合调查,王之维与我父亲前头那个私盐案牵扯那么大,现在又出了事情,任谁也会把我家再怀疑一遍的。” “我已有思路,正巧洛姑娘的脑伤又恢复了,不必忧心。”祁渊看着顾嫣然竭力控制自己表情的模样,又看了一眼后面那一脸视死如归的小战士,心下好笑。 顾嫣然还是想打听出来些什么,她问:“那么祁渊,这王之维怎么就平白无故被人害死呢,我真是猜不出。” 祁渊看向她的目光里平静中带着探究:“为情、为钱、为仇恨,一个人被杀害总会有各种千奇百怪的原因。” 洛宁赞同的在后面小脑袋一点一点,很有道理,但是还有个无差别杀人不知道这位先生学过没有,没有的话自己有机会可以告诉他。 说了和没说一个样,顾嫣然没想到从来说话都是直来直去的祁渊也有表达含糊的那天,再问下去好像就有点不识时务了,她赶忙将自己临走前要说的话交代出来,她略带歉意的看了一眼洛宁,说道:“祁渊,还有个事情我想拜托你。” 祁渊欣然应答,顾嫣然交集越多,他能在她身上获得的有用信息就会更多。 顾嫣然又看了一眼洛宁,这下洛宁回过味来了,这美丽坏女人不会要对自己干什么吧。 顾嫣然语气犹豫:“你也知道,以我的身份,本该跟着父亲流放岭南。” 祁渊:嗯嗯,知道,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连夜把你打包送去和你老爹团聚。 洛宁:啊? “三皇子虽然是对我强娶豪夺,却也实实在在的将我留在临安,免受了流放之苦,那日他回花月坊,听说了洛宁与王之维的事情,十分恼怒。” 祁渊:那舔狗恼你?我不信,你俩一辈子锁死。 洛宁:哦~那个人啊,感觉放个屁都会恼怒的样子。 “他说如若有心之人将洛宁...与花月坊捆绑在一起对外宣扬,不仅对整个花月坊伤害极大,对他的名声也是极为不好的。” 祁渊这下也听明白了,看向洛宁的冷漠表情里掺杂了一丝同情,虽然洛宁压根看不出来。 洛宁也听明白了,捏着手低声说:“嫣然姐,你说的对,我会离开花月坊,不能连累坊里的姐妹们。” 顾嫣然声音也低了几分:“抱歉了洛宁,我...” “没事儿嫣然姐,你们能在临安城收留我这么几年,我就很感激了,之前是不知道王之维与你有这么多渊源,又没想到那日心思一闪的一个举动竟然会牵扯这许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等着录完祁大人的口供,我就回坊里把解约契书签了的。” 顾嫣然心想当恶人也并非易事,她声如蚊呐:“正好在衙门里公正也方便,契书我带来了。” 洛宁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顾嫣然鼓起勇气,仍声如蚊呐:“契书带来了......” “呵~哼~”洛宁的嗓子比她本人更快的做出反应,嘲讽之音冒出喉咙,洛宁忽然感觉可能今日穿的少了,浑身竟有些冷。 祁渊看向她,洛宁低垂着眼皮表情绝望,她忽而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轻松道:“那......我的行李......” “在马车上,我让小月给你拿过来。” 顾嫣然招呼着小月拿出一个不大的包袱,洛宁接过放在一边,又接过洇好的细毛笔仔仔细细的在契书上签好自己的大名。 洛宁心里五味杂陈,这下好了,还寻思处理完事情再离开临安,现在不用操心了,已经被扫地出门啦,呵呵。 顾嫣然转头向祁渊问道:“我的立场实难收留洛宁,可我也确实担心她夜无宿所,祁渊,这便是我想求你安排的事情,你行个方便,暂且先让洛宁在衙门住几日吧。” 祁渊点头:“不成问题,洛姑娘找到新居所之前都可以在后院找间偏房住下。” 洛宁干巴巴的哈哈两声:“哈哈,谢谢你们。”其实心里想的是:有什么不能早说的,先让我找个住的地方再把我开了很难吗? 就这样,顾嫣然心满意足的施施然离开,并借此机会邀约祁渊过几日与几位好友一同郊游,即一步到位解决了洛宁,又顺利的增加了与祁渊交际的机会,顾嫣然回程路上心情愉悦。 这边的临安衙门里,气氛就没有那般轻松愉快了。 洛宁找了间整洁的偏房把少得可怜的行李放好,便急匆匆的跟着李奎前去审讯房,顾嫣然一走,祁渊就急着赶王之维毒杀案的进度。 也许是心理暗示,洛宁一脚踏进审讯房的那一刻就觉得奇异的味道充斥鼻腔,辛辣的煤油灯味,铁制刑具散发的金属冷腥味,墙角堆放的沾染血迹的发霉秸秆味和隐隐约约的熟肉味道。 咕咚......祁渊背对着她站在刑案前,烛火把他宽阔的后背投射出更为宽大的影子,随着火光的摆动,影影绰绰的晃动在墙壁上。 活像个阎王。 祁渊听到动静,转身刚要安排洛宁坐到墙边的矮凳上。 扑通一声,洛宁十分识时务的跪倒在地:“祁大人,别打我,草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量说的明白仔细且有用。” 祁渊扯了扯嘴角,说道:“旁边有凳子,坐。” 洛宁哦哦两声忙不迭爬起来,规规矩矩坐在矮凳上,两膝并紧,双手放在膝盖上,背部挺直。 祁渊觉得好笑:“不必紧张,例行问话。” “王之维被毒杀那日你为何在现场?” “那几天街上都有外来商家请戏班子,常散发钱币来吸引人,我从......” 祁渊打断她,那日在茶室,众人哄乱着跌倒时他就起身在窗口看着了,一些细节自己已经亲眼所见,他想知道些新的信息:“你很缺钱?” “哈,大人说笑了,哪有嫌钱少的。”洛宁尴尬一笑,这话问的可真冒昧。 “死者王之维在顾嫣然父亲的私盐案里提供了决定性证物,你又是花月坊的人,你还将王之维所中之毒及中毒反应清晰描述。” “......”洛宁细细思索着该如何回答,脑门渗出一层薄汗。 祁渊见她如此心虚,断言道:“洛宁,你满足了杀人动机,作案环境和下毒能力三个条件,即便没有证据,凶手也只会是你了。” 洛宁小声嘀咕着:“杀人动机...杀人动机...为什么我是花月坊的人就说我有杀人动机,花月坊只有一个人对王之维有杀人动机,那就是顾嫣然。” 只见她忽然抬起头,盯着祁渊目光灼灼:“祁大人,你是想问王之维被毒杀那日是不是顾嫣然让我接近他的?” 祁渊声音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情绪:“那么,是吗?” 洛宁垂下头思考,情杀仇杀财杀,都不知道祁渊查清楚了没有,但显而易见他提问的方式有些刻意朝顾嫣然身上引去......可这件事情上,她出事了顾嫣然可以和自己撇个一干二净,可如果出事的是顾嫣然,更不会跑得了她洛宁…… ……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