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的花店》 第1章 第1位客人:罪犯 夜色凝重,一弯新月照耀着黑夜里的城市,微凉的空气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沉得无法呼吸。 昏暗的小道,破旧的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映出了步履蹒跚的男子的身影。男子很年轻,也很帅气,此刻他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成一团,破坏了五官的美感。他的喘息有些急促,更多的是痛苦。 血流如注。 充斥着腥味的液体染红了他白色T恤,蓝色牛仔夹克紧紧盖住伤口,很快,夹克透出了暗沉湿润的印迹。 他拽紧手中的旅行袋,袋里塞满了钱和珠宝,那些东西上沾有血,他的,还有别人的。 身后隐隐传来混乱的喧哗,人们大声的哭喊,警车鸣笛,声音尖锐而刺耳,他似乎能感到警犬正在朝他逼近。 就在不久前,他抢劫了一家珠宝店,巡夜的保安发现了他,男子和保安发生了争执,争执中,一枚子弹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不清楚保安的枪从何而来,他来过这家店很多次,反反复复的踩点,其间并没有枪这类危险物品的存在。 此刻理论这些毫无意义,他杀死了保安,而子弹击中了他,打斗声引起了四周的注意,这些就是事情的全部。 他拎着口袋继续往前走,片刻不敢停歇。 他非常需要这笔钱。 鲜血肆无忌惮地流淌,失血过多,男子已走不动,此刻,喘气都是一件极其费力的事情。 路过转角,他清晰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追逐声。警犬已经追赶过来,大批的警察逐渐靠近。偏僻的街道压抑到恐怖,没有行人,没有流浪汉,连野猫的叫声都没有。 他无路可逃。 摸索着进入一家花店,恰逢店员在收拾东西准备打烊。这家店挂着花店的招牌,但店里却不见多少鲜花,稀稀疏疏几支花顶多仅能装作室内装饰。 店员也是一名年轻男子,他个子很高,身材匀称,并拥有英俊的相貌,见有客人进来,他走向门边,客气说道:“抱歉,本店已经打烊了,请明早再来。” 男子迅速拿出衣兜里的刀,三两步迈上前,刀刃抵住店员的脖子,刀身上面血迹斑斑,他压低了音量:“不准出声。” 店员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打量着被男子弄脏的地板,地面上有泥土,脚印和血迹。 店员皱皱眉,仿若自言自语:“店里折腾成这样,店长会发飙的。” “不许说话。”男子手上的力加大了些,他不知道警察何时到达这家店,而眼前的这名店员又该如何处理。 “这位客人,小店已经打烊了。” 意料之外的女声飘来,男子顺势看去。里屋门旁倚着一名女子,黑色长发,黑色的高跟鞋,暗红色的旗袍尽显曼妙的身材,朱唇勾起一抹笑,丹凤眼半睁着瞟了一眼店内的客人。 “还不快送客人离开。”女子瞄了一眼店员,微微挑眉,冷言道。 男子还未来得及反应,顿时感到手腕一股力,刀咣当落地,手臂被对方反在身后,他费力地挣扎,奈何对方的力气明显大过他。 争执撕裂了伤口,白T恤上的血红得醒目。 男子低垂着头,气喘吁吁:“我不能够出去……我给你们钱……让我留在这儿……” 交易似乎十分成功,女子闻言笑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旅行袋:“先付地板的清洁费,其余费用另算。” 男子已无力再去与她争辩,他很累,累得睁不开眼,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细缝之中。 迷迷糊糊,他闻到了刺鼻的药味,他奋力地睁开眼,亮白的灯光里,一名带着口罩的人正在忙碌着。 那一双明亮而冷漠的黑眸,男子约莫有些印象,应该属于那名店员。 店员拿起手术刀,锋利的刀刃进入伤者的皮肉。 在麻醉药的作用下,男子没有感到痛苦,他没有呻吟,只是静静地睁着眼,静静地呼吸。 咣当,染血的子弹落进白色的金属器皿。 接下去发生了什么,男子没有多少印象,他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呼吸,他不能让自己的生命在这个时候停止。 清晨的风透出片刻清新。 男子再度醒来时环境已然发生了变化,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墙,唯有不远处桌上的花瓶里几支黑色郁金香,与房间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身上的伤口细心处理过,白色绑带松紧适中地裹住身体。 男子撑着床沿坐起来,床头柜放有早餐,口味清淡,温度不冷不烫刚刚好,仿佛算好了他苏醒的时间。 简单吃了些食物,麻醉药药效过后,伤口透出了阵阵痛意,男子皱皱眉,房间里没有他的旅行包。 门把转动,店员走进屋,不同于手术时的严肃表情,紧绷的情绪舒缓下来,轻微的笑意与普通的店员无异:“店长在会客厅等你。” 男子跟了过去,他必须取回自己的旅行包,那一夜噩梦般的逃亡换来的钱必须拿回来。 会客厅宽敞明亮,暖阳从窗进入屋。 沙发上,年轻的店长端着瓷杯,悠闲地品着红茶,她扬起脚,高跟鞋鞋尖踢了一下脚边的旅行袋。 男子冲上前拾起自己的物品,他拎着包准备离开,却被店员挡住了去路。 男子返回沙发对面的位置坐下,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口袋,怒视对方。 女子放下茶杯,她拾起茶几的账本,翻动了几页,她抬眼看着对面的男子:“从昨晚进入店算起,清洁费,手术费,藏匿费,住宿费,早餐费……这些我已经从你的钱里扣除,剩余的都在袋子里,你要不要看看收费清单?” “不用了。”男子抓住怀中的口袋,他需要更快离开这儿。 女子笑了笑,她放下账本,说道:“我是这家花店的店长。他是这儿的店员。” 男子别过头,他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 女子站起身,理了理长裙,示意男子跟去。男子拎着口袋跟上前,店员走在最后面。 推门进入地下室,幽暗的灯光,长不见底的道路伸出黑暗的远方。长廊两侧全是房间,房门写着花的名字。 昏暗环境中,男子不由警觉起来:“这些是什么?” “花店里卖的当然是花。”女子答道。 “我不需要买花。” “这可不是一般的花,它能够为你创造奇迹。”女子得意地扬起笑,“花开的时候就是花语实现的时候。” 男子愤怒地瞪了对方一眼,他可不愿再被人当猴耍,手里轻了不少重量的口袋才是生活中最残酷的事实。 他要回去,用剩下的钱向自己的女友求婚,向她证明自己也有钱了,可以给她舒适的生活。 女子退到一旁,伸手指了指长廊:“有没有你喜欢的花,不试试怎么知道?” 男子不准备逃,他清楚自己逃不掉,他打不过店员,更何况此刻身上还有伤,他们真想要了他的命或是袋中的钱也不必等待现在。 他愿意用一枝花的钱换得自己的离开。 他顺着长廊慢慢地往里走,房间多到数不清,密密麻麻,一间连着一间。 路,仿佛没有尽头。 终于,男子停下了脚步,黑色的房门上清晰地写着:绣球花。 男子想起女友曾种过一盆绣球花,她说绣球花的花语是希望。可后来,花死了,女友说自己与男子情感的希望也走到了尽头,这是天意。 带着绣球花和钱重新回到女友面前,想到女友开心的表情,男子笑了:“我就买这个。” 他伸手去拿袋子里的钱,女子摇了摇头。 男子疑惑。 对方缓缓答道:“买花的费用是你的昨天。” 疯子,男子在心底这样骂了一句,用自己的昨天去买一株花,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听到这样不切实际的笑话。 “如何?”女子问。 男子答应了,他在契约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暗笑女子的愚蠢,她无疑从事着一档赔本的生意。 男子打开了房门,然而,房间里没有花。屋内一把椅子,椅子上坐在一名漂亮的女孩。 齐腰的黑发,素色的丝裙,她闭着眼睛,表情平静。 男子大为惊讶,他往后退出几步,望去店长:“你骗我,这不是花。” “这就是花,只是形态不同而已。”女子走上前,扶着女孩站起来,她把女孩的手递到男子手中,“好好珍惜她,花开的时候,花语就实现了。” “这……”男子很是犹豫,最终他仍旧选择了带着女孩离开,这是他用自己的昨天买来的改变未来的希望。 临行前,店长又一次叮嘱。 花会默认第一眼看见的人为自己的主人,不可以让它在看见主人之前看见别的人。 花只喝特殊的水,不需要其它的食物,也不喝普通的水。 水在店里有卖,价格不算贵。 男子费力地记住这些,带着女孩离开了。 尽力避开邻居诡异的视线,男子把女孩带回了家。 家里很乱,待洗的衣服横七竖八地丢在地上,随处可见的方便面的空袋,房间已太久无人打扫。 男子忘了上一次打扫是在何时,一个月前,两个月前,或者更久。 他找来一根板凳,推开混乱堆积的杂物,他拉着女孩的手让她坐下。女孩的手非常冰冷,手腕处没有脉搏的跳动。 或许真是一株植物,男子矛盾地猜测。 女孩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男子的手有一丝不稳,他不敢去想之后将发生些什么。 女孩的眼睛很美,乌黑有神,清晰地映出了男子的影像。 女孩笑了,单纯而温馨的笑容。 女孩打扫了房间,男子脏得一塌糊涂的家焕然一新。 女孩不会说话。 每天吃饭时,男子坐在饭桌的一端大口地吃着饭菜,女孩坐在饭桌的另一端只喝了一点儿水。 男子身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他买了新衣服和结婚戒指,他精神抖擞地过着理想中的舒适生活。 男子发现了长在女孩手腕的花蕾,小小的花蕾,浅浅的色彩透出生命的气息。 “你果然是我的希望。”男子欣喜地说道。 一天,男子带着戒指去找自己的女友。他太久没去,已然有些陌生和担忧,但是现在他深信,自己不会再因为穷困潦倒而被女友的父亲狼狈地扫地出门。 见面进行的很顺利,女友看见白金钻戒的欣喜,女友的父母看见高价礼金的欣喜,男子洋洋得意。 他们开始议论何时举行婚礼,何时去旅游,未来的日子,他们已经规划得很远,仿佛幸福指日可待。 然而,男子再也不同意女友到自己的家,无论女友撒娇或是生气,他都不允许女友踏进自己的家门。 家中一株美丽的绣球花静静等待着花期。 女孩是他的,绣球花是他的,这是他的希望,他的未来。 男子大笑不止。 凡事总在瞬息万变,情感和金钱,微妙的存在。 女友终于忍不住自己强大的好奇心,她难以理解以前的穷小子从何得到的这笔钱,这笔钱不算多,但对男子而言,绝不算少。 她买了很多酒,一天傍晚,她灌醉了自己的未婚夫,直至对方口齿不清,她微笑着倚在对方怀中,不停表扬男子。 表扬他帅气,表扬他富裕,表扬他年轻有为。 男子听得很高兴,自己终于赢得了心上人的赞赏。口若悬河,他说了很多事情,炫耀自己惊险的抢劫经历,谈论一家奇怪的花店,当说到家里漂亮的绣球花女孩,他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那真的是希望。”男子抓住女友的手,大叫道。 未婚妻面露微笑,她内心的喜悦慢慢沉淀,最后被黑色吞没。 没用的穷鬼,不要命的杀人犯。 男子听不见女友的心声,他只看得见对方开心的笑容。 男子沉心于自己的婚礼,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未来的新娘已然改变,她要他买的东西越来越贵,有些物品并没有买的必要。 女友的要求,男子全数接受,他爱她,他对这份感情深信不疑。 所以,他不知道女友皮包中有一把他家新换门锁的钥匙。 男子不在家的时候,女友进入了他家,她看见了女孩。女孩的年轻漂亮激怒了她,她愤怒地抓住女孩的手,手腕上的花蕾折断不少。 素色的花蕾落在地板上。 女孩惊恐地睁大眼,她望着对方,她不懂发生了什么。 女友握紧拳头,但她没有打过去,打伤女孩的脸,男子就会发生她来过,这对她来说并不好。 女友笑了,她并不爱自己的未婚夫,无需介意对方金屋藏娇。他有他的绣球花,她有她的珠宝,只要男子不停为她提供钱就够了。 什么绣球花,什么希望,她不在乎。 男子回到家中,女孩打扫好了房间。 垃圾桶里有掉落的绣球花的花蕾。 男子一边吃饭一边侃侃而谈自己的婚礼筹备,他没有留意女孩手腕所剩无几的花蕾。 婚礼临近,男子终于发现旅行袋空了下去,他又一次朝着没钱的日子前行。 意识到穷困的可怕,男子不由打了个寒战。 那一夜,男子失眠了,辗转反侧直到天空露出鱼白,仍一筹莫展。 当男子面露难色地推开女友看中的精美饰品时,女友露出了一丝轻蔑,她刻意笑道:“钱包忘家里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出门太急,忘了。”男子显得尴尬。 没有了昂贵的大衣,女友不再亲昵地挽着他的手;没有了浪漫的烛光晚餐,女友不再微笑着陪他慢步于宁静的街道;没有了每天一份礼物,女友不再耐心接听他的电话…… 男子倍感危机扑面而来。 “果然还是个穷光蛋。”父亲这样说道。 “跟着连饭也吃不起的人,未来的日子还怎么活?”母亲这样说道。 “爸妈最近身体状况不好,我们的婚礼延期吧。”女友这样对男子说道。 男子沮丧地回到家,他半蹲在女孩身旁,他拉住女孩的手,她的手冰冰的,没有温度:“你是我的希望,对吧。” 男子又一次实施了他的抢劫计划,这次的计划更完善更周密,他坚信绣球花花语对他的庇护。他取得了成功。 空荡荡的旅行包再度被金钱填满,男子走进了女友的家。 女友的父亲满意地点点头,女友的母亲安排了一桌饭菜,女友回到他的身边,笑着给他夹菜。幸福温馨的家庭生活迈过短暂的艰难又回归到以往的平静。 婚礼的日期提上了日程。男子的心情越来越好,他牵着女友的手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要向全世界炫耀自己的美好未来。 婚礼愈近,城市里的抢劫案爆发愈频繁,系列犯罪迟迟未能告破。男子高兴地搂住女孩:“你就是我的希望。” 一朵枯萎的花蕾从手腕落下。 婚礼的前两天,男子的心思全放在了婚宴上,他很忙,大大小小的琐碎事忙得昏天黑地。 傍晚,男子再一次来到女孩跟前,他的笑容透出一股幸福满溢的温暖,他牵起女孩的手,轻吻了一下手背:“这是最后一次,婚礼结束我就好好工作,安定的生活。为我祝福最后一次好吗,我的绣球花。” 男子松开手,女孩却猛然抓住了他的手。女孩原本明亮的黑眸此刻已空洞无神,她摇摇头,手上的力加大了些。 “这是最后一次。”男子为难地笑了笑,“没事的,有你在,我一定能够平安回来。我用我的昨天换来了你,没有昨天却有了未来,你给了我一个奇迹。” 说完,男子低下头,在女孩额头轻轻一吻。 男子离开了,女孩的视线无力地移去水罐,水罐里早已没有水一周,女孩觉得很渴很渴,说不出话的嗓子干的可以冒出火来。 寥寥无几的花蕾打着卷,挣脱起初的素色,缺乏水分的蓝色花瓣缓缓展开,绣球花的花期到了。 一朵蓝色的小花微微地开放,第二朵,第三朵…… 男子和以往一样潜入一家大型珠宝店,城里的珠宝店他再熟悉不过,大大小小的珠宝店他几乎都光顾过。 和起初不同,男子懂得适可而止。他知道哪些方便拿走,哪些不方便拿走,他清楚从哪条路进入最安全,从哪条路逃走最快捷,他记得摄像头的位置,保安的人数和巡逻的路线…… 他知道很多,他已成这座城市的惯犯。 所以,他有信心自己这次依旧能全身而退。 明亮的探照灯打在他身上,夜晚如同白昼,男子愣住了。警察团团围住他,堵住了一切可逃走的路线。警犬冲着他狂吠,声音混乱而刺耳。 他的绣球花这次没能带给他希望,不过不要紧,他已自备希望。 他发疯地往人群扑去,他需要一名人质。就在他即将摸出衣兜里的□□。 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头。 男子手中紧抓的旅行包落地,满是钱和珠宝的口袋里有一副钻石耳坠,他想要送给自己的未婚妻。 男子倒了下去。 停止了呼吸。 第二天,天气极好,碧空万里,晴朗的天气看不出丝毫阴霾。 一场婚礼正在进行。 新娘是男子的女友,新郎却是别人。 新娘挽着新郎的胳膊,笑得灿烂,今天的她美丽极了。男子为她量身定做的婚纱,男子为她抢购的限量版钻石项链,男子为她订购的最新款化妆品,男子为她买的高级香水,男子为她策划的完美婚礼方案…… 一切的一切都是男子给她的,而此刻她正挽着别人步入红地毯的另一端。 要怪只能怪男子愚蠢,她怎么可能和一个杀人犯共度一生。 她感激男子给了她想要的一切,但她不会嫁给他。 她打了一通匿名电话,告诉了警察有关男子的事。警察布下了天罗地网。 男子死了,他所有的钱均进入她的口袋,她可以和她毫不知情的新郎衣食无忧的过一生。 她的人生是圆满的。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一切似乎圆满至极,谁知婚礼进行曲混入了不和谐的音符,新娘的一声惨叫。 她的婚纱爬出数不清的黑虫,她的白金手链变作了蜈蚣,钻石项链散作一堆蟑螂,蚂蚁爬过脸颊,捧花掉在地上,化为毒蝎。 现场乱成一团,她的新郎松开她的手,逃了。 男子给予她的一切,顷刻间全数崩溃。 午后,店员盛上一杯红茶递到店长手边。 店长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她一手托腮,一手接过茶杯:“上次卖的绣球花怎样了?” “昨天开花了。”店员恭敬地站在旁边。 店长喝了一口茶,徐徐问道:“颜色?” “蓝色。”店员回答,“蓝色的绣球花,花语背叛,这是你想看见的颜色吗?” 店长闻言扬起一抹笑,她凝视着杯中徐徐升起的热气,随后,她的视线移到沙发旁的旅行袋。 旅行袋沾有血迹,里面塞满了钱和珠宝。 男子的女友永远不会明白,男子的昨天早已卖给了花店,他所拥有的第一袋钱财早在起初就已被取走,此后所剩的仅是虚无,她经历的一切全是虚假的。 “拿出去丢了,记得把地擦干净。”店长收回视线,细细品着杯中的红茶。 年轻的店员提着旅行袋走出了房间,很快,他又返回屋内。 擦得几乎能够反光的地板。 喧哗都市,一名罪犯的故事落下了帷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位客人:罪犯 第2章 第2位客人:礼物 天渐渐亮了,没有开灯的客厅,房内的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从单身族变作家庭主妇仅两年,她还比较年轻,尚且算作少妇。少妇相貌算不上绝色,却也清秀,厨房生活还没有磨去她所剩不多的资本。 然而,这几分容颜全然抵挡不住外界灯红酒绿的诱惑,她守不住变心的丈夫。 少妇的丈夫在一家跨国企业,位处中层管理层的职位。少妇原本有一份工作,微薄的收入在丈夫眼中不值一文。 婚后,少妇在丈夫的施压下辞去了工作,安心在家照顾对方的衣食起居。 时仅两年,年轻有为的丈夫平步青云,跻身高层管理层的行列,被公司老总的女儿相中。 丈夫向少妇提出了离婚。 少妇把桌上的离婚协议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她想了想又把纸团拿出来。 她走去厨房,点燃了纸团。 少妇打开衣柜,取出一套最喜欢的衣服。她梳了梳长卷发,精心化好妆。出门前,她给了镜子里的自己一个微笑。 今天是她的生日。 少妇摆脱了沉闷,她一反常态,买下价格不菲的华丽套装,金色的高跟鞋,精美小巧的皮包,即使此刻身边没有丈夫的陪伴,听不见丈夫的赞赏。 她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丈夫总是忙得没有时间陪她。为了工作,为了情人,丈夫忙得理由没有一条是为了少妇。 一个人的早饭,一个人的午饭,一个人的晚饭。除了无名指上的戒指,再也没有什么证明她结婚的事实。 她连一个孩子也没有。 或许,聪明的丈夫早就意识到,孩子会成为将来的负担。他成功了,离婚协议上没有多余的包袱。 打扮一新的少妇沿途吸引了路人的目光,路过一家花店,她停下了脚步。 家中的水晶花瓶许久没有鲜花了。想到这儿,少妇走进花店。 店员听见开门声走了过来,他冲少妇微微一笑:“欢迎光临,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 “我要买几枝花。”少妇说道。 说完这些,她忍不住又多看了店员两眼。店员的眼睛很迷人,黑眸中透出一股吸引人沉沦的力量。 店员看了一眼少妇无名指上的戒指,问:“本店的花并非一般的花,夫人可感兴趣?” “花店卖花,还能有怎么不一般?”少妇不免好奇。 这次回答少妇提问的不再是店员,而是店长,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从长椅上站起身:“这位客人,小店的花比较贵。” “怎么,嫌我买不起?”少妇不太高兴。 “不。”店长摇摇头,她的笑颇含深意,丹凤眼扫过穿着华丽的少妇,“支付的货款很合适。” 店长走去了地下室。 少妇跟了过去,她心里有些不安。 地下室里有很多房间,一间连着一间,房门写着花名。诡异的环境加剧了少妇的担忧,她不由往后退,直至撞到了身后的店员。 店员低沉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夫人无需担忧,这些都是花。” “花?”少妇疑惑,把花养在地下室的阴暗房间内,这样的种植法她第一次看见。 店长笑着伸出手去:“客人请选吧,你喜欢的花。” 少妇在一间房间前停下了脚步,她望着房门上的花名,笑了。 玫瑰。 世间表达爱情最常见的花,火红的花瓣倾诉着情感的热情如火。一份悸动心扉的爱情是少妇所缺少的。 出身于贫困的家庭,少妇度过了朴实又老土的青春岁月。别的女孩讨论哪个品牌的裙子漂亮时,她把所有心思放在学业,只为了那一份奖学金;别的女孩挽着男友的胳膊过着浪漫的情人节时,她奔波于多份兼职之间,补贴贫寒的家境。 为了家人昂贵的手术费,毕业后的她匆匆把自己嫁了出去。她找结婚对象的理由很简单,谁给她这一笔手术费,她就嫁给谁。 现实社会灰姑娘的残酷童话。 少妇这样形容道,来迎接她的不是王子。 在生日当天给自己一个美好的祝福,少妇觉得这样不错,她指了指房门:“就买这个。” “多少钱?”少妇打开皮包,钱夹里有丈夫的信用卡,她不愁没有买花的钱。 “本店的花无需金钱支付。”店长细长的眸子看去少妇。 少妇不能理解。 店长补充道:“你的昨天,这就是买花的费用。” 怪人,少妇忍不住在心底说道。她皱皱眉,昨天对她而言是有生以来最糟糕的一天,卖掉也无妨。 用已经过去的昨天买花,她并没有损失。 签下协议书,少妇买下了玫瑰。但当她推开房门,她惊呆了,原以为满屋玫瑰的美好幻想瞬间被击得粉碎。 某些她难以接受的事实摆在眼前。 房间里站着一名相貌俊美的青年,他闭着眼睛。 “这不是花,这是人。”少妇大叫道。 店长笑了起来,她把青年带到少妇跟前:“好好照顾它,这是奇迹之花,花开之时,花语就会变作真实。” “不行,这根本就不是花,我要买的是玫瑰。”少妇连连往后退,于是,又一次撞到了一直跟在最后方的店员。 “夫人。”店员说,“花没有人类的脉搏,你一试便知。” 少妇半信半疑地探上了青年的手腕,冰凉的手腕,没有脉搏的跳动。 手腕,店长说那是花开的位置,少妇惊愕。 少妇带着青年离开了花店,理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或许仅仅是好奇,少妇这样认为。 少妇的家宽敞明亮,除了冷清,其它的都很好。 青年睁开眼睛,笑望着她,青年的俊美远超过了她,然而,少妇并不在意。 青年每天在家陪着少妇,即使他不会说话。 他不出门,少妇也不允许他出门,少妇不希望再有别人看见他,哪怕一眼,她也不能接受,世间绝无仅有的玫瑰只属于她。 少妇发现自己记忆力衰退了,她忘记自己的丈夫去了哪儿,准确说来,她忘记自己把丈夫的尸体藏去了哪儿。 她找遍了所有地方,可她的丈夫都不在。 最后,她意识到,自己已被丈夫抛弃,丈夫早就和老总的女儿在一起。 她可能根本就没有杀他。 于是,她放弃了寻找。 邻居问及丈夫的去向,少妇笑了。丈夫被公司派去国外进修,时间很长,她这样说道。 少妇恋上了购物,一种疯狂花费进而平复极端情绪的方式。 丈夫的信用卡上总有刷不完的钱,少妇将这理解为丈夫对离婚做出的补偿,她欣然接受。 购买的衣服越发趋于年轻,色彩越发绚丽多彩,少妇每天都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 当她向青年展示她的新衣服时,青年会微笑;当她张罗了一桌饭菜时,青年会微笑;当她倾吐日常生活的繁琐小事,青年会微笑…… 无害而帅气的微笑是一种毒,看久了就会上瘾。 中毒太深,难以自拔。 很快,少妇发现了花的弊端。 微笑背后的花没有言语,青年不能陪她说话。她想要有个人陪她说话聊天,她想要一份爱情,一份能够听见对方说爱她的爱情。 她盯着青年手腕处逐渐长成的花蕾,许久,她扬起脸,望着对方的眼睛:“玫瑰,给我一份爱情吧,一名有钱人家的少爷。” 一个花蕾展开了花瓣,一朵火红的玫瑰开放了。 少妇的理想变成了现实。 身穿剪裁新颖的晚礼服,佩戴光彩夺目的珠宝,涂抹扰人心智的香水,少妇取下了无名指上的戒指,她花重金买下了一张云集名门贵族的晚宴邀请函。 端着盛有香槟的玻璃高脚杯,少妇慢步于晚宴,她用年轻时寒窗苦读的精神恶补了宴会大大小小的礼仪。 女孩用青春展示美丽,女人用气质展示美丽。 少妇办到了。 一名俊朗的男子走到她身旁,少妇认得他,她在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他邀请她喝一杯酒时,少妇轻轻地笑了,以她所知道的最迷人的笑容。 名车兜风,品尝各国料理美食,收集奇珍异宝……有钱少爷的追求令少妇心满意足。 少妇喜欢拍卖会。她喜欢一个高过一个价位,一件物品可能天价被众人追捧,也可能被堆在地摊廉价品中被低价卖出。 如何让自己身处聚光灯下,成为舞台的主角,这是少妇关心的事。 并肩走在夕阳下的沙滩,有钱少爷牵着少妇的手,他深情地亲吻她的无名指,他已经迷上了她,他希望她嫁给她。 少妇收回了手,戒指是一个有形的囚牢,她曾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过去的岁月,她铭记在心。 游戏就有游戏的规则,认真就输了。 少妇回到家中,丢下累人的高跟鞋,换去紧贴身材轮廓的长裙。 屋内,还是微笑着等待她回家的青年,她倒了一杯水递给青年:“还是你最好了,从不会说话烦我。” 少妇叹了口气,她望着青年手腕盛开的玫瑰陷入了沉默。许久,她说道:“有钱的少爷太烦人了,帮我换一个平淡体贴的类型吧。” 第一朵花从手腕落去地板,第二朵玫瑰展开了花瓣。 买给青年的水快要喝完时,少妇去了一趟花店。 店员刚买了糕点回来,店长一边享用着新品蛋糕,奶油不算油腻,一边招呼少妇坐下,她让店员准备一份茶点给客人。 “最近日子过得怎样?”店长笑着问。 少妇也笑了起来:“奇迹之花,非常好。” “是吗。”店长没吃两口糕点便放下了银质的细叉。 少妇付了买水的钱,带着水罐离开了。 店长站起身来,守在一旁的店员递过黑色大衣,她摇摇头,视线转去店外。 “今天的新糕点不合口味?”店员问。 “太淡了。” 第二朵花开的时候,少妇终结了前一段奢华的金钱情感。 没有了跑车接送,少妇走在喧哗的街上,她有些头晕,兴许是感冒了。 路过拥挤的人群,不知为何,她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看不真切,也听不切。 四周很吵。 时间过了多久,周围安静了下来,少妇不愿睁开眼,这座城市的嘈杂她觉得有些腻烦了,平缓稳定的情感才是她此刻想要的。 少妇醒来时看见了一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公司职员。少妇晕倒时撞到了头,职员把她送来医院,为她支付了医药费,在她清醒之前,职员一直陪在她身边。 期间,职员被医生误认为病人家属。 少妇身旁此刻并没有称得上家属的人,不会有人来看望她,也没人来照顾她,职员的出现是一个意外。 职员有些内向,话很少。他白天要上班,他总会抽空来探望少妇。他收入不高,却总是省下钱为病人买营养品。他不敢靠对方太近,他总是小心地保持一段距离,生怕惹得少妇不高兴。 少妇看到职员腼腆的表情忍不住问道:“为什么照顾我?” “我联系不到你的家人,又不能把你丢下不管。”职员的回答有些出乎少妇的意料。 老好人,少妇心底笑道,这样的人活一生得吃多少亏,倘若自己拒绝支付这笔医药费,他又当如何。 少妇把所有费用还给了职员,她不缺这笔钱,她不愿欠这份情。 缠在头上的纱布取下时,少妇办了出院手续,她已经受够了医院的沉闷生活。 职员依旧陪在她身旁,少妇不允许职员去自己家,职员也不强求,他总是小心呵护少妇的情绪,小心照顾少妇的生活,凡事小心翼翼。 职员会陪着少妇逛街,为她拎着大大小小的口袋,他会因为少妇一句任性的话而跑过两条街去买一杯凉饮,他会连夜排长队去买两张演唱会的门票…… 微乎其微,生活平淡而真切。 可这样的生活终归会被现实打破。 职员对少妇说:“我爸妈想见见你。” “我不能去。”少妇扬起嘴角,在对方迷惑的视线中,她静静说道,“我已经结婚了。” 职员沉默了,沉默的时间漫长而压抑,他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一直在骗我?” 骗,听到这个字,少妇转过身,她并不愿欺骗这个老实人,只是他一直没有问她而已。 这不是她的错。 这只是一场游戏。 第三朵玫瑰盛开时,少妇坐在画室慵懒的阳光中微笑,她的新恋人是位画家,追求自然与个性并重的画家,他的画赢得了社会的认可。 少妇成了画家的专用模特,画家喜欢她眼底深处那一分看不透的神秘。 走进画廊,欣赏画中的自己,少妇的心情很微妙。 画家的嗜好是画手,他会画很多漂亮的手,漂亮到令人惊叹,可他却不喜欢分享这些画着美丽的手的纸张。 一次,少妇无意间发现画家的画册,她惊艳这些形态各异的手,画家却发怒了,他抢回了自己的画册。 少妇偷偷进入了画家的小画室,那是画家勒令不准去的地方。 小画室内成堆的画稿,书架上,全是玻璃瓶,福尔马林里浸泡着一双又一双美丽的手,和少妇在画家画册上看见的一样。 没有生命的美丽。 追求艺术的疯狂。 维纳斯的双手因为太过完美而被砍去,画家则选择了那一双举世无双的手。 少妇逃离了画家身旁,以最快的方式。 体会到实现花语的奇特,少妇学会了尝试,人的口味总在不停地变化,喜好总会在可选择时改变。 她喜欢挑战不同的人生,如同一名戏子,扮演着一个又一个的角色。 有一次,她想到了花店里帅气的店员,然而店员对她的花语免疫了。 少妇有点失望。 第十朵玫瑰盛开时,少妇站在豪华游轮的甲板上,享受着海风,她的恋人是一位成熟稳重的中年船长。 第二十朵玫瑰盛开时,少妇坐在法院旁听开庭审理,她的恋人是一名口齿伶俐,能言善辩的年轻律师,他巧妙地为一个死刑犯翻案,红极一时。 第三十朵玫瑰盛开时,少妇与乔装的恋人悄悄地溜进情侣餐厅,对方是一位颇有人气的偶像明星。 第四十朵玫瑰盛开时,少妇开始腻烦生活的无趣,她换了太多太多的恋人,却觉得生活越来越沉闷,闷得窒息。 她想要更多惊险刺激的情感。 第四十二朵玫瑰盛开时,少妇和一名职业杀手在一起。 杀手是冷漠的,他话不多,沉浸在黑色和红色的世界。冰冷的夜,殷红的血,是他最喜欢的色彩。 血,少妇也见过这种色彩。 当她的丈夫勒着她的脖子强迫她在离婚协议签字时,她抡起手旁的烟灰缸砸去了对方的头,一下,又一下。 她的丈夫去了哪儿,日子太久,少妇已经忘了。 不早不迟,偏偏在这时,许久不见的容颜进入了少妇的视线。亲昵地手挽男友,心情愉快地走在大街上的女子,少妇认得她,那是老总的女儿,少妇的丈夫为了她而向少妇提出了离婚。 如今,走在老总女儿身旁的却不是少妇的丈夫。 多么可笑的社会。 多么可笑的事实。 杀手对少妇说:“我帮你杀了他们。” “现在不急,到时候我再通知你。”少妇眼底升起一丝笑,发自内心深处的笑。 静谧的夜,空旷的房间,散落一地的玫瑰花。 少妇身穿长裙,赤脚行至青年身旁,青年的面容有些憔悴,却还是笑了。 “下一个,老总女儿的男友。”少妇依偎在青年身旁,“你能办到的,对不对?” 青年面露难色,少妇的要求太多,多到他已经忘却了顺序。过多的花吸取了他体内太多的养分,单薄的水不足以维持鲜花的开放。 过于具体的要求太难办到。 可,第四十三朵玫瑰还是盛开了。 少妇成功地将对方的男友抢到了身边。男友对少妇很好,老总的女儿暴跳如雷,从小娇生惯养的她怎么容得下被逼到不得不离婚的少妇抢走自己的男友。 老总的女儿近来很是疑惑,少妇的丈夫曾是她的情人,那时她看见的少妇和一般的家庭主妇并无两样,毫无特色,唯唯诺诺。 如今的少妇焕然一新,穿着,品位,气质都提升到了一种她难以接受的高度。 这是不正常的。 一个离婚的少妇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好,少妇的丈夫去了哪儿? 想到这儿,老总的女儿联系少妇的丈夫,但她没有找到他。老总的女儿请了最好的侦探调查这件事,她发现了少妇的秘密。 老总的女儿带着证据去和少妇谈判。 阳光明媚的午后,咖啡店的安静角落,两个不应该碰面的人聚在一起。老总的女儿把资料往桌上一扔:“我去民政局查过了,你没和你丈夫离婚?” “托你的福,还没离。”少妇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她不太喜欢黑咖啡,太苦。 “离开我的男友,你丈夫的去向我可以既往不咎。”老总的女儿不高兴地瞪着少妇。 “被别人甩了的男友你也捡,你就这么想和他结婚?”少妇笑道,“今天我可以把他还给你,明天他也会跟着别人走。选择戒指就是选择一座城,选得好就是天堂,选得不好那就是天牢。” “所以你就悠闲地进行无聊的爱情游戏,自己没有了,就破坏别人的幸福?”老总的女儿皱紧眉头,她的心情相当恶劣。 少妇忍住了怒火,她没有生气,破坏了她家庭的人这样指责她一点儿说服力也没有。少妇端起咖啡,保持着应有的优雅。 世间的人是自私的,他们可以肆意地去伤害别人,却不能容忍别人触痛自己分毫。 “我会把你的事告诉你恋人们的妻子女友,这不是游戏。”老总的女儿见少妇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她发怒了。 “你的侦探调查过吗?我的上一任恋人。”少妇放下手中的杯子,她往咖啡加入了糖。 老总的女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没心情逐一调查你的恋人,我警告你,你再敢缠着我男朋友,我绝对会把你那些丑事都抖出来。包括,你的丈夫。” 最后一句话令少妇皱了皱眉,但她很快换上了笑容,加了糖的咖啡已经没那么苦了:“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少妇指了指咖啡店外的街道,男友此刻正捧着一大束花站在店门处,他外套口袋里放有戒指盒,他要向少妇求婚。 老总的女儿怒不可遏,她冲去了店门的方向。 少妇扬起了笑容。 高楼林立的城市,一颗子弹准确无误地穿过了争执中的两人,老总的女儿和她的男友。 街道上的行人乱作一团。 少妇不急不忙地将桌上的资料放入自己的皮包,她接通了电话。 “目标已清除。”杀手说。 少妇提起皮包转身朝咖啡店外走去,天气很好,她的心情也很好,在她的爱情游戏开启至今,这是最有趣的一场。挂断电话前,少妇这样说道:“钱一会儿就汇到你账户。” 回到家,少妇走进厨房,把所有的资料付之一炬。 她打开冰箱,望着里面冷冻的食物很久,沉默不语。 少妇又为青年倒了一杯水,青年只喝了一小口,他没有多少胃口,他的脸色极度惨白,养分不多了。 青年坐在椅子上,少妇蜷在木质地板上,头枕着青年的腿,掉落的玫瑰花围绕在她身旁。 “这个家还是这么安静。”少妇叹了口气。 时间在宁静中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少妇拉住青年的手:“为这个家找一名男主人吧。” 青年没有动,他的手冻结般的冷。就在少妇决定放弃的时候,一朵小小的玫瑰开放了,红似血。 四十四朵红玫瑰意味至死不渝。 门铃响了起来。 少妇犹豫半瞬,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他的丈夫。 少妇没有说话,她为丈夫递过拖鞋,对方径直走进客厅,就和那天一样。 “吃过没?我去做饭。”少妇系上了围裙。 “已经吃过了。”丈夫拉过椅子坐下,他示意妻子过去。 少妇拉过椅子坐在他身边,就和那天一样。 丈夫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离婚协议,少妇嘴角扬起一丝苦笑,老总的女儿已经不在了,这次丈夫又是为了谁? 少妇没再拒绝,她认命地拿起笔,可对方却猛然勒住了她的脖子,丈夫的眼中几乎可以放出光来:“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她是我未来的希望,你知不知道?” 呼吸困难,少妇费力地挣扎着,就和那天一样。 她想起了桌上的那个烟灰缸,她费力地收出手去。 烟灰缸不在那儿。 和那天不一样。 少妇死死抓住对方的手,可她无法与丈夫的力气抗衡。 她停止了呼吸。 清晨,小区的清洁员发现少妇家的门敞开着,静至无声的屋内,少妇倒在桌边,尸体已然冷却。 冰箱没有关,里面蜷着一个人,他满脸是血。那是少妇的丈夫,他死去已久。 他衣服下掩着一个带血的烟灰缸。 客厅里满地的玫瑰,枯萎了。 第3章 第3位客人:百年 那一天,老人醒来得很早,年轻的佣人拿来衣服为她换上。 老人已经一百多岁,她忘记自己是一百一十八岁,还是一百二十岁,或者更长,她早已记不清。 独自一人的生活,她过得太久。 佣人为老人端来了早餐,老人吃的不多,其实她也吃不了多少。 佣人推来了轮椅。 百年来,时过境迁,唯独佣人的青春美丽一如往昔。 老人微颤着拉过佣人的手,对方手腕上一朵花蕾正在成长,等待许久的花期终于临近了。 几天前,老人收到一封信,信上说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在此之前希望老人去一趟花店。信是护士念给老人听的,护士念得很慢,方便老人听清。 出门前,老人轻轻地拍了拍佣人的手,声音不大:“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 佣人没有说话,她不会说话,她笑着,暖心而温馨的笑容。 佣人推着轮椅走到花店外,等待在店门旁的店员微笑着推开门。 会客厅光线很好,店长一身墨绿色的旗袍,她把黑色长发盘了起来,她冲老人笑了笑:“好久不见,身体状况怎样?” “还在努力地活着。”老人应了一声。 佣人把轮椅推到沙发对面,茶几上放着一杯特别为老人泡制的茶,佣人把茶杯递到老人手边,老人喝了一口,笑了:“店里的茶还是那么温暖。” “店内还是那样,店外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店长端起茶杯,唯有店员泡的茶,才能满足她挑剔的要求。 老人把茶杯递给佣人,她缓了一口气,望去窗外的视线满是期待:“居然是明天,我还以为自己活不了那么久。” “这本就是一个奇迹,不是花创造的,而是你创造的。” 说完这些,店长的目光从老人移去佣人,她欣慰地点了点头:“百年来,你也很努力,辛苦了。” 佣人垂下眼眸,笑了。 年轻帅气的店员退到沙发后,守在店长身旁。 许多事物已经改变,许多事物没有改变。 “明天,”老人缓缓地重复这两个字,仿佛重若千斤,她闭上眼,过往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心动而心痛。 “还有没有特别的事情需要处理?”店长问。 老人摇了摇头,此刻拥有的已经足够,她等待百年只为了明天,她深信花开时花语实现那一瞬的奇迹。 遇见少年时,老人还是一个女孩。少年的父亲是女孩家的马夫。 女孩是旧贵族的女儿,家族虽早已衰败,却仍然艰难维持着表面的华丽。 盛装在金盒里的淤泥,她曾这样形容自己的家族。 女孩的家教很严格,她不得不学习那些繁琐的社交礼仪,在压抑而暗沉的环境中挣扎,她无法呼吸。 女孩心情沮丧时总会偷偷地溜出房间,她跑到马棚向沉默的马倾吐心声,她无法将这些话告诉别的人。仅仅是意外,蜷在草堆里睡觉的少年听见了女孩的心里话。 可他帮不了女孩,他唯有选择沉默,就和那些不会说话的马一样。 每次马车驶出女孩的家,女孩坐在窗边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她想离开这座囚笼。但她没有这样的力量。 女孩渐渐长大,登门求婚的人增多。政治家,商人……各种类型的人都有,他们希望借着旧贵族的头衔发展自己的事业。而女孩的家人相中了一名中年的银行家。 银行家的妻子过世多年,他带着一儿一女,他们与女孩年龄相仿。 “我不能接受和我相同年龄的人叫我母亲。”女孩坚定地拒绝了。 女孩的母亲皱了皱眉,她不太高兴,银行家很富裕,他的钱足以拯救崩溃中的家族。母亲把女孩关在屋内:“你必须嫁给他。” 女孩瘦了一圈,无人关心她,他们在等待她的妥协。 女孩哭了很久很久,最终她答应了,她要把自己嫁给银行家。可真实并非如此。妥协只是一种手段,她要逃走,推开紧闭的房门是离开这里的第一步。 走进马棚,少年正在喂马,女孩走到他身边,四周没有其它人,她恳求他:“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少年没有说话,他望着女孩许久,最后摇了摇头:“对不起。” 心底满是沮丧,女孩还是牵强地笑了,她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知道自己不该抱有期待,少年若是救了自己,少年的父亲该怎么办,少年的家该怎么办。 “抱歉,不该对你提这样的要求。”女孩转过身,离开了马棚。 女孩和银行家订了婚。银行家买了一枚订婚钻戒送给女孩。 所有人送来了祝福,羡慕的目光纷纷投来。女孩的母亲笑了,女孩的父亲笑了,女孩的家族也笑了,女孩转过身,收起了勉强的笑容。 清晨,女仆为女孩换上了新订做的衣服,今天她要和银行家以及银行家的子女一起吃饭,他们将讨论婚礼的各项事宜。 女仆把女孩打扮得很漂亮,按照女孩母亲的要求。 少年的父亲病了,少年独自一人驾着马车护送女孩出门,他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失落。他不愿女孩嫁给银行家,他希望女孩获得幸福。 马夫的儿子不可能给女孩幸福,少年深深明白。 少年把马车停在餐厅旁,女孩走下车,女仆没有跟进去,女孩的母亲吩咐她去购买物品。少年停好马车,在一旁休息。 从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临窗餐桌的女孩,他看得出来,女孩的笑容不开心,可他没有钱去为女孩买一枚戒指。 豪华的午宴,气氛有些压抑。 银行家喝了一口酒,他看去女孩:“孩子们不习惯外人入住,我为你买了新的住宅,婚后你先住那儿,好吗?” 银行家很客气,却不容反驳。 女孩扬起一抹笑:“当然没问题,给他们一些时间适应也好。” 女孩打心里不愿意和银行家的家人住在一起,称谓令她尴尬。显然,这个问题也影响到了对方。 银行家的儿子没有多少胃口,他心不在焉地把菜往嘴里送。银行家的女儿不乐意地瞅了女孩一眼,她决不会叫女孩一声母亲,早在父亲订婚时,她就这样冲女孩吼道。 银行家很溺爱他的儿女,儿女的要求他总会尽力去满足。与女孩相识至今,他从不提及自己的亡妻,也不邀请女孩去他们家。 女孩对此一字不提,她关注的不是这些。 之后又聊了很多事,无足轻重。女孩默默地坐在一旁,听着银行家一条一条的交代事情,那不是对待未婚妻的态度。 感到极度无聊时,女孩扭头望去窗外的街道,她看见了少年。阳光斜斜地照在少年身上,自由而清新的气息。 笼中的女孩,笼外的少年。 四目相对,双方都收回了视线。 宁静的一餐比想象中结束的更早,银行家送女孩走出餐厅时,女仆不知被何事耽搁了,还没有回来。 “先送小姐回去,小心点儿。”银行家这样对少年说道。 少年应了一声,驱马前行。马车转过街角,驶去偏僻的街道,那不是通往女孩家的方向。少年的想法很混乱,他确定自己疯了。 他在女孩的眼中看到了祈求。这是难得的机会,没有多余的束缚守在身旁,女孩仅有的逃走的时机。 女孩发现了路线的改变,沿路的景色变化了,马跑的很快,车内甚是颠簸。女孩知道,少年看懂了自己的想法。 马车沿路一路狂奔,女孩的情绪不由激动,她抓住裙摆,她正在朝着她憧憬的自由驶去。 可,现实不是童话。 一辆马车赶上了女孩乘坐的马车,两辆马车停在路边,银行家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把手绢递给自己的未婚妻:“你忘了把它带走。” “谢谢。”女孩笑了笑,憧憬的自由在瞬间被抹杀。 银行家来到少年身边,他的眼神十分尖锐,几乎能穿透少年的身体:“今天的路线怎么与平时不一样?” 女孩闻言一惊,很快她平静下来,她看见了路旁的花店。 “我让他来这里的,我想买几支花。”女孩说。 银行家看了一眼花店,犹豫片刻:“我今天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不要紧,我买了花就回去。你先走吧,先处理事情比较重要。”女孩走下车。 银行家安静了会儿,他交代了少年几句之后,上车离开了。 “小姐,回去吧。”少年说道。 女孩望去消失在街道尽头的马车无奈地笑了,她看了看面前的花店,走了进去。 推开门,花店的店员迎来上来,他恭敬地问道:“客人,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 “我想买花。”女孩环顾四周,店里没有多少花,桌上的花瓶插着几支黑色的郁金香,桌边坐着一名年轻女子,她悠闲地喝着茶。 年轻女子冲女孩微微一笑:“你好,我是这里的店长。” “我要买几支花。”女孩回了一个微笑。 “坐下喝杯茶吧。”店长唤来店员,为女孩和少年各自盛了一杯茶,“休息一会儿再去选花如何,你们看起来很疲惫。” 女孩接受了店长的好意。而少年不敢和女孩坐在一起,他懂得身份的差异。店员搬来一根板凳,少年坐在一旁。 “真温暖。”女孩喝了一口茶,望着徐徐升起的热气,感叹。暖暖的触感透出茶杯,将难得的平静揉作一团,保存短暂的轻松。 一杯茶的时间后,女孩跟着店长走去了地下室,少年陪在她身边,店员走在最后。 长不见尽头的路令女孩很是意外,她望着黑色房门上的花名:“这些房间里养着花?” 店长点了点头。 女孩惊喜往前走去,她仔细地看去每一类花的名称,迟迟没有选择花,她垂下头,有些为难:“……我……没有钱……能稍后派人送过来吗……” 女孩的家人为了防止她逃走,拿走了她所有的钱。 宁静,尴尬。 “我身上有些钱,如果小姐不介意,我愿意买给你。”少年微微红了脸,他握住口袋里为数不多钱,他买不起戒指,但他希望自己至少能买一支花送给女孩。 女孩有些惊讶,她点点头,看着少年没有说话。 店长瞄了一眼少年,笑了,似乎获得满意的答案:“小店买花并非金钱交易。” 少年疑惑。 “你的昨天是买花的费用。”店长说道。 少年疑惑加剧:“我的昨天不值钱。” 店长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她的笑令少年和女孩更加迷惑,直到笑累了她才停下来。 少年与花店签订了契约。女孩选定了喜欢的花——百合,她打开房门,屋内的景象让她脑中一片空白。房内只有一名双目紧闭的年轻女子。 见女孩不说话,店长走到女子身旁,对女孩说道:“这支百合花已经属于你了,带它走吧。” 少年和女孩一样弄不清现状,他愣愣地望着年轻女子,他用昨天买来的花变成了一个人。 “店长,这样的玩笑太恶劣了。”女孩叹了口气。 “这不是玩笑,你迟早会知道它有多重要。” 店长还没说完,女孩转身往外走去,她必须回去了,店长卖给她的花她带不走。 少年急忙跟上前去,却被店员叫住,店员将一束香水百合递到他手里:“店长吩咐特别附赠的花束。你购买的花本店暂时代管,必要时请来领取。” “那真是百合?”少年问。 店员回答:“奇迹之花,它已为你守候了一份未来。” 少年把花束递给女孩时,女孩侧过身,脸红了。 马车再度朝着女孩的家前行,女孩把花束抱紧了些,香水百合的花香阵阵传来。 女孩回家的时间比预期晚,加之多出来的一束百合,女孩的母亲把女孩叫去了她的房间。 “母亲,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女孩微微扬起头。 母亲推开窗,把放在桌上的香水百合丢了下去,她的表情很难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些愚蠢的想法就此结束。” 女孩眼睁睁地望着花束消失在眼前,她抿住嘴,半天没有说话。 母亲走到女孩跟前,她拉住女孩的手,女孩手指上戴着银行家送的戒指,她必须让自己的女儿认清身份。 女孩垂下眼眸,她有点累。 女孩再一次被囚禁在屋内,她没了自由。除了和银行家见面,一天之中,只有女仆送来食物和水果的时候会打开房门上的锁,她坐在窗边望着远方,一天又一天。 少年被派去厨房帮忙,他的父亲不得不带病驾车。 窒息的日子被突发事件打破。 一天傍晚,仆人匆忙跑回家中。女孩的父亲外出赴宴途中遭遇了劫匪,少年的父亲为了保护自己的主人失去了生命,女孩的父亲则身负重伤,奄奄一息,送去了医院。 家里顿时乱作一团,女孩的母亲落下了眼泪,她唤来少年,此刻需要一位马夫。 女孩得知了父亲的消息,她大力敲打房门:“放我出去,我要去医院,我要去父亲那儿。” “你不能出来,家里需要你的未婚夫。”母亲站在门外,她握住颤抖的手。 女孩哭了,哭得很伤心:“母亲,我不逃。相信我,我不会逃走。让我去见一见父亲好吗?我想看看他。” 房门打开了,女孩扑到母亲的怀里,母亲温柔地拍拍她的头,声音有些不稳:“我的女儿……” 上车前,女孩看了少年一眼,只有短短的一瞬,随后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女孩赶到医院时,女孩的父亲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拉过女孩的手,气息微弱:“家里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嫁给银行家,知道吗?” 女孩点了点头,她忍住了眼中的泪水,她守在父亲身边,直到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全家人泣不成声。 家中失去了支柱,家族所有的期待都压在了女孩的肩头。他们不再把女孩锁在屋内,他们明白,女孩不会再逃走了。 白天,女孩跟着管家学习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夜里,她蜷在马棚的草堆发呆,守在她身旁的马太过温柔,它们救不了她。 半夜,少年走进马棚,他查看马是否拴好,他发现了女孩。 “小姐,回屋休息吧。”少年说道。 女孩应了一声,她没有动,她双手抱住蜷起的腿,脸埋在膝盖上。 少年迟疑片刻,他走到女孩身旁坐下,他脱下衣服盖在女孩肩头。夜里气温低,女孩的手冻得冰凉。少年犹豫着伸出手去搂住女孩的肩头,他感到对方身体一僵。 女孩缩在少年怀里,默默地许久许久。 女孩和银行家的婚期临近,家里忙碌起来,人人兴高采烈。女孩扬起笑容,她告诉自己,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她都要努力地微笑。 吃完午饭,女孩陪母亲在花园散步,花园里的花各式各样,里面没有百合。 女孩的母亲伸手顺了顺女儿的头发:“以后就没有机会这样散步了。” “我会常回家来看你。”女孩亲昵地挽着母亲的胳膊,“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母亲欣慰地拍拍女孩的手背,她命仆人们都退下,她和女孩走去花园安静的角落,她思考了一会儿,淡淡说道:“我准备把厨师的女儿介绍给家里的马夫,你觉得怎样?” 女孩一顿,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情绪,她挤出笑容:“家里的事你决定就好。” 没几天,女孩听到了少年和厨师的女儿即将结婚的消息,消息来的很突然,他们的婚期在女孩的婚期之前。女孩离开了窗边,她不再望着家中的马车,她明白母亲这样安排的用意。 少年婚礼的前夜,女孩最后一次走进马棚时,少年已经在那儿了。 “我要结婚了。”少年缓缓说道。 女孩笑了,她清楚自己应该微笑:“恭喜你。” 漫长的沉默。 少年踌躇着来到女孩跟前,他牵起女孩的手,在对方的钻戒旁戴上了一枚草戒。他将女孩紧紧抱在怀中:“我爱你。” 一句简单的话刺痛了女孩的心。 女孩推开了少年,她转过身,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可是少年看不见。女孩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厨师的女儿是个好女孩,对她好一点儿。” 少年结婚了,婚礼很简单,女孩的母亲送去了一份贺礼。少年端起酒杯感谢所有到场人员时,女孩也端起了酒杯与她的未婚夫共进晚餐。 银行家的心情不错,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今晚很漂亮。” “是吗?”女孩笑着端着酒杯,她贴身的衣袋里放有一枚草戒。温暖的触感送来温暖的话语,少年最后的话回荡在她耳边,这一句话将鼓励她度过艰难的一生。 银行家的儿子不屑地看了一眼女孩:“没落贵族的女儿,就知道把自己嫁给钱,无聊死了。” 银行家没有责怪自己的儿子,而是笑了起来:“婚礼结束,我就送你和妹妹出国留学,再耐心地忍耐几天。” 银行家的女儿开心地靠在父亲身旁:“谢谢你,父亲,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银行家的儿子乐得连连点头:“出国留学,太棒了。” 真是一位好父亲,女孩在心底说道,她相信少年以后也会成为一位好父亲,爱着他的妻子,爱着他的儿女,守护着他的家庭。 女孩结婚了,带着所有人的祝福,斩断了一切希望和绝望。 银行家为女孩戴上了结婚戒指,银行家的儿女终于笑着送来了祝贺,婚礼结束他们就可以出国了,他们等待这一时刻已久。 少年也参加了女孩的婚礼,不过是在马车旁远远眺望,默默为美丽的新娘祈祷幸福。 结婚当夜,一道晴天霹雳把女孩的未来击得粉碎。 他的丈夫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他衣着整齐地坐在床沿,双手搭在膝盖:“这座住宅送给你,你随意使用,我偶尔会过来看你。” “你不住这里吗?孩子们出国留学后,那边住宅不是就只有你一个人?”女孩迷惑。 银行家摇摇头,他沉思片刻:“我和我的恋人住在一起。” “我不明白。” “很抱歉利用你,我并不喜欢异性。”银行家望着女孩明亮的眼睛。 银行家娶前妻为了获得子女,娶女孩是为了继续掩盖自己的取向。他会扶持女孩的家族作为补偿,女孩为了她的家族,银行家为了他的恋人,他们互不相欠。 银行家离开房间前,转身对沉默不语的女孩说道:“如果你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就停止对你们家族的帮助。” 房门关上了,屋内静得可怕,女孩取出衣袋里的草戒,她取下钻戒,戴上少年送给她的戒指,她把手放在胸口,闭上眼,轻念道:“我爱你。” 几个月后,女孩的母亲捎人送来一封信,简短的信尽显对女儿的思念,母亲希望见见女儿。 女孩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丈夫,她想回家住几天,银行家答应了妻子的要求。 阳光明媚的上午,一辆马车来到了住宅外,少年来接女孩。住宅里唯一的仆人,一位年迈的女仆打开沉重的大门,少年走进冷清的家,他看见了女孩,女孩明显瘦了,明亮的双眸暗淡无神。 “小姐,我来接你了。”少年恭敬地说道。 女孩转身往楼上走:“我有些行李,过来帮我提下去。” “夫人,需要我帮忙吗?”年迈的仆人问。 女孩摇摇头:“不用了,行李比较重。” 少年跟着女孩走进房间,屋内的装饰很华丽,却空洞的冷,冷到心底麻木,金钱堆砌下冰冷的死亡气息。 女孩指了指床边的行李箱。 少年没有动,他站在女孩身后:“他对你不好?” “这不是马夫应该问的问题。”女孩淡淡说着。 “他对你不好是不是?”少年提高了音量。 女孩没有回答,她依旧背对着少年:“把行李提下去,别浪费时间,母亲还在家等着。” 少年从后方抱住了女孩,担忧的话语落在女孩耳畔:“到底出了什么事?” “放开我的妻子。”银行家的声音从门外冷冷传来。 少年没有放开女孩,他将女孩抱得更紧了,他转过身,怒视银行家。女孩却推开了少年,她走去丈夫的身边:“今天不是有重要的生意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一个耳光大力地落在女孩脸颊,女孩捂住脸不再说话。 银行家生气地收回手:“我要是不回来,我的妻子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少年冲上前去,被女孩拦了下来:“下人缺乏管教,我会通知母亲加强管理。” “岂止是缺乏管教,简直无法无天,这样的下人不要也罢。”银行家恶狠狠地瞪着少年,他的愤怒难以平复。 他可以不爱自己的妻子,却不允许别人触碰自己的妻子。 女孩乘坐马车离开了冷清的家,在丈夫的怒视中。 “你瘦了。”这是女孩的母亲见到女孩的第一句话,她心疼地碰了碰女孩被打得红肿的脸,稍稍别过头。 女孩无所谓地笑笑。 “母亲,我没事。”女孩这样说。 夜里,女孩和以往一样走进马棚,几个月不见,马对她有些生疏,她摸摸马的鬃毛,搂住它的脖子。 “小姐,你还没休息?”少年走进马棚。 女孩倚着马坐下:“我过来看看它们。马都拴好了,你回去吧。” 少年站在一旁,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很久,他问:“他一直这样对你?” “你管了太多不应该管的事。” “可,我……”少年没继续往下说,他走上前坐在女孩身旁,他拉住女孩的手,似乎下定了决心,“我带你离开。” 少年的手温温暖了女孩冰凉的指尖,女孩的眼圈红了,在少年发现之前,她别过脸,抽回自己的手:“你该回去了,你的妻子还在等你。” “别哭。”少年将女孩搂入怀中,他亲吻着她黑色的发丝,“我不能忍受他这样伤害你,我要带你离开这儿,永远逃离这样的生活。” “太迟了。” 女孩轻声说了一句,如今的女孩和少年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他们逃不掉。如果时间能够再次回到从前,她会不顾一切地说服少年带着她逃离这个家,现在的她已经没了逃的力气。 肩负着母亲的期待,父亲的嘱托,家族的希望,她好想在一切发生之前逃走,逃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城市,和少年共度一生。 少年吻去了女孩的眼泪,吻上了女孩的唇。 那一夜,少年没有回到妻子的身旁,他怀抱着女孩直至天明,把填满内心的情感告诉给女孩听。 少年回到家时,厨师的女儿坐在板凳上红着眼,她一夜未眠等待自己的丈夫回来。 “你和她在一起?”她声音哽咽,“我知道。” “对不起。”这是少年仅有的言语。 临近中午的时候,少年驾着马车出去了。银行家说准备了礼物送给女孩,礼物体积很大,需要一辆马车过去帮忙。 女孩坐在窗边,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她目送少年离开,望着马车消失在铺满阳光的道路尽头。 等到太阳落山,女孩也没有等待少年回来,她等来了仆人急匆匆的噩耗,马车在半途遇上了一群流氓,少年被活活打死了。 少年的妻子哭得昏天黑地。 女孩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擦去眼角的泪水。银行家送给她的礼物她已经收到了,她低估了自己丈夫的力量。 女孩回到了静得难以呼吸的家,空荡荡的住宅,只有女孩和年迈的女仆。女孩好几次想到了死,可她不能死,为了她的家族,她必须忍耐,她必须活下去。 女孩怀孕了,女孩和银行家都明白那是谁的孩子。 不知是谁在背后推了一把,女孩跌下了楼梯,女孩活了下来,孩子却没了。女孩疯了,银行家把她送去了疯人院。 之后又是多少年,银行家破产了,郁郁寡欢中终结了自己的性命。女孩接受了治疗,女孩的母亲把女儿接回家。 女孩自杀了很多次,都被救了回来。 一天,女仆走进女孩的房间,她把女孩扶去大厅。女孩看见了花店的店员,店员一如既往的年轻帅气,他身旁跟着少年买给女孩的百合女子。 女孩命仆人们都退下。 店员微笑道:“你买的花,请收下。” “送花的人已经不在了,留下花又有何用。”女孩又想起了少年当时腼腆的笑容,心里空落落的。 “买花的客人留了话让我转告你。”店员说。 女孩迷茫。 店员牵着百合的手递到女孩手中:“客人说,要你等他,等到花开的时候。” “他不可能说这样的话。”女孩不相信对方的话。 店员依旧保持着微笑:“这是客人留下的原话,请务必相信。” 女孩牵住女子的手,女子徐徐睁开眼,明亮的眸子正视女孩,她笑了,她不会说话,只是静静地笑着,笑容分外温暖。 女孩低头看着女子的手腕,手腕处一个小小的青色花蕾。 “好,我等他,等到花开的时候,我相信他留下的奇迹。” “百年好合。”老人微微扬起嘴角,茶杯里的茶已经凉了,“你们就用这么一句花语骗我多活了百年。” “这可不是骗,是客人的原话。”店长一手托腮笑道,店员拿去了她手里的茶杯。 老人微笑着摇摇头:“百年了,你们还是当时那样,一点儿没变。” “百年哪有不改变的,早就老了。”店长自嘲地笑笑。 老人闻言也笑了起来,笑声在阳光满溢的会客厅弥漫。 “有没有什么忘了的事?”店长再次确认。 老人想了想,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为我祝福怎样。” 店员加热了茶水,所有人端起茶杯,店长站起身来,碰了碰老人的茶杯:“以茶代酒,祝你百年好合。” “谢谢。”老人笑了。 清晨,老人从睡梦中醒来,佣人不在身旁。她坐起身,看见了梳妆台上一支盛开的香水百合。 老人看见了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她又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 女孩惊喜地大叫,家里安安静静,没有人在。 女孩不可思议地冲到镜子前,她盯着自己说不出一句话。她打开衣柜,柜里挂着一件崭新的礼服,女孩认得这件礼服,那是女孩与银行家见面前,女孩的母亲专门为她订做的。 女孩的时间回到了少年的昨天。 换上礼服,女孩激动地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梳妆打扮,她有些担忧,更多的是开心。 马铃声自楼下传来,女孩跑到窗边,她看到了院子里的马车,她看见了少年,那是陪她走进花店之前的少年,他们回到了自己的过去。 提起裙摆,女孩跑去楼下,少年站在马车旁,他微微红了脸:“我来接你,我带你离开这儿。” 女孩跑到少年跟前,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别哭。”少年将女孩搂住怀中,轻轻地搂着她,直到女孩停止了哭泣,他用手擦去女孩脸上的泪痕。 少年拿出简陋的草戒,小心翼翼地戴在女孩手指上,他的脸更红了。女孩依偎在少年的怀里,享受着等待百年的相拥。 老人失踪了,所有人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跟在老人身边的佣人也不见了,护士在老人古老的梳妆台上看见了一支盛开的香水百合。 有人说老人失踪的清晨听见了马车的声音,有人说看见了女孩和少年乘坐马车离开,有人在院子里发现了马车的碾痕。 有人说起了女孩和少年的故事,有人流下了眼泪,有人说,百年好合,女孩一定可以和少年幸福的度过一生。 店员说:“店长,茶泡好了。” 店长笑了笑,她端起茶杯:“再陪我多活几个百年吧。” “乐意为你效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位客人: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