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讲不讲理啊》 第1章 第 1 章 夏日告急,热意未褪。 开学这一天,涪陵下了好大场雨,气温不降反升。 下午一点五十四分,缺席了一上午的关楠站在涪陵中学校门卫室外面,看着里头跟保安插科打诨的男生,迟疑着犹豫着。 那人背对着她,身型削瘦挺拔,蓝白校服穿得松松垮垮。 是江理。 搅动校园风云人物的一份,主席演讲台候场区手碰检讨书的常客。 关楠曾与他擦肩而过数次。 上课铃响了好一会儿了,他手还结结实实撑在木凳椅横上,半点动弹的痕迹都没有。 关楠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保安还在跟他说着话的样子,不知道怎么插话。 空荡荡的门卫室,只剩电视里解说员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句保安可惜咂舌。屏幕里的踢球关楠看不懂,但她知道自己再这么等下去,恐怕一节课就这么耽误了。 她抿了抿唇,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拘谨地敲了敲门:“您好。” 话落,江理微侧过头。 五官清隽,骨骼立体分明,漆黑的瞳仁透着冷。 看清他脸的那刻,关楠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眼睛也没眨一下。 这人神色很淡,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随性又散漫。与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不搭嘎。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和江理这样的人打正面。 关楠反应还有些迟钝,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动作,或者该说出什么样的话。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俩人谁也没主动吭声。 保安乐得直拍腿,拼了半天的运动员进球了,他用遥控指着电视嘴里说着写关楠听不懂的话,发现江理没反应之后,偏头留意到了关楠。 保安笑了两声:“迟到了吧小同学?” 凝重的紧张气氛被打破。 关楠迟疑着,想解释自己请了假的,但在保安和蔼的催她的情况下。 她化纠结解释为道谢,腼腆又拘束:“谢谢叔叔。” 说完,关楠抬头又瞄了他一眼。 那人就这么看着她。 眼尾如钩,似笑非笑,桀骜又痞坏。 偷看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抓了包,倏地,关楠低头敛眉,脸颊瞬间通红无比。 下一秒,她落荒而逃的脚步凌乱,连背影都透着些许狼狈。 高二分班,分班表张贴在教学楼公示栏。 关楠举着手心,手背反复贴蹭脸颊,试图借此缓解热意与紧张。 她站在公示栏前,看着上面按照选科和成绩重新分配的班级排名,几乎用不了时间寻找,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公示栏,左内测,左上角。 ——H1401(文) 关楠,年级排行1,班级排行1。 涪陵中学是省重点中学,除了校本部筛选直升上来的,其他全是经由中考大关层层考进来的。正所谓,“只要考进涪陵中学,基本上就是一只脚已经踏入重本名校了”。 虽说传言夸张,却也是每个涪陵人认可的事实。 而关楠,正是通过涪陵市中考状元,被优待录取入校的。 “迟到了啊。” “······” 身后传来道声音,以为是教导处抓学生的老师,关楠本能地回头。 直到看清来人是谁。 方才在门卫室,他一直没说话,以至于她没认出他的声音。 而此时此刻,江理就这么直挺挺地立在她身后。 他个子很高,微微低垂着头,眉梢轻挑起,唇角轻扯笑得很淡。哪怕他是低着头,关楠想要看着他的眼睛说话,还要微微仰些头。 虽然,她也并不是很想说话。 “小同学。”江理勾勒起唇角,悠哉悠哉。 关楠愣怔两秒。 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保安当时说她的话。 分明是原滋原味的一句话,不知道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别扭,乱七八糟的唬人。 她眼睫轻颤,低着头,小声嘀咕:“关你什么事。” 空气黏腻不堪,一阵微风吹过,黄桷树摇的哗哗直响,跟人鼓掌似的。 突然,江理笑了。 关楠有些无措,不敢抬眼看他。 再一想,眼前这人打老师的事迹可是传遍全校的。关楠不安地咽了咽口水,唯恐眼前江理动手打她。 她开始害怕了,不敢再造次了。 关楠缩着头,声音小小的弱弱的,鹌鹑似的:“麻烦让一下。” “嗯?”江理歪着脑袋,拖着不轻不重的尾音。 见状,关楠眼睫轻颤。 余光瞥到他小幅度轻动的手肘,吓得脚下后退半步,脑子迅速转动。思考着,当江理朝她动手时,她跑开的几率有多大。 没等她有所动作,江理提醒似的,再度出声。 江理懒散问道:“不跟我说谢谢?” “······”预设的场景都没有来临,关楠拽进书包带,迫于淫|威,谢得有点憋屈:“谢谢你。” “不客气。” “······” 关楠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讲礼貌的“差生”。 在江理微侧过身的间隙,关楠挪动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从他身边跑开了。 教学楼指路标很明显,关楠跟着方向标找到了教师。教室里英语老师已经讲了一会儿了,她喊完报告,也没有人让她进去。 所有人都知道,英语老师是个“女魔头”,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渣。 全班四十几个人,纷纷向她头来了怜悯的目光。 关楠上学年也是跟她,知道女魔头铁面无私,没有人敢在她的课堂上作乱。她看了女魔头一眼,抿着唇自觉站在教室门口,背靠着墙拿出教材听讲。 “been done是被动语态形式,在这里是说因为某事而被······”女魔头举着教材,时不时在教室走动,搅动军心,“那我们要考虑的是什么呢?” “时态和语态。” 不多时,楼梯间传来阵懒懒散散的拖沓,在一片讲课声中显得不紧不慢。 高二几个班联排在一层楼。 关楠大致猜到来人是谁,她没有刻意偏头去看,毕竟整个校园里只有他们两个闲散人员没有进教室。 只是,当脚步声越来越近,关楠忍不住蹙起了眉。 ——噔 钢与地板的撞击,尤其是在静谧的环境下,显得异常尖锐刺耳。 关楠低着头,盯着那枚转圈不止的残影看了许久,随着硬币的落地,她才看清那是“一块钱”硬币。 猛地抬头,江理似笑非笑。 “······” 关楠有些郁闷。 他给她一块钱做什么? 打发叫花子吗? 不对,二班在中间,三班在另一头,他跑来这里做什么? 他不会是后知后觉! ——来揍她的吧!!! 那这一块钱是,赔偿金?! 细思极快的念头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在她脑海中跳闪。 关楠吸了一口凉气,表情还有点懵。 要不,委婉又礼貌性地提醒他,三班教室在对面。 看在她好心提醒他的份上,他应该不会再对她动手了吧。 ······ 与此同时,那道散漫的“报告”在侧身响起,二字不偏不倚砸入了关楠耳中。 报告? 报哪个告?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班教室门口喊报告? 你是疯了吗?! 关楠拉回跃动的思绪,一脸惊愕的表情。 教室同学对江理的到来和报告的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适应,班里同学都忍不住悄悄转头往教室门口看。 “高二了,还当玩儿呢?都到一班了,还天天迟到是吧?江理,你要这样,我看你这个书也干脆别读了。”讲课一而再被打断,女魔头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开学第一天上我的课就迟到,是想给我个下马威还是干什么?” “老师,他谁的课都迟到。”有跟江理同过班的同学帮腔,在女魔头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终于,在此同学扛不住的情况下,落在他身上的那双眼看向了窗外:“你自己说。” 江理认错态度特别之好,一本正经地说:“老师说的对,都到一班了,我以后再也不迟到了,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听着这话,关楠上一秒还在为英语老师担忧的心,突然就懵了。 全校闻名的江理,当着全班这么多人的面被训话,居然还能对这么的淡定从容,半点也不觉得丢人尴尬,更没有想象中的恼羞成怒。 不止关楠,连带着教室里四十几个人,也有些懵。 “不要跟我耍贫嘴。”女魔头瞪了他一眼,厉声道:“我没跟你开玩笑啊。” “好。”江理乖巧点头。 下一瞬,他就这么走进教室,当关楠以为女魔头好不容易宽宏大量一次的时候,转眼就听见,“动作快点,拿书去外面站着听。”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盯着他,关注着他接下来的举措。 谁知,大家预想中的场景没有发生。 江理从前门进入教室,面不改色绕着教室走了半圈,费尽周折在大动静中搜出英语书。 就在关楠疑惑英语老师声音怎么还没有响起时,她侧着脑袋靠玻璃窗一看,那人绕了另半个教室,跟模特走台步似的,又窜着前门出来了。 在经过某坐位前,有佩服他敢挑战女魔头威严的男同学,举高教材挡手。 “江理,牛|逼。”男同学竖起大拇指,一边观望着讲台上的英语老师,一边十分热血。 “于述,”女魔头掰断了半截粉笔,不偏不倚砸准了男同学,冷声道,“你是不是也想跟着他出去啊?” 听罢,于述立马坐直身体,端出副潜心学习的姿态。 等他出来,经过关楠跟前时,倏然弯腰蹲下了身。 关楠有些惧怕他,下意识的要靠边躲开。 江理起身,手心躺着的是那枚落了灰的硬币,他满不在乎地递到她面前。像是没有看出她对他的抗拒。 “喂。” “······” “同学。” “?” “你的钱。” “······”关楠一时无言。 江理手没收回,依旧抻得很直,直勾勾盯着她看。 过了会儿,关楠心惊胆战地伸出手,还是接过了那枚充满了惶恐的硬币。 随后,江理满意地走开了。 他就这么转着书,走到了教室后门,散漫地倚着墙站着。 书,还在他指尖,旁若无人地转着。 直到下课时间,关楠还沉浸在“差生竟然会在一班”“还要和他同班一整个学年”的晴天霹雳当中。 当英语老师出了教室,对她进行了一番口头上的批评,就放她进去了教室。 紧接着,英语老师走向了江理。 这会儿子,一班除了少数在教室里做题,其他人闹腾的人都出来看好戏了。一个个生怕错过了江理的现场传闻。 关楠瞥了一眼,对眼前的场景无动于衷,她捡起地上书包准备进教室。余光瞥见英语老师举起书的动作,她眉头轻蹙。 顷刻间,书本拍在了江理的脑袋上。 所有人瞪大眼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而关楠也不例外, 不远处甚至已经有同学做好预跑的打算,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目标地点是办公室。 女魔头咬牙切齿:“你这家伙,不上路子。” 听着这话,江理没怎么在意,但也是一副知错会改的模样:“是是是。” 确定江理没有动手打老师的势头,关楠不动声色拉上书包拉链,默默进去了教室。 危机就这么悄然无息地解除了。 英语老师还教育了他些什么,关楠不知道。 她不是一个喜欢看别人笑话的人,就像,她也不想被别人看一样。 地名架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关楠进去教室,熟络的同学们早早成了同桌,因为上午临时请假,没有人帮她提前招呼占座位。 好在高一同班同学提醒她,靠里面的最后排还有个空位。 那位置靠垃圾桶,简直是人人都嫌。 “谢谢。”关楠对他道完谢,便朝着那个位置走了过去。 前三排一个女生回过头说,“关楠,你早上为什么没来啊?班班都让我们每个人都做了自我介绍,就差你了。” 说话的女生关楠认识,是高一同班的陈爱梅,也是学习委员。 关楠支吾着:“有点事,耽误了。” “下节是班班的。”陈爱梅指着黑板,笑得很温柔。 班班是带她们的高一班主任,姓班名正,大家都叫他班班。依照班班的性格,那就意味着,在正式上课之前,免不了让她做一番简短的自我介绍。 关楠接受了她的好,点了点头,礼貌性道谢:“谢谢。” 刚把书包放进课桌,侧面的硬币滚落了下来。 她弯腰,捡起落在廊道的硬币,抬头就看到江理已经走到了于述桌旁。 “你怎么又迟到了。”于述扬着脸,嬉皮笑脸地,“我要知道是女魔头的课,就给你发消息,让你别来了。” 江理散漫地合上书,懒洋洋地:“你管呢。” “你怎么上一班来了?”于述没在乎他的那副死劲儿,表情特别认真,悄默默地问,“你不会是让小姨给你走后门了吧?” 江理欠欠地:“我是你?” “哇!骚骚,你这样说我,”于述捧心式耍宝,“离开三班,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好基友了吗?你无情,你冷漠,你无理取闹!” 忽然之间,班里沉闷的气氛,肉眼可见的上了一个基调。 哗的,也不知道是谁起了头,全班四十几个人接二连三笑了起来。 “你,你,你,你,”于述随手指着了笑的几人,指尖定格在左侧方,“还有你,你们笑什么,是不是觊觎我们家江理!” 被他手指扫过的人下意识地皱眉,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觊觎江理的好吧。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下来,因为手指定格的方位是 ——关楠 玩笑的开始时,不少人可以猜到。 像这种刚融和的新班级,有人主动说出活跃气氛的话,现下肯定会有人要被推出来,完成几班会融的任务的。 只是谁也想不到。 于述会将这把拉近关系示好的锚,抛向了那个相貌与成绩独占鳌头,偏偏处处安静内敛又腼腆,除非特定场合之外在班级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可言的关楠。 “······” 乐子看到一半,戏猝不及防到了自己身上。 关楠微微弯起的唇角顿时僵住,在一众目光下,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是吧,我看你也傻傻的,”于述评价完,又骄傲地说:“江理可不喜欢书呆子。” 话落,方才还看睁大眼睛看热闹的眼神,立马变得同情起来。 1401班不是传统意义上以及刻板印象里只会死记硬背的文科班,而是集合各种竞赛、特长、资源生结合在一起的班级,堪称涪陵中学史上第一班。 这个班上卧虎藏龙,区区一个中考状元根本不足挂齿。 关楠怔了怔,显然是明白这其中的奥妙。 于是,她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默默的坐下了。 只是那话,简单又直接,好似一记看不见的重锤,狠狠砸了下来,窟窿细细碎碎。听得人耳际生疼。 “神经吧,我们班长是性格好又不是傻。”有同学看不过去,鸣不平。 陈爱梅也是在这时出声的,大声呵斥:“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关楠才不会喜欢江理!” 闻言,江理往角落那边瞥了眼,神色不明。 只在一瞬间,空气陷入低沉,众人对他地言辞都有些不太满意了。 “干嘛,”于述反应迟钝,一脸无辜,“我说错话了吗?” 江理懒得理他,反手给了他一掌,拍得发丝直飞:“讨嫌。” 想要缓和的气氛没有缓和好,本就陌生到一般般的关系在这场简单的风波过后,再度恢复了原状。 虽然高一同学一学年,关楠和陈爱梅也没交情,甚至算不上太熟。 今天,关楠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站出来帮自己说话。 她拿着笔,在草稿纸上预演着一会儿上讲台的自我介绍,但脑子里乱乱的,什么都想不出来,连最基本的语言组织能力也丧失了似的。 音响里,轰起了上课铃,乍一下瞌睡的清醒了大半。 也是这时候,班班踩着未停的铃声,左手一个保温杯,右手卷着写满批注的教材,中间卡着副眼镜。他以一副经典教师打扮地进入了班内。 班班把书一放,在众人准备起立的时候,他说:“上我的课不讲究这些。” 此话一出,不少同学笑了起来。 班班压了压手,眼神在课堂溜了一圈,等大家都停下来了,教室也安静了。他戴上眼镜,笑得一脸和善,看向第四大组最后一排:“关楠。” 被点名,她老老实实站起身。 班班:“上午是请假了吧?” 关楠点了点头。 “好。”班班说完这句,关楠以为他就让自己上去做自我介绍了,他却转头收回眼神看向另一边:“上午还有哪几个没做自我介绍的?” 接二连三有人举手。 班班认出来了,他们是上午被年级主任分配去搞操场卫生的那几个。 “还有吗?”班班问。 回答他的是四十几个人巴巴望着他的寂静。 “上午是谁介绍到一半就下课了,”班班低头看花名册,见大家没反应,口吻温和地说,“老师当时有个会,就没说要你接着说啊,现在再给大家介绍一遍好不好?” 教室内,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等了一会儿,没人做出反应,关楠还在奇怪的时候。 班班看向江理:“江理,你说呢?” “······” 听了名字。 关楠心说难怪了。 下一秒,江理站起身了,还是那副自由散漫地做派。 他懒懒的,没什么情绪:“好。” 班班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指向了后排。 本来已经放弃思考,准备当最后一个上场了的时候,关楠猝不及防被点了名。 “关楠,那就你先来,给大家打个样。” 闻言,关楠默默放下水笔,合上还在写的英语报。 她沿着廊道,径直走上了讲台的位置,跟大家说了一句“大家好,我叫关楠”,又捡起讲台上的粉笔,在黑板上端端正正写下“关楠”两个字。 “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班同学,我······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如果大家有学习上的问题,我们可以互相交流。希望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们可以相处愉快,谢谢大家。” 对于关楠的打样,班班也没有为难她,点了点头便让她下去了。 后面上台的,个个依葫画瓢,大差不差。 最后江理上台,没了花里胡哨的前缀形容,简单一句“大家好,我是江理”。 说完,准备下台的步伐生生卡住,拎着只粉笔,也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名字一左一右并排坐。 只是,一个字迹端正,一个字迹潦草。 分明是两种不同的字体,并排坐在一起,却半点不显违和。 粉笔落下,教室里不知道是谁吹了声口哨,本还无二的气氛顿时被撩拨起来了。 关楠两耳不闻窗外事,桌上是掀开的政治书,上面乱七八糟地记着些笔记。 下课时,走到一半的班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下来回过头说:“对了,早上选班干部,班长还没选。” 他停顿了下,接着说:“那就还是关楠,不变了啊。” 班里没人反抗,关楠高一就是班班选定的班长,同学们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下午课程过的很快,第二节晚自习结束,走读生就可以放学回家了。 关楠收拾好书包,起身往外走的时候,抬眸扫了眼黑讲台方向。 晚上课外拓展用的活动板,而此刻大咧咧推开的黑板上,是中午写了还没有擦去的“关楠”和“江理”。 两个名字被不知名人员用红色粉笔画了个心圈在一起。 这看上去,实在过于暧昧。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心的结果,关楠犹豫了下,她背着书包慢慢绕着讲台上走,手指攥紧了书包条带。 在经过黑板上的名字时,她艰难地咽了咽嗓子,飞快把黑板名字抹掉,快步走出教室。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 就着昏暗的灯光,关楠低头看了眼手掌,心虚地拍干净红白搅和的粉笔灰。 关楠转头看向窗外,公交正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地上几个穿着涪陵中学校服,骑着自行车的男生从她眼前驶过。 其中有两个是她们班的,她一眼认出。 一个,是江理。 额前碎发吹起,少年人弓着肩,在风里笑的肆意张扬。 校服宽大,装着一兜风,拉着清瘦有力的腰线在眼前一晃即逝。 关楠缓缓地眨了眨眼,再联想到黑板上圈在一起的名字,偷偷擦去的粉笔字,以及蹭了那一手的粉笔灰。 脸颊,耳廓,不自觉地升温。 关楠突然不敢再看他。 再挪开视线,于述张着牙口用力和面包撕扯,面目狰狞。 绿灯,公车拐了个弯。 鬼使神差的,那个骑车的少年,不知怎么突然偏过了头。 恰巧有公交沿街而过,顺利让两人视线错过。 813路公交目的驶向市博物馆,关楠在塘子巷站下车,站点对面是条又长又陡的坡,一眼看不到头。 上面有一所初中,所以道路两旁的奶茶店、网吧、超市是常驻客。 入夜,这条路彻底安静了。 关楠顺着小路走,轻车熟路拉开学校门后铁门,再拐个弯径直走上一段路,就进了学区房。她按了门铃,又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第3章 第 3 章 女人语气里是熟悉的质问与不满。 关楠低垂着眼帘,习惯性道歉:“不好意思张阿姨,给您添麻烦了。” “行了,赶紧进来吧。”后妈张桂莲挂着一脸的不耐,转了身还在嘀咕个不停:“一天到晚就你事最多。早上也是,明知道今天妹妹也开学,就是一声不吭闷着,害得全家跟着你乱套。” 关楠立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她的话。 直到张桂莲进去,玄关的灯,也没有开过。 门内与门外,关楠与他们,仿佛是两个世界,地界分明。少女身躯清瘦,孤立无援,身上笼罩着冰冷暗影。 “还不进来,是要我去请你吗?”片刻没进门,屋内传来了父亲关为民沉厚的男声,态度比张桂莲没有好到哪里去。 关楠恰巧换好鞋,听见这话也没吭声,反手把门关上。 听到动静,关为民偏头看过来,眉眼间一眼便是能让叫人将他与关楠认出的父女相。他人仰在沙发双腿架在茶几上,不分青红皂白的,开始对关楠发难:“你怎么回事,能不能懂点事,阿姨等你等到这么晚,你一句谢谢也没有。” 关楠看着他,眼底一片清明,平静的没有情绪:“谢谢张阿姨。” 话说完,她很快又低下了头。 寄人篱下的这些年,关楠早就学会了没脾气没情绪,学会了不顶嘴不嘴硬。 永远低头,永远服软,永远认错。 张桂莲娇嗔地拍了下关为民,飘过去的眼神有制止的意味,特别彰显大度地道:“哎呀小孩子不懂事,没事的没事的昂。” “我现在不教她,”关为民收获满足,大男子主义异常强盛,“以后出了社会人家要骂我没教!” 关楠扯了扯唇。 夜晚,林昭昭窝在卧室里跟同学打电话,张桂莲叫了几次,她敷衍着等下等下。 等下,等到了十二点。 全家都睡了,只剩阳台还亮着微弱的光。 今夜不用给林昭昭补习,她可以一头扎在自己的学习里面。林昭昭原本就不是个爱学习的,心比天高更看不上关楠教补的。 林昭昭不想学,关楠也没兴趣上赶着给一个看不上她学习的人补习。 但人在屋檐下,却又不得不补。 这就造就了两人都会很痛苦,而林昭昭一痛苦不是找张桂莲诉苦,她选择给关楠各种找不自在不痛快。 关楠关上灯,合着被子躺在床上,脑海中浮现上午的那一幕。 涪陵开学必考试,这是死一样的铁定律,涪陵中学是个例外推迟在开学第二天。 只是,林昭昭不知道。 前一晚,玩了一整个暑假的林昭昭,在张桂莲的威逼下,被关楠带着她头悬梁锥刺股。 全家陪着她一起熬,唯有林昭昭时不时喝水、跳动、摆弄玩具。 早上6:46,已经出门的关楠折返家门,被眼尖的林昭昭看见了。 客厅里,关楠对林昭昭撒娇耍赖早已习惯成自然,她倚着阳台墙缘翻找昨晚落下的试卷册。 “喂。” 这声喂,没有尊重,没有礼貌。 不用想,叫的人肯定是她。 关楠着急找试卷册,并没有理会。 “关楠。”林昭昭语气有点凶了:“你是聋了吗?叫你听不见啊。” 来回翻了几遍,关楠没有找到,只好满怀耐心出来,又疑惑是哪里让小公主不满意了。 关楠平和地问:“怎么了?” 林昭昭举起身后的试卷册,笑得狡黠又得意,“你是在找它吗?” 看清她手里拿的试卷,关楠正要过去。 “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给它撕了。” 这事林昭昭真干得出来,关楠没有往前走,伸出手:“给我。” 林昭昭挑着眉,仰着下巴笑着,十足的挑衅姿态:“不信你试试。” “林昭昭,”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关楠冷静又严肃地看着她,“你别闹了,把试卷还给我。” 对此,林昭昭充耳不闻。 她抬手表,看了眼时间,把试卷用力往最里面一丢,像是笃定关楠一定会去捡,还恶作剧成功地说了句:“6:52,一路顺风,祝你考个好成绩。” 还没来得及捡起试卷册,关楠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她意识到不对停下去捡试卷的脚步,第一时间冲向了被反锁的门。 然而,林昭昭还是快她一步。 防盗门关上,锁从外面被锁上,一圈又一圈。 关楠站在门口,好声好气对:“昭昭,你别闹了。” “我还要上课。” 无人回应。 “昭昭,林昭昭。” “你先把门开开好不好,昭昭。” “······” 关为民和张桂莲早早被林昭昭忽悠下楼,偌大的房子里,仅剩下了关楠一个人。 而真正给她回应的,是一下下的沉闷拍门声。 敲了一会儿,外面没有人应答,也没有人来开门。 关楠急得快要哭了,眼看着距离上课时间越来越近,她拿起座机给关为民打电话,结果打了很久对方都没接。 此刻的处境犹如无头苍蝇。 倏然间,她想到了政治书上记下的,高一班主任的电话。 关楠找出书,翻到记下的电话号码,给班老师打电话,借口说自己吃坏了东西一直拉肚子,需要请半天的假。 好在班班开明,并没有追问太多,只叮嘱她吃药看医生。 十二点左右,关为民回了电话,得知她还没有去学校,又狠狠数落了她一顿。从简单的通话中,关楠得知了他们上午陪着到了校门口头晕恶心想吐的林昭昭在医院检查,又是输液又是在院观察的,此刻刚吃上饭。 一点二十,他们一家回来,林昭昭下午请假休息。 一点二十五,关楠出门,追公交。 ······ 一想到林昭昭那副“陷害成功”的得意洋洋。 关楠到现在还有点想笑。 她觉得,林昭昭不适合念书,倒是挺适合演戏的。 有了高一的经验在前,关楠也适应了涪中的考试模式,一天之内考完所有科目。考完一门批一门,他们在下面考,老师在上面批。干脆利索不拖不拉。 上午语文数学,下午史地政,晚自习考英语。 才走到走廊,关楠就看见有同学飞奔到一班,紧接着一个滑铲刹在于述他们跟前。 “我们班上午监考老师是老许。”这位同学刚从办公室出来,绷紧的脸色还有些后怕。 于述眼睛瞪大了一圈:“老许?” “他不在理科班来咱们班干什么?” 传话筒同学也纳闷了:“我他妈上哪儿知道去。” 于述闷着头,一边按手机,一边说:“那完了,江理这狗比没回信息,估计又要迟到。” 又要迟到? 关楠听见两人的话,有点疑惑好奇。 他昨天不是当着全面同学的面答应英语老师以后都不迟到了吗? “我去倒垃圾,一会儿老师来你就说我······”于述装好手机,拿着垃圾篓准备去接应迟到的江理。 校内有个中型垃圾场,校外有个垃圾回收站。 涪中很多寄宿生不乐意吃学校里的餐,碍于门卫室检查校牌又很仔细,他们通常都是利用这个小方法正大光明出进校门。 于述口供交接到一半,人还没来得及动身,监考老师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监考许老师用牛皮封袋在他后背一拍:“考试了,你又去哪里啊?” 于述:“许总······” “坐下。”许老师不理他。 关楠没有再听下去,转身进了教室。大组双人座已经全部分开,隔出条条小道,甚至廊道左右也分了两排出去。 因为没有成绩打底,考试坐位不变,关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关楠握着笔,在讲台上监考老师展示牛皮封的时候,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她发现,昨天信誓旦旦做个好学生的某人是真真没有迟到,他只不过是踩着老师发试卷的点,坐在了走廊上的某个坐位上。 就是,低着头翻箱倒柜的,连笔都没有找出来一只。 关楠看他拍了拍前桌的肩,又跟于述交头接耳,于述也没能翻出第二支笔出来。 她低下头,看着课桌上的笔袋,里面有为开学准备的新的笔芯。 如果······ 下一秒,玻璃窗从外面推开,在监控老师的注视下。 于述喊了一声:“陈梦婕,给我支笔。” 他说完,又对监考老师笑了笑,其中不失讨好的意味。 挨着讲台坐着的,正在把试卷往后传的女生回过头,不解地说:“不是刚给了你一支吗?” “江理没笔。” 听完,陈梦婕没有再说什么。 一支笔绕了一大圈,一个传一个的,总算到了于述手里。 关楠见状,默默把已经装进笔筒的笔芯拿出来,分开塞进了笔袋里面。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关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要借笔给他的举动。 并且,还是在对方没有主动问她的份上。 借着接试卷的间隙,关楠抬头看了眼窗外,随手低着头在上面端正写上名字班级。 教室很安静,静到只有笔尖触碰纸张的细碎音。 中途,关楠去了趟厕所。 碰巧在出洗手的时候,听到楼梯间传来了江理的声音,听上去是对于述方才的自作主张有些不高兴。 因为女厕所在二楼,男生要去三楼,他们的对话关楠听得很清晰。 江理有些烦躁。 “你以后不要把我跟陈梦婕扯上关系。” 听到这话,关楠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出于一种要跟人疏离关系远近的本能。她不禁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一个散漫不羁的人,产生这种界限分明的行为。 于述替陈梦婕忿满:“你不是吧,人家好歹也跟你坐过一段时间的同桌呢,有这个必要吗?” “我不喜欢她。”这话说的直白又无情。 “那人家喜欢你啊。” 江理对她没想法,说话不太有耐心了:“喜欢谁都是她单方面的事。” 言下之意是,喜欢我,是她单方面的事。 只要不说出来,一律不关我的事。 难怪,他在于述自作主张出声时,拧紧了眉头。 仿佛窥听到了什么秘密。 关楠提心吊胆的,小心翼翼地要关上水龙头,却不小心拧反了。 刹那间,水流翻了海的渍肆,校服衣裤鞋子一片湿润。 ······ 中午休息时间,不出意外的被喊去了办公室。 关楠坐在办公室里,同她一起的还有其他班的几个同学,她们一人手里一直红笔,面前摆着张已经批改好的试卷模版。 她负责的,是1401和1402两个班的试卷。 其他班试卷都是交错来改,唯独是在关楠这里很例外,她公平公正。 批改试卷是一件很费神的事,在其他人第一张的时候,关楠已经批改几张了。她速度很快,这或许跟她初小就被点名帮老师改试卷有很大的关系,看习惯了便和阅读一样了,一目十行没有压力。 不一会儿,她就改到了江理的头上。 关楠认真看了一遍,前面选择题这些还算正常,就是到了后面计算题。草稿打在纸卷上,图也画在上面,叫人几乎要分不清那些是解题答案,那些又是公式过程。 还有他的字,写在试卷上的和昨天写在黑板上的,如出一辙—— 特!别!的!难!看! 总之,关楠看得特别艰难。 她毫不留情的,扣了他的卷面整洁分。 在翻过试卷的时候,关楠迟疑了下,又把它从已完成里面拖出来,抓着红笔留下了一句话。 你的解题思路很清晰,下次草稿打在草稿纸上。 字再写得端正些! 加油^_^ 第4章 第 4 章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 当班里忙着还原坐位,以及沉醉于讨论成绩时,关楠偷偷从班级后门溜了出去。 刚出去,就和陈爱梅碰了个面对面。 陈爱梅好奇地问:“你是要去办公室吗?” “对,”关楠点了点头,对自己要做的事,说出来有些犹豫,“我去·····” 陈爱梅刚从办公室出来,再加上上学年对她那点不多的了解,大概可以猜到她要去找老师做什么:“申请不参加晚自习吗?” 关楠:“嗯。” “那你快去吧,我刚看到班班还在办公室批卷子。” 关楠点了点头,向她笑了一下“好。” 陈爱梅准备进教室。 “那个,”关楠想了想,还是叫住了她,“谢谢你啊,陈爱梅。” “你知道我叫什么啊?”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陈爱梅很诧异,没想到一向独来独往整天埋头苦学的关楠能记得她的名字。 关楠脸红地抿紧唇,忍不住羞愧。 见状,陈爱梅笑了笑,没想到她这么不禁逗。 沿着走廊走到,穿过卡在两边楼梯夹缝中生存的二班,经过最尽头的三班。可以看到结束了一天的考试,每个班都在忙着搬桌椅。 在门口,关楠礼貌地敲了敲门,温声喊了句“报告。” 办公室里老师都看向了她。 “进来吧。”班班把试卷抻整齐,反叠垒在一旁,他笑着看了关楠一眼:“有什么事?” 关楠:“老师,我申请不参加晚自习。” “又不参加不晚自习?” 没等班班继续说话,身后传来了一道男声,“又?” 关楠愣了一下,呆呆地转过头。 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江理就站在她身后。他个子很高,虽然没有歪歪扭扭但也没有完全站直,关楠要仰起头才能看得到他的脸。 随性散漫,吊儿郎当,姿态依旧懒洋洋的。 他一抬下巴,笑得玩味。 班班一抬下巴:“江理,你有什么事?” “我就请个假,”江理轻笑了声,慢条斯理地说,“没事老师,你不用管我。” 闻言,班班当真不管他了。 转回脸,班班皱着个眉头,苦口婆心地对关楠说,“现在高二了,不像高一,晚自习没什么事,你说不来就不来了。高二这学期我们备课都要抓紧进度,高三还要给你们整合高一到高三的知识重新温习一遍。” 办公室里,老师们也在帮腔,劝关楠放弃不上晚自习的想法。 关楠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坚持。 她往旁一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了那双漆黑的瞳眸,上挑眉眼弯如钩。 这人,就站在她身旁,稍稍一抬手肘就会挨蹭到。 关楠一拘束,站的更笔直了。 她默默收回神,敛着眉眼,低声说:“我在家也可以学的。” 劝阻的话说到一半,班班意识到还有同学在办公室,也是顾忌了关楠的面子和自尊心,口边的话硬生生收了回去:“你在家学跟在学校学能一样吗?更何况你们家那个情况,你——” 班班看了眼江理,抬手指了指门口,示意关楠跟他出去。 高一任职班主任,班班尽心尽力给全班家访走了遍,对于每个学生的具体情况谙熟于心,知道自己要怎么跟他们相处,怎么跟他们相处,小小心心维护着同学们的小敏感。至于关楠,从高一开始,就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 关楠聪明又腼腆,加上恶劣的家庭情况,班班担心她有一天会走极端。 “是不是你那个···阿姨说要你不要上晚自习?”楼梯间这会儿没什么人,感应灯也歇了脚,班班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关楠垂着眼,安静地挨着墙立,没有说话。 “关于学习上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你们随时可以跟老师反映,毕竟作为学生来说读书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你的成绩真的不可以出问题,这万一要影响你的高考,影响你的未来怎么办?”班班不愧是政治老师,讲起话来张弛有度,还不会让人觉得反感,“你自己不会说,那老师替你给他们做一下思想工作?” 与她同血缘关系的人都没有替她想过这么多,一个只是身为老师本可以对她不闻不问的人却担心她的成绩,忧心她的未来。 关楠咬了咬唇,勉强扯着音,“不是的老师,是我自己不想上,跟别人没有关系的。” ······ 末班公交是22:30。 夏末初秋的夜晚微微有了些凉意。 江理甩着请假条出来,单手举着手机打电话,“请了一上午。” 对面说了句什么,他懒懒散散地“嗯”了声,他转身往公交站台走时,发现站台长椅上坐着个人。 站台左右两旁灯亮着,唯有中间摆着的两张绿色长凳在光线折射下,显得幽暗无光。 那人低着脑袋,坐在那儿跟小朋友认错似的,轻抹了下眼。 莫名的孤寂。 他手机音量有点大,里头爆着的那道女音,落进了那人耳朵里。 “你妈说了,就让你请一上午。” “嗯,”停在站台前,江理单手揣着兜,还是那副散漫地姿态,“就请了一上午。” 电话里,女生很不放心叮嘱他:“明天她结婚,你别闹啊。” “知道。没事就挂了吧。” 江理挂断电话,转头却和看过来的那道视线对撞,勾着唇似笑非笑。 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偷听这种事本身就不道德,特别是在被当事人抓包了以后。窥听到别人的家事,尤其是这种**话题,总是会很尴尬。 没什么变化的心理,在一番作用后,突然就变得心虚起来。 关楠望着他,犹豫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听的。” 江理盯着她看,像是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假。过了片秒,他在关楠几乎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懒散地轻挑了下眉梢,随后不紧不慢地把手机装进兜里。 关楠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 过了会儿,忽然听见他懒洋洋地拖着音,说:“扯平了。” 说完,就坐在了隔壁的凳子上,两人相隔一臂之遥。 关楠低着头,有些愣怔。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再转过头时,也许是等车时间闲得无聊,江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枚硬币在手上玩着。 他玩书的功夫,没有玩硬币厉害。 鼻涕再度窜下来,关楠没有再去看他出神入化的技法,连忙拿起纸巾。是有人在,还是因为对方是江理,关楠不知道。反正这会儿,她擤鼻涕非常不自在的注意形象。 不远处,有公交飞驶而来,江理偏过头提醒她:“车来了。” “哦,”关楠也没看车号,站起身就往停下的公交车走,说话还带着鼻音,“谢谢你。” 江理很轻地哼笑了声,“你是该谢谢我。” ······ 一前一后上了车,夜晚的车厢里没什么人。 两人分别落在后排贴窗坐,中间楚河汉界划分似的,隔的又开又远。 这一段路灯很长,倾斜进窗的灯色将两道身影交叠,随后慢慢落地交融,渐渐的拉得越来越长,直至陷入无光的黯然。 方才光线很暗,昏暗晦涩下,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也是这会儿,借着照射的光亮,江理看清了她还泛红的眼眶。 鼻音,哽咽,泛红的眼眶。 这是······刚哭完? 江理傻眼了,以为自己一句话把她惹哭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反省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关楠是在他出来之前就哭了的。 这······ 江理有些无措。 他还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的出现,也不知道要做点什么。 下一秒,江理坐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关楠茫然地回头:“嗯?” 他坐在她身后,忽明忽暗的灯光将他五官深邃轮廓立体,她看得有些不太真切。 转而便听见江理指着前面说:“你上错车了。” “······” 刹那间,她立刻反应过来,慌乱地抱着书包就要下车。 关楠起身的一瞬,发现校服后衣襟被扯住了,一回头只见他眼底透着笑,坏坏的。他轻轻抬了下眉骨,悠悠地说:“逗你呢,没上错。” 虽然迟钝,但这次关楠对他的话,有些存疑。 江理指了指窗外,示意她自己看。 上车前她没有留意车号,上车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就开始放空大脑,也没有刻意去看公交经过了哪些熟悉的街道站点。外加上江理那句“扯平了”在前,这让关楠更加觉得他可能就是有点故意提醒她上错车的因素存在。 迟疑了下,关楠目光朝着车窗外看去,确定自己没有上错车,才略微松了口气。 但转念一想。 她没有坐错车的话,那岂不是江理上错车了? 时间这么晚,约摸着已经没有公车了,关楠想到这里,忍不住皱了下鼻子。 她回去晚了没有人开门,那江理······ 公车停在塘子巷。 两人距离不是太远,他就这么离她几步远的,慢悠悠地跟着。 隐约间,关楠听见他手机发出的震动,在一阵细碎的机身与布料的摩擦中,他似乎掐断了某个来电。 往上坡路走,直到三分之二的位置,关楠直接转过了身。 江理在她面前,双手揣着兜,姿态随意散漫。 也许是夜色模糊了他的轮廓,关楠仰起脸,能看清他线条明利的颈线,几近完美的深邃轮廓,以及青春时期微微凸出的喉结。 视线上移,还发现了,他嘴角似乎有枚浅小的梨涡。 夜,似乎没有尽头,她看得明目张胆。 曾在主席台上,关楠草草看过他几眼,虽然她一向面上不显,却一度对他嗤之以鼻。 但当此刻,这个人切切实实站在她面前时。 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排斥和他做同学,没有想象中那么的讨厌他。 心头甚至还有几分莫名的难言。 关楠眼睫轻颤,鼓足了勇气,说:“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