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车翻成白月光》 1、回家 陆昭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等人,稍微有那么点不耐烦。 没一会儿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衬衫,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留了个中分,头发还烫了一下,挺时髦。 陆昭把目光收回,没有率先开口,只百无聊赖地托着腮。 他长相是有点攻击性的漂亮,不说话时带着点乖戾,依旧好看,却让人有些敬而远之。 男人以为他等烦了,也没在意,主动开口:“陆哥不好意思啊,李哥知道您今天来解约,特地把时间空出来,谁想到临时有意外……” 听清男人声音,陆昭才又看过去。 “你是新来的?”他问。 男人点头:“哎对,前两天刚入职,您应该不认识我,叫我小王就好。” “嗯,我再等一下。”陆昭点点头。 小王又给陆昭倒了杯水,这才离开。 办公室的门没关,陆昭透过门框和栏杆,刚好能看到公司大厅的电子屏幕。 屏幕上正播放着圈里的各种资讯。 忽然屏幕画面一转,似乎来到了一栋大厦外,中心是一条红毯。 吵杂的人声随着晃动的画面传来,很快又安静下来。 红毯尽头,出现一个高而冷漠的身影。 男人穿着一套深灰暗格高定,眉眼是与气质如出一辙的冰冷。 不像是普通明星出现在镜头前的定点和缓慢行走,男人步伐很快,身边带着助理、秘书,很快便要走过镜头的覆盖范围。 等在旁边的粉丝似乎慌了,有人大喊了一声:“程冕!” 紧接着中文夹杂着各种外国的蹩脚口音响起,都在呼唤同一个名字。 男人目光终于扫了过来。 仅停留短短一瞬,温度也只像是山峰雪顶上的一缕晨风。 但现场还是火爆了起来,连带着屏幕外的陆昭,都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耳朵。 “这么快就到现场了?还被粉丝给堵了?”陆昭嘟囔了一句。 屏幕上的男人仅仅对着粉丝们轻轻颔首,带着基本的礼节。 很快便离开了镜头前。 最后一个画面,是他手腕上,有些高调的手工腕表。 和男人冷淡沉稳的气质相比,腕表闪耀的表盘有些过于高调了,高调得甚至有些不搭。 当然不搭。 陆昭靠在沙发上,从屏幕上移开目光。 因为这表是三天前他挑的。 粉丝的声音还有些闹哄哄。 陆昭以为视频还没结束,看了眼楼下,才知道是大厅里人来人往的工作人员,也因为这一个视频骚动起来,隐隐约约能听到“程影帝”这个称号。 程冕已经退出演艺圈很久了,恐怕还是现在圈里人印象最深的“影帝”。 圈里每个人的境遇起起伏伏,可能今年拿了奖,明年就落魄。 只有程冕。 二十岁,仅仅凭着一部作品就站在了领奖台上。 观众还停留在电影的余韵里不可自拔,这人却果断退出了圈子。 浅浅在娱乐圈里呆了不到一年,造就了永久的神话。 神话也会落上灰尘。 但在蒙尘之前,这位“神话”又以程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神格便永远定格。 隔了那么久,只有一部作品,还那么有影响力。 这不得不让陆昭叹一句牛逼。 牛逼到,只是和这位结了婚,他就由“小陆”,升级成了“陆哥”。 陆昭打了个哈欠,看看时间。 等了两个多小时了,他的经纪人还没回来。 看来他这个“陆哥”,目前只在刚入行的助理面前好使。 陆昭起身去了这层的洗手间。 洗手池边,刚刚来办公室的小王正在洗脸,烫过的中分短发湿哒哒的。 陆昭没好气地问:“李哥在哪?卡路上还是掉沟里了?给我个地点我去接他投胎。” “小王”愣了一下,顶着一脸水看过来。 陆昭看着“小王”,“小王”看着陆昭。 在陆昭的目光下,“小王”抹了把脸,缓缓道:“没卡路上,也没掉沟里,在这洗脸呢。” 陆昭:“……” 声音不一样,仔细看看,衬衫的材料也不一样,似乎更贵一点。 “你这副连相处了两年的经纪人也认不出来的样子,让我很难堪啊?”李哥开了个玩笑,“果然腰板硬了。” 陆昭盯着李哥头上的中分哂笑:“是您这新发型太帅。” 陆昭进公司之后,偶尔会搞出认错人的小笑话,所以李哥也没放心上。 他擦擦手,带陆昭走回办公室。 “等急了吧?”李哥解释,“我可不是晾着你啊,现在我哪敢晾着你。是真有事。” 陆昭笑了笑,没探究。 这话术他懂,没有故意晾着,只是把你的事情放后面而已。 解约只是走个简易流程。 陆昭现在没什么名气,再加上有程冕撑腰,公司也没为难,和平解约。 这时候李哥对自己前两年的怠慢,有些迟来的愧疚。 他看着陆昭问:“真决定去程影帝的公司了?” 陆昭点头。 李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唏嘘道:“两个人还是分清点好啊!不然以后有麻烦。” 陆昭低头拿了文件准备走人,心说麻不麻烦他不知道,反正婚都结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出了办公室,大屏幕上的播报还在继续。 知名影后嫁入豪门后,应老公要求息影,退出演艺圈。 陆昭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影后的电影他挺喜欢,息影可惜了。 正准备离开,陆昭听到有人给自己打招呼。 他转过头,电梯边走来一个温和的青年。 陆昭凭声音认出来人,语气也柔和下来:“亿哥,你今天在公司啊?” 乔亿,和他同公司的艺人。 有作品有名气,是个当红小生,在陆昭刚进公司时,帮了他很多忙。 乔亿走上前,看了看陆昭手中的东西:“解约流程走完了?” 陆昭点头,抱怨了一句:“等了两个小时才办完。” “以后要见面就难了,去喝一杯?”乔亿问。 “行啊,走。” 两人一起走出公司。 临上车,陆昭手机响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顿住脚步。 “怎么了?”乔亿问。 “哥,改天吧,改天我请你。”陆昭有些抱歉,“今天还有事。” 乔亿没在意,只拍了拍陆昭的肩膀:“那我等着你请客。” 陆昭笑着点头,看着乔亿的车远离后,才低头看向手机。 手机联系人只有一个姓,姚,后面跟了个数字标号1。 陆昭皱眉,接通:“有事?” 电话另一端的人语气还算温和:“什么有事没事,我是你亲生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陆昭在旁边的广告牌玻璃上,看到自己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我挂了?” “哎,你看你这孩子……” 陆昭二话不说,按上了挂断键,成功解约的喜悦烟消云散,心里有些浅淡的膈应。 过了两分钟,“姚1”才又给他发了条信息:“家里有你一个快递,你养父母那边寄来的。” 盯着信息看了两秒,陆昭打开车门上车,乖乖去了姚家。 姚家住的地方不错,是个别墅区。 陆昭对这里不算熟悉,也不感兴趣。 他把车停在别墅门口,按了两下门铃,别墅大门才打开。 大厅前门有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青年,正蹲着摆弄个快递箱。 快递纸盒已经被打开。 “回来了,还挺准时。”听见声音,青年抬头笑着打招呼。 陆昭没回话,冷着脸走上前,在被割裂的快递面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陆昭伸手把箱子夺过来:“姚一言你脑子有病?别人的快递你拆什么拆?” 姚一言也没和他争,站起身退后两步,依旧笑吟吟地看着陆昭。 大厅里倒是传来一道中年女声:“吵什么吵?不就是点不值钱的零食和卤味,箱子还脏得要死,当谁稀罕?” 陆昭低头看了眼箱子,里面只有半箱零食。 他抬头往大厅看,看到茶几上摆着一盒卤味,还有几盒拆封的零食。 陆昭抱着箱子走进去,把那盒卤味拿起来,塞进了箱子里。 沙发上坐着的中年女人见状嗤笑了一声。 陆昭没说话,桌上拆封的零食也没要。 他抱着箱子往外走,眼角余光瞥到一个东西,脚步停了停。 玄关的角落里还躺着一个快递箱。 看规格和他怀里抱着的一模一样,没有拆,被嫌弃地丢在鞋架旁,东倒西歪。 但陆昭知道,这个箱子不是给自己的,是寄给姚一言的。 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能和他怀里的一样,也可能……不一样。 仅停顿了这两秒,楼上一个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这么急着走干嘛?” 陆昭手机里一共有“姚1”、“姚2”、“姚3”,现在全凑齐了。 他心里清楚,姚家生意上估计遇上了点问题,似乎有五千万的资金漏洞补不上,因此想让程家帮忙。 否则姚父也不会那么殷勤地找他。 “现在翅膀硬了呗。”姚妈嗑着瓜子接话。 姚力江从楼上下来,坐在姚妈旁边,朝陆昭招呼:“你和程总结婚一年了,怎么也不带人回来一趟?” 陆昭扯开嘴角:“我怕人家进了姚家大门,立刻吓得跟我离婚。” “你!”姚妈气得一瞪眼,“当初要不是你!” “算了……”姚妈缕了下头发,“也不是什么好婚姻。谁不知道程冕心里藏了个喜欢的人,过去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妈,你别说了,陆昭也不想当替身的。”姚一言劝道。 “行了。”姚力江敲了下桌子。 姚妈和姚一言安静下来,姚力江才看向陆昭:“你和程总的感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总归不扎实,还是需要家里人撑腰的。” 陆昭看着这一家三口,心想你们搁着演戏呢? 演戏他也行,他专业。 陆昭垂下眼:“是,程冕心里有别人,我心里清楚,我也知道他可能永远不会喜欢我。” 姚力江面容更柔和了。 他刚想再说两句,就见陆昭拿出手机,发了条语音:“老公,我想买个游艇,不用太好,五千万就行。” 姚妈:“……” 姚一言:“……” 姚爸:“……” 这要求离谱到让姚一言发笑,陆昭和程冕才结婚多久? 五千万的游艇?他可真会想。 五千万要是那么容易,姚家怎么会那么为难? “陆昭,你不会以为……” 下一秒,陆昭的支付宝响起了提示音:“您的支付宝到账五千万……” 陆昭抱着快递箱痛心疾首:“我这场婚姻什么都没有,我永远得不到爱情,得到的只有这些臭钱而已,我可真他妈太痛苦了!” 2、五千万 五千万,说给就给。 陆昭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全是卧槽。没想到程冕打钱那么干脆,带着股让人想跪的气势。 可能是他当替身的痛苦让人太过感同身受,姚家三口脸都绿了。 欣赏了两秒这让人愉悦的脸色,陆昭才抱着箱子往外走。 姚一言追了出来。 陆昭和姚一言的关系有点特殊,放在古早电视剧里能扯掰个八百多集。 无非就是陆昭在小县城长到十八岁,突然有人告诉他,你从小被人抱错了。 陆昭一想起这关系,就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他活蹦乱跳地长到了成年,不觉得自己被抢了什么富家少爷的生活,膈应只是在于莫名其妙和姚家扯上关系而已。 “你有事?”陆昭把快递箱塞进车里,这才转头看向姚一言。 姚一言上下打量了一下陆昭,笑道:“看来你当替身当得很快乐。” “真不好意思,抢了你的机会。”陆昭说。 姚一言一下收了笑容,盯着陆昭手里的手机:“看不出来啊,陆昭。你不在意这不在意那,装得挺像,抢起来倒是丝毫不手软。” 陆昭笑了一声,打开车门坐进去。 他降下车窗,对姚一言说:“别老赖在别人家,有时间找我麻烦,不如回你自己家看看。” 说完他想合上车窗,姚一言却靠了过来。 陆昭抬头,听到姚一言问:“喂,陆昭,你想知道我的箱子里有什么吗?” 陆昭面无表情,锁上车窗,开车离开。 和程冕的婚姻,是陆昭抢来的。 那时候他刚出道,搬回这个城市,姚一言不知道怎么得到消息,找了过来。 陆昭在出租屋整理东西,姚一言站在门边,避开灰尘,看着他说: “你搬回来,爸妈还不知道吧?” “程家有联姻的意思,那天爸见了……哦对了,反正和你没关系。” 姚一言当时说的什么话,陆昭已经记不清了。 反正从身世揭开后,姚一言就经常挑衅,陆昭已经能随时屏蔽。 对于程家陆昭也不了解,只知道姚一言要结婚的对象是个男的,和演艺圈有点关系,他回国的时候好像还在机场碰过面。 但自己辛苦做家务的时候,有个苍蝇在耳边叨叨也挺烦的。 陆昭抬起头,没好气道:“你说完了没有?大少爷你要真闲的难受就来帮我打扫卫生,不干就……” 陆昭话陡然停住。 他注意到姚一言脖子上那条围巾。 当时天还不是很冷。 姚一言戴了一条很厚的藏蓝色羊绒围巾。 细密的针脚,很工整,但能看出手织的痕迹。 姚太太自诩名媛,是不会亲自做这种东西的。 这围巾的针法看起来也太熟悉了,十八岁以前,陆昭每年都能得到一条同样的围巾。 什么颜色都有,唯独没有藏蓝。 因为他不喜欢藏蓝。 见陆昭目光停留在围巾上,姚一言顿住了话头。 他低头扯起围巾的一端笑了笑:“这个啊,那边寄过来的。不过没什么意思,难看,料子也粗糙,就颜色还勉强吧?” “滚。”陆昭站起身赶人。 姚一言笑容很灿烂:“反应那么大干什么?这东西你应该不缺吧?” 当天下午,陆昭去了程氏一趟。 几天后,程冕公布了婚讯。 结婚对象不是姚家的钢琴王子姚一言,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陆昭。 - 陆昭把车子开出别墅区,停在路边。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程冕转过来的五千万还安安静静躺在他的账户里。 这人还真什么都没问。 听他说要买游艇,直接把钱打了过来。 将心比心,要是有人向陆昭提出那么离谱的要求,陆昭肯定打电话过去,看他是不是喝醉了或者被人绑架了。 陆昭笑了一声,止住了想法。 他找到程冕的支付宝,把这笔钱转了回去。 看着余额极度下降,陆昭那叫一个肉疼。 他给自己顺顺气,告诫道:“不能老搞这招,不然万一以后真用钱,不给了怎么办?” 程冕不会过问他的事。 这次把钱转回去,应该也不会问。 陆昭刚准备发动车子,却见微信发来了一条消息。 老公:? 只有一个问号,陆昭还是惊了一下。 真问了? 等了一会儿,还是只有问号,没有下文,显然问的并不上心。 但是配上他上面那条离谱的要求,就有些搞笑。 陆昭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回复:“没挑到喜欢的,不想买了。” 姚家资金缺口五千万。 程冕当初和姚家联姻,显然是和姚家有联系,所以不可能不知道这事。 这五千万是给他的,还是借着他的手给姚家的,也难说。 那边没回。 陆昭没回住处,驱车开往了剧组。 他现在要演的是个仙侠剧本,制作组挺知名,所以还没开拍,在业内就有一定关注度。 当然,最引人关注的原因是,出品人是程冕。 如果不是这样,陆昭也拿不到这部剧的主角。 车子停在剧组场地外。 陆昭还没下车,车窗就被人敲了两下。 陆昭打开车门,看到一个带着小圆眼镜,看起来有点呆的青年。 青年立刻道:“陆哥,我是您的新助理小许,您看过我的简历。” 陆昭点点头,把人认了出来。 “交代你的事情做好了吗?”他问。 “办好了!”小许拍拍胸脯。 两人往剧组内走。 还没进门,看到门外整理器材的道具组人员,小许立刻贴到陆昭耳边介绍:“道具1组成员,姓刘,年龄二十四岁,两年前进组,未婚,籍贯北城。” 陆昭:“……” 刚进去,洗手间方向又走出个男生,小许再次发挥作用:“灯光,姓王,二十八岁,自称未婚,其实结婚还有了个三岁的女儿……” 陆昭转头看着小许。 小许推了下眼镜,略显忐忑。 陆昭伸手拍在他肩膀上:“你可真是个……人才!” 小许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陆昭止住小许的介绍,拉住一个人问:“制片人到了吗?” 被拉住的人愣了两秒,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是陆哥啊?老顾在呢,欸你先坐,我去叫他。” 听到这人叫的一声“陆哥”,剧组气氛立刻有些微妙。 一些窃窃私语极力克制,还是传到陆昭耳朵里。 陆昭没在意。 有本事就跑到他面前叨叨,不当面说他都当没听见。 走到角落里坐下。 小许还在旁边站着。 陆昭借着腿长,脚尖勾来个凳子:“坐吧。” 小许看看周围,有些踌躇:“陆哥,我们第一天过来,我一个助理坐着是不是不太好。” 陆昭掏出手机,准备打一局游戏。 “你坐。”他道,“站那看得我累。” 小许这才坐下。 陆昭抬眸看了他一眼,问:“之前干狗仔的?” 小许点头:“还没能入行,就被踢了。” 陆昭倒没在意这个身份,程冕的娱乐公司审核过的人,应该没什么危险。 他眼睛盯着屏幕,道:“以后不用介绍那么详细,有人来找我的时候,提醒我一下名字和身份就好。” 小许愣了一下,问:“那之前介绍过的人,还要提醒吗?” “嗯。”陆昭点头,语气轻描淡写,“我有时候反应慢,不太认人。” 说着对面走来个人。 小许立刻发挥作用,小声道:“制片人老顾。” 陆昭闻声抬头打了个招呼:“顾哥。” “来那么早?明天才算正式开工呢。”老顾笑着走过来,“是程总着急了怎么着?” “没,他还在出差。”陆昭收了手机,“我听说张导今天来组里,所以过来了。” 这次的剧本是在程冕手里,也是程冕找制片人发起的拍摄。 导演反而是最后到位的。 这位张导的排面还很大,导类似的奇幻类剧本很有经验。 不过听说脾气不太好。 陆昭对这次拍摄机会很看重,所以特地提前过来刷个脸。 两人正谈着。 一个工作人员跑了过来,有点着急:“出了点事。” 他看了陆昭一眼,没明说。 老顾摆摆手,示意他直说。 工作人员说:“张导那边接洽有些问题。” “不是说好今天来,有什么问题?”老顾问。 “张导早上问我要了演职员表,结果突然发火,说不来了。”工作人员看了眼陆昭,有点尴尬。 “这家伙!”老顾摸了下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昭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他一个没什么作品的小演员,在这部戏里当主角,导演看不惯也正常。 他扯了下嘴角,对工作人员说:“你和张导说一声,让他过来给演员试个镜。” 老顾愣了一下,朝陆昭竖了个大拇指。 张导今天是过不来了,陆昭呆着也没意思,熟悉了一下剧组便回了住处。 陆昭现在的住处在市里的公寓,离他和程冕的公司挺近。 一开始结婚,他们住的是市郊的别墅,也是程家的老宅子。 但陆昭和那里水土不服。 既不习惯佣人的存在,又觉得太偏僻,于是提议搬出来。 程冕这人对这种事似乎不太在意,大部分时间要么在加班,要么在出差,倒也没拒绝他。 陆昭抱着快递箱进门,把零食和卤味拿了出来。 今天忙活了一天,他还没吃什么东西。 手碰到了遥控器,电视屏幕亮起,接着关闭前的视频播放起来。 劲爆的舞曲响起,听得陆昭下意识皱眉。 他打开盒子,捻了块鸭翅。 或许是因为吃到了熟悉的味道,心情才逐渐好转。 签了上个公司后,经纪人把他扔到练习生里,非让他学唱跳,还安排了一次舞台表演。 科班出身学演戏的陆昭,那叫一个生不如死。 和程冕结婚后,陆昭就可以选择解约。 不过合约没到期,需要付违约金。 陆昭没和程冕提这事,自己熬到今天。 一想到合约解除,他就觉得轻松,反而能欣赏起这些舞蹈。 屏幕上的舞曲进入了高潮。 陆昭滑下沙发,跟着c位做了个一字马。 动作十分艰难的,但勉强成功,陆昭给自己比了个耶。 这时,门外传来了点声响。 紧接着电子门锁“嘀嘀”两声。 陆昭一愣,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房门打开。 早上在电子屏幕上露过脸的男人进了门,身上还裹着那股冷淡到不可侵犯的风,眉眼清隽到极致。 他抬眸朝客厅看过来,视线扫过陆昭,动作微顿。 “……”陆昭低头看了看。 看到自己劈着叉,左手比着剪刀手,右手还捏着啃了一半的鸭翅。 3、积木 “你……” 陆昭手忙脚乱要站起来。 一动就听“咔吧”一声,腰腿一阵抽抽,动作僵在了原地。 玄关的男人抬手松了下领带,淡声问:“练舞?” “……”陆昭手背按住腰,批判自己的不自量力。 男人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又解了袖扣放在柜子上,全程动作轻缓,带着股慢条斯理的味道。 做完这些,他似乎才意识到陆昭的窘境,走了过去。 “……我还能再撑会儿。”陆昭死鸭子嘴硬。 程冕没说什么,只朝他伸出手。 陆昭沉默两秒,任命地把手递过去。 伸过去才看到手里的鸭翅,忙又把鸭翅塞嘴里叼住,但指尖上全是酱汁。 程冕的衬衫洁白,手掌修长匀称,指甲修剪得很整洁。 陆昭手指缩了一下:“唔……你先帮我拿下纸巾。” 话刚落,程冕没避讳,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将人拽了起来。 陆昭连忙抽了几张纸递给程冕,又低头把手擦干净。 “怎么今天就回了?不是说要五天?” “事办完了。”程冕擦净手指,坐到沙发上。 他看看桌上装着卤味的盒子,问:“买的?” “认识的人做的。”陆昭把盒子推过去,却没有多谈的意思。 程冕突然回来,家里一下多了个人,陆昭没做好准备,有点不适应。 这感觉就像老板说出差一个星期,员工刚想放纵几天,结果中途迎来了老板的大检查。 但是还好,程冕的存在感挺强,却胜在安静,也不会对他多要求什么。 已经到傍晚了,陆昭点了顿外卖,两人凑着卤味吃了一顿。 吃饭时,一直安静的程冕问:“游艇,还买吗?” 陆昭一口汤差点呛住。 “那个……” 在姚家搞那招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现在听程冕这样一问,陆昭才觉得真他妈尴尬,甚至猜测这人是不是在调侃他。 但这个b装了,那还是装到底。 陆昭假装沉思了一会儿,道:“忙起来了也没时间出去玩,还是算了。” 程冕点点头。 陆昭以为这茬终于揭过去了。 晚饭结束时,程冕突然冷不丁问:“这两天回姚家了?” 陆昭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 果然。 这人心里什么都清楚。 他抬头朝程冕露出个笑:“老板,和你结婚的是我,又不是姚家,怎么还管别人家里的事?” 气氛有点僵。 手指触到点温热。 陆昭垂眸,看到程冕把自己手里的碗筷接了过去。 乐得不用做家务,陆昭擦擦手,坐进沙发里。 程冕收拾完东西,把垃圾放在外面,回来后才道:“姚力江联系过我秘书。” 姚力江,不是姚一言。 陆昭喝了口水,缓了缓刚刚升起的不舒适:“生意上的事吗?那就按你的规矩来就是,我们结婚前不是谈过?” “嗯。”程冕看了他一眼,没再提。 天色渐渐变暗。 程冕去了书房,陆昭窝在客厅看了会剧本,又开了局游戏。 刚匹配上队友,门铃被按响了。 陆昭懒得动,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老公!” “程冕!” 估计在办正事,没人应。 陆昭只能艰难从沙发上爬起来,开门发现是快递。 他最近没买东西,以为是程冕的件。 他刚要去叫人,却听快递小哥问:“请问是陆先生吗?这是个国际件,需要您签收一下。” 陆昭伸头在面单上一看,发现收件人的确是自己的名字。 寄件人却不是他国外的同学或导师,而是程冕,寄件地址是程冕出差的城市。 陆昭看了往书房看了一眼,稀里糊涂签收了快递。 他搬着箱子来到客厅。 书房的门也刚好打开,程冕走了出来。 “你这买的什么?”陆昭问。 程冕挽起袖子,拿着美工刀走过来,把箱子打开。 巷子里是一组城市限定积木,一个巨大而古朴的城堡。 “你竟然买了这个?”陆昭眼睛亮了起来,直接从程冕手里接过了开箱的任务,“太帅了吧!” 陆昭从小就很喜欢玩积木,但这种成套的积木往往很贵。他的养父母只是在小城镇开小卖部的普通人家,当然买不起这种玩具。 所以小时候陆昭只能借着自己的智商到处蹭积木玩,长大了稍微有点存款,买是买得起了,又觉得没有必要。 程冕道:“提前订好送过来,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陆昭注意力全在积木上了,“哗哗”两下拆开摆弄,但很快又叹了口气。 程冕看他。 陆昭捶胸顿足:“可惜要进组了没时间,不然我一天就能拼完!” 程冕笑了一声。 陆昭又摆弄了一会儿,抬头看像程冕:“谢谢你啊,特地给我买这个。” 他仰着脸,五官那股漂亮的攻击性弱了点,在灯光下像个十几岁的天真少年。 程冕站起身,平淡道:“助理定的。” “嗯、嗯。”陆昭也没在意,管它是程冕定的,还是助理的主意,反正是他喜欢的玩意。 跑楼上摆弄了半天,想到明天还要去剧组,陆昭这才忍痛离开。 托这套积木的福,他吃饭时被打扰的好心情,又升了起来。 陆昭从小房间里出来,摸进卧室,灯关着,看来程冕还在书房没回来。 留恋地看了眼中央的大床,独自霸占它的好日子到今天就结束了。 等陆昭从浴室出来时,卧室里多了另一个人的味道。 程冕穿着睡袍,已经吹干了头发。 陆昭看了他一会儿。 房间里很静,另一个人的存在感无法忽视。 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没话找话问:“你在外面洗的啊?” 程冕坐在床尾凳上,长腿屈着。 陆昭手指笼进黑发里揉了揉,脚步顿了顿,从这人身前,绕到自己常睡的那一边。 床尾空间有些窄,程冕坐着没动。 他比陆昭要高,身形也宽阔,即使坐着,身上那股冰冷的压迫感也没消散。 陆昭头顶着毛巾,眼睛在毛巾下看着路。 膝盖擦着膝盖碰了一下。 丝质睡袍很薄,温热的触感无法忽视。 陆昭下意识后撤了下身子。 因为动作,水滴从发梢上落下,滴落在程冕衣摆上。 深灰的布料氤氲出更深的颜色。 短短几步路走得莫名艰难。 陆昭伸腿准备跨过去。 刚要走过床尾,他感到自己手腕被扣住。 “陆昭。” 是程冕在叫他。 陆昭喉结动了一下,伸手擦了下耳朵上的水。 他对人的声音很敏感。 程冕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低沉带着点沙,音色很冷,不常开口,偶尔一开口,便像是风直接吹在鼓膜上。 更何况是直接叫名字。 “……干嘛?”陆昭问。 头上还顶着毛巾,毛巾外没有声音传来,只是扣住他手腕的手指,在他腕心摩挲两下。 陆昭:“……” 这家伙……坐了一整天飞机,都不累的吗。 …… 第二天早上,阳光洒了满地。 到了平时要起的时间点,陆昭意识开始清醒,但还是很困。 微凉的手指蹭在了他脸上,陆昭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 但这个动作也让他醒了过来。 迷迷蒙蒙睁开眼,陆昭看到衣帽间的门打开了,程冕站饰品柜前,听见动静朝他看过来。 “醒了?”程冕问。 陆昭翻了个身,继续把脸埋在枕头里。 程冕也没催。 卧室里蔓延着衣料摩挲的声音。 又过了几秒钟,陆昭这才转过脸,目光在饰品柜那一排腕表上巡逻了一遍。 “今天去哪儿?”他哑着声音问。 “公司。”程冕说。 “哦。”陆昭随手指了个颜色低调的腕表。 程冕打开柜子,把表拿出来,放在了一边。 搞完了这一通,陆昭差不多清醒了。 他撑着床坐起身,靠坐在床头上,但是姿势一动,腰腿的筋骨立刻开始发出哀嚎。 陆昭在背后塞了个枕头,由衷后悔昨天白天练的那个一字马。 当然还有点别的原因。 陆昭看向衣帽间。 男人正将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扣好,袖子上也扣上了袖扣。 衬衫下摆服帖的束进西裤,又是平日里冷淡的样子。 陆昭看过让程冕得奖的那部作品,也是程冕的唯一一部作品。 那是一部仙侠奇幻电影,融入了华国特有的文化底蕴,画面十分瑰丽。程冕那时候还不满二十岁,在里面演一位持剑的少年道长。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无情无爱,强到让人腿软。 这个角色,几乎颠覆了以往观众对“道长”这个词的印象。 程冕之前,提到“道长”,想到的是拿着拂尘神神叨叨的糟老头子;程冕之后,所有人只能想到白衣黑发,仙人之姿。 和“禁欲”这个形容词。 那部电影里有一场戏。 少年道长误入魔窟,需要在里面呆上一晚。 各色妖魔鬼怪涌了上来,男妖、女妖、魅魔诱他动情,各显手段。而他只席地而坐,膝上放着那柄长剑,来一个,杀一个。 电影得奖的画面,就是那场戏的最后。 黎明,天边金光乍现。 程冕迎着金光走出魔窟,身后是漆黑如墨的万丈深渊,深渊里是密密麻麻各色妖魔疯狂朝他伸出手,却被一剑斩灭。 一直到电影的结束,这位道长为苍生流过泪,为天下殉道,却没为某一个人、某一只妖动过心。 电影里的妖怪疯没疯,陆昭不知道。 但是陆昭知道,看完电影,观众全疯了。 越是无情,越是纤尘不染,越是想看他走下神坛,为爱疯狂。 粉丝甚至开玩笑,说有生之年,就算众筹也要让程冕演一部爱情片。 但没等这个愿望视线,程冕便干脆退圈。 在以程氏继承人的身份回归到公众视线时,他站得更高,观众便又疯了一次。 “咔嗒”是表链扣上的声音。 陆昭回过神。 程冕垂眸整理着袖口,眉眼冷淡,像是电影里那位道长走了出来。 比起少年时的模样,更多了几分成年人的压迫。 可惜陆昭记不住人的五官。 也感觉不到帅。 陆昭坐了一会儿,突然翻了个身,膝行到床边。 程冕抬眼朝他看过来。 陆昭笑着朝他招了下手。 程冕侧头,不明所以。 但还是走了过来,在床边站定。 陆昭又朝他勾勾手指,程冕以为他要说什么,疑惑低下头。 “咔嗒”。 陆昭捏开了他的皮带扣。 呼吸交错。 两人离得很紧,但是并没有吻上。 陆昭手指揪住程冕整理好的衬衫下摆,一寸寸往上抽。 程冕低着头,维持着近乎耳鬓厮磨的姿势,却按住了陆昭的手。 “时间。”他说。 陆昭又抽了一下,没抽动。 他“啧”了一声,卸力仰坐在床上。 程冕站在床边没动,垂眸看着他:“玩够了?” 陆昭笑着点头,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道长就是道长。” 这句话称赞得真心实意。 陆昭自认长得还算好看。 一个大男人,早上被他这样撩都没什么反应,他不得不称赞一声牛逼。 要不是他知道真相,恐怕会以为这人不太行。 陆昭曾经以为程冕在那部戏里是本色出演。 后来又觉得不是,除非这人白天晚上两个人格。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除了“必要”的时候,程冕真对他没什么感觉。 4、粉丝 程冕离家去了公司,陆昭洗了个澡出来,随便吃了点东西,也去了剧组。 说要试镜,那位张导今天总该到了吧? 陆昭少说也进圈两年了。 他又不傻,自然知道张导这阵仗大概率冲着他来的,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等陆昭来到剧组,小许已经在剧组外等着了,依旧带着那双滑稽的小圆眼镜。 陆昭看着他笑了笑:“你这眼镜不错,很难认错。” 小许以为陆昭在夸自己,有点腼腆的扶了下镜框。 但他的八卦天性很快又冒了出来,小声对陆昭说:“听说张导昨天就到了,带着团队来的。” 陆昭点了点头。 他进组的时候,组里还没什么人。 制片人老顾倒是来得很早,看起来有点焦虑。 见到陆昭过来,老顾主动走上来:“小陆啊,要不今天你避避风头,老张那里我去说一下……” “不用了顾哥。”陆昭心态倒是放的很平,早晚都要来这一场。 陆昭甚至还有些兴奋。 自从和前公司签约,他很长时间没正经演过戏了。 大学时,陆昭出演过很多学校举办的话剧,也参演过导演或编剧学院的毕业作品。 进圈之后,这些机会却变得极为难得。 和靠脸吃饭相比,演戏的成本太高。 经纪公司考虑到风险,不会把这些资源给陆昭。 照理说陆昭应该也能接到一些小角色。 可惜他的脸太抢戏,与这种角色的需要不符,经纪公司也不允许他来“糟蹋”这张脸。 而且他性格不是很好,刚入圈也得罪了一些人。 于是便拖到了现在。 今天没再拖时间。 和制片人谈了没一会儿,剧组就进来几个人。 为首是个三十多岁有点矮的男人,小许在陆昭耳边提醒:“张导。” 陆昭率先走上前:“张导好,我是陆昭,很仰慕您的作品。” 不论心里怎么想,张导面上很随和,拍了拍陆昭的肩膀:“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众人寒暄了一会儿,老顾招呼道:“下面人来人往太忙了,咱别在这杵着,去楼上喝杯水!” 一群人又和乐融融上了楼。 进了楼上的房间,门一关,气氛骤然冷落下来。 房间里摆着几把椅子,一张小圆桌,显然是早就安排好的试镜点。 陆昭看了制片人老顾一眼,见张导带着其他几位导演坐下,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几人对面。 “几位导演请。” 除了张导这位总导演外,其他的导演还算温和。 应该是想卖程冕个面子,一位导演道:“小陆也别紧张,就是走个流程。” 接下来几位导演开始翻看起剧本,共同来选试镜片段。 一时间房间里静了下来,只剩下纸业翻动的声音。 陆昭紧不紧张不知道,小许站在墙角看着,手心都快出汗了。 其他几位导演商量一下,选出了个片段。 小许偷偷瞥了一眼,发现片段很长,心里又有点打鼓。 但张导左右看看,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手里的剧本递了出去。 张导圈出的片段很短。 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越是这种片段越难演。 老顾咳了一声,示意张导别太过分。 张导不为所动。 陆昭没理会这几个人之间的交流,接过剧本看了一眼。 这个片段是主角五感被封,十分低沉的一个阶段,简而言之就是眼瞎耳聋,在这时有人摸进主角的房间,来偷东西。 类似的片段,陆昭上学时演过很多,不算什么。 但放在这个剧里,却有点坑在里面。 这是个仙侠剧,主角是位剑仙。 他要把“眼瞎耳聋”的效果演到什么程度,怎么保留主角“仙”的身份,又突出这种残缺和无力感,需要陆昭自己把握。 思考了一会儿,陆昭把椅子挪到圆桌旁,模拟出剧本里的场景。 他坐在椅子里,保持着眼神乍看无焦距,又不完全无神的状态。 临时扮演小偷的副导演,朝陆昭缓慢接近。 陆昭保持着刚开始的眼神,缓慢却准确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这个动作让老顾和身边一个导演对视了一眼。 “控制力不错。” “看起来是学过的。” 小偷缓缓靠近。 在他即将从陆昭身边路过时,陆昭突然起身,抓着这人的领子按到了墙上。 老顾和几位导演小声交流:“爆发力也不错。” “仙长饶命!”小偷念台词。 陆昭没听完便抬手把人扔开:“滚!” 小偷连忙跑开。 极其强势的动作之后,陆昭独自缓缓站了一会儿,而后才转身回桌边。 他全程很少表现出“眼盲”的特性,整体气势很强。 只是在回身的一瞬,碰歪了身后的椅子。 这个细节让在场很多人眼睛一亮,连张导都摸了摸下巴,不过没有出声。 片段结束,陆昭朝导演们鞠了一躬,又对刚刚演小偷的副导演道了个歉。 老顾带头鼓起了掌:“小陆表现的不错啊,果然程总的眼光不会错。” 其他几位导演也放下了心。 这个项目不小,本该选个流量演技同时傍身的演员,奈何程冕指定了陆昭。 现在确认了陆昭的演技,就算流量差点,他们心里至少有底了。 张导没附和,只点了点头。 出了房间,小许立刻长长出了口气:“吓死我了陆哥,幸亏你表现的好。” “行了,快中午了,去吃点东西。” 说得轻描淡写,其实试镜时,陆昭还是有点紧张。 这个剧,老顾是制片人。 但陆昭很清楚,这是程冕的商业项目,他是程冕选的人。 万一表现不好,打得是程冕的脸。 项目要是延迟了,浪费的是程冕的钱。 出了剧组,刚想找个餐厅,却见到外面停了辆熟悉的车。 陆昭拍拍小许肩膀,让他先去吃饭,自己朝车子走过去,打开车门熟门熟路的坐了进去。 程冕坐在后座。 “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陆昭问。 “没必要。”程冕朝前座抬了抬下巴。 陆昭这才看到前座除了司机,还坐了个人。 应该是程冕的助理。 但程冕助理少说有七八个,穿得都差不多,背对着又看不到铭牌,陆昭也没把人认出来。 “陆先生,这里有档综艺,您看一下。” 听到这人说话,陆昭才认出来是杨甄,帮程冕处理和娱乐圈相关的事务,算是半个经纪人,现在勉强也算他的经纪人。 陆昭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我们的记忆》?” 他扭头看程冕:“你要上?上这玩意干嘛?” 这玩意儿…… 杨甄忍不住了,尴尬道:“这是近年来最火的综艺了,刚好能给《剑山》宣传一波。” 《剑山》就是这个剧组正在筹备的剧。 “你不想?”程冕问。 “你有时间我当然没异议。”陆昭说。 看来这人……是真的挺看重这个项目,这都亲身上阵准备上综艺宣传了。 这档综艺一听就是个恋综,但和普通那种一录几个月的恋综不同,嘉宾不固定,每期都会选几对恋人做嘉宾,录制一周,减出来也就是一期的时长。 不占多少时间,新鲜感还比较强,还挺受欢迎。 “嗯。”程冕点头,“具体的时间根据《剑山》的进度定。” 陆昭看了看剧组大门:“好。” 和程冕一起吃了顿饭。 回剧组时,陆昭瘫在后座刷微博。 他微博没多少粉丝,入圈快两年了,看起来多少有点寒碜。 主要因为陆昭不太配合前公司的路线,大部分时间都在剧组跑组,又很少能拿到角色。 但是陆昭微博的评论区,还是活跃着一些粉丝。 严格来说,是程冕的粉丝。 程冕已经退圈几年了,就算影响力还在,但活跃的粉丝数以及唯粉当然比不过当前的顶流。 可是撑了那么多年还活跃的粉丝,无一不偏执。 《剑山》开机,以及陆昭做主角的小道消息传了出来,陆昭的微博又热闹了起来。 陆昭翻看了两下,不由感慨:“真有精神。” 程冕瞥了一眼屏幕,皱眉。 他道:“杨甄。” 程冕冷不丁叫人名字,语气又冷,多少有那么点吓人。 副驾的杨甄一个激灵。 “怎么了,怎么了?”他转过头,就被迎面扔来一个手机。 陆昭看着被夺走的手机,多少也有点懵。 杨甄就着亮起的画面往下划了划,顿时有点无奈:“这、这是没办法的事啊。” “你的职责。”程冕道。 杨甄有些秃头:“舆论哪有控制那么干净的,而且这评论才刚过三位数……” 一直听这两人交流的陆昭觉得自己被创了。 他打断杨甄的话,认真问:“你是在嘲笑我糊吗?” 程冕朝杨甄看过去。 正在努力解释的杨甄:“……” “行吧,就当你说了个实话。”陆昭开了个玩笑,把手机从杨甄手里拿过来。 “让他解决。”程冕说。 “不。”陆昭又窝回了后座,“我要自己来。” 杨甄想了想,顿时道:“那还是我来吧。” 陆昭没理他。 对这些言论陆昭倒没什么感觉,说来说去,中心思想无非就是他配不上程冕。 甚至陆昭也能理解。 在程冕粉丝眼里,程冕就是颗长在雪山之巅的白玉大白菜。 没人能碰着,没人能染指。 每个人从山脚下抬头看,都有种安全感,白菜永远都不会是别人的。他们也没有妄想拥有白菜,只是想拥有这种每天抬头都能看到白菜的时光。 但突然有一天,他们眼睁睁看着有只虫把自己看了几年的白菜给啃了。 是个人都得疯。 很骄傲的是,陆昭就是这只虫。 还是只脾气不太好的虫。 陆昭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转头盯上了身边的白菜。 程冕不置可否。 陆昭露出了个有点狡诈的笑:“老公。” 他突然叫得那么亲密 前座的杨甄深感自己存在感太强,忍不住想跳车。 程冕抬手松了下领带,有些无奈地看向他:“做什么?” 陆昭笑得露出了虎牙,趁程冕不注意,“咔嚓”对着两人拍了张合照。 按下快门的一瞬间,程冕侧脸被亲了一下。 温软转瞬即逝。 5、反射弧 阴谋得逞,陆昭很快坐直身体,检查了下拍好的照片。 照片拍得很完美。 他二话不说编辑了条微博,发了上去。 这照片就像往深水里投了颗鱼雷,程冕的理智粉和偏执粉全炸了。 副驾上的杨甄揉了揉额角,没忍住打开陆昭的微博看了一眼。 微博最上方就是陆昭刚刚拍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陆昭微微闭上眼睛吻在程冕颊侧,而向来冷漠的程冕,在那一瞬也垂眸看向他。 很好,陆昭这招几乎在明摆着说:不是嫌弃我啃白菜吗?这就当场啃给你们看。 这条微薄评论迅速超过了四位数。 杨甄点开评论看了一眼,只见满屏都是冲天的尖叫。 别误会,不是嗑出来的,是气出来的。 这场面让杨甄想起陆昭和程冕发布婚讯的时候。 两人身份差距很大,婚讯又毫无预兆,舆论场面可比这糟糕多了。 当时程冕给他下了死命令,杨甄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但是就像今天这样,再怎么小心,还是有粉丝摸进陆昭的微博。 杨甄心想完了,陆昭一个刚入行的人,八成要被这阵仗吓到。 谁知道这小子二话不说,拉着程冕躺床上拍了张照片。 照片里,陆昭朝着镜头比了个大大的v。 照片发出去的一瞬间,杨甄都能听到程冕唯粉“biubiu”吐血的声音。 回击了一通,陆昭心情很好。 眼看到了剧组,他打开车门走下去,关门前却顿住。 “看我干什么?”陆昭纳闷地问程冕。 这人那双黑色瞳仁浅浅地望过来,不知盯了多久。 “晚上什么时候回。”程冕问。 “下午就定个造型什么的,有事吗?”陆昭说。 程冕没说什么,只是眸光依旧放在他身上。 陆昭关了车门,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但回剧组忙活起来,陆昭便把事情又丢到了脑后。 张导刚进组,和制片人需要磨合的工作很多,因此几乎一下午都在开会,不到傍晚就早早收工。 陆昭回了家,还记挂着昨天收到的积木,一进门就蹿上二楼摆弄起来。 他一玩起来就容易忘记时间,连程冕回家的声音都没听到。 直到身后房门被打开,陆昭才发现家里多了个人。 程冕走近,蹲在他身边,看他拼积木。 “今天回那么早?”陆昭坐在地板上,挑选着零件,“晚饭我在剧组吃过了,你自己吃……” 话还没说完,陆昭突然感觉身体悬空。 程冕直接钳着他的腰,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我去!你干什么?“陆昭瞪大眼睛,后背抵着墙,手里还抓着一把积木零件。 冷不丁发难的男人似乎笑了一声,呼吸打在他颈侧。 “把积木放好。”程冕拍拍他,“等会会丢。” “我……艹!” 折腾到卧室时,陆昭没忍住飙出句脏话。 “你今天疯了?”他一沾床就往被子里钻。 “早上。”程冕提醒他。 陆昭脑子像一团浆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早上什么早上?谁他妈早上惹你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两秒,伸手抽了抽被角。 陆昭打死不松手。 “洗澡。”程冕说。 “我……不洗!我、我不信你洗澡!” 陆昭明察秋毫,负隅顽抗,奈何敌方太过强大,还是被捉了进去。 两人在浴室看了两集奥特曼打小怪兽,出来后陆昭困得不行,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 又是微凉的手指触碰脸颊的感觉,陆昭刚想发火,温热的湿毛巾覆盖在了眼睛上,压下了陆昭的起床气。 陆昭伸手按住毛巾,迷迷糊糊还记得自己今天要试妆。 祈祷他今天眼睛没肿。 敷了一会儿差不多也清醒了。 陆昭掀开毛巾看过去,程冕在衣帽间里,等着他挑饰品。 “今天去哪……”陆昭有气无力拖着长音问。 “公司。”程冕道。 陆昭把毛巾又盖回到脸上,很想对程冕说,去公司您老人家就凑合凑合自己挑一个算了,干嘛还要叫他? 但转念一想,这“活动”还是他自己提的,现在要求来要求去太磨叽。 于是陆昭又掀开毛巾,随手指了支腕表。 “这个昨天戴过。”程冕提醒。 “……”陆昭手指往旁边移了一下。 谁让程冕自己买的表都长得大差不差。 过了这一通,陆昭也没心情再睡。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揉着自己的手腕和手指。 程冕有个很奇怪的习惯,折腾人的时候喜欢扣住他的手,十根手指都用力钳住。 抓犯人似的。 换好衣服,程冕走到床边。 他看了眼坐在床头的陆昭,问:“今天老实了?” “啊?”陆昭茫然。 程冕没多说什么,嘱咐一句:“记得吃早饭。” 然后便离开了卧室。 陆昭自己愣了半晌,才意识到程冕说的是昨天早上。 他翻了个白眼,这人反射弧真长,人家以秒为单位,这家伙以天为单位。 动了动腿,并没有想象中的不舒适。 陆昭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进洗手间洗漱。 洗脸池和浴缸里都很干净,应该特地收拾过。 只有镜子上留了个模糊的手印。 陆昭刷牙的动作顿了顿。 他并不排斥类似的事。 结婚快两年了,要是什么都没发生,那他和程冕至少有一个有毛病。 但在最开始,陆昭的确没想过。 那时候陆昭和程冕刚结婚,在别墅里住不惯,刚搬进这栋公寓没多久。 家里没有佣人,陆昭也不用辛苦认人。 有天晚上程冕加班,陆昭没等人,自己洗了个澡准备睡觉。 洗到一半,浴室门开了。 陆昭转头看到程冕站在洗手间外。 当时陆昭独居久了,还不习惯住的地方多个人。 他有点尴尬,抬手朝外面打了个招呼:“嗨。” 程冕本来应该是想关门退出去,被他这样一招呼,一时间尬在原地。 陆昭觉得自己说了句傻逼话。 为了补救,他又问了一句:“你来上厕所吗?” 总之情况一言难尽。 陆昭自认脸皮挺厚,可现在一想起来,还是立刻人工失忆。 具体怎么样,陆昭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就像他问程冕是不是上厕所一样,程冕很认真地问他:“可以吗?” 那天程冕常用的那瓶香水,从架子上掉了下来。 厚底玻璃瓶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带着点薄荷调的木质香蒸得整个房间都是。直到一个星期后,陆昭隐约还能从自己身上闻到那股味道。 出了浴室,陆昭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给他发了条消息,说制片人老顾和张导吵起来了,今天剧组进度又搁置,说他可以下午再来。 陆昭叹了口气。 但也知道,制片人和导演干架是常态。 他又刷了刷手机,收到了条新消息。 闪闪惹人爱:听说你和那个垃圾公司解约了?真的吗?我要买几串鞭炮庆祝! 这人头像是个金发帅哥,是陆昭的大学同学。 陆昭高中时朋友很多,大学关系却很淡,除了帮了他很多的导师,走得最近的只有这位同学了。 陆昭回他:“你庆祝晚了,早搞定了。” 闪闪惹人爱:晚什么晚,最近回国,到时候连你结婚的事一起庆祝。 陆昭和他闲聊了几句,又切回去看了眼剧组的消息。 照理说制片人和导演吵架,他这个小喽啰理应避开。 但作为老板的“亲信”,陆昭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一趟。 陆昭到剧组时,气氛虽说不太愉快,但也不算特别剑拔弩张。 看来给他发消息的那位工作人员,多少有些夸大其词。 见到陆昭,老顾倒是有点惊讶:“过来了?不是说了上午放假吗?” 陆昭又和旁边的张导打了声招呼,才道:“试个妆而已,化妆师在就可以。” 老顾和张导对视一眼,拿不准陆昭这次过来,是不是程冕催他们开工的意思。 “那行,小陆你去化妆间先忙着,等会我和老张对你的造型把把关。”老顾说。 仙侠剧的造型稍微讲究一些,不过都是提前定好的,倒也不算麻烦。 陆昭在化妆间坐了两个小时,试好了第一版造型,出去便被导演毙了个干净。 定第二版的过程中,剧组陆陆续续有其他演员过来。 等陆昭第二次出去的时候,重要的演员已经到齐了。 第二版造型,张导还算满意,调整了几处配饰,又交代了其他几位演员的妆容。 陆昭心里知道,今天晚上是要开机了。 从早上磨到傍晚,场地的大灯亮了起来。 看演员人数就知道,张导选的第一场戏,是场群戏。 小许比陆昭还紧张。 张导排了下调度,眼看其他演员就位,场记板打下。 陆昭按照调度上了场。 坐在主位上的演员一拍桌子:“住口!一个小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诸位今天过来,是要夺我机缘,还是要让我离开?” 陆昭台词一出口,小许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小许看不到导演面前的监视器,但是听现场台词,陆昭的表现是不差的。 摄像机持续运行着。 陆昭和第二位演员的对戏也很顺。 可轮到第三位演员时,张导喊了咔。 场地静了一下,但演员ng是常事,众人并没有太过在意。 但张导冷不丁站起身,扔下耳机,离开了监视器。 6、问题 气氛一下静了下来,场地里的演员们也有点茫然。 副导追着张导离开,演员们左右看看,缓缓下了场。 “怎么回事?”小许凑到陆昭身边小声问。 陆昭似乎有些心情不好,没回答。 他来到了监视器前,点了回放。 小许还是有点茫然,小声问:“这个张导,是拉肚子了吗?” 陆昭没有笑,只盯着监视器。 看了两次回放,陆昭皱眉道:“是我出了点问题。” 具体的原因陆昭没有细说,小许也没敢问。 是不是陆昭没演好他不知道,但ng一次就摔耳机走人,这个张导显然是在找麻烦。 晚上的开机不了了之。 程冕应该在加班,陆昭回到家时,灯还没开,一片漆黑。 陆昭摸黑换了鞋,坐进沙发里,稍稍有那么点挫败。 今天开机这场群戏,的确不是他擅长的。 因为他认不清人脸。 完全认不清。 或者说几乎丧失了识别人类面孔的能力。 所以他需要等对方先开口再打招呼,要求小许提醒他别人的身份,每天早上都会给程冕挑选配饰。 除了这些方式,陆昭根本分不清和自己说话的人是谁。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他刚回到姚家。 在最开始,两个家庭似乎都想纠正当年的错误,所以把他和姚一言换了回去。 陆昭觉得自己的生活突然陷入魔幻。 自己的爸爸妈妈有了别的儿子。 他要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庭和环境,进入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和两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并叫他们爸妈。 姚家对他理应是不满意的,陆昭经常能在姚太太脸上,看到那种极力压抑的嫌弃。 刚到姚家,陆昭还带着从前的衣服。 他有天换了个短袖,短袖后面破了个很小的洞。 陆昭完全没觉得是什么大事,但姚太太盯着他看了很久,带他去了商场。 中途遇到了其他富家太太。 几人去咖啡店聊天时,陆昭累得要死,没想那么多,直接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向他。 陆昭不明所以,看到别人的动作,才知道他要等身后的侍者拉开椅子。 小插曲过后,旁边一人问姚太太:“怎么没带一言出来,这孩子是……” 姚太太看了陆昭一眼,笑着介绍:“亲戚家的孩子过来玩,带他来买来两件衣服。” 陆昭不太能受委屈。 他知道姚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对姚太太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但被自己的亲妈说是亲戚家的孩子,那个年龄陆昭受不了。 当时陆昭没法火,借着去洗手间,开始了第一次逃跑。可惜没带身份证,在车站被姚力江找人拦了下来。 当天晚上,陆昭起来喝水,看到姚太太坐在沙发上哭。 这件事过去后,陆昭模糊感觉到,姚太太对他应该是有点愧疚的,也在尝试接纳他。 陆昭其实更想回原来的家。 但他又不知道怎么应对姚太太突如其来的善意。 一天晚上,他又起来喝水,看到姚太太穿着睡裙在厨房里忙活,似乎在准备第二天的早饭。 那一瞬间,陆昭心里一软,艰难地尝试着叫出了那个称呼:“……妈。” 夜很静,声音很清楚。 与此同时,二楼主卧的房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另一个穿着粉色睡裙的姚太太。 陆昭很快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 厨房里的是住家阿姨。 一直到现在,想到那天晚上,陆昭还觉得像是做梦。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认错。 只知道那天晚上,一向优雅的姚太太突然歇斯底里。 “妈?你在叫谁妈?” “你好好看看我!我才是你妈妈!不是那个佣人!” “是不是你只会把这种女人当成你妈?啊?” 陆昭的肩膀和头发都被扯得很疼。 姚太太吵醒了宅子里所有人,每个人都谴责地看着他。 起初,陆昭只以为那是意外。 不知道哪一天,他发现自己频繁认不出人。 姚力江带着姚一言来学校,这两个人陆昭一个也没认出来。 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好像出了点问题。 客厅时钟滴滴答答响着,陆昭借着月光看了一眼,已经快十点了。 记忆里那些陈麻子烂谷子的事,他早忘差不多了。 只是他以为在演戏上不会有太大影响。 他在大学演话剧,同时上场的演员也很多。 但每场话剧排练的时间很长,演员的服饰造型也基本固定,所以即使有些困难,陆昭也能克服。 他以为拍戏也差不多,至少熬过最初就好。 没想到张导挑了这样一场戏,他和第三位演员对戏时,还是慢了半拍。 窝在黑暗里一下下捏着手指。 好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演戏的机会,却遇到这种情况,陆昭有些挫败。 门外传来些许声响。 陆昭一个激灵爬起来,两步跨过半个客厅,把灯打开。 下一秒,房门打开,程冕走了进来,看到杵在客厅里的陆昭,问:“刚回来?” “嗯。”陆昭点点头,按了按眼睛,朝楼上走,“忙了一天,累死了。” 程冕看看陆昭的背影,弯腰换鞋。 陆昭洗了个澡,心情好了很多。 浴室通着衣帽间,陆昭忘了拿睡袍,直接进了衣帽间翻找。 程冕正站在衣帽间里,把早上他选的那只表摘下来放好。 陆昭围着浴巾,察觉到程冕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他顿了顿,今天晚上并没有心情搞别的。 披上睡袍披上往外走,他走到衣帽间门口。 身后的男人冷不丁问:“今天剧组有事?” “啊?”陆昭愣了一下。 程冕这位剧组的金主爸爸发话了,陆昭绞尽脑汁,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老顾和张导吵了个架,晚上开机出了点小问题,不过也都是正常情况。” 抬眸撞上了程冕那双黑而深的眸子,陆昭下意识有点心虚。 像是搞出岔子的项目负责人,刚好遇到老板来巡逻。 “其他没别了的吧。”陆昭笑了笑。 程冕又看了他一会儿,移开目光:“嗯,晚上好好休息。” 又过了一会儿,卧室里灯彻底暗了下来。 陆昭侧身躺着,在黑暗里睁了会儿眼睛。 但他今天真有点累,很快便睡了过去。 晚上陆昭做了个熟悉的梦。 梦里他在大街上走着,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脸。 第二天,陆昭照常去了剧组。 剧组的气氛比第一天更差。 昨天开机,张导直接摔耳机走人的举动,无疑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老顾过来安慰:“小陆你别当回事,老张脾气太爆了。” “张导今天没过来?”陆昭问。 一般演员被导演这样下了面子,基本都会有点退缩的心理。 老顾没想到陆昭竟然还会主动问张导在不在。 “这……”老顾沉吟了一下,只说,“今天让李导带着你们开机。” 陆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从化妆间出去前,老顾又掩了下门,低声对陆昭说:“小陆啊,实在不行,你告诉程总一下,程总的话,张导总是会听的。” 陆昭靠在椅背里,抬头盯着制片人。 他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多谢顾哥提醒。” 老顾开门的手顿了顿,也笑了笑。 他推门走出去,关上门后“嘶”了一声。 看来长得好看,并不代表脑子不好啊。 昨天的事虽然是老张搞得。 但他这位制片人,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插手。 本以为陆昭今天就会示弱,把程冕叫过来撑腰。 没想到陆昭竟然撑住了。 总导演不在,李导开机的动作很利落,又把昨天的片段拍了一遍。 老顾交代了,事情不好搞得太难看,让他适当放点水。 陆昭的表演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就是细节有些小问题,李导也没过多追究,直接喊了过。 平心而论,陆昭对戏的节奏上的确有硬伤,但运镜和剪辑上多花点功夫也不是不行,完全没到把导演气得拍桌子走人的地步。 李导看得出来,陆昭的台词和演技功底能吊打圈内一波演员。 只是《剑山》是个大项目,陆昭这个主角一下被架得太高。 喊完过之后,李导站起身想去调度下一场。 谁料陆昭走了过来,看了看监视器回放,指着一个地方说:“这里慢了点,需要重拍吗?” “你想重拍也行,我两个版本选一个?”李导问。 陆昭点了点头,又回到了场内,和其余几位演员道了个歉,再拍了一次。 看着监视器,李导叹了口气:“可惜了。” 副导小声问:“可惜什么了?拍得还是不行?” 李导笑笑没说话。 可惜了陆昭这个演员。 导演对演员天生处在压制地位。 昨天张导搞那样一出,对陆昭的伤害不小。 现在无论陆昭是不是凭本事过的,剧组的人都会以为他放水。 陆昭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张导这个总导演不在,今天没拍几场。 下了戏,陆昭心情并没有好转。 戏是过了,但达不到陆昭自己的标准。 每次和多个演员对戏,他都要先把人认出来。不光是节奏,他自己也在频繁出戏。 更糟糕的是,这部戏里,主角要经历的类似场面非常多。 卸完妆后去了趟洗手间。 手放在门把上,陆昭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这可是几千万的大项目啊……” “看样子要有麻烦咯。” 陆昭收回手,换了个洗手间。 他很清楚,张导有他自己的目的,剧组其他人在意的不是他的演技,而是想看他这个“关系户”,怎么不出所料地把这部剧搞砸。 晚上陆昭收工很早,但回家时,程冕显然已经到家了。 陆昭去了楼上摆积木的房间,拿出几份资料看着。 不仅仅是担忧这部剧,这个角色。 现在演戏上遇到问题,陆昭也在思考以后的工作。 当演员是他小时候的梦想,大学读的也是表演。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不是不能演,但在选角色这方面会有很大的限制。 如果以后情况变得更严重…… “咔嚓”房门打开。 程冕带着一身水汽走了进来。 他头发还没擦干,明显是刚洗过澡过来的。 看到程冕,陆昭以为这人又来问剧组的事,下意识坐直身体。 程冕扫了一眼他格外正经的坐姿,问:“腿疼?” “……没。”陆昭又让自己的坐姿放松下来。 想了想,他反客为主,主动道:“今天找的群演老顾不满意,但符合要求的又有些超预算,所以又嚷嚷了一场。” “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拍摄推迟了点。”陆昭抬头,笑容笃定,“不过明天就能解决。” 程冕静静听着他的“汇报”。 没有回答,也没有发问。 陆昭一时也弄不清,这人是在听自己说话,还是在发呆。 等陆昭说完,程冕弯腰拿起旁边一份资料看了看,若有所思。 他问:“和我说这些……你想当制片人?” “啊?”陆昭一时没明白话题怎么跳到这里的,有点茫然。 7、换人 凑过去看了一眼,陆昭才发现程冕看的是制片人的那份资料。 这是他进组前搜罗的。 陆昭很早就拿到了《剑山》的剧本,不仅是对主角这个角色,对这部戏多少也有些感情。再加上程冕把这部戏交给他,陆昭也不想自己什么不懂就进组。 “是啊,以后不演戏了,当制片人也不错。”陆昭半开玩笑道。 他不是停滞不前的人。 就算有一天真不能拍戏,那还有大把的事情可做。 “嗯。”程冕没有多问,点了下头,把资料放下。 第二天,张导终于回了剧组。 如果说一开始要求试镜,还顾忌着些面子,现在他和陆昭的矛盾几乎已经完全铺开,就等着陆昭撑不住,找程冕来调和。 这算是把陆昭推到了风口浪尖。 整个剧组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陆昭,想看他怎么做。 出乎意料的是,当天陆昭带了一个人来剧组。 他直接找上了制片人老顾和张导。 在这两位面前,陆昭身后的人摘下了口罩。 “乔老师?!”老顾站起了身。 乔亿很有礼貌:“两位老师好。” 屋里就他们四个人,陆昭懒得打机锋,开门见山道:“试拍了两天,我的确不适合秦风这个角色,以后由亿哥来演主角,张导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老顾吞了口口水。 张导脸也僵了。 “怎么?亿哥的演技和人气,两位还不满意吗?”陆昭问。 乔亿也配合的挑起了眉。 “那倒不是。”张导僵硬道。 他这两天针对陆昭,倒不是陆昭的演技真的没法看,而是故意给陆昭压力。 因为张导对合约上的条件不太满意,又不想失去参与《剑山》这个大项目的机会。 陆昭是程冕塞进来的人。 给陆昭施压,一旦陆昭忍不住找程冕帮忙,他在程冕面前就占了上风,顺理成章可以提出一些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可现在,谁都没想到,陆昭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转脸玩了个不要命的,把自己给换了。 让他做的一切都付之东流。 这下占下风的立刻成了张导自己。 偏偏之前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说陆昭德不配位,不配当主角。 现在陆昭找了个完全匹配的艺人,他半句反驳的话都不能说。 毕竟乔亿在圈里有作品有地位,身后还有人,不是他能随意拿捏的。 张导实在想不通,陆昭怎么会选择放弃主演这个位置? 老顾也问:“那小陆你呢?” 陆昭早有打算。 他给自己选了个更合适的角色:“我演那个妖王独半。” 老顾和张导对视一眼,见陆昭不是要撂挑子离开,也放下心来。 “妖王这个角色还没选角,小陆你要想试试当然没问题,就是戏份少了点,还有……” 陆昭看了看乔亿,对张导说:“张导,您不试试新主角的戏?” 张导被压了一头,心气不顺,但也只能走流程和乔亿到旁边的房间里。 一时间这个小房间内只剩下老顾。 老顾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心里一边是震惊,一边又有些埋怨陆昭这个年轻人不讲武德。 他转身道:“小陆,你没必要放弃主角。组里的事你应该也能看明白,老张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恰好抓住了我这个短板。”陆昭笑了一声。 老顾卡壳。 “顾哥。”陆昭语气挺认真,“我比你们更早拿到《剑山》的剧本。亿哥过来后,《剑山》的短板就补全了。我想让《剑山》拍好,你呢?” 老顾突然有些无地自容。 他是制片人,张导的心思他当然知道,他不仅没制止,还在里面掺和了两脚,为的是在张导之后自己也能捞点好处。 他们一个制片人,一个导演,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奔波。 反倒是陆昭这个出品人塞进来的演员,真心实意地为了《剑山》这部作品着想,不惜放弃了主角,去演个普通配角。 “我……这个……”老顾咳了两声,又抹了把脸才道,“程总同意吗?” 这下卡壳的变成了陆昭。 当然会同意吧,陆昭沉思着。 “想什么呢?那么严肃。”乔亿在陆昭面前挥挥手。 “这次真的得谢谢你。”陆昭回过神来。 昨天晚上他特地请乔亿吃了顿饭,就是为了问乔亿有没有时间来演这部戏。 “你送了我那么大个人情,还要谢我?”乔亿笑着摇摇头,现在还在感慨,“我是没想到,有人能把到嘴的鸭子让出来。” “演不好有什么办法。”陆昭坦然道。 乔亿盯着陆昭看了会儿,没多说,心里却有些佩服。 不是所有人意识到自己演不好,就能心甘情愿让位的。 “再说当年多亏了你带我跑组,不也送了我个角色。”陆昭说。 “那能一样吗?”乔亿叹了口气,“那个角色剪辑时戏份被删了不少,半点用没有。” “没事,今天他们可不敢删我戏份了。”陆昭调笑。 和乔亿聊了聊,陆昭深吸口气:“不能陪你了亿哥,我有点事要去办。”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开车离开了剧组,陆昭在脑海里梳理着这几天的烂摊子。 从试镜的时候,陆昭就知道,老顾和张导俩老狐狸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给他挖坑呢。 他的确是个小演员,可也是程冕的人。 一个导演,一个制片人,一个出品方的人。 偏偏人人都知道他和程冕的感情不太实在,于是他就成了那个软柿子。 好巧不巧,他又的确有脸盲的缺陷。 让乔亿来演主角,是陆昭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至少不会让程冕亏钱。 事是办好了,陆昭还是有些忐忑。 因为办得不够漂亮。 任务交给了他,偏偏他承担不起重任,还请了个外援进来。 虽说剧组工作才刚开始,但开机了才发现自己演不好,临时换演员,很难说不是他的职责。 陆昭围着程氏集团办公大厦开了两圈,这才把车停进停车场。 又坐在车里踌躇了一会儿,才雄赳赳气昂昂进了电梯,直接去了程冕办公室那层。 陆昭不常来程冕的公司,但外面的助理还是很快认出他,把他带了进去。 助理很温柔,给陆昭倒了杯咖啡,温声道:“董事长在开会,麻烦陆先生您等一下。” 进门没看到程冕那张冷脸,陆昭莫名松了口气。 他朝助理道了声谢,自己呆在了办公室里。 程冕的办公室挺冷清,只有窗台上摆了盆植物。 陆昭没什么研究,也没心情探究,只站在玻璃墙外盯着会议室。 没过一会儿,助理又进来了,不知道从哪拿了来了盘小零食,道:“陆先生,您要是无聊,我带您在公司里转转?” 助理的态度算得上殷勤。 陆昭甚至有种见到某捞服务员的感觉。 他有些好笑,问:“你是不是新来的?” 他问得直白,助理尴尬地点了下头。 “你忙你的。”陆昭看了下手机,“我不是第一次过来,别担心我。” 助理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陆昭伸了个懒腰,坐在了沙发上。 不是第一过来,也仅仅是第二次而已。 第一次,还是结婚前,他因为姚一言那条围巾,冲过来“抢婚”。 这两天压力太大,陆昭整天都在想自己搞砸了怎么办。 等被开门声惊醒,陆昭才意识到自己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目光扫了眼来人的腕表,才打招呼:“开完会了?” “嗯。”程冕走进来,“怎么不去休息室睡?” “没想睡觉的。”陆昭说。 他思忖着该怎么开口。 爸爸,不好意思,我把我自己给换了? 叫爸爸太不正经了,要不还是叫老板吧。 陆昭正要开口,却听程冕问:“吃晚饭了么?” “……还没。” 程冕打电话订餐。 陆昭酝酿着下一次开口。 打完电话,程冕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站起身来:“刚好有东西,给你看。” “什么?”陆昭被吊起了好奇心。 “过来。” 程冕牵住他的手,走出办公室,通过一个旋转楼梯,上了天台。 一打开门,陆昭就看到一架天文望远镜。 他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惊叹:“你竟然有这东西!” 大概每个男孩都有个天文梦。 陆昭还没回姚家前,高中有个天文台,但不开放。 有次他和小伙伴翻窗户爬进楼梯,撬锁跑了进去,结果发现那破学校里只有天文台,没有望远镜。 程冕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说明书翻看。 陆昭站在旁边绷了两分钟,犹豫是谈正事,还是先玩会望远镜。 在看到程冕生疏的动作后。 他终于忍无可忍,一秒上手,凑过去调整角度、对焦。 程冕勾了下唇角。 “看到月亮了。”陆昭说。 程冕站在旁边看着他。 陆昭一兴奋什么都忘了,转身朝程冕招手:“快看这个!” 程冕凑到他身边,问:“哪呢?” “你这样看……”陆昭手把着手,指挥他的动作。 玩了半天,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陆昭低头一看,是老顾的电话。 仿佛一桶冷水泼下来,他后退两步,清醒过来。 见他安静下来,程冕侧眸。 “今天来……是有件事想给你说的。”陆昭说。 “什么事?”程冕低头摆弄着望远镜。 “《剑山》我不想演主角了。有个配角我挺喜欢,演起来也比较顺畅,消息放出去也比较符合我现在的身份……” 全是放屁。 他才不管什么符不符合身份。 如果管了,当初就不会和程冕结婚,也不会隔两天发张合照来气程冕的粉丝。 他只是……演不好而已。 但这话陆昭对老顾、张导、乔亿都能很坦然的说出来,唯独面对程冕,很难说出口。 程冕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陆昭有点怕程冕问为什么。 等了一会儿,却见程冕指了指他身后,道:“有流星。” “啊?”陆昭下意识转头看夜空,“哪儿呢?” 巡逻了一会儿没找到,他才又缓缓回过头,问程冕:“你的看法呢?” “什么看法?”程冕问。 “当然是换角色的看法。”陆昭说。 程冕似乎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道:“剧本是给你的,里面所有角色,你想演哪个,就演哪个。” 8、重点 陆昭一愣,这就同意了? 白瞎他紧张那么久。 心陡然一松,陆昭朝程冕笑了一下:“放心,《剑山》会好好拍好的。” 程冕看着陆昭没有说话。 这人经常这样,冷不丁用那双漆黑且冷淡的眼睛看着人,眸光像一层厚而沉默的冰。 陆昭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天台的门被敲响了,程冕走过去打开门,是送餐的人。 陪程冕吃了顿晚餐,晚上陆昭又回了趟剧组,告诉制片人他搞定了。 老顾便着手和乔亿正式签约。 敲定这些后,正式开拍还要再等两天。 因为刚好赶上了一个时尚品牌的周年庆,到时候组里大部分演员都会参加。 陆昭没再管别的,拿了新角色的台本回了家,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连程冕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迷迷蒙蒙醒来,程冕已经去上班了。 陆昭看了眼时间,才知道自己起晚了。 床头柜上躺着新角色的剧本,还有一杯水,应该是程冕倒的。 靠坐起来,喝了口水,又扫了眼台本, 陆昭这才意识到,前段时间突然从比群演好不了多少的小透明,一步跳到担起大制作的主角,步子跨得太大,他其实是有些压力的。 现在拿到的这个配角,对他来说,反倒恰到好处。 手机上受到了条消息。 闪闪惹人爱:后天回,来接机嘛! 说着还发了个巨大的亲亲表情包。 陆昭恶心了个够呛,回道:“再恶心我就拉黑。” 他又看了眼日程,打字道:“接不了,后天品牌周年庆,要去参加。” 闪闪惹人爱:完了,你不爱我了。 闪闪惹人爱:果然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我倒要看看你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 闪闪惹人爱:能让你忘记我给你当导盲犬的多年前情谊。 陆昭把手机放到一边,任金茂发癫。 很少有人知道他脸盲的事,除了他的心理医生,唯一知情的,只有金茂。 金茂是陆昭的大学室友。 当时陆昭一个人在异国读书,不仅人不清脸,对外国人的年龄也没办法很好判断,经常连老师和同学都分不清。 但学校活动又很多,陆昭无奈之下才对室友坦白。 自那之后金茂帮了他不少忙。 洗漱完之后,金茂消息早就刷了屏。 陆昭低头一看,满屏都是一个男人的照片。 陆昭连照片也认不清,看金茂的描述,才知道这是程冕的照片。 闪闪惹人爱:好像是比我帅。 闪闪惹人爱:坦白吧,你就喜欢这口的。 闪闪惹人爱:你说的那个姓赵的高中同学,不也是这个风格? 陆昭看着金茂的消息愣了愣。 和大学不一样,他高中玩得好的同学很多。 在小县城里,很多都是和他从小打到大的,穿一条裤子的关系。 但是自从被“换”回姚家后,陆昭和他们慢慢淡了起来。 再后来他的脸盲症越来越严重,陆昭连照片也认不清,记忆里储存的别人的样子也在缓慢淡化。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陆昭和从前认识的人完全切断了联系。 现在看到金茂提起“高中”两个字,陆昭花了很长时间,脑海里才闪过一些模糊至极的影子。 “忘了。”陆昭打字回复。 金茂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陆昭刚接通,却看到朋友圈又弹出一条张导的新动态。 陆昭点开一看,火气蹭得冒了上来。 张导:有口碑的演员就是不错,不用耽误剧组时间。 现在主角刚换了演员,这条朋友圈在说谁,不言而喻。 陆昭翻了个超级大的白眼。 他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找来了乔亿来担任主角,张导要是明智,就不会再玩什么小花招。 可这家伙是咬着他不放了是吧? 在这指桑骂槐,pua他? 要不是他和乔亿的关系够铁,就凭这一句话就会起隔阂。 “挂了。”陆昭说。 金茂满头雾水:“刚接通怎么就挂了?” “有事。”陆昭说。 他挂断电话,早饭都没吃,就开车去了剧组。 再次回到剧组,虽然剧组气氛依旧微妙,但众人看陆昭的眼神却没有最初的评头论足。 陆昭二话不说,直接找了乔亿来当主角,给自己换了个小角色。 这魄力不是谁都能有的。 他演主角时只显得德不配位,现在主动让位了,却又有很多人觉得他演技没差到那一步,有些可惜了。 老顾先迎了过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朋友圈这事儿我真不知道啊。” 陆昭不爽了,打算直接找到张导硬刚,他倒要看看这人有完没完。 这时,剧组外一阵骚动。 忙活着的工作人员先是顿住,然后纷纷让开。 有的让得太急,道具都掉在了地上。 有人没忍住,兴奋的叫了一声:“谭导?” “我去,是谭导?” 就连陆昭听了这个名字火气都散了大半,化妆间里试妆的几位演员也都跑了出来。 只见剧组外走进一个五十余岁的中年男人。 男人气质温和,又带着点说不出的威严。 老顾没忍住爆了声粗口:“艹,这大牛怎么来了?” 谭闻,圈内顶尖导演,在电视剧的领域,这位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不过一年前谭闻就逐渐淡出影视圈,想要退休。 这次怎么来了剧组? 很快众人的疑惑便得到了解释。 陆昭看到谭闻身边跟了个人,看穿着打扮和胸牌,应该是程冕的其中一位助理。 助理解释道:“这位是谭导,相信大家都认识。从今天开始,谭导在我们剧组担任导演,和总监制。” 总监制三个字一出,制片人老顾面色微变,随即苦笑。 老顾还是好的。 剧组众人兴奋之后,也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往二楼看去。 二楼的楼梯处,张导呆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敬慕的笑,但这笑已经凝滞在了脸上,欲下不下,十分怪异。 谭导笑着向众人打招呼:“程总把我这把老骨头捞过来,希望不会给各位添麻烦啊。” “不会不会。”老顾回过神来忙道,“您来了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众人也纷纷附和。 只有张导没动。 谭闻的资历远高于他。 现在谭闻来剧组担任了导演,同时担任总监制。 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总导演的位置名存实亡。 从今以后,他拍得每一场戏,都要谭闻点头才能过。谭闻要是觉得有问题,他就要不断返回重拍。 剧播出后,即使他总导演的职称打在屏幕最中央,也不会有人在意。 圈外人不会关心监制和导演的区别,所有人只会关心,这是谭闻复出后导的戏。 如果这部剧大火,所有人都只会以为这是谭闻的戏。 和他这个姓张的没有任何关系。 整个剧组因为谭闻的到来欢呼雀跃,只有张导僵着脸,从剧组走了出去。 化妆间里,乔亿侧眸调侃地看向陆昭:“现在什么感觉?” 陆昭在翻箱倒柜找纸笔,抬头道:“谭导啊!我可是看着他拍的剧长大的。看能不能去签个名。” 乔亿被他这反应逗笑了:“你光注意谭导了?别的呢?” “你看没看到张导脸色。”陆昭“啧”了一声,“一个字,爽!” 乔亿失笑。 他倒是觉得,程冕能把谭导请过来,可不容易。 今早张导刚发了阴阳怪气的朋友圈,转脸谭导就来了剧组,哪那么巧的事。 程氏大厦外。 天上下了点小雨,助理打着伞送程冕出门:“十二点的会议,大概下午三点结束,已经订好了回程的机票,按照您的要求,晚上能回来。” 程冕正要坐进车子里,旁边传来了喊声:“程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周围的保镖把冲过来的张导拦了个结实。 程冕停下脚步,站直身体朝保镖示意了一下。 张导被放开,发梢湿了点,略显狼狈。 但好歹也算个有点名气的导演,被这样一拦,他也恢复了点理智,脸上强挤出了一抹笑。 “程总,当初可是《剑山》这个项目找上我的吧?您现在一声招呼不打,把谭导找过来,是不是不合规矩?” 程冕没答话,静静听着张导说话。 这个男人身上有种莫名的压迫感,他不需要表示什么,仅仅拿出沉默,就会让人莫名觉得低了一头。 张导原本以为这些天剧组的事,陆昭没和程冕说。 但现在对上程冕漆黑的眸子,张导突然不确定了。 气势不自觉弱了下去,张导苦口婆心道:“程总,您也不是第一次出品这类项目。行业内的情况您也知道,那么大的项目,前期磨合是正常的。” 说着说着,张导逐渐开始理直气壮:“我们每个人都在合理范围内追求自己的利益,剧组哪个人不是?” “磨合……” 程冕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短促地了一声。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导,冷声道:“你们怎么磨合我不管。” 张导迷茫中好像抓住了一丝希望。 却又听程冕道:“但是,你找错了重点。” 说完这句话,程冕坐进了车子。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将张导脆弱的希望砸了个粉碎。 助理和保镖陆续上了车,扬长而去。 原本拥挤的大厦门前,恢复了安静。 张导独自站在原地,满目茫然。 重点? 这个几千万的项目不是重点吗?各自的署名权不是重点?版权归属不是重点? 突然,张导想到了什么,如遭雷击。 9、金表 化妆间里。 陆昭翻看着妖王独半的台词本。 他之所以选这个角色,就是因为独半在剧本里的是只孤独的花妖,人物关系相对简单,不存在什么大场面戏份。 另外这角色的人物变化也相对完整,并不单调,算是个有魅力的配角。 陆昭翘着二郎腿,吃着薯片,很快把这点台词背了个差不多。 见他这个样子,正在试装的乔亿笑道:“看你轻松的,我可麻烦了。” “亿哥要对台词,我绝对随叫随到。”陆昭说。 “可算了吧你。” 化妆师看着两人打趣,笑了好一会儿。 乔亿做好了妆造,化妆师让张导过来看。 张导这次过来,态度好了不少,正常交流完乔亿的妆造,又破天荒询问了一下陆昭对拍摄时间的安排。 “时间先紧着亿哥,我配合他。”陆昭说。 “那好,我尽量排在白天。”张导说,临出门前又交代化妆师,“花妖的造型比较重要,妆造上多花点心思。” 说完张导离开了化妆间。 他和陆昭的矛盾几乎搬到了明面上,但不愧是在娱乐圈混出名头的人精,如今半点看不出问题。 陆昭也没多说什么,只感慨谭导的威力。 竟然能让这位张导好好说话。 看化妆师出去了,陆昭叹了口气,朝乔亿道:“幸亏消停了。” 没一会儿,化妆间的门又被打开。 这次进来的是个陌生男人,看着挺年轻,只有而是出头的样子。 身上穿了件夹克,带着股张扬气。 陆昭看了一眼。 他从穿着判断人身份的能力依旧不算强,但也看出来,这位估计是哪个有钱人家里的二世祖。 “你怎么来了?”开口招呼的是乔亿。 “你接了部新戏,我怎么能不来看看?”来人道。 乔亿转头对陆昭介绍:“周景,我男朋友。” 陆昭在前公司依稀听说过乔亿和周家的少爷有关系。 “周少好,我是陆昭。” 周景点了下头:“替我向程总问好。” 打了声招呼后,陆昭便带着小许自觉离开了化妆间。 中途老顾过来,神神秘秘拉着陆昭到角落里,说:“独半这个角色戏份少,但发挥性强,要不要让编剧给你加点戏份。” 陆昭看了他一眼,也神神秘秘朝老顾勾了勾手指。 老顾心领神会靠过去。 陆昭大声说:“我要加戏的话为什么不去演主角?” 老顾一拍脑袋:“是、是,是我糊涂了。” 谭导宣布了进组,对他这个制片人也有些影响。看到老张的境遇,他这个制片人难免也有点心虚,这才多此一举。 送走了老顾,周景也离开了剧组。 陆昭回到了化妆间,调侃道:“感情不错嘛亿哥,这才进组第一天,就特地来帮你撑腰啊。” 乔亿有点不好意思:“他年纪小,做事有点不周到,你别在意。” 陆昭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是我拉你过来帮忙,周少不放心也正常。” 那位周少对乔亿带着点占有欲,陆昭大学学过心理学,对这点看得很清楚。 正儿八经谈恋爱,这样才是正常的。 像他和程冕那样,才是纯纯的上下属。 明天晚上就是时尚之夜,所以今天剧组收工很早。 陆昭也早早回了家。 他刚回家不久,玄关便传来点动静,是程冕回来了。 陆昭抬头看过去。 这人外套脱下放在了臂弯里,看起来有点累。 “出差了?”陆昭问。 “嗯。”程冕点了下头,把领带解下来放在一旁。 他去厨房倒了杯水,而后走到陆昭身边看了一眼。 陆昭没有摆弄积木,而是在研究新角色的剧本。 “新角色?”程冕问。 陆昭点头。 虽说这只是个戏份不多的配角,但毕竟依旧是他真正出演的第一个角色,陆昭还是很重视的。 “挺认真。”程冕说。 陆昭今天心情挺好,抬头看他:“你知道这只花妖为什么叫独半吗?” 程冕问:“为什么?” “因为他只有一瓣花瓣。”陆昭说。 程冕认真点头。 陆昭盯着这人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是个笑话。” “……”程冕不为所动,没有任何要笑的意思。 陆昭反思,自己为什么要给程冕讲冷笑话。 真是脑子不清醒。 想到了白天的事,陆昭合上剧本问:“对了,你怎么想到请谭导过来?” 说着他又感叹一句:“你竟然能请到。” 程冕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早定好的。” 陆昭想了想,觉得也是。 他和程冕都没吃东西,陆昭刚想订个餐,程冕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昭垂眸,看到了“姚力江”三个字。 程冕垂眸看了眼手机,走到阳台接通电话。 陆昭愣了两秒,一整天的好心情紧跟着回落。 前几天姚力江联系程冕,估计想让程冕帮忙。 这忙程冕帮没帮,陆昭不清楚,也没那么想打听。 而且…… 姚一言最近回国的消息,程冕不知道清不清楚。 想了一会儿,陆昭便把这个问题丢到了脑后。 程冕当年可是要和姚一言联姻的人,和姚家当然有关系,这关系只要不舞到陆昭面前,他都可以无视。 程冕说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他从阳台回来,问:“晚饭吃什么?” 陆昭手机上收到金茂发来的消息。 是张照片,入目是一片金色的“鸟窝”。 闪闪惹人爱:再给你看一眼。 闪闪惹人爱:马上就要染黑了tat。 陆昭幸灾乐祸,乐不可支,一边在手机上回着消息,一边对程冕道:“没什么想吃的,你定吧。” 金茂一向很在意自己的头发,陆昭又聊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机。 结果一抬头便对上程冕的目光。 男人那双墨色的瞳仁,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他的手机屏幕,问:“在和谁聊天?” “同学。”陆昭被盯得不明所以,“明天回国。” 程冕没说什么。 晚餐后,陆昭本以为程冕今天出了趟差,大概率没兴趣做什么。 但是还是上演了一集奥特曼打小怪兽。 这人的坏毛病始终没改,食指用力扣着他的手指。 让陆昭感觉自己的手,就像是小怪兽可怜的爪爪,明明没有手指,却被强行按了出来。 当天晚上做梦,都是明天参加周年庆,结果他的手肿成了哆啦a梦的样子,非常可怕。 第二天一早,照例被热毛巾叫醒。 陆昭刚睁开眼,便掀开毛巾,率先看了看两只手。 还好,并没有真正肿起来。 程冕一如既往,站在衣帽间里。 “今晚周年庆,你去的吧?”陆昭问。 “大概。”程冕说,“看时间。” 看时间就是有可能去。 陆昭盘算了一下,今天要给程冕选个显眼点的配饰。 其实陆昭不太乐意参加类似的活动。 他认不清人,就算面前是位顶流,在他眼里和旁边的侍者也没什么区别,万一认不出来,平白得罪人。 还好大部分艺人在这种场合都会提前公布造型。 陆昭目光在玻璃柜里巡逻了两遍,伸手指向了角落里:“老公,今天你戴那个。” 听到陆昭的称呼,程冕微顿,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顺着陆昭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一块闪亮的金表。 纯金的表链,镶钻的表盘,从头到脚简单粗暴的展示着“我很贵”的事实。 程冕:“……” 这是长辈送的。 如果有可能,这块表根本不会出现在程冕的饰品柜里。 打开柜子,程冕朝这块金表伸出了手。 在手指即将触到金表时,不着痕迹地朝旁边移了半寸,想要拿起旁边的一块。 陆昭立马开始指挥:“不对不对,是金色那块。” “……”程冕认命地把表拿了出来。 陆昭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朝程冕竖了个大拇指:“老公你戴这个好看。” 程冕并不信他的鬼话,但还是把这只闪到刺眼的腕表,戴在了手腕上。 今天不用去剧组,但越到晚上越忙。 快傍晚时,小许带着造型师过来,给陆昭做了个造型。 这种时期最容易发困,再加上早上起的有点早,陆昭很快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陆昭听到造型师和小许低声商量着什么: “遮一下?” “不行,衬衫是黑色的,粉底会蹭上去。” “不低头也看不出来。” 然后陆昭感到后颈被碰了一下,传来一阵刺痛。 “嘶。”陆昭立刻清醒过来。 “不好意思陆老师。”造型师连忙道歉。 “怎么回事?”陆昭有点迷茫地问。 小许和造型师面面相觑,有点尴尬。 陆昭只好自己转身看了一眼。 几枚微青的印记烙在后颈的皮肤上,异常显眼。 陆昭自以为脸皮够厚,这会儿还是条件反射般的脸热了一下。 因为他职业特殊,程冕基本不会留下这些。 怎么那么巧偏偏在昨天搞了这出…… 婚都结了,不丢人不丢人! 陆昭赶忙安慰自己。 虽然痕迹不是很明显,又有发尾当着,但在陆昭的要求下,化妆师还是浅浅扑了一层粉。 忙活完了造型,时间也差不多了,陆昭便赶往了场地。 路上小许发挥狗仔特长,把收集到的艺人造型照全发给了他。 等会儿小许不能实时跟着他,陆昭坐在车上,只能拿出考前临时抱佛脚的劲头来“背诵”。 入场前,小许问:“要等程影帝一起吗?” “不了,他不一定去。” 能不能和程冕一起入场,陆昭并没有太在意。 他和程冕的真实关系在圈内又不是秘密,没人用“恩爱伴侣”的标准要求他们俩,要是真亲亲密密一起入场,才会惊掉媒体的眼睛。 这类场合,名气大的艺人入场顺序都是安排好的,而像程冕这种,则是无论什么时候来,主办方都非常欢迎。 陆昭自认没有在红毯上磨蹭的必要,在正式入场开始前,便随着三三两两的人群走了进去。 周围的媒体还在准备,红毯两侧还设了粉丝区。 陆昭瞥了一眼,看到了程冕的粉丝。 程冕在娱乐圈里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的粉丝数量当然比不上当红顶流,但粘性却极大。 在场的几乎都是死忠粉。 红毯外的小许也看到了粉丝区,高举着的“道长”两个字的灯牌,不由替陆昭捏了把汗。 现在程冕粉丝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红毯上的陆昭。 这简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看到陆昭一个人进场,程冕的粉丝区传来一阵刺耳的嘘声。 “赶紧走赶紧走,不要停!”小许碎碎念,恨不得把自己的腿长陆昭身上。 红毯上穿着黑蓝色礼服,五官漂亮到凌厉的青年,却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狡黠的勾起嘴角,抬起手,大方且悠闲地朝程冕的粉丝招了招手。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程冕的粉丝区上方,出现了一层怨气。 10、周年庆 小许:“……”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经纪人杨甄说陆昭难搞。 挥手打招呼还不算完,这人单手插兜,看着粉丝,随意地问:“在等程冕啊?” 小许“啪”得一下捂住脸,竟然还闲聊起来了。 听到陆昭这句话,程冕的粉丝倒是升起了点期待。 粉程冕那么多年,不可谓不辛苦。 别人家的粉丝,那是掉进米缸的老鼠,做程冕的粉丝,那是去沙漠里当苦行僧。 别说粮了,连张照片都难得。 这次周年庆,只是放出主办方邀请程冕的消息,她们便忍不住赶了过来。 但是程冕不一定到。 现在听到陆昭的话,这群粉丝表面冷若冰霜,几乎在脸上写着“快走,不想看见你!”,但耳朵却悄无声息地支棱起来。 “程冕他……”陆昭拖着长腔。 粉丝们的眼睛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挂满了期待。 “可是他没说来不来啊?”陆昭无辜道。 粉丝:“……” 粉丝气得差点把灯牌扔过去。 前面的老粉把人拦住:“冷静、冷静!毕竟是道长的人,出了事丢的是道长的脸!” 陆昭释放完了恶趣味,这才继续往前走。 虽然讨厌,但有一说一的确长得好看。 有粉丝一边生气一边忍不住咔咔拍照,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拍了好多陆昭。 于是振振有词:“等我把他p丑了发微博。” 旁边的人歪头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你给我发一份。” 说完感觉偏离了立场,又尴尬补充:“我帮你p,减轻一下你的工作。” 照片一会儿就传了一遍。 粉丝区静了下来,每个人都低头暗戳戳舔着屏幕,哦不,是在p图。 p着p着,有人“卧槽”了一声。 众人凑过去。 只见屏幕上的青年侧脸清隽,眉眼秾丽,嘴角的笑容漂亮又恶劣。 而在他偏头的一瞬间,后颈露出几块浅淡的红痕。 众粉丝:“……” 可恶啊! 陆昭心情很好地走到了红毯尽头。 他倒是不担心刚刚那一幕被媒体拍到。 和程冕有关的消息,拍到了也不一定能发,聪明的媒体早就省着力气干别的了。 场地里的人不多。 陆昭进场时脚步顿了两下,察觉到红毯尽头的一块地砖有些活动,红毯下压着点凸起的东西,有些滑。 他和工作人员说了一声,便进了场。 程氏大厦下。 程冕坐进了车子。 前座的杨甄看了一眼他的手腕。 程冕看了眼时间,道:“去周年庆。” 杨甄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程冕的手腕:“不是,你就这样去?” “有问题?”程冕挑眉。 杨甄默默转过头。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这种场合程冕只要出席就是给主办方面子,自然不用费尽心思再精心做个造型。 只是…… 杨甄没忍住,又看了一眼程冕手腕上那块足以闪瞎人眼的腕表。 程冕:“……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杨甄昧着良心说,“陆昭选的吧,挺好的。” 他这是说反话。 但不知哪句拍对了马屁,程冕竟然点了下头,说:“是。” 活动场地里。 压轴的明星也已经入场了,场内一片热闹。 陆昭在圈里熟人不多,但由于程冕的关系,倒是很多圈外人过来打两声招呼。 但陆昭竟然在晚宴见到了个意外的人。 姚一言。 会场中间放着一架钢琴,姚一言正坐在钢琴前演奏。 国外巡演之后,这还是姚一言第一次参加国内的活动。 陆昭站在不远处看着。 姚一言过来,程冕知道吗? 算了,管他知不知道。 正要转身离开,姚一言朝陆昭看过来,露了个笑。 在场没人知道陆昭和姚一言的关系,在别人眼里,这只是个普通的笑。 陆昭却一眼看出了姚一言的挑衅。 他停下脚步,继续驻足观赏。 一曲结束后,陆昭站在观赏者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地鼓起了掌。 姚一言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欣赏完姚一言的脸色,场外刚巧传来一阵呼声:“道长!!” “程冕!!” 会场中的人先是下意识看向场外,而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陆昭。 陆昭腹诽了两句,走向红毯入口准备接人。 场外的呼声持久不散,看不出那么一小撮人能那么有活力。 陆昭一边走过去,一边觉得自己早上真是多虑了。 就这个阵仗,没有那块闪瞎眼的手表,他也能认出程冕。 入口处也有人在看热闹。 一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从签名墙后跑出来,跑到红毯尽头,踩到了裙子丝带,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陆昭立马想到红毯下那块碎裂活动的地砖,连忙跨了一步过去,想要接住小女孩。 但步子太大,脚底踩到块凸起的东西。 视线一阵反转。 小女孩摔到陆昭怀里,陆昭双手护着小孩,结结实实砸到了地上。 成年人和孩子摔倒的量级截然不同。 周围一阵惊呼,所有目光都朝着陆昭看过来。 女孩以为自己闯祸了,吓了一跳,连忙跑开了。 陆昭膝盖隔着毯子砸在碎裂的瓷砖上,疼得皱着脸。 还没等他回过神。 场外红毯边的粉丝区,传来了阵阵嬉笑。 “我靠谁摔了?” “陆昭摔了?” 笑声不算恶意,但带着熟悉的嘘声。 陆昭咬牙。 他从小到大摔摔打打惯了,也不是那么在意所谓的丢脸。 但是,他不想在特定的一些人面前丢脸。 比如程冕的粉丝。 比如姚一言。 身边传来脚步声,陆昭一抬眼看到早上那块足以闪瞎人眼的腕表。 陆昭心想,我气死你们。 他伸手抓住了男人带着金表的手腕,恶劣道:“老公,疼。” 现场突然一静。 和刚刚的嘲笑与惊呼不同,骤然陷入了全然的安静。 在这落针可闻的安静中,另一道脚步声,缓缓靠近。 陆昭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了另一只同样款式的金色腕表。 他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灯光亮的晃眼,让人一瞬间恍惚。尴尬尚未降临,但那种始终萦绕在梦境里的恐慌,以无法阻挡的方式,迅速笼罩在陆昭身上。 他又认错了。 程冕站在场地入口,面色很冷。 周身气息近乎冷到结霜。 看到自己的伴侣,在大庭广众下叫另一个人“老公”。 这事说轻松轻松,说严肃也严肃。 周围有人想活跃气氛,但程冕的脸色,却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气氛凝滞之下,有些隐秘的幸灾乐祸便冒了出来。 陆昭咬住下唇,忍着膝盖的疼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周围幸灾乐祸的气息更胜,下一秒却顿住。 冷淡的男人快步走到陆昭身边。 他伸手将陆昭抓在别人手腕上的手指捏开,牢牢拢在自己掌心。 另一只手则单手扣住陆昭的腰,将人带了起来,揽在自己身边,没有松手。 “不好意思。”熟悉的冷淡声调从陆昭头顶降下,“我爱人喝醉了。” 一句话便打破了僵局。 “我爱人”三个字,笃定且充满占有,让看戏的人纷纷一呆。 一群人缓缓围到陆昭身边,嘘寒问暖。 “陆老师没事吧?” “唉,你看这个毯子,就是绊脚。” “哟,下面怎么还有块地砖活动了!” 刚刚摔倒的小女孩的父母也过来了,带着孩子来道谢。 陆昭全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直到刚刚被他认错男人小声问了一句:“陆昭,没事吧?” 声音很熟悉,陆昭一愣,反应过来:“金茂?” 金茂笑着打圆场:”你可吓死我了,老同学见面,也不至于开那么大个玩笑吧?” 气氛更轻松了起来。 有人跟着打趣:“陆老师和金先生是校友?” “金先生的学校在国外挺有名是吧?” “没想到陆老师师出名门啊……” “金茂你头发……”陆昭脸上终于能露出点笑容。 但话没说完,他便感觉腰上箍着的手骤然一紧。 陆昭抬头看过去,看到程冕的目光放在金茂的手腕上。 金茂手上,带着块几乎和他如出一辙的腕表。 宴会继续,陆昭被程冕带着入场。 气氛恢复如常,想看好戏的人只能失望。 程冕自进场后便没有松开陆昭,全场一直将陆昭带在身边。 陆昭却没那么好受。 程冕不是一直带着他,而是……一直箍着他。 有力的手臂一直放在腰间,让他移不开半寸,手指的力道隔着礼服压得他腰侧发疼。 贴着程冕沁凉的西装布料,陆昭心底的恐慌还没完全散去,便又笼罩在男人身上那股危险的、冰冷的气息中。 陆昭挣了一下。 程冕放下酒杯,黑色的瞳仁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他没放手,只是问:“去哪?” 11、吵架 “我去趟洗手间。”陆昭声音很低。 程冕依旧没松手:“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去。”陆昭抬头看着他,没有让步。 程冕黑眸盯着他,没有动。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半晌后,程冕极为缓慢地松开手臂,道:“早点回来。” 陆昭这才感觉,自己恢复了呼吸的功能。 他克制住揉按腰间勒痛的冲动,快步走向洗手间。 进入洗手间后,金茂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担忧地看他:“你还好吧?” 陆昭脸色苍白。 他垂眸看了眼金茂手腕上的表,扯出了个笑:“这表还真是你的风格。” 金茂快麻了:“我哪想到……” 话还没说完,陆昭推开他,猛地冲进了隔间。 很快隔间里传来呕吐的声音。 金茂下了一跳,连忙去拿纸巾:“回国两年,你这怎么还严重了?没接着看医生?” 陆昭手臂伸出隔间挥了两下,示意金茂别进来。 等待肠胃的抽搐停下,他这才伸手接过金茂准备好的纸巾和水。 陆昭已经有两年没这样吐过了。 他还算平静,回到洗手池边洗了把脸。 “你的那个,妆。”金茂提醒。 “本来就没画多少,卸了拉倒。” 又咳了一声,压下嗓子里的灼痛。 陆昭这才看向金茂,问:“怎么下了飞机就来这边?” “路上遇到了人邀请。”金茂有点后悔,“原本是想给你个惊喜,这下变成惊吓了。” 陆昭笑了一声。 他没办法埋怨金茂过来让自己认错,甚至有点庆幸,认错的是金茂,不是其他什么陌生人。 金茂一脸心有余悸:“我要吓死了。” “我都没死呢,你吓什么?”陆昭说。 “你对象看我的眼神,仿佛要杀了我。”金茂说。 陆昭脸上的笑收了收:“男人嘛。” 没再洗手间停留,稍稍整理了一下,陆昭便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没多久,陆昭便看到走廊尽头的程冕。 男人朝这边走过来,伸手牵住陆昭的手。 即使结婚快两年,但陆昭和程冕很少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尤其是在外面。 手腕一被扣住,陆昭下意识往回抽了一下。 回应他的是无法撼动的力道。 程冕目光越过陆昭,看向他身后。 陆昭见状介绍道:“我大学同学,昨天说要回国的那个。” 程冕没说话,只冷淡点了下头,而后伸手抚向陆昭冰凉的脸颊。 陆昭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睛。 黑眸晦暗,深不见底。 不知为何,陆昭后颈的寒毛一瞬间都炸了起来。 宴会还没结束,两人又回到了会场。 程冕好不容易到场,主持人邀请程冕上台讲话,陆昭等在台下,获得了片刻轻松。 但很快,他耳边传来一声笑。 陆昭转头看了一眼,是姚一言。 姚一言一边看着台上鼓掌,一边轻声对他说:“妈和我说,你有次连她都认错了,我还不信……” “你想说什么?”陆昭看着台上。 “你这替身当的。”姚一言开玩笑般说,“如果是我来做,至少不会把人认错。” 陆昭笑了一声,感觉有些讽刺。 很快程冕下了台,朝两人走过来。 “程总,好久不见。”姚一言笑着打招呼。 “嗯。”程冕浅浅点了下头。 陆昭看着两人的互动,没有说话。 没再宴会呆多久,程冕便带着陆昭中途离开。 车子早就等在外面。 陆昭打开门进了后座,他想着等会和程冕同坐在车厢里,自己要说什么。 但是另一侧的车门却没开。 程冕打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司机吓了一跳。 陆昭也是一愣。 “董事长您……”司机问。 程冕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这是程冕第一次,在自己的专车上坐副驾。 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凝滞起来。 车外,杨甄跑过来,没多想就去开副驾的门。 刚打开便又“卧槽”一声,把门关上。 他看看副驾,又看看只做了一个人的后座,朝司机挥挥手,示意自己打车回去。 车子开动起来,载着一整车冰冷的气息。 陆昭孤零零呆在后座。 他坐在着个配饰精致,甚至算得上轻奢的车子里,觉得还不如在外面步行舒适。 前座的程冕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一个冷淡的背影。 陆昭捏了捏手指,解释:“金茂过来是临时决定的,我不是故意把你认错的。” 说到这里,陆昭喉咙还是哽了哽,不正常地痉挛着。 陆昭深吸口气,忍住这阵痉挛。 他告诉自己,没事的。 说出来也没事的。 陆昭鼓起勇气开口:“其实我……” “咔嗒”一声,是表链解开的声音。 前座的人抬了下手,把手腕上的表,扔到了车载垃圾桶里。 金灿灿的腕表,被嫌弃地丢了过去,孤零零躺在黑色的垃圾桶中。 车窗外的霓虹灯照进来,镶着钻的表盘,在灯光折射下,发出破碎般的光芒。 陆昭突然闭了嘴。 瞬间没了说话的冲动。 这一瞬,他耳边甚至响起姚太太歇斯底里的叫声。 “……我才是你妈!” “你是不是有病?怎么能把你亲妈都认错?” 心情一瞬间抽离,甚至有点滑稽。 陆昭有点想笑。 谁能接受被亲近的人认错呢? 他怎么会以为程冕会不在意? 程冕不会像姚太太那样歇斯底里。 但是把表扔开,可能就是程冕的歇斯底里。 可惜,他就是认不出来。 即使是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车内一路安静,停在了公寓楼下。 陆昭全然冷静下来,出了电梯,打开家门走进去。 程冕同样一路沉默。 进门之后,灯还没开,程冕的手机先响了。 程冕把手机拿出来。 一室黑暗中,点亮的手机屏幕上,“姚力江”三个字非常显眼。 程冕动作顿了顿,没有换鞋,打开门,准备退到走廊上接电话。 陆昭笑了一声。 程冕朝他看过来。 陆昭靠在玄关,漫不经心道:“程冕,你这样有意思吗?不满意离婚就是。” 程冕整个人愣住。 手机铃声,在黑暗又空旷的室内回荡了一轮,才被人按灭。 “你说什么?”男人怔了一下。 紧接着便是句短促到急切的问话:“为什么要离婚?” 陆昭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 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有点冲动。 他转身脱掉礼服,套了件外套要出门:“我出去冷静一下。” 程冕手臂撑在门框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低头,黑眸盯着陆昭。 近乎执拗地重复道:“为什么要离婚?” 陆昭还是第一次见到程冕这样。 但这会儿他压着的火气蹿了上来,还带着宴会上残余的恐慌:“你他妈还问我为什么要离婚?闪开。” 他推开程冕的手臂,却被扣住了手腕。 “要去哪?” 门板“砰”的一声,在陆昭面前关上,堵住了他的去路。 宴会上那股冷且危险的气息又冒了出来,不加掩饰,甚至张牙舞爪的将陆昭笼罩起来。 “别他妈碰我!” 陆昭用力甩了下手腕,却被人扣着压在了门上。 男人的身体随之压上来:“你想去哪?” “我不想和你吵。”陆昭努力挣扎着,伸手去开门。 他脚尖刚踏出门框,腰却被揽住。 挣扎间一个踉跄。 陆昭额头差点磕到柜子。 程冕一顿,目光落在他差点磕伤的额头,浑身冷气尽退。 陆昭彻底火了:“你他妈想打架吗你?” 程冕嘴唇动了动,缓缓收了手上力道。 他松开手指,借着门外走廊里的光,能看到陆昭手腕上深刻的指印。 陆昭转身要出门。 程冕拉住他,这次拽住的是衣服袖口,力道并不重。 ”等等。”他按着陆昭的肩膀,把人推到门里。 争执一通,男人额发有些散乱,身上带着些说不出的挫败。 他哑声道:“离婚的事……再说。” “今天,你别走,我出去。” 陆昭愣了两秒,没想到他这样说。 缓慢而坚定地把陆昭推回客厅,程冕转身回了玄关。 关门前,他又转头看向陆昭:“你待在家里。” 房门关闭,挡住了走廊灯光。 四处又陷入黑暗。 陆昭在客厅呆站了几分钟,骂了声操,把自己摔进了沙发里。 黑暗裹进来。 时钟滴滴答答走动的声音,和窗外的车流声交错响着。 陆昭手臂搭在眼睛上,理智渐渐回笼,疲惫却渐渐涌了上来。 这还是他和程冕第一次吵架。 他没想到,提起离婚,程冕反应会那么大。 他今天的确有些失控。 一直隐藏的秘密,在大庭广众下差点被揭破,梦境中的恐慌流进现实,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他今天的确做的不对。 他不该提离婚,至少要等程冕先提。 陆昭想到姚一言说的话。 “如果是我来做,至少不会把人认错。” 姚一言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 实际上陆昭这“替身”当得始终有些小心翼翼。 照理来说,这不应该。 因为在程冕面前,这张脸理应是他最大的倚仗。 但如果,还有一个代替品可以选呢? 很不幸,自己是不是和程冕的白月光长得像,陆昭不知道。 但是老天开了个玩笑,他和姚一言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长得有些相似。 意识缓缓下沉。 陆昭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白天。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 起来时身上骨节“咔吧咔吧”响了一通,他一迈步,膝盖碰到茶几,顿时一阵疼痛。 陆昭又坐回沙发,揉了下膝盖。 不用说,肯定青了。 刚刚茶几上有个袋子被碰掉,他弯腰看了一眼,发现刚好踢到了缝隙里。 实在懒得理会,陆昭起身去洗漱。 回来时,门边的智能门铃响了。 这大早上谁会过来? 陆昭接通门铃,小区保安的面孔出现在屏幕里:“陆先生,小区外有人找您,您看看认不认识,我好放行。” 然后画面转了一下,露出一个中年人有些苍老的面容。 陆昭擦着头发,心想就算是熟人他也认不出来。 他刚想问这人是谁,就见屏幕里有些畏缩的中年男人抬头看了眼,说:“我就不上去了,把东西放这吧。” 陆昭一愣,丢掉毛巾趴到门铃前:“等、等会儿!让他过来。不,我这就下去!” 12、养父 陆昭弯腰帮人拿好拖鞋:“快进来坐。” “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看着面前的门,陆昌有些退缩。 “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不进来?”陆昭笑道。 “这箱子……有点脏,放外面……”陆昌又说。 但他还没说完,陆昭就抱起了箱子。 客厅里茶几还歪着,陆昭连忙过去摆正,顺手把下面的塑料袋捡起来放一边。 他转头想招呼陆昌,但一句“爸”却卡在了喉咙里。 最终只道:“……你坐。” 陆昌想推辞,还是被陆昭拉着坐下。 “什么时候来这边的,怎么不告诉我?”陆昭倒了杯热水,笑着问。 “来进货,顺便来看看。”陆昌说。 说完又补充,“你……田姨,让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陆昭看看一旁的箱子,笑着说:“嗯,上次寄的东西我也收到了。” “不是什么好东西。”陆昌赧然。 “那个……”陆昭又拿起杯子给自己倒水,“田姨身体还好吗,还有你,别太累了。” “还好,还好。”陆昌说。 说着他站起身:“我就不坐了,这就走,外面车还等着。” “等一下。”陆昭连忙转身。 他想说:“再坐一会儿没关系,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但终究没说出来,只道:“我有点东西给你们。” 说着他快步跑上楼,先到柜子里拿了两个厚厚的信封出来,又翻找了一下身上的现金,拿了个袋子裹住,和信封装在一起。 一边下楼,陆昭一边打开信封,强行扬起嘴角道:“姚一言最近回国了。” 客厅里站着的人抬头看过来,听到这句话,苍老的眼睛里有点希冀。 “他在国外巡演,这是我找人拍的照片。” 陆昭把信封里的东西抽出几张,递给陆昌。 里面每一张都是姚一言钢琴演出的照片。 陆昌顿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伸手接过了照片。 陆昭没多看,把剩下的都塞进袋子里:“这里面都是,原本想给你们送过去的,但是最近有点忙。” 陆昌还拿着照片。 陆昭把袋子递过去,笑着说:“带回去,给田姨也看看。” 陆昌执意要走,陆昭送他下楼。 看看周围的环境,陆昌说:“挺好的,还是别送了,你现在身份是不是不方便?” “哪有那么多事。”陆昭带着陆昌往小区门口走。 走动间,陆昌手里袋子没拎稳,一下掉在了地上。 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除了照片,还有一沓现金。 一片粉红,躺在了两人之间。 看着地上的东西,陆昌脚步停住。 他看看陆昭,又看看地上的钱,嘴唇抖了一下:“我……我不是来要钱的。” 陆昭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之前给你们打钱,你们都没收。” 他弯腰把地上的钞票和照片都整理好,放进袋子里,再次递给陆昌。 这次陆昌没伸手。 陆昭低头笑了一下:“……田姨她胃不好,血压还高,经常要去开药。你腰椎间盘突出,理货的重活干不了。我不能回去,以后雇个人在店里帮忙吧。” 陆昌没有动,陆昭把袋子塞到了他手里。 把陆昌送出小区,外面等着辆拉货的卡车,开车的是以前的邻居。 陆昭和邻居说了两句话,让他带陆昌把钱存上。 车子发动,陆昭朝着车窗挥挥手。 等卡车上了路,走远,陆昭才转身回去。 进了门,他坐到陆昌送来的箱子旁,拿着美工刀把箱子打开。 箱子里还是那些东西。 都是他小时候爱吃的零食。 那么多年过去,陆昭的口味已经变了很多。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极度怀念这些东西,因此从姚家跑了很多次。 那时候姚力江对他这位亲生儿子还没死心,想趁着生日,对外宣布他的身份。 但生日越靠近,姚力江和姚太太的压力越大。 甚至吃饭的时候,会用筷子打他的手,让他姿势“优雅”一点;更会冷不丁指责他的坐姿,乃至说话的腔调。 陆昭烦得要死,每次都强忍着掀桌子的冲动。 时间久了,偶尔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垃圾得不像样子。 后来他才知道,姚家刚跻身上流社会不久,急需摆脱“暴发户”的形象。 然而在生日当天晚上,就在宴会开始前,姚一言冒着雨跑了回来。 陆昭还记得那天晚上。 姚一言浑身湿漉漉的站在玄关。 家里佣人叫了声“少爷”。 姚太太转头看到姚一言,崩溃到失声痛哭,当场把姚一言揽进怀里。 姚力江也从楼上下来,三个人抱在一起。 陆昭当时没什么想法,看着这一家三口,心里甚至有点轻松。 耐心等他们宣泄完情绪,陆昭开口问:“他回来了,那我回去了?” 外面宾客已经三三两两到来,姚家里乱作一团。 姚力江很焦急,当场给了陆昭一巴掌:“你是老子的种,老老实实给我上楼呆着,什么时候让你下来你再滚下来。” 一巴掌把陆昭的火打了出来。 “去你大爷的。”陆昭骂了一句,直接掀开姚力江从姚家跑了出去。 这次陆昭成功了。 他身份证依旧被扣着,但是冒雨打了辆黑车,一路从市里回到了他从小长大的小县城。 看到那条熟悉的巷子、小卖部颜色剥落的招牌,陆昭的心情甚至是雀跃的。 他下了车跑回到家门前,小卖部的门关着。 在雨里等了好一会儿,陆昭看到他妈打着伞从远处跑过来,看到他,愣了好一会儿。 陆昭喉咙哽了好一会儿,他喊了一声:“妈!” 一张嘴,咸涩的雨水直往嘴里灌。 女人这才反应过来,跑到门前:“怎么这样回来了?” “连把伞都不打?” “你说你,就站在外面淋,不知道找个地方躲躲,感冒了怎么办?” 那时候陆昭想,死了他也不怕。 进了熟悉的铺子,从窄小的楼梯上了楼。 陆昭浑身都缓缓舒适起来。 他打开门进了客厅,看到客厅中央摆着大的生日蛋糕。 陆昭下意识雀跃了一瞬,以为给是自己的。 平时他生日只有一碗面,很少有蛋糕。 他看了好几眼蛋糕,这才被母亲推着进了浴室。 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时手里被塞了一碗热姜汤。 顶着毛巾走向自己熟悉的房间,耳边那些尖利的、带着嫌弃的话语缓缓褪去,陆昭感觉这就像是从前的每一个暑假。 他和朋友跑出去疯玩,淋了雨回家被妈妈唠叨。 然后捏着嗓子被灌下一碗又烫又辣的姜汤。 直到他打开房门,闭着眼坐向自己书桌前的椅子。 一下坐了个空。 他掀开头顶的毛巾看了一眼,发现房间里的格局变了。 曾经熟悉的东西也不见了,换上了些陌生的配饰。 闹了一晚上,陆昭很累。 但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床铺,他犹豫着要不要躺上去。 现在,这好像是别人的房间。 陆昭突然明白,外面的蛋糕,应该也不是给他准备的。 但是家里只有这一间房,姚一言肯定要住这里。 蛋糕…… 爸妈不知道他回来,愿意给姚一言过生日,也是正常的。 没一会儿,母亲推门进来,端了碗热腾腾的面。 “晚上没吃饭吧?快吃点东西垫垫。” 陆昭把碗接过来,吃第一口便像往常一样输了个大拇指,口齿不清道:“好吃!” 然后便低头把面吃了个精光,汤都没剩下。 吃完面,胃里的熨帖又给了人勇气。 陆昭靠在椅子里,抬头看向母亲,想问:“妈,我不走了行吗?” 但是母亲没回他的话。 在门边踌躇半晌,问:“雨那么大,小言跑出去了,你回来时见到他了吗?” 一声长而怪异的耳鸣刺了进来,陆昭瞬间想到姚家三口人抱在一起的样子。 像是隔了一层水膜,陆昭听到自己缓慢地回话:“哦,他……他没事,我出来时,看到他在姚家。” 母亲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瞬。 陆昭听见自己说:“——我累了,想睡会觉。” 母亲应了一声,出门前却转身看着他,似乎想问什么,但欲言又止。 可能也问出来了。 问姚一言还回来吗? 但陆昭记不太清了。 那天陆昭没有在床上睡,只窝在了书桌前,趴着睡了一晚。 也是那天,陆昭知道,不是他逃回来了就可以。 事情一旦发生,就怎么也回不去了。 那天宴会姚一言应该表现得很好,姚家似乎明白,他们更需要姚一言那样的孩子。 而陆昭整个高三都呆在学校,趁每天晚上和假期出去打工。 后来他申请了国外的学校,联系上了一位导师,申请到奖学金,便孤身一人跑到了和姚家、陆家都不相干的地方。 中间姚一言经常找他麻烦,耍些小手段。 陆昭看在眼里,并不是很想理会。 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明是陌生人,他和姚一言却被摆在了同一架天平上。连亲生父母的在意,都需要竞争才能得到。 姚一言更怕失去,所以争取得更用力。 陆昭只觉得讽刺。 拆开条脆心巧克力当早餐,陆昭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更讽刺的是,当个替身,他都要和姚一言竞争上岗。 程冕大抵和他的“父母们”一样,坐在评委席上,随时在他和姚一言之间摇摆、挑选,一旦不顺心,便可以换一个。 陆昭很恶心这种被选择的感觉,但多年下来多少也习惯了。 和程冕结婚,是陆昭做过最冲动的一件事,应该也是他唯一“赢”的一次。 虽然胜利很短暂。 但离婚是他先提的,真要走人时,多少能让他不那么狼狈。 13、制片人 随便吃了点东西,陆昭赶着时间去了剧组。 今天没他的戏份,但是要拍定妆。 剧组气氛并没什么不同,看来程冕那边把舆论控制得很好,昨晚他在宴会上摔了一跤,并认错人的事并没有发酵起来。 乔亿在换衣间,陆昭来得有点晚,敲门说了一声也进去了。 拎起妖王独半的服装看了一眼,陆昭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没忍住吐槽:“这衣服,跟穿了个彩虹在身上有什么区别?” 他表情生动,乔亿没忍住笑了出声:“注意下人设啊,花妖陛下。” 这衣服一个人肯定穿不好,陆昭无奈摇摇头,等会准备叫人进来帮忙。 他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衣,换掉牛仔裤时,膝盖上的淤伤显露出来,青紫一片。 乔亿吓了一跳:“摔了?怎么伤那么厉害?” “小事。”陆昭没在意,套上戏服,叫了工作人员过来整理身上飘飘扬扬的带子。 定妆照拍得很顺利,剧组留存了一版,把其他版本发给了演员。 《剑山》从筹拍到现在,小道消息不少,关于演员的消息也透露了大半。 为了后期的宣传造势,剧组也没让演员完全保密。 陆昭歪在化妆间冲浪的时候,听到了微博消息提示音,点开才发现乔亿发了几张照片上去。 两张是不算太正式的定妆,还有一张是趁陆昭不注意偷拍的合照。 乔亿在镜头前比了个v,后面是陆昭穿着色彩艳丽的长袍靠在化妆台上打游戏的样子。 “沉迷游戏的傻弟弟,剧组颜值担当。” 乔亿微博活粉数量很高,一看他爆照立刻围了过来。 “亿崽终于营业了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定妆照吗?是《剑山》吗!” “果然好看的人只和好看的人做朋友!亿崽的弟弟也那么绝吗!” “弟弟还在玩手机,完全不知道被拍了哈哈哈笑死!” “艹,定妆照里弟弟好攻,结果下了场是个爱打游戏的小屁孩?” “悄咪咪问一下,弟弟成年了吗[羞涩]?” “楼上醒醒,弟弟已经结婚了,对象是我[狗头]。” “楼上真的醒醒(晃肩膀),你去查查弟弟对象是谁……” 陆昭的颜值很能打,稍带攻击性的五官,刚好压住了身上服装夸张的颜色,凌厉而不显得浮夸。 很快便有粉丝顺着摸到陆昭的微博,这一波下来,至少陆昭颜粉涨了不少。 “谢了啊亿哥。”陆昭说。 “谢什么,我能演这个角色还多谢你呢。”乔亿道。 陆昭笑笑,以他和乔亿的关系也不用多说什么。 今天拍摄任务比较松,陆昭看完几场戏后,和乔亿一起吃了个饭,然后才回家。 开门前,陆昭动作顿了顿。 推开门,看到屋里灯是关着的,陆昭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程冕还没回来。 想想也是,先是被他认错。 然后他这个乙方又大言不惭,率先提出了终止合作。 程冕大概气死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 打开灯,往沙发上一瘫,陆昭这才皱皱眉,“嘶”了一声。 他把受伤的那条腿放在扶手上,卷起裤腿看了看。 过了一整天,淤青肿得更吓人了。 陆昭后知后觉想要去找药箱,瘸着腿爬下沙发时,目光却被茶几上的塑料袋吸引。 这袋子他早上起来就看到了,中途还碰到了地上,又拿起来,不过一直没打开看。 陆昭伸手拿过白色袋子,打开一看,愣住。 里面是一盒药油,还有一管药膏。 这东西……应该不是他买的吧? 所以,程冕……昨天晚上回来过? 捏着药膏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陆昭觉得他可能是回来拿换洗衣物。 顺便……带了点药。 看了一会儿,陆昭把药又塞回袋子里,卷着裤腿翻箱倒柜,把自己的药箱找了出来。 他找到一瓶制跌打损伤的药,打开刚要用,低头一看,过期了。 陆昭骂了声艹。 看看手里这瓶过期的药油,再看看桌上袋子里那瓶全新的。 纠结半晌,陆昭梗着脖子把过期的那瓶糊到膝盖上。 反正不是吃下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陆昭翘着腿,又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上。 整个客厅都是过期药油刺鼻的味道。 第二天陆昭洗了两遍澡,才隐约把那味道洗下去。 今天排了他的戏,谭导也在场,因此陆昭很认真。 这场戏是主角秦风闯进妖王的地盘,也是妖王第一次出场。 “喂,你踩到我叶子了。”慵懒的腔调响起,尾音带了点含混,听得人耳尖发麻。 秦风下意识后退。 那声音又“啧”了一声,“让你踩掉了。” 收音将这句话回放了一遍,听得在场很多人忍不住红了耳朵。 不少人有些吃惊的看着场内。 陆昭演秦风的那两场并没给人留下什么印象,但现在作为妖王独半上场,气场却一下涨了起来,看得人心惊。 那边导演喊了声:“很好,这场过。秦风去补下妆。” 陆昭松开手,乔亿立刻揉了下耳朵:“你这台词。” “怎么样?”陆昭有点得意,“我上学时台词满分。” 场外谭导走到监视器前,看了一会儿。 谭导迟迟没有说话,周围又静了下来。 看了一会儿,谭导突然道:“小陆,我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周围众人朝陆昭看过去。 这话让人心底有点犯嘀咕,不少人想到陆昭和程冕之间的传言。 谭导见的是白月光还是陆昭,这还说不定呢。 陆昭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在毕业典礼上,我和好多同学去找您要过签名。” 谭导恍然:“我记得你,你是霍顿戏剧学院那年的优秀毕业生。” 这是陆昭的学历第一次在剧组提起。 又拍了两场,去洗手间遇到谭导,又闲聊了两句:“你戏感不错,台词也好,毕业这两年没演戏吗?” 陆昭笑笑,没多谈,只道:“没什么好的机会。” 谭导大概知道圈里现状,也没多问。 临离开时,他拍了下脑袋,转身对陆昭说:“人老了容易忘事。程冕之前找我时,说你对做制片人感兴趣,让我进组之后带带你。等会有个小会,正好你过来一起听一下。” 水龙头开着。 清亮的水柱哗哗浇在陆昭手上。 陆昭愣了几秒,才回过神,连忙答应:“好,我这就过来。” 说是个小型会议,其实是制作组讨论一些经费相关的问题。 陆昭坐在谭导身后,手上记录着会议的重点,脑子里却分出了一根神经。 制片人…… 那天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而已。 那家伙什么时候和谭导提的? 忙到中午吃了顿饭,下午又拍了几场戏。 晚上即将收工前,陆昭看了眼手机,看到“姚一言回国”的消息上了热搜。 这段时间姚一言巡演结束,但一直没在国内露面。 前几天的时尚之夜,刚好走完这个流程。 陆昭没点开话题,退出微博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但他看到另一个话题又挂上了热搜的尾巴——#姚一言修罗场#。 点进去,不出陆昭所料,这话题把他也扯了进去。 热门微博是个营销号,透露出一条小道消息:姚一言要参加恋综《我们的回忆》,同期节目组还请了c姓大佬,这凑到一起,可不妥妥的修罗场。 14、婚约 这条微博只提了姚一言的名字,然后隐晦提了下程冕。 作为程冕伴侣的陆昭直接模糊了过去,乍一看像是姚一言和程冕要去参加恋综。 “修罗场”这三个字又激起了网友的兴趣,开始考古。 广场上立刻有人科普当年的往事。 程冕演的唯一一部电影《除魔》爆红时,他只接过一场采访。 主持人询问:“怎么想起来进圈演戏?” 当时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程冕,身上冰冷的气场已经初具雏形。 他抬眸瞥了眼镜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似乎身边有人提醒了一句。 他才稍稍偏移了下视线,道:“和人约好的。” 主持人来了劲儿:“是喜欢的人吗?” 镜头前的程冕又顿住了,微微垂下眸子,一片冷硬的沉默。 主持人以为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话题,刚想打个哈哈揭过去,却见面前的少年极轻地点了下头:“是。” 这段采访当年在网上疯传,每个沉浸在电影里的粉丝,看完都恨不得抱着手机跳楼。 所以,从一开始所有人都知道,程冕有个喜欢的人。 而在后来,得知程冕是程氏集团掌舵者后,这份自降身价进入演艺圈的承诺,便更加戳心。 程冕只演了一部戏便退圈,也有人猜测,是因为他的那份恋情无疾而终。 又过了两年,陆昭回国,出道。 下飞机时,两人偶遇。 当时的程冕已经彻底站在了山巅,裹着一身风雪,仿佛电影里那个无情无爱的道长蹦了出来。 陆昭跟在经纪人身后,走普通通道。 程冕带着一群助理和保镖,走向早准备好的绿色通道。 擦肩而过时,程冕脚步停了下来,看向身侧容貌张扬的青年。 他一看便看了很久。 久到陆昭也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询问:“先生,我们见过吗?” …… 周围路人拍下了这张对视,传到了网上。 那一年,有人传言程家的长辈对程冕催婚,程氏有和别家联姻的计划。 这张照片爆出来时,所有人都因为照片上程冕的眼神心惊,甚至讨论陆昭是不是就是程冕曾经喜欢的人。 但很快有人将陆昭的身世扒了个底朝天——从小生活在一个小县城,和程家的继承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又有一些“知情人士”爆料,说陆昭估计和程冕喜欢的人有点像。 再加上当时在现场的人,复述出陆昭问的那句话,证明两人并不认识。 而后另一张和程冕有关的合照,压过机场的这次对视,迅速占据了各大平台。 那是程冕和姚力江在某场宴会上的照片。 照片上,两人相谈甚欢。 程冕朝着姚力江微微点头,姚一言站在姚力江身后,乖巧笑着。 程家要和姚家联姻的消息,被这张照片盖了章。 姚一言的身份又被一顿细扒。 微妙的是,这位姚家的小公子,和陆昭真的有些相似。 舆论当即分成了两派,姚一言的粉丝认为,自家钢琴小王子就是程冕喜欢的人,白月光本光;程冕的粉丝则认为,要是真喜欢,怎么可能几年后才爆出关系,姚一言只是个纯纯的联姻对象。 两方争执不下,在社交平台每天吵得腥风血雨。 然后,谁都没料到。 程冕公布了婚讯,结婚对象是陆昭。 姚一言粉丝的白月光论当场被戳破,啪啪打脸。 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认为,以程冕的能力,会放着姚一言这个白月光不要,要陆昭这位替身。 现在两年过去。 在这个话题下,姚一言的粉丝又支棱了起来。 抓着路人科普,当年陆昭是怎么破坏程家和姚家的联姻的。 程冕和姚力江的那张合照又被放了出来,当成联姻的证据疯传。 姚一言的粉丝恨不得在合照上配字: “是某个商圈五十周年庆典上见的面。” “当天真的聊了很久!” “不信的人去翻翻道长其他场合的照片和视频,程冕什么时候对别人那么亲近过?” “我敢打包票,低头的时候程总是在看言言!” “所以某些插足别人婚约的人,真的讨厌。” 陆昭随便扒拉了一下手机页面,倒没什么特殊感觉。 他既然敢“抢婚”,就敢面对这些话。 姚一言和程冕的粉丝加起来,他都不怕。 更何况现在两方已经自己打了起来。 陆昭还挺喜欢程冕的粉丝,这群人从来不是针对他,而是平等的厌恶着所有妄想啃程冕一口的虫。 剧组里的人不知道看没看到网上的消息,都各自忙活着。 这些破事儿也不是秘密,陆昭觉得他们大抵是知道的。 就是可惜了他昨天刚涨的颜粉,这一遭下去,不知道要掉多少。 但想想自己的粉丝数量,陆昭又觉得掉和不掉也没什么区别,于是更不在意了。 他放下手机,收拾了下东西想离开。 这时一旁偷偷摸鱼的小许没忍住,骂了一声:“我去,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小许身边刚巧一个道具小哥路过,他瞥了眼小许的手机,也道:“你说错了,这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陆昭沉思了一会儿,思考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在说自己。 小许忍不住了,伸手拉陆昭袖子:“陆哥你快把程总微博转发一下!” 陆昭微微一愣。 程冕发微博了? 什么微博还要他转发,总不会是这就公布离婚消息了吧? 陆昭看了小许一眼,又坐回椅子里,打开程冕微博看了一眼。 就见程冕八百年没更新的个人微博,发了条很正式的声明。 程冕v:程氏和姚家的婚约系谣言,我的结婚对象自始至终只有陆昭一个。网传和姚家签订婚约的场合,具体情况见视频。 这微博搞得陆昭懵了两秒。 他看看那句“我的结婚对象自始至终只有陆昭一个”,又看看前面的“程氏和姚家婚约系谣言”,脑子还没完全转过来,手指便下意识点开了视频。 视频是一段监控,并没有剪辑,清晰度也很能打。 能清晰的看到,程冕从红毯处进场,一路不断有人围上来打招呼。 这个男人维持着冷淡的态度,又不失礼貌地朝周围的人点头,偶尔驻足聊上两句。 画面中很快便出现了姚力江和姚一言两人,画面紧跟着放大。 就见姚力江带着姚一言艰难挤进程冕身边的包围圈。 似乎两人挤进来的动静过大,程冕的确往那边瞥了一下,但很快便转了回来。 而后,对凑到身边的姚家父子,男人仅向平常一样点了下头,没有丝毫停顿,便继续往前走。 画面里的姚一言似乎想搭话,向前迈了一步,却被程冕完全无视。 视频只有一段。 评论区,程冕毫不客气地回应:“觉得视频不全,我可以让主办方全发出来。” 一句话震得粉丝和路人嗷嗷乱叫。 程冕发微博这一件事就足够粉丝们喜大普奔、敲锣打鼓!更何况程冕打的还是她们吵架对象姚一言的脸。 程冕的粉丝当场上天,在姚一言评论区玩起了书名文学。 “传说中的《婚约》。” “真的《聊(wan)了(quan)很(wu)久(shi)》。” “鼓掌鼓掌,恭喜姚粉重新定义亲近两个字!” “真他爹的牛逼,就见面点了个头,硬拍出张‘亲密\''''''''照,真是辛苦您蹭热度了哈!” “这也太恶心了吧,要不是程总把两年前的监控搞了出来,还真以为和这个什么言有关系呢。”小许愤愤不平道。 陆昭还在懵逼中。 他手机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是姚力江的电话。 陆昭本想挂断,但想到程冕刚刚的微博,鬼使神差地接通了电话。 姚力江有点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陆昭,程总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和程家没有婚约,你不是和程家结婚了吗?你是我的儿子,你和程总的婚约也是婚约啊……总归要认祖归宗,你干脆把身世……” 陆昭挂断了电话,茫然道:“……还真没有。” 要是有,姚力江不会给他打这样一通电话,而是会直接质问程冕。 程冕和姚一言没有婚约啊? 没有当然好。 但是要是没有…… 陆昭的脸缓缓、缓缓涨红。 小许见他脸色不对,疑惑地询问:“陆哥?” 陆昭嘴里蹦出两个字:“我……草。” 程冕和姚一言没有婚约。 那他抢婚抢了个寂寞啊?! 15、位置 行驶的商务车中。 杨甄坐在副驾驶上,骂骂咧咧地抱怨:“两年前让我帮你调了监控,要发出澄清的时候,你又变卦说不发了。这过了两年,主办方那边都删了,你又让我拿出来。” “得亏我资料都好好保存着。” 程冕沉默地坐在后座,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捅了喋喋不休的杨甄一手肘。 杨甄也感觉到车厢内蔓延的冷气,讪笑着闭上了嘴。 自从周年庆那晚之后,程冕就一直心情不太好。 如果说平时只是座冰山,那现在就是遭遇了世纪大雪崩,不仅冻人,还特么吓死人。 杨甄还记得时尚之夜第二天,他上班时在停车场遇到了程冕。 这人不知道是在哪儿窝了一晚,身上衣服没换,皱得像干巴巴的咸菜叶子。 杨甄极度怀疑程冕是在车里睡了一夜。 有次会议间隙,他们几位助理在聊一位朋友的离婚官司。 不知道哪个字惹到了程冕,这人直接推开椅子离开了会议室。 车里坐了三个大活人,却一片死寂。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是程冕的手机响了起来,听起来是视频邀请的提示音。 杨甄和司机在前座眼观鼻,鼻观心。 程冕崇尚高效交流,要么直接听电话,要么发简短明了的信息,从来不开视频和别人寒暄。 大部分也都知道程冕这个习惯,从不在他雷点上蹦跶。 杨甄从后视镜偷看了一眼,看到程冕拿出手机,没有接。 他下颌绷紧,像是在犹豫。 但程冕也没有挂断。 铃声在车厢里催命一样转。 杨甄恍惚间竟然从程冕的沉默里读出一丝逃避的味道。 最终,在铃声消失的前一秒,程冕还是接通了视频。 陆昭的影像出现在了屏幕上。 他刚洗完澡,一手擦着头发,低头往手机上看。 水滴落在了镜头上,视野一片模糊。 陆昭伸手把水滴擦掉。 程冕已经侧眸看向了窗外,表情平淡,只有凸起的喉结浅浅动了一下。 陆昭坐在桌边,酝酿了一会儿。 最终没忍住问:“那个……你和姚家没婚约啊?” 程冕这才看向镜头,身上那股凝滞的气息松了一丝。 “没有。”他道。 陆昭哽了一下,猛擦了两下头发,才道,“那、那时候我去找你,你为什么?” 程冕垂眸看他:“我没说过。” “哦对,是。”陆昭破罐破摔瘫在椅子上,“是我自己说的。” 陆昭恨不得拿着毛巾把自己勒死。 对于姚一言争来争去的小手段,他向来都是无视。 唯一没忍住争了一次,成功了,并沾沾自喜两年。 到头来告诉他,那根本不是姚一言的婚约?陆昭一整个大无语。 但这似乎又不能怪程冕,毕竟当初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现在想想,姚力江当初估计根本没想到程家的继承人会向他打招呼,再加上程冕被催婚的传言,于是自我脑补程冕看上了姚一言。 谁知道人家打招呼只是出于礼节,根本没有联姻的心思。 陆昭把毛巾拿下来,露出湿漉漉的脸颊。 他看了眼屏幕里满目平淡的男人,捏着毛巾甩了甩,想了想,问道:“你不觉得我和姚一言有点像吗?” “什么?”程冕皱眉。 他极少有表情,因此偶尔露出些嫌弃的表情,便极为明显。 不可否认,陆昭一瞬间心情很好。 他和姚一言摆在一起。 姚一言永远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姚家需要一个优雅、彬彬有礼的儿子撑门面,陆家可能也更在意实际的血缘。 就算是陌生人,比起他,也更倾向温柔的姚一言。 程冕这种更偏向他的反应,让陆昭觉得有点稀奇。 “没事了,挂啦。”陆昭说。 “等等。”程冕制止他。 “什么事?”陆昭问。 程冕盯着屏幕里的人看了一会儿。 很显然,某人已经将前几天的争吵,彻底丢在了脑后。 手指敲在皮质扶手上,沉吟了一会儿,程冕尽量冷静地问:“你提的离婚,还要坚持?” “啊?那个啊。”陆昭顿了两秒。 他其实不在意程冕的白月光是谁,是活着还是死了。至于找不找替身,等白月光回来后怎么解释,那是程冕自己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陆昭只是厌恶那种和姚一言摆在一起,被人选择的感觉。 现在,姚一言明显不符合程冕的要求。 那他为什么不能继续这份“独一无二”的工作呢?至少这是姚一言永远没办法抢走的身份。 陆昭找了个借口:“和综艺都签约了,消息也放出来了,离婚不太好吧。” 这句话说出来,商务车里的气氛顿时一松。 “嗯。”程冕点头。 不知是再附和“离婚不太好”,还是鸽了恋综不太好。 陆昭靠在椅背里,朝程冕露出个张扬的笑:“老板,直到你不需要我之前,这个位置我可以一直坐着吧?” 程冕黑眸隔着镜头瞥了他一眼。 陆昭了然,改口道:“老公!” 程冕放松了身体,道:“在家等我。” 这就是答应了。 陆昭笑着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 车子还在行驶中。 前座的杨甄收到了条消息,对程冕说:“赵老夫人说想你了,问你过段时间有没有空去一趟。” 程冕仅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车窗外霓虹灯如水般涌来,又褪去。 距离回到a市,还隔着一天的工作,和一趟航班。 今天牵扯到了两年前的监控,程冕难免又想到了那一天。 程家和姚家联姻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除了姚家自己的参与,大抵是程家某个长辈的手笔。 程冕坐在办公室里,头也不抬地交代:“当天监控,调出来。” 话落,秘书将前台电话接过来:“董事长,前台有人找您。” 没有预约,一概不见。 他正因为秘书的失职皱眉,便听秘书道:“他说他叫陆昭,和您认识。” 程冕的动作停下。 停顿了几秒,他才道:“让他上来。” 话刚说完,又道:“算了,我这就下去。” 说着便起身,扔下一屋子人,走出了办公室。 见面地点在一楼的会议室。 进门前,程冕下意识抬手,正了下领带。 他推开会议室的门。 身材颀长的青年半坐在会议桌上,脚尖垂地,正弯着腰无聊地摆弄着桌上的地球仪。 听到开门声,口口声声说认识他的青年抬眸看过来,扯了下嘴角:“是程总吧?” 程冕站在门边,没进去,也没说话。 陆昭垂眸念叨了句:“应该是。” “有事?”程冕问。 青年低头笑了下,那双漂亮到刺眼的眸子朝他看过来,说:“那天在机场,你看了我很久。” 一瞬间,程冕感受到了心脏停跳。 但陆昭很快便转过了脸,手指继续拨弄着桌上的地球仪。 “喂,程冕。”他道,“既然你总要结婚,找个看着顺眼的不更好吗?” “我知道你对我没感觉,这样我才没什么心理压力。”说到这,青年自嘲地笑笑,开玩笑般说,“你要真喜欢我,我倒不敢来了。” 程冕的心脏缓缓下沉。 他侧眸看向会议室的玻璃门,问:“你想说什么?” 他听到青年直奔正题:“和我结婚怎么样?” 程冕转头盯住陆昭。 “我比姚一言更像吧?”青年依旧在笑,他举起双手在身前打了个叉,“保证不给你添麻烦,这不比你扶贫姚家轻松多了?” 程冕有种沉入梦境的错觉。 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带来一种让人沉醉而满足的压迫。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好。” 16、民政局 陆昭有认真想过要不要当制片人。 他依旧更想演戏,但是如果有一天真的演不下去,制片人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谭导要出去办点事,刚好陆昭拍完了今天的戏份,秉持着不去白不去的想法,也跟过去学习了一趟。 回来时,刚好路过民政局。 看到熟悉的路段,陆昭又想到了自己和程冕结婚之前。 他自己找上程氏集团,两句话敲定了一场惊掉所有人眼球的婚姻。 虽说是自己主动的,但陆昭并没有什么真实感。 这些有钱人结婚前总要签这个协议,那个协议,他以为要拖拖拉拉很长时间。 没想到第二天,程冕便找了过来。 当时陆昭还在跑组,每天忙忙碌碌却蹭不到戏。 听说外面有人找他。 陆昭出去,看到一辆沉稳的宾利。 车窗开着,冷淡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右手夹着烟垂在窗外,听到声音,冷沉的目光随意瞥来。 陆昭一如既往认不清人,心里却猜出了答案。 八成是昨天他见到的那位程总,圈里神话似的影帝。 没等陆昭打招呼,男人熄了烟,道:“上车。” 同样冷淡的嗓音压过来,似乎因为抽烟,带了点不明显的哑。 陆昭确认了来人,也没多说,打开车门上了副驾。 车内的空间很隐秘,没有其他人。 只飘荡着淡淡的烟味,是特质的烟草,并不呛人。 烟味之下,压着男人本身的味道,冷而沉稳。 陆昭手指勾着安全带,有些不自在。 程冕发动了车子。 他没说去哪,陆昭也没问,只伸手捏了捏外套的口袋。 里面装着身份证和他的户口本。 车子行驶的路线慢慢变得清晰,陆昭回国还没多久,但是知道前面有个广场,广场对面是民政局。 眼看着路线逐渐靠近,陆昭才终于有种自己要结婚的意识。 同时一丝忐忑涌了上来。 陆昭一手捏着口袋里的证件,一边装作不在意地扭头看着窗外。 实则心底有点说不清的后悔。 后悔是不是太意气用事,太冲动了。 姚一言挑衅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为什么这次就忍不了,把人家未婚夫给抢了? 还有些莫名的担忧。 从今以后,他要负担起这份陌生的“工作”吗? 如果是十八岁以前,陆昭根本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可能会给人当替身。 思绪突然打住。 摩挲着口袋里那张小小的卡片,陆昭又觉得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十八岁以前他手里什么都有,包括父母独一无二的宠爱。 而现在的他,根本没什么好失去的。 一路忐忑了半晌,车子缓缓停下。 陆昭做足心理准备打开车门,发现外面不是民政局,刚刚离开的剧组。 程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绕了回来。 这人一路一言不发,仿佛就是心血来潮,想带他兜个风。 陆昭心想,这家伙肯定是忘了带户口本。 第二天,程冕又过来了。 这次上车时,陆昭转头看向自己这位陌生的“未婚夫”,提前问了句:“额……你证件带了吗?” 程冕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问的那么直白,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陆昭任他盯着,心里腹诽,看什么看,到底带没带啊? 然后他看到程冕打开抽屉,给他看了一眼驾驶证。 陆昭哽住。 他不知道是程冕会错意了,还是他会错意了。 但这一次陆昭没有走神,仔细盯着路段。 的确是去民政局的路。 在靠近民政局最近的红绿灯路口,程冕车子缓缓减速。 陆昭不争气地也又紧张了起来。 可是,程冕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转向,变道,在路口左转掉头。 民政局又缓缓远离。 陆昭一颗心抛起来又落下去,有种被耍了的茫然。 他看不懂这位程影帝是要干什么。 驾照都拿到了,总不是要在这条路上练科三吧? 第三天,再看到这辆宾利,陆昭很想抬脚踹过去。 他熟门熟路打开车门做进去,但是没去前面的副驾,而是直接打开后座车门窝了进去。 像前两次一样,车里有股淡淡的烟味。 前座的男人似乎惊讶于他这大摇大摆把他当司机的行为,一时间没有发动汽车。 陆昭昨天琢磨了一晚上,大抵搞了明白。 这位程影帝估计也在犹豫要不要和他结婚。 毕竟放下良知找替身,应该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陆昭有些不耐烦,直接道:“程总,我每天在剧组帮忙很累的。先在您这睡一会儿,您什么时候想好了要结婚,咱们俩就去领证,不结就把我送回来。” 车子的后座很舒适,陆昭睡了一路。 这一次,车子停下来时,陆昭看到了民政局的大门。 前座当了一路司机的人下车,绕到后面打开车门。 看着睡得头发乱翘的陆昭,男人垂眸,低声道:“给过你两次机会。” 车子拐过民政局前的红绿灯。 坐在副驾的小许忍不住道:“陆哥,您对这段路挺熟啊。” 陆昭笑了笑:“多来几次当然会熟。” 不仅熟,他连红灯一共几秒都数过。 把小许送回去,陆昭今天的事情也差不多办完了,直接开车回了家。 客厅里还静悄悄的。 陆昭往沙发上一坐,膝盖又碰到了茶几,疼得他“嘶”了一声。 楼上卧室的房门应声而开,程冕走了出来。 陆昭捂着膝盖抬头看过去:“你在家啊?” “嗯,刚到。”程冕下了楼。 陆昭刚准备卷裤腿的手又停住,按住了膝盖。 受伤的第三天,正是难熬的时候,手掌下的皮肤还肿胀着,一碰就疼。 程冕已经走到了近前。 他把手里的酒杯放下,看看陆昭的膝盖:“伤怎么样?” “没多大事。”陆昭说。 程冕盯着他没动。 陆昭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样看人。 像是冷冷注视着猎物的捕食者。 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遮掩,反正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要坦诚相见。 陆昭再次想卷起裤腿,却发现今天穿的是条没弹性的牛仔裤,裤脚卷到小腿已经是极限了。 犹豫了两秒,他解开腰带,想把受伤的那只腿抽出来。 只抽出一条腿,还要顾忌着布料不要磨到伤口,实在是有点艰难。 陆昭正想放弃,一边站着的程冕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裤脚拽了拽。 陆昭连忙伸出手拉了下,好歹保住了另一条腿上的裤子。 虽然并没有什么必要…… 程冕没理会他的小动作,低头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 前两天的磕伤不仅没消,现在变得愈加吓人。 整个膝盖都不正常地肿胀着,颜色青紫,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突兀。 程冕转身去看茶几上的袋子。 袋子拆开了,但药油和药膏都完好无损地躺在袋子里,没有拆封。 “我用的那瓶。”陆昭指指旁边已经拆封的。 他又解释了一句:“之前买的,不用多浪费。” 程冕瞥了眼他的伤口,拿起拆封的药油看了一眼,抬眸道:“过期了。” “哦是吗?”陆昭抬眼去看墙壁上的时钟,“我没注意,怪不得不管用。” “咔哒”。 程冕把药油放回茶几上,厚底玻璃瓶和大理石茶几相触的声音挺刺耳。 陆昭捏了下牛仔裤上的金属扣。 姚太太经常说他粗鲁,不懂礼仪。 陆昭曾经是真不知道她嘴里说的贵族礼仪是个什么东西,但程冕应该属于很懂的那类人。 这个男人可以做到任何动作都轻缓又不失优雅,吃饭时勺子不会碰到瓷碟,放杯子时也悄无声息。 再加上他不爱说话。 陆昭老怀疑,如果这家伙愿意,完全可以把生活演成默片。 所以,即使程冕日常面无表情,但只要他不高兴了,总能从一些细枝末节里,强势地展现出来。 就比如现在。 看了看被放在一边的药油,陆昭思索着该怎么哄老板开心。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程冕坐在沙发上,朝他招了下手,道:“拿来。” “什么?”陆昭茫然。 “腿。”程冕直接伸手把他受伤的那条腿捞了过来。 指腹和皮肤相触,陆昭还没条件反射的蜷腿,膝盖便已经搭在了程冕腿上。 男人没看他,只伸手拿过那盒新的药油拆封,倒在手心,两手合上把药油暖热。 陆昭静静地看着他做这些。 这些步骤其实陆昭也会,只是懒得做。 但是看别人做不一样。 他小时候皮得要死,整天爬高上低,摔摔打打,往往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就青一块紫一块。 有时候摔疼了就一路嚎着跑进小卖部。 小卖部柜台上始终放着一盒红色的药油,味道很刺鼻。 他妈或他爸在看店,见到他嚎着进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店里还有个小板凳。 陆昭经常坐在那个矮凳上,看着父母用手把药油暖热,揉在他的伤处。 又呛又辣的药味散发出来,因为染上了体温,又显得有些温和。 程冕抬眸看了陆昭一眼,两手毫不客气的按上了淤青。 “我艹!”陆昭仰天嚎了一嗓子,什么温馨的童年回忆都扔到了九霄云外。 嚎完之后,他近乎虚脱地抓住程冕的肩膀,也顾不上什么上下级了,直接问:“程总,你是想杀人吗?” 程冕手上动作没停:“现在知道疼了?” “疼疼疼!”陆昭连忙点头,疼得抽气,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你手劲儿怎么那么大?” 他妈当年要是用这种力道,他恐怕是活不到现在。 “是你拖太久。”程冕道。 陆昭膝盖疼得全身都跟着蜷起来,双手紧抓着程冕的肩膀。 拖了三天的淤伤碰起来简直要人命。 他又觉得喊疼太丢脸,死咬住了牙关,但还是忍不住一下下的抽气。 过了一会儿,程冕动作停住,伤口顿时只剩下热烫。 陆昭满头都是汗,问他:“涂好了?” “没有。”程冕道。 他黑眸盯着陆昭额头的汗水,平淡道:“你别喘。” 17、腕表 陆昭顿住,气氛一下变得微妙起来。 他抽了抽腿,程冕按住,手上又倒了点药油继续揉。 这次力道轻了很多。 陆昭手指揉着牛仔裤上的金属扣。 距离上一次一起看“灾难片”,也只过去了四天。 不是很长的时间,但可能因为中间吵了一架,间隔便显得特别长。 时钟“嗒嗒”走着,陆昭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但似乎因为周围太静,又或者是因为程冕那句话,陆昭耳朵里总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还有程冕的呼吸。 即使刻意压得很轻,还是十分清晰。 忍了一会儿,陆昭没忍住,抱怨:“你刚刚说的什么话,你不喘气试试?” “没你喘得厉害。”程冕说,依旧是平时冷而平的音色。 陆昭被噎了个结实。 他动动脚,想把腿给抽回来。 稍微一动,脚却踢到了个温热的石块。 行动快于思绪,陆昭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尖便条件反射地踩了一下。 下一秒,他的脚踝被按住。 …… 一直到晚上躺在被子里,陆昭还在琢磨这件事。 程冕不愧是找替身的人,多少是有点变态的。 他疼那么狠,嚎得跟杀猪似的,这人竟然还能有反应。 翻了个身,看到身后安静闭目的人,陆昭又翻回来。 最牛的不是这个。 而是这家伙都这个样子了,还能硬撑着面无表情洗个澡,一切如常地上床睡觉。 这他妈是道长吗?是个忍者吧? 《剑山》开机之后,已经进入了正轨。 有谭导在,进度推进得很快,三个月便能杀青。 陆昭的戏份也很快进入了尾声。 监视器屏幕上,自恋至极的妖王被秦风挟持。 “干得不错嘛秦风。” 明明处于劣势,妖王依旧一派优雅,他悠闲扇了下扇子,“可惜本尊的容貌享誉三界,你带我走不出妖域。” 秦风皱眉想着办法。 妖王笑道:“任何法术都对我的本体无效。” 追兵在前,秦风左右看看,伸手抓了把淤泥。 妖王脸上的笑容凝固:“你想干什么?” 秦风木着脸泥糊了妖王一脸。 漆黑的淤泥在俊美至极的脸颊上滑落。 妖王整只花僵住。 之间那双始终藏着讥笑的狭长眼眸睁大,变成可爱的猫眼,甚至晕出了泪花。 他嘴唇哆嗦两下,竟然显得恶劣又可怜。 “对,就这个特写再补一下。”谭导说。 这种最后再返回去补镜头的事也常见,陆昭依言又被抹了一脸泥,站在场地里酝酿情绪。 补完这个镜头后,妖王的戏份基本结束。 杀青的第一天,陆昭睡了个懒觉。 奈何前几个月的生物钟太强大,他还是不到六点就醒了,窝在床上玩手机。 程冕在衣帽间里。 身前是放着名表的饰品柜。 饰品柜里缺了一角,之前放着那块金表的格子一直空着。 程冕在饰品柜前逗留了一会儿。 陆昭趴在枕头上打游戏,没往那边看。 程冕回到衣柜旁,将刚打好的领带拆下来,又换了一条。 “k.o!” 陆昭打完了一局,很快又响起了下一局开始的音乐。 他没对程冕新挑的那条领带发表意见,也没有要给程冕选腕表的意思。 上班时间要到了,程冕没在耽搁,打开饰品柜随意拿了只表戴上。 “记得吃早饭。”程冕道。 “嗯,好。”陆昭一边打着游戏,一边点头应了声。 卧室的房门打开又关上。 陆昭转头看了一眼,一不留神,手机上就传来游戏失败的音效。 没太在意,也没有了再来一局的性质。 陆昭起身去洗漱。 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进了衣帽间,趴在程冕的饰品柜上看了看。 袖扣领带夹什么的码得整整齐齐。 放表的格子里空了两个。 一个是程冕刚刚拿走的那块,一个是周年庆那天,陆昭选的那块金表。 那天晚上,程冕坐在副驾驶上,把那块和金茂撞了的表摘下来,扔在了车载垃圾桶。 现在说不定早倒掉了。 后来他们没再提过吵架的事,相处一切如常,但陆昭再也没有给程冕选过表。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提不起兴趣。 《剑山》杀青,《我们的记忆》这档综艺也开始了新一期的宣传。 这档综艺每一期的录制时常只有短短的一个星期,所以能请到的大牌嘉宾很多。 和陆昭同期录制的,就有三组。 一组是同样为了宣传过来的乔亿和周景,另一组是知名歌王,还有一组便是姚一言。 和前三组不一样,姚一言并没有官宣的伴侣,只是和另一位当红明星进来做试行伴侣。三对情侣再加一对假情侣,这也是节目组为了制造热度,耍的小心机。 官方宣传一出来,各大娱乐论坛就炸了一波。 八卦小能手:大家看《我们的记忆》官博了吗?喜大普奔,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位再次回圈。 遍地是瓜:艹,爷青回!竟然是道长? 新手上路:有没有人科普一下,道长是谁?程冕不是个爸爸吗? 遍地是瓜:哎……楼上知道吗?现在大火的腕儿,当初都给道长当过配角。演一群莺莺燕燕妖魔鬼怪,但是没有一个能让道长动心。啊啊啊啊越禁欲越戳人懂不懂! 老阿姨:真是绝了,自从他退圈以来,圈里所有禁欲的男明星,加起来抵不上他一根头发丝。 想当年我恨不得每个月都去道观里上香,就为了求老天爷开眼,让程冕演个爱情片。最好还是那种撕心裂肺、卑微至极,最后还爱而不得的角色! 遍地是瓜:阿姨你愿望也算实现了,程冕上恋综了(点烟)。 路人刚讨论没多久,很快程冕的死忠粉也飞速赶来。 生是道长的人:有粮了有粮了!ps:要是没有陆昭就好了(微笑) 死是道长剑侠魂:家人们!沙漠里下大雨了,死守着墙头没有爬的奖励来了!ps:要是没有陆昭就好了(微笑) 道长唯爱苍生:啊是恋综?为什么不是电影!算了,饿那么久不挑了,希望节目组能出道长单人版。 我是苍生:没关系,我可以拿个贴纸把陆昭遮住。 慢慢其他粉丝也混了进来,看到程冕的粉丝那么嫌弃陆昭,乐不可支。 i言-黑白琴键:就是,没有陆昭就好了,陆昭在这个阵营里简直是拉低格调。 生是道长的人:滚! 死是道长剑侠魂:滚! 道长唯爱苍生:滚! 我是苍生:滚! i言-黑白琴键:?你们特么有病! 陆昭一边刷论坛一边笑。 他伸手拽了一下程冕,给他看手机:“道长,你粉丝真可爱,不会是你请来的水军吧?” 程冕没领略到这种可爱,皱眉看了一会儿,把他手机拿过来,说:“把网址给杨甄,让他把帖子删了。” “删了干什么?”陆昭觉得很没趣,“删了我怎么看热闹?” 看他看得起劲,程冕也没说什么,把手机还给陆昭。 接过手机时,陆昭瞥了眼程冕的手腕,愣了一下。 程冕的手腕是空的。 前几个月,即使他不给程冕选,程冕也会自己挑一个戴上。 这段时间,估计是知道他没有早上选配饰的兴趣,干脆也不打扰他睡懒觉了。 和程冕结婚那么多年,陆昭很清楚,这人只要不是周末休假,手上都会戴表。 就像正常人出门要穿鞋一样。 而且估计是出于上流社会默认的准则,程冕的腕表每天都不会重样。 有次陆昭问他为什么。 程冕说了两个原因,一是有人会以为程家的经济出了问题;二是他不喜欢别人以此来揣测他的喜好。 陆昭听着觉得又奇葩又有趣,直感叹贵圈的规矩真多。 但他没想到,今天去录制综艺,程冕竟然没戴? 18、我介意 车子又行驶了一会儿,到了节目组订好的拍摄地点。 这次节目组选择的是一个漂亮的小县城,商业不算很发达,高楼大厦也不多,从路上一眼望过去,还能看到郊外的田地。 这样的环境让陆昭一下想到了自己长大的地方,心情跟着稍稍雀跃起来。 当然这股雀跃只持续到下车。 其他三组嘉宾到了两组,一组是陆昭不认识的歌后齐辛和她老公,另一组就是姚一言那对试行情侣。 主持人简单介绍了一下,便留给嘉宾们一起寒暄。 姚一言已经和齐辛那边打好了关系,没有多做犹豫,便朝着陆昭这边走了过来。 “程总,陆老师。”姚一言笑道,“之前粉丝说了点不太好的话,也是我们团队没有管理好,希望两位不要介意。” 程冕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消息。 这个男人平时几乎将礼节融进了骨子里,但因为他够冷,站得也够高,即使做出这种不搭理人的举动,也没有任何突兀感。 陆昭听着姚一言这句话,打心底觉得这人厉害。 被程冕当着全网的人下了面子,再见面时依旧能这样毫不在意地打招呼。 陆昭自认做不到,至少他现在一看到姚一言,就立刻想到自己“抢假婚”的乌龙,一边替自己尴尬,一边替姚一言尴尬。 姚一言还在等他们回应,脸上的笑容挑不出任何错处。 齐辛那边看了过来。 客厅里几架摄影机放着,镜头对着他们这边,如果陆昭没记错,嘉宾刚到场这会儿,应该是直播。 现在随着《剑山》的宣传,陆昭也有了点名气。 他知道姚一言的意思。 这人最擅长玩这招,把人高高架起来,让人不得不做出他想要的回应。 陆昭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艺人身份。 然后他指了一下程冕,开口道:“他不介意,但是我介意。” 程冕转头朝他看过来,眉梢微挑。 客厅里气氛因为陆昭的话有些尴尬。 旁边的工作人员拿着手机,看着屏幕的表情很精彩。 陆昭不用想就知道,直播上肯定炸了一波。 刚开场就来个高能撕逼,节目组应该额外给他打钱。 陆昭牵起程冕的手,仰脸朝姚一言露出个不客气的笑:“姚老师,没人喜欢自己老公被当做别人的未婚夫对吧?更何况这婚约还是个没影的事?” 姚一言笑容僵在了脸上,隐隐咬了下牙。 但很快他表情变的低落,带着点不明显的委屈:“是,陆老师别生气,我以后会注意的。” 陆昭早料到他会露出这个表情。 之前在姚家哪次都是这样,姚太太一看到姚一言这个表情,就会立刻发疯。 因为对这个场景太过熟悉,现在看到这一幕,陆昭半分生气的感觉都升不起来,甚至连想吐的冲动都淡了。 这时,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我介意。” 陆昭一愣,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姚一言也是一僵。 程冕低头看看被陆昭握住的手,抬眸看向陆昭,又重复了一遍:“我介意。” 陆昭暗骂了声艹。 弹幕上已经炸翻了。 程冕只说了三个字,就掀翻了姚一言泡的茶。 而且这人,全程只看着陆昭,没有看姚一言一眼。 “艹!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艹!这还是曾经那个道长吗?” “尝试翻译一下,我介意=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咳,替姚一言尴尬,当事人都说介意了……” 节目的第一场直播,不光是火爆,这是连屋顶都炸翻了。 以至于主持人不得不下场缓和气氛。 最终还是乔亿和周景两人迟迟赶来,才彻底把刚刚那茬揭过去。 直播结束,程冕带着助理去楼上放行李。 陆昭在客厅里转了两圈,跑到乔亿那边串门。 乔亿今天之所以来晚,是因为参加了个颁奖典礼,靠着他上一个角色,拿到了视帝的奖项。 “亿哥?奖杯在哪,给我看看行吗?”陆昭说。 他和乔亿很熟了,乔亿也想和人分享,直接打开箱子把那座水晶奖杯拿了出来。 奖项不算大,但是得来也不容易。 陆昭毫不掩饰羡慕:“真好,哪天我也能拿一个。” “这还不容易,程总一句话,你想拿多少拿多少。”周景推开阳台的门进来,插了句话。 “小景。”乔亿斥了一句。 见周景进来,乔亿把手里的奖杯放好,朝陆昭歉意地笑笑。 陆昭看看周景又看看乔亿,倒没生气。 他敏锐的感觉到,周景那句话应该不是说给他听的。 周景出了门,乔亿揭过这个话题,对陆昭眨眨眼:“来的路上,我看直播了。” 陆昭顿时想到程冕冷不丁那句“我介意”。 乔亿调侃地看着陆昭。 陆昭说:“牛逼吧?我只能怼怼人而已,程影帝一开口,能让所有人都下不了台。” 乔亿让陆昭这异常坦荡的态度弄得愣了一下。 陆昭还在吹:“我估计当时导演都在怀疑,他那句‘我介意’是不是在内涵节目组借着话题炒热度。” 说曹操曹操到,乔亿这边的房门被敲响了两下。 程冕站在门边,朝乔亿点了下头。 然后看向陆昭:“过来看看你东西放哪。” 陆昭依言走过去。 等两人走后,乔亿抬头看了眼时间。 距离陆昭来他这边串门,总共没有五分钟。 这么急着来找人? 乔亿摇头笑笑。 这两人还挺有意思。 陆昭回到房间,看了眼衣柜。 衣柜里空间还有大半。 但这栋节目组准备的别墅,每间房子空间有限,跟他和程冕住的复式公寓不能比,程冕叫他过来询问他的意见也正常。 不过陆昭对衣物不怎么在意,对奢侈品更不感冒。 他随便打开箱子把衣服挂进去,刚想关上衣柜的门,却想到了什么。 程冕在窗边打电话,右手拿着手机。 他似乎想看时间,习惯性地抬起左手看了一眼,又把左手放下,插进口袋里。 陆昭看看他空荡荡的左手手腕,随手翻了下程冕那边的行李。 没有装饰品的盒子。 这家伙真一块表都没有带。 陆昭盯着衣柜里的衣服看了一会儿,才把衣柜门关上。 很快别墅里安静了下来。 陆昭和程冕各自洗漱完,关了灯上床睡觉。 小县城郊区的夜晚很静。 但是陆昭有点认床,睁着眼皮撑到半夜才睡着。 第一天来到录制现场,嘉宾们都起得很早,只有陆昭那组没过来。 别墅的装修很豪华,配饰是某个高奢品牌的赞助,华贵乃至奇巧,很符合普通观众对豪门的想像。 嘉宾们来到了餐厅。 入目就见餐桌上摆着几个金色镂空带花纹的物品,看起来像是带底座的金蛋。 歌后齐辛有些好奇,凑过去看了眼:“这是什么?” 姚一言在旁边落座,笑道:“是赞助方准备的水壶吧?” “水壶?”齐辛有些惊奇,“这东西没看出来怎么倒水啊?” 姚一言嘴角勾了勾,拿起一个金色的蛋,手上不知怎么动作的,只见这只蛋的外壳像花瓣一样展开,露出了里面的壶嘴。 在场众人一半司空见惯,一半感到惊叹。 姚一言的搭档借机撒狗粮,感叹道:“你怎么什么都会?” “这种壶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也挺稀奇,后来家里多买了几个,用用就习惯了。”姚一言轻描淡写地说着,给在场每个人都倒了杯水。 周景明显会玩这东西,直接拿过来一个,给自己和乔亿倒了水。 乔亿看出姚一言身上那股隐晦的炫耀,也没去凑热闹。 这场的人都是人精,这摆弄起来那么复杂的水壶能摆在餐桌上,说不定是谁的手笔呢。 厨房的早餐是工作人员们准备好的。 又过了一会儿,陆昭下了楼。 看到众人都在客厅里,打了声招呼:“都起那么早啊?” “程影帝没和你一起过来?”乔亿搭话。 “他早起了,晨跑去了吧。”陆昭说。 他随意惯了,自己在桌边坐下。 这边天有点干燥,陆昭昨晚半夜才睡着,喉咙干得要死。 “这是什么?水壶?”陆昭拿起桌上的蛋。 乔亿暗道了声不好。 这水壶看起来的确很高级,如果姚一言刚刚没演示也就罢了。 现在姚一言表现了那么一通。 程家又是知名的豪门世家,陆昭作为程冕的伴侣,难免被人盯着。 要是打不开这个壶,就显得难看了。 更何况现在节目组搞了个噱头直播,连事后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乔亿在桌下踢了周景一脚,示意他救场。 周景抬眸看了一眼,继续靠着椅背玩手机。 陆昭的确不知道这个蛋怎么玩。 但他研究了一下构造,看出外壳是弹簧连着的,于是找到了靠近壶嘴的那片外壳,用手尝试掰开往外倒水。 姚一言笑了一声,笑声有些刺耳。 陆昭顿住动作看向他。 他站起身走到陆昭身边,道:“陆老师,这东西不是这样用的,你这样会弄坏。” 说着他把壶从陆昭手里拿过来,再次优雅地把壶打开,倒了杯水,看着陆昭的眼睛,递了过去。 “陆老师,下次不会的话,可以叫我。”姚一言又歉然补充,“这种东西程总肯定玩腻了,也可以让程总来帮你。” 淡淡的火药味蔓延开来。 现在是直播时间,不用想就知道弹幕上是什么样子。 陆昭刚睡醒的茫然褪去。 他看看姚一言,顿时知道这人在玩什么把戏。 的确戳中了他的软肋。 这些豪门世家里常见的东西,陆昭都很陌生,格格不入的陌生。 餐厅里静了下来,只有无声的打量。 陆昭把面前的杯子推远了点。 虽然已经离开姚家很久,这一瞬间,陆昭还是回忆起刚回到姚家时的手足无措。 他本不觉得自己不会这些有什么问题,可周围人评判的目光,依旧让人感到不适。 客厅的大门打开,是程冕回来了。 他走到餐厅,拉开陆昭身边的椅子坐下。 餐桌气氛有些尴尬,每个人都静静吃着自己的东西。 陆昭也是,只是没动面前的杯子。 程冕面前的杯子还空着。 姚一言笑着提醒:“程总,壶里有热水。” 程冕伸手把壶拿起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朝程冕看过来,陆昭吃饭的动作也顿了顿,没有去看程冕。 毋庸置疑,姚一言和周景都会的东西,程冕没道理不会。 但是……只听“咔嗒”一声。 程冕伸出两根手指,直接把外壳掀开了。 和陆昭一模一样的野路子。 一桌子人都呆了一下,程冕抬眸:“有事?” 众人:“……没。” 19、请教 姚一言握紧了手中的叉子。 同样的举动陆昭做,是没教养,不入流。 但是程冕做,没人有胆子这样说。 他能指正陆昭做事来彰显优越感,但谁都没有资格说程冕。 再贵重奇巧的玩意,程冕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只是程冕这样做,难免显得他之前的刻意展示,像是在镜头面前耍猴。 第一天节目组只让嘉宾熟悉熟悉环境,没安排特殊的拍摄任务,到了晚上才将各组情侣的分工说明。 这个度假小屋的居住要支付报酬,每组伴侣里有一个要外出打工去赚积分,而另一个也有自己的特殊任务。 晚上众人出去逛了逛,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陆昭洗漱完躺在床上,认床的那股劲儿还没过去,明明困得要死却睡不着。 再加上早上的事,他情绪其实有点低落。 程冕出了浴室,站在一旁擦头发。 陆昭趴在枕头上看着他。 大概真的有人,一举一动都是高贵的。 或者说,高贵的标准,就是以他而定的。 “关灯?”程冕走到开关前问。 “关吧。”陆昭说。 在程冕去按开关时,陆昭眼角余光瞥见个黑影。 他转头一看,当即道:“卧槽,你不要动!” 程冕不明所以,但停下了动作。 “那、那……”陆昭指着程冕身旁的帘子。 上面趴着一只拇指大小的蟑螂。 陆昭立刻不困了,看看蟑螂,又看看一旁站着的程冕,觉得有点滑稽。 程冕这人的存在,就让人感觉他天生应该出现在高档、干净的场所。 而现在,他两步以内的地方趴着只大蟑螂。 程冕也看到了,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身边会出现这东西,表情空白了一瞬。 陆昭缓缓从床上爬起来,去摸拖鞋:“它会飞,你小心啊。” 话刚落,就见这只红棕色的美洲大蠊,直接对着人飞了过来。 程冕依旧变无表情,却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很难说是嫌弃还是恐惧。 陆昭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 程冕皱眉看向他。 陆昭笑着把他拉到身后:“这个我擅长,让我来。” 话落瞅准时机,一拖鞋盖过去,把蟑螂给嘎了。 “怎么会有这东西。”程冕揉了揉额头。 “今天别墅里做了饭,闻到味道都出来了呗。”陆昭把蟑螂尸体处理好。 做完这些,他站那没动。 程冕提醒他:“洗手,睡觉。” 陆昭转头,有点好笑:“大哥,你不会以为这玩意儿就一只吧?” 程冕脸上又出现一丝空白。 陆昭关了灯,打开手机手电筒。 床底下立刻又窜出来两三只,陆昭快狠准,单脚跳着解决了。 等了半小时,确定没有蟑螂再出来,他这才去洗了下手,上了床。 刚刚的蟑螂大概给了程冕很大的震撼,这人盯着床看了好一会儿,迟迟没有躺上去。 陆昭没忍住又开始笑:“你不睡我睡了?” 程冕挣扎了两秒,才像往常那样坐在床上。 忙活了一通,陆昭认床的毛病并没有好转,躺在床上依旧睡不着。 他已经有几年没有打过蟑螂了,小时候倒是经常半夜蹲点。 蟑螂这东西,真正不害怕的都是勇士。 陆昭打起来很顺手,打完了后知后觉有些起鸡皮疙瘩。 身侧的人没有动静,陆昭悄悄支起身,打开抽屉摸索了一阵。 “找什么?”程冕问。 冷淡的音色在黑暗中很清晰。 “你还没睡啊?”陆昭问。 程冕翻过身,侧躺着看他。脸上表情好像在说:“怎么可能睡得着。” 陆昭问道:“你带没带耳塞?” “我睡觉打鼾?”程冕问。 “没。”陆昭想了想,觉得独怕怕不如众怕怕。 他躺下身,对程冕道:“咳,我小时候被蟑螂爬到脸上过。” 程冕:“……” “没骗你啊。”陆昭认真道,“我还听说这玩意会往人耳朵里钻,所以睡觉都捂着耳朵。” 程冕:“……没带。” 陆昭没办法,只好用纸巾团了两个球,塞进耳朵里。 他又团了两个,递给程冕:“你要吗?” 程冕似乎挣扎了一会儿,认命地把纸巾接了过去。 两人这才又躺下睡觉。 但是耳朵被塞着并不舒服,纸巾团成的球稍微一动就在耳朵里悉悉索索地响。 陆昭本就失眠,这下更睡不着了。 他翻了个身。 “睡不着?“程冕问。 “嗯,这东西塞着不舒服。”陆昭说。 程冕叹了口气,转身面对着陆昭。 “过来。”他道。 陆昭不明所以,但还是往中央靠了靠。 床很大,他和程冕之前都是各睡各的,除了特殊时刻,基本互不打扰。 现在拖着枕头挪到中央,两人距离立刻近了起来。 陆昭想问程冕要干嘛,就感到程冕伸出手,将他耳朵里的纸团拿了出来。 而后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温热的掌心盖住耳廓,带来一种类似温柔的错觉。 “睡吧。”程冕说。 他阖上了眼。 两人躺的很近,陆昭盯着程冕看了一会儿。 这人又冷不丁睁开眼看他。 “看什么?”程冕问。 陆昭心说你眼皮上是装了雷达了? 想了想,他坐起身,伸手拉了下程冕:“你过来。” 程冕早被蟑螂搞得毫无睡意,这会儿顺着也从床上坐起来。 陆昭穿好鞋子,拉着程冕出了卧室。 别墅里静悄悄的。 其他几组嘉宾和工作人员应该都睡了。 澄明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探头往外看,能看到窗外的路灯。 偶尔一声遥远的车鸣闷闷传来,并不扰人。 陆昭带着程冕摸黑下了楼。 程冕不知道这人心血来潮要做什么,跟着走过去,才发现陆昭带他进了餐厅。 靠在餐桌旁,陆昭伸手拿了桌上一个金蛋,递给程冕。 “这个东西,你会开的吧?”他问。 程冕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向陆昭。 陆昭身上那股浅淡的乖张褪去,眉眼柔和了些许。 他抬眼看过来的样子,像个受了委屈,又悄悄全藏在心底的落寞少年。 “早上不是开过了?”程冕垂眸。 陆昭手指搭在他手腕上:“你肯定会,姚一言和周景都会。” 程冕叹了口气,手指在底座上按了两下,壶的外壳展开。 陆昭新奇地看了一会儿。 “那你早上为什么和我一样开?”陆昭问他。 程冕指尖收了一下,外壳“啪”的一声合上。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思索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但问话的人却自己找到了答案:“也是,现在咱俩是一伙的,你肯定要帮我。” 程冕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陆昭把壶从他手里拿过来,摆弄了一会儿。 又疑惑地问他:“你当时不在场,怎么知道我是怎么开的?” “用脑子想想就知道。”程冕按住外壳,像早上那样掰了一下,“你肯定用最直接的方式。” 陆昭噎了一下,忍不住有点脸热。 他辨白道:“正常人肯定都会这样开好吧?” 程冕嗓子里又溢出一声笑。 陆昭又拿着这个蛋型的水壶摆弄了一会儿。 然后他把水壶放到程冕手里,仰着脸问:“道长,能教我怎么开吗?” 程冕没多说,抓住他的手放在底座,按着他的手指动作。 陆昭这才知道,这玩意底下有个凹槽,要按进去,再顺时针围绕底座旋转一圈,外壳才能打开。 “我去。“陆昭抱怨,“好好一个水壶搞成这个样子,急着喝水还不得渴死。” 程冕倒是挺赞同。 觉得掌握了诀窍,陆昭把壶拿过来,想自己试试。 外壳上一处有点锋利,程冕怕割到他的手,伸出手指挡了一下。 他指尖碰到陆昭的手背,陆昭一缩手,壶掉了下来,又被捞住。 这动静有点大,程冕手指僵住,垂眸看着陆昭。 “吓了我一跳。”陆昭说,“我还以为哪里没做对,你要抽我。” 程冕皱眉。 陆昭语气像是开玩笑,但其实不是。 他刚回到姚家时,一边觉得格格不入的陌生,一边又对各种陌生的东西有些好奇。 例如茶几上的八音盒,车里的点烟器。 十七八岁的少年,看到复杂的东西忍不住就想拆。 但姚太太很反感,即使没有外人在,看他碰一下也觉得小家子气。 陆昭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十八岁了还能被人打手背。 从前陆昭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他在学校里挺聪明,动手能力也强,长得也还算好看。 但来自亲妈的嫌弃,还是让陆昭克制不住地自我怀疑。 他慢慢克制住了这些好奇心,也没了探索的兴趣。 不看,不碰,也不想呆在这种环境里。 拿起水壶自己试了一次,外壳成功展开。 陆昭像是个拿到新玩具的孩子,摆弄了好一会儿。 夜已经很深了。 程冕站在一旁看着,没笑他幼稚,也没催促。 过了一会儿,抱着玩具的陆昭抬头看向程冕。 对上程冕的眼睛,他又低下头。 “做什么?”程冕问。 陆昭手指摩挲了一下水壶雕着细致花纹的外壳,轻声问:“以后……遇到不会的东西,我可以请你教我吗?” 程冕整晚一直在思考。 是什么让他记忆里那个张扬的少年,问出这样一句有些卑微的话。 20、嫌弃 又是打蟑螂,又是玩玩具。 陆昭第二天早上不出所料又起晚了,连程冕都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 两人出门时,对面房间开着门。 齐辛正在帮她老公选领带。 她手里拿着两三条,往人身上比划:“这条不行,那条也不行,你事儿那么多我不选了。” 说着她作势要走。 她老公笑着说:“你不选我就不戴呗。” 陆昭一出门被塞了嘴狗粮。 听到两人的对话,更是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 程冕在他身后,不知想到什么,也顿在那里没动。 陆昭转头,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对上,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而移开。 动作同步,相当有默契。 楼下,节目组已经准备好了抽签,四组里每组都要选出一个人来挣钱养家。 说是抽签,也只是走了个过场,节目组已经提前问过他们的意见。 齐辛那组是他老公出门。 陆昭这边,自然不会让程冕这位“老板”出去打工,所以自告奋勇。 姚一言也不会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 乔亿那组,陆昭本以为周景这位二世祖会尝试改变一下形象,没想到是乔亿出去,周景继续选择当大爷。 四个人离开别墅,动真格似的来了场洒泪告别。 到路上,节目组才开始让几人选工作。 小县城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太过显眼的工作,最显眼那份是姚一言的,是去餐厅弹钢琴。 陆昭感觉这大概是这县城里最贵的餐厅了。 为了节目看点,节目组选得都是需要见人的工作。 陆昭随便看了看卡片,挑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去小卖部看店。 这小卖部开在一所学校旁边,上学时冷冷清清,一到放学就会很热闹。 陆昭打量了一下这家陌生的小店,进门打了声招呼。 店主是为年老的妇人,正在织毛衣,听到声音,带着老花镜从柜台后看过来。 陆昭站在店门口,看着这一幕愣了很久。 “饮料在左边的柜子里,自己拿。”店主说。 陆昭这才回过神来,踏进店里,说:“婆婆,我是来帮忙的,之前应该有人和你提过。” “哟。”店主把老花镜摘下来,“是个那么俊的小伙子啊,那这几天生意好喽。” 都是节目组提前谈好的工作,不会太累。 陆昭穿上了小卖部的围裙,往柜台后面一站,接替了店主的位置。 店主预料的不错。 中午放学第一波学生过来后,几个初中的小姑娘看到陆昭就是一愣。 陆昭名气不大,但胜在长得好。 结账时,说了两句话,为首的两个姑娘就红了脸。 没一会儿又是一堆穿着校服的学生涌进来,一边假装挑着东西,一边偷偷摸摸往陆昭这边瞟。 人一多结账的时候就忙。 店长以为陆昭这样的明星肯定会手忙脚乱,怕他弄错价格,在一旁看着。 谁料陆昭很熟练,对各种小东西的价格基本也有数。 “能算清账吗?”店主调侃。 陆昭:“……婆婆,我大学生。” 婆婆看他一眼:“大学生也用计算器啊?” 陆昭:“……” 到了下午放学,来的人更多了。 陆昭一边结账,一边遇上空了的货架便补上。 几个初中的男生打闹的声音传来,追着个女生进来店里。 女生有点窘迫,但还是仰头和几个男生呛声。 没一会儿男生进来,要把女生拉走,起了点争执。 陆昭在家里看点时,对类似的场景很熟悉。 他手上算着账,头都没抬,只道:“那几个男生出去,别在我店里闹。” 挑事的男生看到陆昭这位陌生人,梗着脖子道:“你谁啊你,口气那么大?” 陆昭趁着拿东西的动作,抬头瞥了这几个中二男生一眼:“想闹可以,你们几个把名字住址给我,我亲自上门找你们,怎么样?” 他眉眼凌厉乖张,说话语气很淡,却十分熟稔,似乎对类似的场景司空见惯,更有一种属于成年人的压迫感传来。 几个混混以为他要去找家长,闹了个红脸,灰溜溜走了。 店里在场的女生几乎全红了脸。 店主看着乐不可支。 陆昭第一天过来,来看热闹的人很多,店里东西一下空了大半。 店主年纪大了,陆昭怕她晚上上货费力,临下班前主动要求去了趟仓库。 店主有些不好意思:“在前面忙就好了,后面这里有点乱。” 陆昭倒没觉得有什么。 他检查了一下箱子,把货架上的东西都补齐,动作熟练又麻利。 店主看得啧啧称奇:“你看起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干起活来倒是利索。” 陆昭听得一愣,失笑:“我算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 填满了货架,陆昭看到仓库有几个大箱子摞在一起。 箱子很重,以店主的年龄,想把上面的箱子搬下来应该不容易。 “这几个箱子需要我帮忙理一下吗?”陆昭问。 店主见他随和,便点头:“能搬得动吗?上次卸货的人不知道怎么想的,把箱子码成这样,我搬不动又够不着,放了有两个月了。” 陆昭没多少,走过去把摞在上面的箱子搬下来。 箱子里是那种劣质的香水,里面估计有瓶子破了味道窜得到处都是。 陆昭忍着味道把箱子放好。 店主凑过来也闻见了:“哎你瞧瞧,到处都是味儿,不好意思,都给你粘身上了。” 陆昭袖子蹭了把脸。 看店主太过不好意思,他道:“没事,我都习惯了。” 店主看着他有点迷惑。 陆昭从来没有和别人谈过自己曾经的事。 但现在,或许是环境太过熟悉,又或许是店主让他想到养父母。 陆昭一边搬着箱子,一边说:“我家里就是开店的,我小时候经常在家里帮忙。” 他转头朝店主笑笑:“这点味道没什么。” 的确不算什么。 陆昭小时候,流行一种带香味的文具,那香味不仅劣质刺鼻,闻久了还有点熏脑子,但在女生群体里很受欢迎,所以家里进了很多。 他家地方小,有时候仓库放不下,就放在晾衣服的阳台上。 有很长一段时间,陆昭每件衣服上都是那股味。 小县城人没那么多规矩,陆昭身上是香又不是臭,所以周围同学虽然经常调侃,倒也没说什么。 不过陆昭倒是记得,自己的确因此被人嫌弃过。 他有个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叫胡广。 陆昭和胡广关系特别好,从小搭伙干坏事,皮得整条街都赫赫有名。 一直到初中,陆昭和胡广都是同班同学。 到了高中后,两人分到了邻班。 陆昭无聊时经常串班找胡广去玩。 他人缘好,在隔壁班玩得也挺熟。 有天晚自习不上课,胡广拉着几位同学偷偷摸摸打牌,陆昭占了个陌生人的座位补眠。 他那天穿的衣服就是这样,带着股浓郁且劣质的玫瑰香。 胡广调侃他:“你一个大老爷们天天顶着这味儿,也不难受。” “滚。”陆昭踹了一脚胡广的凳子。 一旁玩牌的同学笑道:“胡广你这就不懂了吧,咱昭哥要是身上不香,哪那么多女生喜欢?” 说着同学凑过来问:“哥,昨天给你送情书的女生,你答应了吗?” 胡广恍然大悟,深以为然:“陆昭,把我衣服也带你家里一件呗。” 陆昭没理这群傻逼,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他昨晚帮忙卸货,熬到了很晚。 胡广也和旁边的同学说:“别理他,让他睡。” 但陆昭很快还是被吵醒了。 教室后面的铝合金门变了形,每次打开,下框都会和地板发生摩擦,发出“支呀”的噪音。 陆昭没起来,眼睛从手肘的空隙里往后看了一眼。 一个陌生的身影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 少年很高,身形瘦削,影子被教室里的灯光拉得很长。 陆昭视线绕过臂弯,盯着看了一会儿。 不认识,但很特殊。 他们学校的校服是藏蓝和白色相间的运动款,开学那么久,大部分人校服外套白色的部分,都多少有些暗沉。 但这个人不是。 他身上的外套,几乎白到发光,是那种冷然的白。 学校里校服查得很松,其他人身上的校服要么松松垮垮,要么干脆没穿。 但这人外套穿得规规整整,拉链拉到了领口最顶端。 只有两手的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白且瘦削的腕骨。 视线里的人逐渐靠近,放大。 最终那片洁白的衣角出现在陆昭眼前。 来人抬手,少年清瘦的指骨在桌板上敲了两下。 冷淡的音色从陆昭头顶洒下:“起来,我的位置。” 21、请求 “哎,你别叫他,空位那么多去别的地方坐又怎么了?”胡广插话道。 陆昭从桌子上坐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伸了个懒腰。 他靠在后桌的桌沿,仰脸看向身边站着的人。 少年黑眸像淬了冰,半垂着薄薄的眼皮,视线居高临下地洒下来,带着点目中无人的味道。 陆昭打了个哈欠,站起身。 换了个位置,陆昭也没了补眠的兴致,接过胡广手里的牌玩了一把。 脑子里却在思索,学校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帅逼。 那人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刚坐定便倏尔皱了眉。 一群人还在玩牌,没注意角落里的事。 突然“噌”的一声,是窗户打开的声音。 晚上的冷风不讲道理地吹进来,冻得人一个哆嗦。 陆昭捂住手里的牌,朝窗户看过去,刚巧看到少年收回的手。 教室里的人都看了过去。 处于视线中央的人,毫无所觉,或是觉察了也根本不放在心上。 开了窗户,这人皱着的眉并没有松开。 他起身走到讲台,拿起值日生准备的消毒水,回到座位上。 水雾喷洒在桌面、凳子上,将陆昭刚刚碰过的地方,覆盖了个遍。 很快,刺鼻的消毒水味,盖过了那股萦绕不散的、带着体温的玫瑰香。 一班里的人愣了大半。 窗边的人表情依旧很淡,看不出明显的厌烦,但动作的意味却溢于言表。 那人将消毒水放回讲台,路过陆昭时扔下一句:“别坐我位置。” 陆昭捏着手中的牌,骂了句艹。 程冕和周景还呆在别墅里。 大厅的投影屏上正播放着《剑山》的样片。 影片的最后一集,妖王独半和主角秦风同时陷入险境,独半为了救秦风受了重伤,绝丽的容貌都失了颜色,苍白无比。 秦风咬牙背着奄奄一息的独半,在悬崖峭壁上艰难上行。 多么情比金坚的一场戏,放出去不知道要赚多少眼泪。 但沙发上的两位全都面无表情,仔细看还有点丢了老婆的不爽。 “这什么垃圾剧情,拉低格调,不剪留着干嘛?”周景嗤笑一声。 程冕没理会,面无表情继续往下看。 周景受不了乔亿那张脸和别人“亲亲我我”,转身打了个电话。 他打给乔亿,没人接。 又打了一次,依旧没人接。 周景脸色立刻沉下来。 身边的助手凑过来解释:“可能是工作人员要求,录节目时不能接电话。” 周景把人推开,又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端的人把乔亿的工作地点、动向以及见了什么人都事无巨细交代清楚,周景脸上那点戾气才消下去。 他回到沙发旁坐下,朝程冕笑笑:“程总见笑了。” 周景打量了程冕一会儿,道:“不过程总应该能理解,喜欢的小玩意儿总要握在手里才放心。” 程冕不置可否,只是抬手关了投影仪。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带着摄影机过来,走到程冕身边道:“程总,这会儿您有空吗?该拍您的部分了。” 程冕抬手想看一眼时间,看到空荡荡的手腕又放下,和拍摄组一起出了门。 毕竟是恋综,除了陆昭那边有任务,程冕这些留在别墅里的人,要想办法给外出养家的伴侣准备一件礼物。 礼物的获得,也需要积分来换。 不过不是像陆昭那样系统的工作,做些小任务就可以。 因为后期剪辑给力,甚至这任务是否真做都没有关系。 程冕来到的是一处花田。 现在季节有些晚了,但花田里依旧零零星星开着玫瑰。 一进花房,带着温度的玫瑰香扑面而来。 程冕找到花农,询问礼物需要的积分。 跟着过来的工作人员,以为程冕要送陆昭一捧玫瑰。 听着似乎的确是程冕这类人的偏好。 鲜花好看,浪漫。 主要是不复杂,也不需要多用心。 只是如果要凑够九十九朵,需要的积分很多。 这位程总八成不会自己动手挣积分,所以剪辑程冕这部分的时候,要费神了。 但是出乎工作人员预料,程冕问的不是九十九朵玫瑰的积分。 而是一朵。 工作人员忍不住腹诽这位程总的小气。 听程冕和花农交流才恍然。 程冕要的不是一捧切花,而是一株玫瑰,生长在泥土里,活的玫瑰。 陆昭忙了一天,顶着一身浓郁的劣质香水味回了别墅。 别墅里大多数嘉宾都已经回来了,陆昭打了个招呼,回房一看,程冕竟然不在。 陆昭洗了个澡,大部分的香料味道散去,只留下尾调淡淡的香味。 他擦干身体要出去,浴室外传来点动静。 没一会儿浴室的门打开,程冕走了进来。 结婚快两年,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 陆昭也懒得害羞,只打了声招呼:“回了?” 程冕点了下头,径直走到洗手池旁。 他道:“今天杀虫的团队来过。” 陆昭放下了心,知道晚上能睡个好觉了。 同时脑海里闪过程冕面对蟑螂的神色,陆昭又觉得有点可惜,看不到这么有趣的场景了。 但陆昭很快开始忏悔。 一个员工,可以向老板学东西,但不能热衷于看老板的笑话。 他套好浴袍走过来,有点好奇地问:“你今天去哪了?节目组也给你安排任务了?” 程冕点了点头,但没有多说。 陆昭去拿毛巾擦头发,低头看到程冕洁白的衬衫袖口,竟然沾了点泥。 陆昭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眼。 没错,的确是泥。 他卧了个大槽,没想到节目组胆大包天,竟然敢让程冕下地干活? 秉持着想为老板分忧的原则,陆昭想说,要不咱们俩换换吧? 但脑补了一下程冕冷着脸站在小卖部柜台后的样子,又默默把这句话吞了下去。 程冕在认真洗手。 他把两颗黑曜石袖扣解下,放在一旁。 沾了泥点的衬衫袖扣松松挽上去,露出瘦削却不失力量感的腕骨。 程冕皮肤很白,在浴室的暖光灯下,依旧泛着层霜感的冷光。 清冽的水流冲刷在他修长的指骨上,让陆昭心里升起一种极为陌生的熟悉。 陆昭晃了下神。 再回过神来,发现程冕在看自己。 黑漆漆的眸子,盯得人心里发慌。 看什么啊? 陆昭嘴唇动了动。 他视线再次落在程冕手上,这次注意到了别的。 这人一把袖子挽上去,时常戴着腕表的手腕便裸露出来。 即使程冕皮肤足够白,但常年被表带覆盖的皮肤,依旧和周围的皮肤有着细微的差别。 这两天,这种差别正在慢慢变小。 程冕垂了下眸,视线在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上扫了一秒,又掀起来,直直落在陆昭眼里。 陆昭猛擦了把头发,转身往外走:“你洗澡吧,我先出去了。” 出了浴室,带上门。 陆昭顶着毛巾坐在床边。 水渍沿着发烧滴在床单上,晕染出深色的印记。 茫然地擦了会儿头发,陆昭想到程冕刚刚的视线,动作又顿了顿。 他大概知道程冕的意思。 陆昭也明白,自己多少有点毛病。 姚家嫌弃他,姚力江打过他一巴掌,所以陆昭从没认过这对爹娘。 当初冒着雨回到养母家,养母对着他问了句,姚一言还回来吗?于是那么多年来,陆昭会往家里打钱,会给他们寄姚一言的照片,但他没再回去过。 现在也一样。 程冕当着他的面,摘了他挑的表,扔了。 他便完全没了给程冕挑这玩意的兴致。 就像是憋着一口气,你们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你们。 这心态多少有点孩子气了,还弊大于利。 但连这点都不坚持,陆昭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什么。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陆昭站起身,假装刚刚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换好睡衣,正想睡觉,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刺耳的声响。 像是有东西被人狠狠砸在了地上。 程冕走出浴室,听到声响也皱了下眉。 陆昭打开门探头看了眼:“好像是亿哥那边的声音?” 他抬脚要往那边走,却被程冕拉住手腕。 陆昭回头,不明所以。 程冕黑眸看向他,问:“那么担心乔亿?” “啊?”陆昭愣了两秒,点了下头,“当然担心啊。” 程冕盯了他一会儿,微抿了抿唇。 “哦。”他松了手,转身回到床边,声音低且淡。 22、打架 陆昭捏着手腕想了一会儿,觉得程冕说的对。 小情侣的事,外人似乎应该少管。 他和乔亿再熟,也熟不过周景啊。 但陆昭回房坐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担心,他起身道:“我过去看看亿哥。” 程冕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陆昭下床换了鞋,沿着走廊走了过去。 他还没到门边,就见乔亿那边的房门猛地打开,周景出来后又猛地砸上。 还在录节目,这人却表现得毫无顾忌。 房门弹开,晃荡了两下。 陆昭走过去,看到乔亿坐在矮桌旁,的确有东西被砸了,地上一片狼藉,到处散落着玻璃渣。 陆昭本以为是周景生气砸了杯子。 看到一块黑色铭牌,这才知道,地上的是乔亿的奖杯。 陆昭绕开地上的碎块走进去,放轻声音叫了一声:“亿哥?” 乔亿抬起头,脸上带着疲惫。 他朝陆昭笑了一下:“吵到你了吧?” 陆昭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知道应该少管小情侣的事,但周景这个家伙太过肆意妄为,他怕乔亿被打。 看看乔亿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陆昭蹲下身,把奖杯的碎块一点点捡起来。 乔亿看了一会儿,也一起蹲下身来捡。 同为没背景的演员,陆昭知道乔亿得到这个奖有多不容易。 得奖那天,陆昭也看出乔亿很宝贝这个奖杯。 低头捡着捡着,陆昭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乔亿侧头看他,脸上带着一种已经习惯的平静。 “哥,我帮你揍他吧?”陆昭说。 乔亿一愣。 陆昭咬牙切齿:“套麻袋打一顿。” 乔亿笑了起来。 他和陆昭把地上碎块收好,其他细小的玻璃渣用吸尘器解决掉。 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乔亿解释:“他年纪小,又被家里惯坏了,有点暴脾气也正常。” 陆昭不觉得正常,有点替乔亿打抱不平。 乔亿侧眸看他,突然问:“你会打程总吗?” 陆昭一顿,手指摩挲了一下杯子。 他不知道乔亿在暗示什么。 可能乔亿和周景的关系,也不那么纯粹。 这在圈里也常见,至少周景公开了,承认了和乔亿的关系。 陆昭没忍住顺着乔亿的假设想了想。 如果他好不容易得了个奖,被程冕给砸了…… 陆昭还是握紧了拳头。 但他很快意识到一个让人崩溃的事实,他大爷的,他可能打不过程冕。 这家伙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际力道大得像个怪物。 陆昭有点沮丧。 乔亿看向窗外:“这样已经很好了。” 没聊上两分钟,房门被敲响了。 程冕站在门外,黑眸扫过两人,落在陆昭身上。 “回了。”他道。 “哦。”陆昭站起身,又看了眼乔亿。 乔亿笑道:“我没事,你去睡吧。” 陆昭回了房。 天已经很晚了,陆昭认床的阶段还没过去,睡得很艰难。 脑子里也在想乔亿提到的事。 他悄悄翻身,看了眼身侧的人。 程冕均匀地呼吸着,看起来已经睡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陆昭伸手戳了下程冕的肩膀。 他手刚伸过去,这人就像背后长眼睛一样,一下钳住他的手腕。 “做什么?”程冕转过身。 “你没睡啊?”陆昭吓了一跳。 程冕没回话,半瞌着眸子盯着他。 陆昭咳了一声,很想和程冕说:“商量一下,以后吵架,别摔我奖杯行吗?” 他甚至想,要不把每天早上挑选腕表的活动恢复算了。 这样程冕发火的时候,可以摔他自己的表。 话都到了嘴边,陆昭又意识到自己和各大奖项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现在思考这个问题,属实是多虑了。 于是变成了:“我们打一架试试?” 程冕愣了一瞬,眉梢缓缓抬起:“哪种?” 陆昭心想还能是哪种。 回过神来,陡然一噎。 “当然是……我们没打过的那种。”陆昭说。 “哦。”程冕兴趣缺缺。 “你该不会……”陆昭狐疑,“打不过我吧?” 几分钟后。 陆某人被反剪着手腕压在了枕头上,像只被捉住翅膀的鸟。 陆昭挣动了一下,崩溃:“你吃什么长大的?” “行了吗?”程冕松开手。 陆昭不怎么甘心。 他从小到大也算是个中能手,连大学时被人围堵,也从来没输过。 “我觉得是姿势问题。”陆昭坐起身,“在床上我使不上力,我们站起来打。” 几分钟后,陆昭又回到了床上。 这次被人正面压着,两手腕分开扣住,膝盖也被锁住。 “行了行了,我打不过你!”陆昭认输。 他挣了挣手腕,程冕没松。 陆昭一愣,缓缓抬眸,望进程冕眼睛里。 男人半垂着眸,清冷却暗沉的视线压着下眼睑,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夜很静。 窗外有淡淡的风声。 陆昭微微偏开头,道:“这里的床不舒服。” “嗯。”程冕应了一声,但手没松。 “隔音也不好。”陆昭又道。 “嗯。”程冕点头。 浴室里水声响起来的时候,陆昭没忍住骂了一句:“嗯个鬼。” 第二天早上,陆昭结结实实起晚了。 他还记得要去“上班”,爬起来匆忙洗漱一通,就往外跑。 路过乔亿房间时,门没关。 陆昭想打个招呼,侧头看过去却见周景已经回来了,蹲在乔亿身前,脑袋拱在乔亿掌心,看起来像只大狗在撒娇。 陆昭笑着下了楼,知道昨晚是自己多虑了。 乔亿和周景是真正谈恋爱的情侣,他不该用自己的情况来担忧乔亿。 程冕不在楼下,不知道去哪了。 陆昭也没找他,搭节目组的车去了小卖部。 今天陆昭来得晚了点,已经过了上学的时间。 正常情况小卖部已经过了一波高峰,但陆昭过来却发现店门还没开。 锁着玻璃门外不知被谁泼了桶垃圾,店主正在弯着腰打扫。 “真造孽,哪个扔垃圾的不长眼。”店主抱怨道。 陆昭走过去接过店主的扫帚,把垃圾扫干净。 又打了桶水把玻璃门擦了。 今天发生了件趣事。 不知道是为了搞怪,还是节目组安排,陆昭竟然收到了一封情书。 送信的是几个高中女生,一窝蜂过来,又很快笑闹着离开。 让陆昭连“我结婚了”这几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来。 这事儿被店主调侃了一整天。 中午被催着打开粉色的信封,陆昭这才知道不是告白,而是昨天那个被混混纠缠的女生发来的感谢。 今天陆昭照例呆到了傍晚,没乘剧组的车,自己走着回去。 学校靠着外环,路边就是郊区的水田。 陆昭在夕阳下慢慢走着。 这场景很像陆昭初中每次放学回家,可惜身后跟了个跟拍的摄影大哥。 没一会儿,路上又出现个人影,身后同样有跟拍。 陆昭转头看了一眼,看年龄不是齐辛的老公,看神色不是乔亿。 是谁不言而喻。 两个跟拍摄影慢慢走到了一起。 姚一言和陆昭并排走在路边,笑了一声:“真巧。” 陆昭没理会。 姚一言人挺聪明,刚来到剧组照常耍了点小心眼,眼看两次占不到好处,便很明智的没有来招惹他。 现在刻意和他走到一起,估计是要给粉丝看看他们的“好关系”,把之前的两次找茬揭过去。 大路靠着水田,中间有一条用来排水的泥钩,里面的水及膝。 两个摄影在后面远远坠着。 姚一言手指捏住麦,看看水渠道:“你说现在我要是掉进去,大家会不会觉得是你推的?” “你想跳就跳,愿意在里面躺着我都没意见。” 陆昭有点烦。 姚一言挺喜欢玩这招。 无论是在姚家,还是在陆昭后来转学的高中。 这人也狠得下心来,明明是个弹钢琴的人,却敢拿着美工刀往手上割。 姚太太一看到姚一言的手受伤,就和天塌了一样。 陆昭从小到大都是看不惯就打,正面硬刚。 当时第一次见到姚一言这招数,被搞得很懵,还以为这人精神有什么问题。 “现在当然不会跳。”姚一言挺坦荡,“不是直播,爸妈又不在,跳给谁看?” 陆昭没说话,维持着步伐往前走。 姚一言倒是侧头看陆昭:“其实我们可以一起跳,看看别人会以为是你推的,还是我推的。” 他话刚落,陆昭“噗通”一声跳进了排水沟里。 渠水夹杂着淤泥溅了姚一言一身。 姚一言愣了两秒,忍不住想笑。 陆昭这是什么意思? 那么想陷害他? 还是又程冕护着,所以笃定认为,程冕一定会说服节目组,把这段剪成对他不利的样子? 姚一言刚要讽刺一句,却见陆昭凝神看着水田里的一处,两步趟过水沟,跳上水田,又跳进水田另一侧的沟渠里。 很快,他单手拎着个满身是泥的三四岁孩子爬上来,叫道:“谁家的孩子?栽沟里了!” 后面赶来的摄影惊醒了姚一言:“快,刚刚那个小孩坐田埂上,一下滑了进去,幸亏陆老师动作快。” 田里的大人很快赶了过来。 拍摄途中出现了这样的事,摄影都很激动,绕到田里跟拍事件。 姚一言一个人站在路边,看着那边闹哄哄的一群人。 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他为了守住自己在姚家的位置,锲而不舍的打压陆昭,但陆昭在意的永远是别的事情。 姚一言记得陆昭高三住校,即使放假也不回家。 有次需要家长签名,陆昭才回了姚家一趟。 他像现在一样,凑过去挑衅。 陆昭单手拎着包从他身边路过,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扔下一句:“滚,别他妈烦我。” 陆昭对姚力江也不假辞色。 姚力江是个控制欲很强的家长,经常指着陆昭骂:“我怎么能生出你这种东西?” 陆昭半点不在意,直接回呛:“那得看你是不是个东西。” 只有对姚太太,陆昭有些不一样。 姚太太对陆昭很差,但陆昭几乎不回嘴。 似乎对多年前偶然认错母亲的事,陆昭一直抱有某种愧疚。 不过陆昭依旧不会听姚太太的话,我行我素。 姚一言相反,他一切都做得很完美。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无法完全将陆昭挤出去。 有一次,他在沙发上看琴谱,准备艺考。 坐在他身边削苹果的姚太太冷不丁问:“那小子一天天在学校干什么?他成绩怎么样?” 话里带着浓重的讽刺和嫌弃。 但是她依旧在问,在问陆昭。 田地里,孩子的母亲对着陆昭千恩万谢。 姚一言收回目光,自己往前走。 陆昭可能会疑惑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被针对。 因为……陆昭的存在,对他就是个威胁。 陆昭从田里上来,裤子已经不能看了。 皮质短靴里也都灌满了泥水,难受的要命。 摄影问他:“要先找个地方换下衣服吗?” 陆昭摆摆手:“算了,两步路就走回去了。” 姚一言已经不见了,陆昭乐得清静,自己拖着泥泞的鞋子往前走。 折腾了一通,落日往地平线又偏移了一点,夕阳红得厉害,连对面的天都笼上了一层粉红的霞光。 慢吞吞走了一会儿,陆昭看到对面又过来个人。 他以为是姚一言又拐回来了,但看了一会儿又发现不是。 来人身后没跟着摄影,身上穿了件黑色风衣,身形修长。 他笼在霞光里,周身是落日余晖暖不化的冷淡。 23、捡回来 陆昭没敢认,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 后面的摄影欣喜提醒:“陆老师,是程总来接你了。” 陆昭心想,别瞎说,万一不是来接他的就尴尬了。 还好程冕朝他走了过来。 男人垂眸看了眼他泥泞的半条裤腿,挑了下眉,目光里的疑问不言而喻。 陆昭觉得有点丢脸,咳了一声:“下水摸了个鱼。” 程冕没说什么,转身和他一起走。 看来还真是来接他的。 “怎么想起来接我?”陆昭问。 “时间。”程冕提醒道。 陆昭这才意识到今天回来的的确晚了点。 并排走了一会儿,陆昭眉一皱,跺了下脚。 “怎么了?”程冕问。 “鞋里面进石子了!” 陆昭被硌了两下,金鸡独立,奈何站着的那只脚也有泥沙,一个不稳想去扶程冕。 手都伸出去,他才想起自己手也不干净,于是想收回来。 程冕抓住他的手,把人扶稳。 他看看陆昭泥泞的鞋子,又看看接下来的一段路,建议:“脱掉处理一下。” “然后再让我穿上这玩意儿啊?”陆昭翘了翘脚,八百个不愿意。 不脱也就算了,脱了再穿上这泥鞋子,恶不恶心。 程冕看了他两秒,躬身:“上来。” 陆昭一呆:“上什么?要背?哪那么夸张,我又不是废了。” 程冕转身无奈看他:“那你跳回去。” 陆昭一哽,心说跳就跳,当谁没跳过。 但他一动,发现今天想跳回去,的确有点艰难。 节目组准备的房子,自然没有家里舒服。 卫生间的规格也差了一大截。 在加上还被蟑螂爬过。 陆昭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干净,于是昨晚全程绷着劲,挂在程冕身上。 以至于今天,全天都不怎么舒适。 僵持了两秒,陆昭决定当一回残废。 程冕的背很宽阔,应该也很有力,整洁的风衣布料下的样子,陆昭也都看过,还挠过。 照理说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 但陆昭还是有点……难以言喻的陌生。 他强调道:“我身上都是泥,你衣服会脏。” 程冕转头盯着他,问:“我瞎吗?” 陆昭:“……” 那随便! 陆昭不客气地爬上程冕的背。 程冕扣住他的膝弯,将人稳稳背了起来。 夕阳已经落下去了。 天边的霞光散去,呈现出一种晨昏不分的色泽。 陆昭支着手肘撑在程冕肩膀上。 程冕手掌托着他的膝盖,膝盖以下的牛仔裤是重灾区,湿哒哒沾着泥。 陆昭觉得程冕这人应该挺爱干净。 要是说有什么洁癖的举动,倒也不至于。但程冕站在那里,就会给人这种感觉。 就算心理准备再足,陆昭以为这人碰到他的裤腿时,还是会有下意识的嫌弃。 但是程冕没犹豫,也没缩手。 摄影师在后面远远坠着。 前面已经看到了别墅的影子。 旷野的风有点凉。 陆昭打破沉默,有点好奇地问:“老板,这是你第一次背别人吗?” 以程冕的身份,生活里应该没有需要他这样做的场合。 “不是。”身下的人冷淡回答。 陆昭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逼问题,没有需要背的场合,但有想背的人,也不是不能背。 他笑了一声。 却听程冕又问:“我背上有东西扎你?” “昂?” 陆昭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这人是在拐着弯嘲讽自己用手撑着,不敢趴下去。 “我这样看得远。”他嘴硬道。 身下的人估计被他搞无语了,没再说话。 被背了一会儿,陆昭没被扎到,倒是感觉左腿腿弯被硌得不舒服。 他稍稍动了动,被硌的感觉没有缓解。 “别乱动。”程冕道。 “不是,你左手那边是什么,硌得我腿疼。”陆昭说。 程冕左手把他往上送了一下,用小臂撑着,被硌的感觉消失了。 陆昭以为是程冕袖子上的扣子,等人到了别墅,脑子里才轰的一下。 硌到他的是……程冕的腕表。 …… 晚上别墅里热闹一番。 先是听说陆昭在田里救了个小孩,众人围着问了一通。 然后是齐辛的老公,意外发现了齐辛好像在准备礼物,节目组刻意隐藏的那条任务线才暴露出来。 陆昭和乔亿他们,这才知道,留在别墅里的人,要为外出打工养家的人准备礼物。 不过礼物的内容还是保密的,能不能发现算个人本事。 节目组还趁机又提出另一条规则,在节目结束前,如果猜中或看到伴侣准备的礼物,那准备礼物的人算是任务失败,需要无条件满足伴侣一个要求。 其余三组都兴冲冲的。 陆昭已经洗完了澡,坐在客厅,端着热牛奶悄悄去瞥身边的程冕。 所以这家伙每天早出晚归,还弄了一手泥,就是按照节目组的要求在准备礼物? 他这位老板……参加个节目,还挺认真。 程冕也换了件衣服。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左手衣袖被带了一下,稍稍上移,露出空荡荡的手腕。 陆昭收回目光,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 也是,他记得程冕这次根本没戴腕表过来,录制还有两三天就结束了,总不至于半途让人又买了个送来。 或许是因为太过劳累,这天晚上陆昭睡得很熟,第二天一早成功早起。 记得昨天早上的情况,陆昭刻意提前赶到了小卖部。 不出所料,和昨天一样,店门前又躺着一堆垃圾。 今天更过分,有人拿着剩饭剩菜,泼到了店门上,一片狼藉。 陆昭没说什么,把门前垃圾扫干净。 傍晚照常回了别墅。 别墅里,节目组成功挑拨离间,各组嘉宾都在探究礼物的内容是什么,鸡飞狗跳。 最先成功的是姚一言。 这人偶然撞破自己搭档的电话。 他的试行伴侣也是个牛人,直接送了一架钢琴。 闹得别墅里众人跟着嗑了一波。 陆昭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 今天程冕晚了一些才回来,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忙什么。 半夜。 房间里静悄悄的。 陆昭半支起身子看了看身旁躺着的人。 程冕闭着眼睛,呼吸平缓。 陆昭放轻动作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穿上外套。 他轻手轻脚拎着鞋子往外走。 即将打开房门时,“咔嗒”一声,屋里的灯骤然一亮。 陆昭吓了一跳,转身一看,程冕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正揉着额角看向他。 “大晚上不睡觉在做什么?”男人问道,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吵醒你了?”陆昭解释,“我有点事,你继续睡。” 程冕皱眉,打量了一下他的装扮。 完整的外衣外裤,手上还拎着鞋子。 “要出去?”程冕问。 “嗯。”陆昭点头。 程冕靠坐在床头上看着他,神色不明。 陆昭被他盯着,没由来升起一股心虚。 他后知后觉感到这场景有点滑稽,忙解释:“我就是一个人出去办点小事!” “哦。”程冕起来穿衣服。 陆昭茫然了两秒:“你干什么?” “和你一起。”程冕说。 “不用不用!”陆昭连忙跳过去按住他。 程冕在扣衬衫的扣子,垂眸瞥了眼他的手,又抬眸对视。 他声音冷淡的:“给我一个理由。” 陆昭差点给他跪了:“理由就是,这事不方便的带着老板去干。” “那今天晚上不做老板。”程冕说。 陆昭一愣。 程冕动作快,在他愣神的时候已经穿好了衣物,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放在臂弯。 “不是,那个……”陆昭下意识伸手拉了一把。 他拽住了程冕的外套,啪塔一声,一个金色的物品从程冕口袋里掉了出来。 陆昭低头一看,再次愣住。 躺在地板上的,是那块和金茂撞了的金表。 几分钟后。 陆昭臭着脸,和程冕一起站在了通往小卖部的路上。 接近十五,今晚的月光很好,月亮很大也很圆,金灿灿的。 陆昭盯着这只月亮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儿很像一个金灿灿的表盘。 他眼角轻轻瞥了程冕一眼。 程冕双手插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但陆昭知道,这人大衣右边的口袋里,还放着那只表。 陆昭一直以为,程冕把这只表扔了。 这只表看起来名贵,实则比不上程冕那些定制,否则也不会和金茂撞上一起。 一直到现在,陆昭还能记起几个月前,周年庆那晚。 他坐在车子里,程冕坐在副驾。 他弱点暴露的恐惧还没褪下去,便看到程冕把他选的表摘了,冷冰冰地扔向了车载垃圾箱。 程冕转头看向陆昭。 陆昭收回视线看着路,假装一点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