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改嫁矜贵权臣,这皇后我不当了》 第3章 两人四目相对,手臂交缠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沈徽妍,又赶走了总将她气得眼睛疼的儿子,长公主终于舒舒服服地躺回到贵妃椅上。 这桩亲事不仅解决了沈徽妍的燃眉之急,也满足了她盼望着谢谌成家的念想,可谓是一举两得。 与此同时,书房里的谢谌盯着眼前的圣旨,眼底一片平静。 事情正按照他的算计顺利发展,想来很快就能避免梦中一切的发生了。 一桩亲事,不仅可以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还能不再让母亲念叨他成家一事,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反正,娶谁不是娶呢? 沈徽妍若能安分守己,他也就是多养个无关紧要的闲人而已,无甚关系。 当然,她若是不安分,那他只能对不住沈家忠烈了...... 马车上,沈徽妍也没有想到,今日她去公主府甚至都还没有开始出力,事情竟就顺利完成了。 尤其是谢谌,答应之快,实在另她匪夷所思。 说他没有在图谋什么,她是不信的。 但好在,为沈家找到了短期内的保护伞,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谢谌,一一铲除他身边的那些爪牙。 算是,一举两得了。 —— 冬日的严寒一晃而过,春末夏初之际,正是天气最宜人之时。 吉日这天,沈徽妍身穿大红色的嫁衣,坐着八抬大轿,热热闹闹地嫁进了宁阳王府。 喜房内,烛火摇晃了许久,都不见新郎官来给她掀盖头、喝合卺酒。 流星为自家姑娘着急:“戌时都快过半了,小王爷怎么还没来?” 红缨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后,眼神却担忧地看向自家姑娘。 自从知道这桩亲事是怎么来的之后,沈家人都在担心着沈徽妍嫁给谢谌之后的处境是不是会艰难。 盖头下,沈徽妍却半点不见惊慌。 被算计成的亲,就算谢谌心中恼怒也是正常。 为了让谢谌放下对她的戒备,这五个月以来她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沈府内准备大婚,几乎没有在谢谌面前露过脸。 何况,以她对谢谌的了解,他不是那种连基本的体面都不愿意给她的人。 “姑娘,可要先安歇了?” 灵弓紧张地询问着,生怕自家姑娘再受了委屈——然后气急之下将宁阳王府掀了...... 外人不了解自家姑娘,她们四个自小就服侍在姑娘身侧的人,可太知道哪一面才是自家姑娘最真实的样子。 沈徽妍耳力极好,隔着很远就听见有一行人正在往这边来。 她勾起唇角,等了几息后才适时温柔道:“小王爷友人众多,加之还有朝中同僚要应付,晚些来也正常。” “不急,再等等吧。” 闻言,正要伸手推门的谢谌顿了顿手里的动作后,才继续推门而入。 大红喜烛,大红帐子,大红被子,还有新娘子头上盖着的大红盖头。 满目的红,都没勾起谢谌半点欢喜之意。 回想起梦中的沈徽妍成为妖后之后,竟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先后斩杀了两个三朝元老、还用花言巧语轻松从元恪手上骗走玉玺的画面。 此刻,他深深地舒了口气。 委屈他一人,从而避免了祸国妖后的出现,这桩亲事怎么不算‘好’呢。 “奴婢见过小王爷。” 一众侍女和喜娘们福身行礼,看着一身喜服的谢谌,简直惊为天人。 谢谌唇角挂着温和的笑意,随手一挥:“免礼,都下去领赏吧。” 待下人们尽数退出去后,他才握着喜秤,径直来到沈徽妍的跟前。 通过盖头之下的窄小视线范围,沈徽妍看到一双黑色绣金长靴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紧接着,她的眼前忽然一亮。 被揭开盖头后,她稍稍眯了眯眼睛,才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也看清了眼前的人。 今日的谢谌身穿大红色的喜服,金绣繁丽,衬得他的五官越发分明而深邃,矜贵优雅至极。 他的唇角还挂着素日里的微笑,如玉的温润因着满目的红而显得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危险之意...... 不得不说,谢谌的这副皮囊长得实在好。难怪前世都一把年纪了,京城之中还多的是姑娘上赶着想嫁他。 沈徽妍垂下眼眸,朱唇轻启:“小王爷......” 明明和平日里是一样的称呼,谢谌的眸色却是颤了颤。 几个月前见她,还是不施粉黛、容颜清丽的模样。 今日的她黛眉轻染,朱唇微点,如水的眉目顾盼神飞。 或许是她额间花钿太美,或许是今日这气氛使然,谢谌眼中的沈徽妍美到有种令人失魂的娇媚。 他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如此祸水,难怪元恪那个蠢货被她迷惑得团团转,竟不惜把江山都交到她手中,任由她把玩。 而沈徽妍看得真切,谢谌那眼底分明就是对她的嫌弃和防备。 这人,年纪轻轻时,防备心就这么重吗? 至于嫌弃...... 沈徽妍敛下眼神,再次抬起睫羽时,水眸比窗外的辰星还要耀眼。 “小王爷,时辰不早了,我们是不是......” “沈姑......”谢谌想起如今两人的关系,转而换了称呼,“夫人。” 话音落下,两人的神情都僵硬了几分。 前世的大奸臣今生称她‘夫人’,沈徽妍总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子凉意。 梦中的祸国妖妃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夫人’,谢谌有种家宅不宁的预感。 跳跃的烛火忽而‘啪’的一声,原本尴尬的气氛竟忽而变得逐渐暧昧起来。 谢谌率先打破空气里的安静:“你我的大婚能解沈家燃眉之急,也算是宁阳王府还了沈府的恩情。” “我希望,你我之间在相处时,莫要扰了各自的清净。” 沈徽妍听得明白,她动了动红唇,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连声音都小心翼翼的,“小王爷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我方才只是想问你,合卺酒,我们还喝吗?” 闻言,谢谌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桌上挨在一起的两只红色酒杯。 再重新看向依旧坐在床沿的女子时,只见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正有些不知所措地抓着喜服的一角,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谢谌不禁皱眉:‘妖后祸国’的情况,现实中毕竟还没有发生。 新婚之夜,自己先这样对她一个弱女子,是不是有些太过苛刻了? “你放心,“他稍稍放缓了语气,“你既嫁我为妻,那就是宁阳王府的女主人,该有的体面我不会为难着不给。” 沈徽妍缓缓抬起头,看着谢谌时的眼神,竟带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说到扮演纯良,前朝后宫,她可是毫无对手的。 不是赏梅宴上的算计,也不是梦中的狠毒,而是一种让谢谌不太能理解的复杂,或许还有隐忍...... 但他向来信守承诺,既说了要给她应有的体面,就绝对不会为难她。 “既然成了夫妻,”他抬脚来到桌面,亲自往两个杯子里倒了酒,“合卺酒自是要喝的。” 修长的指节捏着杯子,递到沈徽妍的面前来。 沈徽妍接了酒杯,等着谢谌坐到自己身边来,水眸之中适时绽放出星星点点的璀璨之意。 两人四目相对,手臂交缠,彼此的气息顷刻间纠缠在一起。 见谢谌半点不犹豫地一饮而尽,沈徽妍红着脸颊也将杯中酒倒进口中。 只是下一刻,她便掩唇轻咳了起来。 因着她的咳嗽,她那长长的睫毛上很快就挂上了水珠,眼圈周遭也泛了红。 谢谌不禁皱眉,数度抬手后,终于还是在她纤细的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为她顺气。 “不会喝酒?” 好不容易喘息过来,沈徽妍似乎有些难为情地点了头。 谢谌这才想起,他先前让人去打听过沈徽妍的底细,将门之后的她,竟是被家人娇养着长大的。 不会喝酒,也正常。 只是他依稀记得,梦中的妖后,酒量尚可...... 沈徽妍红着脸颊:“小王爷,今夜......” “今夜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你随我进宫谢恩。” “你睡床,”谢谌看向另一侧的罗汉床,“我睡那里。” “好,我听你的。” 话毕,就见沈徽妍真的自己拆卸了满头的朱钗,洗去脸上的妆容,爬上床,放下幔帐。 她真的一点挽留都没有。 谢谌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后,嘴角勾起:祸国妖后?有点意思。 躺在床上的沈徽妍卸下伪装,亦是唇角上扬: 谢谌,相信我,你往后的日子定会比前世‘精彩’多了。 第4章 夫人莫不是后悔嫁我了? 翌日清晨。 沈徽妍还没来得及给长公主敬茶,就被谢谌带着进宫了。 今日的她身穿一袭烟霞色织锦流云裙,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更显得她腰肢纤细,气质高雅。 她低眉乖顺地跟在谢谌身旁,不时抬眸去看他的侧颜,对周遭熟悉的一切都表露出陌生感和谨小慎微。 谢谌假意不曾看到她眼底的谨慎,一身玄色束腰锦袍非但没有衬出他前世那该死的清冷,反而诡异地和他的温润与矜贵融为一体。 夫妇二人站在一起,一个温润如玉、一个仙姿佚貌,简直天作之合。 加之两人的婚事在京城之中本就热闹,自进宫后,消息就被传到了各个角落里。 御书房中,沈徽妍跟着谢谌跪下,行了大礼。 “微臣、臣妇,拜见陛下。” “免......咳咳咳.......” 文帝正要让眼前的小夫妻起身,奈何喉咙忽然一阵痒意,竟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一旁的德公公立刻奉上茶水,又过了好一会儿,文帝才缓过劲儿来。 沈徽妍想起,前世的文帝就是从今年开始,身子骨一落千丈,于一年后就驾崩了,这才有了元恪的上位。 她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该想办法让文帝活得长久一些...... “自家人无需多礼,起来吧。” “多谢陛下。” 文帝的声音略显疲惫,但明显欣慰:“朕和你母亲盼了许久,你总算也是成家了。” 谢谌作揖:“小子今日带着内子来,就是向陛下谢恩的。” “多谢母亲和陛下,为小子找了徽妍这般温婉端庄的妻子。” 他调理清晰,语气温和,半点没有勉强之意。 这让沈徽妍不禁在心里啧啧称奇:不愧是奸臣,演技卓越。将来做不成权臣,倒是可以去城南芳华楼唱戏。 话说回来,谢谌是真得文帝疼爱,在文帝的面前,可以只论辈分,不论君臣。 难怪前世文帝早早就留下遗诏,待新帝上位后,推他到百官之首的位置。 可文帝死后若是发现自己疼爱的外甥竟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奸臣,想必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你就是沈家小九?” 文帝垂眸看向沈徽妍,“朕,也有三年不曾见过沈家人了。” 一晃,沈家忠烈埋骨沙场已经三年了。 沈徽妍悄悄抬眸,瞧见的是文帝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痛。 但很快,他的脸上又重新挂上笑容:“前几日,朕特意让国子监祭酒将循安的文章取来看了。” 文帝很是满意:“这孩子年纪尚且还轻,已是文武双全,朕心甚慰啊!” 说着,他也不等沈徽妍说话,继续道:“你也不错。” “听闻这三年来,沈府是你在掌家,照顾长辈,教导弟妹,处处周到。” 沈徽妍恭顺行礼:“陛下谬赞,府里一向都是祖母、母亲和婶婶们在劳心劳力地操持着,臣女不过就是挂个虚名而已,当不得真。” 看着沈徽妍谦逊有礼、进退有度的样子,文帝越发满意了。 他点了点头,重新看向谢谌:“你小子,有福气,娶了个贤内助。” 反观谢谌,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陛下说的是,是小子运气好。” 话音落下,他还深深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子。 暗道:有福气的是元恪,是大齐。 至于他,娶了妖后,至多只能算是忍辱负重。 沈徽妍眨了眨眼睛回望着谢谌,眼底满是疑惑。 夫妇二人的互动,在文帝看来,那便是夫妻和睦、琴瑟和鸣的表现。 他乐得哈哈大笑了几声。 随后又闲聊了几句、赐下许多东西后,才将沈徽妍打发出去,留下谢谌说话。 沈徽妍百无聊赖地走在御花园中,回想着前世文帝驾崩后,她出谋划策,当机立断拉着沈家和高家一起将元恪推上了皇位。 这辈子,没有了她的扶持和控制,大齐要是还落在元恪这个废物、以及谢谌这个奸臣的手中,还能活多久? 她猛地顿住脚步,不行!文帝不能死! 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沈徽妍?” 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沈徽妍无奈转身。 “见过三皇子殿下。” 元恪一见到沈徽妍,原本耷拉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笑意。 很快又满是受伤的样子:“沈徽妍,你当真是好狠的心啊!这几个月来本皇子三番两次邀你出来见面,你为何不愿露面?” “如果不是今日得知你进宫,本皇子的脚程又够快,一定又见不到你了,对吧!” 听着元恪的话,沈徽妍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抬脚准备离开。 “沈徽妍,本皇子知道,你嫁给谢谌只是因为你们之间的娃娃亲,其实你并不想嫁给他的,对吗?” “三皇子殿下慎言。” 沈徽妍逐渐失去耐心:“我和殿下并不相熟,实在担不起殿下这些话。” “还有,我和小王爷之间的婚事是家中长辈定下、还得了陛下赐婚的,我......” “你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只管告诉本皇子,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谢谌?” 元恪上前,挡住沈徽妍的去路: 元恪苦哈哈着一张脸:“昨日你成亲,本皇子是想去抢亲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被谢谌知道了......” “你说什么?” 抢亲? 他是将长脑子的力气全部拿去长胆子了吧? “本皇子说,本皇子是准备好去抢亲的,不知怎么的就被谢谌知道了,直接让人一棍子给本皇子打晕了。” 说着,他还伸手在自己的后颈那里摸了摸:“三年前我母妃就说了,会让你嫁给本皇子的。谢谌就算是我的表弟,也没有道理抢本皇子的皇子妃吧?” “你给我闭嘴!”沈徽妍就差没有抬手扇他巴掌助他闭嘴了。 这废物是真懂得给自己找死。 自己死就算了,还要拉上她? 情急之下,沈徽妍的语气有点控制不住。 还好,元恪并未察觉到不对劲:“本皇子答应你,只要你答应和谢谌和离,不论你想要什么,本皇子都能满足你!” 沈徽妍下意识就想拒绝,恰在此时,她脑子里灵光一现。 转眼间,看向元恪的眼神耐心了许多,语气也温柔了不少: “我这里,还真有个事情想找殿下帮忙,不知殿下可愿意?” “愿意愿意,”元恪点头如捣蒜,“你说你说!” 沈徽妍四下瞧了一眼,指了指前面那个地处空旷的凉亭:“烈日炎炎,不如我们去那里说?” 能和沈徽妍独处,元恪哪儿有不乐意的,当下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去了凉亭。 谁也没有注意到,方才不远处的假山后面,还站着两个人。 和离? 谢谌眸色阴沉,妖后果然是妖后,都嫁给他了,还惦记着元恪这个蠢货。 宋熹依旧摇着他的那把羽毛扇子,‘嘶’了一声:“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丝毫不掩饰他眼底的那抹揶揄之意。 谢谌的语气却平静得吓人:“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说着,他的眼神如利箭一般穿过岸边的绿柳,望向凉亭之中相谈甚欢的两人。 他的声音凉凉的:“盯紧了。” “他们若是成了,本殿许你选择一个你喜欢的死法。” 宋熹目瞪口呆:“诶,你这人讲不讲理?她是你媳妇又不是我媳妇,你不想戴绿帽子就自己盯着啊,我......” 可下一刻,谢谌一个眼刀过来,他立刻改了话锋: “我去!能为殿主效劳,是属下的荣幸。” 与此同时,凉亭之中的沈徽妍只三言两语就拿捏住了元恪,让他答应帮自己找人。 “殿下找到人后,直接送到沈府就好。” 事情办好,沈徽妍抬脚就准备走。 元恪不满:“沈徽妍,你怎么回事?本皇子这才答应帮你办事,你转身就走?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本皇子说的吗?” 沈徽妍停下脚步,很认真地想了想后,才严肃地看着他:“还真有件事情想提醒殿下。” “什么?”元恪的眼睛充满了期待。 沈徽妍皮笑肉不笑道:“你若是不想再被小王爷打,今日我让你......请你去办的事情,最好谁都别告诉。” “否则,”沈徽妍用阴恻恻的眼神盯着他看,“你不仅要挨他的打,我还会去告诉陛下,你的文章都是让伴读代写的!” “啊?” 这下,元恪傻眼了。 代写文章这件事情,沈徽妍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他们夫妻,是不是太过分了?! 沈徽妍吓唬完元恪后,才带着流星心情颇好地往回走。 来到御花园入口处时,竟和谢谌碰了个正着。 她立刻扬起笑意:“小王爷,你不是在御书房陪陛下说话吗?怎么在这里?” 谢谌眸色幽深,嘴角亦是浅笑:“嗯,陛下歇下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沈徽妍不假思索地点头:“好。” 两人并肩在长长的甬道上走着,谁也没有打破眼下的沉寂。 沈徽妍心中轻松:这宫墙啊,困了她一辈子,这辈子总算是挣脱了。 谢谌眸底发沉:宫墙再高再厚,都拦不住想进来兴风作浪的妖孽。 直到上了马车,沈徽妍才张口问道:“小王爷,你和三皇子殿下关系如何?” 闻言,谢谌正准备翻书的动作登时一顿:难不成她嫁了别人,本性却并未改变,还是要按着梦里那轨迹做妖后? “一般,”他索性放下书,认真盯着她的眼睛看,“怎么忽然问这个?” 沈徽妍满眼纯澈,“今日,我在御花园碰见三皇子殿下了。” 顿了顿,她才又道:“他说,昨日他去抢亲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未必能瞒得住谢谌,与其让他起疑,不如直言相告。 谢谌缓缓靠近了一些,“怎么?夫人莫不是后悔嫁给我了?” 第5章 差点就被她诓骗了 沈徽妍像是被吓到了,整张小脸霎时苍白。 她的眼眶说红就红,委委屈屈垂下卷翘的睫毛:“小王爷,你还是不信我......” “我只是想跟你说,三皇子殿下会去抢亲,一定是对沈家未来到手的兵权还不死心。” “我想着,你们若是关系好便可以劝劝他,沈家只效忠陛下、效忠大齐,不会加入任何的党争。 让他不要再做无用功,沈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答应他的。” “还有......” 沈徽妍的眼泪欲落不落,似是有难言之隐。 谢谌剑眉几不可见地一蹙,“还有什么?” “还有,我和三皇子并不相熟。可不知为何,他今日在言语上对我有诸多的失礼,我原是想请小王爷提醒他,以后再相见时,莫要再如此了。” “没想到,小王爷却误会我了......” 说到后面,沈徽妍又委屈又难过,眼泪说下就下。 谢谌不是没有见过女子在他面前哭,可是像沈徽妍这样哭得隐忍又可怜的,好似还是头一个。 他顺势坐直了些,并递给她一张手帕。 误会? 都在谋划和离的事情了,还能有什么误会? 这么会演,难怪能将众多朝臣骗得团团转。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他既为难你,你倒还想着日后同他见面。” 闻言,沈徽妍擦拭眼泪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抬起还挂着眼泪的水眸,有些发愣。 “可是,你不是他表兄吗?有这层关系在,你们日后总要走动的,我又如何能避免?” 谢谌一时语塞,似做浑不在意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我并非不信你,你既然选择嫁到宁阳王府,就不能再和元恪走得过近。否则会让本就对你不满的高贵妃,越发怨恨沈家。” 对于沈徽妍,因为沈家恩情在,谢谌只能循循善诱。 总不好什么都还没发生,就把人给杀了。 而得了他解释的沈徽妍似乎也不再委屈:“小王爷信我就好。” “其实我还想说,小王爷若是想带着宁阳王府和公主府独善其身,最好也和三皇子殿下减少往来。” 否则你们蛇鼠一窝,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还是分开好。 分开了,她好解决。 意见似乎达成一致,但两人的眉宇间的笑意并不真诚。 直到来到长公主的寝殿前,两人默契地相互看了一眼,几乎同时将笑容放大了许多。 敬过茶水后,长公主越看沈徽妍,便越是顺眼。 手头一松,又是一堆的赏赐。 “这三年来沈家内外都要你操持,将来,你还得操持宁阳王府里的大小事务,实在辛苦。” 长公主笑着看向她:“这些都是本宫的心意,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徽妍低眉:“婆母不嫌弃徽妍粗鄙,徽妍感激不尽。只要是婆母送的,我都喜欢。” 长公主闻言,笑得越发高兴了:“你这孩子,看着就招人喜欢。本宫就这么把你从沈家要走,但愿沈老夫人不要恼了本宫才好。” 婆媳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和谐又温馨。 倒是把一旁的谢谌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直到他三杯茶水下肚后,沈徽妍才‘贴心’地找了个借口离开,留下他们母子二人说话。 沈徽妍一走,谢谌原本温润的神情多了些许的无奈。 “母亲,您能不能稍微收着点?” 长公主放下茶杯,一点没把自己亲儿子的话放在心里。 “本宫不过就是和自己的儿媳多说了两句话而已,收什么收?” 知道自家母亲性子直率,谢谌只能耐心地再一次提及此前提过数次的内容。 “母亲,一个能成为妖后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她现在这般讨好你,多半是......” “多半是装的?”长公主轻嗤一声。 随即又叹息了一声,“本宫知道,你从小到大鲜少会做梦,唯几的那些竟都成了真。” “一次是梦到你父王在战场上重伤,一次是本宫遇刺。你谨慎,也是应该的。” “可是谌儿,你已经娶了徽妍,她又怎么可能再有机会成为妖后?” 长公主十足耐心:“沈府满门忠烈,沈府中诸位夫人本宫也见过数次,都是品行极好的人,又怎么会独独只有她一人如你所言那般不堪?” 她又试探着说道:“况且,你那梦没头没尾的,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吧?本宫瞧着徽妍这孩子,实在不像是坏心眼的。” 谢谌抿唇不语,只垂眸捏着杯盖,沿着杯口磨着转了几圈后,忽而一松手。 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响,杯盖被他失了耐心一般地丢在杯子上。 长公主一眼便看出,自己这儿子多半又在暗戳戳地动坏心眼了。 她赶紧表态度:“好好好,本宫听你的!以后对徽妍多防着点,这总可以了吧?” 她是好心想帮帮沈徽妍,可不能好心办了坏事。 而回到望月阁的沈徽妍,正在听红缨说着明日回门一事。 “一应要带回去的礼品,奴婢整理了一些,大部分都是长公主殿下让桂嬷嬷准备好的。” “回去的马车,长公主也让桂嬷嬷安排了最好的,还让桂嬷嬷转告您,宁阳王府没有那么多规矩,您若是想留在沈府小住,也是可以的。” “好,我知道了。” 好不容易等到红缨说完并出去,流星再也憋不住了,急着问自家姑娘: “小王妃,您是怎么知道三皇子殿下身边有个姓司马的谋士?又是怎么知道这位先生有个表亲是大夫的?” 沈徽妍微微一顿,扶着额头。 大意了,她怎么把流星这丫头给忘记了? 回眸看着流星眼里的崇拜,她当然不能跟这个傻丫头说,自己之所以认识顾西辞,是因为元恪登基后流连后宫,却时常心有余而力不足。 顾西辞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司马青举荐进入太医院的。短短一段时间而已,他不仅治好了元恪的‘难处’,还稳住了长公主的心疾,很快就成了太医院的院正。 前世的顾西辞是元恪的人,也就是谢谌的人。 但这一世,只能是她的人。 “哦,那日赏梅宴,我在御花园等你给我送大氅来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 她随口胡诌了个由头。 没想到流星却恍然大悟:“所以,您大费周章地找这个顾大夫,是为了给咱们老夫人治头疼的毛病吗?” 沈徽妍顺势点了头:“不愧是我身边的人,聪明!” 得了夸奖之后的流星,乐得根本没有发现,自家姑娘的解释其实漏洞百出。 月上柳梢。 隔着屏风,沈徽妍躺在床上,轻声问道:“小王爷,你睡了吗?” 黑暗中,谢谌的睫毛轻轻一动,却并未睁开眼睛。 许久没有等到回应的沈徽妍似乎有些沮丧,轻轻地叹了口气。 半晌后,谢谌回答了她:“还没,怎么了?” 听到他的回应,黑暗之中女子的声音显得有几分欣喜和紧张。 “小王爷,明日就是回门的日子了,”她小心翼翼道,“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回去?” 谢谌缓缓睁开眼睛,脑子里想起的,是宋熹今晚送来的消息: 他说,沈徽妍好像在向元恪打听他身边最得力的那个谋士,司马青。 一个寻常的女子,自然不会打听这些。 但如果是一代妖后,那就合情合理了。 寂静,再一次吞没了整个房间。 许久没有等来谢谌的回应,沈徽妍的声音闷闷的:“好的,我知道了。” 谢谌不是不会给人体面的人,可是今日见到她和长公主殿下相处甚好,定会认为她是个谄媚虚伪之人,多少有点生气的吧? 生了气,就未必会顾虑到这些了。 不去,正合她意。 她似乎翻了个身,没过多久,均匀的呼吸声便传到他耳中了。 可谢谌却睡意全无。 千方百计地嫁给他,现在又去和元恪纠缠,反过来还要讨好他那身为长公主的母亲。 沈徽妍,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二日一早。 原本因为成亲而有九天休沐期的谢谌,却早早不见了踪影。 灵弓皱眉道:“小王妃,小王爷当真不陪您回去吗?” 沈徽妍眼圈红红的,挤出一丝笑意:“小王爷得陛下看重,想来还有许多要事要处理,咱们自己回去也可以。” 在宁阳王府的下人面前,沈徽妍故作坚强、委曲求全的样子,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也很快,就传到了长公主的耳朵里。 “这性子,犟得跟驴似的,也不知随了谁!” 她用力拍着扶手,恨铁不成钢道:“像他这样,本宫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孙子?! 长公主眼眸一亮,脑海中随即出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你去,”她指着桂嬷嬷,“派人从他私库中取点好东西出来,让徽妍带着回娘家去,就当做是给人家的补偿了。” 桂嬷嬷为难道:“殿下,这,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他要是问起,就说是本宫做主的!” “是。” 长公主悠哉游哉着:“你再让人收拾一下,咱们回自己的公主府去!” “派人告诉他,这两日得空就来公主府一趟,本宫有话跟他说。” “是。” 于是,沈徽妍回门的马车队伍前脚才走,长公主回公主府的车架随后朝着反方向也走了。 下一息,就见谢谌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口处,目眺沈徽妍马车消失的方向。 昨夜,竟差点就被她的巧舌如簧糊弄过去了。 第6章 你我是夫妻 没有了谢谌在身边,回到沈府后的沈徽妍,终于可以卸下两日来的伪装了。 面对一家人的关怀,她一一温柔回应着。 看着还好好站在自己眼前的家人们,沈徽妍便觉得自己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小九。” 沈老夫人再一次往她空荡荡的身后瞧了一眼。 然后便是满目的心疼:“你,受委屈了。” 半骗半逼迫得来的亲事,能得什么好? 只这一句,就叫全家人都在为她的付出而心疼,谁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沈徽妍却笑着指向摆满院子的大小箱子:“祖母,这些都是长公主殿下和小王爷特意让我带回来的礼物。” “他们待我都很好,我真的不委屈。” “那他还不是没有陪你回来......” 沈循安闷闷不乐地坐下,恼恨自己成长得太慢,才导致姐姐要用自己的终身来换取家里的安宁。 可恨那小王爷谢谌,身份矜贵却是个眼瞎的,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姐姐到底有多好,竟连回门都不愿意陪她回来。 因为沈循安的情绪,连带着众人都对谢谌有了不好的印象。 沈书仪接过话:“大家都别担心了,九姐姐向来聪明,心里定是有数的。” 沈徽妍赞赏地看着这个年纪虽小,却分外稳重的十妹妹。 将沈府交到她手上打理,是她两世都不曾动摇过的决定。 沈徽妍安慰好家人们,脚步不停地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院子。 因为,穿云正带人等在那里。 推开院子的门,一道略显清瘦、却将自己收拾得十分得体的身影出现在沈徽妍的面前。 “顾公子。” 顾西辞回眸,那张书生气十足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的惊艳之意。 美而不媚,娇而不妖。 这是顾西辞在见到沈徽妍之后,脑海中出现的第一印象。 “谢小王妃?” 他的语气带着试探,眼神却满是肯定。 沈徽妍抬手,示意他落座。 五月,正是海棠花盛开的季节。 坐在海棠花树下,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中,对坐的女子美得有些不太真切。 顾西辞有些拘谨,方才觉得自己多看的这两眼,已经是失礼了,红着脸收回自己的视线。 沈徽妍落落大方,“冒昧将顾公子寻来,还请顾公子见谅。” 稍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后,顾西辞才正色道:“敢问小王妃,在下自认为寂寂无名,小王妃又是从何处得知在下的?” 沈徽妍垂眸一笑:“顾公子既然能信得过司马先生,就该信得过我。” “否则,我一个后院妇人,哪里有认识顾公子的机会?” 顾西辞若有所思,随即又道:“那小王妃寻了在下来,是想为何人看诊?” “不是给人看诊,”沈徽妍盯着他的眼睛,“而是帮你重振顾家门楣。” 据她所知,司马青和顾西辞的关系一般、甚至不睦,最后举荐他进宫,也是无奈之举。 否则,也就不会看着顾家落魄多年,而不伸手援助了。 “你说,什么?”顾西辞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徽妍单刀直入:“顾公子,你可愿意进太医院?” 见顾西辞略显迟疑,她依旧从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虽然不如从前鼎盛,但安排个人进宫,还是不成问题的。” “太......太医院?”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也是他这几年来一直在努力的方向。 奈何顾家没有背景,只能接受着被人刁难、屡次在会试前就被恶意刷下去,好似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而今,有人愿意伸手拉他一把,他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 好在,他还有些许的冷静在:“小王妃的意思是,不是三皇子殿下、也不是小王爷,而是沈家九姑娘想安排我进太医院?” 沈徽妍赞赏着点了头:“是。” “为什么?”顾西辞依旧谨慎,“或者,九姑娘想从当中,得到什么?” 沈徽妍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我想要顾公子的忠诚。” 夏初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也带着令人振奋到愿意冲动一回的蛊惑。 顾西辞也没有想到,一向谨慎的自己,竟就这么点了头。 即便他知道,沈徽妍的话代表着什么,他依然义无反顾。 两人就着此事继续往下详谈了好一会儿后,顾西辞重新捡回了自己的理智。 “但是没有亲自把脉,在下实在不敢断言。” 更何况,那人还是当今天子。 一朝行差踏错,整个顾家都要被他拖着一起去死。 “这好办,”沈徽妍不假思索,“顾公子只管安心回去,等我消息就好。” 茶水倒满之际,顾西辞当即起身准备告辞。 就在她亲自将顾西辞送出院子的时候,怎么都没有想到,谢谌竟然会出现在院门外。 沈徽妍眸色一颤,转眸看向守在门口处的穿云。 只见穿云朝着自己轻轻摇头,她顿时松了口气,适时露出讶异的神情。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 谢谌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面色平和地看向她身侧的男子。 “这位是......” 沈徽妍笑意温和,没有隐瞒:“这位是我好不容易才寻来给祖母治疗头疾的顾大夫,顾西辞。” 顾西辞赶忙行礼:“草民见过小王爷。” 谢谌似乎没有往心里去,“既然是给祖母看诊的,那就别耽误了。” 沈徽妍微微侧目,顾西辞立刻行礼,跟着穿云走了。 “抱歉,因为公务,耽误了这么久才来。” 谢谌没有过问她,为何一个大夫会出现在她出嫁前的院子里,似乎给足了她个人空间。 而沈徽妍也没有问他,昨夜为何不回答。 她脸上的温柔和理解也恰到好处:“小王爷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她侧开身子,示意谢谌进来。 “小王爷是从前院过来的吗?” 谢谌落座前,眼尖地看到被红缨换下去的茶杯、以及落满了海棠花瓣的点心。 看来,顾西辞在这里逗留了挺久。 他几乎可以断定,她就是因为此人,才不愿让他同来回门的。 “嗯,已经见过祖母、岳母他们了。” 沈徽妍亲手为他倒了茶水,“多谢小王爷。” 这一声谢,她是真心实意的。 多谢他能来,还在她的家人面前营造出她过得很好的样子。 也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看到,沈家和宁阳王府相处融洽。 谢谌抬眸望她:“你我是夫妻,不必道谢。” 恰逢微风浮动,树梢微微一晃,花瓣摇晃着便落了下来。 有一片,落在她头顶上。 他起身并轻轻抬手,沈徽妍下意识后缩。 在他的手指距离她的发间仅有两寸时,两人同时顿住自己的动作。 四目相对,彼此心中暗潮汹涌。 谢谌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动作轻柔地从她头顶将那片花瓣取下,然后重新落座。 “夫人喜欢海棠花?” 闻言,沈徽妍抬眸望着开满了整棵树的海棠花。 “这颗树,是我十岁时,我爹送我的生辰礼物。” 谢谌一愣,手里的海棠花瓣忽而变得有些灼人。 失去父亲的痛苦,他深有体会。 而她,在同一境地中,承受的比他多了许多。 “抱歉。” 沈徽妍轻轻摇头,没有回答。 明明没有说话,周身却被撕心裂肺的悲伤所包围。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喝着茶水,耳边只有花瓣与树叶摇晃的簌簌声。 这一刻,她不是妖后,只是一个失去家人的可怜人。 沈徽妍收回视线,平视着眼前的男子,心知方才的谢谌,是真心实意在道歉。 因为,他感同身受。 大概是还年轻,到底也算他良心未泯。 谢谌在沈府待到晚膳过后,才被沈徽妍亲自送上了回宁阳王府的马车上。 而沈徽妍则是以不放心祖母身体为由,住在沈府。 因为,明日的沈府,将会迎来一只恶犬。 她得留下来,才能阻止恶犬伤人。 回到王府后的谢谌,第一时间将宋熹找来。 “顾西辞?” 宋熹皱眉,努力回想:“顾家长子顾西辞吗?” “小王妃怎么找上他了?” 谢谌修长的食指无声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回想着今日见到顾西辞时的画面。 寻常,无异。 正是因为太过寻常了,才显得诡异。 “我想起来了!”刚才还冥思苦想的宋熹,忽然拔高了声音。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顾西辞和司马青是表兄弟。原来,那日小王妃向三皇子打听司马青,实则是因为顾西辞。” “可她兜了这么大一圈找顾西辞,又是为什么?” 谢谌眯起眼睛,难掩眸底的凌厉:“我更加好奇,她是怎么知道顾西辞的存在的?” 沈徽妍的身上,似乎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可不认为沈徽妍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头来就只是为了沈老夫人看病。 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相信,她是在为元恪提前铺路。 “看来,你这小王妃还是不死心啊!”宋熹极为肯定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随即又道:“你可得赶紧想办法,可别真让她成为你梦里的妖后了。” 瞧着谢谌明显起了杀心,宋熹连连摆手:“你冷静点,人家才嫁给你不到两天的功夫,就莫名其妙死在你府上,你怎么解释?” “再说了,长公主殿下一心想报恩,你若是把人杀了,长公主第一个饶不了你。” “不杀。” 就算是看在沈家满门忠烈的份儿上,只要沈徽妍没有将事情做绝,他暂时都不会对她下杀手。 谢谌神色淡淡:“且看她能演多久。” 第7章 对准了那人的命根子 第二日清晨。 沈徽妍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正和沈书仪一同喝茶,就见流星面色慌张地小跑进来。 “小王妃、十姑娘,不好了。” 沈徽妍从容放下茶杯,心道,终于来了。 随即,她转眸看向身侧的红缨,见她朝着自己轻轻点了头,沈徽妍的眼角闪过一丝杀气。 “魏家带着聘礼登门,想强行给八姑娘下聘。” 沈书仪目露震惊:“怎么回事?” 流星急言道:“魏家大公子恬不知耻,刻意引来许多人围观,扬言去年腊月二十,曾和八姑娘因为暴雨在一处破庙中巧遇,并一起避雨,不小心看到八姑娘在换衣服......” 沈书仪豁然起身:“荒唐!我沈家女,岂容宵小之徒如此作践!” 沈徽妍起身,看着流星冷笑道:“那魏家公子是不是还说,他本是顾念着八姐姐的名声,才一直闭口不言。可这些时日以来他夜不能寐,良心不安,思来想去,所以才来提了亲?” 流星目瞪口呆:“小王妃,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沈书仪看向自家姐姐的眼神里,也带着疑惑。 “书仪,”沈徽妍转眸看向她,“魏家,是高贵妃的人。” 前世,魏家也是在这个时候,用了同样的理由,强行在众人面前毁了沈银娥的名声,致使沈家的处境变得很被动。 沈银娥为了不连累家里,含泪点头嫁到魏家去。 可魏家不知道的是,沈银娥性子倔强,婚后不肯为家中招去半分麻烦。 哪怕被魏恒各种凌虐羞辱、最终一尸两命,都不曾松口答应让沈家和魏家为伍,成为高贵妃和三皇子夺嫡的筹码。 而前世,直到沈银娥死后,她才得知了此事的真相。 “所以,高贵妃这是看娶不到九姐姐了,才手段下作地来毁八姐姐的名声,好让我们沈家不得不入她阵营!” 沈书仪气得一张小脸登时涨红了,“欺人太甚!” “不怕,”沈徽妍轻拍她的手背,“有我在,谁都不能欺了你们。” 她带头向外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厚颜无耻之人,究竟是何嘴脸。” 她也好知道,从哪儿下手,才能让魏家最痛、让高贵妃自作自受、让谢谌失去他的第一个爪牙。 大门口处,一道略显得意的男音最是显眼。 “八姑娘,其实本公子对你钟情许久了。” 魏恒细长的眼底满是遮掩不住的算计和油腻。 “破庙之中的事情,定是老天爷为了成全你我的缘分,才......” “你给我住口!” 三房周氏,本是性子柔弱之人。 但在夫君和儿子一起战死沙场后,在保护两个女儿的事情上,她越发强势了许多。 此刻面对魏恒胡言乱语毁着自己的女儿,她真是恨不得上去撕烂他的嘴。 “空口白牙的,你们就想污蔑我女儿的名声,你们魏家休要欺人太甚!” “岳母大人息怒。” “谁是你岳母大人,你再敢乱叫,就不要怪本夫人不客气了!” 二房李氏,气得恨不得回去拿刀砍死眼前的混账。 魏恒站在台阶之下,做出一派谦谦君子的样子,可那张嘴脸看着实在令人作呕。 “小婿知道,小婿眼下白丁的身份,迎娶八姑娘都是高攀了。” “这不,为了显示对八姑娘、对将军府、对这桩亲事的看重,小婿特意请贵妃娘娘为这桩亲事添彩。” 说着,他侧到一旁去,一个身穿宫廷服饰的嬷嬷立即上前去。 孙嬷嬷微微屈膝,就算是对沈家人见礼了:“贵妃娘娘说了,此桩婚事郎才女貌,乃佳偶天成,诸位夫人该成全才是。” 沈银娥颤了颤身子,浑身血液瞬间冰凉,无路可逃的恐惧牢牢将她罩在其中。 周氏和一众沈家人早已动了怒气:“你们,是想逼婚不成吗?” 孙嬷嬷满脸轻蔑:“夫人此言差矣,这是贵妃娘娘的一番好心,怎么能叫逼婚呢?” “贵妃娘娘若是知道有刁奴打着她的旗号出来招摇撞骗、助纣为虐,不知该是何等震怒!” 沈徽妍扬高声音,从一众人群中缓步来到前面,将家人紧紧护在自己身后。 “魏公子。” 沈徽妍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台阶之下的魏恒。 “小王妃也在啊,”魏恒的眼底满是对她的惊艳,但语气越发挑衅,“那正好,见证我和......” “见证什么?” 沈徽妍的语气不急不缓,只轻飘飘的一眼,魏恒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小女子吓得往后退的时候,沈徽妍已经收回视线了。 “见证魏公子是如何因为倾慕我八姐姐、在被她拒绝之后因爱生恨,跑来我沈府门前信口胡诌、毁坏她的清誉、企图逼婚吗?” “你,你胡说什么?” 魏恒略显慌张:“我何时倾慕她被拒?又是什么时候因爱生恨?你一个外嫁女,有什么证据?” 沈徽妍双手一摊:“事关我八姐姐的清誉,我哪儿来的证据?” 魏恒瞬间安心:“没有证据的事情,小王妃怎么能在众人面前胡说?” “那么魏公子口中的破庙一事,”沈徽妍眸色发冷,“可有证据?” 闻言,沈银娥的面色越发苍白了。 她下意识拽住沈徽妍的袖子,见自家妹妹回眸看自己,才朝着她轻轻摇头。 算了,她认命了。 再如此下去,坏的不仅仅只她一人的名声了。 如果用她一人换取家人的安宁,她愿意同眼前的妹妹一样,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 沈徽妍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在她耳畔说着:“别怕,今日,谁都不能动你分毫。” “证据本公子当然有了。” 说着,魏恒便从腰间掏出一方锦帕,生怕众人看不清楚,还特意张开来,让手帕上的‘沈’字显得更加清晰一些。 “这是八姑娘的帕子,那日她走的匆忙,被我捡到了。” 见围观百姓交头接耳,几乎都是相信的神情,他更加得意了。 沈徽妍抬脚下了台阶,缓步来到魏恒面前,将他手中的帕子接到手上,并摊开了看。 她声音温柔,却掷地有声:“这天下,姓沈的女子多得很,魏公子究竟是从哪儿得来的帕子,竟要用这小小的东西,来毁我姐姐终身?” 闻言,魏恒登时变了脸色,“京城之中,沈姓府邸,只有你们将军府。” 沈徽妍捏着帕子上的那个‘沈’字,轻轻一用力,手指下的线条当即断裂。 “魏公子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帕子是我姐姐的?” 魏恒咬紧后槽牙,不发一言。 这帕子根本就是他派人从沈府里偷来的,总不能让他当众说出实话。 而沈徽妍的话却不止于此:“看来,魏公子是拿不出证据证明了?” “破庙一事,自然也是无中生有了。” 随即,她水眸凌厉:“我的八姐姐向来柔弱良善,却要因为拒绝了你而遭这无妄之灾,差点被你污蔑而失了清白!” “你们魏家,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软的不行,魏恒当即露出真面目。 他笑得张狂:“清白?你的八姐姐都被我看光身子了,试问满京城哪里还有......” “啪” 一道脆响,将周遭空气打到一片死寂。 魏恒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以及护在她面前那个刚刚收手的婢女。 “沈徽妍,你敢打我?” 他冷哼道:“怎么?这是无法颠倒黑白,所以恼羞成怒了?” “恼羞成怒?”沈徽妍向前一步,“凭你,也配?” 还没等魏恒反应过来,下一瞬就听见人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都让开!” 紧接着,人群自动分开到两边去,露出了一队官差。 为首的,是今年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周正忠。 一眼看到站在人群中的魏恒,周正忠面无表情地抬手: “给本官拿下!” 几个官差办事利索,两下就把人反手扭住了。 魏恒大惊失色:“周大人,无缘无故地,你抓我做什么?” “无缘无故?”周正忠一声冷哼。 “魏恒,本官问你,去年腊月二十,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去年腊月二十? 魏恒面色一变,但还在咬牙坚持:“去年腊月二十,是本公子和沈家八姑娘在破庙中相遇的日子,今日本公子就是来......” “一派胡言!” 周正忠面色铁青:“去年腊月二十,你奸杀无辜农女在前,对其讨要说法的未婚夫谋杀在后,此事,你可认罪?”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而沈徽妍早就回到沈银娥的身边,轻轻握着她那冰凉颤抖的手,时刻给她无声的安慰。 待嫁的这几个月来,她的确不曾在谢谌面前露面,可不代表她当真在坐以待毙。 魏家,早就是她斩除谢谌爪牙的第一个目标。 “冤枉!”魏恒高声喊着,“周大人,你就算是京兆府尹,办案拿人也是讲究证据的!” “哼!” 周正忠怒斥道:“本官自是有证......” “杀人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 “还我女儿!” 周正忠的话还没有说完,人群中竟然同时窜出了两个披头散发的农妇。 她们双眼通红,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可不知为何就是能顺利冲到魏恒的面前去。 随即用不知从何处掏出的剪刀,一刀捅在魏恒的腹中,另一个则将剪刀对准了魏恒的命根子处。 第8章 这位公子,以后恐怕不能再有子嗣 “啊!” 一声短暂的惨叫过后,魏恒直接昏死了过去。 场面一度混乱。 沈徽妍的眼中闪过一丝轻嘲,回眸让人将顾西辞请出来,在周正忠火烧眉毛派人去找大夫之际,出来为魏恒诊治。 “顾大夫,犯人怎么样了?” 周正忠心里有些着急,魏恒要是死了,那两个农妇也落不到好。 顾西辞作揖行礼:“腹部的伤已经止住血了,没有伤到内脏,倒是还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位公子,以后恐怕不能再有子嗣了......” 不仅没有子嗣,根本是连男人都做不成了。 顾西辞没有把话说直白,但在场的人都看到那令所有男人都双腿一紧的场面,心里都很清楚。 “你说什么?” 顾西辞话音落下,身后立刻传来一道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魏荣拨开人群,几步上前。 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独子,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是谁!”他暴喝,“是谁把我儿伤成这样的!” “是我!”被控制住的一个农妇疯狂嘶吼着。 “魏恒丧心病狂、接连害死我的女儿和未来姑爷!我只恨自己没能一刀捅死这个畜生!” “还有我!”另一个农妇紧随其后,“你们这些当官的,官官相护,我儿和我儿媳的仇只能我们自己来报!” 魏荣指着这两人,手指都在颤抖着,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将矛头对准了周正忠。 “周大人,她们都承认想杀我儿了,你还不速速把这两个毒妇定罪!” 周正忠面不改色:“魏大人有所不知,罪犯魏恒于去年腊月二十,先后杀了农女张氏、及其未婚夫。这二人,便是两位死者的母亲。” “两位家属情绪激动,这才......” “情绪激动?”魏荣怒斥,“我儿定是冤枉的,她们才是杀人凶手!” “魏大人所言极是,周大人可一定要秉公处理。” 魏荣的身后,响起一道清润的嗓音。 紧接着出现在众人眼中的,便是谢谌那风华霁月的身影。 沈徽妍眸色发沉,一眼看到人群中的谢谌,袖中的手已然紧握成拳。 好一个谢谌,为了护住自己的爪牙,竟然跟着一起来了! 可她,岂能如他愿! 周正忠行了礼:“小王爷放心,待下官处理好罪犯魏恒一案,自会对这二人论罪处罚。” “一派胡言,我儿能有什么罪!” 见谢谌愿意站在自己这边,魏荣底气更足了:“小王爷都发话了,周大人当务之急,应该先将这两个毒妇定罪了再说!” 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沈徽妍站在台阶上,倒要看看这几人到底要如何颠倒黑白! 只见谢谌先是皱起眉头,而后来到两个农妇的面前。 他认真地盯着被堵住嘴巴的二人,随即温声道:“顾大夫,她们的情绪,是不是有异常?” 顾西辞快速回眸看了一眼。 见台阶之上的女子朝着自己轻轻点了头,才应声来到两个农妇的面前。 他才刚刚搭上脉象,就听见谢谌在他身侧低声道:“救人要紧,还请顾大夫配合。” 顾西辞虽讶异,但面色冷静。 几息后,他才起身,当着众人的面宣布道:“幸亏小王爷发现及时,这两位夫人应是失去孩子太过伤心,如今身患癔症。” 一旁的魏荣还处在儿子重伤的担忧中,一时竟没有看明白眼前的局势:“癔症又如何?” 周正忠摸着下巴的那点子胡须,冷笑道:“我大齐律法,凡身患癔症者,只要犯罪情节不严重,便可任其归家禁足,由其家人看顾。” 也就是说,她们连大牢都不用去了。 魏荣傻眼了:“周大人,我儿重伤昏迷,情节怎么不算严重?” “贵公子这不是还没死呢吗?”周正忠满不在乎地瞥了他一眼,“且,本官还得带着他回府衙去审问。” 他拦着魏荣,抬手让人将昏死过去的魏恒带走收监,并派人把那两个农妇送回去,最后才向谢谌告了辞。 见自己的儿子就这样生死不知地被带走,魏荣急得团团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谢谌身上。 “小王爷,我儿定是冤枉的,还请小王爷......” “魏大人。”谢谌打断他的话。 “方才来时你也都听明白了,今日贵公子为求娶沈府八姑娘,用的是毁人名节的手段,甚至不惜找来高贵妃身边的人来为难沈家。”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魏荣看,“魏大人莫不是忘了,本王的夫人,也是沈家人。” “小王爷,你......你不是三皇子......” 谢谌一个眼刀,魏荣及时住口,没敢再往下说。 他一咬牙,只能忍着怒气:“还请小王爷看在下官只有这么一个犬子的份儿上,帮帮下官吧。” 说着,魏荣就要向他跪下。 不料,却被谢谌托住手臂:“魏大人,贵公子杀人案,自有周大人秉公办理,本王岂能插手干预。” “另外,沈家十二位忠魂犹在,陛下对沈家一向看重,魏家却胆敢用如此手段逼婚。” “魏大人与其来求本王,不如自去陛下面前请罪,以免祸及家人。” 魏荣吓得面色发白,当即抬脚往进宫方向去了。 不仅魏荣看不明白谢谌的态度,就连沈徽妍都猜不透。 魏荣,不是他的人吗?他怎么反倒帮着那两位农妇? 该走的人都走了,人群中也爆发出许多的声音。 “恶有恶报,明明是去害了人,非说是和八姑娘偶遇,竟还敢对将军府逼婚,简直丧心病狂!” “可不是,这魏贼定是垂涎八姑娘的美色,才往八姑娘身上泼脏水的!” “幸好小王妃聪慧,幸好小王爷来得及时!” ...... 至此,沈银娥的名节,终于保住了。 沈家人喜极而泣,被沈徽妍劝着先进了府门。 她自己则是深吸一口气,而后面色温婉地来到谢谌身边。 她福了福身,“多谢小王爷。” 谢谌垂眸望着她,却见她头顶有几根略短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从整齐的发髻当中挣脱出来,此刻正迎着阳光,在暖风中雀跃地摇晃着。 他的眼底略过一丝试探,“但我似乎,来得有些晚了。” 沈徽妍抬眸,眉眼弯弯:“不晚不晚,今日多亏小王爷在场,我八姐姐才能顺利保住名声。” 谢谌的笑带着深意,“我相信,今日就算我没有来,夫人也定有办法护住八姑娘的。” 闻言,沈徽妍神色微微一愣,苦笑道:“哪里有什么办法,至多就是去敲登闻鼓,让陛下为我沈家做主罢了。” 闻言,他往前一步,越发靠近她。 “今日之事闹得这样大,想来陛下定是不会轻饶了魏家,那个帮着高贵妃为魏家说亲的嬷嬷,只怕也是难逃罪责。” 他垂下头凑近她,那双含笑的眼睛望着她那纯澈的水眸。 “先是魏恒逼婚,而后是魏恒犯下人命案的事情被当众捅出来,夫人不觉得,此事太过巧合了吗?” 沈徽妍眨了眨眼睛,尽显无辜,似乎很认真在考虑这件事情。 随即,在谢谌的注视下,她捂着嘴小声道:“莫不是,魏恒之罪,是小王爷送去京兆府的?想以此助我八姐姐脱身?” 谢谌差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夫人何出此言?” 沈徽妍越发肯定的样子:“那两个农妇,不就是小王爷故意救下的吗?” 谢谌听着她刻意压低的声音,还闻到她身上独有的馨香,一时竟分辨不出她所言真假。 站直身子来拉开两人的距离后,他重新恢复理智:“我以为,夫人想救,我才随手救下的。” “不是小王爷安排的吗?”沈徽妍似是认真在思考,“那会是谁呢......” 瞧着她无辜的样子,谢谌失了逗她的心情。 “不管是何人出手,事情既然已经了了,夫人可要随我一同回去?” 沈徽妍点点头:“自是要回的。” 两人一同进了沈府的大门。 待沈徽妍安慰和交代好家人后,二人才一同坐上马车回了宁阳王府。 望月轩内,红缨伺候着自家姑娘用茶。 低声道:“是奴婢的疏忽,没有想到小王爷会和魏荣在一起。” 沈徽妍摇摇头:“无事,事情顺利解决了就好。” 今日这一出,周正忠的到来,是她提前让人匿名送去证物、并且算准时间的。 魏荣,也是她派人去通知的。 只是没有想到,谢谌竟然会同他一起来,还舍弃了魏家。 不过没有关系,今日就算谢谌不帮着沈家说话,她也自有办法把事情处理妥当。 沈徽妍垂眸喝茶,暗戳戳地想着,自己总得找个什么人、或者什么身份来做筏子才好,总不好次次都用‘巧合’来解释。 时间一久,难保谢谌这个老狐狸...... 啊,不,他现在还是年轻的狐狸。 难保他这只狐狸不会发现。 恰在此时,谢谌正在书房内,盯着画卷上那只浑身雪白的狐狸看。 宋熹看着手里的帕子,倒吸一口冷气。 “没想到,京城之中,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高手。” 帕子上的线条,断裂口看似凌乱,可帕子其他地方的刺绣又完好无损,包括断线下的帕子都不曾破损半分,可见其内力深厚。 第9章 梦和现实,出现了偏差 宋熹百思不得其解:“你确定,这帕子只有你的小王妃和她侍女接触过?再没有旁人接手过?” 谢谌没有回答,而是让自己的贴身护卫夜影,将狐狸画像挂了起来。 透过狐狸画像,他好似看到了那张明媚娇柔、巧笑倩兮的容颜。 可他知道,这大抵都是假象。 “你别不说话啊!” 宋熹急得连羽毛扇子都忘了拿:“这么大一个高手藏在京城,甚至就在咱们身边晃悠,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谢谌终于将视线从画像上收回:“试一下,就知道了。” 宋熹这才稍稍放心:“那个叫流星的侍女,倒是可以随意找个人试一下。但你这小王妃细皮嫩肉的,万一伤了她......” 保不齐,她得哭吧? 她那么会演,要是不小心让她发现了他的用意,再让她顺杆往上爬...... 谢谌没有往下想,当下做了决定:“她,我亲自试。”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宋熹心有余悸地坐到一侧去。 一抬头,就看到那张狐狸画像。 “这不是你从江南带回来的画卷吗?怎么忽然挂起来了?” 谢谌随口道:“有趣。” 见宋熹还要喋喋不休,他冷眼道:“你有闲心思关心画像,不如好好想想,没有了魏魏荣,钦天监监副的位置该塞谁上去。” 一说起正事,宋熹头都大了。 “这魏老贼,关键时候这么没用。眼看祈雨仪式迫在眉睫,监正那老东西又不肯从二皇子阵营中离开,我上哪儿找合适的人顶上?” 与此同时,沈徽妍执笔落下,整齐的簪花小楷在信纸上跃然而出。 “钦天监监正赵德全,并非不可用。” “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 而她,恰好知道此人弱点在哪里。 前世,因为祈雨仪式的成功,魏荣老贼顶替了赵德全坐上监正之位。 而后十几年的时间,她真是深受谢谌用各种天象来掣肘和为难,甚至差点都无法顺利将新帝推上龙椅。 他为官不仁,那她就一点点砍掉他的爪牙,让他再无爬到高处的机会。 入夜,望月轩的灯早早便熄了。 沈徽妍躺在床上,回想着天黑前穿云送来的消息。 她说,那两个农妇被顺利送回家后,周围似乎有人在盯着。 除去魏荣的报复心之外,她暂时是真的想不到除了谢谌还有谁。 表面上救人,实则定是想利用这两个无辜农妇,让魏荣乖乖闭嘴吧。 果然,大抵还是奸臣本性。 步步为营。 她轻轻侧过脑袋,眼神似能穿过中间的屏风,望到那张总带着三分笑容的脸。 罗汉床上的谢谌,猛然睁开眼睛。 潜意识里的警觉告诉他,方才分明有道杀气在自己四周弥漫。 “夫人。” 沈徽妍立刻收敛,暗道这人还真是警惕,“小王爷,怎么了?” “这两日,顾大夫可还在沈府?” 沈徽妍眼眸一转,“是啊,祖母这两日身子越发不适,索性就请顾大夫住下了。” 谢谌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唯有淡淡的平和:“顾大夫医术高明,智慧过人,没有想过进太医院吗?” 他这是,想抢人? 沈徽妍将计就计:“不是顾大夫不愿,而是顾家实在没有能力推他入仕。” “顾大夫品性纯良,今日也算立了功,小王爷可否举荐他进太医院?” 夜色浓厚,隔着屏风,谢谌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幽光。 “明日,我要去公主府一趟,夫人若是无事,就带上顾大夫一起吧。” 这是,想试顾西辞的医术了。 或者说,他不信顾西辞,也不相信她。 “好。” 沈徽妍言笑晏晏:“顾大夫若是顺利进了太医院,定会感谢小王爷的知遇之恩。” 这话听着,让谢谌有些不太舒服:“你倒是了解他。” 发现他的语气不太好,沈徽妍随即道:“算不上了解,就这两日见他次数有些多,看他面相温和,想必是个性子不错的人吧。” 顾西辞性子不错? 那他性子就不好吗?所以才让她谋算着想踩他的头去做妖后? 谢谌失了说话的兴致:“睡吧。” 卧房内,重新恢复安静。 这一夜,解决了魏家这个毒瘤后,沈徽妍睡得极好。 谢谌却再一次做了梦。 梦中,魏荣顺利成为监副,只听他一人之令,帮他完成了许多事。 但最终,因为沈银娥的死,被沈徽妍这个妖后下令抄家灭门。 魏荣是该死,但不能因为妖后的怒火就这么死了。 一觉醒来,谢谌有些头疼。 他坐在罗汉床上,低头捏着自己的鼻梁,回顾着梦中的内容。 这事实好像,和他先前做的那些预知的梦,有些不太一样。 至少,现实中沈银娥是不可能再嫁到魏家去了...... “小王爷,”沈徽妍蹙眉,略显担心,“你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闻言,谢谌抬眸看向面前的她。 月白色金线绣花鞋上,是桃夭色的百花广袖襦裙,再往上,便是那张淡淡脂粉的明媚容颜。 那双眼睛,纯澈至极,连眼底的担忧,都显得那么真切。 谢谌收回视线,眼皮重新掀起时,已经将眸色中的幽暗转化成了温柔。 “没事,你都准备好了吗?” 沈徽妍乖巧点头:“已经让人去传过话了,顾大夫会在长公主府门口等我们。” 夫妻二人收拾好后,一起上了去往长公主府的马车。 行至半路时,车辕忽而轻轻一沉。 下一刻,就听见护卫夜凡在外面汇报:“主子,陛下下旨,收回了魏荣的官印。魏恒一案,也令刑部协同京兆府加快办理,不日就会有结果了。” “魏家出事后,高贵妃第一时间放出风声,称孙嬷嬷助纣为虐一事,她全然不知情。今早,孙嬷嬷已经‘畏罪自尽’了。” 魏家,算是完了。 高贵妃,显然也惹了陛下不快。 沈徽妍下意识抬起眼眸去看对坐的男子,不想这人也刚刚好看向她。 四目相对之间,一个目露天真,一个笑意柔和。 “魏家一事,夫人怎么看?” 沈徽妍满眼认真:“多亏陛下英明,魏家终于恶有恶报!” 随即,她继续补充道:“只是,小王爷和三皇子是表兄弟关系,经此一事,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不会迁怒到你身上吧?” 谢谌嘴唇上扬,意有所指,“我的表兄弟,可不只三皇子一个。” 沈徽妍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 是了,人家的舅舅是当今陛下,陛下的儿子们,可不都是人家的表兄弟吗? 这也提醒到她,谢谌可以选择的,不只元恪一个人。 到了长公主府,两人带上等候在府门口不远处的顾西辞,一同进去面见长公主。 “给本宫瞧病?” 长公主听完谢谌和沈徽妍的介绍,又一次在顾西辞这张陌生的面孔上来回打量了两遍。 随即又重新躺回她的贵妃椅上:“算了吧,本宫这老毛病,连江南李神医都没能瞧好,这位顾大夫看着就年轻,总不会比李神医还要有经验吧?” 长公主对顾西辞的挑剔,沈徽妍和谢谌都看在眼里,两人却默契地都没有为顾西辞说话。 顾西辞上前一步,伸手作揖:“敢问长公主殿下,您口中的李神医,可是江南乌衣巷三生馆内的李神医?” 闻言,长公主重新睁开眼睛:“你认识他?” “实不相瞒,”顾西辞满面都是谦虚,“李神医,乃草民的同门师兄。” “你们二人竟然是师承同门?都是药王谷的弟子?” 这么一解释,长公主终于有了些许的兴趣,并在顾西辞对她病情一通分析之后,同意了让他为自己看诊。 而关于顾西辞的这一重身份,沈徽妍也是才知道的。 没想到这人竟这般能忍,百般被阻挠之下,都没有亮出自己的身份。 但现在,又为何要自己说出来? “殿下的心疾,想要根治,只怕不易。” 闻言,长公主才刚刚亮起的些许希望,再一次破灭了。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她早都习惯了:“无碍,本宫能活一日算一日。” 顾西辞却垂眸笑道:“草民不才,在心疾方面略有研究,可以研制出一个让殿下不再发病的药方。” “当真?” 对谢谌母子来说,顾西辞的出现是意外之喜。 但对于沈徽妍来说,前世长公主的病就是被顾西辞控制住的,最后活得比她都要长久,一点都不意外。 趁着顾西辞在外间埋头写药方之际,长公主眼珠子一转,便以‘了解药方及其用法’为由,将沈徽妍也支了出去。 扭头,就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谌儿,本宫想到一个绝佳的法子,能一劳永逸解决掉你最大的麻烦!” 最大的麻烦? 下意识的,谢谌就扭头看向外间的方向。 眼下他最大的麻烦,不就是自己的夫人,沈徽妍吗? 第10章 若是他们之间有了孩子...... 看长公主面上那异常兴奋的表情,谢谌并没有对她口中的‘绝佳办法’有太多的期待。 可又不忍扫了她想帮他的兴致,“什么办法?” 长公主伸长脖子往外面看了一眼,确定外间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后,才压低声音道: “办法就是:你和徽妍,生个孩子。” 闻言,饶是一向淡定的谢谌,眼眸也霎时出现惊讶之色。 “母亲,这......” “怎么样?你也觉得本宫的办法极好吧!” 长公主洋洋得意地以过来人口吻说着自己的过往: “当初,我差点就能摆脱你爹,背上行囊去疯玩个几年。结果临了发现有了身孕,只能歇了所有心思,留在王府里待产。” “所以只要你们有了孩子,她的眼里就只会有孩子,只会安心做她的贤妻良母,哪里还有心思去做什么无聊的妖后。” 谢谌半点不动心,还拆自家母亲的台:“母亲当年之所以歇了再往外出走的心思,不单只是因为有了身孕。” “少时听父亲提及过,那是陛下担心您的安危,才给您下了禁足令,不许您离开京城......” “好了好了,”长公主有些不耐烦,“说你的事就说你的事,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做什么?” “你就说,本宫的办法,你到底要不要做?” 谢谌下意识看向外间那个正坐着喝茶的女子。 她神色温柔,眉眼间一派岁月静好,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不会让她染上半分欲望。 鬼使神差的,他竟顺着长公主的话往下想。 若是他们之间有了孩子...... 谢谌的脑海中出现的,是一张缩小版的沈徽妍的脸,软糯可爱、憨态可掬。 只是下一刻,这孩子就露出沈徽妍成为妖后之后的表情。 谢谌的理智瞬间归拢。 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她连别人的孩子都能抢走,利用孩子达到自己的目的。‘贤妻良母’这个词,实在不适合她。” 别到时候没有把她想当皇后的欲望打下来,还让家中多了一个难缠的小狐狸,那宁阳王府真是鸡犬不宁了。 更何况,让他和沈徽妍生孩子,他还不如得罪沈家忠烈们,一刀将她解决了,才是真的一劳永逸。 “你......”长公主恨铁不成钢,“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她不会是贤妻良母?” 谢谌冷哼一声,眸色再一次落到沈徽妍的身上。 “试,当然要试......” 不试一下,他怎么知道她究竟是不是隐藏极好的高手? 而得了他的话的长公主,却以为自己的儿子真的把话听进去了,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憧憬着含饴弄孙的美好画面了。 等几人从长公主府内出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顾大夫医术高明,”谢谌笑意平和,“不知可有进太医院的打算?” 顾西辞似是无奈:“不瞒小王爷,进太医院当职,是在下一直以来的目标。只是在下学艺不精,才多次尝试无果。” 谢谌微微侧过眼眸,却见身侧的女子脸上竟然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高兴。 没错,他要举荐顾西辞进太医院,这个女人是真为顾西辞高兴。 可他,暂时别无他法:“顾大夫不要妄自菲薄。” 谢谌神色如常,“本王倒是有一个可以将你送到御前的机会,至于能不能顺利进入太医院,就看顾大夫的本事了。” 文帝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再不找个好大夫治治,让那些废物登上皇位,只怕大齐江山当真要完了。 “多谢小王爷!” 顾西辞欣喜若狂,放下药箱,当即行了个跪拜礼。 谢谌亲自将顾西辞扶起来,“顾大夫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宫门口见。” 谢谌再一次看向沈徽妍,就见她笑意浅浅,就差没有当场为顾西辞庆祝了。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多半是跳进了沈徽妍挖的坑,但她如果是想借着他把手伸到宫中,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夫人若是无事,明日也一起进宫吧。” 沈徽妍笑容一顿,似乎很意外,用食指指着自己:“我吗?” 她意料之外的神情,成功取悦了谢谌。 “怎么?夫人明日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吗?” 沈徽妍摇头:“那倒没有......” “那就一起吧。” —— 进了王府,沈徽妍第一时间回了自己的望月轩。 今日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不仅用浮夸的演技让谢谌起了疑心,还顺利让他因为怀疑,而拉着她一起入宫去。 顾西辞果然也如同前世一般,是个可造之材,那演技比起她也是不遑多让。 沈徽妍心情颇好,连晚膳都多喝了一碗汤,甚至还让流星去福满楼买她前世心心念念了许久、却鲜少吃到嘴的藕粉桂花糕。 “小王妃稍等片刻,奴婢马上就给您买来!” 流星出府门没多久,就发现身后有人在跟着了。 所以在夜凡高呼‘小心’后,她身手敏捷地躲过了黑衣人刺过来的刀剑。 穿云回来汇报的时候,沈徽妍只稍稍顿了顿,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点。 “看来,那日被魏恒拿走的帕子,落到他们手上了。” “要不要奴婢去接应流星?” 闻言,沈徽妍半点不着急,“不必,他们只是想试探,不会真伤了她。” 还好,她在嫁给谢谌之前,心知这只狐狸不好糊弄,早就将一些事情和四个贴身侍女交代清楚了。 他既然试过流星,那么接下来,当然是试她了。 沈徽妍勾唇一笑,没有再说话,只专心看着手里的回信。 自年关以来,京城以及周遭的一些州郡,已经许久不曾下过雨了。 五月的天气,已然有了炎热的迹象。 沈徽妍推开窗户之际,谢谌刚好从院门口进来。 四目相望,卸了珠钗和妆容的沈徽妍,笑得像是个在家中等待丈夫归来的娇妻。 而她的声音,更是带着几分欢喜:“小王爷,你回来啦!” 繁星满天,似乎都不及她水眸璀璨。 谢谌回她一笑:“怎么还没休息?” “天气太热了。” 沈徽妍手里的团扇一下一下轻柔地扇着,胸前散落的墨发也跟着一下一下飘着。 她眉头轻轻一皱,好像热得有几分烦躁。 “睡不着,就开窗透透气。” 谢谌随口道:“让管家多搬些冰块放房中,应该能好些。” “已经放好冰块了。” 等谢谌进屋后,沈徽妍美目一弯,讨好似地从身后端出一盘还沁着水珠的葡萄。 “小王爷在书房内待得久了,一定热坏了吧!你看,这是我让人特意用冰镇过的葡萄,你快尝尝看!” 她兴冲冲地往前一步,谢谌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眉宇间,是狐疑之色。 沈徽妍似乎也才反应过来,瑟缩了一下,就将葡萄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揪着自己的帕子,“抱歉,我......” “我只是觉得,天气炎热,吃点冰镇过的葡萄,兴许能解解暑,没想坏了你我之间定好的规则。” 看着她像只被惊吓到的兔子,谢谌眸色一暗。 他方才,很凶吗? 还是说,这女人又在演戏? 场面,似乎有些尴尬。 沈徽妍垂下眼眸,干笑道:“你,你慢用,我先休息了。” “嗯。” 她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脚步慌乱地往屏风后面走。 悉悉索索的一阵脱衣服的声音后,沈徽妍快速上了床,不再说话了。 谢谌垂眸看了看盘中的葡萄,沉默半晌后,还是伸手取了一颗放在口中。 清甜凉意的汁水,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一整日来的热气,似乎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再次抬眸看向屏风后,已然熄了灯。 他方才的敌意,是不是太明显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只是寻常地想分享一下,仅此而已? 张了张口,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最后一盏灯熄灭后,谢谌也躺下了。 “小王爷,你睡了吗?” 沈徽妍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这一次,谢谌没有迟疑:“还没。” “我听流星说,夜凡今天当街被人追杀,是王府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谢谌决定敞开天窗说亮话,“没有危险,只是一些跳梁小丑罢了,都解决好了。” 沈徽妍轻轻‘嗯’了一声,“没事就好。” 半晌后,谢谌再次开口:“没想到,夫人身边的侍女,功夫竟不输夜凡。” 闻言,沈徽妍语气温柔:“流星她们几个是祖父和父亲特意训练、学过拳脚功夫的。能得小王爷夸赞,想来这丫头的功夫不弱。” 黑暗中,谢谌单眉挑起:“夫人是将门之后,可曾跟在沈大将军身后学过一招半式?” 沈徽妍似乎有些难为情:“这个......” “小王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听她这么说,谢谌倒是起了些许的兴致:“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只听她一本正经道:“假话是,我虽为将门之后,但从未接触过武学。” “那真话呢?” “真话是,”沈徽妍深吸一口气,“我的确学过......” 第11章 他好像把她惹哭了 “学过?”谢谌的眸色暗了暗。 月色正好,从敞开的窗户倾泻下满地的清辉。 谢谌一抬眸,就能看到屏风后面的床上,有个纤细模糊的身影从床上翻了个身,随即用胳膊支着自己的脑袋。 “学过的。” 明明两人之间还隔着一道屏风,但谢谌的脑海中却猜想着,此刻的她,脸上或许正挂着天真温婉的笑,或许是略带羞涩的难为情......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暗道自己真是魔怔了。 自沈徽妍嫁给他后,他定是精神绷得太紧了,才会不管何时何地,脑子里总会出现关于她的一切。 “但是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就把那近一年学的拳脚全部荒废了。” 沈徽妍越说越难为情,“加之祖母心疼我,硬是拦着父亲他们,不肯再让我继续学了......”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发小了许多。 所以,她虽是将门之女,但一直是被娇养着长大的。 谢谌心中了然,怀疑的心思却并未全然消散:“没想到,夫人还有这样的过往。” “半途而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旦有人问起,我都是骗着说自己从未学过。” 她重新躺下,语气中多了一重伤感:“如果祖父、父亲和哥哥们都还在,我定会缠着他们,将当年落下的,重新补上......” 补上和他们相处的时光,补上因为自己太过克制、而从未对他们热烈表达过的亲情之爱。 可谢谌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流星她们几个,就是沈大将军他们留给你的关爱。他们定只是希望你安好,并不是盼着你学有所成。” “嗯。” 这声音似是带着些许的鼻音。 她,哭了? 谢谌躺在罗汉床上,竟有些内疚。 如果不是他非要试探,也就不必叫她勾起这些带着累累伤痕的回忆了。 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罢了,大不了他保证,只要沈徽妍以后不做祸国殃民之事,他定尽全力保她性命就是了。 而床上的沈徽妍,则抬手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 方才的伤怀是真的,但发现了谢谌的薄弱之处,她还是有几分意外的。 那就是,‘真情’。 日升月落。 夫妻二人带着顾西辞,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养心殿。 文帝略显疲惫地翻阅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越看越火大。 “一个个的,拿着俸禄,成日不干正事,只知溜须拍马!留着有何用!” “大齐的朝廷若都是这等昏庸之辈,国之危矣!” 一听这话,沈徽妍和谢谌的心里难得有了一样的见解: 所以,该杀的人就得杀了,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肃清朝堂。 “你们夫妻二人进宫,可是有要事?” 谢谌伸手作揖:“陛下,微臣......” 顿了顿,他重新道:“微臣和内子,偶然识得一医术高明之人,想让他为陛下请平安脉。” 沈徽妍眉梢一挑,明白谢谌还是不相信她和顾西辞,才将她也一起拉下水。 可他没料到,这正和她意。 “草民顾西辞,拜见陛下!” 文帝终于放下折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又转眸瞧了瞧眼前这对夫妻。 他哼笑一声:“你小子,成个亲倒是把你的良心找回来了,知道惦记朕这个舅舅。” 见谢谌虚心垂眸,文帝终是叹了口气:“既然是你们夫妻二人的一番孝心,那就看看吧。” 文帝起身,来到外间坐着,顾西辞立马卑躬屈膝上前。 他记得沈徽妍的嘱咐,无论诊出什么,都要面色从容,不要让文帝看出任何破绽。 半晌后,他才收回手,跪着回话:“陛下咳疾略显严重,头痛的症状大概也有近半年了,近日数次急火攻心,隐有加重的趋势。” 这话说得实在直白,换做太医院的任何一个人来,都只会含含糊糊地开药方。 敢直言不讳,要么得会治病,要么就等着被治罪。 文帝对这些太医的路数早就了如指掌,现在忽然来了一个敢说实话的,他倒是颇为意外。 “你说的,都对。”文帝盯着顾西辞看,“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医术不错、胆子也不小。” 顾西辞垂着脑袋,进退有度:“回陛下,草民是大夫,自当守住学医时的初心。” “哦?”文帝来了兴致,“什么初心?” 顾西辞虽还垂着脑袋,但背脊已然挺直:“行医治病,不论贵贱。” 这话,在当今陛下面前说,简直大逆不道。 顾西辞也不明白,沈徽妍怎么就敢教他这样说,而他竟然也听话地说出口了。 此刻,他顶着文帝审视的目光,后背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朕这毛病,你可能治?” 顾西辞面不改色:“陛下若是用得上草民,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没有说大话,也没有故弄玄虚。 文帝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两分欣赏。 “顾西辞,朕指你去太医院,你可愿意?” 顾西辞心中欢喜:“草民,谢陛下恩典!” 等和沈徽妍一起退出养心殿后,他才敢稍稍显露出些许的兴奋。 看向沈徽妍的眼神,更加崇敬了,“小王妃果然料事如神!” 沈徽妍笑了笑,带着他进一旁的偏殿等谢谌出来。 她并非料事如神,而是前世嫁给元恪后,为了推他坐上龙椅,才暗中花了功夫才得知,文帝最喜坦诚、率性的人。 偏殿的门一被关上,顾西辞逐渐冷静下来:“现下,有一个麻烦在。” “什么?” 沈徽妍淡定地喝着茶水。 “陛下的这些病并非不能治,只是,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 见顾西辞眉宇间有顾虑在,沈徽妍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担心,在你诊治之下,陛下的病不能立竿见影,会怀疑你的医术?” 顾西辞点头:“小王妃为在下谋划良多,若是因此辜负了小王妃的一番筹谋,那在下真是无颜再见你了。” 沈徽妍放下茶杯,淡定道:“这好办。” 她抬起那双尽显无辜的眼眸,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顾西辞吓走自己的三魂七魄。 “你给陛下下个毒什么的,你再给他解开,立竿见影的效果不就来了?” 她说,什么来着? 顾西辞张了张嘴,好半晌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自答应沈徽妍奉献他的忠诚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心理。 给皇帝下毒啊! 顾家有几个人头可以供他这么玩? 可她眉眼间分明一派纯良,实在不像是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的样子。 方才,会不会是他听错了? 顾西辞深呼吸,好让自己别显得那么失态:“小王妃方才说什么?” “我说,”沈徽妍一字一句,极为认真,“你给陛下下个毒!” 这下,不仅顾西辞听清楚了,连刚刚来到门口处的谢谌也听清楚了。 这毒妇,竟想利用他来谋杀陛下!? 有那么一瞬间,谢谌几乎想直接冲进去。 就算不能杀了她,也该先把她的嘴捂住,别让她拖着他们母子和沈家全部人一起去死,再毁了大齐的江山社稷...... 好在他理智尚存。 他虽不了解沈徽妍,可他相信无论何时何地,这个女人不会让沈家妇孺陷入任何一丝麻烦当中。 何况,是弑君这种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倒要看看,沈徽妍机关算计地通过他将顾西辞安排进太医院,到底想要做什么。 ‘扑通’一声。 顾西辞直接给沈徽妍跪下了:“小王妃,您,您当初也没说,让在下进宫,是做这种,这种......” 顾西辞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有些摇摇欲坠。 这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一张口,就是足以让人魂飞魄散的话? 见此,沈徽妍莞尔一笑。 她竟,还能笑得出来!? 这是顾西辞、谢谌、以及夜云,在心里同时出现的念头。 “顾公子想到哪里去了?可能是我方才表达得不够明白。” 顿了顿,她才道:“我的意思是,陛下的病非一日造成的,想要彻底根治,多花一点时间也是正常的。” “你若是怕陛下不够信任你,就先想办法给陛下吃下一些能让他的病情看起来严重许多、却不损伤龙体的药,再在合适的时机给他喂下解药,你的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闻言,顾西辞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他这条命,是不是保住了? “可是,这合适吗?” 沈徽妍反问道:“怎么不合适了?你只是想尽快得到陛下的信任,好在太医院站稳脚而已。” “而我,只是希望陛下这样的明君能够长命百岁,仅此而已。” 紧接着,她用审视的眼神看向他:“顾大夫师从药王谷,该不会这点本事都没有吧?” 顾西辞轻声道:“这个,有的。” “在下只是不明白,小王妃为何要费劲心思为陛下治病?” 这个问题,也是站在门口处的谢谌想要问的。 沈徽妍垂下眼眸,笑而不语。 她总不能跟顾西辞说,文帝死后,他的那些废物儿子没有一个能顶用的。 大齐如果失去文帝,江山危矣。 可如果不让文帝的儿子们继位,又有谁能胜任这个位置呢? 思来想去一番后,沈徽妍眉头一松,眼眸忽然亮得吓人。 “这个问题顾公子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我的道理。” 她清了清嗓子,忽然小声道:“顾公子医术高明,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可能不太能行的男人,重振雄风?” 第12章 她想拉钩 顾西辞面红耳赤,再一次傻眼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偏差,否则怎么好像突然就不认识眼前的女子了? 他记得初见沈徽妍的时候,她明明温婉聪慧、胆识过人、进退有度的啊。 “怎么?顾公子医不了这方面吗?” 偏偏人家的神色极为淡定,反倒是他这个大夫显得有些不太专业了。 顾西辞再次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能够冷静一些。 “倒也不是医不了,”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药,不可乱用,得先看过病人,再对症下药。” 闻言,沈徽妍的面色略显犹豫。 “还得先诊断......这可有点难办了。” 直接对文帝说,你不行,得治。 这不是诚心找死呢吗? 可是顾西辞显然理解错了:“男子好面子很正常,不如等有机会了,在下再找个合适的理由向小王爷提及?” 这话落地,沈徽妍倒是还好,可是站在门外的谢谌早已黑了脸。 他咬紧自己的后槽牙,才没让自己在夜云的面前失态。 这个女人是疯了不成? 凭什么认为他不行? 谢谌瞬间回神,该死的,他竟然顺着这两人的谈话内容,差点陷进去了。 他现在该做的,是摸清楚沈徽妍这个女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乱了气息,也就暴露了存在感。 沈徽妍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就是不知这人在外面听到了多少。 紧接着她水眸一转,又是一计。 “那就,多谢顾公子了。” 见沈徽妍竟起身想弯腰道谢,顾西辞吓得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 只要你以后别一张口就是这种要人命的话,他就感激不尽了。 回去的马车上,气氛明显比来时要凝重许多。 沈徽妍假意不知:“小王爷,是出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谢谌抬眸看向她,眼底是一压再压的情绪。 好在,他自我克制的能力一直很好:“我,无事。” “没事就好,”沈徽妍懵懂地点了头,“若是有事,别憋在心里,身子容易出问题的。” 外面正在驾车的夜云抽了抽嘴角,猜想着自家主子听了这话,只怕已经开始想擦他的宝剑了吧。 “夫人。” 想了想,谢谌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提个醒。 “怎么了?” 沈徽妍一派全然无辜的样子,让谢谌对她越发不满了。 在顾西辞的面前,倒是坦然自在得很,什么都敢说。 到了他的面前,竟这般会演戏,一句实话都不敢说。 “你可还记得,你我大婚当日一起定下的规矩?” 沈徽妍眼眸睁大,全然被吓住的样子:“小王爷可是还在为昨夜的事情生气?” “昨夜的事情,我没有生气......” 所以昨夜,这两个主子...... 马车外的夜云和穿云相互对视一眼。 没有难为情,只有仇视。 夜云握紧手里的缰绳:竟敢勾引他主子,这个女人在他主子眼里算是完了。 穿云靠在马车外壁上:竟敢对她家姑娘假戏真做,谢谌只怕活不长久了。 而话出口后,谢谌才发现他们的对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他清了清嗓子,重新道:“我的意思是......” 是不想和你成为真夫妻,更不想和你生孩子,你不要白费心思了。 只是这些话尚且在喉咙处,面对沈徽妍那双认真且无辜的眼神,他竟说不出口。 “算了,没什么。” 以沈徽妍狡猾的性子,只怕他说了也无用。 再给她惹哭了,岂不麻烦? 他自己小心防着就是了。 堂堂一个男人,总不会让一个后院女子拿捏算计了。 他不说话了,但沈徽妍却有话说。 “小王爷,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她又要耍什么计谋。 如今只要沈徽妍一张口,谢谌潜意识就觉得这个女人又想使坏了。 “你说。” “过些日子,是我祖父冥诞。” 沈徽妍满眼期盼,却又小心谨慎:“小王爷能不能陪我去祭拜一下他老人家?” 见谢谌皱起剑眉,沈徽妍立即解释:“小王爷只要去就行了,其余的事情我自己会安排好。” “我只是,想让祖父他老人家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我......” 竟是为这件事。 “朝廷近来琐事较多,到时候再看吧。” 这倒不是他推脱,反而是大实话。 沈家忠烈,他早就想去祭拜了。 可沈徽妍似是误会了:“小王爷不必为难,去不了也没有关系的。” “你误......” “小王爷、小王妃,到了。” 谢谌的解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马车恰好稳稳停住了。 沈徽妍的脸上似乎挂着一点伤心,朝着他福了福身子后,第一次在他前面下了马车。 随后还不等他先进府,就头也不回地回了望月轩。 那背影,像是要碎了一样。 谢谌抿唇站在马车边上,没有想到沈徽妍的气性竟然比他母亲还要大。 夜里熄灯后,她也没有再同他说话。 像是在,记恨他? 事关她的亲人,谢谌倒是没有怀疑她在演戏。 床上,沈徽妍平躺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如何让文帝再生一个、或者几个皇子出来。 总有一个,能继承大统吧? 实在不行,她便只能提前先将像谢谌这样的大奸臣一个个除掉,总能让大齐江山撑到明君出现...... 想着想着,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屏风外的罗汉床上,谢谌却没了睡意。 他将今日在偏殿外听到的内容回忆了一遍,发现了一个遗漏之处。 便是沈徽妍说的那句:希望陛下这样的明君能够长命百岁。 陛下长命百岁了,元恪还怎么登上皇位?她还怎么做她的皇后? 这怎么,和他梦里发生的,又有了一点偏差? 沈徽妍,究竟在盘算什么? 难道,她知道他当时就在门外?所以故意说了这些? 可若是如此,她又怎么会将谋划给他治根本不存在的男人病,那么直言不讳? 这一夜,谢谌再一次没能睡到安稳觉。 顶着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去上了婚后的第一次朝会。 谢谌一走,灵弓紧接着就进来了。 “姑娘,东城村落的那两个农妇,昨夜遇袭了。” 正准备翻书的沈徽妍立时顿住,眸色凌厉:“救下了吗?” 灵弓点头:“我们的人守在暗处,见小王爷派去的人出手,就没有出面。” “小王爷的人已经将这两个农妇及其家人安顿在其他处了,也查到是魏家动的手。” “魏家。” 沈徽妍将书轻轻丢在桌面上,眼底是怒不可遏的情绪。 上一世,魏家被她抄家灭族。 这一世原想着魏家还未铸成前世那样的大错,未尝不能放过。 现在想来,他们从骨子里开始,早就坏透了。 作孽,只是早晚的问题。 “魏家动用了朝堂上所有的关系,虽说保住了魏恒一条命,只流放宁古塔,但魏家至此也绝了后,魏荣的报复之心,倒是能理解。” “但不可原谅。” 灵弓的眼底是跃跃欲试的杀气:“可要奴婢去解决了他们?” 略作思虑后,沈徽妍抬手阻止:“不行。” “你们四人习的全是沈家祖上自创的功夫,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杀他们,”沈徽妍垂眸,敛下眼底的厉色,“我亲自动手。” 只是,她还得找一个合适的身份,才能瞒过谢谌这只狡猾的狐狸。 窗外,一股热浪铺面而来。 桌面上的一本册子随着风快速翻页,最终停在其中的一页。 上面写着:江湖帮派划分地域。 沈徽妍唇角上扬,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天罚殿殿主。 天罚殿,罚天下罪孽深重之人。 前世,元恪这个废物,就是死在此人手上的。 她闭上眼睛,一点点记起那人当时的样子。 蒙面,白衣,手持长剑...... 身份有了,但机会呢? 谢谌夜夜宿在她房里,她还怎么顺利出去? 沈徽妍坐在窗边,冥思苦想。 连谢谌下朝回来,都没有发现。 看到沈徽妍连他进来都没有发觉,谢谌第一念头,是她在想着沈老将军冥诞一事。 “夫人。” 想着她思念家人可怜,他连语气都比素日温柔。 沈徽妍转眸,看到的是还未将朝服换下的谢谌。 他本就身形修长,紫色的朝服穿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容貌俊美,气度非凡。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张无可挑剔、又正派十足的脸,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奸臣? 沈徽妍垂下眼眸,果然人不可貌相。 “小王爷,你回来了。” 分明和那天夜里是一样的话,但今日的她就没有那日的殷切,反而还多了疏离感。 这是,还在和他生气吗? 看在沈家忠烈的份儿上,谢谌对她的耐心又多了一些。 “老将军的冥诞在哪日?” 沈徽妍原本暗淡的眼眸瞬间亮了:“小王爷是要同去吗?” 见她这么轻易就欢喜,谢谌越发肯定,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沈徽妍不会算计他。 “嗯,到时候,我尽量安排好时间。” 沈徽妍欢喜起身,提着裙摆来到他面前 她伸出右手,勾起自己的小拇指。 “那你说话算话!” 第13章 也不能全怪她 谢谌垂眸,望着眼前的女子。 只见她眼眸清亮纯澈,她的欢喜,根本不似作假。 她只是想得他一个无关紧要的承诺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谢谌宽大袖子下的手指,动了动。 再次垂眸看向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指,他的手已经抬起几寸。 不想,下一刻就见沈徽妍快速收回自己的手,并后退两步。 她好像有些自责:“抱歉,是我失了规矩。” “不过小王爷放心,我往后定会更加谨记你我之间的规矩,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说完,她轻咬下唇,拿起桌上的册子转身进了内室。 这抹小心翼翼,看得谢谌心生烦躁。 只能安慰自己:她还算自觉,没有再试探他的底线。 可落回原处的右手却紧了又紧,最终拿起桌上的官帽,转身去了书房。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房门之际,沈徽妍的唇角浅浅上扬了。 她好像,知道怎么攻克这只狐狸了......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度过三天。 眼见着明日魏恒就要踏上流放之路,沈徽妍还是没有想到怎么在不引起谢谌怀疑的情况下,去杀魏家人。 好在,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至少已经通过书信,将固执的赵德全说动了,让这老头答应同她见一面。 时隔几日再次见到文帝,沈徽妍发现他的心情比上一次好太多了。 “谢谌,你的新妇慧眼识珠啊!” 说着,他竟毫无架子地在原地缓缓转了一圈。 “你们看,顾爱卿果然医术高明,朕不仅咳疾好了许多,连头痛的毛病也得了缓解。” “难得的是,朕听说这几日他还在为上门求医的百姓治病,不曾恃宠而骄。” 倒是和他先前说过的‘不论贵贱’,没有偏差半分。 谢谌行着晚辈礼:“顾大人品德高尚,实乃良臣。” 看在他没有按照沈徽妍的意思给文帝下毒,姑且算他良臣一个。 “小九,”文帝笑得慈祥,“朕记得,沈老将军从前就是这么唤你的。” 沈徽妍恭敬行礼:“是,让陛下见笑了。” 文帝对她越看越满意:“引荐顾爱卿入宫一事,朕记你一功。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 沈徽妍低眉:“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妇之幸。陛下龙体康健,是上天赐福,并非臣妇之功。” 这话,逗得文帝心情越发好了许多。 他是不喜欢阿谀奉承之人,但沈徽妍可是沈老将军最疼爱的孙女、是谢谌的妻子。 对她好,不就是对谢谌好吗? “朕既说了赏,你只管说你想要什么,无需惶恐。” 沈徽妍这才不再推辞,郑重跪下:“陛下恩赐,臣妇便斗胆向陛下讨要一道圣旨。” 沈徽妍的话掷地有声:“恳请陛下下旨,许沈家的年轻一辈们自由婚配选择。” 闻言,文帝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了。 这孩子,一定是被魏家逼婚一事吓怕了。 可怜他们原本也是身份显赫,没想到竟被一个小小的监副如此欺辱。 这都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对忠烈家眷不够重视,才导致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如此张狂。 “朕,允了。” 沈徽妍满眼欣喜,当即行了大礼:“臣妇代沈家,多谢陛下隆恩!” 沈徽妍越是千恩万谢,文帝的心里就越是对沈家愧疚。 当即又是一通赏赐,还额外给了沈徽妍一个令牌。 一个可以随时出入宫门的令牌。 这样的殊荣,就连谢谌也才前两日刚刚到手,没想到沈徽妍竟然也得了。 见她握着令牌喜滋滋的,谢谌忽然明白,这个女人绕了一大圈将顾西辞送到宫里来,只怕就是为了取得陛下的信任和看重。 现在看来,她很成功。 若非陛下留下他还有话说,谢谌当即就想跟着她出去,试着套一套她的话,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徽妍才将令牌塞入荷包,眼前的路就被一道阴影挡住了。 她缓缓抬头,看到的是元恪那张五官都要挤在一起了的脸。 “沈徽妍,你说话不算话!” 如今只要看到元恪这张脸,沈徽妍就会想起前世他登基之后听信谗言,各种做蠢事、给她使绊子、找麻烦的那些事情。 “你上回让本皇子给你找人,本皇子已经给你办好了,你怎么还不和谢谌和离?” 闻言,沈徽妍差点气笑了:“我何时答应你会和小王爷和离了?” “你再好好想想,我跟你说的,是不是让你好好办事,否则我就将你让伴读代写文章一事告诉陛下?” 元恪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沈徽妍,你耍本皇子!” 耍? 沈徽妍低垂的眼睛转眸就是一亮。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眼底充满无奈:“三皇子天潢贵胄,普天之下谁敢耍你?” “只是,我和小王爷之间的亲事,一是双方父母定下的娃娃亲,二是长公主得了小王爷点头后,亲自进宫来求了陛下赐婚。” “所以啊,你别问我同不同意和离。”她暗戳戳地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养心殿。 “我只是一个后院妇人,哪里有说话的权利?” 元恪了然点头:“的确,这种事情你肯定没有话语权......” 两人站在那里说话,全然没有发现养心殿的门被重新打开了。 谢谌正站在台阶上,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他们。 距离实在远,他听不到这不消停的两人到底又在谋划什么。 可他看得清楚,沈徽妍朝着元恪福身行礼后,带着侍女头也不回地往宫门口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元恪,倒是看着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这是,谈崩了? 谢谌浓眉一扬,只觉得燥热的天气好似忽然凉快了不少。 至少他不烦躁了。 连原本打算在马车上向沈徽妍套话一事都暂且搁置,只让她收好令牌,无事不要随意进出宫。 只是转头他又重新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沈徽妍如今有了随意进出宫的令牌,他得想个办法把人盯紧一些。 万一让她钻了空子,那这么多的筹谋岂不是都白费了? 想到这里,谢谌不禁抬眸看向对坐的女子。 却见她正撩开马车窗帘子,兴致勃勃地盯着外面看。 和她一样兴致勃勃的,还有早他们到宁阳王府的元恪。 元恪身上穿的,还是下午进宫穿的服饰,可见他一出宫就奔着王府来了。 谢谌一回眸,刚好看到沈徽妍朝着他轻轻摇头,然后不动声色地回了望月轩。 谢谌望着她的背影,越发看不懂她了。 “谢谌,你终于回来了!” 元恪放下茶杯,快步来到谢谌面前,随后往他身后望了又望。 “三皇子,”谢谌语气淡漠又疏离,“你在找什么?” “沈徽妍呢?”元恪半点没在意谢谌的表情,“她没有跟着你一起回来吗?” 谢谌侧开身子,让他看个够,自己则坐到上首位置去,一点都没有把元恪放在眼里。 “三皇子,容我提醒你一句,沈徽妍是本王的夫人,你这般明目张胆地喊她的闺名,不觉得失礼吗?” 闻言,元恪一拍脑袋:“你瞧我,怎么只顾着找她呢!” “正事要紧,当然还是正事要紧了。” 看他满脸激动、且难得说话着调,谢谌眉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谌,本皇子和你商量个事。” 元恪毫无顾忌地坐在他对面位置,“你和沈徽妍和离吧!” 谢谌冷笑一声,眼眸之中似是凝了冷霜,“你说什么?” 如果是从前,被谢谌这么一吓唬,元恪早就害怕地闭嘴了。 但沈徽妍告诉他,谢谌其实是性子极好的一个人,绝对不会对人动粗。 所以,他只要想着怎么让谢谌答应和离就好。 “谢谌,本皇子知道,你在江南还有一个相好的,只是皇姑姑看不上,你才没有娶她。” “既然你对沈徽妍也没有多喜欢,不如索性就将她让给我吧!” 说着,他甚至拉住谢谌的袖子:“谢谌,只要你将沈徽妍让给本皇子,本皇子跟你保证,一定求得父皇给你和江南的那个美娇娘赐婚,好不好?” 谢谌暗暗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才让自己忍住没有朝着元恪这张蠢脸挥上一拳头。 现在想来,沈徽妍能成为妖后,其实也不能全怪她。 就元恪这种脑子不好使的,是个人都能将他当猴儿耍。 偏偏这猴儿居然敢跑到他的面前来,张牙舞爪地想着耍他。 谢谌似笑非笑,眼底满是讥讽:“三皇子,你是活腻了吗?” 望月轩内,红缨将烛火挑得更亮了一些。 “小王妃所料不错,三皇子果真赖着小王爷,说什么都不肯走。” “方才小王爷已经派人传过话了,今夜他要宿在书房,让您不必等着他了。” 闻言,沈徽妍水眸登时清亮。 身份有了,时机也有了。 第14章 她是水做的吗,怎么这么爱哭? 子时一过,整个王府彻底安静了下来。 沈徽妍一身夜行衣,从望月轩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今夜,她的目的不单单只是要杀魏家人。 一路抵达魏府附近,沈徽妍又将包裹中的白衣取出,快速套在夜行衣上。 直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和她前世见到的那个殿主几乎一般无二。 她纵身一跃,轻巧落在魏府的屋顶上。 夜风习习,本就不大的府邸尽数落在她的眼底。 魏家,人口不多。 但都是祸害。 魏荣身处钦天监监副一职,从来就是高贵妃的人,没少为高贵妃争宠一事上出力,死在他手上的妃嫔和宫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魏荣之子魏恒,好色成性,时常将良家妇女拐到自己的院中欺凌,闹出人命更是常有。 魏荣之母及其妻子,为了包庇家中独子,三番两次为其掩盖杀人事实,甚至为了守住这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丧尽天良地杀人灭口。 魏家的人,全都该死。 “你是何人!” 正从小妾房中出来的魏荣,一抬眼,竟看到自家屋顶上正站着一个白衣蒙面人。 沈徽妍垂眸,眼底尽是杀气。 “天罚殿,罚尽天下罪孽深重之人。” 她刻意用了内力,以此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雌雄莫辨。 “魏荣,受死吧。” 沈徽妍长剑一挥,足尖轻点,快速飞身下了屋顶。 魏荣吓得面色苍白,高声惊呼:“有刺客!来人!快来......” 只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就被沈徽妍一剑抹了脖子。 而后便是听到惊呼声跑出来看情况的魏老夫人、以及魏荣之妻。 一家三口,整齐躺在院中。 至于那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妾,沈徽妍随手挽了个剑花,将长剑收到背后去,并未对她下手,而是转身去了魏荣的书房。 魏荣罪孽深重,办事谨慎。 说不定,就藏有和谢谌谋划做坏事的罪证...... 可她几乎将整个书房翻了个遍,到头来连关于谢谌的只言片语都没有找到。 只找到了高贵妃让他用天象害死宫中妃嫔的证据。 沈徽妍捏着手里的一沓罪证,最终还是将它卷好带走。 高贵妃是该死,但仅凭这些东西,根本不能对她一击即中。 这件事情,她还得细细谋划才行...... 等她回到望月轩时,流星差点都要躺不住了。 “小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 沈徽妍一股脑地将换下来的夜行衣和白衣都塞给红缨,让她处理藏好。 她换上寝衣,看着几乎都要喜极而泣的流星,笑道:“怎么?小王爷来过?” 本只是她的一句调侃,没想到竟看到流星欲哭无泪地点了头。 沈徽妍神色一顿,“他不是宿在书房吗?” “三皇子闹了大半夜,最终被夜影一个手刀打晕了,并强行塞到马车上给送回去了。” 流星后怕着:“小王爷一来就往外头的罗汉床上躺。” “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不知为何他又突然间坐直起来,问了您一个问题。” 沈徽妍皱眉:“什么?” 流星咽了咽口水,学着谢谌的语调:“夫人,你睡了吗?” 说完,流星拍着心口:“奴婢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好在没多大一会儿,小王爷就又被夜云请走了。” 也就是说,他还会回来。 沈徽妍坐在床上,垂眸不语。 她记得,前世的谢谌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至于他武功内力有多高,她倒是不清楚。 所以她也不确定,谢谌刚才进来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发现床上的人不是她...... “你们都先下去休息吧。” 约莫又等了一刻钟,谢谌果然去而复返。 他的气息和寻常无异,想来是魏家被杀一事他还不知道。 沈徽妍闭了闭眼,翻身的时候,故意弄出一点动静。 无事。 就算是他有怀疑,她也有办法让他消了今夜的疑问...... 而谢谌再次踏进房门时,下意识又望屏风后面瞧了一眼。 这气息...... 方才,是他的错觉吗? 躺在罗汉床上,谢谌的注意力全在隔着一道屏风的沈徽妍身上。 这分明,就是她。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带着这样的怀疑、以及被元恪闹烦了的心情,谢谌终于闭上了眼睛。 梦里, 他用天罚殿殿主的身份,顶着浩瀚的星空,出现在养心殿屋顶上。 他手里的长剑还在淌血,却平静地和一身明黄色凤袍的沈徽妍对视。 两人中间,躺着早已死透了的元恪。 她不曾喊来禁军捉拿他。 他也不曾挥剑指向她...... 谢谌猛地睁眼起身,对梦中出现的场景百思不得其解。 他,杀了元恪?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动手杀了元恪? 这梦,怎么离现实越来越远了? 定是昨日元恪闹得太狠了,才导致带着怒气的他做了这样的梦...... “小王爷?” 不知何时,沈徽妍已经披着外衫站在了他的面前。 见他神色不对,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谢谌还未从梦中发生的事情缓过神来,下意识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一用力,就把人拉近了。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掌。 而他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沈徽妍被他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 她好像在发抖,那素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水眸中,竟盈着泪水。 “小......小王爷......” 说话时,她已经带上了哭腔,“你,你弄疼我了。” 谢谌握着她时,食指悄然略过她的脉搏处,而后才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她。 “抱歉,是我一时没有看清楚,伤到你了。” 沈徽妍用另一只手轻轻捧着被他抓握过的那只,痛得眼尾一片通红。 怎么这般爱哭? 她做妖后的时候,可没见过她这么娇柔。 只是,终归是自己伤到了人家,谢谌多少还是觉得理亏。 于是重新抬手,将她那只被自己‘伤’的青紫红肿的手腕轻轻握住,当即皱起浓眉。 这皮肤,是水做的吗? 怎么一碰就坏? “你坐着等一下。” 谢谌叹了口气,去一旁的柜子里找来了一个浅绿色的瓷瓶。 他将瓷瓶中的透明药膏用手指取出,再在她的手腕上轻柔涂抹。 “涂上这个,应该能好些。” 沈徽妍就这么乖巧地坐着,愣愣看着自己的手腕出神。 这药膏,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可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药膏。 她的愣怔,却被谢谌误以为吓惨了。 “往后在我没有睡醒之际,你还是别来我床边站着了......” “好,我知道了。” 她没有埋怨,只有顺从。 听得谢谌的心里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你这么早起来,是有事吗?” 沈徽妍点了头:“今日便是我祖父的冥诞,我原是想问问小王爷,下朝后有没有时间陪我同去......”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好,你在府里等我。” “好,我等你。” 谢谌洗漱过后,便出了望月轩的门。 本想直接上朝去的,却在半路被宋熹一把拽去了书房。 “出事了!”宋熹死命摇着扇子,“出大事了!” 谢谌正准备带官帽的动作登时顿住,“说。” “魏荣全家,除了今天要被流放的魏恒之外,全部死光了!” 死了? “何人所为?” 宋熹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谢谌看,“你。” 谢谌眸色冷下,“你要是活够了,自己回殿里找个死法,免得脏了本殿的手。” 宋熹不敢再开玩笑:“我的意思是,昨夜有人冒充了你的身份,杀光了魏家人。” 闻言,谢谌原本深邃的眼眸里,猛然出现了嗜血的气息。 “你是说,有人冒充天罚殿殿主的身份,只为杀魏家那些废物?” 宋熹猛的一击掌:“是吧,你也觉得是奇耻大辱吧!” “这点小事,还需要堂堂殿主亲自动手,这不是丢尽咱们天罚殿的脸面吗?” “查到是何人所为了?” “还没。” 宋熹双手一摊:“据魏府小厮说,他只看到那人一身白衣、武功高强,其余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就发挥你消息处的本事,给本殿把人揪出来。” 临出门前,他又补了一句:“要活的。” 等他上朝归来,沈徽妍已经准备好一切,在府门口等着他了。 见他守诺,她的眉眼间登时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谢谌翻身下马,跟着沈徽妍一起上了去城外的马车。 “小王爷今日出门早,应该还没用早膳吧!” 沈徽妍说着,伸手从一旁的食盒中取出两盘精致的糕点,又倒上一杯茶递给他。 “这是我让小厨房准备的,你先垫垫肚子。” 谢谌倾身,伸手接过茶杯的那一瞬间,独属于她身上的馨香立时融入他的呼吸中。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抬头看向她。 昨夜,不是他的错觉。 她一定离开过房间! 那魏家满门,是不是死于她之手? 谢谌眸色淡淡,在她期待的神情中喝了茶水。 却在她转身继续取糕点的时候,尽数吐回去。 “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沈徽妍的动作不曾有半分迟疑,“不太好......” 她将最后一旁糕点端上桌后,才叹气道:“昨夜,我梦见祖父他们了......” 她垂下脑袋,好像要遮住眼底的哀伤:“他们,浑身都是血......” 第15章 有你在,我不怕 “吧嗒” 一滴清泪,落在她手里的团扇上。 谢谌眸色一颤,无声叹了口气。 又哭了。 但他能理解,失去至亲的伤痛,根本不是三年五年就能走出去的。 而她不仅要默默承受这样的伤痛,还要在全府老弱妇孺伤心欲绝之际,咬牙扛起保护家人、撑起沈家门楣、维护父兄长辈们的荣耀...... 或许,她就是因为这个,才想爬到高位去,如此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家人了。 谢谌为她递去手帕:“他们,定不想看到你如此难过。” 即便如此,这也不能成为她危害大齐的理由。 沈徽妍接了帕子,默不作声地点了头。 马车内再无一丝声响,直至抵达城外的沈家祖坟处。 沈徽妍在灵弓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一阵阵钝痛。 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宜人。 也不知长眠于地下的祖父、父亲、叔叔们和哥哥们能不能看 得到。 只是一想到这些至亲战死沙场后尸骨无存,这里所埋葬的只是他们的衣冠,沈徽妍的痛如同撕心裂肺。 谢谌跟在她身后,清楚地看到,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连带着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摆祭品,上香,跪拜,洒酒,烧纸钱。 整个过程,沈徽妍不曾再落下眼泪,也不曾说过一句话。 似乎连请了谢谌过来做什么,都忘记了。 谢谌见她整个人都被哀伤笼罩住,感同身受。 他撩袍跪在她的身侧,俯身拜了三拜。 “祖父、岳父、诸位叔叔、兄长们请放心,只要有小子在一日,即便拼尽全力,也定保徽妍、保沈家无虞。” 沈徽妍正在烧纸钱的动作登时顿住,而后缓缓转眸看向身侧的人。 只见他神色庄重而认真,并无一丝装模作样的虚伪。 “谢谢。” 沈徽妍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这一声谢是她真心实意的。 谢谌温声道:“你既嫁我为妻,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 他认真看着她:“只要沈家一如既往只做纯臣,我今日之言,永远作数。” 当着沈家先辈们的面,他故意说这些,只是希望沈徽妍能够悬崖勒马,不要做自掘坟墓的错事。 沈徽妍缓缓抬头,黛眉下的水眸似有斩断黑夜、劈开混沌的坚韧,像是一把永远不灭的烽火,更显她铮然傲骨。 “三年前的那一战,纵使箭雨穿空、敌寇如潮,我沈家男儿们从未想过后退半步,即便他们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是必死之路,也要用自己的尸骨守住国门,守住大齐的万家灯火!” “小王爷此言,是想侮辱沈家忠烈,还是觉得沈家现如今苦苦支撑着门楣的老弱妇孺们不值得信任?” 谢谌心间一颤,从未见过这样傲骨铮铮的沈徽妍。 “抱歉,是我失言了......” 不论梦境之中的沈徽妍如何祸国殃民,现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失去家人、需要他庇护的弱女子而已。 现在对她说这些,确实过早。 他身为堂堂男子,亦是忠烈之后,如今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不是怀疑她,而是伸手拉住她,助她离开无尽的深渊。 闻言,沈徽妍忽然卸了力气:“谢谌,我知道你怀疑我嫁给你是不安好心,但我想做的、要做的,只有保护家人这一事,仅此而已。” 这是她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也是第一次间接承认这桩婚事是自己算计得来的。 可坦白过后,并没有剑拔弩张,反而让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道屏障有了些许的裂缝。 也好,这样也好。 “娶你,我从未觉得勉强。” 谢谌望着火盆中肆虐的火舌:“从今往后,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有我陪你一起。” 他将手里剩下的纸钱轻轻投入火盆中,然后郑重地向墓碑方向行了大礼叩拜。 这一次,他只在心中默默向沈家英烈们做着承诺: 诸位请放心,小子就算是豁出去一切,也定会将徽妍拉回正道、杀尽魑魅魍魉,绝不让沈家门楣就此倒下! 更不会将你们和我父用血肉之躯守护的江山,因此处于风雨之中。 日落西山。 不远处的湖面上粼光跃动,边缘泛着赤霞,风过处,满池璀璨瞬时化作流散的星火。 早已平静下来的沈徽妍,和谢谌朝着马车处并肩而行。 “小王爷,今日是我失了分寸,”她斟酌着用词,“只是,事关我沈家先辈们用鲜血守住的荣耀,我这才在冲动之下......” “可你说的,都对。” 谢谌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因着方才的情绪,她的眼尾到现在还泛着红,看着实在可怜。 不得不说,还没有当上妖后的沈徽妍,他其实也不是太厌恶...... “沈徽妍,我今日的承诺,永远作数。” 他甚至抬起双手,扶住她纤弱的肩膀,迫使她看向他的眼睛: “不论是你、还是沈家,只要遇到任何难题,都可以来找我,我定尽全力解决。” “往后,你不必一个人扛着了。” 如此,她总能放下一切,不再坚持要爬上高位了吧。 是吗? 沈徽妍闭上眼睛,卷翘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可她怎么都不会忘记,前世的后来,得知祖父他们和十万大军是在挨饿了两日后,还要奋力杀敌时,浑身血液是如何的冰凉。 户部粮草押送不及时、兵部派的援兵迟迟不到,都成了十万大军埋骨战场的原因。 事情查清但证据不足,她想下令斩杀两部尚书时,却被谢谌连同朝臣一起拦下。 叫她,如何不恨。 “那就,多谢小王爷了。” 可她能感受得到,至少现在的谢谌,说的这些话,是有几分真心的。 看在他如此坦诚尽心的份儿上,他日只要他不为祸四方、做前世那样的大奸臣,她不是不能放过他。 明明人就在他的眼前,可谢谌却怎么都望不进她的眼底。 也就猜不透眼前的沈徽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人!” 夜影一声暴喝,所有护卫齐齐拔出刀剑,将谢谌和沈徽妍护在中间。 谢谌眉头都没动一下,唯一的动作,便是将沈徽妍拉到自己的身后护着。 沈徽妍站在他背后,抬手抓住他的袖子。 转眸间,她的眼神已然是受到惊吓的样子。 谢谌垂眸,就见那只紧紧抓着他袖口的手指早已泛了白。 “别怕。” 沈徽妍闻言,抬头看向他,又回眸看向祖坟的方向: “有你在,还有我祖父爹爹他们在,我不怕。” 谢谌方才还凌厉的眉峰不自觉柔了三分,袖子下的手指轻微蜷缩...... 不等他再继续多想什么,只见方才还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忽然飞出十几个黑衣人。 随后,一旁的树林当中,同样窜出二三十个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三面环绕,剑尖直指被护在中间的谢谌和沈徽妍。 夜影带着所有人迎敌,“保护主子和夫人!” 流星和灵弓护在自家姑娘身侧位置,但很快也被黑衣人纠缠着只能离开她。 很快,黑衣人的攻势越来越猛,刀剑碰撞声在逐渐来临的夜幕当中充满了令人战栗的杀气。 夜影他们已然不能将黑衣人全部阻挡在外面,断断续续地有一些攻击到谢谌的面前。 谢谌拉住沈徽妍的手,应付起这些黑衣人游刃有余。 就在这个时候,沈徽妍敏锐发现林子里多了十多个弓箭手。 “小心!” 她的话音才落下,那些长箭已经破空而来。 她一咬牙,张开手从背后抱住谢谌。 谢谌一转头,在紧要关头错开了一些位置。 随即而来的,是箭尖没入皮肉的剧痛。 沈徽妍痛到以为自己的肩胛骨已经碎了,喉咙中又是一阵热意,下一瞬,腥热的血液瞬时自她口中涌出。 谢谌眸色震动,亲眼看到沈徽妍因为失力而垂落的双手,以及向后仰倒的身子。 他长臂一捞,把人抱在怀中。 彼时,灵弓和夜影几人已经突破包围圈,护在两人的身侧。 “夫人,夫人!” 谢谌抱着她,试图叫醒她。 但眼前这个惯来会演戏、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女子,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机,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不再有了。 谢谌慌了:“沈徽妍!” 他才刚刚承诺了会护着她、护着沈家的。 究竟是哪个想死的东西,敢坏他的事! “夜影,留个活口!” “是!” 谢谌抱起沈徽妍,朝着马车几乎飞奔而去。 灵弓和流星护在马车边上,一面应付着想要攻上马车的黑衣人,一面还担忧着自家姑娘的伤势。 马车上,谢谌让沈徽妍侧躺着,将头靠在自己的腿上。 他顾不上许多,抬手就将伤口处的衣服撕开。 “嗯.......” 怀里的人皱着黛眉,一声闷哼,额头上已经挂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样的伤对于平时就爱哭的她,一定痛坏了吧...... 确保箭上无毒后,谢谌不敢再动了。 只轻轻唤她:“沈徽妍,沈徽妍你醒醒......” “你不是最擅长算计吗?怎么这种时候却不算计着保自己的小命?” 第16章 你是不是喜欢他? 谢谌万万没有想到,这种生死攸关之际,沈徽妍竟然想都不想就扑上来为他挡箭。 还好他在最后关头拉着她错开些许角度,否则长箭没入左胸处,只怕她小命都要丢了...... 可这也证实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沈徽妍不会武功。 他今早还探过她的脉象,也没有内力。 那冒充他身份去杀魏家的,就不是她了。 马车外的灵弓和流星终于再次击退了一批黑衣人,飞身上马,拉着马车往京城赶。 一路上,谢谌抱着沈徽妍,时不时就伸出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每次在指尖感受到那柔弱气息时,他的心里都狠狠松了口气。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如果就这么死了,他还有何颜面去面对沈家人,面对沈家忠烈们? 一路狂奔,灵弓和流星用了最快的速度架着马车回到宁阳王府。 等谢谌抱着沈徽妍下马车后,灵弓直接挥剑砍断套在马身上的绳索,飞身上了马背。 “护好小王妃,我去请顾大人!” 流星不发一言,跟在谢谌后面进了府。 “小王妃!” 红缨怎么也没有想到,早上出门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这才一个下午,自家姑娘竟浑身是血、生死不知。 谢谌将沈徽妍轻轻放在床上,下一刻就被穿云面无表情地赶了出去。 “顾大夫马上就到了,奴婢们还要为姑娘先清理伤口,换身衣服。” 谢谌没有多想,只能站在屏风外,看着灵弓抬手将帘子放下,遮挡住他的视线。 左右他都等不住,于是转身往外走。 才走到院中,宋熹便眼巴巴赶来了。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上坟吗?这怎么还血淋淋地回来了?” 经宋熹这么一说,谢谌才垂眸看向地面。 就见干净的青石板上,竟落着几滴鲜红的血。 是她的。 谢谌的面色越发铁青了。 敢动他的人,他倒要看看,幕后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宋熹,”谢谌的眼神毫无温度,“你失职了。” 宋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很识时务:“殿......小王爷放心,属下定尽快找到今日刺杀事件的幕后黑手。” 敢砸他在天罚殿情报处的饭碗,这人,死定了! 约莫一刻钟后。 一脸严肃的灵弓拉着东倒西歪、站都没站稳的顾西辞,出现在望月轩的门口。 这一路过来,顾西辞真是服了灵弓了。 他是真怕沈徽妍还没出事,自己这副小身板先被灵弓这死丫头颠死了。 “下官拜见......” “快进去!” 顾西辞刚伸手想向谢谌行个礼,就被谢谌拦住,再被灵弓大力拽到房里去了。 “顾大夫,你终于来了!” 流星见到顾西辞来,终于没有崩住,眼泪汪汪地哭了。 她家姑娘说过,顾大夫看着年轻,其实他的医术比起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要厉害许多。 这么厉害的人,一个箭伤而已,他一定有办法治好她家姑娘的! 一定的! 顾西辞顶着四个侍女的眼神给沈徽妍检查伤口,真是比初次面圣都要紧张。 他敢保证,今日他若是治不好沈徽妍,他一定会被拉着去给她陪葬的。 好在,沈徽妍的伤还没有到回天乏力的地步。 顾西辞转身,在四个侍女的脸上认真看了一遍后,最终伸手指向面色还算镇定的红缨。 “你听我指挥,给小王妃上药。” 方才进来时,他见谢谌的面色已经黑如锅底了,想必对小王妃感情深厚。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该避讳时,顾西辞一点不含糊。 就这样,隔着一道帘子,再加一道屏风,顾西辞每说一步骤,红缨就在床边按照他的吩咐为自家姑娘处理伤口。 而等在院中的谢谌这才恍然想起,顾西辞是个大夫,但同时还是个男子。 他豁然起身,转头就进了屋子。 看到的,却是顾西辞隔着两道屏障在教红缨处理伤口。 他,还算够君子。 今夜,顾西辞守在了王府。 而谢谌则守在了沈徽妍的床边。 他告诉自己,人家毕竟是为救他而受的伤,他多少也得照顾着点。 也只有守在她身边,谢谌才发现自己内心的那点焦躁,似乎才能好上一些。 一夜过去。 直到谢谌上朝归来,沈徽妍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怎么回事?” 谢谌看向顾西辞的眼神,已经多了些许的质疑:“不是说伤势不重吗?为何她还没醒?” 顾西辞打着哈欠,“小王妃本就体弱,昨日受了惊吓又失血过多,多睡睡,没坏处。” 谢谌皱眉:“那她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能醒?” “如果没有因为感染而发热的话,”顾西辞谨慎地斟酌着用词,“大概晚上就能醒了。” 顾西辞的医术,在入夜的时候,终于得到了谢谌的认可。 因为,沈徽妍真的醒了。 她愣愣地盯着床帐顶好半晌,似乎在归拢自己的意识。 随后猛地瞪大水眸,挣扎着要起身:“小王爷呢!小王爷......” “我在这里。”谢谌从旁边的太师椅上挪坐到床边,扶着她重新躺下。 “我没事。” 听到他的声音,再上下打量了他好几次、确认他真的没事后,沈徽妍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她的眼神中明明充满了担忧,可也只是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有说。 谢谌心尖一颤。 她这眼神,怎么和当初母亲看父亲时的眼神,很像。 难道她...... 霎时间,谢谌的面上一言难尽。 他想跟她说,不要将心思放在他身上,不会有结果的。 可现在人家身受重伤,这样过河拆桥的话,他岂能说得出口? 谢谌算是明白了。 这世间最简单的事情,莫过于手起刀落地杀人了。 而最难的,便是如何拒绝这双纯澈的眼睛。 红缨端来水,却被谢谌伸手接过。 “顾大人交代了,你这伤不能随意乱动。” 他极为耐心地,一勺一勺地将温水喂到她口中。 等她喝了水后,他才正色道:“你为何要舍命救我?” 沈徽妍抓紧手下的被子,敛下的眼神似乎在躲闪。 过了一会儿后,才听着她说道:“小王爷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会尽全力帮我护着沈家。” “救你,就是在救我沈家。” 谢谌那双常年带笑、笑意几乎不达眼底的眼睛,似乎有了些许的温度。 她在说谎。 或者说,她可能没有全然说实话。 可他不愿点破。 他们二人现在的相处方式,在他看来是最为合适的了。 “我有自保能力,下次再有相同情况,你只需记得保护自己就好。” 谢谌起身,和她拉开些许的距离:“另外,我既答应你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做到的。” “嗯,我知道了。” 见他转身出去躺在自己的罗汉床上后,沈徽妍才闭上眼睛,扬起了唇角。 这抹笑像是淬了毒的刀刃,每划开一道伤口都带着蜜似的甜...... 一连三日过去,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竟叫长公主知道了此事。 见长公主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沈徽妍稍显意外。 可更加让她意外的是,长公主一进门对着谢谌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你那一身功夫都叫狗吃了吗?连自己的夫人都保护不了,让她受了这么重的伤!” “就你这点本事,三年前竟还想让本宫点头同意你请旨去天晟关领兵驻守?” “只怕不用多长时间,本宫就得派人去给你收尸了!” 谢谌无奈,又怕同她争辩会引发她的心疾,只能再一次顺着她说话。 “是,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她。” “我跟您保证,再没有下一次了。” 见他没有反驳,长公主才喘着粗气坐到床边去,也就没有发现谢谌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某种失落。 而沈徽妍也才知道,原来谢谌有过带兵驻扎边关的念头。 “好孩子,还痛不痛?” 沈徽妍笑着摇头:“婆母放心,我早就不疼了。” “只是还要请婆母帮忙,切莫让这个消息传到沈家去。祖母年纪大了,我怕她被吓着。” 听到沈徽妍都这种时候了还在关心家里,长公主越发肯定,谢谌那个关于妖后的梦,一定不是真的。 就沈徽妍这样温柔懂事、谦逊得体的好孩子,怎么可能是妖后? 这么想着,她对沈徽妍越发心疼和内疚了。 “你放心,本宫心里有数的。” “还有,别成日婆母婆母地叫本宫,本宫不爱听。” 见沈徽妍傻愣愣的样子,长公主顿时一乐:“以后,你就跟着谌儿叫本宫。” 沈徽妍试探性地喊着:“娘?” 这下,换做长公主傻愣愣了。 她原本想着和沈徽妍拉进关系,好多弥补她一些的,才让她跟着谢谌喊她母亲的。 没想到这一声软软糯糯的‘娘’,直接把她一颗心都喊化了。 “你,你再喊一声?” 沈徽妍眉眼弯弯:“娘!” 甜甜的,软软的,好像还香香的。 原来,这就是有女儿的感觉啊! “真是本宫的好孩子!” 长公主一高兴,当即褪下手腕上的镯子,直接往她手上套。 抬眼看到谢谌被夜影叫走,长公主压低声音对着沈徽妍问道: “徽妍,你老实告诉本宫,你是不是喜欢谢谌?” 见沈徽妍骤然瞪大水眸,耳根子处瞬间染上了红,长公主了然于胸。 “你若是喜欢他,本宫有办法帮你将他骗到手!” 第17章 心中挚爱 沈徽妍的心思向来细腻,面对长公主时,她能感觉得到真诚的关爱。 当然,也包括她刚才说的,要帮她将自己的儿子‘骗’到她手上。 沈徽妍下意识摇头:“娘,我没有......” “没有?” 长公主满脸过来人的样子,“你不喜欢他,还舍命救他?” 沈徽妍暗道,喜欢? 她如今憋在心里的,只有那颗蠢蠢欲动的想杀他的心,哪里来的喜欢。 可如今面对这样好的长公主,沈徽妍的心却软了。 谢谌虽然该死,但那都是前世的事情。 他若是死了,失去丈夫又失去儿子的长公主,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娘,我和小王爷的亲事,本身就是我委屈了他,害得他不能和心中挚爱在一起,我已经很内疚了......” “什么心中挚爱?” 一提及那人,长公主的眼底满是厌恶:“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女子而已,半点规矩都不懂,还想勾引本宫的儿子,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你放心,只要本宫活一日,她就休想进王府的大门!” 沈徽妍撇撇嘴,没有再接话了。 毕竟如今在做春秋大梦的,不只招摇撞骗的江南美娇娘,还有谎话连篇的她。 只不过,她的‘喜欢’,就怕谢谌承受不住。 长公主不知沈徽妍心中所想,坚定认为这姑娘就是脸皮薄、而且太过善良懂事,才不肯承认自己喜欢谢谌的。 为了让自己能早日抱上孙子,她一股脑就将自己儿子的老底都在沈徽妍面前揭了。 于是,沈徽妍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长公主的口中得知: 谢谌对海鲜过敏,但喜欢吃甜食。 沈徽妍:很好,多了两个可以暗中拿捏他的法子。 谢谌最看不惯杂乱无章,喜欢所有的东西都要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沈徽妍:嗯,又多了两个逼疯他的法子。 谢谌武功高强,内力深厚。 沈徽妍:这倒是,有点麻烦了。 谢谌其实不喜欢当文官,他一直想子承父志,上阵杀敌。 沈徽妍:幸亏前世的谢谌没有手握重兵。 谢谌不喜欢娇娇柔柔的女子,喜欢活泼、鬼点子多、有男儿性格的女子。 沈徽妍:这个,她现在改人设,恐怕也来不及了...... 长公主絮絮叨叨说了一个下午,临了要离开了,还鼓励着她: “徽妍,谢谌就是个无趣的木头疙瘩,你若是喜欢他,可要主动一些。” 沈徽妍羞涩地垂下脑袋:“那......我试试吧。” 试试看,能不能用这些招数,麻痹住谢谌那颗坏心眼。 书房内,谢谌看着摆在面前的消息,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桌面上。 他每敲一下,站在他面前的宋熹就心虚地缩了一下脖子。 “宫中的眼线布局,一直就跟铁桶似的。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就让这么大的消息溜了......” 越说到后面,宋熹就越是小声。 谢谌冷笑:“看在你多年跟在本殿身边出生入死的份儿上,这次的事情......” 光是听到这里,宋熹的气已经松了一半。 他就说嘛,他和谢谌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分,怎么可能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误,真的让他回去受罚。 “这次的事情,姑且饶你一命。自去领二十个板子,就当给你长记性了。” 可听完谢谌的话后,宋熹的心也死了一半。 他就说嘛,旁人不知谢谌何许人也,他还不知道吗?一向都是不近人情的,又怎么可能为他破例。 见宋熹不说话,谢谌也没惯着他:“怎么?不想要板子,想用命来抵过?” 宋熹瞬间站直:“没有的事!属下是在想,我们在宫中的布局绝对没有问题,那贤妃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了这场刺杀的?” 谢谌眯起眼睛:“布局既然没有问题,那么就说明,有人在助她办成此事了。” “那个......那个假扮你的人!” 宋熹差点惊呼出声,还是看到谢谌的眼刀后,才急忙收音。 “还没查到?”谢谌抬眸看他。 宋熹有些挫败感:“此人神出鬼没的,自那次出现后,就再没踪迹,真是无处可查。” “只要是个人,总有破绽。”谢谌盯着跳跃的烛火,“以静,制动。” 两人一直在书房中待到天黑后,才出了门,准备各自回去。 但到了分叉路口时,宋熹忽然把他喊住。 “小王爷,”他望着望月轩的方向,“你说,小王妃嫁进来这么久了,我是不是该去她面前露个脸?” 生怕谢谌误会,他又补了一句:“都是自家人,熟悉熟悉也好。” 月色下,谢谌站在原地。 他皱着眉头,颇为嫌弃地将宋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宋熹是他父亲麾下先锋的儿子,自少时就跟在他身边。 从前不觉得,今日这么一看,这小子看起来的确有两分人模狗样的气质。 难怪会那么招不知情的姑娘追捧。 直到盯着宋熹浑身不自在后,他才冷嘲道:“不必多此一举。” “啊?”宋熹不理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谌嗤笑,“以你的脑子,不消两下只怕就会被她洞察老底。” 丢下这话后,他头也不回地往望月轩走。 宋熹站在原地,喃喃道:“我怎么听着,殿主像是在防着我?” 不管了,左右以后都在一个屋檐下,宋熹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必要给自己安插一个厉害一点的身份,好将那个小妖后糊弄住。 谢谌回到望月轩后,就见沈徽妍正侧躺在床上。 因着这两天她受伤,谢谌特意让人将中间的屏风撤掉。 此刻见她墨发随意铺洒在身侧和胸前,一张小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更显苍白。 ‘病弱美人’四个字,用来形容现在的沈徽妍,正好。 他径直来到她床边坐下,“那日刺杀一事,已经有眉目了。” “是谁?” 沈徽妍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此人是想对你动手,还是想对沈家动手?” 谢谌收回审视她的视线,转而温柔许多:“是贤妃。” “她大概是认为,我在支持三皇子,而你又嫁给我,沈家未来的兵权自然也是归了三皇子。” “她好不容易寻了这么一个机会,只怕是想要你我都命丧她手,好让她的二皇子得利。” 沈徽妍眨了眨眼睛:“所以,小王爷你真的在支持三皇子吗?” 谢谌不答反问:“你认为呢?” “我?”沈徽妍摇摇头,“我不知道......” 看她全然不知情的样子,谢谌更多了一些耐心:“我若是三皇子的人,那你弃了元恪选择我,不是一样羊入虎口?” 这话一出,沈徽妍的眼神之中是肉眼可见的慌张。 想着她身上还有伤,谢谌也就歇了逗她的心思:“放心,我宁阳王府和你沈家一样,只效忠于大齐、效忠于陛下。” 沈徽妍这才放心地扬起小脸。 呸,大奸臣、大骗子! 说得好听,前世的你可不是这么做的。 “那,刺杀一事怎么办?”沈徽妍暗嘲后,便是对他的试探。 谢谌眼神清明,面上温润,说出来的话却明显带着冷厉。 “自是,面见陛下,严惩不贷。” 这样一来,元恪可就少了二皇子这个对手了。 此招虽险,但胜算很大。 高贵妃和元恪不是东西,贤妃母子俩更是歹毒。 回想文帝励精图治,没想到生出来的儿子一个比一个没用...... 此番,她不过就是假装不知情,将消息一来一往地出入宫门,不仅让贤妃自食恶果,也让谢谌至此相信她是真的不会武功。 窗外,无一丝风。 房里即便放了冰块,也闷热得很。 正事说完,谢谌正要起身离开。 一道闪电忽然撕裂漆黑的夜空,银色的光线如树根般地四下蔓延开来,将整个天空照亮如白昼。 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天闷雷声。 沈徽妍吓得从床上坐起来,想都没想就往谢谌的怀里钻进去,抱住他精壮的腰身。 谢谌张开双臂,下意识就要把人推开,却发现怀里的人正在瑟瑟发抖。 她,怕雷? 他缓缓垂眸,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雷声虽大,但只有这一声。 且不曾下雨。 沈徽妍很快也意识到了不对,顷刻间就松开自己的手,还朝后面挪开了些许位置,以此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又开始道歉了:“对不住,我,我失礼了......” 又急于解释:“以前,都是我娘或者红缨她们陪着我的,我习惯了才......” 谢谌望着自己被抓得有些褶皱的衣服,皱眉道:“夫人,怕打雷?” “以前,不怕的......” 后面的话,沈徽妍没有再说了。 她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乖乖躺下后,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有那双紧紧抓住被角的手,在暴露她内心的恐惧。 谢谌见她不愿再多说,也就没有追问。 再后来,房内烛火熄灭后,他躺在床上,一眼就能看到大床上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他不理解。 这么胆小的人,是怎么撑起沈家门楣的? 可忽然地,他想起三年前,装着沈家十二位英烈衣冠的棺椁,便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天气,被送回沈家的。 难道,她是因为这个,才害怕的? 真真假假的,此刻的谢谌竟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有点分辨不太出来,到底什么样的面容,才是真正的她? 而沈徽妍却在闭上眼睛之际,悄然勾起唇角。 方才,他并没有推开她。 她离他的信任,又进了一步。 第18章 滑过他的嘴唇 一连近十天过去,进入六月以来,天气越发炎热了。 沈徽妍身上的伤,也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 算着祈雨之日已经逼近,她带上穿云,去赴了赵德全的约。 酒楼的雅间内,沈徽妍带着帷帽,坐在屏风之后。 赵德全一身常服,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风采。 “敢问这位姑娘,你信中所说的,会帮老朽找到犬子,可是已经有了犬子的消息了?” 帷帽下,沈徽妍眉眼柔和。 赵德全有一子,在其五岁时走丢了。 事发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这整整十二年里,身为钦天监监正的赵德全,看遍天象,却不曾算到自己流落在外的儿子究竟是生还是死。 而他之所以投靠贤妃和二皇子,就是因为这母子亲口答应他,会动用一切人脉帮赵家全力找寻他的孩子。 对于赵德全的一片爱子之心,不论前世今生,她都是敬重的。 “我的人,已经找到一些消息了。但消息是否准确,还待印证。” 赵德全面色一变,当即起身:“如此,就等姑娘找到犬子了,再同老朽商讨......” “我是真真切切派了人在找贵公子,没想到赵大人竟看不上,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沈徽妍语气缓慢,“可贤妃和二皇子只是给了你一个小小的口头承诺而已,却能换赵大人的忠心。” 赵德全步子一顿,回眸望着屏风后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形。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贤妃和二皇子已经犯下大错,若非祈雨仪式在即,陛下早就对二人进行定罪发落了。” 沈徽妍缓缓起身:“赵大人身为贤妃和二皇子的得力助手,想来这些日子,定是没少想违背良心去救人吧?” “容我提醒大人一句,若是不想赵家被连累,及时抽身才是大人的最佳选择。” 话音落下,穿云面无表情地将中间的屏风撤下。 在赵德全狐疑的眼神之中,沈徽妍抬手取下帷帽,露出她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 赵德全的眼睛瞬间瞪大:“你......你不是......” “你想让老朽入三皇子阵营?” 谢谌是三皇子党派的人,那他的妻子,理所当然也是了。 沈徽妍笑着向他行晚辈礼:“沈家九姑娘沈徽妍,见过赵伯伯。” 赵德全颓然坐回了远处,“没想到,竟是你。” ...... 从雅间内出来后,沈徽妍又在街上乱晃了好久。 又是买糕点,又是买蜜饯,直到日落西山了,才慢腾腾地坐上马车往回走。 穿云一路警觉:“小王妃,那尾巴还跟着。” 沈徽妍莞尔一笑,连帘子都懒得掀开看一眼:“接下来就同路了,随他们去吧。” 她清楚地知道,谢谌对她的敌意和防备心,一是,如她那日在为沈家祖坟对他说的那样,怀疑她嫁他动机不纯。 其次,只怕是为了江南的那位美娇娘了吧。 所以她越发无所谓了。 甚至于想着谢谌日日都要承受思念挚爱之痛,却无法和她长相厮守,她差点都要因为幸灾乐祸而笑出声了。 如他这般奸臣,竟也会被情爱困住一生。 至于他的这些小动作,愿意做就做吧。 回到望月轩后,谢谌已经下职回来了。 沈徽妍发现,自她受伤以来,谢谌在望月轩的时间,似乎变多了不少。 虽然嫌弃,但在谢谌看向她的前一瞬,沈徽妍还是挤出了一道甜甜的笑脸。 “小王爷,你何时回来的?” 谢谌放下手里的书,抬眸看向她。 听手下汇报,她今日在朱雀街上逛了几乎一整个下午,没什么可疑之处。 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在酒楼的雅间内逗留的时间过久。 为避免被她发现,跟着的人并没有靠得太近,也就不知道她到底在里面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正好,一起尝尝盛楼新出炉的枣泥山药糕。” 她将精致的糕点从食盒中取出,白皙细嫩的手指,握着白色的糕点,尤其赏心悦目。 谢谌原以为,她就算要将糕点给他,至多也是递给他。 没想到,她竟就这么直接地将糕点送到他唇边。 温润微凉的指尖,似是无意地滑过他的嘴唇,谢谌喉间一紧,下意识抬眸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子。 她还保持着弯腰给他送糕点的动作,好像根本不知道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越线了。 她,是故意的。 她在故意接近他! 谢谌微微侧过身子,避开她的动作后,面色已经有些冷了。 唇角却还带着温润的笑意:“我不爱吃甜食,夫人自己用吧。” 说着,他起身来到一旁的太师椅重新坐下,明显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为的就是让沈徽妍看清楚,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会更近了。 沈徽妍望着手里的糕点,有些失神:“小王爷不爱吃甜食吗?” 她喃喃道:“可是婆母说,是喜欢的啊......” 一听这话,谢谌眼底又多了一抹淡淡的嫌恶。 为了能让他接受她,她竟还向母亲套话来得知他的喜好。 谢谌放下册子,起身就往外走:“夫人莫要忘记你我之间定好的规矩,不要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白费心思了。” 让他和妖后举案齐眉? 除非他疯了。 他可以接受沈徽妍为救沈家而向他示好,却绝不接受她这种矫揉造作、刻意接近的算计。 望着谢谌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沈徽妍这才放下糕点。 再用手里的帕子在方才触碰过他的地方,细细擦拭了一遍。 她记得,前世淑妃曾经对她说过,男女之间最好的距离,便是若即若离。 而她,今日也算是知道,需要谢谌不在场的时候,只要用上这种招数就能见效。 “小王妃,小王爷是不是生气了?” 流星很为自家姑娘抱不平:“特意绕了大半个京城买来的糕点,都送到他嘴边了,他竟一点都不领情!” 她家姑娘这么好的人,小王爷怎么忍心拒绝她! 见流星嘟囔着,沈徽妍笑道:“无碍,他不吃,咱们吃呀!” 一说到吃,流星的烦恼立刻消失,乐呵呵地端着糕点,分给小姐妹们了。 沈徽妍站在廊下,望着灰色的天空,数着日子等赵德全的消息。 “小王妃,天气太热了,可要去湖边坐坐?” 红缨一向稳重,从来不会随便提议。 听她这么说,沈徽妍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好啊,那就带上糕点和凉茶,去湖边坐会儿。” 主仆几人来到凉亭还没坐多久,就见不远处有个身穿白色锦袍、手里还拿着一把羽毛扇子的男子,正往这边来。 宋熹在书房当中,将四处送来的消息整理了几乎一整天,都没有找到关于冒充天罚殿殿主那人的具体消息。 他有些烦躁,本是想出来散散心的,没想到竟看到沈徽妍正坐在湖边喂鱼。 一身烟霞色的长裙,满头墨发,以及明艳动人的五官。 宋熹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如果沈徽妍不是谢谌梦中的妖后,和谢谌站在一起,倒是很般配。 “这位公子是......” 沈徽妍像是才发现有人来,起身后刻意和宋熹拉开更多的距离。 宋熹伸手作揖,自报家门:“小王妃安好,在下宋熹,是小王爷的......” 坏了,那日说好要给自己安一个厉害一点的角色,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的,军师!” 还好,他脑子转得够快。 “军师?” 沈徽妍将‘不相信’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小王爷不是吏部侍郎吗?”她试探道,“如今在朝廷做侍郎,也需要军师了?” 宋熹面色一僵,暗道不好。 他忘记了,眼前这姑娘可不是寻常女子。 她可是能入谢谌的梦做妖后的,能是什么普通人物吗? “小王爷他身受陛下信任,虽然只是吏部侍郎,但陛下委派给他的旨意却远不止他分内之事。” 宋熹越编越顺手:“事务繁多,难免有遗漏之处,所以就需要在下这样的军师,协同他处理公务。” 沈徽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伸出手请宋熹入座,“宋先生请坐。” 等他入座后,沈徽妍又道:“能帮小王爷处理公务,想来宋先生一定是才能过人。而先生能自由出入后院,也定是很受小王爷信任了。” “先生如此人才,却甘愿在小王爷手下为他分忧,当真是大义。” 在谢谌手底下办事,宋熹从来得不到他半句夸赞。 眼下被沈徽妍一顿彩虹屁哄得,整个人都异常自信起来了。 好在他还记着谢谌给他的警告:“小王妃过奖了。” 他垂下脑袋,以此来掩饰住差点要忍不住飞起的嘴角。 这一低头,就看到了他钟爱的糕点。 见他眼眸瞬间亮了,沈徽妍顺势道:“这是我从盛楼排队买来的枣泥山药糕,宋先生若是不嫌弃,可是尝尝。” “盛楼的!” 这可是盛楼的枣泥山药糕啊!! 平日里,他忙着情报处的事,谢谌又管得严,轻易不肯让他将手下拿去私用,以至于他连想吃个糕点都要自己去排队。 他都记不清,自己究竟多久没有吃到这个糕点了。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而谢谌从书房中出来,一拐弯,看到的就是凉亭中两人相谈甚欢、甚至还吃着沈徽妍原本买给他的糕点的场面。 第19章 妖后本性! 谢谌咬了咬后槽牙: 好不容易才从他母亲那里得到他喜欢吃甜食,他不过就只拒绝了一次而已,没想到她竟这么没耐心。 转头就将糕点拿去给宋熹吃了。 眼看宋熹一口一个,吃到满足之际,沈徽妍竟然还让红缨给他倒茶喝...... 左右逢源,妖后本性! 谢谌看不下去了。 他迈着长腿,不过须臾的功夫就进了亭子。 而直到他走到跟前了,这两人竟才止住了笑声。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 宋熹‘噌’的一下起身,嘴角处还挂着些许的糕点渣子:“小王爷......” 谢谌眯起眼睛,幽深的眼眸从沈徽妍的脸上、再到宋熹、再到桌上已经空盘的糕点,以及那两杯热茶上一一掠过。 一股无名火,悄然从胸腔内燃起。 他似笑非笑:“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聊什么? 宋熹闭嘴不敢说话了。 他总不能跟谢谌说,他刚才在说他们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不是这些事情不能说,而是怕谢谌误会他已经被妖后的一盘子糕点收买了...... “我们在聊......”沈徽妍一转眸,看到的就是宋熹那因为惊恐而瞪大的眼睛。 她莞尔一笑:“我们在聊,京城之中近来多了一个有趣的戏班子,宋先生正推荐我去看看。” “宋,先生?” 谢谌撩袍坐在两人中间位置,唇角的笑略带危险之意。 闻言,宋熹赶忙狗腿地给他倒了茶水,嘿嘿一笑:“是小王妃太客气了,我不过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师而已,哪里当得起一句‘先生’......” 越说到后面,宋熹的声音就越小。 沈徽妍站在边上,看着这两人的相处方式,还是颇为意外的。 谢谌府上有一个总拿扇子的得力助手,此人的存在她前世就知道了,只是从未有机会和他打过照面。 她自嫁进来后,就一直让红缨留意此人,没想到直到今日才得以见到。 宋熹,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天差地别。 倒是,有趣得很。 她若是想攻克谢谌,或许可以从他身上入手...... “戏班子?”谢谌唇角带笑。 可依照宋熹对他的了解,谢谌一旦对他露出这种笑,他多少都是要倒霉的。 见宋熹一脸为难,沈徽妍好心为他解围:“是我方才抱怨着太无聊,宋先生这才提议的。” 闻言,谢谌又转眸看向身侧两步之遥的女子。 “初次见面,本王看你们二人倒是很聊得来。” 宋熹的脸都绿了。 完了完了,谢谌这厮定是以为他被妖后套路了。 沈徽妍好似浑然不觉,甚至面上还带着温婉的笑:“也还好,只是得知宋先生的父亲曾是我祖父旧部下,这才多聊了两句而已。” 谢谌又转头去看宋熹:连这个,都聊了? 宋熹欲哭无泪,就差没有给沈徽妍跪下了。 姑奶奶啊,您可别说了! 前些日子挨的板子,这才好了没两日啊...... “我,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好!”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宋熹头也不回地往亭子外跑去:“你们聊,我去办事了!” 看着宋熹落荒而逃的背影,沈徽妍假装没有看到谢谌那冷下来的眼神。 “宋先生对小王爷,可真是忠心耿啊!” “这大热的天,他还赶着去办事。” 谢谌闭了闭眼,怎么都没有办法将内心的那团无名火压下去。 尤其是沈徽妍重新落座后,只是给他倒了杯茶,连盘糕点都没有,他更气了。 他盯着那个空盘子,“往后,不准再买枣泥山药糕回府!” 这语气,这莫名其妙的脑回路,谢谌都被自己惊到了。 “啊?为何?” 沈徽妍故作无辜。 “我,山药过敏!”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亭子。 沈徽妍缓缓起身,两步来到边上,看着那道修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后,才轻笑出声了。 一旁的流星很不理解:“小王妃,小王爷看着像是生气了,你怎么还高兴起来了?” “是啊,”沈徽妍喃喃道,“是生气了呢!” 生气了,就说明这些日子以来她演得无辜柔弱,谢谌或多或少都相信了。 他对她,至少有那么一丁点的上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她时不时就使点手段,相信很快就能让谢谌对她的‘一片深情’深信不疑了。 而回到书房后的谢谌,不知为何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一抬头,就看到那张狐狸画像。 “果然够狡猾。” 先前在他面前的柔弱无辜,多半都是假的吧? 妖后本性,为了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左右逢源,竟然连宋熹这种微末人物都要算计。 可笑那宋熹,只是几块糕点而已,竟就让他吐出那么许多话来。 简直把他先前的警告当做耳旁风! “把宋熹给本殿叫来。” 听到自家主子在无缘无故的情况之下自称‘本殿’,夜凡浑身一个激灵。 “是!” 他一溜烟就往外跑去,这一路上都在为宋熹默哀。 宋熹磨蹭了足足一刻钟,才将沉重的脚步挪到书房来。 他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殿主找属下,可有要事?” 谢谌抬眸看他:“自然。” 能和沈徽妍闲聊那么长时间,可见给他安排的事情还远远不够多...... “祈雨一事,你处理得如何了?” 闻言,宋熹重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件事情他赶着就查清楚了。 否则眼前这活阎王还能放过他? “贤妃已经被陛下下旨幽禁长春宫,二皇子则是禁足皇子府,无召不得出。也不知赵德全是不是因为此事,才忽然就选择舍弃他们的阵营,于今早进宫面见陛下了。” 谢谌沉思:“赵德全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他能做出此番决定,一定不是因为贤妃和二皇子即将被定罪。” 宋熹点头:“能打动赵德全的,就只有他那个遗落在外的儿子。” 但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帮他找到儿子,谢谌和宋熹暂时都没有头绪。 “赵德全面见陛下,一改先前不肯点头的态度,向陛下自请主持祈雨仪式,并胯下海口:祈雨之日,必定来雨。” 说到这里,宋熹忽然有些疑惑:“还有一事,赵德全竟然向陛下提议,要找寻一个规定内生辰八字的女子,作为此次祈雨仪式的引雨圣女。” “圣女?” 谢谌隐约有种预感,赵德全背后的人,似乎在织造着一张巨大的网。 这张网势必能囊括一切对方想要的...... 宋熹点头:“嗯,想来这个消息这两天就会出来了,到时候只看圣女是谁,顺藤摸瓜就能知道谁是赵德全背后的人了。” 谢谌下意识抬头看向狐狸画像:这件事情,会不会和她有关系? 他眸色淡淡:“盯紧了,看看赵德全近来都和谁接触。” “是。” 说完正事,宋熹见缝插针:“那,我先回去了?” 见谢谌没有说话,宋熹生怕他反悔似的,抬脚就往外走。 只是他的手才碰到门上,就听见谢谌在他身后传来一道嘲讽声: “宋熹,你今年贵庚了?” 宋熹不知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只能老实回答:“二十,怎么了?” “二十?”谢谌终于将视线从狐狸画像上挪到他的身上。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宋熹,忽然笑得温润:“这个年纪,也该成婚了。” 闻言,宋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你是长公主上身吗?怎么也开始催着我成婚了?” 谢谌依旧语气温和:“宋熹,本殿让母亲给你安排相看吧,早日找个女子成家,宋叔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疯了疯了......” 宋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小跑着离开书房。 好端端的一个人,成个婚而已,竟然就疯魔了。 这妖后,果然有点手段。 看来他今后还是要少和沈徽妍打交道才行。 见目的达到,谢谌嘴边的笑瞬间收回。 他在书房又枯坐了片刻后,才一言不发地往望月轩走去。 和寻常一样,院中还点着灯火。 那个爱哭又爱演的女子,此刻正卸过朱钗和脂粉,容颜清丽地坐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团扇。 她好像是在看书,也不知看到什么有趣的内容,就这么对着书本弯了眉眼。 下一瞬,又轻笑出声。 夜风拂过,将她的墨发尽数吹到左肩上,露出她洁白的脖颈,和寝衣之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谢谌眸色一暗,闭了闭眼,喉结不觉间竟上下滑动了几下。 “小王爷。” 屋内的沈徽妍一抬眸就看到谢谌正站在院子里,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事和你说。” 她又想做什么。 这是谢谌的第一个念头。 心中存疑,但他还是保持面色温润地进了屋子。 “何事?” 沈徽妍放下书,浅笑着从床边搬来一个匣子放在他面前。 “这个,给你。” 第20章 一次次为她破例 “这是什么?” 谢谌依旧坐着没动,半点没有要主动打开匣子的意思。 沈徽妍丝毫不介意,伸手打开,并取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金丝软甲。” 沈徽妍直接将软甲塞到谢谌手里:“这幅软甲是祖父当年从敌军手里收缴的,后来凯旋便给了我。” “现在,我把它转赠给你。” 谢谌眉眼一凌,垂眸看向手里的软甲。 细细一看,软甲边缘处竟还精心地用线缠了一个‘妍’字。 可见沈老将军当年对她的疼爱之心。 “软甲贵重,不是寻常可得之物,你为何送我?” 沈徽妍故作轻松:“那日遇刺后,我就想着要送你了......” 她勾唇笑了,杏眸里碎光流转:“小王爷用着,正好。” 谢谌皱眉,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软甲是沈老将军留给你的遗物,你还是自己留着做念想吧。” “小王爷不用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沈徽妍急于解释,小脸都涨红了:“我送你软甲,是希望你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安然无恙。” “只有你好了,沈府才能好。” 她的眼神闪烁,说的似乎是实话,又好像不全都是实话。 明明是在送他贵重之物,却小心得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谢谌的食指在软甲上轻轻一摸,张口道:“你好像,很怕我?” “没有,”沈徽妍摆手,“我只是,怕坏了你我之间的规矩,从而让你恼了......” 看来,是他先前的态度过头了。 谢谌将软甲放回匣子里,温声道:“这软甲,我收下了。” “多谢。”那他是不是也得找个合适的物件回礼? 见他收下,沈徽妍瞬间喜笑颜开。 卧室中间的屏风,不知何时已经被重新拉上了。 烛火熄灭后,谢谌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 听闻她和沈老将军的祖孙情很是深厚,她却舍得将这么珍贵的软甲送给他,足以说明她今夜之心是真的。 他想着,要不算了。 在两人相处的方式上,她想如何便如何吧。 只要他坚守住自己的本心,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算是看在沈家英烈的份儿上,往后他对她多些耐心就是了。 至于其他的,他再多费点心,总不至于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成为梦中的祸国妖后。 这一夜,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都睡了个好觉。 祈雨大典迫在眉睫,朝廷寻找引雨圣女一事,传得满城皆知。 众多符合其中某些条件的姑娘,都被带进宫去,一一让赵德全确认是不是要找的圣女。 忙活了将近十日,眼看六月已然过半,圣女一事依然没有着落。 沈徽妍坐在望月轩中,喝着解暑茶,听着穿云汇报着外头的情况。 说到最后,穿云问道:“小王妃,时机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进宫?” “不急。” 沈徽妍放下茶杯,低头浅笑:“主动送上门的,总是容易让人怀疑居心不良。” 尤其谢谌这种心思缜密还多疑的人。 “只有等他们找上门,才是名正言顺的。” 说着,她招呼流星拿上冰镇好的甜汤:“走,咱们去给小王爷送汤去。” 自从那日送他软甲后,沈徽妍明显感觉到谢谌对她的态度更加耐心了不少。 夜里休息时,两人总能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谢谌也不再总让她谨记那劳什子‘规则’,大概是信了她百般隐忍、却不愿显露的‘真心’了。 这样,很好。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主仆两人来到书房,却见书房门口大开着。 一眼瞧见的,是翘着个二郎腿、坐没坐相地瘫在太师椅上的宋熹。 看到沈徽妍径直进来,他朝着门口的夜凡瞪了一眼。 这姑奶奶来了,居然都不通报一下。 “小王妃,你怎么来书房了?” 谢谌还说他容易被骗。 瞧瞧,他自己如今都让这姑奶奶自由出入书房这么重要的地方了,别到时候被人家卖了,还得帮着她数钱。 沈徽妍进书房后,左右瞧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谢谌的身影。 “哦,天气热,我来给小王爷送甜汤。” 她笑眯眯地让流星端了一份出来放在宋熹面前:“宋先生也尝尝吧。” 宋熹抽了抽嘴角:“还是不了吧......” “既然是给小王爷的,在下怎么好......” 要是让谢谌知道,他喝了妖后给的甜汤,回头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 “宋先生别客气,我家小王妃也给你准备了。”流星笑眯眯地解释着。 宋熹:好了,这下不得不接受了。 沈徽妍扫视过他别扭的表情,最终将视线落在一旁的狐狸画像上。 “好漂亮的狐狸。” 她抬手在画面上轻轻抚过:“这是出自何人之手,竟然画得这般栩栩如生。” 那画中的白狐,毛发光亮却根根分明,细看之下,那琥珀般的眸子还泛着狡黠的光。 她的这一声赞叹,吓得宋熹一个精神。 “啊,这个画像,它是.......” 总不能直接告诉人家正室,这是你夫君的红颜知己送的。 万一惹恼了这个姑奶奶,让她一气之下和谢谌和离,再转头投向三皇子的怀抱...... 不敢想,宋熹根本不敢往下想。 “是小王爷从江南带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 等话说出口后,宋熹才发现自己被沈徽妍套了话。 难怪谢谌不让他见这妖后,长得好看,真的会让人容易放低戒备心的。 “猜的,”沈徽妍看起来倒是不生气,“不过看宋先生的表情,我应该是猜对了。” 宋熹努力地给谢谌找补:“其实,这和小王爷没多大关系,是那女子硬塞给小王爷的,他才不得已收下。” “他以前不挂起来的,这次也不知为何,就......” 宋熹说不下去了。 但沈徽妍依稀猜到了一些:“既然挂起来,当然是因为,放不下了......”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悠远,听不出她的喜怒。 宋熹一拍大腿,决定破釜沉舟。 谢谌阻止沈徽妍成为妖后一事,若是因为他出了岔子,只怕会被他革职送回老家种地去。 “小王妃,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那姑娘和你,没有一点可比性。” 要是聊这个话题的话,那沈徽妍可就来兴趣了。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声音温柔:“花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她同样问过长公主。 可是长公主对花玲珑厌恶至极,根本连提都不想提,怎么会细说? 宋熹谨慎回答着:“花姑娘她,其实也很普通,没什么独特之处。” “宋先生,”沈徽妍给他吃了定心丸,“我已经是小王爷的正妻了,只是想知道一些小王爷的过往,好知道怎么和他更好的相处,没有别的意思。” 大概是沈徽妍的眼神太过真诚,也因为她的情绪十分平静,让宋熹有一种‘她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花玲珑的存在’的感觉。 转念一想,沈徽妍可是奔着母仪天下去的,对谢谌的这些往事,应该也没多在意吧...... 反之,他若是坦然相告,说不定沈徽妍就会嫉妒心而对谢谌上了心,从而放弃爬上后位了呢? 于是,在沈徽妍不断的温声鼓励、不时附和之下,宋熹将他所知道的一些关于花玲珑的事情一一告知。 沈徽妍这才知道,能让谢谌牵肠挂肚了两年之久的女子,的确不同寻常。 她性格洒脱、不屑去守后宅女子的各种规矩,只做自己。 她医术高明、师从药王谷,在江南也是小有名气的。 她和谢谌称兄道弟,不以男女之别来论二人之间的关系。 她能让素来不占女色的谢谌,一次次为她破例...... 听起来,的确和寻常女子大有不同。 这样的女子,的确容易让人不能忘怀。 沈徽妍想着,这一世的谢谌若是安分守己,不再作奸犯科、做朝廷蛀虫,将来她倒是可以考虑想办法说服长公主,成全他们。 “既然花姑娘这么好,长公主殿下为何对她那般不喜?” 说得多了,宋熹也就没有了一开始的紧张:“这话说来就长了。” “花姑娘不拘一格的性格,不只单单对小王爷,对旁人,似乎也是不曾考虑男女大防问题......” “原来,如此。” 沈徽妍笑道:“这世上的人,哪有完美之说?” “只要有人喜欢,那必定就有人接受不了。” “这位花姑娘,”沈徽妍眉眼带笑,“将来若是有机会,我倒是很想认识一下。” 别! 可千万别! 等都说完后,宋熹本就有些害怕了,再听到沈徽妍居然想认识花玲珑,他真是后怕不已。 “小王妃,今日我说的这些,你可千万要保密,假装不知情。” 他压低声音:“若是让小王爷发现我说了这么多,只怕免不了我一顿罚了。” 门口的夜凡扬了扬眉,并未出声。 而沈徽妍则是配合着宋熹点了头,一脸认真:“宋先生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连累你......” “夫人要对什么事情守口如瓶?” 门口处,响起了谢谌的清朗的声音。 宋熹转头去看沈徽妍,想起那日在凉亭之中,她曾帮着他在谢谌面前说话,想来是个仗义之人。 一定不会出卖他的。 可下一瞬,就听见沈徽妍温温柔柔道:“没什么,只是闲聊了一下小王爷和长公主当年在江南养病的一些事情罢了。” 第21章 主动握她的手 谢谌落座之时,沈徽妍亲手将甜汤送到他面前。 见谢谌竟然没有拒绝沈徽妍的靠近,宋熹不禁腹谤:也不见得你自己对她有多防备...... “江南?” 谢谌眉梢挑起:“怎么忽然聊起这个了?” 他的话是问沈徽妍的,但眼睛看的方向,却是往宋熹身上去的。 宋熹嘿嘿一笑:“小王妃喜欢这幅狐狸画像,我就给介绍介绍了。” 介绍? 谢谌垂眸望着冒着冷气的甜汤,神色温和:“夫人是喜欢狐狸,还是喜欢这幅狐狸画像?” 沈徽妍眼角弯弯:“小王爷放心,我知道这幅画是你千里迢迢从江南带回来的,怎么会夺你所爱?我只是对作这幅画的人很欣赏,这才向宋先生多问了两句。” 谢谌看了看狐狸画像,又转眸盯着沈徽妍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勾唇笑了。 沈徽妍看不懂他这莫名其妙的笑,狐疑地将眼神重新放在画像上。 难道,这画像暗藏了什么玄机吗? 可她盯着画像看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倒是谢谌,绕过画像一事,问了她一个问题:“夫人的生辰在哪日?” 沈徽妍这才将视线从画像上收回来。 她似乎很意外:“我的生辰就在后天,六月十八。小王爷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谢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夫人可认识钦天监监正,赵大人。” 沈徽妍故作惊讶,心中暗道:谢谌果然不好糊弄。 “认识的,”她不曾隐瞒,“赵大人和我祖父,曾经也算是同窗。时间虽然不长,但两人也算是有点交情在的。” 用真话来回答他,他总该少些疑心病了吧。 随后,她倏然抬眸,杏眼圆睁,鸦羽般的睫毛猛地一颤,语气中还带着难以置信: “难道,我的生辰八字,符合赵大人寻找引雨圣女的要求?” “不是符合,”谢谌顿了顿,星目中只有她的面容,“你就是赵大人要找的引雨圣女。” “竟然,是我......” 而后就见她轻轻蹙眉,手指绞着帕子,似乎有些紧张。 谢谌的话半真半假:“别担心,那日我陪你一起去。” ...... 沈徽妍从书房出来后,原本守在门口的流星快步跟上。 临了还不忘朝着夜凡狠狠瞪一眼。 等走出一段距离后,沈徽妍才笑道:“怎么?谁惹我们流星生气了?” 流星愤愤道:“小王爷倒是个温文尔雅的,没想到他的手下竟没个正行。” 沈徽妍下意识回头,原本是想看看方才守在书房门口的是谁,猝不及防地竟看到谢谌正负手站在书房门口处。 他的眼睛,正望着她的背影。 看到她回眸,他还朝着她扬起一抹笑意。 沈徽妍收回视线,忽然有点不太明白谢谌了。 按理说,这次她找上赵德全谋划了圣女这个身份的事,其实漏洞百出。 依照谢谌的性格,该对她旁敲侧击地询问、或者一查到底才是。 怎么现在看来,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这是,真的不再怀疑她了? 但很快,沈徽妍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能和她明里暗里斗了十数年的人物,岂是什么泛泛之辈? 说不定他已经准备好了阴谋诡计,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不行,她还得再用点力气。 得到谢谌的信任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否则她无论做什么都要瞻前顾后,几时才能办完她想做的那些事情? “小王妃,”流星狐疑道,“您在听奴婢说话吗?” 沈徽妍终于回神:“嗯,你说,我在听呢!” 流星这才继续发表意见:“就那个夜凡,总缠着我,让我把拳法教给他。” “你答应了吗?” “怎么可能!”流星皱着一张小脸,“我可不愿收嘴碎的徒弟。” 她又补了一句:“尤其嘴这么碎的,比宋先生还碎。” 沈徽妍被她逗得笑出了声。 主仆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着回了望月轩。 第二日,沈徽妍是祈雨仪式上的引雨圣女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烈日当空,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正一股股地往上冒着热浪。 路过的百姓们纷纷疾步而走,不时擦去满脸的汗水。 路边的茶水棚子,人们正拿着蒲扇努力扇走身上的黏腻感,顺便讨论着祈雨一事。 “你说,这回祈雨,真的能求来雨水吗?” “这次又加了个圣女,那圣女还是将军府的九姑娘,那可是忠烈之后,多少是有点说法的吧?” “求来雨水还好说,求不来,可怎么办?” “那这日子,可真是没有活头了。” ...... 下朝后,谢谌坐着马车一路过来,几乎将沿街的议论声听了个遍。 是啊,他也很好奇,这次祈雨是不是真的能将所谓的上苍感动到。 可是在他看来,与其祈求上苍降雨,不如想办法将其他不缺水的州郡的水引过来,才是正经要做的事。 这个世界上若是真有神灵,那为何神灵不眷顾好人,却要让邪恶之人苟活于世? 所以从不相信神明存在的他,一手创办出天罚殿。 他正要放下帘子,眼角却瞥见了京城之中最负盛名的宝珍阁。 “停车。” 入夜,天气异常闷热。 沈徽妍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却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起了身,拿着团扇坐到已经融化过半的冰块前,试图让自己能舒服一些。 隔着屏风,谢谌看着她动作小心谨慎,连最后落座时,都格外的轻微。 这是担心吵醒他吗? 鬼使神差的,他也跟着坐了起来。 “小王爷,”沈徽妍试探性地问道,“你也热得睡不着吗?” 谢谌轻轻‘嗯’了一声,随即起身。 见他竟然进了内室,沈徽妍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只穿着轻薄的寝衣,连内里青色的肚兜颜色都盖不住的那种。 而谢谌显然也没有想到,屏风后面的沈徽妍,竟然穿得这么清凉。 以至于他明明已经来到冰盆边上了,却感觉周遭的空气越来越热了。 这女人,惯来不是都很防备他吗?怎么同在一个房间里,她倒是一点都不怕他会对她如何。 就,这么相信他吗? 见谢谌转过身去,沈徽妍快速从一旁的架子上取来外衫套上。 半晌后才小声着:“我,好了。” 谢谌轻咳一声,在她对面落座。 沈徽妍为他倒了一杯茶。 谢谌接过抿了一口,当即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茶?” 沈徽妍笑容浅浅:“这是顾大人给我的消暑凉茶,不太好喝,但胜在管用。” 谢谌一听这话,原本已经被他放下的茶水,又一次端起来。 不是喝,而是盯着里面黑乎乎的茶水看。 “怎么了?这茶有什么问题吗?” 转眸瞧见她无辜的水眸,谢谌温润的声音在夜色中尤其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夫人和顾大人认识没多久,看起来倒是挺熟的。” 沈徽妍语速缓慢:“顾大人如今在太医院当值,平时不得空。只不过是前几日他来给我复诊时,见我热得难受,才多了这幅茶汤。” 谢谌但笑不语。 见她说谎说得认真,也就没有戳穿她几次三番和谢谌书信往来的事实了。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外面响起了打更声,谢谌正要起身之际,却发现沈徽妍的手指正紧紧抓着扇柄。 她这是,在紧张?还是在害怕? 可是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害怕? 谢谌转眸看向窗外,眸色明暗之间,已经猜到些许原因了。 “你是在担心明天祈雨仪式?” 沈徽妍垂眸,点了点头。 谢谌眼眸深邃如夜:“你怕明天祈不来雨?” 闻言,沈徽妍才终于抬起水眸。 那眼底的担忧,根本不似作假:“祈不来雨,百姓们该如何是好?” 所以她会害怕,不只是害怕祈雨仪式不起作用,会被朝廷和百姓唾骂;还担心百姓会无以为生,才心生怜悯...... 谢谌的身子微微往后靠着,忽然就有点看不懂眼前的人了。 或者说,他好像开始有点了解她了。 爬后位,是为了保护家人,保护沈府满门荣耀。说明她的这颗心一开始时是炙热的,才会对百姓的疾苦如此担忧。 至于后来...... 定是在高位的时间太久了,才让她忘记了一开始的本心。 那她这次,又为什么要收买赵德全,将手伸到祈雨仪式当中去? 她能得到什么? 电光火石间,谢谌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那就是,他一直都从祈雨成功的角度上去想着,沈徽妍会得到什么利益。 却不曾考虑过失败过后,她将面临什么...... 所以她未必是此事的操纵者,或许是某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想到这里,谢谌的心忽然软了些许。 “别怕,明日我会陪你。” 沈徽妍猛地抬眸,眼底的星星点点像是抓住了某种救命稻草一般。 情急之下,她伸手想抓住他的袖子,却在半空中又停了下来。 “抱歉,我......” 但下一刻, 谢谌主动伸手,握住她那柔弱无骨的五指。 那原本藏在眼底深处的疏离,正在被他自己寸寸瓦解。 “别怕,我说过会护你周全,定会说到做到。” 第22章 心疼她...... 大典这天,天气越发闷热。 沈徽妍准备妥当后,穿上了宫里送来的服饰。 一个转身,满屋子的人都被她如今的样子惊得几乎失了语。 只见她一袭天水碧的罗裙曳地,裙裾上银线绣的蝶翼随步生光。 唇间一点朱砂色,衬得肌肤胜雪,眉间花钿如寒梅初绽,眼尾扫了淡淡的靛青,顾盼间似有烟波流转。 这哪里是人间女,这分明是天上仙! “这也,”流星吞了口口水,“这也太太太太美了!” 连一向清冷不爱说话的灵弓,此刻脸上都染上了笑意。 “准备好了吗?”谢谌推门而入。 恰逢沈徽妍听到声音,转了个身子。 广袖翻飞间带起一缕暗香,如水的裙裾扫过青玉砖,竟似月华倾泻而下。 谢谌眼眸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深邃的眼眸比往日多了潋滟的光辉。 “准备好了,”沈徽妍发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现在出发吗?” 谢谌轻咳一声,找回自己一向冷静温润的嗓音:“嗯,出发吧。” 他自顾自转身往外走,却在走到门口处后,才发觉自己进来的事情还没办。 “这个,你拿着。” 将玉如意塞到她手里后,谢谌一言不发地先出了院子。 红缨轻笑出声:“奴婢还是头一回见到小王爷如此失态。” 流星与有荣焉道:“那当然了!” “就咱小王妃这天仙一样的容貌,谁看谁迷糊!”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谢谌一出府门,就伸手招来夜影:“盯紧元恪,别让他坏了祈雨大典。” “是!” 一路上,马车里都只听得见车轱辘在青石板上转动的声音,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下了马车,又进了宫门。 沈徽妍在谢谌身侧落后半步的位置,安静地跟着他走。 轻轻抬眸,看到的是谢谌五官深邃的侧颜。 或许是他还年轻,不曾被权利和利益蒙蔽了双眼,所以现在的谢谌看起来虽然如同前世一样精明,可是这双眼睛还不曾浸染上前世那老谋深算的颜色。 加之,她在昨日才得知,那两位失了孩子的农妇被谢谌的人救下后没多久,就被安排着进了慈幼局中做事。 想必是为了失去孩子的她们,能够有重新活下去的信念。 所以年轻时候的谢谌,其实还不算无可救药,甚至还有点怜悯之心...... 沈徽妍默默将眼神重新落在前方,不再往深处想。 等两人来到一处分叉口时,沈徽妍一转眸,就看到了‘织染局’三个大字。 这里,是前世的元恪作孽的开始。 等这次祈雨大典后,她得先想个办法把那人捞出来才行...... “我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一回神,沈徽妍就听到谢谌略带戏谑的声音。 她愣愣地抬眸,就见谢谌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正无奈地看着她。 摸了摸手背,她干笑了两声:“对不住,我刚刚......走神了。” “还请小王爷再说一遍。” 谢谌双手叉腰,没有想到精明如狐狸的她,竟也有这么迷糊的时候。 又想起昨夜她担忧又害怕的神情,不由的,心就跟着软了下来。 “我方才说,我已经派人去问过赵大人了,整个过程不会叫你太累,你只要听从赵大人安排就好。” “至于其他的......” 谢谌放缓了语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想告诉她,就算祈雨不成功,也不是你的错。 沈徽妍认真地点了头:“我记住了。”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后,陆陆续续就有大臣和宫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在为今天的祈雨大典做着最后的准备。 谢谌把沈徽妍送到祈雨台边上后,就被德公公叫走了。 沈徽妍站在原地,抬起眼眸,望着烈日当头,却灰蒙蒙的天空,忽而勾唇笑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文帝才带着文武百官来到祈雨台前,看着台上的赵德全。 以及等候在一旁的沈徽妍。 紧接着,一道独属于太监的尖锐嗓音响起: “吉时已到,祈雨大典,现在开始!” “拜!” 除了文帝之外,百官纷纷下跪。 沈徽妍和赵德全所在的台子在高处,和文帝所在的地方有些距离。 赵德全一手握法剑,一手捏着诀,口中念念有词。 “九姑娘,你确定,今天有雨?” 祈雨一事,先前他不肯应下,是他夜观星象算出近三个月来根本不可能有雨。 如今他都开始有点后悔了,怎么就这么轻易信了这丫头呢! 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若是不下雨,那岂不是欺君之罪? 沈徽妍跪在一旁的蒲团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 “怎么?赵伯伯是不相信我吗?” 也不等赵德全回答,沈徽妍自顾自说道:“赵伯伯现在才后悔,已经晚了呢!” 赵德全面色一僵,很快重新严肃起来。 话语间充满了对小辈的疼爱,“你这丫头......你祖父说的果然没错。” 沈徽妍来了兴趣:“祖父他老人家怎么说的?” 说起沈老将军,赵德全的语气中染了些许的怀念:“他说,你看起来像只人人都能欺负的羔羊,实则是一只聪明且带着利爪的小狐狸。” 闻言,沈徽妍紧闭的双眼之下,似乎感到一阵酸意。 再度睁开眼睛,望着天边滚滚而来的一团巨大黑云,她轻轻勾起唇角。 “赵伯伯,诚心祈雨,上苍是会垂帘的。” 沈徽妍目眺远方:“你看,雨要来了。” 闻言,赵德全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团几乎能够遮天蔽日的乌云。 可他心里还是存疑:“九姑娘,这样的乌云,前些日子不是没有过,但都没有下过雨......” 是的,以前都没有下雨,但在她生日那天,偏偏就是被魏荣那老贼祈来了雨。 所以她记忆深刻。 沈徽妍没有回答,而是重新闭上眼睛:“赵伯伯,今日之后,相信你这钦天监监正之位,再无人能撼动。” “等回头找到令郎,到时候您可要记得请我吃酒呢!” 赵德全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事情都发展到现在了,也由不得他打退堂鼓了。 在赵德全烧了一枚黄色符纸后,天空忽然断断续续地响起了雷鸣声。 紧接着,就是一道接着一道的闪电,似要将天空撕裂一般。 跪在地上的百官惊呼出声:“陛下,您看!” 文帝抬眸的瞬间,周遭已经起风了。 随后,乌云遮天蔽日之际,狂风大作。 而谢谌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高台上的女子。 她蓝色的裙摆被狂风吹得咧咧作响,整个人因为跪不稳而东倒西歪的。 那纤瘦的身子,好像下一刻就会被狂风吹走。 可她在一次次倒下之后,又重新跪直起来,周而复始,不曾懈怠半分。 谢谌的眉心微微蹙了蹙。 真是,傻气。 不是一直很精明吗?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反倒这么老实? “请上苍,”文帝一看下雨有望,毫不犹豫地撩起龙袍跪下,“怜我大齐!” 百官们更是埋首于地面,跟着山呼:“请上苍,怜我大齐!” “轰隆!” 一道惊雷适时响起,好似在回应文帝的祈求。 而谢谌则几乎是在雷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抬眸看向高台上的女子。 果不其然,看到她被吓得浑身一颤。 他握紧拳头,忽然想起,昨夜她那么焦虑那么害怕,或许也是担心这般处境吧...... “轰隆!” 又是一道雷声之后,豆大的雨点随即落地。 顷刻间,雨水落在树叶上、屋檐上的沙沙声,已然愈演愈烈。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陛下!快看,下雨了!” 文帝激动的腮帮子都在颤抖:“是啊,下雨了!” “果然,天佑我大齐啊!” “天佑大齐!天佑大齐!” 百官们山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骤然落下的瓢泼大雨在文帝和百官看来,根本就是救命的良药! “赵爱卿果真不负朕的重托,”文帝哈哈大笑,“小九更是大齐的福星啊!” 连文帝都这么说了,此刻处在激动之中的百官们更是附和连连。 没人发现,依旧跪在台上的沈徽妍正浑身发抖、摇摇欲坠。 却还令人心疼地在苦苦坚持着。 谢谌眸色一暗,当即起身:“陛下,徽妍旧伤未愈,请允微臣带她先下去休息。” 文帝大手一挥:“去吧!” 得了文帝的点头,谢谌足尖轻点,直接飞身来到高台上。 赵德全被他吓得一愣,浑身湿透的他连胡子都被雨水黏在脸上了。 但不妨碍他眼底兴奋的光在隐隐跳跃:“小王爷,您这是?” 谢谌没有回答他,径直来到沈徽妍身侧,伸手扶着她的肩膀。 沈徽妍脸上的妆容早就被雨水洗得一干二净,看到谢谌来,她那苍白的嘴唇很努力地想上扬一个弧度,却怎么都办不到。 谢谌的心尖处泛着一丝隐隐的疼痛:“不想笑就别笑,真丑。” 沈徽妍扶着他的胳膊,呼吸急促:“谢谌,我好痛......” “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骗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昏死在他的怀里。 第23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眼睁睁看着她失去所有力气地倒在怀里,谢谌眸色一暗。 在把她打横抱起时,他分外小心,生怕再弄疼了她。 所有人都看到,巨大的雨幕中谢谌抱着昏迷的妻子脚步慌乱地往台下跑。 “夜影!请太医!” “是!” 文帝大手一挥:“让顾太医去给小王妃瞧瞧!” 先是找来顾西辞将他的老毛病治好了,又协助赵德全祈来了雨。 沈徽妍如今是他的福星,可不能叫她出事了。 德公公心中明白,用浮尘赶着身侧的徒弟:“还不快去!” “是!” ...... 顾西辞到的时候,谢谌已经让红缨为沈徽妍把湿衣服换下来了。 可她还是面色发白,浑身颤抖不已。 红缨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小王妃,您醒醒,看看奴婢好不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家姑娘这幅样子,好似整个人碎成了水,根本无从下手把人抱起来安慰。 谢谌站在一旁,眼里只看得到她紧紧蹙起的眉心,以及那毫无血色的嘴唇。 脑海中是那句:谢谌,我好痛...... 她还说,这一次她没有骗他。 到底要多痛,才能让这个总是谎话连篇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 好在,顾西辞终于来了。 谢谌拽住他的胳膊,就差没有直接将他甩到床边了。 “顾大人,你快看看她到底哪里痛?” 谢谌催促着:“只是淋了雨而已,为什么会痛?” 顾西辞用帕子将被淋湿的手擦干后,才搭上她的脉象,还不忘回答谢谌的话: “小王爷别急,容下官先看看。” 须臾后,就听见他‘嘶’了一声。 谢谌上前一步:“怎么了?她到底不好了?” 顾西辞收回手,淡定地到一旁桌上开方子。 “小王妃淋了雨,又受了惊吓,喝点驱寒的和安神的汤药即可。” “至于痛......” 顾西辞回眸看向床上那张脸,又重新将视线落在笔尖上。 “她,思虑太多,从而心痛。” 心痛? 闻言,谢谌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见红缨的眼泪就这么顺着脸庞一滴一滴地垂着。 谢谌来到她面前:“怎么回事?” 红缨跪在地上,一向稳重的她此刻却泣不成声:“小王妃,这是心病......” 于是在红缨的解释下,谢谌和顾西辞才知道,原来三年前沈家十二具装着衣冠的棺椁冒着大雨被送去沈家的时候,所有沈家人、乃至围观的百姓都为之哭泣。 唯有沈徽妍神情庄重,咬着牙坚持着将整个过程处理好,从始至终都不曾掉落一颗眼泪。 等丧事办好后,众人忙着哀伤,哪里有人注意到这个姑娘隐忍着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一直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撑起整个家。 这场大雨,为大齐带来了生机。 也将沈徽妍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痛苦一点点冲刷出来,让她记起了一直不愿意回顾的那一天。 所以,她怎么能不痛? 红缨说完这些话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殿内的空气都很安静。 顾西辞面露不忍,终是轻声道:“这三年来,可真是苦了她了......” 反观谢谌,脑海中出现的,是一帧又一帧或狡黠、或充满算计、或狠辣、或冷血的沈徽妍的样子。 她明明是个爱哭鬼,却在当时生生忍着没有落下眼泪。 这种痛,她定是一辈子都不愿再有了,所以才机关算尽、哪怕背负上祸国妖后的名声,也要护家人周全。 所以,她哪里聪明了? 她用的是最笨的、自我牺牲的办法,来保全自己最重要的家人。 “吧嗒,吧嗒。” 顺着声音,顾西辞这才看到,谢谌身上的衣服还湿着往下滴水。 他皱眉:“小王爷,要不你先去换身衣服?” 见谢谌抿着唇不说话,顾西辞试着改变方式:“水汽中带着寒气,别又将这寒气过给小王妃就麻烦了。” 谢谌这才垂下眼眸,盯着自己身上早已湿透的衣服。 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一向喜欢干净整洁的他,居然能忍着这么长时间没有去换衣服。 实在,荒唐。 谢谌松开不知握紧多久的拳头,语气又恢复成温润如玉:“好,你们照顾好她,我稍后就回来。” 看着谢谌离开的背影,顾西辞了然一笑。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 京城及其周边涵盖了至少大齐一半土地的州郡,都在久旱之后,得到了新生。 所有人都在感谢上苍的恩赐。 也记着赵德全和沈徽妍的功劳。 文帝在上朝时,不仅给了赵德全极高的赞扬和荣誉,还给了沈徽妍相应的赏赐。 至此,沈徽妍的身份,在朝堂之中不仅仅只是宁阳王府的小王妃,还是大齐的福星。 望月轩中,沈徽妍皱着眉头,长长的睫羽轻颤后,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略显呆滞,在看清坐在床边的人后,才逐渐恢复清醒。 “小王爷。” 她扭头看向窗外。 见细细密密的雨线一直冲刷着绿叶,独属于雨水的味道一阵阵地飘散到床边来。 连日来的燥热,也被此刻的清凉彻底治愈了。 “我睡了多久了?” 沈徽妍只觉得自己浑身酸软难受,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 没想到,纤细的手臂竟被谢谌修长的五指扶住了。 再抬眸,就见他笑意温柔:“夫人可让我们好等,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这笑容,好像比过往都要温柔、耐心上许多。 倒是显得真诚了不少。 见谢谌又贴心地给她的后背垫上软枕,沈徽妍更显狐疑了。 谢谌,是被夺舍了吗? 怎么忽然对她这么好了? 这厮,是不是又想算计她什么了? 她抬眸四处张望,发现红缨她们竟然都没在。 不应该啊,这几个丫头虽然脾气秉性各异,但都一样的警惕和忠心。 没有她的吩咐,她们怎么可能放心不守在她身边? “夫人想要什么?”谢谌一眼就看出她想做什么,“红缨她们正在收拾陛下给你的赏赐,一会儿就回来。” “赏赐?” 沈徽妍眨了眨眼睛:苍天啊!在她昏睡的这一天一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不能让眼前的谢谌正常一点。 他忽然对她这个态度,她这心里总是毛毛的。 “你和赵大人祈雨有功,陛下在今早上朝时给了你们二人赏赐。” 说到这里,谢谌戏谑地看着她:“陛下赐了你一个封号。” 沈徽妍傻愣愣的:“什么封号?” 这种消息滞后、什么都不知道、且自己人不在身边、眼前还坐着一个诡计多端的奸臣的感觉,可真是糟糕透了。 “赐封郡主,封号福星。” 福星,郡主? 简单明了,倒是符合文帝务实的性格。 郡主...... 是属于沈徽妍自己的身份,而不是属于谢谌之妻的身份。 沈徽妍暗暗想着,有了这一重身份,来日达成目的脱离谢谌后,沈府的未来也多了一重保障。 “还有......” 见谢谌还有话说,沈徽妍下意识就警惕起来。 “还有什么?” 没办法,今日的谢谌太主动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谌从一旁的桌上取来一个盒子,递给了她。 “打开看看。” 送她东西? 沈徽妍依言打开小盒子,就见里面正躺着一只海棠花玉簪。 粉色的花瓣层叠舒展,形态娇嫩,边缘缀以浅浅的绿叶,好似下一刻那淡雅的清香就要扑鼻而来。 沈徽妍将簪子拿起来,“这是,送我的?” 谢谌眉眼柔和:“给你的生辰礼。” 生辰礼? 谢谌居然送她生辰礼? 沈徽妍百思不得其解,想着一会儿定要问问红缨她们,这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面上却是欣然接受:“多谢小王爷,我很喜欢。” 谢谌算是看明白了,这女人假模假样的时候,称他为‘小王爷’。 说真话的时候,就叫他名字。 好像也不是很难分辨,只是他之前没有摸清楚她的套路而已。 以后,就知道了。 “但是,”沈徽妍暗戳戳地使坏,“小王爷你知不知道,这簪子一般都是有情人、或者是夫妻之间的定情信物?” 她倒要看看,谢谌作何反应。 只见他笑意如春水破冰,眼底澄澈,似蕴着一泓暖泉。 “我知道。” 他轻轻靠近她,连声音都带着一种类似于蛊惑的语调。 “赠送簪子的意义在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夫人是我的妻子,我送你簪子,合情合理。” 最后一个字,他还刻意婉转了尾音,听起来像是情人之间的缠绵。 疯了疯了,谢谌一定是疯了。 沈徽妍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 没想到没有控制好力度,脑袋直接撞到床主子上。 她抬手揉着后脑勺,一抬眼皮,看到的就是谢谌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好像忽然又明白了什么。 沈徽妍:坏了,一定是这次祈雨她的动作太过明显了,这厮已经怀疑她了。 所以他现在,是准备和她一样,用美人计了吗? 想到这里,沈徽妍咽了咽口水。 谢谌的这副皮相长得实在好,如果不是前世争锋相对到恨不得拿刀子捅死他,她自己都不敢保证,是不是能在他的美人计下全身而退。 很好,同为美人计,那就看谁的计谋更高一筹了。 而谢谌看到她被撞到脑袋后,疼得五官都皱到一起去,竟轻笑出声。 原来,这女人也不是很难对付啊。 既然如此,接下来他就有对症下药的办法让她放弃心中执念了。 就在两人心思各异之时,门口处响起一道娇喝声。 “谢谌!你给本公主出来!” 第24章 当他的面,劝她和离 “你当初说你十年内不打算成婚,本公主才答应不缠着你的。” “既然你能娶沈徽妍,当初为什么不能娶本公主!” 人未至,声先到。 紧接着,就见一个身穿繁复宫装、容颜俏丽的少女提着裙摆,一脚踏进了房间。 她的身后,还跟着没有把人拦住的红缨她们。 沈徽妍眉眼一抬,暗道,又是一个故人啊! 下一瞬,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从谢谌的脸上,转移到了沈徽妍的脸上。 “七公主,”谢谌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看到谢谌竟然和沈徽妍大白天地坐在床上聊天,还靠得那么近,元嘉真是差点就要上去把两人拉开了。 她眉目一瞪,“谢谌,你这一套如今对本公主已经不管用了!” 她气呼呼地坐下:“本公主问你,你为何要诓骗本公主?” “你这样,对得起本公主当年对你的一片真心吗?” 一片真心呢! 沈徽妍正想靠着软枕看好戏,没想到下一刻就被点了名:“还有你!” “你见了本公主,为何不下跪行礼!” 沈徽妍一愣,哦,差点忘记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太后了,见到元嘉是得行礼的。 她正要掀开被子,却被谢谌抬手摁住。 “身子还没恢复好,别乱动。” 沈徽妍面上温顺,心中嗤笑:这么能演,可真是辛苦你了。 七公主则是瞪大眼睛,拍着桌子起来:“谢谌,你什么意思!” “她和你成亲才多久,你就这么护着她了?连让她给本公主行个礼都舍不得了?” 大概是气狠了,七公主的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你这移情别恋得够快的,本公主当初可真是眼盲心瞎,才会信了你那些鬼话!” 哦,鬼话? 沈徽妍看热闹不嫌事大,见谢谌的眼底已经没了耐心,生怕把人吓走没了热闹看,替他开了口。 只是语气上,加了一些黯然伤神的意味:“七公主,你这话何意?” 看到床上的沈徽妍连生病了都美得惊人,元嘉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道:“小王妃还不知道呢吧?小王爷在和你成亲前,曾在江南生活了近三年。在那里,认识了一个至今让他念念不忘的女子。” 谢谌敢娶别人,没道理只让她一人憋屈! “当初本公主追在他后面,是他自己点头承认此事的。本公主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在他亲口说出未来十年内都不会娶妻后,本公主可就真的没有再缠着他了。” “没想到啊,本公主不过就是去了一趟九华山逗留了半年而已,他竟背信弃义地成了亲!” 说到这里,七公主指着沈徽妍道:“他不仅背弃了对本公主的承诺,也背叛了在江南的那女子,对你这个不知情的人,更是不公平!” 沈徽妍愣了愣,随即转眸看向眼前的谢谌。 没看出来啊,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谢谌,竟然处处留情。 狡兔三窟,果然是奸臣。 “小王爷,你这......” 她倒要看看,谢谌作何解释。 谢谌抬手扶额。 好不容易才耐着性子让眼前的小狐狸放松了警惕,元嘉一来,水又被搅浑了。 “夫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呸!敢做不敢当。” 元嘉打断他的话,“谢谌,父皇总说你君子说你谦逊。如今只单单看你背信弃义的小人嘴脸,本公主都得庆幸自己没有嫁给你!” 谢谌彻底失去耐心:“七公主,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从来就不喜欢和脑子简单的人打交道,比如元恪、比如眼前的元嘉。 “很简单。” “你,”七公主指着沈徽妍,“和他和离!”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里登时安静得只听得见窗外落雨的沙沙声。 冒雨赶来劝说,让她和谢谌这样背信弃义的人和离,这很元嘉了。 沈徽妍不曾忘记,就是这么一个大大咧咧、单纯可爱、敢爱敢恨的女子,最终却被送去敌国和亲。 听到她备受凌虐,最终孤身一人死在破败的柴房中,沈徽妍现在还记得当初冲天的怒火,当即下令要发兵讨伐,却被谢谌带着一众官员跪在御书房门口,用软刀子阻挠她。 想到这里,沈徽妍再看向谢谌时,眼底已经带上了怨恨。 而她的怨恨在谢谌看来,多半是信了元嘉的话了。 “夫人,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的,我......” “沈徽妍,你别听他狡辩!” 元嘉站起身来,一身义气:“你我同为女子,你是信他这个满口谎言的男人,还是信本公主?” 好好好,就冲元嘉这份心,沈徽妍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哪怕拼个头破血流,也要把这个可爱的姑娘留在大齐。 “我......” 我当然信你了! 见沈徽妍撑着身子往后挪了些许位置,以此来和谢谌拉开距离,元嘉的心里总算是有些满意了。 “本公主明白,你们之间的亲事牵扯很多,想要和离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元嘉很是仗义道:“你放心,只要你想和离,本公主势必对你鼎力相助!” 说完这些后,元嘉心口的气才稍微消散了一些。 狠狠地瞪了一眼谢谌后,就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 全程几乎没能说一句完整话的谢谌,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真是欠了元家这些人了。 他这才把人娶到手几日啊? 怎么一个个的都在劝着沈徽妍和离? 要不是沈徽妍嫁给他另有所图,恐怕真就被这两人糊弄过去了。 “夫人,江南一事......” 这件事情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先前不说,是因为沈徽妍嫁他本就是带着目的来的,根本就没有必要说。 现在要说,是因为他得把人留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杜绝妖后祸国的发生。 “小王爷不必多说。” 哪知,人家根本就不想听他的解释。 “其实,关于花姑娘和你之间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了......” 沈徽妍顶着备受委屈的容颜,强颜欢笑:“小王爷放心,有朝一日等循安长成了可以保护沈府的时候,那时花姑娘若是登门来,我是愿意成全你们的......” 谢谌登时一噎,暗道女人可真是不好哄。 难怪他的父亲在世时,任凭旁人如何旁敲侧击、甚至他的母亲长公主殿下亲自开口让其纳妾,他的父亲都不曾点头答应。 一个,就够难哄了。 再多来几个...... 谢谌怕自己恼怒之后,只想把后院杀个干净,哪里还有心思一个个哄? 但是眼前这个不能杀,他还得耐着心慢慢哄,免得她一扭头做妖后去了,那他这么多的筹谋和隐忍全都白费了。 “夫人,你误会了,我其实和花......” “小王爷、小王妃,”红缨推门而入,“顾大人奉旨前来为小王妃复诊。” 谢谌:很好,看来今日的他是没有机会把解释的话说出口了。 罢了。 来日方长,他总有时间将此事和沈徽妍解释清楚的,让她安安心心在宁阳王府待着,不要想着攀上元家人去做皇后。 谢谌起身,“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书房处理公务。” 沈徽妍只点头,没有说话。 等谢谌走到门口后,她清晰地听见谢谌带着怒气的语调:“把宋熹给本王找来。” 沈徽妍闭了闭眼,在心里为宋熹默哀一小会儿。 再度睁开眼睛时,就见顾西辞背着药箱,一步一回头地进来了。 看到沈徽妍,他还小声道:“小王爷这是怎么了?看着可不太高兴的样子。” 沈徽妍抿唇一笑:“没事,他以后不高兴的日子还多着呢。” 顾西辞点了点头,很快又抬头,对着沈徽妍‘啊?’了一声。 但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他也不便多问,只能埋头给沈徽妍复诊。 半晌后,他才道:“没多大问题,好好养着就行。” 沈徽妍放下手腕上的袖子,漫不经心道:“近来,陛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顾西辞正在收拾药箱的动作一顿,然后才继续。 “九姑娘放心,只要陛下平日里少受点气,龙体康健不是问题。” 沈徽妍一下子抓住他话中的重点:“陛下为何动气?” “也没什么,就是三皇子在昨日的祈雨大典上,看到你晕倒,竟要冲上去救你。还好小王爷的人反应快,将他拦下了。” “此事传到了养心殿,陛下大怒,罚他每日都去紫光阁跪上两个时辰。” 紫光阁。 这是供奉着开国来历代皇帝、以及功臣画像的地方。 等一下! 沈徽妍忽然想起,要去紫光阁,就必定要路过织染局。 前世的元恪是在登基之后,才去织染局作了孽。 这一世她已经改变了前世的轨迹,没想到还是存在着潜在的危险。 看来,此事拖不得了。 她得亲自去趟织染局才行。 但前提是,得先想个办法,瞒过日日都和她睡在一个屋檐下的谢谌。 第25章 和离,必须和离! 顾西辞开了药方,正准备离开之际,沈徽妍突然问道: “顾大人,你们药王谷,可有一个叫做花玲珑的姑娘?” 一听这话,顾西辞的面色好像有点不太好看。 换做旁人问起这件事情,他大可以拂袖而去。 但对方是沈徽妍,是他立誓要忠诚的人。 顾西辞吐出一口浊气:“从前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事关药王谷的名声和规矩,我不能说太多,请小王妃谅解。” 沈徽妍本也只是好奇,想到顾西辞也是药王谷的弟子,才随口一问的。 没想到,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她水眸婉转:“是我唐突了。” 顾西辞却面色严肃地摇摇头:“在下先前没有主动透露自己药王谷弟子的身份,其实和此事也有关系。” 沈徽妍很善解人意:“你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随意将你这重身份告知旁人的。” “多谢小王妃。” 顾西辞伸手作揖后,才背着药箱离开了。 沈徽妍把玩着手里的海棠花簪子,浅浅地笑了。 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 就在沈徽妍正愁着要怎么找个合适的借口进宫时,两日后,元嘉的贴身宫女找上门了。 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正合她心意。 于是在谢谌去上早朝后没多久,沈徽妍也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待马车一停在宫门口,宫女恭恭敬敬地把人扶下马车,并把她送到了元嘉的面前。 沈徽妍眉梢一挑,明白元嘉今日找她进宫,想必可不是喝茶这么简单。 沈徽妍一来,主位上的元嘉眼眸顿时亮了。 “怎么来得这么慢?” 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徽妍瘦弱的体型后,她颇为嫌弃道: “你瞧瞧你,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难怪那天淋个雨都能晕倒。” 沈徽妍笑容浅浅,再次感叹重活一世可真好啊! 前世的她最后虽然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发兵讨伐了北辽,为元嘉报了仇,也将大齐的威严立住了。 可是葬身异国他乡的元嘉,却再也回不了故土了。 不似现在的眼前人,笑容热烈又张扬。 她正要福身行礼,就被元嘉拦住了:“你打住!可别给本公主行礼了!” 元嘉的表情有些幽怨:“如今你在父皇的眼中那就是个宝贝,你要是在本公主这里出了什么问题,父皇还不扒了本公主的皮!” 沈徽妍一愣,然后敛眉浅笑,杏眸里落着碎玉般的晨光,连带着鬓边海棠玉簪似乎都有了生机。 元嘉一时都看呆了。 “你说你,何必呢?” “什么?”沈徽妍不理解。 元嘉没好气道:“你长得好看,家世也不差,现在还有父皇赐封的‘福星郡主’的称号在,为什么要选谢谌做丈夫?” “如果不选他,那依公主所言,我该选择谁呢?” 沈徽妍笑眯眯地看着她,脑海中快速地想着,京城之中,到底哪家儿郎比较靠谱,能护住元嘉一世安宁。 “那多了去了,”元嘉伸出手指头就准备数了,“比如......” “比如......” 可她比划了半天才发现,京城之中能配得上沈徽妍这般容貌的男子,好像也只有谢谌一人而已。 有谢谌在,所有人的优秀似乎都沦为了陪衬,否则当年她自己也就不会在见过他一面后,就对他念念不忘了。 “算了算了,”元嘉泄了气,“本公主今日叫你来,其实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公主请说,我听着呢。” 元嘉话说得理直气壮的,但从她的眼神之中,沈徽妍却能看到她的小心翼翼。 元嘉盯着她的眼睛看,“你能不能帮本公主去父皇面前说说,让本公主搬回去储秀宫住着?” 闻言,沈徽妍下意识打量着她现在所在的漪澜殿,倒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七公主在这里,住得不开心吗?” “倒也不是不开心,左右只是一个暂时的住所而已......” 她是公主,自出生起就享受了常人不能有的荣华富贵,日后的婚姻,自是要被嫁去巩固皇权的...... 元嘉的语气里有些许的失落:“本公主在去九华山之前,住的是我母妃生前所在的宫殿——储秀宫。没想到这一趟回来后才发现,储秀宫竟然被老八抢走了......” “本公主知道,贸然请你帮这个忙确实有点不合适,可本公主想了一圈,实在不知还有谁能帮本公主办成这件事情。” 沈徽妍稍稍一顿:“七公主是觉得,陛下最近对我颇为看重,所以觉得我的请求,他或许会格外看重?” 元嘉泄了气,点了点头。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让沈徽妍来办这件事情,其实是下下策,可是她真的受不了元茵将储秀宫中原本属于她母亲的痕迹一一抹除掉...... 沈徽妍望着平日里天之骄女,在失去其母纯妃的庇护后,在宫中竟然也是举步维艰。 所以了无牵挂的她,前世才会毅然决然地同意去和亲吧。 见沈徽妍半晌没有说话,元嘉下意识就认为沈徽妍其实是在拒绝。 “没事,你若是帮不了这个忙也没关系,本公主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元嘉重新打起精神:“今日进宫,就当你陪我游园赏花了。” “既然是游园赏花,”沈徽妍温柔一笑,“怎么能空坐在这里赏?” 元嘉一愣,“你这人,还挺较真的。” 话是这么说的,可人的确是自己叫进宫来的,她只能起身往外走。 “走吧走吧,”她颇为嫌弃,“大雨过后,只怕御花园里的那些花早都被打落了,有什么好看的。” 沈徽妍跟在她身后,眼底含笑,“那可未必。” 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往御花园走,一路上的宫人们见到二人无一不恭敬行礼。 “方才那个端着红色纱帐子的,就是老八宫里的侍女。” 元嘉愤愤道:“明明才十六岁的年纪,偏偏要将储秀宫打扮得跟新房一样,本公主看她不是恨嫁就是有毛病。” 沈徽妍似是随口提起:“纯妃娘娘在世时,储秀宫是什么样的?” 一提及储秀宫,元嘉的眉眼间就染上了淡淡的笑意:“我母妃在时,喜欢在储秀宫里挂满淡蓝色的纱帐,宫殿中的窗户一开,风儿就从外面灌进来,整个宫殿内的纱帐如同仙境中起的晨雾......” 她顿了顿,垂下了眼眸:“我母妃,最爱在储秀宫里跳舞了。” 可她,却连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却充满欢乐的地方,都没有能力保住。 沈徽妍停住脚步,暗暗想着,纯妃娘娘在天有灵,若是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凄惨地横死在敌国,该是何等的心痛。 “七公主,你看。” 沈徽妍指着被大雨侵袭过后、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拾好的池塘。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元嘉看到了一朵粉红色的荷花,正迎着阳光,在微风之中傲立。 “这花,”元嘉由衷感慨,“命真硬。” “不是它命硬,”沈徽妍站在她身侧,“而是它根本不信命。” 元嘉豁然转头,看向身侧的女子。 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在沈徽妍的脸上映下斑驳的光,卷翘的睫毛如同撒上金粉,眨眼间让人根本看不清她眼底的波澜。 有点像她先前在话本上见到的,神女。 “你这人,有点意思。” 沈徽妍一回眸,整个人又恢复到方才的温婉,但眼底沾染上了些许的狡黠之意: “我这里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七公主要不要跟我来?” 元嘉好奇道:“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给纯妃娘娘的储秀宫,重新挂上她喜欢的浅蓝色纱帐。” 闻言,元嘉的嘴巴一张一合,竟不知说什么。 好半晌后才说道:“本公主如今连储秀宫的大门都进不去,何谈......” “七公主方才所托之事,我应下了。” 沈徽妍的话,让元嘉久久愣在原地,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被沈徽妍拉着手往织染局去了,才回过神来。 不论沈徽妍有没有帮她达成心愿,元嘉心里都是感激的。 在她四下茫然、无可依靠的时候,有人愿意伸手拉她一把,这份情谊胜过千金。 “不值得,当真不值得!” 一路往织染局去的时候,元嘉都在念叨。 沈徽妍笑道:“什么不值得了?” 元嘉毫不遮掩自己的内心:“你这么好的人,却配了谢谌那个空有皮相、实则朝秦暮楚的男人,实在亏得很!” “和离,必须和离!” 她的话音才落下,躲在暗处的影卫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好不容易才跟上这两个姑奶奶,第一句听到的,竟然就是这话。 这让他回去还怎么如实复命? 织染局中,到处挂满了各色的布料,来来往往的绣女们都在忙碌着各自手里的活计,没有人注意到门口处进来了贵人。 “这就是织染局啊......” 元嘉一脚踏进织染局后,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沈徽妍跟在她身后,“七公主没有来过织染局吗?” 眼神却一寸寸挪动,在每一个可以看到人的脸上扫过,企图找到记忆中的那张脸。 元嘉摇头:“宫中看似荣华富贵,但母妃说,宫中到处都藏着足以丢掉小命的陷阱,所以很少允我四处随意走动。” 听着这话,沈徽妍心生触动:纯妃将元嘉,保护得很好。 两人在满目的彩色挂布中穿梭着,直到沈徽妍一转眸,看到了那道她怎么都忘不掉的背影。 第26章 很好哄 前世,沈徽妍初见司竹雪时,她被锁在延禧宫内。 那时候的她神情木讷,眼底存了死志。 后来,是沈徽妍不知疲倦,一趟又一趟地往延禧宫跑,还让贴身侍女照顾她,又送来她的弟弟中了举人、但她的母亲病重的消息,这才哄着她活了下去。 沈徽妍承认,这样的办法对于当时的司竹雪来说很残忍,可让她眼睁睁看着司竹雪去死,她根本做不到。 就如现在,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司竹雪被站在她面前的元恪再度染指。 “你们在干什么?” 还没等沈徽妍想好要找个什么样的话题介入这两人,身侧的元嘉就先将她的思绪打乱了。 听到声音,元恪吓了一跳,猛地一扭头,就看到元嘉正带着沈徽妍往这边来了。 “元嘉、徽妍,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来......”元嘉差点就将此行目的说出口时,才惊觉不能把沈徽妍拖累了。 “我来选点料子,想做个香包!” “香包?” 元恪四下看了一眼,对元嘉这种小题大做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你来做什么?”元嘉反问,“她是谁?” 司竹雪一身宫女服饰站在廊下,青丝半绾,未戴珠翠,却遮掩不住她姣好的面容和清冷的气质。 她福身行礼:“奴婢拜见公主、拜见贵人。” 她能通过宫装认出元嘉的公主身份,却不认识从未谋面的沈徽妍。 元恪忽然有些慌张,连连摆手:“你们别误会,本皇子来,是替母妃找个绣娘教绣幅万寿图而已。” 万寿图。 沈徽妍这才想起,再过两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诞了。 不过,以元恪这脑子,想来也不会说谎。 只是...... “沈徽妍,”元恪面容担忧,“你别多想,本皇子的心里只有你......” “你闭嘴!” 元嘉面色凶狠:“看来父皇罚你还是罚轻了,你再敢坏了徽妍的名声,我就到父皇面前去告状!让你跪到七老八十!” “本皇子这都是心里话,怎么就不能说了?再说了,徽妍已经答应我会和离的!” “不信,”元恪抬手指着沈徽妍,“你问她!” 兄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接将话题落在沈徽妍身上。 沈徽妍抿紧下唇,真是恨不得能往元恪这张脸上扇上一巴掌。 而躲在暗处的影卫已经傻住了。 和离和离。 这皇家的公主皇子,怎么都热衷劝人家夫妻和离? “三皇子请慎言。” 沈徽妍正愁着怎么把这两人支走时,恰逢高贵妃身边的嬷嬷来寻元恪,直接把人带走了。 至于元嘉,已经让下人领着去了放置纱帐的库房,挑选颜色去了。 主子们都走了,司竹雪下意识也想走。 “司姑娘。”沈徽妍张口把人喊住。 “贵人还有何吩咐?” 司竹雪眸色淡淡,和前世一样,浑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进的气息。 沈徽妍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了一些。 “司姑娘若是想安然无恙地在宫里做绣娘,最好想办法拒了去给高贵妃教针线一事。” 司竹雪讶异抬头:“贵人为何这样说?” “司姑娘心灵手巧、且心地纯良,如果被困在宫墙内一辈子,实在可惜。” 司竹雪皱眉:“贵人到底想说什么?” 眼见着元嘉已经挑好纱帐往这边走来,沈徽妍长话短说道: “高贵妃请司姑娘去她宫里,或许不是只想让姑娘教她绣万寿图。” 司竹雪在宫里独来独往惯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 可她坚信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多谢贵人提醒,奴婢身份卑微,只想好好办差事,不敢高攀三皇子殿下。” “奴婢先行告退......” 望着司竹雪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沈徽妍心道:果然。 这姑娘还是和前世一样,轻易不会相信别人。 “徽妍,本公主选好了!”元嘉笑容满面,“咱们走吧!” 路上,元嘉越发担忧起来:“徽妍,搬回储秀宫一事,你尽力就好,可别惹怒父皇连累了你。” 沈徽妍眉眼带笑:“七公主只管放心,在漪澜殿等上几日就好。” 元嘉亲自将沈徽妍一路送到宫门口时,很认真地看着她。 其实元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沈徽妍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子这么信任。 “沈徽妍,”可动作比她脑子更快,元嘉伸出手来,“很高兴认识你。” 沈徽妍毫不犹豫,握住了她的手,像是从前世的敌国,将她拉回到故土。 “元嘉,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里都有一种奇异的、却欢喜的情绪在流动。 彼时在宁阳王府中,下职回去的谢谌,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看到沈徽妍在望月轩等着他回来。 一问才知,她也进宫去了。 他本是想在望月轩里等着她回来的,可不知为何,少了沈徽妍的望月轩内,总是缺了点什么。 于是在他反复两次坐下又站起来后,索性抬脚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一眼看到挂在那里的狐狸画像,他的唇角不禁轻轻上扬。 可他才坐下没多久,就见宋熹捂着臀部、姿势怪异地进来了。 “殿主,你在啊!” 这次,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沈徽妍这个妖后就是他的克星! 两次了,短短一段时间,他两次挨罚都是因为这个妖后。 他已经决定好了,以后定要离她远一点! 非必要,不直接见面。 “出事了!”他夸大其词,“出大事了!” 没道理总他一个人挨罚,也得让沈徽妍看看谢谌这厮不讲情面的真面目。 也不等谢谌问话,宋熹倒豆子一样地将得来的消息一一说出。 “你那小王妃,准备要同你和离了!” 宋熹话音落下的同时,谢谌正在写的那个字忽然一笔划出了范围。 他的眼神顿时冷厉,“说。” 见他真生气了,宋熹更加不敢隐瞒了,一五一十将自己派去的影卫得到的消息如实说出来。 又是元嘉劝和离,又是元恪让和离。 这倒没什么,重要的是,沈徽妍从始至终都没有拒绝过。 见谢谌的面色越来越沉,宋熹又道:“还有,小王妃还劝了那个名叫司竹雪的绣娘,让她远离三皇子!” “你说,她这不是惦记三皇子,是什么?” “咔嚓。” 谢谌手里上好的狼毫笔,就这么被他生生捏断了。 他眯起眼眸,随即将视线转到了一旁的狐狸画像上。 他都这般退让了,一再承诺会和她共进退,她却非要自己去谋划。 他就这么不值得她相信一次吗? 宋熹忽然感到周身一阵寒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完了完了,他是不是说太多了。 谢谌该不会是起杀心了吧? “但是话说回来,”宋熹极力想让谢谌冷静一些,“我觉得咱们不能光凭看到的就去给人定罪。” “总得,查清楚再决定也不迟啊,你说是吧?” 谢谌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盯紧她。” “若是让本殿发现她和元恪扯上任何一点关系,你这情报处处长的身份,随时可以换人。” 至于证实她到底进宫做了什么,他自会亲自问清楚的。 宋熹面色全然僵住:好好好,他都要成为他们夫妻之间的出气筒了,是吧? 面上,“殿主放心,属下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入夜,沈徽妍坐在梳妆台前,正在将头上的饰物拆下。 谢谌这才看到,她今日竟带着他送的海棠玉簪。 心里的火气,登时消了一半。 沈徽妍洗漱好后,转身进了内室,正准备熄灯休息。 “夫人。” 没想到一直没有说话的谢谌忽然说话,吓得她一个激灵。 “小王爷,怎么了?” 谢谌盯着屏风后面纤弱的影子,语气听不出喜怒。 “夫人今日进宫了?” 谢谌一度想敞开了说,可一想到说完之后这姑娘说不准就翻脸了,到时候只怕更麻烦。 沈徽妍了然于胸:“嗯,七公主派人来接我去宫中小坐。” 也不等谢谌多问什么,她自己就倒豆子似的,一点点地将今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们去御花园闲逛了一会儿,又一起去了织染局选布料,没想到遇到了三皇子。” 沈徽妍一边脱下外衣,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长发。 丝毫不知,自己此刻的身影在屏风后,到底有多么令人浮想联翩。 “三皇子那心思想必夫君是知道的,胡言乱语了一通后,就被高贵妃派人请走了。” 隔着屏风,沈徽妍看不到谢谌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忽然紊乱的气息。 她不禁感叹,年轻的谢谌,比起十几年后的谢谌,到底少了一些沉稳。 “还有......” 见她竟主动说这些,谢谌的语气更显温和:“还有什么?” 沈徽妍声音温柔:“三皇子和七公主今日,又劝我同你和离......” 第27章 谢谌是不是给她下毒了? 房间内,安静到呼吸可见。 谢谌眼含深意地盯着她看,“夫人心动了?” 元家这两个蠢货,他迟早要找机会收拾一顿。 若是敢坏了他的事,杀了也不是不可以。 沈徽妍轻轻摇头:“小王爷也知道,你我之间的亲事一开始就是我算计得来的,可我只是想给沈家找一个不参与党争的理由而已。” “眼下,循安还未长大,所以任凭旁人怎么劝说,我都不会向小王爷提和离的。除非......” 对于沈徽妍第一次这么坦陈地将这件事情摆在明面说,谢谌多少有几分意外。 “除非什么?” 屏风后,沈徽妍忽然自嘲一笑:“除非小王爷厌烦了我。” “到时候只要你一句话,我定收下你的和离书。” 闻言,谢谌的眉心悄然蹙起。 “我娶你,是为还沈府当年给的恩情,所以你我之间不存在任何亏欠。” “倒是你,倘若有一天你倦了宁阳王府的生活,亦可以提和离。” 谢谌的语气一派云淡风轻:“到时候,我定还你自由。” 沈徽妍秀眉高高扬起,暗道:那最好不过了。 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 她说的全是实话,由不得谢谌不信。 而就在她以为结束这个话题后就可以躺下休息时,谢谌忽然又道: “那日城外刺杀一事,”顿了顿,他的眼神似能穿透屏风,看到她那张俏丽的容颜上。 “祈雨的成功让陛下龙颜大悦,所以对此事从轻发落。” 沈徽妍配合着:“陛下,如何发落?” “德妃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再出。二皇子遣去守皇陵,无召不得入京。” 谢谌语气又轻又柔,明明说着几乎关乎生死的大事,偏偏好像在和情人呢喃。 沈徽妍如临大敌,这样的结果怎么能叫‘从轻发落’? 果然,文帝对谢谌的疼爱半点不作假。 为了给谢谌一个交代,对自己的妃子和儿子都舍得下手重罚。 只是这样一来,拥有竞争力的皇子,又少了一个。 而草包元恪,又多了一重胜算。 几乎同一时间,沈徽妍和谢谌的眼神在屏风上交汇了。 透过屏风,两人的心里有着同一个念头:她|他对这个结果,应该很满意吧?毕竟距离她|他当上妖后|奸臣,又近了一步。 沈徽妍垂下眼眸:看来,她得加快脚步,找到前世在谢谌身边鞍前马后的爪牙,断了谢谌的这份心思。 顾西辞和钦天监监正的位置,已然在她手上,接下来,恐怕就得给文帝上上眼药水了...... 谢谌转眸将眼神落在梳妆台上海棠花玉簪上:如此,他更得想个办法,不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都只能留在宁阳王府...... 她不是对他爱而不敢表达吗?那自今日起,他配合她就是了。 夫妻二人各怀心思,异床异梦。 翌日一早。 沈徽妍一觉醒来,出了屏风后,竟然看到谢谌正坐在外间看书。 见她起来,谢谌笑意温柔:“醒了?过来吃早膳吧。” 沈徽妍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谢谌,暗道一定是今日起床的方式不对,才会让她的脑子还留在床上。 她一言不发,转身又进了屏风后面。 逗留上一息的功夫后,重新来到外室。 看到的,依旧是谢谌那张春风和煦的俊脸。 如果不是她见了鬼,那就是谢谌变成了鬼。 她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之处:“小王爷,你今日休沐吗?” 而在目睹了沈徽妍这幅呆滞又娇憨的样子,谢谌更加觉得,自己采取的攻心之计,是起作用的。 至少,已经让沈徽妍不知所措了。 不论沈徽妍是不是真的在意他,此刻他所扮演的丈夫,一定是合格的。 如她这般心软之人,谢谌觉得只要自己对她足够好,定能让她打消那份野心。 示意沈徽妍坐在自己对面后,谢谌才温声道:“祈雨虽然成功,可前些日子因为干旱而滞留在京城外的灾民还没安排妥善。” “陛下让我主理给灾民施粥、发放粮食、且安排官兵送回原籍地一事。” 他亲手为沈徽妍打了粥,并递给她:“等户部的人来了,我便随他一起去城外,这几天不必日日上早朝。” 垂眸看着面前的白粥,沈徽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要是换做前世,说谢谌没有在粥里下毒,她是怎么都不信的。 可现在...... 沈徽妍一抬眸,看到的就是谢谌气质矜贵、动作优雅地吃着早膳的样子。 这厮分明就是扮演美男计演得上瘾了。 好好好,定是她拉拢顾西辞和赵德全叫他发现了端倪,他如今都这般防备她了。 如果不是看在沈家曾经对宁阳王府有过那么一点恩情在,沈徽妍甚至觉得,被坏了好事的谢谌未必不会一剑刺死她。 沈徽妍端起白粥,心中冷笑:行,演美人计是吧。 浅浅喝下一口白粥后,沈徽妍忽然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小王爷,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谢谌正在喝粥的动作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放下碗,认真看着她:“我今日很忙,恐怕无暇顾及到你。” 意思就是,不想让她去呗。 越是不想让她去,就说明此事一定越是有问题。 沈徽妍面带失落:“哦,那,好吧。” 紧接着,声音怯懦着:“我只是想着,一起去施粥,尽一点自己的力而已......” 施粥? 如果让她亲眼看到那些受难的百姓,是不是更会激起她的怜悯之心,从而让她将内心潜在的凶残感化掉? 想到这里,谢谌放下瓷碗。 “你既想去,那就一起去吧。” “只是到了那里后,你只能在粥蓬处待着等我。等我处理好公务,就来接你一起回家,可好?” 他说话时缓着声气,像雨滴落在瓦片上,每个字都能准确敲击在人的心尖处,泛起淡淡的涟漪。 沈徽妍咽了咽口水,认真地点了头。 心里暗道:为达目的,谢谌竟连勾引人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果然,够不要脸。 只是他前世一直不曾娶妻,怎么会知道真正爱一个人时,该是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表情? 至少现在,谢谌的演技在她看来,略显粗糙了一些。 比如,他的眼底根本没有爱意。 而她不一样啊! 她虽不曾爱过人,可看多了后宫争宠的戏码后,多少也明白了一些套路。 比如现在,她眼神里的崇拜,直接让本还算镇定的谢谌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沈徽妍无声笑了。 在去城外的马车上,沈徽妍虚心‘请教’了谢谌,关于那些施粥要注意的细节后,便安静地没有再说话了。 她一不安静,谢谌反而看不进手里的书了。 他也不知怎么了,满脑子都是方才她那崇拜的眼神。 那眼神,像极了当年他母亲看他父亲时的样子。 到底是沈徽妍的手段太厉害,还是她真的对他...... 谢谌的心略有些烦躁,直到马车停下、他下车后看到满目的难民后,才将注意力都转移到正事上。 “夫人,”谢谌转身将她带到一处粥蓬,“你就和宋熹一起在这里安排施粥,我让夜凡留下来。” 他叮嘱着:“等我办好事情,就来接你。” 沈徽妍乖巧点头:“好,我听你的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这认真的眼神,将谢谌接下来的话全部噎在喉咙间,导致他喉结上下滑动后,都没有能将准备好的‘虚情假意’派上用场。 也罢,他的目的只是想困住她,不让她走他梦中之路而已。 至于用了什么办法,是谁主动的,又有什么关系? 而后,他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全程,都没有和宋熹说一个字。 宋熹面色难看:他就是得知谢谌这几日多半都不会回府,才自告奋勇来帮忙施粥,以此避免和沈徽妍在一个屋檐下。 没想到,谢谌这厮竟然把人带到这里来了。 就,这么不放心吗? 也是,能让谢谌不放心的人,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那可是未来的妖后啊,能让他这个小配角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挨了两顿罚的人物啊! 想到这里,宋熹只觉得自己的臀部一阵阵隐隐作痛。 “宋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宋熹正想悄悄和沈徽妍拉开距离,没想到身后冷不丁响起沈徽妍的问候声。 这声音明明清凌凌的,但在宋熹听来,更像是板子打在他屁股上的声音。 他真是,怕了这个姑奶奶了。 “啊,小王妃啊!好巧好巧。” 宋熹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也来施粥啊。” 沈徽妍低头莞尔,“嗯,是挺巧的。” “有宋先生在,我这心里总算是踏实点了。” 说着,她将外衣的广袖让穿云帮忙卷起来,伸手就要去拿施粥的大勺子。 宋熹狐疑:“小王妃是要亲自动手吗?” 他以为,这姑奶奶只是过来做做样子的。 沈徽妍却一脸认真:“我好不容易才央求了小王爷许我来的,自然要动手帮忙的。” 她回眸看着宋熹:“怎么?不可以吗?” 宋熹干笑两声没有说话,暗道这娇滴滴的样子,哪儿是干这活儿的? 沈徽妍心生狐疑,转眸正想帮忙施粥,却在勺子舀起来之际,变了脸色。 谢谌! 你可,真该死啊! 第28章 要不,就让沈徽妍死了吧? 只见原本该白花花的粥里,掺杂着许多的沙子。 仔细一看,甚至还有小石子混在其中。 勺子一搅和,锅底沙沙作响。 沈徽妍怒了。 她可以容忍谢谌偷工减料,让人把粥煮得稀一些。 也可以容忍谢谌中饱私囊,让人以次充好。 可她容忍不了他这样对待眼前这些已经饿得骨瘦如柴的灾民。 沈徽妍抬起水眸,望着灾民们在官兵的安排下,听话地分成了几排,安静望着粥棚,一步步朝着粥棚挪过去。 他们之中,不乏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嗷嗷待哺的孩童。 每靠近粥棚一些,他们眼底的光就更加亮了一些。 棚子里的粥,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可谢谌,就是这么对待这些最需要被救命的灾民? 沈徽妍一个没忍住,直接将勺子丢回到浑浊的大锅里,发出一声闷响。 宋熹正准备坐下喝口茶,冷不丁就被吓得一跳老高。 “怎么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挪了两步,“小王妃是累了吗?” 瞧瞧,又是摔勺子,又是摆脸色,都说她干不了这活儿,她非要嘴硬。 真是,娇气得很。 沈徽妍极力忍耐着,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能够平静一些。 “谢......小王爷呢!我要见他!” 她要当面问问谢谌,他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居然冷血到用这样的粥给灾民们喝,简直丧尽天良、难以原谅! 宋熹一个头两个大,耐心哄着:“小王妃,小王爷这会儿应该正在和户部的各位大人们计算粮食用量几何。” “接下去还得和工部的人商量灾后重建的内容,还有和......” “我不管他现在在做什么,我现在就要见到他!” 沈徽妍表情严肃,气急之下根本没顾上收敛一些气场。 导致宋熹看她的时候,差点没有腿软给她跪下了。 妖后!沈徽妍这算不算是天生做妖后的料。 不然怎么她只是生气了而已,为什么会让他有种面见陛下的惶恐的感觉? 刚刚这事儿,他一定要告诉谢谌,防范于未然。 只是眼下,他还得先把沈徽妍哄住了再说。 “小王妃,你先别急。” 宋熹努力哄着她:“你如果是觉得累了想回去了,我可以安排马车先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 “小王妃!” 沈徽妍的话被满脸严肃的穿云打断了。 她一回眸,就见穿云冷眼盯着队伍的末端,并将手握在剑柄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顺着她的眼神,沈徽妍这才发现,穿云眼神所在之处,是几个身形魁梧、眼神凌厉的‘难民’。 宋熹反应稍微慢了一些,但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劲。 “快!保护小王妃!” 他的话音才落下,就见原本在队伍末端排着的那二十几个‘难民’拔剑而出。 刀剑声出鞘的声音,吓得灾民们四处流窜。 场面一度混乱,粥棚内的锅都被挤翻了,洒落一滴的滚烫,差点伤到了沈徽妍。 沈徽妍后退半步,穿云和夜凡立刻护在她身前。 眼见这些人对着灾民们手起刀落、刀刀见血,沈徽妍怒火丛生。 “我不要紧,”她推了夜凡一把,“快去保护百姓!” 夜凡咬牙,主子让他保护小王妃,他岂敢挪动半步? 沈徽妍气急,怒道:“灾民的死伤人数过多,谢谌必定要被陛下治罪!” “你若是不想你家主子被降罪,就赶紧去帮忙救人!” 听到这里,夜凡终于动摇了。 他对着穿云道:“护好小王妃!” 穿云瞪了他一眼:“不需要你多嘴。” 夜凡加入战局后,虽然让灾民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逃窜、躲藏,奈何那群看似匪徒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沈徽妍眸色一暗:“穿云,你也去帮忙。” 穿云回眸,“小王妃不可!你身边不能没有奴婢!” 姑娘的武功不能暴露,那么她就是保护姑娘的剑,岂能离开姑娘的手? 沈徽妍的眼神不曾离开过战局:“你知道的,我有办法可以自保。” “但那些无辜的灾民,却手无缚鸡之力。”沈徽妍言简意赅,“我们若是不帮他们,他们就只能死在这群人的刀下。” “更何况,”她转头看向躲在柱子后面、不时探出脑袋的宋熹,“我这里还有宋先生保护。” 宋熹吓得腿都软了:“我?我不行......” 可他的话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因为穿云已经听话,飞身加入战局了。 有了穿云和夜凡两个高手,战局总算是有了一些转圜。 而沈徽妍顺势也躲到宋熹身后,露出害怕的神情。 她甚至还不忘吓唬宋熹:“宋先生,一会儿这群歹徒若是杀过来,你能保护我的,对吧?” 对什么对? 宋熹正要张口骂她,脑子里忽然飞出一个念头。 要不,就让沈徽妍这么死了吧? 这就算是意外了,不能怪在谢谌身上,更不能怪在长公主身上,当然也怪不到他身上去。 只要沈徽妍一死,谢谌所有的烦恼就都没了。 他也不用跟着挨板子了。 此计,妙哉! “那是当然的了!”宋熹满口胡言,“小王妃只管放心,我们一定能顺利脱......” ‘险’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一支利箭穿过人群,直直往这边来。 好机会! 宋熹盯着那只利箭,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沈徽妍的身后去了。 只等时机成熟,就将沈徽妍一把推出去。 只是下一刻,他就被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 抬眼一看,就见长箭没入他刚才所站着位置的柱子上,发出嗡鸣声。 所以,刚才在他准备将沈徽妍推出去受死之际,是这个和他一起摔在地上、身上沾满了粥和土混合而成的泥浆的沈徽妍,救了他。 沈徽妍惊慌失措:“宋先生,我们怎么办?” “这里太危险了,”宋熹咬紧牙关,“我先送你去马车上躲一躲。” “好,我都听你的!” 这个时候的沈徽妍,真是听话极了 宋熹一言难尽,将她从泥泞中扶起来,拉着她往马车方向跑去。 但不知为何,原本被夜凡和穿云控制住的局面,再一次乱了。 沈徽妍一回头,就看到从四面八方涌出了第二批歹徒。 那些人分工有致,一部分加入战局,另外一部分举着刀剑直直往她和宋熹这边冲过来了。 这,分明是有预谋的。 沈徽妍眸色一凌。 奔跑间,空出来的那只手已然覆在了她的腰间处了。 这里,有她父亲生前特意找人为她打造的玄阳软剑。 只是下一瞬,她又忽然松开了手。 她的脸上惶恐不安,没命地被宋熹拉着跑。 眼看背后的歹徒越靠越近,甚至已经朝着她挥起大刀。 大刀在空气中虎虎生风,沈徽妍‘恰好’摔在地上。 眼见大刀飞速朝着她砍过来,她似乎别无选择,只能赴死一般地闭上了眼睛。 “小王妃!”宋熹吓得魂都要飞走了。 就在大刀距离沈徽妍的脸还有两寸处时,一只长箭破空而来。 大刀再也不能往前一寸,而举着大刀的匪徒重重倒在了地上。 沈徽妍睁眼一看,长箭正中匪徒的眉心。 好箭法! 紧接着,就是一道略显失措的声音响起:“沈徽妍!” 谢谌策马狂奔而来,身后还跟着夜影他们。 枣红色的大马行至沈徽妍身侧之际,谢谌俯身弯腰,握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怀里,继续前行。 被留在原地的宋熹先是狠狠地松了口气,随即才想到不对劲。 “诶,我呢?我怎么办啊?” 他的话音才落下,紧随而来的夜影一把拽住他挥舞的手,将他丢在自己身后,让他整个人趴在后面。 夜影策马飞快,宋熹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他颠出来了。 “夜......夜影......”宋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和脑子里的水,很快就要被颠匀了。 “放我......放我下......来。” 宋熹:不然,还是让他死了吧。 好不容易才来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谢谌才拉紧缰绳,率先飞身下马。 随后才抱着沈徽妍也下了马背。 沈徽妍的脚一落地,谢谌就满脸紧张地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下左右都检查了一遍。 “沈徽妍,你怎么样?” 他的语气里,还有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担忧。 “有没有哪里受伤的?” 想着她素日里娇滴滴的样子,若是受了伤,还指不定要哭成什么样子。 沈徽妍盯着谢谌的脸看。 她自诩对谢谌还是有两分了解的,但现在却有些看不懂他了。 因为他眼底的这份担心,好像有些太过真实了。 “我没事,我......” “我......”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我,有事......” 宋熹被夜影无情地拽下马背后,摸着自己即将被颠散的肋骨,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谢谌面无表情:“你来得正好。” 他一挥手,夜灵便架着马车来了。 “宋熹,你和夜灵带着小王妃先回府去。” 沈徽妍皱眉:“那你呢?” 谢谌眸色发沉:“那些灾民,不能白死。” 第29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眼见谢忱重新翻身上马,宋熹用仅剩下的力气拦下他。 “你要做什么?”谢谌的语气已经染上怒意。 宋熹咽了咽口水,“谢谌,你冷静一点!” 他跟在谢谌身边多年,一眼就能看出谢谌此刻的眼神根本就是想杀人。 就算是亲手将那些匪徒杀光了,他都不一定能解气。 那些人是该死,可不能就这么死在谢谌手里。 他抬手指着谢谌的衣服:“你看,你衣服脏了,要不换一身再去?” 换身衣服当然是借口,他只是想让谢谌多一些可以冷静的时间。 而谢谌听了他这话,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此刻,他的靛蓝色华服上沾染了湿哒哒的泥垢,上面还有依稀可见的粥...... 谢谌的脸色瞬间黑了。 再看向沈徽妍和宋熹,两人身上的泥垢比他还多。 所以他其实早就沾上了,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好了,现在他更想杀人了。 看着谢谌策马前行,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视线中,沈徽妍才收回视线。 她垂眸看向身上的污垢,随口道:“宋先生和小王爷的感情,看着很好。” 宋熹以为沈徽妍是因为他方才说换衣服一事:“小王爷最容忍不了身上脏污。” 说着,他扭头看向沈徽妍:“小王妃今日身上脏成这个样子,小王爷都能不嫌弃地伸手救你,可见他待你还是很好的。” 宋熹想着,如果换做旁人,谢谌至多用鞭子拖着对方走吧。 沈徽妍没有回答他,只让夜灵扶着自己上了马车。 宋熹挠了挠头,识趣地坐在外面车辕上没有进马车。 不只是因为男女有别,更重要的是,宋熹根本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坦然面对沈徽妍了。 他的脑子有些乱,纷乱的记忆里全是沈徽妍在危难关头,不顾自身安危地将夜凡和穿云支去保护百姓,以及在最危险的时候,伸手救下他。 而那个时候的他在做什么? 他在想着要将沈徽妍推出去,让她死在乱箭之下,一了百了。 枉废他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在最关键的时候,心胸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小女子。 宋熹好像有些想明白了。 他明白谢谌没有直接动手杀了沈徽妍,不仅仅因为沈家的恩情、长公主的期盼,更多的或许就是不忍心吧。 和沈徽妍朝夕相处之下,谢谌一定比他更加了解沈徽妍,了解她其实只是一个善良无辜的女子而已。 至于妖后一说,那都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现在就生出杀她之心,和方才那群匪徒有什么区别? 宋熹越想越是恼怒自己的作为,暗暗道,往后的日子里,只要沈徽妍一如今日,他定好好尊沈徽妍为小王妃...... 而马车上的沈徽妍,则是沉着一张脸,抿紧嘴唇半天没有说话。 她是想等当面见到谢谌之后,再去说粥棚的事情。 可眼下的谢谌只怕要忙着抓那些匪徒,还要安顿受伤的灾民、找出幕后真凶、进宫面见陛下禀明此事...... 她不是个耐心的,根本等不住。 沈徽妍深吸一口气,“宋先生。” 宋熹是谢谌的心腹,施粥一事,他定也知情。 马车外的宋熹刚刚把自己的思虑捋顺,听到沈徽妍在叫他,立刻回应。 “小王妃,怎么了?” 他这殷勤的态度,不仅引起夜灵的狐疑,连沈徽妍都有些意外。 不过,她能理解。 毕竟她救下宋熹的时候,他当时伸到她背后的那只手,她又不是没有看见。 “我有一事不明白。” 还好,宋熹良心未泯。 所以还能好好坐在这里和她说话。 “小王妃问就是了,”宋熹靠在车壁上,“只要我知道的,定都告诉你。” 沈徽妍眉眼轻抬:“今日施粥,宋先生知不知道那锅中的粥,是什么粥?” 宋熹点头:“小王妃是指,粥里有沙子吗?” 他果然知道! 沈徽妍闭了闭眼,一个深呼吸后,才让自己保持了冷静:“你们是故意的?” 宋熹苦笑着:“的确是我们故意的,但却是不得已为之的。”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朝廷赈灾,银子从户部一路辗转送到灾民手中时,已经寥寥无几。而粮食从粮仓中出来,也是同样的道理。” “若是让白花花的大米就这么从粮仓中运送出来,只怕送到目的地时,剩不下十之一二,根本不够赈灾。” “可这大米中若是掺杂了沙子......” 沈徽妍听完着短短的几句话,心中一阵难受:“掺杂了沙子的大米,才能一路顺利送到赈灾处,成为灾民们的救命粮食。” “小王妃所言不错,”宋熹的声音略显低沉,“人人都道,这是天子脚下、还是小王爷亲自督办赈灾一事,必不该有人敢在虎口拔牙才是。” “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是啊,水至清则无鱼。 这个道理沈徽妍前世便明白,却不曾想到这些畜生竟然如此贪婪。 还有那群匪徒....... “还好,灾民们有小王爷这样的官员在,”沈徽妍试探道,“想来,定是有人恼怒于小王爷碍了他们的发财路,这才要杀人泄愤了。” 宋熹却不这么认为:“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安心等着吧,小王爷一定很快就能查明真相了。” 那些人明明是冲着他和沈徽妍去的,而两相再比较之下,他们要杀的人,根本就是沈徽妍。 但这些话,宋熹觉得还不是时候和沈徽妍说。 她今日已经受到惊吓了,再把真相说出,还不得吓坏她...... 只听见沈徽妍轻轻‘嗯’了一声后,就没有说话了,宋熹的心里更加复杂了。 原来,她不是娇气干不了施粥的活儿,才摔了勺子生气的。 她只是想为灾民们要个说法,才那样着急想见谢谌的...... 宋熹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往自己的脸上来了一巴掌。 他可,真该死啊! 一旁的夜灵就跟见了鬼似的,极为嫌弃地往边上挪了些位置。 沈徽妍回到望月轩简单梳洗过后,红缨就进来送消息了。 “小王妃,奴婢问过了,小王爷今夜要住在城外,不回来了。” 沈徽妍点头:“我知道了。” 她喝着汤,神色淡淡道:“今日那些匪徒,有一定的目的是冲着杀我来的。” “红缨,明日你回将军府一趟,去问问祖母、各位婶婶们,咱们将军府过往可有与人结仇过?” 红缨应声退下后,流星就进来点灯了。 这半年多以来,她家姑娘忽然就不喜其他下人随意进出她的房间,所以房间内的琐事她们四个从不让院子里的其他丫鬟动手。 “小王妃,”流星小声道,“咱们院子外,多了几个暗卫。” 沈徽妍了然于胸:“我知道了。” 左不过就是谢谌自己不在家,还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而已。 有人监视着,谢谌才能安心在外面办事。 “流星,晚上你还躺床上去。” 有过一次经验后,流星这次显得稍微不那么紧张了。 虽然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自家姑娘到底为什么和小王爷貌合神离,可只要是姑娘说的,那就是对的。 下过雨后的空气,好像清凉了不少。 沈徽妍一袭夜行衣,站在皇宫中的某一处,想着要怎么把事情闹大一些。 但又不能闹得太大了。 很快,她就看到两个宫人从拐角处出来了。 “快些,”宫女小声着,“贵妃娘娘说了,要将三皇子跪的垫子偷偷多塞点棉花进去。” “我就是担心,如果让陛下知道了,还不是咱们这些人顶罪......” “你放心吧,贵妃娘娘圣宠不衰,即便被陛下发现此事,也没事的。” ...... 听着两个宫女的对话,沈徽妍眼前一亮,随即悄悄地跟了上去。 她原本想着把事情办完就离开的,可在经过御花园时,脚步一转,去了高贵妃的宫殿。 今日这出刺杀事件,高贵妃不是没有嫌疑。 来都来了,不如就去探探虚实...... 可沈徽妍怎么都没有想到,她没有打听到关于刺杀的任何消息,反倒是窥探到高贵妃另外的阴谋。 “贵妃娘娘,吴将军差人回话了。” 沈徽妍趴在屋顶上,揭开瓦片,看到高贵妃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哦?吴将军可答应了?” 翠嬷嬷点头:“吴将军说,多谢娘娘为他寻到了多年前就流落在外的女儿。一切,但凭娘娘做主。” 闻言,高贵妃笑出了声:“是个聪明人。” 她缓缓起身,脱下薄薄的纱衣,露出曼妙的曲线,躺在了床上。 “派人盯紧司家人,”顿了顿,她才又道,“此事先不要告诉恪儿,更不要让司竹雪提前知晓。” “本宫啊,要好好挑个日子,让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翠嬷嬷笑得谄媚:“娘娘高明。” “只是,奴婢不明白,织染局的人那么多,娘娘为何选了司竹雪这个秉性清冷的?万一她不肯配合,又该如何是好?” 高贵妃笑得更加开心了:“性子是倔了点,可胜她还有难能可贵的孝心和良心。再说,她的亲人都在咱们手上,不怕她不听话。” “好了,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在殿内的油灯熄灭前,沈徽妍快速将瓦片重新盖了上去。 她想不明白。 因为她的重生,很多事情已经和前世的轨迹截然不同了。 可为什么,在司竹雪这件事情上,竟诡异地在朝着前世的结局靠拢? 第30章 就这,谁敢惹? 前世,沈徽妍劝着司竹雪活下去后,又细心将她的孩子一起抚养长大,成为了后来的新帝。 而她后来才得知,这一切都是贤妃在暗中使手段,给元恪下药,让元恪误以为殿中的司竹雪是她...... 但眼下,却是高贵妃谋划着给司竹雪一个高门贵女的身份,好让没有女儿的吴奇能成为元恪的助力。 直到回到宁阳王府后,沈徽妍都还在想着这件事情。 唯一不变的是,无论事情轨迹如何发展,她都要救下司竹雪。 司竹雪的人生已经被毁了一次,不能再毁第二次了......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两日。 沈徽妍坐在廊下,喝着凉茶,看着穿云和流星在院子里切磋。 被谢谌特意派回来保护沈徽妍的夜凡,看到院中两个女子身手矫健、武功高强,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 可张口几次都被流星拒绝后,夜凡不免郁闷。 “我说流星,你这名字听起来倒是一个听话的,怎么脾气这么倔呢?” 流星打完最后一拳,直接将穿云逼退两步后,才对着夜凡怒目圆瞪道: “我的名字怎么就像是能听话的人了?” 见她愿意搭理自己,夜凡嘿嘿一笑:“流星流星,不就是天上的星星吗?” 不成想,流星竟对着他冷笑了一声,“你别是不知道,有样武器,叫做,流星——锤。” 流星锤? 夜凡的笑容全部僵在脸上,尤其看到院子里其他几个姑娘都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他的背后竟然在隐隐冒冷汗。 他咽了咽口水,指着穿云道:“那她叫......” 流星:“穿云——箭。” 夜凡:“红缨......” 流星:“红缨——枪。” 最后,不等夜凡再多问,流星主动道:“玄灵——弓。” 夜凡彻底傻住了。 好好好,这一屋子哪里是什么娇弱的需要人保护的女子,这分明是一屋子神器转世投胎了。 就这,谁敢惹? 夜凡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直接站直了守在院门口,目视前方。 流星这才满意道:“叫他终日聒噪,这下总能安静了!” 沈徽妍见此,只是宠溺一笑,并不多言。 这几个姑娘前世跟在她身边,无一不是忠心耿耿。 流星听她之令,跟着沈循安一起带兵出征,讨伐北辽,最终战死。 玄灵在一次刺杀事件中,为护她被毒箭射杀。 穿云和红缨倒是一直在她身边,可她最后活活累死,也不知这两个丫头最终是何去处...... 这一世,她只想这几个丫头能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小王妃。” 红缨将刚刚从门口处管家手里接过的帖子递过去:“七公主派人送来帖子。” 沈徽妍打开帖子一看。 从欢脱的字里行间她可以看出,她应允元嘉一事,多半是成了。 她合上帖子交给红缨:“准备一下,我要进宫见七公主。” 门口的夜凡赶紧把脑袋探进来:“小王妃,方才宋先生派人送来消息,主子下午要回来。” 沈徽妍皱眉:“下午啊......” 这两日来,谢谌一直忙着在城外安排灾民、和彻查刺杀一事,一直不曾回来。 没想到赶着他要回来之际,她得进宫去见元嘉了。 沈徽妍故作为难:“这么不巧,那你们好生伺候着,我尽快回来。” 说完这话后,她便进屋准备了。 夜凡张了张嘴,却没敢再说话了。 沈徽妍一进宫,就被等候在宫门口的宫女秀儿一路带到了储秀宫。 看着储秀宫的牌匾,沈徽妍莞尔一笑:“看来,七公主达成所愿了。” 秀儿笑道:“可不是,公主殿下高兴得很,赶着就派人去请了您过来。” 沈徽妍提着裙摆,才刚刚踏入储秀宫的大门,就见一道粉色的身影直接朝着她扑了过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被元嘉拉着进了主殿。 “徽妍,你终于来了!” 沈徽妍一进殿就发现,整个主殿的外间都被挂上了浅蓝色的纱帐。 风儿从敞开的窗户鱼贯而入,纱帐袅袅娜娜的,的确很像是被晨雾包裹的仙境。 而此刻在纱帐中欢乐穿梭的元嘉,就像是仙境中的小仙女。 元嘉咯咯咯地笑着:“徽妍,你真是厉害!真的帮我把储秀宫抢回来了!” 她跑着过来,拽住沈徽妍的手:“今早德公公亲自来宣旨的时候,我都以为我在做梦!” “你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当然,在元嘉问这话之前,秀儿就很有眼力劲儿地将所有宫人都遣了出去。 沈徽妍被拉着席地而坐。 地面上还胡乱摆着几盘果子,还有装着果子酒的酒壶。 可见元嘉已经自娱自乐好一会儿了。 沈徽妍眉眼含笑:“很简单。” 她勾了勾手指,元嘉便乖乖地凑过去听着。 等沈徽妍全部说完后,元嘉对她越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女诸葛!徽妍你就是在世女诸葛!” “可是,你是怎么办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紫光阁中的几位先帝、和先先帝们的画像弄掉在地的?” “又是怎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皇祖母供奉的佛像弄倒的?” “还有养心殿前的荷花,你是怎么做到让荷花全部枯萎的?” 沈徽妍用团扇抵着下巴,睁着眼睛说瞎话:“实不相瞒,其实我在宫里认识了一些人,恰好他们都愿意帮我......” 事实上,沈徽妍在办这些事情的时候,都已经想好要真话假话掺半说,以此来获得元嘉的信任。 “本公主明白!”元嘉满眼认真,“沈家地位尴尬,若是不在宫里适当安插一些眼线,万一倒霉,连个收拾包裹逃命的时间都没有。” 没想到,元嘉却自己有着一套解释。 沈徽妍颇为好笑地看着她:“七公主,你就不觉得,我在宫里安插眼线,是大逆不道的吗?” 元嘉索性躺在地上,用手枕着脑袋:“嗐,这皇宫看似戒备森严,实则早就跟个大漏勺似的了。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再说了,你又不做大逆不道之事,有什么关系?” 沈徽妍用食指轻轻抠着团扇上的绣花,暗道,那可未必...... “不过,你怎么知道发生这些事情后,父皇就会去请钦天监过来?那钦天监......” 说到这里,元嘉豁然睁大眼睛,随即捂住自己的嘴巴,压低声音道: “那赵德全,是你的人?”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奇怪,元嘉有道:“我的意思是,赵德全听你的话?” 沈徽妍暗道,这姑娘也是有点脑子的。 两人在储秀宫欢欢乐乐地聊了近一个下午,对于彼此的信任程度急速飙升。 以至于在沈徽妍要离开之际,元嘉堂堂公主身份,却说出了‘愿意为她两肋插刀’这种话来。 直到沈徽妍答应了她第二日再来,元嘉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开。 但沈徽妍从储秀宫离开后,并未直接出宫,而是转头去了织染局。 她穿梭在织染局晾晒在外的各色布料中,很快就在廊下看到司竹雪正在埋头绣着什么。 沈徽妍缓步过去,纤细修长的影子一点点靠近长廊,直到将司竹雪的绣布全部盖住。 司竹雪顺着影子慢慢抬头,看到的就是沈徽妍那张温婉的面容。 她立刻起身:“奴婢见过小王妃。” 沈徽妍下意识伸手,想扶她起来。 但想起这姑娘一向多疑,未免她抵触,也就没有再靠近了。 “司姑娘不必多礼。” 沈徽妍轻声道:“司姑娘,那日我同你所说的话,你可......” “多谢小王妃提醒!” 司竹雪冷声打断她:“不瞒小王妃,贵妃娘娘请奴婢教她绣万寿图,是给了奴婢银子的。奴婢是个俗人,既然收了娘娘的银子,自然要好好办差事。” 那日之后,她想了很久,自己和这位小王妃素未谋面,此人为何要特意和她说这些。 直到她想起了元恪对沈徽妍的那些露骨的话...... “至于小王妃所担心的事,”司竹雪的眼底有些鄙夷之色,“奴婢身份卑微,不敢高攀三皇子殿下,还请小王妃放心。” 她都已经有了那么好的小王爷了,为何还要和三皇子纠缠不清? 司竹雪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沈徽妍皱眉:“司姑娘,你可能误会我了,我只是......” “小王妃,奴婢身份卑微,没有资格对主子们指指点点,”司竹雪抬起眼睛看着沈徽妍,“也请小王妃莫要再来干涉奴婢的生活。” “奴婢告退。” “诶,你......” 看着司竹雪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沈徽妍有些无力。 既然劝说不管用,那就只能让司竹雪亲眼见到事实才行。 沈徽妍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想着要如何成功让司竹雪脱身,以至于连谢谌站在自己面前都没有发现。 于是就这么水灵灵地撞上了他的胸口。 再抬头,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夫人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直觉告诉她,谢谌此刻的心情不太好。 第31章 她那颗不安分的心 廊下灯光暖黄。 灯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然不能算安全范围了。 谢谌高出她一个头,悄然弯腰,才能更加贴近她的耳畔。 他声音清润,说话时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处,烫的她往后退了一步。 却忘记身后一步之遥,是门槛。 于是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看到,话本中‘公子搂腰救美人’的画面,就在自己的面前这么活灵活现地上演了。 在红缨的眼神警告下,一个个地才开始‘忙活’起来了。 沈徽妍被他这么往回一捞,整个人都趴在他的怀里,和他呼吸可见。 她的手摁在他的心口处,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胸腔之内一下又一下的跳动。 自慢,变快。 她面上慌乱,实则镇定:“多谢小王爷。” 谢谌见她已经站稳,才重新回到太师椅上坐着,拿起他方才根本就没有看进去的书,继续翻页。 “夫人今日进宫,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徽妍浅笑:“七公主秉性纯良,对我多方照顾、与我相谈甚欢,这才耽误了一些时候。” “若不是应下她明日再入宫,恐怕现在还被她拉着不让走。” 不得不说,元嘉此举还是很合她心意的。 今日劝说司竹雪不成,明日还是要再去找她。 总得让司竹雪亲眼看到事实,她才能相信高贵妃不安好心...... “明日还去?” 谢谌放下书,眼底有常人难以窥见的冷意。 沈徽妍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是啊,盛情难却,只能去了。” 盛情难却? 谢谌捏紧书卷,抿着唇不发一言。 而沈徽妍像是才看出他心情不好一样:“小王爷,怎么了?” 谢谌还是不语。 那日刺杀事件后,他在城外一连逗留了三日,她竟一次都没有派人来问候。 府衙之中,同僚们的家眷妻子乃至小妾,不是送衣送食,就是派人来过问几时回家。 唯有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她派人送去的衣食,也没有她送去的关心和问候。 不仅没有,甚至她都没有在王府里乖乖等着他回来。 如这般,他要是再信了沈徽妍对他的‘一往情深’,那真是蠢得厉害。 这段时日以来,他倒是想配合她、助她出深渊,可架不住她那颗不安分的心...... “小王爷,你不高兴吗?” 沈徽妍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语气乖乖的:“小王爷若是不想让我进宫,那我不去就是了。” 谢谌垂眸,望着眼前这杯已经不冒气的茶水,淡淡道:“本王何时说不让你进宫了?” “那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沈徽妍满眼无辜,见他看向她,甚至还讨好地笑了笑。 又这样,她又开始装了。 再这样和她待下去,他都怕自己会忍不住和她撕破两人之间的那层纱。 谢谌豁然起身:“今夜,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你自己先休息吧。” 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沈徽妍将他送到门口处:“好,那小王爷你别太累了,早些休息啊!” “还有,我明日进宫,你若是回来得早,不必等我用晚膳。” 看着谢谌踉跄了一下,随即挺直背脊离开院子,沈徽妍差点笑出了声。 不想让她进宫,又顾着脸面不好意思说出来,真是别扭。 没想到,谢谌前世死要面子的样子,竟是年轻时就养成的。 流星很不理解,凑过来道:“奴婢瞧着小王爷好像生气了,怎么您看着倒是挺开心的?” 沈徽妍转身进屋:“你看他,连自称都从‘我’,变成‘本王’了,怎么可能没有生气?” 流星‘啊’了一声后:“那是,为了啥呢?” “是啊,为了啥呢?” 这也是沈徽妍不理解的地方。 好端端的,这两日她在府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只在今日进宫了小半日而已,总不能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吧? 再说,那日她都跟他坦白了她嫁他的目的,这人怎么还是疑心病这么重。 可真是,不好骗。 不行,她不能让谢谌对她生出疑心. 一旦有了疑心,就会拉开两人的距离,有了距离他就会恢复理智和清醒。 她再想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流星。” 流星应声:“奴婢在!” 沈徽妍顿了顿,紧接着却又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件事情不适合你去做......” “穿云,”沈徽妍招手让穿云进来,“你去帮我办件事情。” 穿云抬脚就进来:“您说。” “你去帮我打听一下,看看这两日小王爷在城外执行公务时,可有见到什么特殊的人、或者事情的?” 见穿云要走,沈徽妍想了想,又补充道:“此事也不必做得太隐秘了,稍微透露一些出去......” 说着,她朝着书房位置看了一眼,穿云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流星在一旁不乐意了:“小王妃,这件事情奴婢也能办,您为什么不让奴婢去?” 沈徽妍回眸,好笑地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一把:“你啊,打架行,但是心细方面,你还真比不上穿云和红缨。” 主子夸她打架厉害呢! 流星得了夸奖,这才满意地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细心不细心的有什么关系,反正还有玄灵陪她垫底呢! 而回到书房后,谢谌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不是觉得今日的茶水不够热,就是觉得窗外的蝉鸣太吵闹了。 到最后,他甚至看那狐狸画像都碍眼,直接让夜灵收走拿去烧了。 宋熹在一旁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他手里还捏着消息没说呢,可若是说了,他总有一种往枪口上撞的不祥的感觉。 “多好的画像啊,”宋熹小声道,“真要烧了,再想要一样的,可没地方可取了......” 谢谌眸色一沉,眼见夜灵即将一脚踏出去,终于还是张口道:“慢着。” 夜灵停下,回头看着自家主子。 她和宋熹一样,也有些不明白。 自她跟在自家主子身边开始,他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稳定到连杀人都可以面带微笑。 所以谁也不会想到,江湖之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天罚殿殿主,会是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待人和善的小王爷。 怎么短短几日的时间而已,她都看到自家主子动气两次了。 上次情有可原,毕竟刺杀一事关乎到上万难民们的性命,动气也正常。 可这次,是为啥啊? “既然宋熹觉得可惜,那就别烧了。” 谢谌出尔反尔时,脸色半点不带虚的:“挂回去吧。” 宋熹说得对,这幅画像要是烧了,他可就再也找不到和她这么像的狐狸画像了。 没有了画像,他怎么怎么时刻提醒自己:沈徽妍非寻常后宅女子,她是一只狐狸,一只狡猾的狐狸! 而宋熹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夜灵将画像重新挂了回去。 他在谢谌心中的地位,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吗? 不对不对,宋熹很有自知之明地否定了这个想法,而是转眸看向那幅画像,随即才想起了这幅画像可是来自江南的。 江南有谁在啊? 江南可是有能让谢谌一再为她破例的花玲珑在呢! 所以,谢谌生这么大的气,该不会是江南传来什么消息了吧? 难道是,花玲珑和旁人成婚了? “宋熹。” 就在宋熹天马行空地猜测时,就听到谢谌语气凉凉地喊了他的名字。 宋熹瞬间回神:“殿主,您说。”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成为谢谌的出气筒,语气上不由自主地就谄媚了一些。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谢谌看来,他此刻的笑,和沈徽妍刚才对他的那抹笑容,实在如出一辙。 他更加没耐心了:“你来做什么?” 宋熹一噎,忙不迭地赶紧禀告道:“我来送消息。” 见谢谌不说话了,他本着早说早结束、也就早离开的念头,一股脑地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一并说完。 听完全部消息的谢谌,倒是已经看不出喜怒了。 宋熹呼出一口气:这才是真正的谢谌,永远不会让人猜到他下一刻要说什么做什么。 “你确定,她这次去见那个绣娘,还是为了元恪?” 宋熹认真想了一下,才谨慎道:“应该是了,两人见面后,小王妃总共也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一直都是那个叫司竹雪的绣娘在说。” “暗卫亲耳听到司竹雪说‘不敢高攀三皇子殿下,还请小王妃放心’这话,想来应该是不会有错了。” 宋熹很想替沈徽妍说两句,但实在无从下手,只能如实汇报。 毕竟,什么都没有他的饭碗重要:“这一分析,司竹雪倒是个正直的。” 谢谌若无其事地提笔,在准备好的折子上落下。 他的语气一如平时冷静:“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消息?” 可他越是这样,宋熹就越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还有一事,关于七公主的。” 大致将元嘉被赶出储秀宫,又被文帝特意下旨送回储秀宫的始末说完后,宋熹便将自己狐疑之处说出来了。 “据宫中眼线来报,紫光阁几位先帝画像无故落在地上、太后寿康宫里的佛像倒塌、以及养心殿前大缸中的莲花忽然尽数枯萎,这三件事情在同一天夜里发生,却查不到任何人为的证据。” 第32章 她的感情都是假的 宋熹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便召见了钦天监监正,才知天象有异,预示了什么凶兆来着......” 想不起来,他就挑重点说:“反正赵德全一算,竟然是八公主的所居方向不妥......” 谢谌接话道:“所以,陛下就将储秀宫还给了七公主。” 他落笔的速度稳稳的,似乎一点不受情绪影响。 宋熹道:“你也觉得这事儿蹊跷,对吧?” “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之说,有人不愿做人,才扮鬼而已。” 听着谢谌的分析,宋熹被噎的不敢说话了。 他知道谢谌是无神论者,可是当今陛下信啊。 所以这话,也就谢谌敢说而已。 但同时,也揭露了另一个潜在的危险:“如果是人,那此人的武功未免太诡异了......” 居然能在戒备森严的宫中来去自如、还不被任何人发现,这样的高手,宋熹目前只知道谢谌一个而已。 宋熹有些气馁:“上次那个冒充你去杀魏家人的那个冒牌货,我们都还没找到线索呢,没想到又多了个高手......” 谢谌写好折子,落笔之际道:“倒也不是很难查。” “此事利于谁?” 宋熹不假思索:“自然是七公主......” 话还没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了:“对啊!只要去问一下七公主,不就有答案了?” 谢谌凉凉道:“你敢对当朝公主严刑逼供?” “自然,不能。”宋熹瞬间泄了气,“那怎么办?如果好好问,七公主那倔脾气怎么可能愿意自己说?” “此事,并不难办。” 但谢谌却没有告诉宋熹要怎么办,而是转头说起其他事:“施粥那日的刺杀一事,可查到何人所为了?” 一提及这件事情,宋熹顿时精神了不少:“不曾,不过我听夜凡说,小王妃已经派人回沈府去问话了,想来她也发现那些人是冲着她去了。” 谢谌实在想不到,京城之中还有谁如此猖狂,敢当着他的面杀他的夫人。 他倒是,有些好奇了。 “继续查,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是。” 而宋熹走出书房老远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话没有说。 他想和谢谌说说,那日刺杀发生时,沈徽妍的各种反应。 “算了算了,或许夜凡早就和他说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当天夜里,望月轩内早早就安静了下来。 沈徽妍写了一个地址交给流星:“这个地址,你去看看还有没有人在。若是在,想办法保护起来,若是不在,看看能不能顺着踪迹找过去。” 末了,她又道:“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记住不要轻举妄动。” 流星拍着心口打包票:“小王妃放心,奴婢一定不会坏事的!” 沈徽妍却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傻瓜,我是让你以自身的安危为先,别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直到流星出了府门后,心里还有些飘飘然的。 “我就说,姑娘一向最疼我了!” 有了这个信念后,她才按照吩咐,先去沈府附近晃荡一圈把后面的尾巴甩掉后,才去了字条上的地址。 这一夜,有了成算后的沈徽妍安然入睡。 而谢谌在书房里的矮榻上,辗转难眠。 他不信沈徽妍看不出他动怒了,她却依然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可见她原先说的那些话是假的,都是为获取他的信任而造的假象。 无辜是假的,因为她背着他做的那些小动作,他全都看在眼里。 但或许也有那么一些真无辜,比如这两次刺杀,一次受伤,一次差点没了小命...... 那她的感情一定是假的,毕竟她一直没有对爬上后位死心,才会一次次地去找司竹雪。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只是太怕失去亲人,所以缺乏安全感而已...... 谢谌翻了个身,眸色忽然冷硬了许多。 他这才想起,自己遇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只不过就是一个女子而已,竟也叫他如此束手无策? 竟差点让她,坏了自己的心境。 既然她不吃软的,那就试试他的硬态度。 总能让她,绝了那份心思。 带着这样的决定,谢谌在天即将要破晓之际,终于睡去。 翌日一早,他才醒来没多久,望月轩果然来人了。 只是,来的不是沈徽妍,而是红缨。 红缨端来早膳:“小王妃得知小王爷今早不会去早朝,特意让奴婢将早膳送来给您用。” 谢谌似做不在意道:“小王妃呢?” “七公主一早就派了马车来,小王妃已经进宫了。” 她果然一点不把他的话放心里。 谢谌眸色渐渐冷了下去:“放着吧。” 红缨依言放下托盘后,就退了出去。 她早上都做好被谢谌拒绝用膳的准备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和自家姑娘说的那样,没有拒绝。 小王妃果然还是最了解小王爷了。 谢谌盯着早膳,几息后便起身往外走...... 而沈徽妍进了宫后,一直被元嘉拉着絮絮叨叨聊了近一个上午。 直到她说想去见个人,元嘉想都没想就让她去了。 沈徽妍笑着看她:“七公主就不想知道,我去见谁吗?” 元嘉倒在床上,朝着身后的沈徽妍挥挥手道:“谁还没点秘密呢!” “再说了,如果不是你的那些秘密,我可没有办法拿回储秀宫。” “哦对了,”她忽然又从床上爬起来,“昨日晚间,还真有几个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往殿里看。” “徽妍,你放心,你的秘密我一定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透露出去一个字的。” “多谢公主殿下。” 得了元嘉的‘忠诚’和信任后,沈徽妍又一次来到织染局。 见到沈徽妍来,司竹雪已经有些生气了:“小王妃,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只想好好做我的绣娘,不想攀附任何人。” 沈徽妍正要解释,又觉得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于是也不管司竹雪愿不愿意,直接拉着她的手去了一处角落。 “司竹雪,我长话短说。”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沈徽妍直接抬手捂着她的嘴:“高贵妃让你绣万寿图,是为了有个合理的理由接近你、让你有合理的理由和三皇子见面。” “等时机成熟后,就‘揭露’你是吴将军流落在外的女儿。” “她盘算着要利用你拿到吴将军的支持,为此已经控制住你的家人了。” “你若是不信,只管回去一趟看看真假。” 话都说完后,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往这边来。 沈徽妍匆忙道:“你若是得见家人遇险,千万别慌张,去找七公主,她自会想办法为你传信给我。” 事关家人,司竹雪的眼底终于有了松动:“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帮我?” 沈徽妍一愣,随即道:“因为我对你有所求。” 这是真话,也是假话。 只是因为她太过了解司竹雪了,了解她不会随便接受没有来由的好意。 见她眉眼间有了一丝相信,沈徽妍才回到储秀宫去。 宫中的日落,虽然好看,却少了一些自由的味道。 元嘉拉着沈徽妍的手爬上宫里最高的楼,感叹道:“这景色,可真好看啊!” 她言语中的失落,沈徽妍不是不知。 可目前的她,还不知如何帮助元嘉得到她想要的那份自由。 “七公主,明日开始,我可能没办法进宫了。” 沈徽妍这么说,是觉得自己该想个法子好好哄一哄谢谌了。 再这样下去,谢谌迟早都得发现点什么了。 没想到元嘉却是个心宽的:“没关系啊!” 她问都不问:“你进不了宫,我出宫去找你就是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就在谢谌准备出门之际,刚好碰到登门的元嘉。 “七公主?” 谢谌本就在为昨日进宫,亲眼看到沈徽妍再一次去见了司竹雪而心生烦闷。 现在又看到元嘉,语气根本温柔不了一点,“你来做什么?” “早啊,谢谌!” 元嘉晃了晃手后,便从他身侧直接路过,目不斜视地往后院走。 根本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家。 宋熹好心提醒道:“七公主,小王爷今日不在府上,你......” 元嘉没好气地回头:“谁说本公主是来找他的?” 说完后,还不忘瞪他们一眼,才大摇大摆去往后院去了。 口中还道:“徽妍!本公主来陪你啦!” 谢谌眼眸骤冷:“盯紧了。” 宋熹忙不迭点头:“明白!” 明白归明白,可宋熹能让人盯着望月轩,却没办法让人盯着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更不能让人将决意留宿的元嘉赶出府去。 于是办完公务回来的谢谌,不仅没有等到沈徽妍的解释,更是连去质问她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却没有地方可以发泄。 恰在此时,宋熹半夜来敲了门。 门一拉开,一眼看到的就是谢谌那张想杀人的脸:“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情。” 宋熹咽了咽口水:“有!” “宫里传来消息,那个冒牌货又出现了!” 闻言,谢谌的眸底涌出浓浓的杀气。 很好。 打不了沈徽妍,他还不能打这个冒牌货来出出气吗? 第33章 别怕,我能护你 沈徽妍也没有想到,元嘉办事竟然这么靠谱。 更让她惊讶的是,元嘉对她的信任程度,根本就是无条件的。 在她说出‘此事不能让谢谌知道’时,元嘉问都不问一下缘由,直接拍着胸脯打包票,表示自己一定能配合好。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再次见到司竹雪时,沈徽妍没有在她脸上看到昨日的不耐和警惕,唯有担忧,和哀求。 看到沈徽妍一身白衣飘然而来,司竹雪觉得此刻的沈徽妍和神女下凡无异。 若是一定要说区别,那就是神女救不了她和她的家人。 但直觉告诉她,沈徽妍一定可以。 “小王妃!” 司竹雪一见到沈徽妍,直接扑通一下给她跪下了。 “请小王妃帮帮奴婢,救救奴婢的娘和弟弟!只要小王妃肯出手相救,就是要奴婢的这条命,奴婢也绝无二话。” 走投无路的她,如今最值钱的,就是她的这条命了。 而最不值钱的,也是她的这条命。 沈徽妍扶着她起来,了然道:“你去见过高贵妃了?” 司竹雪一点头,眼泪跟着簌簌落下:“得了您给的消息后,奴婢悄悄出了一趟宫,发现娘亲和弟弟真的都不见了,家里还有一些血迹......” 后面的话,司竹雪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恼恨自己,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相信沈徽妍的话,反而为了那点买药钱相信了高贵妃对她绣技的肯定。 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后,她才继续道:“奴婢回宫后,去储秀宫找秀儿送了消息,一回到织染局,就被高贵妃请去了......” 沈徽妍眼眸凌厉:“自你成为高贵妃手里的棋子开始,你的一举一动就已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了。你能出宫、甚至去储秀宫成功送消息,那都是她故意的。” 司竹雪眼泪直流,闭上眼睛点头:“她就是要让奴婢明白,奴婢只能顺从她的安排,别无他选。” “高贵妃所言的,和你昨日告知我的那些话如出一辙。她逼着我和三皇子......” 她的眼底恨意滔天:“我若是不乖乖就范,就永远都见不到我娘和弟弟了......” 在这座吃人的深宫里,如她这样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小宫女,唯一的活路似乎只有妥协、不断地妥协...... “若只是奴婢一人性命,断然不敢求到您面前,可我娘和弟弟是无辜的......” 沈徽妍扶着她坐在绣凳上,沉眸道:“司竹雪,你记住,从今日起你的这条命,归我沈徽妍了。” “只有我能左右你的生死,我没点头,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司竹雪拼命点头:“只要小王妃能救出我娘和弟弟,便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你放心,我不需要你上刀山,也不需要你下火海。” 话才说完,外头就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司竹雪面色一白,轻声道:“是三皇子来了。” 高贵妃和她说过了,今晚会将三皇子送到她这边来,明早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三皇子侧妃。 沈徽妍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别怕,这一次,他,伤不到你了。” 前世没有来得及救下司竹雪,还好她这一次赶上了。 而司竹雪本就慌乱,根本没有注意到沈徽妍的话有些奇怪。 沈徽妍闪身躲到角落之际,恰逢三皇子被人搀扶着进来了。 司竹雪吓得豁然起身,哆嗦地拿起一旁的花瓶用来保护自己。 元恪眼神迷离,双颊发红,明显是被喂了药。 可他好像还存着一丝理智,没有看司竹雪一眼,转身就使劲儿地拍门: “开门......” “你们,给本皇子,开门!” “再不开门,本皇子统统赐死你们!” 拍了一会儿后,他的意识就开始有些涣散了。 体内的燥热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拉扯自己的衣领子。 他重新转过身子,本是想找水喝的,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他日夜都在思念的那张脸。 元恪嘿嘿一笑:“徽妍!” “嘿嘿,母妃果然没有骗我,真的是你......” 说着,他朝着司竹雪就扑过去。 司竹雪吓得闪身躲了过去:“三皇子殿下,你看清楚了,奴婢是织染局的绣娘,司竹雪!” 元恪重重摔在床上,听她这么一说,才回头一看, 可那双眼睛一片浑浊,脑子昏沉得很。 他晃了晃脑袋,似乎是看清了眼前人的长相。 “怎么是你?” 但很快,眼前人又一次变成了沈徽妍的脸。 元恪怒道:“沈徽妍,你少糊弄本皇子了!” “你是我的,你从一开始就是我的!是谢谌半道把你抢走了,本皇子现在就要把你要回来!” 说着,他伸手就朝着司竹雪而去。 但下一刻,后脖颈处就被人一个手刀砍了。 晕倒在地前,他努力眨了眨眼睛:“怎么,有两个,沈徽妍......” 沈徽妍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元恪,眼底的嫌弃之意差点让她没有忍住直接一刀了结了他这个蠢货。 前世元恪在玷污了司竹雪后,跪在她面前忏悔时,也是说错把司竹雪当成了她,这才酿成大错的。 可这并不影响他因为始终得不到她,不断充盈着自己的后宫,以至于三宫六院都要被他装满各色美人了。 没想到高贵妃给自己的儿子下药,竟然和前世的贤妃用了同一种迷幻药。 “小王妃,咱们现在......怎么办?” 司竹雪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是皇子啊! 如果在她的房里出了问题,别说高贵妃饶不了她,说不准陛下都要诛她的九族了。 越想,她就越害怕,下意识就朝着沈徽妍靠近了一步。 好像这样,她就不会太过害怕。 沈徽妍的笑带着凉意:“当然是让始作俑者,自食恶果。” 于是下一刻,司竹雪亲眼看着沈徽妍拿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绳子,将元恪五花大绑起来。 然后,拖着他飞身出了她的房间。 司竹雪愣怔住了。 不是说,小王妃沈徽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美人吗? 那这...... 沈徽妍顾不上司竹雪会怎么想,一路拖着元恪来到了御花园处。 她随意找了个地方将他丢在地上,然后忍着恶心之意,动手将他的衣服巴拉了个干净,只给他留了一条白色的亵裤...... 紧接着,她伸手取下挂在腰间的软面具,盖住自己的容颜。 看着昏死过去的元恪,面具下的唇角缓缓上扬。 高贵妃不是想要兵权、想要皇位吗? 那,她就彻底断了高贵妃的皇权梦! 几个起落间,沈徽妍一路顺利地来到高贵妃的宫殿前。 她站在屋顶上,不再掩饰行踪。 加之一身白衣,不过瞬息就被禁军发现了。 “刺客!有刺客!” “快!保护贵妃!” 殿内的高贵妃正在为自己的完美计划顺利进行而沾沾自喜,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嘈杂,紧接着‘刺客’二字就钻入耳中。 她浑然不放在心上:“翠嬷嬷,去看看怎么回事?” 翠嬷嬷顺着敞开的窗户往外一看。 这一看简直不得了了:“娘娘!快看!” 高贵妃顺着视线,看到对面屋顶上正站着一个白衣刺客。 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和不屑,顷刻间全部消失。 即便刺客的脸上带着面具,她也能看出,刺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屋顶上,沈徽妍缓缓伸出左手漏出箭口,握紧拳头对准高贵妃,丝毫不把下方将她围得严严实实的禁军放在眼里。 “天罚殿,罚尽天下罪孽深重之人!” “高雁荷!” 沈徽妍用的,依旧是她刻意伪装的雌雄莫辨的声音:“你为争夺权势地位,杀害无辜妃嫔、宫人不计其数!” “你,可知罪!” 竟然是天罚殿的人? 看此人敢单枪匹马闯皇宫,只怕是天罚殿殿主无疑了。 天罚殿所惩戒之人,都是证据确凿的恶人。 就比如上一次魏家灭门,便是因为魏家作恶滔天。 没想到,今日竟然能亲眼得见天罚殿殿主惩戒罪人,对方还是身份尊贵的高贵妃。 禁军们站在下面,虽然已经将弓弩对准了沈徽妍,却无一人敢动手。 高贵妃声嘶力竭:“杀了他!给本宫杀了他!” 见禁军们没有动手,高贵妃冲到窗口,“杀此贼人者,本宫重重有赏!” 沈徽妍看着脚下的禁军们蠢蠢欲动,冷笑道:“冥顽不灵。” 下一刻,就见一只袖箭急速从她手臂上射出,直直朝着高贵妃而去。 只听见一声惨叫过后,高贵妃的右脸颊处,已然被袖箭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抬手一抚,血流如注。 “啊!” 高贵妃捂着脸,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是:她是不是毁容了!? “杀了她!给本宫杀了这个贼人!” 沈徽妍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高贵妃的,但看到她如此疯魔的一面,心里隐隐出了杀意。 左右,她迟早都得死。 不如,就让她死在今日! 想到这里,沈徽妍不再刻意收敛周身的杀气,再一次举起左手,对准了殿内的高贵妃。 这次,高贵妃学聪明了,立刻躲闪到墙后去。 沈徽妍狠狠一皱眉,朝着那扇窗户急速飞身而下。 不成想,半路竟然飞来一把银晃晃的长剑,在她的眼前两寸处穿空而过,插进十步之遥的柱子上。 沈徽妍在空中一个翻身,重新落到屋檐上。 她垂眸看向那把入木三分的长剑,眸色一冷。 这,是个高手。 再一转眼,那黑衣人已然落在高贵妃寝殿的屋顶上。 皓月当空,两人遥遥相望。 第34章 柔弱不能自理 这双眼睛...... 沈徽妍自对方的眼睛开始,一点点打量着他的身形,以及此人周身的气势。 她识人的记忆一向好,尤其对方还是让她牙痒痒地讨厌了两世的人。 只要谢谌的这双眼睛还睁着,他就算是浑身烧成灰,她都认得。 沈徽妍缓缓抽出腰间的软剑,没有想到这厮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谢谌啊谢谌,为了能顺利扶持元恪上位,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如此护着高雁荷这个妖妃,你父亲宁阳王若是知道你这么是非善恶不分,只怕做鬼都要掀开棺材板来找你。 而沈徽妍在看他的同时,谢谌也在观察着眼前的人。 此人身穿白衣,脸上还带着面具。 可以说,和他的殿主身份打扮,一模一样了。 所以昔日他这身装扮是为了不让旁人认出自己来,如今却成为了旁人伪装他的无懈可击之处。 大概是又多了谢谌这么一个黑衣人,全皇宫的守卫禁军几乎倾巢而出。 再不走,只怕一会儿就真的走不了了。 沈徽妍的贝齿咬紧下唇,一个转身,直接飞离此处。 显然,她身后的谢谌也是这么想的。 可谢谌并未在护住高贵妃的性命后直接离开,而是一路跟着她来到位置较为偏僻的织染局。 沈徽妍知道,今日这一架,根本躲不过。 她缓缓落在一块红色绸布上,和对面白色绸布上的谢谌冷静对视。 下一瞬,两人同时出手。 诡异的是,两人竟都默契地舍弃用剑,拉起绸布为武器。 红白绸布在两人的手中被灌入内力,挥舞起来看似翩然,实则锋利如刀剑,朝着对方的门面重袭而去。 沈徽妍一个下腰躲过白布,随即旋转着往前,握住右手边的红布,让其如毒蛇一般朝着谢谌袭去。 谢谌飞身直上,脚尖轻点红布,在空中翻身后,控制着手里的白布,试图将对方缠住。 红绸如血浪翻滚,白布似潮水倾泻,两人在漫天飞舞的绸缎间穿梭交锋。 明明是薄如蝉翼的布条,却在空中相撞后,发出刀剑交鸣之声。 沈徽妍看出对方想生擒她的念头,这才没有对她没有下杀手。 而她也碍于长公主对她的好,不忍对谢谌下杀招。 如此缠斗下去,对她极为不利。 沈徽妍当下水眸冷厉,握在手中的红布忽然改变轨迹,不再直来直往,而是如藤蔓般螺旋缠绕,试图困住谢谌。 不成想,谢谌内力惊人,竟就这么震碎了红布。 沈徽妍抿紧嘴唇,将身侧红布尽数挥出。所有红布如同群龙,急速往前。 谢谌眸色一冷,双手一旋,白布被他灌入内力,迎面而上。 红白绸布在空中撞击,巨大的力道使得两人同时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也因此,引来了正找不到人的禁军。 “他们在那里!” “快!陛下要活的!” 漫天碎布飘然落下,沈徽妍捂住心口处的闷痛,顾不上嘴角溢出的鲜血,转身准备离去。 没想到谢谌是个不怕死的,到了这个时候了,竟还朝着她挥出长剑。 若不是她躲避及时,只怕这一剑定要刺穿她的肩胛骨了。 可她后背的衣服,还是被剑气化开,露出了梅花刺青。 “卑鄙小人!” “彼此彼此。”谢谌语气淡淡。 沈徽妍一咬牙,跃进夜色当中。 谢谌则是站在原地,脑海中只剩下那人背上的梅花刺青。 直到禁军逼到脚下后,他才抹去嘴角的血迹,飞身离开。 为了不引起谢谌的怀疑,沈徽妍忍着胸口的疼痛,一路东拐西窜的,直到确定背后没有人跟上来,才回了望月轩。 她一回来,原本正闭目养神的元嘉立刻睁开了眼睛。 “徽妍,你回来了!” 她麻利儿从床上下来,看到她嘴角的血迹后,登时紧张起来。 “你受伤了?” “别声张。”她示意元嘉往书房方向看了一眼。 元嘉立刻会意:“是他将你打伤的?!” 谢谌,他怎么敢的! “他不知道是我......” 沈徽妍一回来,红缨便进来为她换衣服。 见到自家姑娘受伤,她虽心疼,却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 只是在瞧见沈徽妍背上的梅花刺青时,才问道:“小王妃,这是......” 沈徽妍眉梢一抬,嘴角带着戏谑地笑:“如你所见,刺青。” 好不容易才收拾好,沈徽妍刚躺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院子外面传来敲门声。 红缨转身去了院门口。 过了一会后,她才面色难看地回来了:“小王妃,宋先生说小王爷今夜遇袭,受了伤。问问您能不能过去看看他?” “现在?” 元嘉猛地掀开帐子,满目都是不耐烦:“受伤了就找大夫去,徽妍又不会治!” 红缨也很无奈:“宋先生说,小王爷不肯让任何人进书房,他实在担心,这才来请您。” 沈徽妍重新爬起来,心里明白,谢谌这是对她生出疑心了。 也不怪他如此多疑。 当初杀魏家的时间节点,和沈银娥一事挨得实在近。 前几日帮着元嘉夺回储秀宫,不仅用了那些招数,还动用到赵德全,多少太过蹊跷。 这几日她又频繁找了司竹雪,紧接着高贵妃和元恪就出事...... 和太过聪明的人博弈,总是要麻烦些的。 沈徽妍认命一般地起身,然后任由着红缨为她穿衣服。 “元嘉,你先睡吧!”她的神情有些麻木,“我恐怕得天亮了才能回来。” 哪知,元嘉一骨碌也从床上爬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本公主倒要看看,谢谌这厮是纸糊的吗?非要你大半夜过去伺候着!” 她这话故意说得大声,好让在门口等候的宋熹听见。 宋熹则是心虚地低着头,假装自己没有听见。 拗不过元嘉,沈徽妍只能带着她一起去了。 等来到书房门口时,就见夜灵和夜凡都在。 看到沈徽妍出现,两人恭恭敬敬地打开了门。 元嘉嗤笑道:“不是说不让任何人进去吗?这不是能开门吗?” 躺在屋里矮榻上的谢谌眉眼泛冷,终是没有开口把元嘉赶走。 他只是怀疑而已。 暂时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沈徽妍假意道:“七公主,没事的。” 见沈徽妍朝着自己眨眼睛,元嘉立刻心领神会。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看到谢谌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元嘉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瞥了他一眼。 “真是废物!” 连徽妍一个女子都打不过,不是废物是什么? 可站在一旁的宋熹却误以为元嘉在嘲笑谢谌的能力,赶紧解释道:“今夜的刺客武功高强,小王爷这才......” “宋熹,”谢谌掩唇轻咳两声,“别说了。” 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看得元嘉恨不得上前去锤他两下。 她找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早知道你这么弱鸡鸡的,本公主也不至于惦记了你这么多年。” “果然,认清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靠近他!” “越靠近,越祛魅!” 眼见沈徽妍还要装作身上不痛的样子坐到谢谌面前去,元嘉心里更加窝火了。 只是碍于沈徽妍的眼神示意,这才闭了嘴。 “夫人,”谢谌的面上似是关心,“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元嘉又没忍住:“人家睡得好好的,却被你揪起来你这里。只是脸色不好看,已经对你很客气了!” “换做是本公主,可就不是脸色难看这么简单了。” 谢谌眸色愠怒,但还是忍住了。 一旁的宋熹赶紧回话:“七公主有所不知,是在下自作主张要把小王妃请来的,小王爷并不知道。” 元嘉斜了他一眼:“你倒是护主。” 沈徽妍面带担心:“小王爷哪里受伤了?怎么没叫太医来瞧瞧? “宋先生,快进宫找个太医来给小王爷看看!万一落下病根,陛下岂会饶你?” 宋熹站在原地,面色尴尬。 叫太医? 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陛下,方才将织染局打了个稀巴烂的人里,就有他的好外甥? 他有些哀怨地看了谢谌一眼。 他方才就说了,小王妃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可能是能和谢谌打成平手的冒牌货。 可谢谌却一定要让他把人请来。 他说,他有办法印证沈徽妍是不是那个冒牌货。 结果人请来了,他就这么印证的? “宋先生!”沈徽妍好像有点生气了,“你还不快去请太医!” 谢谌这才接了话:“是我不让他去的。” 他眉眼柔和,和方才在织染局中的样子截然相反:“这么晚了请太医,难免惊动母亲。” “小伤而已。既然夫人来了,不如夫人为我上药,可好?” 一听这话,元嘉当即拍案而起:“谢谌,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谢谌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本王受伤,让自己的夫人给我上药,何处过分?” 沈徽妍满含担忧地点头:“七公主,你和宋先生先去外面等会儿吧。” 元嘉这才气鼓鼓地往外走:“劝你和离,你非不!” “为这种朝秦暮楚、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的男人甘心付出,也不知你这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谢谌面色温润,实则心里已经冷然一片了。 见沈徽妍起身为他准备药物,他的眼眸便落在沈徽妍纤细的背脊上。 以及,肩膀的位置。 第35章 她的青色肚兜 “小王爷。” 沈徽妍手里拿着药膏,站在谢谌的面前,似乎有些不知从何处下手。 谢谌敛下眼帘,温声道:“你扶我起来吧。” 闻言,沈徽妍听话地把他从床上扶起来,又碍于他受伤,只能她来动手为他脱衣服。 可是她忽然发现,她好像对于男人的衣服构造不是太了解。 一双纤细的手,在谢谌的胸前位置摸索了好半天,竟然都不知怎么去解开暗扣。 她都有些失去耐心了。 如果可以,她倒是很想像对待元恪那样,直接徒手撕开衣服,问题瞬间解决。 但她不能。 此刻她的人设是娇柔的妻子,不能有这样的大力气。 沈徽妍耐着性子,终于摸索到了一颗暗扣的所在位置。 正要动手解开,没想到她的手却被谢谌抓住了。 自下而上,沈徽妍一抬头,先看到的是谢谌那线条优越的下巴,再是他饱满的唇形,以及挺拔的鼻尖。 但因为他微微抬着下巴,以至于她看不清谢谌此刻眼底是什么神色。 谢谌闭了闭眼,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将那只到处瞎摸的手抓住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小王爷,怎么了?” 谢谌这才垂下眼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此刻的沈徽妍,眼底一派纯澈,像是世间最无辜、最纯良的人。 她的眉心微微蹙起,那双红润的嘴唇因为讶异,而微微张开着,隐约露出里面的贝齿。 谢谌吞了吞口水,眼睛竟离不开她的唇,甚至还有着隐隐的某种冲动。 “小王爷?” 一声清甜的嗓音,不仅没有将谢谌拉回理智,甚至还让他的眸色越发幽暗了。 直到沈徽妍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这才让他有了些许的清醒。 他方才,在做什么? 沈徽妍的耳根处有些泛红,小声道:“我,不知暗扣在何处,这才多费了些时间......” 谢谌收回视线,将眼神落在狐狸画像上。 终于恢复了些许的冷静:“我自己来吧。” “也好。” 沈徽妍背过身子,等谢谌脱好上衣后,才羞怯地垂着脑袋,面对着他。 这身形、这线条...... 啧啧啧...... 实在容易引人想入非非。 沈徽妍声音细软:“那,我开始了。” “好。” 得了谢谌的回答后,沈徽妍用自己的手指将药膏挖出来一些,随后涂抹在他胸口的乌青处。 微凉的手指,在滚热的胸口上来回游走着。 不仅没有让谢谌在这炎热的夜里有半点降温的感觉,反而觉得周遭的空气越发燥热了。 方才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脑子,‘嗡’的一下,终于炸开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沈徽妍正认认真真地给他上药,眉眼温柔,眼底清澈。 可他刚才,竟以为她是故意的。 谢谌的内心,第一次有了鄙夷自己的念头。 此举,实非君子所为! 人,是他叫来的。 药,也是他让上的。 此刻,他只能煎熬地等着上药结束。 好在,沈徽妍动作虽然轻柔但并不慢,上好药后,还细心抬手帮他把衣服重新穿上。 “好了。” 她似乎挺满意自己的杰作:“小王爷,要不要躺下休息?” 谢谌眸底一冷,语气如玉清朗:“好。” 沈徽妍也没有多想,就这么扶着他的手臂,准备帮着让他躺下休息。 没想到,下一刻,‘意外’发生了。 也不知是她没有扶稳,还是谢谌实在太重了,手臂处一滑,谢谌整个人重重往床上摔了下去。 那只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就这么将她的衣领子扯了下去。 谢谌看着她半露的香肩,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颇为意外。 他刚刚,明明没怎么用力啊,怎么扯下这么多...... 这力道,幸亏还有她那青色的肚兜在,否则岂不是...... 等一下,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那光洁的肩膀上除了上次遇刺留下的疤痕之外,根本没有梅花刺青! 沈徽妍则是吓得面色发白,慌乱地将自己的衣服扯上去,明显被吓到了。 谢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闯祸了。 因为,沈徽妍的眼睛,红了。 “小王爷,你......” 她连连后退数步,脚却绊到椅子上,直接甩了个屁股蹲。 发出的声响,引得外面的人直接推门而入。 “怎么了怎么了?” 宋熹和元嘉几人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沈徽妍衣裳不整、面色委屈、泫然欲泣的样子。 谢谌慌了。 他承认自己的这个举动实在不妥,但他原本想的是假意不小心地扯下一点点而已,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看来,沈徽妍明显误会他的意思了。 所以,他成了轻薄她的登徒子了? “谢谌!” 元嘉一声娇喝,“你还是人吗?” 她急忙过去把沈徽妍从地上扶起来,对着谢谌‘呸’了一声。 “你个卑鄙小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这种事儿,简直不要脸!” 谢谌脸都黑了。 他侧目看向宋熹几人,见他们的视线飘来飘去的,就是不看他,便知道这些人靠不住。 他温声对着沈徽妍道:“抱歉,刚才是我不小心,这才......” “你得了吧!”元嘉小嘴巴巴的,“本公主看,你就是色从胆边生!” “你闭嘴!” 谢谌终于受不了了,第一次动了杀元嘉的念头。 随即又看向沈徽妍,似乎在等她的原谅。 可是沈徽妍却像是受足了委屈,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只是,她路过矮榻边上时,谢谌却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他猛地抬眸,看到沈徽妍已经走到门口处了。 “夫人,你方才摔倒,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谢谌还在试探:“怎么身上有轻微的血腥味?” 沈徽妍背脊一僵。 她的胸口处,因为最后那一击,的确震出了几道细微的伤痕。 没想到,谢谌的鼻子这么灵敏。 谢谌心下一沉,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宋熹,即刻进宫,请位女医来为小王妃看诊。” 眼见沈徽妍一言不发,谢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刺青,或许可以作假。 但他亲眼看到那人受伤一事,却是真的。 倘若...... 倘若沈徽妍就是冒充他殿主身份的人,他该如何处置...... 杀了吗? 未免对不住沈家那摆满整个祠堂的排位。 不杀,留着她终究是个祸害。 就在谢谌思量之际,沈徽妍悄悄扯了一下元嘉的袖子。 元嘉立刻会意,随手抄起边上的卷轴,直接往谢谌身上砸过去。 她怒斥道:“你就算是想道歉,也找个好些的理由!” “来了葵水有血腥味不是很正常吗?” “还是说,你就是故意想让徽妍难堪的?” “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丢下这话后,元嘉拉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沈徽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站在原地的宋熹和夜凡几人面面相视,恨不得自己不在场。 再看谢谌,一双浓眉几乎要拧到一起去了。 又是扯了她的衣服,又是当众让她承认来了,葵水...... 所以他方才,是不是将沈徽妍得罪死了? 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回去后只怕要哭许久吧。 他办事一向心有成算,才将她请来的。 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夜凡和夜灵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这一次,他们真的要站在小王妃这边了。 主子他,今天实在是过分了。 当然,这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只剩下宋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干脆摇着自己的破扇子,走为上策。 没想到,谢谌没有放过沈徽妍。 也没有放过他。 “宋熹,此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 怎么看,你都把人家欺负成啥样了,现在问我怎么看?! 宋熹清了清嗓子,小心嘟囔道:“你看,我方才就说了,小王妃看上去就不像有武功的样子。” “如果她真的那么厉害的话,那日城外遇到刺杀,都命悬一线了,怎么可能还能装得住?她不过也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而已,哪儿有那么好的定力。” 见谢谌不说话,宋熹干脆一屁股坐下,“还有,她那么心软,宁愿自己身处危险,还是要逼着当时保护她的夜凡和穿云去救人,怎么可能是能杀人的角色?” “你说什么?” 谢谌骤然回眸,吓了宋熹一跳。 “怎么,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见谢谌真的不知情,宋熹这才将那日沈徽妍让夜凡和穿云去救人说的那翻话,以及她不顾自身危险救下他的事情一一说出。 当然,他隐瞒了自己当时是想杀沈徽妍的事实。 而在听了宋熹对那日一事的解释后,谢谌第一次对自己生出了恼怒之心。 她在最危险的时候,心中却还装着大义、装着百姓的生死,装着他会因为失职而被降罪一事,甚至于因此差点死在粥棚之中。 而他呢? 他做了什么?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她。 即便是暗暗承诺过会护着她、护着沈家、拉着她不要误入歧途,可事实上,他从未停止过对她的怀疑。 和沈徽妍对比,他果真像个小人。 谢谌抬头看向门外,有些犹豫。 她方才哭得那样伤心,他是不是,应该去跟她道个歉? 第36章 我愿意喝她的妾室茶 回到望月轩后,沈徽妍特意将所有人都支出去,只留下元嘉。 一开始她信任元嘉,是因为她了解永嘉、也因为她为孤立无援的永嘉重新夺回了储秀宫,永嘉才投桃报李地对她好。 可是事情越发展,沈徽妍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永嘉对她,实在太过无条件的信任了。 她需要永嘉一个解释,“七公主,为什么?” 而永嘉似乎也猜到了沈徽妍此刻看向她的眼神是何含义。 她第一次有了支支吾吾的扭捏。 “徽妍,你别这样看着我。” “不是我不告诉你真相,而是我的真相对你来说有些荒唐,所以......” “你先说,信不信由我。” 沈徽妍眯起眼睛,暗道,这丫头该不会和她一样,重生了吧? 永嘉这才鼓起勇气:“其实在我第一次请你入宫的前一天,我曾去过一趟宝光寺,求见了了无大师。” “本来只是想请他帮我解一下签文,没想到了无大师居然告诉我,我这一世的贵人已经出现。” 顿了顿,她又道:“嗯,就是你。” “了无大师说,我此行的烦恼,你这个贵人能助我解决。而且,我和你之间是几世的缘分,只要我跟着你,就会一生顺遂。” 生怕沈徽妍不相信,她急言道:“徽妍,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所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如果有半句假话,就叫我......” “我信你。” 沈徽妍抬手握住元嘉即将伸到耳畔的手,又一次郑重道:“我信你。” 她一个连重生都经历过的人,又有什么不相信的? 她只是意外于,她和元嘉之间的牵绊,原来已经历经几世了。 “可是永嘉,”沈徽妍叹息道,“你可知道,你帮了我,意味着什么吗?” 自听见沈徽妍重复着说相信她,永嘉的一颗心早就化开了。 随即便扬起下巴,笑得肆意:“意味着,本公主从今日开始,就是你的人了!” 沈徽妍:...... 她抬手扶着额头,“你堂堂公主殿下,怎么......” “公主殿下怎么了?” 元嘉眨了眨眼睛,满脸都是认真:“我当这个公主当了十七年了,早就厌倦了。唯有在认识你之后,才发现有公主的这个身份真好啊!” “因为有这个身份,我就能帮你更多了!” “沈徽妍,”元嘉反握住她的手,“你不需要和我解释太多,只要是你想做的,那就是我要做的!” 自母妃过世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过如沈徽妍给她的这种温暖了。 为了这一份温暖,她愿意付出一切。 沈徽妍被她的一腔热烈震撼到了。 终是温柔地点了头,“好,只要你信我,这一世我必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这一世?”元嘉疑惑。 沈徽妍笑道:“了无大师不是说,你和我之间,有几世的缘分吗?” 闻言,元嘉颇有些遗憾道:“真是可惜了。” “你说咱们俩都有几世的缘分了,老天爷都不想着让我们做一世的夫妻吗?” “倒是让谢谌那厮得了这天底下最大的好处了。” 在沈徽妍忍俊不禁之际,她又听见元嘉道: “话说回来,你真的不打算和谢谌那混蛋和离吗?” “你这么好,他哪里配得上你?” 一想起在书房时,谢谌让沈徽妍顶着伤痛给他上药,元嘉的牙关就咬得咔咔响。 沈徽妍转眸看向桌上那本写着‘游记’的书册,勾唇笑道,“眼下,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快了吧......” 在宁阳王府又逗留了小半天,元嘉才在沈徽妍的劝说下,乖乖准备回宫。 亲自把人送到府门口后,元嘉一把抓住了沈徽妍的手。 “徽妍,那你可得经常来看我。” 元嘉难以想象,没有沈徽妍陪伴的日子里,她该有多难过。 所以自母妃过世之后的那些年,她到底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徽妍点头:“你放心,我手里有陛下赐的令牌,只要有时间,我就进宫去看你,好不好?” 元嘉得了这话后,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眼见着马车消失在街角处后,沈徽妍才提着裙摆准备进门。 不想,刚好碰到刚从外头回来的宋熹。 “小王妃安好。” “宋先生,”沈徽妍颔首回礼,随口道,“宋先生是去办公务才回来吗?” 见沈徽妍抬脚进了府门,宋熹眼珠子一转,快步跟了上去。 “不是,回了趟家而已。” 闻言,沈徽妍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我还从未听宋先生提及你的家人。” 宋熹满不在乎地挥手,“嗐,我家人口简单,没什么好提的。” 沈徽妍这才点头,没有继续下去。 宋熹是已故宁阳王麾下小将的孩子一事,她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那日宋熹对她起了杀心,她也就不会让红缨去调查了宋家的细节。 所以也没有想到,宋熹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却要用自己的肩膀扛起宋家那样的家庭...... “小王妃,”宋熹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昨日,小王爷他不是故意的......” 沈徽妍垂下视线,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以至于宋熹也猜不透,沈徽妍这是生气了,还是不生气了。 他倒不是热心肠,只是担心沈徽妍被谢谌伤过心后,别一扭头就去做妖后了。 现在的她,真的很好,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堕落下去。 想到这里,宋熹又道:“小王爷平时不是这样的,多半是因为这两日他心情不太好,这才不小心让你难堪了些。” 沈徽妍眉心一跳。 要是说谢谌心情不太好,那她可就来劲儿了。 于是下一瞬,她面露讶异:“小王爷为何心情不好?” 宋熹见她如此好哄,终于松了口气。 “小王妃可还记得,那日我曾向你提及过,江南的花玲珑花姑娘?” 沈徽妍点头:“记得,怎么?她来京城找小王爷了吗?” “那倒不至于。” 宋熹道:“昨日,我看小王爷就有些不太对劲,一张口就要让夜灵将那张狐狸画像给烧了。” “虽说吧,也不见得他有对多喜欢那张画,但先前一直放着落灰时,也没听他说要烧。” “所以,”沈徽妍接话道,“宋先生是觉得,小王爷多半是得到了关于花姑娘的消息,这才生气了?” 宋熹先是点了头,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沈徽妍这个正室的面前,说谢谌对旁的女子还余情未了,实在有些不合适。 他挠挠头,努力找补着:“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现在你才是小王爷的王妃,可千万别为了这些对你构不成威胁的人去生气。” “我只是想跟你解释一下,小王爷昨日肯定不是故意的!” 可是越解释,宋熹就发现有种越抹越黑的感觉。 所以,他是不是又闯祸了? 好在,沈徽妍看起来好像不是很生气的样子,甚至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在为谢谌说话。 “其实,我不是什么善妒的人。” 她似乎有些难过,“如果小王爷当真放不下那位花姑娘,我愿意喝这杯妾室茶的。” 闻言,宋熹停住脚步,朝着她竖起拇指:“小王妃果然大度!是在下狭隘了!” “所以宋先生知不知道,那位花玲珑姑娘现在在何处?” 沈徽妍极为认真:“如果可以,我想见见她,问问她的意愿。” 宋熹却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不过,她这个人一向热情,从不拘束。而且她在江南颇有些名声在,打听起来应该不是很难。” 沈徽妍敛下眼底的笑意,温声道:“好,我明白了。” 恰逢两人来到岔路口,沈徽妍朝着他点头后,就头也不回地往望月轩去了。 而宋熹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忽然有些后悔提起花玲珑。 因为他记起,他母亲说过,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除非她的心里没有她的丈夫。 可是沈徽妍能舍命救谢谌,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他? 宋熹摇摇头:“我也算尽力了,剩下就看他们自己了。” 而回到望月轩的沈徽妍,却一改方才忧心忡忡的样子,兴冲冲地将红缨叫来了。 “你派个稳妥些的人,去江南打听一个人。” 红缨猜着:“小王妃是想打听花玲珑吗?” 沈徽妍点头:“对,打听得仔细些。” 能让谢谌念念不忘的女子、前世还为了她终生不娶,沈徽妍越发好奇这个女人了。 将来,她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女人,来让谢谌改邪归正? “对了,宫里还是没有消息吗?” 昨晚她和谢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都快一天过去了,没道理什么消息都没有。 红缨点头,正要说起,却见站在门口的穿云朝着两人看了一眼。 瞧她那一言难尽的样子,来的多半就是谢谌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见谢谌踏着清风明月,进了房门。 他一进来,红缨在自家姑娘的示意下,和穿云一起退了出去。 夜凡见此,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坐在梳妆台前的沈徽妍,以及面色多少有些复杂的谢谌。 抬眼看到沈徽妍的发间别着他送的海棠玉簪,谢谌的眼眸暗了暗。 “昨夜,”谢谌来到她身后站定,“抱歉......” 第37章 她在留他过夜? 在沈徽妍嫁给他之前,这分明是他的院子,是他的地盘。 怎么如今,谢谌却有种闯进了她的私人领域的感觉。 大概是这种感觉总纠缠着他,让他在说了‘抱歉’之后,竟然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比较合适。 他甚至越来越发现,很多在面对沈徽妍的时候,他总有一种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也不是打也不是的无力感。 就像现在。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镜子里的女子眼眶又红了。 怎么就,这么能哭? 他也是魔怔了,才会在昨天晚上一度认为那个冒充他的人会是沈徽妍这个爱哭包。 “你......” “小王爷,”沈徽妍明显已经很努力让自己把眼泪憋回去了,“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小题大做了......” 谢谌一顿,眉心皱得更深了。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反讽他吗? “你我原本就是夫妻,”沈徽妍细声细气地说着,“原本,小王爷对我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在新婚夜时,你说咱们之间要有规矩,我这才一直保持距离的。” “我只是,没有准备好,不是不愿意......” 沈徽妍当然不可能相信谢谌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敢说这番话。 而是她在前世的时候,曾亲眼见到许多朝臣、甚至是后宫妃嫔想拉拢他,从而给他送过美人。 但都被谢谌一一退了回去,半点不曾染指。 如今想来,定是为了花玲珑才守身如玉的。 既然如此,那她越是主动,谢谌只怕越是会对她敬而远之吧。 而谢谌在听了沈徽妍的话后,噎得一时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抿了抿唇,他只觉得自己的耳根处隐隐发热,根本找不到话来回答她。 再看镜子里的女子,正好也在看他。 她的眼里是盈盈的春意,含羞带怯。 难道她的心里当真有他,才愿意的...... 谢谌的心情有些复杂。 甚至脑子里还想起长公主给他出的那个‘好主意’。 她说,只要沈徽妍有了孩子,就会一心相夫教子,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做什么劳什子妖后。 随即,他立刻对自己生出了鄙夷之心。 什么时候起,他竟然要用到这种下下策,来解决某件事情了? 他恢复理智,在一旁的绣凳上落座。 “你不必想太多,我没有乘人之危的意思。” “还有......” 通过镜子,沈徽妍看向身后的男子:“还有什么?” “既然来了,正好跟你说一下宫里的事。” 谢谌动了动手指,正色道:“昨夜宫中出事,高贵妃杀害妃嫔五人、暗中害死多个皇嗣,罪证确凿。已经被陛下幽静在静心堂内,日日抄写经书忏悔,无召永世不得出。” 沈徽妍面上露出惊诧的神情:“怎么会这么突然?” 果然,她丢在未央宫的那些罪证,被皇后送到文帝面前去了。 高贵妃圣宠这么多年,皇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对付她。 如今,高贵妃倒台,算是让皇后得偿所愿了。 可是沈徽妍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她冒充了天罚殿殿主的身份将高贵妃的罪孽公之于众,文帝看在和高贵妃年少时的情分上,只怕会轻轻揭过此事了事。 只是幽静,已经很轻了。 谢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三皇子衣衫不整地倒在御花园里,身上还疑似有白莲教的图腾,陛下亦是震怒,勒令他交还所有在朝的职权,待太后寿诞后,便要遣他去封地。” 衣裳不整,那就是有淫乱宫闱、德行有亏的嫌疑,而沾染上白莲教,则是踩中了文帝最后的底线。 如果说,朝廷对天罚殿是忌惮、是敬畏的话,那么对迷惑百姓、不时就发动暴乱的白莲教,就是痛恨。 堂堂皇子却和白莲教牵连不清,简直就是自断前程。 当然,如果凭元恪自身的能力,他是没有什么前程可言的。 而沈徽妍也并不是纯污蔑他。 前世,为了给身为皇后的她添堵、逼她妥协,元恪这个当朝皇帝,竟然派人去给白莲教送银子,助他们造反。 这一波,他不亏。 这么一来,元恪就算是彻底失去争夺皇位的资格了。 也不知,谢谌是会继续扶持元恪,还是另谋他处...... 而沈徽妍垂着眼眸不说话的样子,在谢谌看来,就是在担心。 她是不是在思量着,失去元恪后,她又该选谁...... 彼时,两人的心里出现了同一道声音: 好在,元恪和高贵妃倒台,她|他总算是能消停一些时日了。 “小王爷。” 沈徽妍再次抬眼,通过镜子和他对视,“你一向和三皇子要好,这种时候,不需要进宫去安慰他吗?” 谢谌隔着镜子和她对视:“三皇子有此结果,是他罪有应得,为何要安慰?” 沈徽妍抬手,当着谢谌的面,一点点将头上的朱钗取下,口中小声道:“也是。” “你现在更加该去安慰的,是陛下。” “接连亲自发落两个儿子,想来他这阵子的心里一定很难受。” 最后拔下那只海棠玉簪后,原本堆叠的螺髻瞬间松散,墨发如云瀑倾泻,一直逶迤至腰际。 她将长发尽数勾到胸前,轻轻梳理着。 动作间,一缕青丝不小心黏在胭脂唇畔,在摇晃的烛火间,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种滚热的情绪。 谢谌的脑海霎时想起昨夜,他将她衣领扯下时,露出莹润如玉的肩颈,以及她的青色的肚兜...... 他仓皇收回视线,豁然起身。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胡思乱想到这些。 总之,这地方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小王爷,你今夜还是要回书房休息吗?” 背后,传来沈徽妍小心翼翼的询问。 她这是在,挽留他? 谢谌握紧拳头,转眸看向沈徽妍时,好似一派云淡风轻:“嗯,公务繁多,你先休息吧。” 可一和那双盈盈水意、娇媚而不自知的眼睛对视,他就忍不住上下滑动着喉结,随后不再多看一眼地离开。 谢谌越发开始狐疑,这般真诚的眼神,究竟是她演技太好,还是他真的误会她了。 而谢谌一走,沈徽妍的眼底瞬间冷了下来。 方才,她的确是故意的。 她得和谢谌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既能得到他的信任,还能有属于自己的空间,方便她办事。 果然还是年轻,哄一哄而已,不是太难骗。 梳子放在桌上,发出轻微响动。 玄灵闻声而来:“小王妃,宫里送来消息了。”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正的绣帕,双手递给自家姑娘。 沈徽妍眉眼一动,伸手接过。 绣帕打开后,是大雪下的依然还郁郁葱葱的竹林,并无什么奇特之处。 沈徽妍却勾起唇角:“告诉司竹雪,她的家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让她安心在织染局待着,我过几日去看她。” 玄灵应声离开,沈徽妍才重新将视线落在绣帕上。 巧的是,前世在她将司竹雪从鬼门关拉回来后,司竹雪也是送了她这方帕子。 时隔一世,这帕子竟又落到她手里了。 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微妙啊。 第二天一整日下来,沈徽妍都没有再见到谢谌。 在天擦黑的时候,夜灵早早便来传了话。 “主子说,他今夜要留在长公主府陪长公主,让小王妃不必等他。” “好,我知道了。” 看着夜灵离开的背影,沈徽妍缓缓勾起唇角。 看来,她的这招‘勾引’之策,还是挺管用的。 她和谢谌之间,多少也算保持距离了。 按照谢谌清高的秉性,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来望月轩休息了。 “小王妃。” 沈徽妍正在往她的那本‘游记’上写着什么,就见红缨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 “赵德全流落在外的儿子,找到了。” 红缨的眼底有种叫做崇拜的光,“如小王妃所预料的那样,赵公子果然在威县,且过得不太好。” 她都要开始相信,自家姑娘是不是天生就能掐会算? 否则这近半年以来所发生之事,她好像都能预知一般。 沈徽妍点头:“找个人在暗中盯着他,只要不危及他的性命、以及他的尊严,随他如何折腾,不必理会。” 保护他的性命,红缨能懂。 但她不理解,自家小王妃为什么要特意提及‘尊严’? “人已经找到了,您不准备派人通知赵大人吗?” 沈徽妍拿起桌上的剪子,在灯芯处剪了一下。 原本暗淡的烛光,重新被赋予了生命,瞬间明亮许多。 “你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是何模样?” 红缨稍稍回忆了一下自己赶了半日后,所见到那人的第一眼。 “贫穷、落魄、自尊心强、很不容易相信人、还刚刚被人打了一顿。” 沈徽妍笑道:“那你觉得,如果你去跟他说,让他跟你走,他会答应你吗?” 红缨下意识摇头:“可能不太容易。” 她的眼眸一亮:“所以,小王妃是准备带着赵大人一起去威县?” “不,”沈徽妍眸色浅浅,“我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折断谢谌的另一只爪牙,并且杀前世想杀之人的机会。 既然那个冒充他的人不是沈徽妍,谢谌也就没有提及高贵妃差点被杀一事。 第38章 以身入局 长公主府内,谢谌坐在自己母亲的对面,已经后悔住下来了。 他承认,自己是为了躲清静,才故意来长公主府的。 没想到,他的母亲比沈徽妍还难缠。 长公主放下筷子,眼底全是恨铁不成钢:“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 “本宫的办法那么好,你为何不用?” 你们不用本宫给的办法,本宫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真是一点都不让她省心! 谢谌实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只能敷衍道:“母亲,我娶她,是为了报沈家恩情、为了大局着想,并非你想的那样。” “本宫想的哪样?” 长公主直接打断他的话,“她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吗?” “可她也是祸国的妖后。” “这不是还没做妖后吗!”长公主拍案而起,“难不成,你准备让人家守活寡守一辈子?” 守活寡? 谢谌一愣,这倒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但这件事情,也并非不能解决:“我同她约好,待沈家地位稳固、不需要宁阳王府照拂时,只要她愿意,我可以为她写和离书......” “和离书?” 长公主猛地拔高声音:“本宫一世英名,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糊涂蛋?” “徽妍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要,你是想娶天上的王母不成吗?” 越想,她就越生气。 于是直接起身,来到谢谌面前把人拉起来就往外走。 谢谌生怕伤到自己的母亲,也就任由她拽着走:“母亲,您要带我去哪儿?” 长公主二话不说,一路把他推到院外去。 “你给本宫滚回你的王府去!省得在本宫面前碍眼!” “砰!” 当着谢谌的面,长公主故意让人把门重重关上。 门上挂着的灯笼因为震动,而摇晃了两下,显得有些寂寥。 夜影站得板正,根本不敢正眼去看自家主子。 谢谌则是抿了抿唇,无奈往回走:“回去吧。” 回去? 夜影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主子,咱们回去后,是去书房,还是回望月轩?” 谢谌脚步一顿,暗道,如今这王府到底是他的王府,还是沈徽妍的? 不行,不能就这么助长她的气焰。 “回......” ‘望月轩’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谢谌的脑海里浮现的,就是沈徽妍坐在镜子前娇媚地看着他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去书房。” 不管沈徽妍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他足够清醒,便不会踏入她的圈套之中。 更何况,元恪再无机会爬到龙椅上,沈徽妍总该能消停一些时日了吧!? 等过几日双方都足够冷静了,他再搬回望月轩。 这个问题,在第二日的清晨,他得到了答案。 “去威县?” 谢谌看着亲自送来早膳的沈徽妍,眼底有着几不可见的情绪。 原以为她是来关心他的伤势,没想到她是来告别的。 沈徽妍亲手将早膳从食盒中取出来,一一摆放好。 “嗯,早前和钦天监的赵大人见面时,才知赵大人的儿子自小时候就流落在外,一直苦寻却没有结果。” “前些日子听说在威县有了一些消息,恰好我二婶婶的娘家在威县有些人脉,我便托她帮忙打听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有个人和赵大人形容的很像。” 谢谌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漏洞百出。 他刚坐下,沈徽妍就将亲手打好的粥端给他。 谢谌接了粥,似做无意道:“威县距离京城至少半日的行程,舟车劳顿夫人如何吃得消?” “为何不能让赵大人自己去?” 沈徽妍笑意温柔:“是赵大人的夫人亲自派人送来帖子,请我同去,我不好推脱,这才应下的。” “来回也就两日的时间而已,左右我闲着也是闲着,也该报答一下我这因为赵大人才有的郡主身份啊!” 谢谌算是听出来了,她根本就不是来找他商量的。 她就是来通知一下他而已。 眼见沈徽妍即将出书房门,他放下碗道:“既然如此,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沈徽妍转身,那脸上的表情好像在意外,又好像带着拒绝:“你这两日公务繁多,能走得开吗?” “不过就是一件小事而已,小王爷不必跟着我们跑一趟的。” 直觉告诉谢谌,沈徽妍越是不想让他去,就说明此事越是有问题在。 他二话不说就起身:“走吧。” “那,好吧。” 听着沈徽妍不情不愿的语气,谢谌的心里越发狐疑了。 这小狐狸,又准备在威县做什么? 马车上,沈徽妍时而看书,时而掀开帘子看外面,似乎有些焦躁。 谢谌看破不说破,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夫人怎么了?” 他放下书籍,温声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徽妍放下帘子,用团扇扇了扇,心不在焉道:“我没事,就有点热而已。” 没事? 这都坐立难安了,还说没事? 谢谌勾起唇角,但笑不语。 而沈徽妍的坐立难安,在路程过半后,终于消停下来了。 她靠在车壁上,原是想着演一路实在太累了休息一下,没想到闭着眼睛,不小心就睡着了。 谢谌放下书,肆无忌惮地将眼神落在她的脸上。 看着她不时皱起眉心,显然是睡得不安稳。 马车轻轻一颠,原本被她握在手里的团扇立时滑落下去。 谢谌眼疾手快,将团扇抓在手上,不至于让落地的响声惊醒她。 但随即而来的,是沈徽妍逐渐往下滑的脑袋。 再让她这么滑下去,只怕是要磕到角落了。 手上的动作比脑子更快。 还没等他自己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扶着沈徽妍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了。 沈徽妍微微一皱眉,迷迷糊糊间觉得,现在所处之地是危险的。 但不知为何,她却没有清醒过来,去推开环绕在她鼻尖的这股清洌的气息。 谢谌垂眸,一眼就看到她那浓密卷翘的睫毛。 其实,她不耍心机的时候,看起来并不讨厌...... 沈徽妍这一觉,睡得很沉。 直到马车悠然停住,她才缓缓醒过来。 几息的时间,她慢慢让自己恢复清醒和理智。 也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躺在谢谌的怀里睡着了。 苍天! 这可是她头号敌人,自己怎么能如此掉以轻心? 万幸的是,谢谌闭着眼睛,似乎也睡得挺熟的。 趁着他还没醒来,沈徽妍万分小心地转过身子,轻手轻脚将谢谌放在她腰间的手挪开。 可她不知道的是,察觉到她的转身,背后的男子又重新睁开那双清明的眼睛。 看到她的小动作,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些许角度。 直到她坐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去后,他才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 “小王爷,”沈徽妍庆幸自己的动作够快,“你醒了!” 不然,四目相对的眼神,该有多尴尬。 “我们好像到了。” 沈徽妍的话音才落下,外面的流星和夜灵便提醒着二人该下马车了。 谢谌率先撩开帘子,仪态矜贵地下了马车,随后站在车辕边上。 于是,沈徽妍一出马车,看到的就是谢谌眼眸含笑地伸手看着她。 谢谌这是,准备扶她下马车? 他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的疯? 想归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徽妍没有拂他这个面子。 她的手,柔软、微凉。 等沈徽妍下了马车,不着痕迹地抽出他的手后,谢谌再一次闻到独属于她的那份馨香。 “劳烦小王爷和小王妃陪着下官和内人跑这一趟,下官实在愧不敢当。” 见这两尊大佛下了马车,赵德全拉着自家夫人忙不迭赶紧过来行礼。 谢谌抬手,托住赵德全,“赵大人不必多礼,还是先去看看贵公子为重。” “好,好好好!” 在找儿子这件事情上,赵德全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否则也就不会明知德妃母子不安好心,却还是昧着良心入他们的阵营。 经过沈徽妍安排的人的指引,几人一路辗转,来到了一处颇为繁华的客栈前。 趁着众人没有注意,沈徽妍侧过眼眸看了红缨一眼。 见红缨点了头,她才跟上众人。 而在即将踏入客栈时,谢谌却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夜影。 示意沈徽妍他们先进去后,谢谌才让夜影上前来。 夜影面色难看:“主子,户部尚书江之境的嫡子江浩,也在威县。” 谢谌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 “江浩来威县游学,却看上了一个落魄书生。” “那个书生,好像就是赵德全苦寻多年的儿子.......” 不用夜影再多言什么,谢谌已然全部猜到了。 他撩起袍子就往里走,一路上了二楼处,正好看到沈徽妍正带着赵德全停在一间厢房门口。 那双白皙的手,已然覆在赤色的门上了。 “等一下!” 谢谌的话音和推门声同时响起。 紧接着,在一瞬的安静过后,就是挤到前面的赵德全的一声暴喝: “你们,在做什么!” 谢谌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仅剩下的那点微末的希望,也在赵德全冲进去的时候,荡然无存了。 再看沈徽妍,她满脸惊诧和不解,抬脚就准备往里走。 谢谌快步过去,“夫人。” 在沈徽妍即将看到房内是什么状况的时候,眼睛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遮挡住了。 第39章 为她出头 沈徽妍眉心蹙起,正想推开眼前这只遮挡了她视线的手。 背后却响起谢谌温润的声音:“别看,很脏。” 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将她带离到边上去等着。 沈徽妍好像很不理解:“小王爷这话好生奇怪,里面到底出什么事了?什么脏了?” 什么脏了? 谢谌抿着嘴唇,似乎有些无从解释。 自己总不能告诉她,赵德全的儿子赵明翰长了一副白白净净的书生样,加之他红唇皓齿、身子单薄,活脱脱就是那些断袖之人的心头好。 刚才厢房里面,男女通吃的江浩正压在赵明翰的身上,将他的衣服撕了个干净不说,身上还遍布了一些可疑的青紫痕迹。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这群人赶到得及时,赵明翰应该是还没受到更大的伤害。 就这种场面,若是让她这样胆小的姑娘看了去,夜里恐怕都得做噩梦。 “里面......” 谢谌想着她迟早也会知道,便斟酌了用词,“赵大人的儿子差点失身......里面有些乱,我们一会儿再进去。” 沈徽妍盯着谢谌看。 她的眼神太过认真、纯澈,“幸好我们赶来及时!” 谢谌眉眼含笑,“是,我们赶来及......” “来人!拿刀来!” 谢谌话音未落,里面传来赵德全暴跳如雷的声音,“老子要宰了这个畜生!” “大人,您冷静些!”紧接着就是夜影的声音。 能让一向儒雅斯文的赵德全想杀人,可见他得有多生气。 沈徽妍抬脚就准备往里走,没想到又被谢谌拉住了。 直到守在门口的夜灵朝着他们点了头,他才松了手上的力道。 只是没有完全松开,而是牵着沈徽妍的手一路往厢房走。 沈徽妍垂眸,看着眼前这双惯会搅弄风云的手,此刻居然握着她的手,她并不觉得有任何暧昧,只有头皮发麻的想抽出手来。 碍于众人都在场,她只能乖乖顺从,不能将他甩开。 而走在前面的谢谌则是轻轻勾起唇角,眼底细细碎碎的全是光。 其实,偶尔逗逗她,这日子也不见得索然无味。 等两人回到厢房内,一眼就看到满地的碎布料。 房内的两端,站着两个年龄相仿、却同样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 一个神情木讷,一个嚣张至极。 赵德全手里握着从侍卫手上夺来的剑,杵在地上,气得直喘粗气。 赵夫人则是满脸泪痕,拉着满脸愣怔的赵明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沈徽妍刚想张口,没想到竟被谢谌抢了先:“赵大人,切莫冲动。” “啊,小王爷!”江浩看到谢谌的那一瞬间,连眼底最后的那点担忧都没有了。 “你来得正好!” 江浩快步上前来,如果不是因为谢谌的眼神给了警告,他都要上手勾搭住谢谌的肩膀了。 “你看看这个老头,冲进来坏了本公子的好事不说,竟然还要拿刀砍本公子,简直岂有此理!” 江浩虽混蛋,但在京城混迹的他还是能一眼看出,眼前的老头可不是寻常没有身份的老百姓。 否则他刚才就让人把这些老东西打杀了就是,何必这么麻烦。 “江公子,”谢谌忍着想伸手拧断江浩脖子的冲动,“你口中的老头,是钦天监监正,赵德全赵大人!” 谢谌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温度:“你方才想欺辱之人,是赵大人苦寻了多年的独子!” 闻言,江浩终于不那么嚣张了,但语气却不见得有半点的服软。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也不能怪本公子。” 他抬手指向赵明翰,倒打一耙:“谁让他穿的那么风骚,还故意在本公子面前晃荡,本公子......” “江公子,你辱人儿子,岂敢如此嚣张?” 谢谌眸色已经冷下来了,“你若是不想死在这里,现在就闭上你的嘴。” “不说就不说呗!”江浩满不在乎,“咦,这位美人是......” 等他话说完后才发现,谢谌的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容貌足以冠绝京城的美人。 江浩正想往前靠近一下,好让自己能看得更清楚点。 没想到,下一刻就被谢谌反手拽住胳膊,狠狠一翻后,就听见‘咔嚓’一声。 显然,是江浩的胳膊断了。 “啊!” 冷眼看江浩握着被捏断的胳膊疼的冷汗涔涔,谢谌的语气依旧温润: “怪本王没有事先和你介绍,她叫沈徽妍,是本王的王妃。” “现在,可认识了?” 江浩吓得不住地点头,却因为疼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而谢谌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断你一条胳膊,就当是本王给你赔礼了。” 所有人似乎都不曾见过这样的谢谌,一时都没有人敢再说话了。 而沈徽妍的心里只有一句:这才是真正的谢谌,狠辣无情。 江浩见过谢谌多次,每次见到他都是风度翩翩、极好说话的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吓人的谢谌。 他怀疑,谢谌是不是忘记和他父亲之间的交情,这才下了重手? 所以即便痛得涕泪横流,江浩还是忍不住提醒着: “小王爷,方才对小王妃的冒犯,我知错。但是你和我爹之间,不是莫逆之交吗?” 一听这话,还没等谢谌动怒,沈徽妍倒是先张口了。 她满脸都是意外:“小王爷,你和这位......” 想了半天,沈徽妍也没想个合适的称呼出来,只能继续道:“认识?” 赵德全和赵夫人立刻都将视线落在谢谌的身上。 谢谌看向江浩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可转眸朝着赵德全几人时,又成了温润的样子:“这位,是户部尚书江之境江大人的幼子,江浩。” 沈徽妍鄙夷道:“小王爷,你一向洁身自好,怎么和这样的人有交情?” 一听这话,江浩立刻梗着脖子道:“你一个妇人懂什么?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砰!” “咚!” 江浩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谢谌一脚踹飞出去。 他那肥硕的身子被重重甩在墙面上,又跌落在地,霎时猛吐了两口血后,整个人就昏死了过去。 谢谌接过夜影递过来的帕子,细细擦着方才握过江浩的手,而后面色从容道: “本王和江之境因为赈灾一事,有些公务上的往来,并无其他交情。” 赵德全的疑心却并未因此解开:“既然如此,小王爷为何要命你的侍卫拦住老夫?” 他回头看向苦寻多年才找到的儿子,握着长剑的手都在颤抖:“难道,老夫还不能为犬子讨个公道吗?” “赵大人误会本王了。” 谢谌伸手,将他手里的长剑取过,交给身后的夜影,又伸手示意着赵德全落座后,才面色凝重道: “赵大人若是就这么杀了江浩,只怕非但无法保全贵公子的名声,还会让江之境倒打一耙。” 一杯凉茶下肚后,赵德全也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 是了,谋杀朝廷命官家眷,那是重罪, 更何况,江之境还是二品大员,陛下眼下的红人,如何能动他?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犬子将这委屈白白受了?” 沈徽妍站在边上,冷眼看着谢谌的巧言令色。 江之境可是他的人呢! 前世在她得知了祖父他们战死一事和户部的粮草、兵部的增员有直接关系后,想杀了这两个昏庸的老东西,却被谢谌带着百官百般阻挠。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谢谌还有什么神功保住江之境! “赵大人稍安勿躁。” 谢谌依旧面色从容,“本王会让人把江浩看好,待回京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当务之急,是贵公子......” 他的话不需要全部说完,就已经足够触动赵德全的这颗爱子之心了。 是了,在赵德全看来,现在没有什么事能比他的儿子更加重要的了。 仇,可以慢慢报。 但寻找了十几年的儿子就在眼前,赵德全夫妇两个几乎老泪纵横,思念十几年的情绪急需发泄。 谢谌起身,带着沈徽妍一起出去,将空间留给重逢的一家三口。 “人虽然找到了,但他们也失去了十几年的光阴。” 沈徽妍跟着谢谌下了楼梯,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着。 谢谌为她倒了一杯茶:“终归是找到了,往后的日子里,可以慢慢弥补从前的遗憾。” 是啊,总归是找到了。 回想前世,赵明翰还要再等上几年才能被赵德全找到。 那个时候,赵明翰已经被迫沦落为烟花之地的小官。 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寻来,也只有那冷冷的几句话。 “你们早做什么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恨你们,恨你们一辈子。” 这些说辞,几乎让赵德全夫妇心碎一地。 失去监正之位的赵德全至此越发一蹶不振,最终抑郁而终。 而赵夫人则是在接连失去丈夫、又无法劝赵明翰回头后,也跟着一头撞死在赵德全的灵堂前...... 好在,这一世还来得及。 可沈徽妍觉得,谢谌有一句话说得不对。 已经造成的遗憾,无论将来如何弥补,也永远都回不到从前了。 她只是希望,赵明翰这一次能够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多一些包容和耐心。 想到这里,沈徽妍难免言辞犀利: “小王爷阻挠赵大人报仇,是真的为赵大人着想,还是因为你和江大人真的关系匪浅吗?” 第40章 她的唇,软软的 如今,元恪没有了爬到龙椅上的机会,谢谌一时半会儿想从剩下的几个皇子中再找一个扶持,也没那么容易。 沈徽妍便隐隐有些不想压抑自己的情绪了。 而她的话,很快迎来了谢谌幽深的眼眸。 这眼神,似是要将她看透一般。 沈徽妍无所畏惧。 反正他就是把眼睛看瞎了,也不会知道她是重生的。 是来阻断他的‘青云路’的。 但谢谌的眼神很快又化作平日里的温和,甚至还很有耐心地跟她做着解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谢谌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我只是一个臣子,只需要想着如何效忠陛下、效忠大齐就好,不必讨好、拉拢任何一个朝臣。” 可她不一样,她从前一心想往上爬,所以比他更需要这些人脉。 好在,她以后应该也用不上了。 “至于赵德全是不是要给他的儿子报仇,我无权干涉,也不会干涉。” 听着谢谌的意有所指,沈徽妍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懂,垂眸只顾着喝茶。 大道理一堆,结果全部都是拿来唬人的。 奸臣!大奸臣!巧言令色的大奸臣! 但她默不作声的反应在谢谌看来,根本就是被他说中了。 好在,元恪和高贵妃倒台,这段时间她总能消停些了。 “主子,小王妃。” 夜灵拿着包裹进来:“外面天色不好,可能会下雨。不如,今夜就在这里歇脚吧。” 谢谌点头:“可。” 这个时候的沈徽妍还在满心在想着,要怎么把江浩一事闹大,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他们用过晚膳,去了休息的房间后,她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棘手了。 谢谌怡然自得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发现沈徽妍站着没动,心生趣味。 “夫人怎么了?是不满意这个房间吗?” 出门在外,房间好不好的,也就将就那么一两个晚上而已。 沈徽妍根本不会挑剔这些。 她只是到现在了才发现,自己一心诓了谢谌过来,原本是想让他当着她和赵德全一家子的面,无法再将事情黑白颠倒,最好还能狗急跳墙。 没有想到,入宿的这一夜,自己还得和谢谌在同一个房间里住着。 尤其在这个时候,赵德全还带了赵夫人和赵明翰过来,分房的事情,她更加不能提了。 “多谢小王妃、多谢小王爷!” 赵德全说着,就要带着妻儿跪下。 沈徽妍赶紧把人扶起来:“赵大人不必多礼,都是举手之劳,我并未出多大的力气。” 赵夫人哭了一个下午,现在脸上终于挂上了些许的笑容: “妾身方才就听夫君说了,为了找到翰儿,小王妃一连修书好几封来威县催着找人。” “此大恩大德,妾身永世难忘!” 对于赵夫人来说,年少就体弱的她一辈子就只生了赵明翰这一个儿子,得知孩子丢的那些时日,她几乎想一死了之。 如今对于帮助她失而复得的沈徽妍,犹如神明现世,无比崇敬。 这才急忙拉着儿子过来感谢。 “翰儿,这位就是娘方才同你说过的小王妃。” 赵明翰自进来后,一双自带破碎感的眼睛就盯在了沈徽妍的身上。 不是冒犯、也不是警惕、更不是敌意,而是一种复杂交织到沈徽妍一时竟看不明白的情绪在其中。 “多谢,小王妃。” 赵明翰清冷寂寥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深深的自卑。 身为一个男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差点被另外的男人...... 这将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和最令他恶心的过去。 沈徽妍看着眼前的赵明翰,好像和她想象的中的,不太一样。 虽说有了她的计策,让赵德全夫妇在最危急的时候救下赵明翰,从而使赵明翰少些敌意和警惕之心,可也没有料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 可前世她并未见过赵明翰,为数不多的了解,还是因为不忍赵德全抑郁而终后,才打听到的。 “你们快点起来吧!” 沈徽妍压下心头的思绪,浅笑着:“你们一家子难得团圆,定有许多话要说,快些回去吧!” 一家人千恩万谢的,终于离开了。 只是,都走到门口处了,赵明翰又忽然转身,朝着沈徽妍郑重道: “小王妃大恩,我定会报答的!” 沈徽妍一愣,倒是没有想过赵明翰是个感恩的人。 不过,也没有真的将他这话放在心上。 她救下赵明翰,只是不忍赵德全夫妇前世的惨剧再度发生而已。 门被夜灵从外面关上后,她才呼出一口气。 正打算喝杯茶来润润嗓子,身后却传来谢谌戏谑的声音: “夫人对赵大人一家子,还真是尽心尽力。” 一连修书几封,只为帮忙找人。 谢谌一时都不知,自己是该相信她善良大度,还是认为她谋略高明。 沈徽妍正在倒水的动作一顿,随即跟个没事人一样:“赵大人和我祖父算是旧交,我想祖父在天有灵的话,也是希望我出手相助的。” 他似乎很赞同这话:“这话,在理。” 转而,他就起身,来到沈徽妍身侧站定。 在沈徽妍不明所以的时候,靠近她的耳畔,柔声道:“只是,赵明翰不是赵德全,此人看起来心思不纯。” “夫人往后,还是离他远一些为好。” 这声音,像是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在她的脖颈间来回缠绕着,令她整个背脊都跟着发凉。 她猛地扭头,本想问他这话何意?他是不是认识赵明翰? 不成想,也不知是他靠得太近,还是她的幅度太大,两个人的嘴唇,就这么碰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间,沈徽妍瞪大水眸,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紧急退后,瞬间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而谢谌的神情,也比她淡定不了多少。 在她后退着将唇移开后,他才站直了身子,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不知所措’。 沈徽妍也顾不上刚才想问什么了,直接垂着脑袋,快速去洗漱,然后连衣服都不脱,直接爬到床上躺着。 嗯,面朝里地躺着。 这幸亏是在他们还年轻的时候。 幸亏是在谢谌什么情况都不明白的时候。 若是换做前世,她和谢谌来上这么一个意外,自己竟然先退缩了,还不得被谢谌那狗东西笑死! 再一次感叹,还是年轻好! 反观谢谌则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沈徽妍耳垂通红,动作一路僵硬到底,直到她爬上床后,再也没有了半点动静。 蓦然的,他忽然觉得她颇为可爱。 只是,方才的感觉......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手触碰在唇上,脑海中回想着那道柔软,似乎还带着香甜...... “主子。” 门外,夜影的声音拉着他恢复了理智。 他这才放下手,有些不太自然地负在身后,隔着门道:“何事?” “赵大人派人来问,明日可要启程回京?” 谢谌看向窗外,黑蒙蒙的天空,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嗯,回京。” 外面再度安静下来后,谢谌才在洗漱过后,熄了蜡烛。 威县是个小地方,他们所在的又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子,所以便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最好的客栈,房间内除了一张床外,再无可以容人躺下的地方了。 黑暗中,谢谌犹豫了一下,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上床去。 罢了,坐一宿而已。 免得被她误会,还要哭上一场就麻烦了。 拉开凳子,谢谌正打算坐下之际,就听见床上的人软声道: “你,上来睡吧。” 顿了顿,沈徽妍又补充道:“床很大,足够我们两个睡了。” 谢谌眉头扬起,正要起身,又听见她似乎在解释: “我的意思是,中间摆个枕头,也够我们两个睡了。” 沈徽妍话说出口后才觉得,怎么有种越抹越黑的感觉? 而谢谌那刚刚扬起的眉头,瞬间恢复到了平静。 “好。” 无论心中有多少思绪和情绪,到最后,都只化作了这么一个字。 他抬脚来到床边,黑暗中看不清她的样子,却能依稀看到她面朝里面的背影。 原来,她也没有她自己想的那么胆大啊。 连同床共枕,都能将她吓退到角落里去。 见他缓缓躺下,沈徽妍默不作声地捏紧了枕头的软角处。 今日在马车上她明明都感知到危险了,明知谢谌就在边上躺着,自己为什么还能睡得那么沉。 所以她想试试,究竟是她太过掉以轻心了,还是谢谌对她使了什么手段了。 窗外,雨声不减。 好在带了水汽的空气多少有了一些凉意,让躺在一起的两人都不那么的燥热。 沈徽妍翻了个身,脑子里竟然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刚才和谢谌唇碰唇的感觉。 软软的,还有些凉凉的。 好像,还不错? 抛开一切都不说,在长相上,谢谌真是无可挑剔的。 但问题是,这一切都抛不开。 谢谌是个大奸臣,这个事实,她要时刻谨记在心! 这么想着,她竟觉得眼皮子越发重了许多。 很快,就来到了养心殿门口处。 谢谌正带着一众大臣逼着她放过户部尚书江之境...... “谢谌......” 一直闭目却不曾睡着的谢谌,听到这声呢喃,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41章 对她的心思不清白 梦中,沈徽妍看着带头跪在养心殿门口的谢谌,杀他的心越发蠢蠢欲动了。 户部江之境、兵部郑秋实,这两个老东西,当年延误了粮草和援兵的及时送达,以至于祖父他们带着饥肠辘辘的将士们战到一丝力气也无,最终用自己的身躯,守住了国门。 可恨这两人,哪怕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他们愣是老泪纵横、抵死不承认,只道证据不足,有人故意陷害。 更加可恨的是,谢谌竟还帮着这两个老东西说话,带着百官,硬是以三朝元老、劳苦功高这些说辞,逼得她含泪退了一步。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不顾一切,让禁军将那两个临走时还不忘对她露出嘲讽笑意的老东西拦下,当场将他们抽筋扒皮。 即便如此,都不足以弥补战死的十万大军的万万份之一。 若说前世,最让她遗憾的事情,便是到她死前,都没能将这两个老东西亲手杀了。 养心殿前,目之所及,都是巍峨的宫墙,和层层的规矩。 这些宫墙和规矩足足困住了她一生、也困住了她灵魂上的自由。 忽而,手掌心内多了温温软软的感觉。 垂眸一看,是年幼的新帝将自己的手,塞到了她的手中。 新帝满眼纯澈:“母后,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为沈老将军他们、和那十万大军报仇?” 沈徽妍握紧他的手,抬头望天。 她的语气,是悲凉的,“因为,证据不足。” “证据,比那么多的人命、比将士们的心,还要重要吗?” 沈徽妍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无声滑落:“翊儿所言极是,那些死物怎么能和将士们的英魂相提并论?” “可这些被称作‘证据’的死物,却是十万英魂的傲骨!” “哀家,势必会找到那些证据,为将士们报仇!” 新帝握紧她的手,亦是认真道:“母后放心,谢丞相不帮您,朕会帮您的!” 沈徽妍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和小皇帝齐平。 她认真道:“翊儿记住,你要做的,是如何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如何守住大齐的江山社稷,不叫外敌侵略!” 至于报仇这种事情,她自己来就可以,不能因此脏了元翊的手。 小皇帝似懂非懂,伸手抱住了他最喜欢的母后。 沈徽妍闭上眼睛,感受着来自这个小小孩童无声的安慰。 至于谢谌...... “谢谌......” 沈徽妍看着小皇帝进入养心殿的背影,轻声呢喃着。 “我知你想杀我......” 而我,亦见不得你安好。 窗外的雨似乎渐渐停了,可谢谌却再也没有了睡意。 沈徽妍在梦中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时,他是意外的。 沈徽妍在梦中第二次喊他名字时,他的心情很复杂。 可是,当她连在睡梦中都眼角含泪地说出那句‘我知你想杀我’时,谢谌的整颗心都揪紧了。 沈徽妍对他,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误会。 他承认,在初次相遇的赏梅宴上,他的确对她是起了杀心的。 后来如她所愿成婚后,一开始的杀心也随着和她的日常相处、以及对沈府英烈们的敬重之上,逐渐消失。 没想到,沈徽妍一开始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却还是为了沈府的安危而选择冒险嫁给他...... 谢谌翻了个身,面朝里的同时用手枕着头。 黑暗中,他眼神柔和地看着和他面对面的女子。 她眼角的泪水,还未干。 谢谌眉心蹙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柔地为她拭去眼泪。 见她一直拧紧的眉心,更是想用指腹帮她抹平。 只是才刚刚触碰到她的眉心处,原本睡梦中的沈徽妍忽然有了动静。 谢谌赶紧收回手,并且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口跳动得有些快,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毛头孩子,生怕被人发现了。 可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心口处的跳动越来越快了。 垂眸望去,竟是睡梦中的沈徽妍迷迷糊糊的,将他方才收回来的胳膊搂到自己怀里抱着。 这女子竟将他的胳膊紧紧贴在她的心口柔软处...... 谢谌的脸瞬间红了。 他尝试着想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又怕惊醒了她。 几番尝试无果后,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放弃了。 罢了罢了,她要如何便如何吧。 煎熬了大半夜,谢谌才勉强抽出胳膊。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竟很快就陷入了梦境。 梦里, 短暂的视线恍惚之后,谢谌看到十几年后的自己,正提着一个食盒在甬道上走着。 十几年的光阴,似乎并未让他的容颜有多少改变,最为明显的,竟然是沾染在他脸颊侧边的那一点点白色面粉。 以及,袖口上还残留的一些面糊糊。 谢谌忍不住鄙夷:一想到自己十几年后竟然会这么狼狈,他就浑身难受。 一路跟在后面,直到中年谢谌停住脚步后,谢谌才抬头看向门口的巨大牌匾。 ‘寿康宫’。 这不是沈徽妍成为太后之后居住的宫殿吗? 他怎么跑来这里了? 紧接着,谢谌亲眼看到红缨从里面走出来,接过他手里的食盒。 “王爷,这一次,还是不告诉太后吗?” 中年谢谌笑得如沐春风,“你若告诉她,这份糕点来自本王,她定要以为本王给她下了毒,如何肯吃?” 红缨莞尔一笑:“奴婢明白了,这份糕点,是奴婢派人从盛楼买来的。” 站在二人面前的谢谌,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回事? 他堂堂宁阳王、还是当朝丞相,不是应该匡扶社稷、为民除去沈徽妍这个当世妖后吗? 怎么还偷偷摸摸地给她送糕点? 谢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中年的自己,看着红缨将食盒提进去,中年的他竟然笑得这么不值钱? 下毒! 没错,他一定是为了给妖后下毒,才如此隐忍的! 想到这里,谢谌抬脚就往寿康宫里面走。 殿内,沈徽妍看到食盒中的藕粉桂花糕,一向不苟言笑的妖后,竟然笑得像个孩子。 她脱下护甲,欢喜地夹起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一边吃,一边还嘟囔着:“咦?盛楼的老师傅回来了吗?这次的藕粉桂花糕又是从前的味道了。” 红缨笑道:“太后一尝就尝出来了,也不枉小陶排了两个时辰的队给您买来了。” 一听这话,谢谌更是难以置信。 什么意思? 为妖后做糕点这事儿,中年时期的他,竟然还没少做吗? 天塌了。 谢谌有一种自己‘脏’了的感觉。 这种‘脏’,来源于他一代忠臣,竟然对妖后有着不清白的心思! 他真的生气了。 甚至于在梦里都被自己气笑了。 而沈徽妍恍惚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是正躺在谢谌的怀里睡的。 沈徽妍瞬间清醒,怎么回事?! 她怎么这么大意,宿敌在侧,竟然睡得这么沉。 顺着自己的视线,她看到了谢谌搂在她肩膀处的手!!! 再抬眼,恰好看到谢谌竟然笑了,显然是做什么美梦了。 而能入谢谌的梦、且还能让他笑得这么高兴的,恐怕也只有身在江南的花玲珑了。 所以,谢谌是将她当做花玲珑了吗? 沈徽妍的脾气登时上来了。 她推开谢谌的胸膛,抬起腿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 这一脚,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该有的力道,但足以让本就睡在床边的谢谌滚到床下了。 “咚”的一声。 不仅将谢谌惊醒了,也将守在门口的夜影惊醒了。 “主子?” 谢谌倒地后立刻爬起来坐着,眼眸瞬间恢复清醒。 抬眼看到床上满脸木讷的沈徽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罪魁祸首定是她了。 他朝着门口处道,“没事,枕头掉地了。” 枕头,掉地上了,有这么大的动静? 夜影怀疑,自己是不是睡迷糊了。 “对......对不起。” 沈徽妍仓皇下床,想把谢谌扶起来。 可不知怎么的,竟然踩到了枕头,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压到他身上了。 谢谌一声闷哼声,下意识抬手揽住她的腰身,两人顺势倒在了地上。 守在门口的夜影豁然起身。 这一次,他绝对没有听错,主子一定出事了! 他毫不犹豫推开门,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清了眼前的场面。 只见他家主子正躺在地上,把小王妃紧紧搂住...... 一旁,是散落在地的被子和枕头。 嗯,这回他看清楚了,枕头真的掉地上了。 夜影瞪大眼睛,难以接受一向矜贵自持的主子,竟然还有如此狂野的一面...... “还不滚出去!” “是!” 夜影麻利儿转身出去,还不忘贴心把门关上。 沈徽妍咬着牙,有些后悔了。 原本是想着,狠狠压一下谢谌,好浅浅出一出梦里所生的气。 没想到力道没有控制好,竟然伤到腰了。 她一手扶腰,一手撑在谢谌的胸膛上,慢慢地坐了起来,疼的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 而依然躺在地上的谢谌,一抬眼就是沈徽妍跨坐在自己腰上的‘危险’动作。 这简直,成何体统! 他面色涨红,“你,你先起来。” 沈徽妍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现在的动作,实在太过尴尬。 她慌忙起身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谢谌则是就势坐在原地,单手撑在身后,面上还挂着一抹可疑的笑意。 沈徽妍承认,方才她是故意的。 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谢谌的,哪知会变成这样...... “夫人,可玩够了?” 第42章 小妾争宠的把戏 沈徽妍水眸瞪大,就算没有点灯,此刻也将谢谌面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所以在笑话她! 岂有此理! 见她小脸涨红了,却不曾说出一句话,谢谌便知,自己可能玩脱了。 就算她是故意的,现在当着她的面揭穿,一会儿哭了,他还得哄...... 想到这里,谢谌默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将枕头和被子捡起来,一一把上面的灰尘抖干净。 “好了,不逗你了。” 他坐在床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柔声道:“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多半就是她不习惯身边有人躺着,这才下意识地给了他一脚而已。 他还能真的跟她计较不成。 可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沈徽妍转身过来睡觉。 谢谌心里暗道,坏了,该不会又哭了吧? 想到这里,谢谌起身来到她身侧,试探性地拉过她的手臂:“好了,我方才也是......” “砰!” 门口的夜影才刚要眯上眼睛,又被这一声闷响吵醒了。 他下意识就想张口问的,可瞬间脑子又恢复了清醒。 问什么问?坏了主子的好事,他就有‘好果子’吃了。 于是继续闭目养神了。 房间内,谢谌倒在地上,露出了他人生当中第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沈徽妍,居然会过肩摔? 此刻,这姑娘正拍了拍手,面上满是得意道:“这下,小王爷玩够了吗?” 说着,她自顾自地往床里面爬进去,还故意道:“玩够了就睡觉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呢!” 忍忍忍! 她都已经忍了一辈子了,这一世好不容易熬到元恪倒台了,她得一点点释放自己憋屈的情绪,否则敌人还没死呢,她先被憋死了! 今天这些,就当是给谢谌的开胃菜了! 看着沈徽妍方才得意又明媚的笑容,谢谌竟一点都不觉得身上痛,反而隐隐有种他也说不上来的兴奋。 他的笑,自胸腔内震动而出,如清风、如朗月,听得沈徽妍浑身不得劲。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谢谌一眼,见他依旧盘腿坐在地上,只顾着傻乐,不禁怀疑: 该不会,摔傻了吧? 夜,还在继续。 可是经过这么一出后,两人都没了睡意。 谢谌的脑子里回忆着方才梦中所看到的一切,暗道他这后来的梦境,怎么越发离谱了。 他怎么可能会暗戳戳地对沈徽妍那个妖后百般讨好?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侧过脑袋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姑娘。 两相对比,若是现在的沈徽妍,他倒是有耐心哄一哄。 当了妖后危害四方的沈徽妍,除非他脑子坏了,否则怎么会那般对她好,还不敢让她知道? 这哪儿是他宁阳王该有的样子,这分明就是后院小妾争宠的把戏。 所以,这个梦只有两种解释: 要么,这个梦根本就是假的。 要么,梦里那个人绝对不是他! 好在,天亮的很快。 一夜的荒唐,就这么过去了。 沈徽妍拉开房门时,恰好看到赵德全一家收拾整齐,准备下楼了。 “小王妃,早啊!” 重新找回儿子的赵夫人,整个人容光焕发,好像得到了新生。 连赵德全这个素日里总皱着个眉头的老头子,脸上都挂了笑。 再看赵明翰...... 沈徽妍正在揉腰的手忽然顿住了。 赵明翰的视线先是落在她的脸上,然后又落在她正在揉的腰上...... 她从赵明翰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她所不能理解的情绪。 等她再仔细一看,赵明翰却已经垂下脑袋,安静地跟在赵德全夫妇身后下了楼。 “夫人在看什么?” 谢谌在她身后出现,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正在下楼的赵德全一家。 “没什么,”沈徽妍继续揉腰,“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走吧。” 她的腰,好像真的扭到了。 回去可得让红缨给她上点药酒,好好揉揉。 一路上,谢谌见她再度坐立难安,心中略带愧疚。 “伤到腰了?” “嗯。” ‘要不要帮你揉揉’这句话,都已经到了喉咙处了,谢谌愣是张不开嘴。 实在有讨好她的嫌疑,就好像梦中的中年谢谌一样。 于是变成了:“要不要让穿云进来给你揉揉?” 沈徽妍摇摇头:“算了,回去再说吧。” 入了京城城门后,在一处叉路口处,赵德全亲自下马车过来了。 “小王爷,小王妃,此次寻回犬子,多亏二位相助!” “二位大恩大德,下官定铭记于心。将来若是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下官愿意效劳。” 时至今日,赵德全都在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相信了沈徽妍,选择和她做了那个交易。 如今,找回儿子,他的人生算是圆满了。 往后人生,他定尽全力报答沈徽妍的恩情。 至于他方才话中对谢谌表示的谢意,不过就是顺带的。 “赵大人言重了,快些回去吧!” 沈徽妍和谢谌撩开车帘子,她浅笑道:“当初说好的,等您老找到贵公子后,可要记得请我喝酒的!” 本是沈徽妍的一句玩笑话,但在场的几人都入了心。 赵德全短暂的愣怔后,爽朗地大笑起来:“寒舍随时恭候小王妃和小王爷大驾光临!” 看着赵德全回到马车的背影,谢谌落在沈徽妍身上的视线,越发探究了。 “夫人什么时候,竟然和赵大人约好吃酒了?” 他可记得,新婚夜时,沈徽妍曾说过她不会喝酒的。 沈徽妍随手放下帘子,眉眼含笑:“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小王爷怎么还当真了?” 事实是,当真的人,不只谢谌一个。 还有赵家马车上的赵明翰。 一路都没说过话的赵明翰,在这个时候忽然张口问道:“小王妃会来府里做客?” 赵德全夫妇相互对视一眼,心中的欢喜溢于言表。 “是,”赵德全高兴道,“这次能顺利找到你,是小王妃辛苦许久的结果,我们该感谢的。” 如陛下所言那般,沈徽妍果然是福星转世啊! 她说祈雨会成功,果然下了大雨。 她说能帮他找到儿子,果真就找到了。 现下,这一路都不说话的儿子,竟然因为沈徽妍而愿意张口说话,叫赵德全夫妇怎么能不对沈徽妍感恩戴德? 赵明翰点头,盯着身上的锦绣华服道:“确定好是哪日,记得告诉我一下。” 赵夫人不住地流眼泪:“好孩子,放心吧,到时候娘一定带着你亲自再向小王妃道谢。” 赵明翰不再说话了,敛下的眼眸中,是一种不能让所有人窥见的阴暗。 但对于他来说,却是唯一的光明存在。 回到宁阳王府后,沈徽妍和谢谌还没来得及坐下休息,就被红缨告知,长公主已经在望月轩等候多时了。 沈徽妍下意识看向谢谌,才发现他正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她看。 看来,长公主是突然来的,并没有通知任何人。 沈徽妍和谢谌只能往后院去。 还没等进门,两人差点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幕震惊到了。 只见长公主坐在院门口,正指挥着下人往外面搬东西。 院门口处,已经堆了一堆的物品。 搬的倒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而是...... 多余出来的被辱、枕头、罗汉床,还有谢谌书房里的矮榻! 很难看不出来,长公主这是知道了他们两个还没圆房的事实。 沈徽妍垂下眼眸,双手摆弄着手里的帕子,闭嘴不说话了。 主要这搬出去的都是谢谌睡觉要用的东西,又不搬她的。 下一刻,就见谢谌皱着眉头来到长公主身侧。 他皱着眉心,“母亲,您这又是做什么?” 长公主摇着团扇:“哦,没什么。” “前些日子,本宫听说城南的慈幼局中生活用品一律紧缺。本宫便想着,将你宁阳王府里用不上的物件都拿去给那些孩子用。” “反正摆着也是摆着。” 说着,她还一本正经道:“当然了,本宫的长公主府里,也是捐出了许多的。” 长公主话音才落下,下人群中有人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又很快闭嘴收敛了。 谢谌闭了闭眼,真是觉得自己的面子和里子,都在沈徽妍的面前丢尽了。 “看你这表情,你该不会小气到连这点东西都不愿意出吧?” 长公主停下扇扇子的动作,抬眸盯着身侧的儿子看。 她的眼神,大有一种:只要谢谌说个‘不’字,她就当场闹给她看。 谢谌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母亲做主就是。” 闻言,长公主这才满意地起身,指挥着下人们: “把这些,都搬出去装上马车,以你们小王妃的名义,送到慈幼局去。” 来到沈徽妍身侧,长公主用团扇遮住两人的脸,阻挡了谢谌的视线,压低声音道: “徽妍啊,娘说过,一定会帮你的!” “你也得给娘争一口气,明白吗?” 争什么气? 沈徽妍狐疑地看向长公主:“娘,您要做什么?” 长公主狡黠一笑,放下团扇对着自己的几个得力嬷嬷道:“小王爷和小王妃舟车劳顿,还不快把人扶进去休息?” “是!” 于是,沈徽妍和谢谌就这么被簇拥着进了房间。 紧接着,房门外‘咔嚓’一声。 显然是被落了锁。 第43章 床上床下,坦诚相见 门外,是长公主夸张的声音: “哎呦,你们都怎么办事的?本宫让你们锁的是库房门,你们怎么把这屋的门给锁上了?” 说着,她朝着房门故意嚷道:“谌儿、徽妍,你们别着急,本宫这就去给你们找个开锁匠去哈!” 随后又冲着围观下人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宫找个开锁匠过来?” “耽误了本宫的大事,本宫饶不了你们!” “是,奴婢|奴才这就去!” 整个望月轩内,不相干的下人们都离开了,只剩下沈徽妍的四个侍女,以及谢谌的四个护卫。 八个人面面相视,明明谁都有能力去把那把锁轻松开了,但谁都没有动弹一下。 长公主又是一声吼:“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 大概是见自己使唤不动这八个人,她只能屈尊降贵地走过来,‘压低’声音道: “本宫想抱孙子了,难道你们不想这府里添一个小郡主或者小世子吗?” 几人再次相互碰了视线,好像有点心动了。 倒是夜影,摸了摸鼻子嘟囔着:“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长公主满脸不悦:“你这话什么意思?” 夜影左顾右看,确定边上再没有其他更多的人后,才小声道: “其实,咱们小王爷手段多得很,昨夜在威县......” 长公主搓了搓手,略显激动:“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本宫?” “属下不敢。” ...... 微微敞开的窗户后面,沈徽妍和谢谌一言难尽地看着院中那围在一起的九个人。 “小王爷,你的侍卫好像把你卖了......” 望着一起走出院子的九个人,谢谌似笑非笑道: “夫人的侍女,也很有意思。” 沈徽妍:你懂什么?没有她的允许,红缨她们几个怎么可能走? 谢谌:夜影他们能离开,本就是他的授意。 人都走光了,整个院子彻底清净了下来。 左右都在府里,锁上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紧,沈徽妍也就懒得再挣扎了。 她的腰已经经不起再折腾,此刻躺在床上只想缓缓。 谢谌倒是也想躺在自己的罗汉床上,但一回眸看到空荡荡的角落才想起,那张床现在正在被运往城南的慈幼院的途中。 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无奈笑着去将房内的油灯一一点亮。 闲暇之余,他随口问道:“夫人昨夜的那一招,也是从前学的吗?” 沈徽妍盯着床顶看,身心俱疲。 试探来试探去,她是真的累了。 水眸一转,她计上心来。 “小王爷想知道吗?” 沈徽妍重新坐起来,眼神和窗外的霞光一样耀眼:“拿你的答案来换吧!” 谢谌来了兴趣,点亮最后一盏油灯后,来到她面前。 “你想要什么答案?” 沈徽妍目光灼灼:“一人一个问题,换取对方的一个答案,如此往复。” 她下巴微微扬起:“小王爷敢不敢玩?” 把各自想知道的,全部问清楚,省得将来还要试探来试探去,影响她拔刀的速度。 谢谌眯起眼眸,看着眼前的女子,总有一种他从未认识过真正的她的感觉。 比如,她和元嘉之间那奇奇怪怪的感情。 比如,她虽然是为阻挠司竹雪和元恪在一起,却也真真切切救了司竹雪的家人。 比如,她愿意跋山涉水,就只为帮赵德全找到儿子。 比如,她看似柔弱,原来还会过肩摔...... 诸如此类,似有很多的秘密等着他去挖掘。 谢谌眉眼染着笑意,从边上扯过桌布铺好,就这么盘腿坐在地上。 沈徽妍见他如此,便知道他要来真的了,不免也兴奋地盘腿而坐。 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 两人四目相对,虽然还没有开始,但隐隐的却有种硝烟四起的意思。 “既然这个游戏是我先提出来的,我就吃点亏,先回答小王爷的问题吧。” 沈徽妍正色道:“昨晚那一招,是多年前我从兄长那里学来的。” 随后,是她的问题:“小王爷,你从前是不是一直都在扶持三皇子?” 这个问题,她原先问过,可总觉得谢谌的回答很模糊。 她想透过这个问题,看清楚谢谌的态度。 谢谌面色一派云淡风轻,似乎一点不觉得沈徽妍的问题过界了。 “我从未扶持过三皇子。” 因为他的问题,比沈徽妍更加过界。 “你是不是曾想过,嫁给元恪,谋那高位。” 沈徽妍眉梢挑起,面色坦然:“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三皇子。” 原来,他竟一直怀疑她想要皇后之位,难怪那么顺利就答应和她成亲。 可是,为什么呢? “你怕我嫁给元恪?为什么?” 谢谌垂眸轻笑出声:“夫人,这是两个问题。” 沈徽妍瘪瘪嘴,“那你随便挑一个回答吧。” 闻言,谢谌似乎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后,才郑重道:“不是怕,而是不能看着你误入歧途。” “可我都嫁做人妇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谢谌温声笑道:“夫人,现在该我问了。” 沈徽妍一愣,随即才道:“好,你问吧!” 谢谌重新抬起眼眸之际,盯着沈徽妍时的眼神,似要将她看穿。 “你和元嘉,身边是不是有一个江湖高手?” 嘶! 沈徽妍不得不重新审视谢谌了。 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是。” 元嘉身边,是有她这么一个高手,她不算说谎。 “我还是上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担心我嫁给元恪误入歧途?” 谢谌眸色深深:“我不是担心你嫁给他,而是担心元恪图谋不轨。”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不过,现在不担心了。” 沈徽妍一愣,差点没笑出声来。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你有没有图谋过后位?” “从未。” 前世一辈子累到死,这一辈子她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去图谋这个身份? “小王爷,你喜欢花玲珑姑娘吗?” 本着他膈应她,她得双倍奉还的道理,沈徽妍幸灾乐祸地看着谢谌。 想着他一会儿会愤怒、不甘、无奈,最后只能认命的表情,她就很期待。 可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她想象中的场面。 看到的反而是谢谌一本正经地解释着:“花姑娘聪慧果敢,自有她的姻缘在,只是她的姻缘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沈徽妍微微皱眉。 只要是没有直面回答,在她的眼里一律都是不敢面对而已。 所以这一局,她多少有些看不起谢谌。 敢爱不敢说,活该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沈徽妍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谢谌的问题,忍不住催促着: “小王爷,该你问问题了。” 哪知,谢谌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子,声线清朗:“我没有问题想问的了。” 沈徽妍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小声道:“可我还有许多问题没问呢。” 谢谌来到窗户边上,回眸看着那张五官几乎都要皱到一起的脸蛋。 其实,他只是想印证一下,她究竟是不是会成为梦中妖后,仅此而已。 现在,答案得到了,他没什么想再问的了。 以后,他也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防着她了。 不是他太过容易相信她,而是她今夜的眼神分外纯澈,不曾有半点算计在其中。 若是今夜的他真被她骗了,那就只能说明他活该。 届时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受着就是了。 至于现在,她只要好好地做她的小王妃就好。 其他的,随她高兴吧。 只要她不祸国殃民,左不过就是来祸祸他一个人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下次吧,”谢谌想了想,随后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着她,“等下次,我攒点问题,再来回答你的问题。” “还有......” “还有什么?” 沈徽妍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今夜的谢谌笑得有些奇怪,话也多得很。 “还有,你以后可以只做沈徽妍,至少在我的面前,不需要小心翼翼。” “如同新婚那夜我所说的那样,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王府里的女主人。” 说完这些话后,谢谌飞身从窗户离开了。 沈徽妍依旧坐在床上,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可心里却是明白,谢谌对她,总算不会如从前那样,总是对她处处试探了。 终于能让谢谌这只狐狸放下他的警惕心了。 一想到以后她可以一路顺利地拔出谢谌的所有爪牙,还朝堂一片净土,沈徽妍的心情就好上了许多。 啊,真好啊! 沈徽妍仰面躺在床上,正想好好睡上一觉,没想到窗户那里又有了动静。 她猛地爬起来,一不小心又牵动了腰部的伤。 等看清来人后,她才捂着腰疼得‘嘶’出声来。 谢谌站在窗边,面容有些不太自然。 “抱歉,我没想到,母亲将自己的影卫都带过来了......” 沈徽妍左右看了看,原本好好的房间内,现在能坐人的就只剩下一张床,一张圆桌,以及两个绣凳。 连那张屏风,都被搬走了。 这怎么办? 总不能晚上又睡一起吧? 像是能看穿沈徽妍心中所想,谢谌来到床边,态度极好地和她商量着: “这次,中间放个枕头吧!” 他这什么意思? 沈徽妍瞪圆了水眸,难不成还担心被她占便宜了不成? 第44章 她对他,应该是真的吧? 谢谌垂眸看向她扶着腰的手,垂眸道: “我帮你吧。” 沈徽妍目带警惕地侧身往里缩了一些位置,“不用不用......” 可就这么一个动作,便能牵扯到扭伤之处。 谢谌轻笑出声:“你的腰扭伤有一日了,再不处理,落下病根后可不止今日这么疼”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他又道:“我隔着衣服帮你化开淤血处,明日你再让下人给你上药。” 沈徽妍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于是勉勉强强点了头。 月色撩人,烛火摇曳。 幔帐之内,沈徽妍背对着谢谌,将腰间位置留出来。 谢谌一只手置在膝上,只用另一只手运上内力,轻轻覆盖在她腰间扭伤之处。 温热的内力徐徐灌入,腰间的疼痛和酸软感,不多一会儿就得到了缓解。 这一次,谢谌选择闭上眼睛,将所有注意力都落在手掌的内力上,不做他想,也不看任何一物。 约莫一刻钟后,谢谌才收回手。 沈徽妍稍微活动一下,明显感觉到好很多了。 她转过身子,正要道谢,猝不及防地,和抬眸的他四目相对。 两人的脑海中,几乎同时想起了昨夜的那个吻...... 以及,抱在一起睡觉的场面...... 真是要命了。 沈徽妍很想挪开自己的眼睛,却发现,今晚的谢谌大概是还没有染上奸臣的气息,清润的气质真的很勾人。 而谢谌则是控制不住地眼神下滑,一路从她的眼睛、鼻子,再到红唇。 桌上的烛火‘啪’的一声响。 两人这才将各自的理智拉了回来。 沈徽妍收回视线,伸手用食指挠了挠脖子,抬头看帐顶,就是不看眼前人。 谢谌本也有些许的失态,甚至于体内隐隐多了一股难以压制的燥热感。 可是在看到沈徽妍四处张望的样子,唇角越发往上扬了。 他若无其事地将枕头横亘在两人中间,还故意拍了拍枕头,发出一点声响。 “快睡吧,明日我得早朝,母亲定会撤走影卫。” 见他从容躺下,一躺下就闭上眼睛,整个人淡定到没边了,沈徽妍就暗暗恼恨自己怎么能在气势上差他半截? 于是,也心安理得地躺下了。 闭上眼睛,沈徽妍开始做总结。 通过今晚的相互坦白,谢谌对她的怀疑应该减轻不少。 只要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心谨慎一些,再适时演一演对他的‘深情’和‘依赖’,不怕他不相信她,也不怕自己得不到独处的空间。 若即若离的距离,才是最好的! 最好方便她办大事。 想着这些,沈徽妍逐渐陷入梦境,呼吸变得均匀且绵长。 一旁的谢谌却在黑暗之中睁开了眼睛。 他扭头看向身侧的人,回想她方才难为情的样子,实在好笑又可爱。 自她入王府开始,很多时候她都是在演。 扮无辜,演柔弱,还装作对他满腔深情...... 如今看来,她对他......或许、有那么一些,是真的吧? 谢谌将脑袋重新摆正,缓缓闭上眼睛。 只是她想要的,他恐怕给不了。 能给的,只有宁阳王府小王妃的身份。 想了想,他拧着眉头:至多,再配合她一下,不至于让她太过难堪。 睡到半夜,谢谌听着身边的动静,悄然睁开眼睛。 原本横在两人中间的枕头,不知何时已经被踢到床尾去了。 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已经变得危险许多。 饶是这样,睡梦中的沈徽妍都没能安静下来。 她似乎陷入梦魇之中,明明睡得深沉,却不时翻来覆去,总好像缺了点什么。 想起昨夜,谢谌心下微动,在沈徽妍再度翻身面朝他的时候,他试着将自己的胳膊往她手边送了送。 下一瞬,沈徽妍便将他的整条胳膊都抱在怀里,贴着心口处...... 谢谌咽了咽口水,深呼吸后,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哪知下一瞬,这姑娘越发靠近,甚至将一只脚搭在他的腿上。 柔软的触感,和无处不在的馨香,逼得他节节败退。 谢谌狠狠闭了闭眼,一次又一次地用内力强行将体内逐渐升起来的燥热感降下去。 这一夜,他一直保持着平躺,全程都没有动过,憋得实在辛苦。 垂眸看到她靠在他肩膀上的睡颜,他唇角扬起弧度,几乎是睁着眼睛等天亮。 在窗外亮起光线的第一瞬间,再悄悄地将胳膊抽出来,把她的腿放回去,把枕头塞回两人的中间...... 沈徽妍醒来,第一时间检查看了一眼枕头。 看着它还安然无恙地躺在两人中间,她才放下心来。 这些时日,不知为何总频繁梦魇。 以往她梦魇时,总要抱个枕头才能安眠。 昨夜,枕头总共就三个,根本不够用。 还好,一夜安稳。 见谢谌竟还在睡觉,她皱着眉头把人摇醒。 “小王爷,你不是要上朝吗?” 谢谌睡眼惺忪,眼下乌青一片,显然没有睡好。 沈徽妍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你再不去上朝,该迟了。” 她抬手指向窗外,只想着把人赶走。 谢谌下意识伸手揉着自己昨夜没敢动的那只胳膊,顺着她的意思起了身。 可是,等他伸手拉门时才发现,门上的锁,还在! 门外,是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小王爷、小王妃醒了吗?” 谢谌快要失去耐心了:“嬷嬷,快开门,本王得去上朝。” 门口的嬷嬷掩唇笑道:“殿下说了,昨日你们舟车劳顿,今日便好好歇息吧!殿下已经给您向陛下告假了。” 说完这些,也不管谢谌是什么反应,门口的嬷嬷直接就走了。 谢谌动作僵硬地转过脑袋,和坐在床上满脸麻木的沈徽妍尴尬对视。 沈徽妍小声道:“照这意思,我们若是不生个孩子出来,长公主殿下是不是要一直关着咱们?” 谢谌顿时一噎。 虽说这个说法很荒唐,但很符合自家母亲的作风。 “小王爷,”沈徽妍不死心,“你不是武功高强吗?怎么连几个影卫都打不过?” “那些影卫,”谢谌顿了顿道,“不能打......” “为何?” 谢谌来到窗户前,目眺远方:“母亲的影卫,是我父王生前亲自训练、并留给她的。不为别的,只为护她周全。” 啊,原来是这样。 触了人家的伤心事,沈徽妍的心里多少是有些虚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谢谌语气轻松,“都过去的事了。” “不过,来硬的不行,未必没有其他办法。” 说到这里,沈徽妍一抬头,就看到谢谌侧颜所挂着的笑容。 这笑容,带着一道浅浅的算计,像极了前世的他...... 沈徽妍收回视线:“什么办法?” 她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怕会让自己想起前世被他各种阻挠、为难的样子,就会恨不得扑过去踹他几脚。 “夫人不必着急,再等等......” 闻言,沈徽妍索性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头发。 期间,她想起了一件事儿:“那个江浩,小王爷送哪儿去了?” “江浩欺辱赵明翰一事,赵德全为了顾及其子的名声,应该不会闹得太大。” 谢谌只当她在为赵德全一家子鸣不平,“为保赵公子名声,我和赵德全商量好,先把人送回江家,日后再慢慢图谋此事。” 沈徽妍一听这话,梳理着长发的动作有瞬间的停顿,但很快又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都说恶有恶报,也不知江浩的报应,何时到。” 心里想的却是,把江浩送回江家去,说不定就是谢谌故意而为之的。 不过就是为了卖江之境一个面子,好让他这个户部尚书更好地为他卖命罢了。 不过没关系,她既然开了此局,就没有半道让人下桌的道理。 两人一直等到快中午时刻,终于等来了陛下的口谕。 文帝,想见沈徽妍。 沈徽妍看向谢谌,见他嘴角带笑,便猜到这就是他所谓的出去的办法。 看他熟练的样子,想来这几年来也没少被长公主折腾。 为了让长公主的心疾不再发作,谢谌身为人子,也算是另类尽孝了。 沈徽妍好奇:“陛下为何要见我?” 谢谌眸色深深地看着她:“夫人进宫就知道了。” 房间的锁终于被打开了。 沈徽妍和谢谌各自收拾后,才出门准备坐马车准备进宫。 “长公主呢?” 临出发前,谢谌看了一眼身后的夜凡。 夜凡面色有些复杂:“长公主殿下说......” 谢谌不耐道:“说什么?” 想着主子迟早都得知道,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夜凡就没太压着声音: “长公主殿下说,她回长公主府去等好消息了!” 走在前面、正扶着玄灵的手准备上马车的沈徽妍一个踉跄,差点踩空了摔下来。 谢谌心头一颤,正要飞身过去,却见玄灵已经把人稳稳扶住了。 谢谌回眸看了一眼夜凡,冷声道:“换夜云来。” 夜凡不明所以:“那属下呢?” “你去找夜影,”谢谌阔步往前,“和他一起受罚。” 第45章 以牙还牙 沈徽妍进了养心殿才发现,里面不只文帝一人。 还没等二人行礼,文帝就乐呵呵地给两人赐了坐。 反观一旁站着的几个大臣,这画面多少有些违和感。 “小九啊!”文帝现在一提及沈徽妍,那张脸上几乎容光焕发。 “朕听赵爱卿说过了,因为有你相助,他苦寻了十几年的孩子,于前日终于找到了。” 沈徽妍赶忙垂眸表谦虚:“都是举手之劳,能帮赵大人一家团聚出点力,臣妇也很高兴。” 赵德全抬手朝着文帝行礼:“陛下,小王妃为帮老臣找到犬子,几番费力,多次书信找人帮忙。” “后,小王妃和小王爷在老臣夫妇的邀请下,欣然同意一起去了威县,这才顺利找到犬子。” “没有小王妃相助,哪儿有老臣今日的阖家团圆?” 文帝对赵德全为沈徽妍说话很是满意,鲜少在众人面前露出喜怒的他,今日难得笑容满面。 他身为帝王,处在高位,最想看到的,不就是眼前这种相互友爱、帮助,造就各种和和美美的结局吗? 而非那些尔虞我诈,为了点权势地位,连人都不做了的事情。 “这么说来,小九不仅是朕的福星,还是赵爱卿一家的福星啊!” 文帝抬手指着赵德全,玩笑道:“此番,你可得好好谢谢小九才是!” 赵德全赶紧行礼:“陛下说得是,老臣定会亲自登门向小王妃道谢的。” 为了在大臣们面前体现他对沈徽妍的看重,文帝不仅唤她的小名,还将‘福星’一事重提,让所有人都看清楚,福星郡主可不是他随意赐下的,而是他慎重考虑后给的封号。 如今的沈家有沈徽妍这个大齐的福星在,谁也不能动弹半分。 沈徽妍当然明白,文帝不仅是真的把她当做福星,更是想以此来护住沈家。 她的心里尤为感激,更加庆幸这一世能提前找到顾西辞,延续了文帝的寿命...... 沈徽妍垂眸,语气谦逊:“都是陛下抬爱,小九并未做什么。” 大臣们个个混迹朝堂,脑壳一转就知道此刻讨好沈徽妍,就是在讨好陛下。 试问,当今有几个人能被陛下叫小名的?又有谁是能给陛下当福星的? 想来,沈家起复之日,近在眼前了。 于是,一个个的,好话都跟不要钱似的往沈徽妍身上堆: “还是陛下慧眼如炬,当初让小王妃做祈雨圣女,实在是明智之举啊!” “‘福星’二字,小王妃实至名归啊!” “陛下,老臣看,小王妃这通身的气度,倒是和沈老将军相差无几!” “还是小王爷有福气啊,早早将小王妃娶到王府里。老臣前些日子偶遇到长公主殿下,见殿下气色甚好,可见是小王妃这个福星起作用了。” “如此说来,微臣都想请小王妃去寒舍坐坐了,也沾沾小王妃的福气。” “老臣明日就让内子下帖子,请小王妃去寒舍小坐。” ...... 几个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沈徽妍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沈徽妍本人真是越听越头大,好话过了头,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哪知,文帝竟然也跟着众人起哄:“各位爱卿都别和朕抢。” 他慈爱地看向一脸懵的沈徽妍,“小九,日后你得空,可要时常来养心殿坐坐,让朕沾沾你的好运气。” 谢谌看不下去了:“陛下、诸位大人,你们这般抬爱小九,一会儿该吓着她了。” “也是,”文帝很认真地沉思了一下后,又道,“你们无事,就都退下吧!” 要沾福气,自然是他这个皇帝先来沾了。 这些老东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沈徽妍的福星体质,他早就发现了。 当初如果不是沈徽妍带着顾西辞出现,他这把老骨头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和大家说话。 这么一想,文帝看向沈徽妍的眼神更加慈爱了。 甚至于,他第一次忽略了自己最喜欢的这个亲外甥的存在。 大臣们见陛下今日心情实在好,又配合着恭维一番后,才一个个地离开了养心殿。 众人都在思量着,要如何和沈家保持好关系,才能既得利益又不被陛下厌恶。 而留在原地的赵德全却收起了方才的笑容,满脸愁容。 “陛下!” 他扑通一下跪下去,将脑袋扣在地上:“请陛下为老臣做主、为犬子做主啊!” 江浩欺辱赵明翰一事,文帝一早就从赵德全的口中知道了。 “老臣知道,坏了陛下的好心情,是老臣罪该万死,可老臣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文帝这才叹息道:“赵爱卿,你先起来。” 紧接着,他终于看向谢谌道:“在江浩一事上,你们处理得很好。” “只是江之境那个老东西大概是没有体会到你们的良苦用心,到现在为止,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并未带着江浩登门道歉。” “谢谌,此事你怎么看?” 谢谌这才起身:“小子认为,赵大人想为子讨公道之心,可以理解。” “只是此事不宜闹得太大,否则会影响到赵公子将来的名声,因此得不偿失。” 闻言,赵德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若不是为赵明翰的名声着想,他今日就可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逼江之境给一个说法。 “依你的意思,这件事情就只能这么算了?” 谢谌拱手道:“事情自然不能就......” “这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可他的话根本就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沈徽妍嘟囔声打断了。 见大家都在看她,她索性鼓足勇气,朝着文帝跪下去。 文帝皱眉道:“小九,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就说,以后在朕的面前,你都不需要行这么大的礼。” 说着,他还催促谢谌道:“愣着做什么?快把她扶起来啊!” 谢谌讶异于文帝对沈徽妍的态度竟然如此亲近,手上的动作也是半点没有迟疑。 于是在谢谌的扶持下,沈徽妍只能起来。 文帝见她起身,才问道:“小九,你方才想说什么?” 沈徽妍扭头看向谢谌,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看看自己是否能说话。 文帝一看,轻咳道:“你不必看他,在朕的面前,你想说什么说什么。” 有了文帝这句话,沈徽妍再也没有了顾忌。 “陛下,小王爷方才所言的,很有道理。” “江浩欺负赵公子一事,的确不能摆在明面上来惩罚,小九估摸着,江大人就是摸准了赵大人的爱子之心,才堂而皇之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想让赵家咽下这个哑巴亏。” 对于沈徽妍条理清晰的分析,文帝听得甚是满意。 “小九可是有办法?” 赵德全几乎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沈徽妍的身上,甚至连他自己都是没有发现,他对沈徽妍这个年轻的姑娘,有着无条件的信任。 唯有谢谌眼底是担心的,怕她说多了,难免会错。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声望,凭借今日这‘福星郡主’的身份,几乎可以护卫沈家老小不成问题了。 若是行查他错,岂非前功尽弃? 可是沈徽妍此刻只想让江之境这个老东西先付出一些代价,也好为埋骨战场上的沈家英烈和十万忠魂出口恶气。 “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正经的办法,无非就是换个方式来让江家为此事付出代价而已。” 沈徽妍水眸亮晶晶的:“此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解决,那我们换到背地里解决,不就行了?” 赵德全燃起一丝希望:“小王妃,你有办法让江之境认下此事?” “为何要等他认?” 她一本正经道:“以牙还牙,赵公子受到什么伤害,我们还给江家小公子就是了,又不占他便宜。” 说完后,她又笑眯眯地看向文帝:“当然,这件事情,还得陛下首肯。” 文帝真是被她的‘奇思妙想’差点气笑了。 公然在他这个皇帝面前商量着怎么霍霍大臣之子,还让他首肯? 文帝轻咳一声,假装忙着看折子:“此事,朕一无所知。” 一听这话,赵德全整个人都愣住了。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沈徽妍催促着他:“赵大人,还不赶紧谢恩啊!” 赵德全这才恍然大悟:“老臣,叩谢陛下!” “只是,便宜了江之境了。” 沈徽妍面上显露无奈之意:“此事上,江之境为了护着自己的儿子,竟然视国法于无物,实在可恨。” 像是她随口嘟囔的话语,却入了文帝的心。 是了,当朝大臣以权谋私,还用权利镇压品级低的朝臣,这种风气,实在不可取。 想到这里,文帝转而看向谢谌道:“你也别闲着,去给朕找找......” 话说一半,他又顿住,转而换了口风:“算了,此事你别沾手了,朕另有安排。” 至于安排什么,在场的几人心知肚明。 约莫就是文帝看不惯江之境的作风,所以准备查查这个老东西了。 只要文帝愿意开始查,沈徽妍就能保证让他查出点东西来。 几人在临出门前,沈徽妍又被文帝叫住了: “小九啊,”他的语气不像君主,更像是一个长辈,“有空多进宫,陪朕说说话。” 沈徽妍温声应‘是’后,才跟着谢谌一起离开了养心殿。 文帝看着那扇重新被关上的门,摇头笑了笑。 倒是个挺有意思的小丫头。 只可惜她生在这样的朝代,否则定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第46章 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多谢小王妃,多谢小王爷!” 远离养心殿后,赵德全撩袍就要给两人跪下。 当然,他对谢谌的感谢,依旧是顺带的而已。 他心里明白,今日若是没有沈徽妍在,他的儿子受辱一事,定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结果。 虽说这样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可也足够让他们一家人狠狠出口恶气了。 谢谌抬手把人托住并扶起来,语气平和地提醒道:“赵大人不必多礼。” “徽妍的办法虽然得了陛下默许,但在此事上,赵大人切记一定要找可靠之人,不能让江家抓住任何把柄。” 赵德全一股脑地点头:“多谢小王爷,下官记住了。” 等眼前两人走出数步远后,赵德全依旧站在原地。 果不其然,又等了几步的功夫,沈徽妍便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他忽上忽下的心,登时安稳落下了。 原先,他还觉得自己堂堂钦天监监正,竟听命于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对陛下多少有些背叛、轻视之意。 现在看来,陛下对沈徽妍的话语很重视,还为此要开始查江之境,陛下对沈徽妍的喜爱根本就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所以他如今效忠沈徽妍,心里的那种愧疚,也就荡然无存了。 他那张被岁月印证过的脸上,扬起了一抹自内心而发的笑容,转身往宫门口去了。 这个好消息,他定要先告诉夫人和明翰,让他们也一起高兴高兴...... 走在御花园中的沈徽妍和谢谌,正朝着储秀宫而去。 但谢谌是外男,无法进入后宫,只能止步于此,自己再去吏部看看近来堆积的公务。 临走前,他喊住了沈徽妍。 “徽妍。” 这么喊她,好像比板板正正地称呼她为‘夫人’,感觉要好上一些? 况且,连陛下都唤她‘小九’了,他总是见外地叫‘夫人’,总归不太合适。 见沈徽妍没有表现出排斥的表情,他喊得更加顺口了。 “徽妍,我知道你古道热肠,因为赵大人和沈老将军的关系,才处处为他们一家鸣不平,可这里是皇宫,你面对的是当今的陛下。” 谢谌耐心地解释道:“你只是一个弱女子,好不容易有陛下给的这份荣耀,只要想着如何利用郡主的这重身份为沈家谋取该得的就好,朝堂上的事情,你莫要牵扯太多。” “若是被江之境知道,此事因你而起......” “可小王爷不是说,无论如何,你都会护着我护着沈家吗?” 沈徽妍俏生生地打断他的话,她的眼底满是认真和探究,倒是将满肚子话的谢谌震得不由抿了抿唇。 好似但凡他敢说一个‘不’字,她当场就能哭出来给他看。 他不得不解释道:“我的承诺,永远都作数,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卷入到关乎朝堂、关乎朝臣这些事情上了。” “小王爷,我今日做错了吗?” 沈徽妍不答,只是问。 让江之境这个老东西得到该有的报应,是她两世以来的头等大事。 她不信,和江之境走的那么近的谢谌,会不知他为人如何。 她倒要看看,谢谌如何自圆其说。 而谢谌,在听到她的这一句近乎于质问的话后,竟愣在了当场。 下意识就道:“无错。” “既然我没有做错,为何要惧怕这些躲在阴沟中搅弄风云的恶人?” 沈徽妍一步步逼近他:“小王爷是在江之境一事上有此担忧,还是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如此畏首畏尾?” 她字字落地有声:“如果是仅在江之境一事上有这样的担忧,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怕。” “我沈家世代忠烈,就算我为女儿身,也不会被这些牛鬼蛇神所吓退。” “但如果是所有的事情都会让小王爷畏首畏尾的话,那就是小王爷个人问题,我无权干涉。” 说完后,她朝着谢谌敷衍行礼,直接转身往储秀宫去了。 望着沈徽妍离开的背影,谢谌有种当头一棒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原本和他说话都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眼下竟有这么强的气势。 竟有几分像她成为妖后之后的样子。 谢谌摇摇头,只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明明只是担心她的安危而已,怎么就变成她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堪之人。 不过他也逐渐发现,或许方才那样宁折不弯、满身傲骨的样子,才是真正的将门之女、真正的沈徽妍吧。 是的,她没错。 错的,是这世道,是他。 他不该用他的思维,去禁锢她的骄傲。 谢谌垂眸浅笑,罢了,由着她去吧!他跟在后面护着就是了。 沈徽妍不知谢谌所想,一味只在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她先去储秀宫见了元嘉,又和元嘉一起去了织染局。 前几日被打砸过一遍的织染局,已经被内务府勉强修缮整理好了。 那偌大的院子里,重新挂满了各色的布料,不时有宫女来回穿梭其中整理布料。 这一次,是司竹雪先看到沈徽妍。 “小王妃!” 再度见到沈徽妍,司竹雪的眼底不在是清冷和警惕,而是满满的信任。 依稀还有些崇拜之情在里面。 “司姑娘。” 见她一切安好,面上的笑容真真切切的,沈徽妍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唯一遗憾的,便是元翊了。 这一世,司竹雪没有成为淑妃,没有为元恪生下孩子。 自然,也就没有元翊的存在了。 元翊,是她在最后两年的时光中,给了她许多希望和快乐的存在...... “小王妃,你在看什么?” 见沈徽妍一直盯着自己看,司竹雪有些不自在。 沈徽妍回过神来才发现,三人已经坐在司竹雪的房间里了。 “没什么,总觉得司姑娘像我的一个故人。” 司竹雪一愣,但深信不疑,“能成为小王妃的故人,一定是极好的人了。” “是啊,”沈徽妍忍不住感叹,“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好到,这一世因为注定不能等到他出现,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见她这么感叹,甚至眼底还有怀念之意,元嘉瞬间来了精神。 “快说,你的这个故人,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沈徽妍会回眸,轻轻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什么七八糟的。” 元嘉摸着自己的额头,瘪嘴道,“难道不是嘛!” “司姑娘。”沈徽妍看着司竹雪,没再和元嘉解释。 “你的危险已经解决了。” 她的话才刚说完,就见司竹雪起身就准备给她跪下。 沈徽妍赶紧把人扶住:“你这是做什么?” “竹雪还没感谢小王妃的大恩大德!” 司竹雪面颊泛红,“这一跪,加之竹雪托人送到小王妃手里的帕子,想来小王妃是明白竹雪之心的。” 元嘉总觉得,这话听得奇怪。 “我不需要你感谢,”待司竹雪重新坐下后,沈徽妍认真道,“我今日来,是想让你做个选择。” “什么选择?” “危机虽然解除,同时也说明这个深宫内处处都是危险。司姑娘若是想出宫,我可以为你安排和家人团聚,再给你们安排个轻省的营生。” 多少,也算是让她这一世的人生有些许的圆满。 司竹雪定定看着她:“还有一个选择是什么?” “留在宫里。” 沈徽妍的水眸回望她的眼神,“努力往上爬。” “不论你从哪个位置往上爬,都要以织染局主管为目标,甚至要以内务府主管为目标。” “一步步往上爬,直到站在你的能力之端,无人再能欺辱算计到你头上为止。” 这下,不仅司竹雪傻住了,连一旁正在喝水的元嘉都愣怔住了。 好半晌后,司竹雪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可是,织染局内,除去绣娘、司库以及一些微末位置是女子外,都是内务府派来的太监来统管的。” 元嘉附和道:“徽妍,你是不是不太了解织染局和内务府之间的关系?你让她一个小宫女去做织染局的主管,实在有些天方夜谭了。” 再看沈徽妍,依旧面色坚定。 “凡事,都要开先例,慢慢的自然就养成惯性思维。” “而我就是想让你,成为那个先例。” “你若是选择这条路,我定全力助你达成所愿。” 这样的说法,放在外头,那是要被拖去打板子的,严重的说不定还得掉脑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沈徽妍的口中说出,竟很有可信度。 好像她说了,就是一定能实现。 尤其是,沈徽妍让司竹雪往上爬,并不让她通过男人,而是让她以自身的能力一步步走上去。 这样的说法,让在场的元嘉和司竹雪都大为震撼。 沈徽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好好考虑清楚,再做打算。” 而她这样的打算,并非空穴来风。 前世的司竹雪,就展示出惊人的管理能力。 奈何她身为后宫妃嫔,她所做的一切,都没能留下她的名字。 所以在司竹雪毫不犹豫地说出:“我愿意留在宫里”时,她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如此,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离开了织染局、又将心事重重的元嘉送回储秀宫后,沈徽妍只身一人来到了太医院。 见到沈徽妍的第一时间,恰逢顾西辞升官了。 “恭喜你啊,顾副院。” 哪知顾西辞见到沈徽妍来,竟一言不发地把人带到角落去,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九姑娘,上次你问我要的关于......”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不得不把话说清楚:“关于让男人那个的药,在下向师兄讨要到了。” “给你。” 第47章 娶平妻 让男人哪个的药? 沈徽妍神情木讷,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顾西辞见此,还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只能咬牙又道: “小王妃上回不是问在下,有没有让男人重振......” “好了,”沈徽妍伸手拦住他后面的话,“我知道了!” 忽然回来的记忆,让沈徽妍的脑子忽然清醒过来。 若是真让人误会谢谌不行,谢谌不得杀了她? 捏着手里的药瓶,沈徽妍又道:“可是你不是说,你得先把脉才能对症下药吗?” 顾西辞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道:“我瞧着小王爷气色不错,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指了指沈徽妍手里的小瓶子道:“这东西是在下求了师兄许久,他才勉为其难地给了在下这么三颗的。” “你记住了,一次只能一颗,贪多会出事的。” 至于是男的出事,还是女的出事,他没有试过,不能给她确切的答案。 沈徽妍如获至宝:“这么神奇?!” “也不知给陛下用上一颗,他还能不能......” 这一次,顾西辞拼命摆手,宽大的袖子胡乱晃着,示意沈徽妍不要再继续说了。 怎么又是给陛下下药!!? 她到底是想让陛下好,还是想让陛下不好?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将这个姑奶奶的嘴巴捂住。 “小王妃,这里可是太医院。” 这要是让陛下知道,沈徽妍给他下的药是他这个刚刚爬上太医院副院的人给的,还不得活刮了他? “所以你当初说要这个药,是给......用的??” 顾西辞往养心殿的所在方向看了一眼,根本不敢张口说出来。 见沈徽妍满脸认真地点头,顾西辞真是很想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伸手就想将把小药瓶子拿回来,没想到沈徽妍直接揣进腰间袋子里,让他根本无从下手。 “早知道你要这个药是这么个用法,在下说什么都不能给你找来。” 沈徽妍一本正经道:“顾副院别怕,东窗事发那日,你我一起上断头台就是了。” 顾西辞:!!! 自从和沈徽妍认识后,他真的是被她吓了好几次了。 “开玩笑的,”沈徽妍这才说出此行的目的,“你有没有那种清毒药丸,或者可以解百毒的药之类的?” 顾西辞不理解:“谁中毒了?” “没有,有备无患而已。” 见她不像在说谎,他才道:“我今日手头没有,等两日,我派人送到你府里。” “好,那就多谢了。” 时至今日顾西辞都看不明白,眼前的女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看着沈徽妍离开的背影,他却一改方才怕死的样子,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 如果是和她一起上断头台,死,似乎也不是很可怕。 “顾大人,陛下请您过去请平安脉。” “好,这就来。” ...... 沈徽妍在太医院兜了一圈,发现顾西辞混得还算顺利,也就放心离开了。 出宫的路很长,但总有走完的时候。 一出宫门口,沈徽妍就见谢谌不知何时已经等在马车边上了。 “徽妍。” 沈徽妍站住脚步,皱着眉头看着谢谌。 御书房中,他随着文帝喊她的小名,也就罢了。 后来在御花园中,他唤她闺名,是有正事要说。 怎么如今还喊上瘾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一点都达不到不带姓氏地喊对方名字的时候。 但,一想到眼下还得继续和他演戏,这事儿自然是不能提了。 沈徽妍眉眼弯弯:“小王爷,你不是去吏部吗?” 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将在御花园中的对话记在心里似的。 谢谌伸手,想扶着她上马车:“嗯,没什么事,就来接你一起回去。” 沈徽妍眉梢扬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谌今日对她这么有耐心,是不是对她有所求? 她握住他的手,踩着凳子正要上马车,一抬眼,却见挂着‘沈’字的马车正朝着宫门口疾驰而来。 沈徽妍站直了身子,连谢谌的手往都忘记了松开。 谢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后,便任由她抓着他的手,安静地陪她等着。 “九姐姐!” 是沈书仪! 沈徽妍骤然抬脚往沈家马车方向额而去:“书仪!” 见沈书仪不顾礼仪地从马车上跳下来,甚至连给谢谌行礼都来不及,沈徽妍心里咯噔了一声,暗道不好。 “书仪,出什么事了?” 能让沈书仪这个一向稳重的姑娘亲自跑一趟,且连半刻都等不住地往宫门口赶过来找她,一定是出大事了。 沈书仪拉住沈徽妍的手,眼眶都红了:“九姐姐,快救救七姐姐!” “她快要被张正奇打死了!” 一听这话,沈徽妍浑身冰冷。 “快,现在就去张家,我们边走边说!” 等她拉着沈书仪即将上马车之际,才想到身后还站着谢谌。 “小王爷,我......” “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也就是说,沈徽妍今日要管之事,谢谌也要掺和了。 “好。” 但,眼下的局势已经容不得沈徽妍谋算更多,只能先去把沈楚华救下再说。 姐妹二人上了马车后,沈书仪便将情况大致地和沈徽妍说了一遍。 原来,是沈楚华身边的贴身侍女,冒死跑出张家,回了沈家报信。 张正奇前些日子,刚刚纳了一个青楼小妾进门,如今竟要抬那有了身孕的小妾为平妻。 沈楚华身为将门之女,怎么能受此大辱,咬牙不肯答应。 在张正奇和其母的各种威逼利诱之下,都不曾松口半分。 没想到却因此惹恼张家人,此刻正在用家法惩罚沈楚华。 “好一个张正奇!好一个张家!” 沈徽妍的心口快速起伏着,没想到她都已经改变自己的命运了,但沈楚华的命运却没有因为她的改变而有转变。 前世,沈楚华也是这样被张家人用家法惩罚,最终落下双腿残疾的毛病。可张家前世是因为想让沈楚华去沈家游说,让沈家得了兵权之后就和张家一样,效忠德妃。 沈楚华岂能答应? 张家人恼羞成怒后将她狠狠打了一顿,且把她关在张家的一个破落院子中,别说送消息出去求救了,连喝口水都办不到。 直到她无缘无故溺死在张家池塘中后,沈徽妍才知道此事。 这一世她以为,德妃失势后,张家总算是能消停一些的,没想到竟还是如此上赶着找死! “九姐姐,咱们怎么办?” 沈书仪一路从沈家赶到宁阳王府,又从王府赶到宫门口,已经花费太多时间了,生怕沈楚华有个好歹。 “张家人说,对七姐姐用家法,是因为七姐姐犯了七出之条中的无子、多言、善妒和不孝顺父母,张家人没有休了七姐姐,就已经是看在咱们沈家人的脸面上了。” 沈徽妍眸色冰冷一片:“他们张家人,也配用七出来说事?” 她都还没来得及腾出手来收拾他们,没想到张家人竟自己将脖子洗干净送到她面前了。 既然如此,那她只能提前卸了谢谌的另一个爪牙。 “别怕,七姐姐今日所受的苦,我定会让张家人双倍奉还!” “穿云!” 车辕上,穿云应声道:“小王妃。” “你速速去一趟霓裳坊。” 沈家的马车,很快就来到张府门口处。 原本如临大敌的几个守门的小厮,见到马车上下来的是两个年纪轻轻的美娇娘,也就放松了警惕。 其中一人上前几步,拦住了正准备上台阶的姐妹二人。 “二位姑娘请留步。” 小厮见眼前的两个姑娘生的花容月貌,乘坐的又是沈家的马车,约莫猜到,这应该是沈家待字闺中的八姑娘和十姑娘了。 “请问二位姑娘找谁?可有拜帖?” 沈徽妍拍了拍沈书仪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紧接着,就见玄灵冷声道:“没有拜帖。” “没有拜帖,小的也不好放你们进去......” “长剑倒是有一把。” 话音落下之际,冰冷的长剑已经横在了小厮的脖子边上。 几个小厮,还不够玄灵热身的功夫,就已经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门外的动静,引来张家的其他护卫。 可见到那个手执长剑的侍女到底有多恐怖后,没有人敢再上前去。 几个人就这样将他们围在中间,只能随着一起进入了后院。 随着沈楚华贴身侍女的带路,沈徽妍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前。 院中,张正奇一身紫色官袍,悠然自得地坐在特意搬来的太师椅上,见沈徽妍姐妹二人前来,半点不曾动弹。 里面,正传来一声声板子落到肉上的闷响声,以及张母一声高过一声的唾骂声。 “还以为你们沈家是从前的将军府啊?还以为你是将军府尊贵的千金小姐?” “我呸!陛下不过就是看在你们沈家可怜的份儿上,才留着你们将军府的牌匾罢了,你给老娘看清自己的身份!” “沈楚华,如今的你,只能是御林军统领的妻子。就这身份,还是我儿给你的。” “你占着这个身份这么久了,一个蛋都下不来,竟还阻挠我儿娶平妻,简直是不自量力!” “我告诉你,今日我就是把你打死在这里,你们沈家也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 里面,张母污言秽语地骂着沈楚华。 外面,张正奇一脸奸笑地看着沈徽妍姐妹。 末了,还要来上一句:“呦,两位姨妹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你们的姐姐现在没有空招待你们。” “不然,你们改天再来?” 第48章 把你的真面目告诉谢谌! “玄灵!” 沈徽妍懒得和张正奇废话。 她一声令下,玄灵随即挽了个剑花,飞身上前去。 “沈徽妍,本统领敬你是宁阳王府的小王妃,这才给了你三分薄面的,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眼见玄灵还要应付那些护卫,沈徽妍眉眼一凌,“流星!” 一旁的流星早就摩拳擦掌,恨不得往张正奇那张臭脸踹上两脚。 现在得了自家姑娘的命令,立刻飞身前去。 拳头所挥舞的方向,是张正奇的那张脸。 张正奇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把沈徽妍带来的两个侍女放在眼里。 才交手不过两招,他终于大惊失色。 沈徽妍哪儿来武功如此高强的护卫? 在被流星往胸口上连踹两脚后,张正奇一连后退数步,甚至还吐出鲜血来。 “沈徽妍,你疯了吗?” “我可是陛下亲自册封的朝廷三品御林军统领,你岂敢带着你的恶仆上门伤人?” 沈徽妍冷笑道:“你是陛下亲自册封的朝廷三品御林军统领,而我是陛下亲自册封的从一品郡主。” “张大人见到本郡主,不曾下跪行礼,本郡主小惩大戒,合情合理。” “流星,救人!” “是!” 流星动作飞快,轻轻一脚,直接将那扇破门踹得四分五裂。 门内,沈楚华被人死死摁在地上,打得浑身都是血的样子,即刻映入沈徽妍的眼中。 她袖中的拳头已然狠狠握紧。 如果不是不能暴露,如果不是还顾及着沈家的未来,此刻张正奇的脑袋已经不在他的脖子上了。 流星连环飞脚,直接将那些肥婆踹倒在地,也包括那嚣张的张母。 她扶起沈楚华,轻轻抱上飞身来到自家姑娘面前。 “七姐姐!” 沈书仪见沈楚华浑身是血,吓得眼泪直流。 沈楚华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两个妹妹,一直咬牙隐忍的眼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书仪,徽妍,”她痛苦地咳嗽了两声后,才道,“是我给沈家丢脸了,对不起。” 沈徽妍见到一贯温婉、最知礼数的沈楚华,竟然被掌家人打成这个样子,眸色发红。 “姐姐何错之有?”她握了握沈楚华的手,“别怕,有我在。” “流星,带着七姐姐上马车去。” “我看谁敢走!” 张正奇抹去嘴角的血,恶狠狠道:“如郡主方才所言,是下官不懂礼数,但郡主打也打了,总不好再掺手我张家内宅之事吧?” “如此不把我张家放在眼里、带走我张家主母,实在欺人太甚!” 沈徽妍回眸。 这个冰冷到毫无温度的眼神,竟吓得张正奇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怎么回事,她小小年纪,身上哪来的这种上位者的气势? “张家内宅的琐事,本郡主没有兴趣掺和。” 看向张正奇时,她眼神如刀:“既然张大人不让走,那正好,咱们好好算算这笔账。” “本郡主倒想问问,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对我七姐姐动手的!” 转头,她又温声宽慰着被流星抱在怀里的沈楚华:“七姐姐别怕,你再辛苦一下,先别睡。” “好好看看,我如何给你报仇!” 沈楚华咬了咬唇,又看向沈书仪后,终于点了头。 见沈徽妍单枪匹马而来,张正奇方才那不知从何处生出来的忌惮之心,已然重新恢复成了无所忌惮。 不过,想到自己近来和谢谌走得近,张正奇决定先用软手段。 “郡主恐怕误会了,我们对令姐用的,只是张家家法。” 恰逢张母那肥硕的身子终于被下人扶着站了起来,来到张正奇身边后,一眼就看到自己儿子身上的血迹,她瞬间气炸了。 “你们竟然敢动我儿!” 张母气势嚣张:“你们知不知道,我儿可是朝廷命官!你们公然殴打朝廷命官,是不想活了吗?” “来人,给本夫人把这两个贱蹄子、还有沈楚华那个贱......” “啪!” “啪!” 张母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猝不及防地闪过一道影子。 紧接着就是被人狠狠扇了两个耳刮子。 这两声脆响过后,才见玄灵已经飞身回到原来的位置,满脸嫌弃地拍了拍手,好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满口污言秽语,听着耳朵都要脏了。” 张母捂着自己飞速肿起来的脸颊,叫骂道:“来人!快来人!” “给本夫人杀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好啊!” 沈徽妍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正奇:“先是谋杀朝廷忠烈之女,后又谋杀当朝郡主,张大人,你们张家的胆子,可真大啊!” “什么郡主不郡主......”张母还在嚷嚷。 “娘!”张正奇面色难看,只能耐着性子和自家母亲解释。 “她是沈楚华的妹妹,也是陛下亲封的福星郡主。” “福星郡主?” 张母一愣神后,却半点没有放在心上:“一个小小的郡主,不过就是陛下赏着给她玩玩而已,竟然也敢当真?” 沈徽妍冷笑道:“一会儿是沈家的将军府牌匾是陛下看着可怜才留下的,一会儿又是我这身份是陛下赏着玩而已。” “怎么?陛下说的话分量不够,所以大齐换你们张家当家做主了?” “郡主慎言!” 张正奇没有想到,沈楚华看着那么好欺负的一个人,竟然有一个如此厉害的妹妹。 但偏偏她所言的,但凡有一句传到陛下耳中,都能直戳张家命脉。 再这么让自己母亲说下去,只怕一会儿真要祸从口出了。 张正奇冷着脸道:“来人,将老夫人扶回去休息。” 张母正要继续辩驳,但看到自己儿子真的生气了,也就闭了嘴。 可是下一刻,就听见沈徽妍声音清亮道: “慢着!” 玄灵长剑一挥,直接把人拦住了。 张正奇越发怒了:“郡主,这里是张家,是下官的府邸!” “你便是有小王爷和陛下撑腰,也不能如此张狂吧?” 沈徽妍却是正眼都不给他一个,轻飘飘道: “玄灵,给我打。” “张夫人怎么打我七姐姐的,你就这么给我打回去。” 于是所有人都见到那个名叫玄灵的侍女只长剑一挥,原本扶着张母的两个侍女瞬间跌落在地。 再看张母,已经被玄灵一脚踩在肥肉横生的背上。 她伸手接过流星丢过来的板子,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之中,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张母的腰臀部上。 张正奇涨红了脸,想冲过去救人,却碍于流星的阻挡,根本不敢再往前半步,只能朝着沈徽妍怒吼着: “郡主!你休要欺人太甚!” “你擅自闯入朝臣府邸,殴打我这个朝廷三品官员和我的母亲,此事告到陛下面前去,我看你如何解释!” 沈徽妍却目不斜视地看着玄灵打板子。 一声又一声的。 张母的声音也从一开始的哀嚎,变成了出气多进气少。 “如何解释?” 沈徽妍浅笑道:“方才打你,是因为你对本郡主不敬。” “现在打你母亲,自然也是因为她对本郡主不敬。” “哦,对了,”沈徽妍像是才想起来,“她方才还对本郡主口出污言秽语、对陛下不敬。” “本郡主只是打她几板子,已经算轻饶了。” 她的话音落下之际,恰逢是玄灵最后一板子收手的声音。 只是,最后这一板子,玄灵不仅用了内力,还用了巧劲。 所以,张母的这双腿,废了。 “沈徽妍!” 张正奇忍无可忍:“你休要巧舌如簧!你如此行为,不就是因为你姐姐受了我张家家法吗?” 他冷笑着指向沈楚华:“她自嫁到我张家以来,犯了七出之条中的不孝顺父母、无子、多言、善妒!我没有休了她,已经很给她脸面了!” “只是区区家法而已,你们竟要杀我母亲!” 张正奇近乎癫狂:“我定要告到陛下面前去!倒要看看你这个福星郡主,究竟能不能靠你的‘福气’来救下自己的性命!” 沈徽妍皱眉,语气却极为从容:“张大人这说的什么话?” 说着,她还抬脚在昏迷的张母身上踹了踹,等张母的确有了些许反应后,她才摊手道: “你看,你母亲不是还活着吗?我怎么就杀人了?倒是你,再不救人,你母亲可就要死在你的手里了呢!” “另外,你说我七姐姐犯七出之条,不过就是你的一面之词。” “想休妻?”沈徽妍眸色发冷,“你不配。” 张正奇被沈徽妍的这些话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却不得不让人赶紧把自己的母亲扶起来。 一共用了四个下人,才将张母抬离这个院子,去请大夫看。 张正奇抬手指向沈徽妍,语气越发阴狠:“旁人都说,沈家九姑娘弱不禁风,温婉知礼。” “没想到,你竟是此等毒妇!” “我定要将你的真面目告诉小王爷,免得他被蒙蔽其中,叫你这毒妇欺瞒却不知!” 沈徽妍却道:“这就不劳张大人操心了!” “张大人有这时间,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张正奇下意识问道:“你什么意思?” 哪知沈徽妍却不再说话了。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 等时机差不多了,才转而换上那张无辜的样子,对着张正奇无可奈何道: “张大人,你岂能如此欺负人?” “你不把我沈家放在眼里也就算了,竟如此不把小王爷放在眼里!” 沈徽妍话音落下之际,张正奇的神情整个错愕。 她这是什么意思?想息事宁人了吗? 下一刻,就见谢谌出现在了院门口。 第49章 向他告状 “张统领好大的脸,如此不把将军府放在眼里!” 谢谌单手撩袍,进了这处早已荒废的破落院子,脚步停在沈徽妍的身侧。 明知这姑娘做事很有自己的主见,多半也不会让自己吃亏,他还是上下把人打量了一下,确定她无事后,才重新看向张正奇。 张正奇看到谢谌来,原本愣怔的脸上逐渐兴奋起来。 “小王爷,你终于来了!” 他一手捂着被流星重伤的心口处,一手指向沈徽妍,言语间是难掩的激动。 “沈徽妍她胆大包天,不仅私闯朝廷官员府邸,还纵仆伤人!” “你看,下官身上的伤就是她手下恶仆打的!” 张正奇生怕沈徽妍的罪责不够重,继而又道:“还有下官的母亲,也被她的恶仆打得如今生死不知!” “小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看一下!” 见谢谌皱起眉头,张正奇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这是对沈徽妍起了厌恶之心了。 也是,任谁家后院养了这样一个嚣张跋扈、又装得柔弱善良的女人,心里定都是会不痛快的。 于是,他继续道:“小王爷,下官是看在你我之间同窗过两年的情分上,这才隐忍着没有对她还手的,没想到沈徽妍竟然变本加厉......” “张正奇。” 张正奇对沈徽妍的指控还没说完,就被谢谌这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谢谌待人接物一向都是温润如玉、极好相处的名声,如今天这样,还不曾说过一句话,就冷下脸色的,至少张正奇还是第一次遇到。 望着谢谌周身的气度,他忽然就不敢再说下去了:“小王爷......” 好在,他想说的,都已经说差不多了。 再说了,谢谌生气也不一定是因为他,更有可能是因为装腔作势的沈徽妍! 想到这里,张正奇的底气更足了些:“小王爷,沈徽妍她......” “张正奇,”谢谌再度打断他的话,眸色淡淡道,“你身为御林军统领,难道连最起码的尊卑,都不懂?” “本王王妃的名讳,也是你能叫得的?” 谢谌眯起眼睛,眼底竟失了耐心一般:“沈徽妍不仅是本王的小王妃,还是陛下亲自册封的福星郡主。” “你一口一个名讳地称呼她,到底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还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沈徽妍站在他身侧,忍不住抬眸看向他。 她原本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来堵张正奇的嘴,好让谢谌相信她真是无辜的。 没想到谢谌根本就没有把张正奇的话放在眼里,反而在为她讨说法。 谢谌这是怎么了? 对她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已经全心相信了吗? 可这份信任来得有些过于简单,一点都不符合他前世那谨慎的性子,倒是让沈徽妍的心里有些毛毛的。 不过眼下当然还是一致对外,先将眼前事情解决了再说。 想到这里,她又小声补上了一句:“就算我只是沈家女,周统领也不该如此失礼......” 闻言,谢谌垂眸看向身侧的姑娘。 见她眼眶微微发红,整张脸上写满了委屈,差点就要被她气笑了。 她倒是懂得借他的势来报仇。 不过如此也好,反正他对张正奇早就起了动手的心思。 借沈楚华一事,倒是一个比较不错的切入点...... 想到这里,谢谌轻咳一声。 他根本就没有把张正奇那张写满诧异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在眼里,继续方才的话: “你如此尊卑不分,如何对得起陛下待你的这份信任?” 提及陛下,便让张正奇想起他靠手段得来的这个官职,张正奇终于有些紧张了。 他正色道:“小王爷所言极是,是下官无状,冒犯了小王妃。” “可是,小王妃她纵仆伤了下官和......” “难道,你不该打吗?” 谢谌根本不想听张正奇的任何一句解释,“你以下犯上、纵着令堂对本王的姨姐动手,此事若是被陛下知道,张统领觉得,陛下会不会动怒?” 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叫沈徽妍心中生了些许的警惕。 前世,张正奇可是一直都在谢谌手下做事,直到谢谌扶持了新的御林军统领上位后,张正奇才被一脚踹开。 在张正奇统管御林军这段时间内,谢谌可谓是从中得了不少的便利...... 越想,沈徽妍就越生气。 都说物以类聚,谢谌身边的爪牙个个不做人,他这个领头羊还能好到哪里去? 只怕是比这些人更加恶贯满盈! 而张正奇则是以为谢谌在为他寻找出入,立刻道:“是,是下官鲁莽了......” 同样都是三品官员,但张正奇在谢谌面前却自称下官,可见谢谌早就将其收入麾下了。 就是不知,元恪倒台后,谢谌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只是,小王爷有所不知,沈楚华犯了七出之条中的四条,下官已经看在沈家的面子上,不曾将她休弃出府,只是用家法小小警告了一下而已。” 闻言,沈徽妍忍不了了。 她拽住谢谌的袖子,指向靠在沈书仪怀里的沈楚华,心痛道:“小王爷,你看!” “他们都将我七姐姐伤成这样了,竟然还有脸说是小小警告一下!” 越说越气,沈徽妍干脆就道:“是!张统领身上的伤是我叫人打的,张夫人的伤也是我让人打的!” “可他们母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将我七姐姐伤成这样,我难道连替我姐姐还手都不能吗?” 说到此处,沈徽妍的脸庞上不断滑落眼泪:“如果祖父、父亲、叔叔们和哥哥们都还在,岂能容他人如此欺辱我沈家女!” “若非看在陛下的面上,若非还要顾及到我沈家女的名声,我恨不得将他们母子打上一百大板,叫他们痛苦而死!” “让他们知道,背弃自己的誓言,就该得到应有的报应!” “誓言?”谢谌反问道。 沈书仪亦是无声哭着,抬手指向张正奇冷声道:“小王爷有所不知,当年张正奇为了求娶七姐姐,在我祖父和二伯面前起了誓。” “他说,此生都只有七姐姐一个妻子,不会休妻、不会纳妾!” “可是如今,他不仅纳了青楼女子为妾,还因为那小妾有身孕,要抬她为平妻,以此来羞辱我七姐姐!” 沈徽妍接话道:“如此背信弃义之人,就该被天打雷劈!” “我就该向天罚殿起愿,祈求天罚殿能替天行道,铲除张正奇这样的小人!” 谢谌见她为沈楚华心疼到泪如雨下,愤怒到理智也没有,叹息着用指腹为她拂去脸上的眼泪。 温声软语道:“好了,别哭了。” “你先坐下休息片刻,剩下的交给我,好不好?” 沈徽妍抬起胳膊,胡乱擦了一下眼泪,梗着脖子道:“交不了!” “今日这件事情,我若是不解决清楚,便是愧对我祖父当初的托付!” 她伸手指向张正奇,一字一句问道:“张统领,你说我七姐姐犯了七出之条,可有证据?你说你们只是用家法惩罚我七姐姐,敢问你张家的家法,可有在京兆衙门存底?” 张正奇看着这姐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本就插不进去话。 好不容易有那点子见缝插针的说话机会,还没等他张口,就被谢谌一个回眸盯了回去。 现在他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岂能放过? “自然是有证据的!” 张正奇冷眼看向面色苍白的沈楚华,眼底一丝温情也无:“自她嫁到我张家来,不曾孝敬过我的父母,晨昏定省从未认真对待过,公婆疾病也不曾孝敬在床前!” 他得意道:“此事在我张府人尽皆知,小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以找一个下人过问。” 闻言,原本靠在沈书仪身上、连喘气都费劲的沈楚华强撑着抬起头看向张正奇。 她的眼底满是愤恨:“你胡说!” 贴身丫头红梅,心疼自家姑娘,冒死跪在地上:“还请小王爷小王妃做主!” “张统领口中的晨昏定省,我家夫人日日认真对待,不曾落下一日。分明是张夫人自己懒惰,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我家夫人掌管府中中馈,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离不开她,她哪里能一直等着?” “可是张老夫人却总拿着这件事情寻我家夫人错处,一有机会就罚我家夫人跪上一两个时辰。” “至于张统领口中的张老爷和张老夫人疾病,我家夫人的确不曾侍奉在侧......” 红梅声泪俱下:“可那是因为我家夫人才刚刚小产!因为小产,她差点丢了半条性命,可是你们张家人,谁在乎了?只一味责怪她没有为张家生个一儿半女!” 竟然,还有这事! 沈徽妍心痛地拉住沈楚华的手,“七姐姐,你糊涂!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沈楚华亦是泪流满面:“你们撑着沈家门楣,已经够辛苦了,我不能帮上忙,岂能再添乱?” 沈书仪哭得隐忍,只能默默抱着沈楚华给她无声的安慰。 看着失去父兄保护的姐妹几人,个个为难至极,却相互都在为对方考虑,偏偏就让张正奇一家子如此欺负,谢谌的心口处隐隐有火气上升。 “张统领,你可还有话说?” 张正奇面色难看,“就算如此,那她无子、善妒、多言,都是事实!这总不能抵赖了!” 第50章 沈徽妍就是个毒妇 红梅继续道:“无子?我家夫人先前为何会小产,张统领难道忘记了吗?” 见张正奇明显不在意,红梅的心里很为自家夫人不值。 “当时,夫人才怀胎两个月,是张统领你新纳的小妾柳姨娘,故意将我家夫人推倒在地,这才令她失去了孩子。” “她也因此伤了身子,以后只怕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而张统领你,却指责我家夫人自作自受,相信柳姨娘的片面之词,还责怪她不能去床前替你尽孝!” “柳姨娘?你究竟,纳了几房妾室?” 沈徽妍的语气越发冰凉,根本无法想象,一向骄傲的七姐姐,竟然在张家如此被欺辱。 见张正奇不说话,红梅索性豁出去了。 今日她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为自家夫人谋一条生路! “小王妃,张统领无法启齿,是因为他不仅仅只前些日子纳的那个青楼小妾......” “你个贱奴!给我闭嘴!” 张正奇恼羞成怒,抬脚就要冲过去,准备一脚踹死红梅这个多嘴的下人。 没想到夜灵短刀一横,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只能凶神恶煞地盯着红梅警告着:“红梅,你可知背主的下场!” “怎么?”沈徽妍站在红梅身侧,“张统领还想当着我们的面杀人灭口不成吗?” 红梅顿了顿心神,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慌。 “张统领在娶了夫人过门后,堪堪只安分了一年。一年之后,沈老将军他们战死沙场,他就开始肆无忌惮地纳妾。” “前前后后,一共纳了八房妾室。” “夫人每回劝诫他,都被他以‘多言’堵了嘴。还用奴婢几个威胁夫人,若是敢把此事捅出去,他就一并将奴婢几人全部收做通房......” 后面的话,红梅再用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夫人为了她们几个,真的忍的太多也太久了。 而一向待人平和的谢谌,则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飞身一脚,张正奇整个人被踹飞,贴着杂乱的地急速后退,激起满地的灰尘。 直至后背撞到柱子上后,才停了下来。 他撩袍抖落上面的灰尘,神色透露着一丝杀气。 “这就是你说的,不孝顺、多言、无子、善妒?” “张正奇,”谢谌一脚踩在张正奇的心口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枉为人夫,更辜负了沈老将军他们对你的信任!” 张正奇痛得青筋暴起,依旧咬牙道:“小王爷,你知道的,我张家三代单传,到我这一代偏偏无所出。” “好不容易娇娘有了身孕,为了安她的胎,我这才答应抬她为平妻的。” “小王爷,我只是想有个孩子,我何错之有?” “你没错!” 沈徽妍提着裙摆来到谢谌边上站着,想了想实在不解气。 于是趁着谢谌控制着张正奇的功夫,狠狠朝他腹部踹了几脚。 这几脚,她悄无声息地用了一些内力,保管张正奇能痛苦上三日。 “错的是我七姐姐!” “是她识人不清,才错将你这等负心汉当做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谢谌见她如此,并未阻挠,只抬手拉住她的胳膊,避免她因此站不稳。 再垂眸看向张正奇时,眼底冰冷一片:“张正奇,和离吧!” “不!我不同意和离!” 张正奇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谢谌轻而易举地压制住。 “小王爷,我不能和离!” 当今陛下对沈家还有两分怜惜在,若是让陛下知道他和沈楚华因为这些原因而和离,他的御林军统领之位,只怕就要保不住了。 “不同意和离?” 沈徽妍怒急反笑:“好啊,那就休书一封,断个干净。” 闻言,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都想着沈徽妍是不是被张正奇逼急了,不要和离,反要休书。 休书一出,沈楚华以后还如何做人? 沈楚华却一言不发。 从自己的两个妹妹出现的那一瞬间起,她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无论如何,折了她一个就好,不能连累到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了。 即便是休书,也可以。 唯有谢谌,抬眸定定看着她。 据他对她的了解,这个姑娘一向狡猾如那画像上的白狐,从不吃亏。 更何况,还是关乎到她亲人的颜面上。 她岂能让步?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见她说道:“我要进宫面见陛下。” “请陛下准许我七姐姐,休夫!” 此言一出,张正奇最先狂躁起来:“沈徽妍,你休要欺人太甚!休夫?你想都别......” 最后一个字,因为谢谌脚下用力,被他自己痛苦的闷哼声所代替。 “小王爷!” 张正奇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谢谌。 “你不要被沈徽妍伪善的表面给骗了!” “在你来之前,她根本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闻言,在场的几人面色都有些许的变化。 尤其沈家姐妹。 她们最是了解沈徽妍的脾气,能像今日这般隐忍,想来已经用尽了她的耐心。 谢谌若是信了张正奇的话,只怕沈徽妍当场就要杀人泄愤...... “哦?” 谢谌却像是来了兴致一般:“在本王来之前,她是什么样的?” 沈徽妍一言不发,抿着嘴唇站在谢谌身侧。 她的脑子飞快运转,想着一会儿谢谌若是信了张正奇的话,她该如何应对才最为明智...... 张正奇见谢谌终于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忍着身上的伤痛急言道:“沈徽妍,她就是个毒妇!” “她一点都不柔弱、也一点都不善良!她一进来就想杀人,若非我反应及时,只怕今日的张家就要灭在她手上了。” 张正奇添油加醋地说着:“小王爷,她在你面前扮无辜装柔弱,欺骗于你,你可不能再被她蒙在鼓里了!” “你看,她看起来知书达理,可张口就是让自己的姐姐休夫!” “此等荒谬绝伦的话,她都敢说出口,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张正奇说完之后,整个院子十分安静。 谢谌眉心蹙起,似是在想着他的话有几分的可信度。 转而,他又抬眸去看身侧的女子。 只见沈徽妍依旧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双手交叠于腹前,右手的食指正无意识地扣着左手的手背。 见他看向自己,沈徽妍定定地回望他。 眼底,倒是不似从前那般坦诚了。 那股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倒是在眼底越发浓烈。 谢谌将眼神抽离她那哭红了眼的脸蛋,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 就在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时,听见他清润的声音在破院子里清晰响起: “你们方才都在场,你们来说,张统领所言,是真,还是假?” 三息过后,都没有人说话。 最终还是流星率先站出一步,她不似旁人那样心思多,想得也多。 见谢谌问,她直接答:“当然是假的!” “小王爷岂能去相信张正奇这个坏人,而怀疑我们小王妃?” 穿云也道:“张正奇穷途末路,定是想毁了小王妃,才胡说八道的。” 继而是红梅:“小王爷,张统领素日就是这样颠倒黑白之人,您莫要信了他这个小人,而误会了小王妃!” 再看谢谌。 他点了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看向张正奇:“你也看到了,她们都可以为本王的王妃作证。” 紧接着,谢谌又抬手在沈徽妍的发顶轻轻摸了摸:“本王的王妃从来胆小。” “她一个连打雷都怕的人,岂会杀人?” “张正奇,你玩过头了。” 这下,连沈徽妍都有些搞不明白,谢谌究竟想做什么了。 反观张正奇,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小王爷,你问的这些人都是沈徽妍自己带来的,她们一丘之貉,自然会为自己的主子说话!” 谢谌反问道:“本王若是问你张府的护卫,他们不也是忠心护主?” 张正奇一噎,竟无从反驳。 但谢谌却还在说:“本王,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旁的沈书仪和沈楚华对视一眼,一时也不知该庆幸沈徽妍演技炉火纯青,还是该嘲笑谢谌是个眼瞎的。 张正奇怒到一定程度,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而谢谌却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转而看向一旁的沈徽妍。 他的语气充满温柔和耐心,“徽妍,你先让十妹妹把七姐姐送回去,我派人进宫去请太医来为七姐治伤。” “小王爷!” 张正奇再度挣扎着想起身:“楚华是下官的妻子,如此让她回娘家,只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 前一刻,谢谌看着沈徽妍的眼神里全是柔和,下一刻看向张正奇的眼神之中,只有刀锋般的凌厉。 “怎么?本王的姨姐嫁了你,连娘家都回不得了?” “夜灵!” “属下在。” 谢谌冷冷看向张正奇道:“带着沈家二位姑娘回府去,谁敢拦着......” “杀无赦!” “小王爷!”张正奇伸手要阻挠。 又听见谢谌声音凉凉道:“任何后果,本王担着。” 随后便拉起沈徽妍的手,不顾她面上的愣怔,准备带着她一起离开。 没想到在院门口,碰到了赶着回来的穿云。 她的手上,还拽着一个老鸨模样的妇人。 第51章 她爱惨了他 那老鸨在烟花之地见惯了达官贵人,一眼就能看出站在她面前的这几个人身份不俗。 再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青楼常客张正奇此刻竟然极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还带着伤,吓得她立刻收回脖子。 能把张正奇打成这样,他还不敢还手的人,想必是极为贵重之人了。 恰好穿云一甩手,老鸨立刻跪在地上:“民妇见过几位贵人。” 她满脸堆笑:“不知几位贵人寻民妇来,所为何事?” 穿云冷声道:“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但凡敢多嘴、或者说谎,就割了你的舌头!” 老鸨一听,立刻用玫红色的帕子捂住嘴巴,用力点头,口中含糊不清道: “几位贵人放心,民妇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徽妍回眸望向张正奇,问道:“你可认识院中的公子?” 老鸨点头:“认识的认识的!张大人前些日子还从民妇楼里赎走一个姑娘。” 张正奇面色很难看。 堂堂御林军统领,却从青楼里为烟花女子赎身,这件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 先前他一直压着消息没有往外透露,还特意为那女子安排了一个民间清白女子的身份。 只是没有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设宴公布,却被这言而无信的老鸨抖落了个干净。 好在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把柄在老鸨手上。 “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哪里人士?芳龄几何?” 老鸨才刚刚迟疑一下,就见泛着冷光的长剑已经横在自己面前了。 她吓得双腿发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连连道:“那位姑娘是五年前我在难民营里捡来的,听说是祁县人,今年二十岁,花名为娇娘。” 沈徽妍言辞犀利:“我问你,娇娘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老鸨面色一白,耷拉着眼皮,一双眼珠子左右转着,却是不敢说话。 沈徽妍心下了然。 方才提及张正奇一共八房妾室,却只有娇娘一人有身孕时,她便隐隐有些怀疑了。 此刻见老鸨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心下已经明白自己猜对了。 “不说?” 沈徽妍一个抬眼,穿云的长剑直接往老鸨的胳膊上捅去。 霎时间,惨叫声在这锁破院子里久久回荡。 偏偏穿云却一点耐心都没有,将长剑拔出去后,用还滴着血的剑尖对准老鸨,冷声道: “再不闭嘴,我现在就将你的舌头割了!” 老鸨痛到浑身都在发抖,头上冷汗不断,也只能咬牙忍着不敢再叫出声来。 “如实回答我家主子方才问的话。” “是,是,民妇这就说这就说......” 关乎到生死,老鸨也不得不说实话了。 “张大人和娇娘好上之后,便下了重金将娇娘养着,不让她接待其他客人。” “但是中间有些日子张大人忽然不怎么来我们楼里,娇娘担心张大人反悔不愿为她赎身,于是又偷偷接待了其他恩客......” 彼时,张正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上前一步就揪住老鸨的领子,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丽妈妈,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不是按照你们的规矩给了银子了,为何还要让娇娘接客?” 丽妈妈痛到五官都扭曲在一起,涂着厚厚脂粉的脸,此刻看起来怪异又吓人。 “张大人,我冤枉啊!” “我可是一直都很讲规矩的,是娇娘自己非要在你不在的时候,偷偷接待其他恩客的,说是给自己多一条路走,我哪里拦得住?” “那孩子呢?娇娘腹中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张正奇的眼神几乎想直接活剥了老鸨,心下却还存着那么一丝侥幸之心。 老鸨也是无奈,急得直跺脚,“哎呦喂,我的张大人啊!咱们楼里的姑娘可一直都有在喝药的,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哪儿来的什么孩子?” “娇娘当初停药,也是因为你大方,给了赎身的定金我这才同意的。按理说,她喝了五年的药,就算停药也是生不出孩子的,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还能怀孕。” “至于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娇娘接过的恩客少说三五十个,你问我,我问谁去?” 老鸨话音落下,张正奇脱力地松开了手,将她甩在地上。 他连连后退了两步,一把夺过身后侍卫手上的刀,刀尖对准了老鸨的脑袋,恶狠狠道: “你们居然敢耍本官?!”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用一个野种来欺瞒本官的!” 老鸨吓得一个劲儿往后爬着:“这件事情和我可没有关系啊!是娇娘说了,要赌就赌一把大的,万一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呢?” “就算孩子不是你的,只要你认下了,那也是你张家的独苗苗,日后也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住口!你给我住口!” 张正奇挥着刀就要往老鸨身上砍去,“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 谢谌眸色一凛,轻而易举地踹掉他手上的刀。 “张正奇,当着本王的面,你竟也敢杀人泄愤!?” 张正奇瘫坐在地上,满脸都是颓然和木讷。 没想到他忙活了这么久,娇娘肚子里的孩子,竟然不是他的?! 偏偏他信以为真,竟然还要抬这个贱人为平妻,为此还将沈楚华及其沈家、连同谢谌一并得罪光了。 这真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尤其,那虚弱至极的沈楚华在此刻,竟还嘲讽地笑出了声。 “真是可笑,”沈楚华双目充血,满是愤恨,“自己的孩儿,你任由着毒妇将其杀死在我腹中,旁人的孩子,你倒是养得很起劲。” “张正奇,如今这状况,你可满意了?” 一听这话,张正奇恍然回神,抬手就要去拽沈楚华的袖子,但被夜灵隔开扑了个空。 “楚华!楚华,我也是被贱人蒙蔽了双眼,我也是无辜的!” “你知道的,我实在是太想要个孩子了,这才糊涂被骗的!” 张正奇的脸上满是血水混着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将泥土草屑牢牢地黏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实在是肮脏极了。 “楚华,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楚华,我可以道歉!只要你肯留下,我可以跪下给你道歉的!” 说着,他在地上直接想换个跪的动作,却被谢谌用脚抵住了他的膝盖处,阻止了他的继续下跪。 “张正奇,你若是个男人,就不该用这样下作的手段,逼迫自己的发妻,求得你所谓的原谅。” 事情进展到这里,一直没表态的沈楚华,终于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垂眸看到昔日里对她嘘寒问暖、与她琴瑟和鸣的丈夫,此刻竟变得如此卑微,只为祈求她的原谅,沈楚华生出了一丝丝的心软之意。 当初嫁给张正奇,是她满心欢喜的结果。 可她的满心欢喜,却在沈家迎回十二具棺椁后,一点点变成了掏心挖肺般的折磨。 “张正奇......” 沈楚华闭了闭眼,泪如雨下。 她的未语泪先流,让张正奇发觉到了一丝希望。 他就知道,沈楚华一定爱惨了他! 只要他稍稍低个头,就一定能得到她的原谅。 更何况,现在知道娇娘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他更是真心实意要留下沈楚华这个当家主母的。 毕竟沈楚华当家的日子,实在是滋润又舒服。 “华儿,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他躲开谢谌的阻挠,跪在了地上。 并且往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两巴掌:“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被贱人所惑,是我不该因为公务繁忙冷落了你,是我不该允许母亲对你动用家法。” “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华儿,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以后,定会好好待你,好好珍惜你!” 听着张正奇的忏悔和保证,沈楚华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强撑着让红梅和夜灵将自己扶到了张正奇的面前。 并伸出手来,想扶着他起身。 沈徽妍气恼沈楚华的心软,“七......” 刚想上前阻止,却被身侧的谢谌拉住了手,并朝着她轻轻摇头。 沈徽妍便是再恼怒,也只能先咬牙忍下此刻的怒火。 而在沈楚华虚虚一抬手后,张正奇已经满脸欣喜地站起身来了。 他一把握住沈楚华的手,柔声道:“华儿,我就知道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你放心,日后我定好好待你,今日这般情况,绝对不会再发生的。” “当然,你若是觉得还不解气,我可以亲自登门给岳母和祖母跪下道歉,争取她们的原谅。” “张正奇,”沈楚华温声道,“把后院的那些妾室,都遣散了,可好?” 本还处在兴奋之中的张正奇,脸色蓦然一变。 可他很快就想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把沈楚华哄住,别让这些事情捅到陛下面前去。 于是,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便道:“好!我都答应你!” “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楚华挤出一抹笑容道:“你能对天起誓吗?” 张正奇面色一顿,“你想我怎么起誓?” 沈楚华面色淡淡:“你对着神明起誓,若是违背今日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就让天罚殿收了你的性命。” “而我,会将你今日之诺言,散布出去,相信天罚殿的人很快就能发现的。” 张正奇松开她的手,难以置信:“楚华,你咒我死?” 第52章 我会护着你 沈楚华惨淡一笑,而后摇了摇头,让人扶着重新回到沈徽妍身边站定。 “张正奇,你我之间的亲事,是我祖父和父亲亲自点头答应的,又经我父兄叔伯们亲眼见证。” “这是他们离世前见证家中小辈的最后一次婚礼,我希望他们在天有灵,不会因为自己看走眼而自责,故而,给了你一次机会。” “现在看来,你的确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原谅。” 沈楚华闭了闭眼,抬手将眼泪抹去。 虽满身是伤,虽身心具痛,可她时刻谨记,她是将军府中骄傲的七姑娘。 不愿低头,也不能低头。 “张正奇,”沈楚华努力挺直背脊,“你我之间,结束了。” 说完后,她转而看向身侧的两个妹妹,温柔笑道:“徽妍,书仪,带我回家吧。” 沈徽妍和沈书仪对视一眼后,一样的眼眶发酸。 “七姐姐,我们这就带你一起回家。” 直到沈楚华被沈徽妍和沈书仪扶着走过自己的身侧,直到他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张正奇才恍然回神。 他想冲过去,但迎接他的,是夜影的一记重拳。 今日的他,已然受伤太重,这一次倒下,竟怎么都爬不起来了。 他趴在地上,努力抬头看向沈楚华离开的方向,用尽力气嘶吼道: “楚华!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愿意发誓!我愿意对天、对神明起誓,我愿意......” 声嘶力竭的最后,是愈发小声的挣扎。 回应他的,是满院子的安静。 以及挺着肚子赶过来的娇娘:“奇郎!奇郎,你这是怎么了?” 娇娘命令人将趴在地上的张正奇扶起来,继续道:“是不是夫人不肯答应抬我为平妻?” “奇郎,我早就告诉过你,夫人出身将门,自视甚高,怎么会将你的话放在眼里?” 她丝毫没有发觉,张正奇看她的时候,手中的刀柄握得越发紧了起来。 “奇郎,不然你直接休了她吧!反正她......” 门口处,沈徽妍一行人才踏出张府,竟碰上了迎面而来的京兆府尹,周正忠。 周正忠朝着谢谌和沈徽妍行过礼后,又多看了谢谌一眼。 得到谢谌的点头,周正忠才率领着官差进入张府的大门。 沈徽妍看向谢谌:“周大人是你请来的?” 谢谌倒是没有隐瞒:“张正奇所谓的家法,根本是无稽之谈。他私下对自己的夫人、陛下看重的沈家人用刑,在陛下看来,等同于私设刑堂。”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最轻,也得丢了御林军统领这个官职。” 说着,他又往身后的大门看了一眼,唇角斜斜上扬了些许:“不过现在看来,或许他的罪名还不止这些。” “走吧,”谢谌为她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去,“先把七姐姐送回府去。” 沈徽妍点了点头,因为沈楚华一事,她甚至没有闲暇去发现谢谌今日的举动实在太过亲密了。 直到将沈楚华送到沈府,沈徽妍亲自将谢谌送出门时,她才温声道: “今日,多谢小王爷了。” 眼见沈徽妍竟然要给自己屈膝行礼,谢谌抬手就将她扶住。 “我说过,会护着你,也会护着沈家。” “徽妍,你我之间是夫妻,不必如此疏离。” 瞧着眼前的女子眼底满是狐疑,谢谌竟发觉这样的相处方式似乎颇为有意思。 “好了,你多在府上住几日,劝劝祖母他们。” 至少,时常都能见到她犯迷糊的样子。 也能日日都见着她明明都快要气坏了,却还要忍着对他演深情。 想到这些,谢谌连转身离开的脚步都跟着轻了许多。 在他即将上马车之际,忽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小九,明日等着我来接你进宫。” 看到沈徽妍瞪大了水眸,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嫌弃,谢谌心情极好地上了马车。 这样的相处,倒是让他觉得,日子越发有趣了起来。 小九? 谢谌毫无心理负担地认为,连陛下都可以这么叫她的小名,那他这个丈夫就更加可以了。 再说,他这也是为了配合她的‘深情’的演技,为了让她全心相信他是可以托付的、是可以帮着她一起守住沈家的,也为了可以让她彻底放弃往上爬的念头。 为了大齐、为了大局,他委屈一些,不要紧的。 而沈徽妍站在沈府门口,整个背脊都僵硬了许多。 小九? 谢谌是不是吃错药了? 短短一日之内,对她的称呼一路从夫人,到徽妍,再到现在的小九? 她印象中,谢谌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一个人。 他就是一个筛子,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可就是这个浑身上下长满心眼子的人,今天竟然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张正奇说的那些话。 还是说,这厮对她还有另外的安排或者利用,这才隐忍着不发的? 沈徽妍慢慢转身往后院走去。 她原以为,谢谌今日多少也会挣扎着为张正奇说几句话,或者变着花样把人救下来。 没想到,他居然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甚至还在来之前去将京兆府尹找来,不给张正奇留一丝退路...... 所以,年轻时候的谢谌,或许真的良心未泯,或许真的是有明辨是非的能力的。 只是,不管谢谌今日如何,都不能阻挡她卸掉他所有爪牙的决定。 唯有断他所有爪牙,才能让他避免和前世一样走上奸臣祸国这条路。 “小王妃,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好,我这就来。” 沈徽妍暂时停住所有关于谢谌的揣测,继而先去见了家人。 毕竟,休夫是一件大事。 她定要力保此事能顺利进行。 不仅为了沈楚华,也为了天下千千万万正在苦苦挣扎、却总也找不到出路的女子,谋一条生路! 夜幕降临。 宁阳王府的书房内,谢谌和宋熹正在烛火下埋头整理接下来的计划。 “原本是打算利用户部尚书江之境中饱私囊的罪证,逼得他从自己腰包里掏银子出来弥补亏空,你也好从户部顺利批下银子送去边关应急的。等一点点榨干这个老匹夫,咱们再将他的罪证呈上去,让他接受该有的惩罚。” 宋熹累得直接摊在椅背上,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语气中带着几分幽怨: “这下好了,江之境生出江浩那个蠢儿子,直接让陛下动了查江之境的念头。到时候咱们还怎么抢占先机去让江之境吐出银子补亏空?” 宋熹好像能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江之境中饱私囊一事一旦被揭穿,首先面临的就是抄家。只要抄家,这些银子全部都得过明面入国库,咱们还如何能为边关批下银子来?” 谢谌头也不抬:“未必一点办法都没有。” 闻言,宋熹又有了些精神:“什么办法?” 谢谌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语气淡淡道:“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抢在陛下查清他罪证之前,用硬手段。” 宋熹皱眉:“怎么?你还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吐出银子来?” “为何不行?” 谢谌话音落下,宋熹久久才回过味来。 他恍然大悟道:“的确!我们原先不动这个老匹夫,是为了徐徐图之,一点点让他将吃进去的银子全部吐出来为止。” “可现在时间不等人,我们确实可以用非常手段,一次性让他吐出银子来。” “虽说肯定没法让这个老匹夫一次性吐出太多,却能先应急让边关度过眼下的危机。” 越说,宋熹就越兴奋:“这么说来,此事对我们的影响非但不大,还能让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多的银子,而且这个办法还能在江之境被下狱前多次使用!” 谢谌点头:“江之境多半已经知道陛下在查他,为避免节外生枝,只会尽可能满足我们的要求。” 见宋熹眉头一松,谢谌转而问起其他事:“那日在城外赈灾的刺杀一事,可有眉目了?” 提及此事,宋熹的眉头重新拧巴到一起去了:“倒是有了一点消息。” “去杀手局谈这桩买卖的,据说是一个蒙面的女人。听声音,至少是三十五岁往上了。” “此外,没有别的踪迹可寻了。” 谢谌放下手上的狼毫笔,眸色清澈:“嗯,继续查。” “还有,派人去黄旗山上送个消息。” 宋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原本还能用张正奇这个废物先占住御林军统领的位置,现在看来,的确要加快计划的进行了。” 夜渐渐深了。 早已经熬过困意的宋熹,在整理好所有的卷宗后,竟越发精神起来。 他仰头喝光一杯茶水后,忽然一拍大腿道: “我突然发现,小王妃嫁给你之前,我们许多计划一直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甚至一部分已经完美进行结束。” “可自从小王妃嫁给你之后,许多计划总是莫名其妙地中道受阻,甚至被打乱了......” 想了想后,他又疑惑道:“奇怪的是,这些计划虽然被打乱,但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实在怪哉。” 见谢谌没有回答他,宋熹又自顾自道: “难道,这就是身为福星的厉害之处?” 闻言,谢谌笔尖一顿。 福星吗? 怎么不算呢? 第53章 坏得不是很彻底 沈徽妍虽然已经嫁做人妇,但只要她在家中,所有人下意识都以她的主意为重。 听她说要为沈楚华讨公道、要进宫求得休夫圣旨,全家人都很意外。 令沈徽妍欣慰的是,无一人反对此事。 老夫人挺直背脊:“九丫头,明日祖母随你一起进宫!” 沈徽妍明白,祖母这是准备豁出去自己的颜面,为沈楚华换得一世安稳,也将原本就属于沈家人的傲骨,狠狠在所有人面前立住。 让世人知道,即便沈家多是老弱妇孺,也决不允许任何一个人随意践踏。 她抬手覆在老夫人手背上,温声道:“祖母近来得顾太医调理,身子骨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就不要为这些事情操心了。” “您放心,明日我并非单枪匹马进宫去。” 为了能让家人放下心来,沈徽妍只能如实相告:“小王爷明早会来接我一起进宫面圣。” “陛下是小王爷的亲舅舅、我又是陛下亲自册封的福星郡主,陛下就算是不答应此事,也不会因此降罪于我的。” 趴在床上的沈楚华,明明面色苍白至极,此刻眼睛却亮得吓人: “徽妍,明日让我随你一起进宫!” “陛下见到我这般模样,想来也不会误会咱们将军府恃宠而骄,也不会误会你......” “七姐姐。” 沈徽妍方才见到她身上的伤,简直血肉模糊,岂能忍心再让她来回折腾一遍? 她知道沈楚华想说什么,所以握紧了她的手:“所有的身份和荣耀对于我来说,如果不能助我达成所愿,就是无用之物?” 她语气轻松道:“你们放心吧!有小王爷在,此事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见她都已经安排好一切,众人也就不再多言什么,生怕坏了沈徽妍的计划。 大家各自回房,只留下沈银娥陪着沈楚华。 沈徽妍则是亲自扶着老夫人,送她回院子。 一路上,老夫人那双爬满岁月痕迹、却依旧温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沈徽妍的手。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沈徽妍明白老夫人对她的满心愧疚。 可她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不觉得有任何的委屈。 “祖母。” 沈徽妍温声开口,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上一次我让红缨回来问的事情,家里可有想起什么、或者找到什么可疑之物吗?” 果然,在提及此事后,老夫人的表情很快就专注了起来。 “上次,你让红缨回来问,咱们沈家可有在外结过仇,当时我只怕错落了细节,才让红缨带话给你,让你再等等。” “这些日子以来,我和你娘、以及各位婶婶们细细回想了一遍,还去你祖父他们的书房都找寻了一遍,并未发现咱们沈家与什么人有过解不开的误会或者仇恨。” “你的祖父、父亲、叔叔们和哥哥们,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常年都驻扎在边关,只有年节才请旨替换着回来。” “他们回来的时间都不长,也从未见过谁在外面与旁人红了脸。” 说到这里,老夫人终于能亲口问上她一句:“九丫头,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在王府,是不是被人为难了?” 沈徽妍眉眼弯弯,神色如常:“祖母别担心,我在王府很好。” “小王爷待我很好,长公主也待我很好,府里上下都很敬我,没有人敢为难我。” “我就是那日听说三皇子被陛下罚着去跪了紫光阁,所以奇怪祖父和父亲战功赫赫,为什么不能入紫光阁,同那些人一样名垂青史。” “我想着陛下是明君,心中也记着祖父的功劳,应该是会想到让祖父的画像入紫光阁的。” 老夫人闻言,终于松了口气:“所以你是怀疑,有人怨恨咱们沈家,在陛下面前嚼舌根,这才让你的祖父没能入了紫光阁?” 沈徽妍乖巧点头:“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城外她遇刺一事,其实根本瞒不住沈家人。 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是能够瞒住从不出府门的老夫人。 从娘家这里得不到线索,沈徽妍对这幕后之人的身份,也是越发好奇起来了。 她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的记忆在。 到底是谁,才会非要取了她的性命不可? “你这傻丫头,那紫光阁岂能是有点功劳就能进的?那里挂着的,可都是历代先帝,以及开国功臣级的人物。” “你祖父他......” 说到这里,老夫人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根本没能再说下去了。 但很快,她又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你或许不知道,早年的陛下其实并没有很看重咱们沈家。” “陛下待沈家真正开始重视,也就是六七年前才开始的。” “沈家满门忠烈,陛下全部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这才会当众许诺让循安成年后接手曾经的兵权。” “陛下对沈家如此爱重,想必你祖父和父亲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去不去紫光阁,想来你祖父他们其实不会在意的。” 听老夫人提及从前的陛下,沈徽妍多少有些意外。 她扶着老夫人回了卧室,又亲手服侍着让她躺下休息,似是无意道: “那从前的陛下,是什么样的?” 老夫人的眸色似能穿透床顶,看到过去。 轻声道:“以前的陛下......虽然也好,只是相比之下,现在的陛下更贤明了。” 沈徽妍点头道:“可能就像祖母您从前说的,人总是会长大的。” “陛下一定是‘长大’了,才变得越来越圣明的。” 那谢谌也会慢慢‘长大’吗? 良心未泯的他是不是也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好人,而非是前世那样的奸臣? 只要陛下多活上几十年,只要不让陛下的那些废物儿子坐上那个皇位,只要不让谢谌独领大权,也许他也未必不会慢慢‘长大’。 “是啊,”老夫人伸手摸了摸沈徽妍的发顶,慈爱道,“我们小九也长大了,从躲在祖母怀里的小姑娘,变成了能保护祖母的女将军。” “可祖母多希望,你能慢些长大......” 这样残忍的‘长大’方式,几乎让老夫人心疼到无法呼吸。 沈徽妍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难得露出独属于小姑娘才有的那种天真,依偎在老夫人的手边。 “只要祖母、娘亲和婶婶们在,小九永远都是有人疼的孩子。” 你们在,家就在。 如前世那样,即便隔着一道厚厚的宫墙,可是一家人的心都在一处,她的心至少不孤独。 可是后来,家人们相继离她而去。 她的家,就碎成了她无论如何都拼不好的样子了...... 沈徽妍感受着老夫人传递给她的慈爱,缓缓闭上眼睛,阻挡了那颗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 第二日一早,沈徽妍刚刚收拾妥当,谢谌已经登门了。 他像极了一个好姑爷,对沈家的所有人都温文尔雅、谦虚礼让,一点王爷架子都没有。 对她,更是温柔体贴,处处细心,爱护有加。 惹得沈家人对他的态度不觉之间就好了不少,至于对他新婚回门那日的迟到,也都有了原谅的架势。 沈徽妍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在她的家人面前游刃有余地演戏,心情有些复杂。 她既希望让家人看到她如今过得好,又对谢谌这炉火纯青一般的演技,感到惊心。 回想起前世谢谌身为大奸臣的样子,沈徽妍竟然生出了一丝恍惚。 开始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一面的他,才是真正的谢谌。 明明那么坏,但从现在来看,好像坏得又不是很彻底...... 马车上,沈徽妍一直垂眸盯着手上的帕子,不知在想什么。 谢谌柔声道:“在担心陛下会不同意你想让七姨姐休夫的请求?” 沈徽妍抬起水眸,满目都是认真地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娇软:“这件事情能不能得到陛下的点头,全在陛下的决定,我多思也是无益。” “我只是在想,你昨日分明瞧见我指使玄灵她们打了张正奇母子,你为何不恼我?” 为何,没有去相信张正奇的那些话? 谢谌闻言,唇角扬起清浅的笑:“我为何要恼你?” “难道,你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沈徽妍立刻摇头:“当然不是!如果重来一遍,我只会将他打得更惨些,多为我七姐出几口恶气。” 最好,能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既然你觉得自己做得对,为何要心虚?” 他望着她,眉眼间一片柔和:“昨日,你在御花园中质问我的气势,去哪里了?” 沈徽妍忽然顿住。 谢谌又道:“小九,你只管放心去做你想做的,捅破天,还有我给你顶着。” 这下,沈徽妍彻底看不懂谢谌了。 他这几日对她,是不是太过耐心、太过温柔了一些? 实在有些不太符合他那大奸臣的人设。 她可不相信,谢谌是因为对她日久生情,才会如此的。 毕竟,江南的花玲珑,才是谢谌的念念不忘。 那他,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第54章 和离吧! 养心殿内,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徽,忍不住皱起眉头。 “小九,”文帝语气颇为不满,“不是让你没事别动不动就跪吗?” 这可是他的福星,跪坏了,怎么办? “愣着做什么?” 文帝没好气地瞪了谢谌一眼,“还不快把人扶起来?” 沈徽妍和谢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意外。 就算是为了‘福星’一说,文帝对沈徽妍的态度,未免也太过看重了。 等沈徽妍起身后,文帝才道:“你方才所言,朕都已经知道了。” 他似乎一点都没有为此事而有任何的情绪起伏:“昨日京兆府尹周正忠进宫来禀,张正奇对发妻施以暴行、又将怀了身孕的小妾一刀捅死,朕已经下旨让周正忠将他收监了。” “等周正忠将一应罪证和卷宗交到朕面前后,朕自是要对其数罪并罚的。” 沈徽妍像故意冒失:“那,陛下准备怎么罚他?” 她不仅在试探文帝对张正奇最后会怎么发落,也是在试探文帝对她,到底有多看重。 没想到,文帝竟然很认真给她做了解释:“张正奇身为御林军统领,不思进忠,只知背信弃义,折辱发妻,还闹出人命,数罪并罚的话......” 文帝略作沉思后,才道:“收回他对御林军的节制权,收回朝廷给的府邸。” “并罚他五十大板,在午门口执行,随后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再入,以儆效尤。” 这样的结果,是沈徽妍没有料到的。 她以为,文帝会看在张正奇父亲曾经救驾有功的份儿上,对其网开一面。 五十大板下去,张正奇就算不死,也得成残废了。 文帝的手段,可以算得上狠辣。 但深得沈徽妍的心。 “陛下,”她福身行礼道,“小九有一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文帝抬手:“说。” “陛下,小九代家中姐姐请求陛下下道口谕,让小九的姐姐,休夫!” 此言一出,一旁的德公公满脸惊骇。暗道这‘福星’也不是这么个当法的吧? 而文帝看向沈徽妍时的眼神,却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探究。 他盯着沈徽妍看了好一会儿,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谢谌站在一侧,眸色一沉,时刻准备着将沈徽妍从文帝的怒火之下救出她的小命。 如今的陛下虽然好说话,但他从来不曾忘记,从前陛下一旦动气,就是非见血收不了场的结果。 休夫。 这是连当今公主都不敢说出口的一种挑战。 “为何不是和离,而是休夫?” 面对文帝的审视和问话,沈徽妍神色从容:“和离的基础,是夫妻双方和平分开,或者是其中有一方愿意吃点亏。” “可是陛下,小九的七姐姐在沈家已经吃了太多太多的亏了,再继续吃下去,只怕沈家将来就有吃不完的亏。” 她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陛下,沈家还有两个待嫁姑娘,如若这一次没能顺利讨回公道......” 后面的话,沈徽妍没有继续说下去。 文帝何等睿智,又岂会不明白,沈徽妍冒了这么大的险,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不再受人欺辱。 文帝闭了闭眼,心中升起浓厚的无力感。 烈士家属,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反而因为失去了家中几乎所有的男人,而处处受欺辱。 沈家,还有将军府的荣耀在,都如此。 那,那些为了保家卫国而埋骨沙场的无名小卒呢? 他们的家人,该是何等的艰难度日? 他这个皇帝要做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转而,他重新看向沈徽妍。 多亏了眼前的小机灵鬼,他的身体才能恢复得这么好,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做好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 他越发肯定,沈徽妍虽为女子,可是对他的忠心并不输沈家列位英烈。 想到这里,文帝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慈爱了。 他只轻轻一抬手,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 “允。” 沈徽妍和谢谌猛地抬头,都没有想到,此事竟然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甚至于,文帝还亲自下旨列出张正奇条条罪证,助沈楚华休夫。 玉玺盖在明黄色圣旨上的那一刻,沈徽妍看向文帝之心,犹如见到神明。 她郑重跪在地上,朝着文帝庄重地行了个大礼。 这个礼,她行的心甘情愿,行的五体投地。 女子休夫,在大齐史无前例,甚至惊世骇俗。 别说顺利休夫了,就是张口提出来,沈徽妍都能想象得到会迎接什么样的局面。 来之前,她准备了一箩筐的道理和说辞,还做好了会被陛下责罚的准备。 就算用她的郡主之尊来换,她也要完成此事。 没想到,她还什么都没说,陛下竟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越发敬佩文帝的同时,沈徽妍也越来越好奇,如此明君,怎么生的那些儿子,尽是废物? “小九。” 在沈徽妍双手捧着圣旨,千恩万谢地准备退出养心殿之际,文帝忽然温声张口。 “小九在。”沈徽妍垂眸退恭立。 文帝抬眸看她时,眼底带着沈徽妍和谢谌都看不懂的笑意: “小九,等你处理好此事,找个时间进宫一趟。” “朕有一事,想托付于你。” 沈徽妍一愣,但很快行礼道:“能为陛下分忧,是小九的福分。” “你还不知道朕差你做何事,就敢应下?” 面对文帝的调侃,沈徽妍眨了眨眼睛:“无论陛下差小九做什么事情,小九都九死不悔!” 这下,换做文帝愣怔住了。 但很快,他爽朗的笑声便充斥着整个养心殿。 笑到后面,他抬手指着谢谌由衷道:“谢谌,你小子,实在有福气。” “能得此女,是你高攀了。” 谢谌谦逊作揖:“陛下说的是,是小子运气好,才能得小九为妻。” 离开养心殿,沈徽妍看了看手上的圣旨,又朝身侧的谢谌看了一眼。 然后,再看一眼。 谢谌被她故意的小动作惹得有些想笑,只能停住脚步看向她。 “想说什么?” “你瞧着,陛下到底想找我做什么?” 谢谌认真看着眼前的女子。 此刻的她眼底装满了澄澈,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不谙世事的天真,将她整个人包裹得娇憨又可爱。 “约莫,”谢谌不曾敷衍她,盯着她的水眸道,“是想和你一样,做一些足以震撼世人的事。” 除此之外,谢谌实在是想不到,文帝究竟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交给他做、交给潜龙卫去做,而要交到沈徽妍这么一个弱女子的手上。 沈徽妍深以为然地点头:“陛下是不是觉得,我连休夫这种鬼主意都能想得出来,所以觉得我一肚子坏水,能胜任他给的难题?”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宫门口走着。 谢谌看着冥思苦想的样子,倒是和他书房中的狐狸画像很是不同。 “别想太多,”谢谌与她并肩而行,“陛下是明君,不会为难你去做你办不到的事情。” 沈徽妍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手上能多一重权利,那么沈家的未来就多了一重保障。 距离离开谢谌一事上,也缩短了时间。 转而又想起,手里的这一份圣旨,到底要如何送到张正奇面前去,才能让他最是生不如死。 而她身侧的谢谌,却眸色渐深地陷入沉思: 陛下即将委派给沈徽妍的,一定不会是寻常之事,到时候所会给到沈徽妍的权利,也必定要同她的身份所匹配。 如此一来,多加一重权利在身,就是多了一重能够保护沈家的能力。 只要沈家安好无虞,她定不会想方设法继续往上爬...... “沈徽妍!” 沈徽妍和谢谌一路往宫门口去,才穿过甬道的一半,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 两人几乎同时回眸,循声看过去。 而正准备大步过来的元恪也终于发现,沈徽妍的身侧,还跟着面色不太好看的谢谌。 一想起前段时间他赖在宁阳王府逼着谢谌和离时,被谢谌毫不留情地踹了两脚,元恪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隐隐作痛。 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才见到沈徽妍一面,错过这次,被禁足在宫里的他,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元恪一咬牙,握紧拳头如同赴死一样地来到两人的面前站定。 “见过三皇子殿下。” 沈徽妍轻轻点了头,就算是见礼了。 再看谢谌,两个眼角都不想施舍给面前的蠢货,只冷声道: “有事?” 元恪心里恨极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自己才是父皇的亲儿子,怎么父皇看起来却更加疼爱谢谌? 因为如此,谢谌才敢对他如此放肆的。 “嗯,本皇子有事找徽妍。” 他就不信了,他堂堂尊贵的三皇子殿下,谢谌还敢在宫里对他动手不成! “你先回避一下。” 谢谌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沈徽妍。 直到沈徽妍朝着他轻轻点了头,他才负手去了十步之遥的位置等着。 元恪不明所以,只当自己的威严起了作用。 他悔啊! 活了二十年,他竟然才知道自己的这个身份在谢谌的面前这么好用。 “徽妍,有本皇子在,你不用怕他!” 元恪得意道:“本皇子从前就是太看重亲情,才会总忍让着谢谌。” “既然他不领本皇子的情,本皇子自是不必再给他留颜面了。” “三皇子找我,有事?”沈徽妍的厌蠢症又犯了。 她现在只想快些出宫,将圣旨给家人看,而不是听他如何犯蠢。 元恪眼底隐隐兴奋:“徽妍,你快和谢谌和离!” “本皇子即将要去封地逍遥快活了,你一起去吧!” 沈徽妍抬手扶额:这个蠢货,是真知道怎么在死路上走捷径。 第55章 狐狸精 “三皇子殿下。” 沈徽妍忍着想往他脸上扇巴掌的冲动: “容我提醒你一句,我和小王爷之间的婚事,是陛下赐的,不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徽妍你放心,只要你......” “别说我根本不会和离,便是要和离,也必定不会是为了你。” 沈徽妍打断元恪的话,继续道:“禁足期间,我劝殿下还是好自为之,别总做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免得惹恼陛下,可就不是去封地这么好的结果了。” 前世,元恪可是死在天罚殿殿主手上的。 这一世看在他只是犯蠢,还没有又蠢又坏的份儿上,沈徽妍不介意让他活着。 反正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徽妍,你看你还嘴硬。” 沈徽妍:??? 元恪笑得很高兴:“你明明就很关心我,否则根本就不会担心我是不是会惹恼父皇了,对不对?” “你先前几次都没有拒绝我,说明你心里就是有我的,现在不过就是害怕谢谌会生你的气而已。” 元恪拍着胸口说道:“你放心,和离一事本皇子会让谢谌点头,也会想办法让父皇答应将你赐给本皇子的!” 沈徽妍看着油盐不进的元恪,颇为无力道:“三皇子殿下,你到底要如何才能相信,我现在不想和离,更不想和你在一起?” “徽妍,”元恪自以为是道,“本皇子是懂你们女子的!” “母妃说了,你们女子向来都是口是心非的!” “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心里已经点头了,对不对?” 元恪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着:“所以,本皇子是不会相信你说的‘不想和离’这样违心的话的。” 听到这里,沈徽妍再也没有忍住。 她抡圆了胳膊,朝着这张她很早之前就想扇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 沈徽妍一直以来被他犯蠢而烦躁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顺畅一些了。 她轻轻甩了甩发麻的手掌,温声道:“现在,你相信了吗?” “我真的没有欲擒故纵,真的不想和离,也是真的很不喜欢你。” 被打蒙了的元恪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听见沈徽妍的话后,才僵硬着把被打偏的脑袋转回来。 他愣愣地抬手,摸着肿胀发麻又发痛的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沈徽妍,本皇子如此喜欢你,你为何打本皇子?” 沈徽妍用最后一丝耐心说道:“三皇子殿下喜不喜欢我,和我没关系,因为我不喜欢你。” “你我之间从前没有可能,现在没有,将来更没有。” “你死了这条心吧!” 生怕元恪犯蠢,沈徽妍补充道:“你若是再敢来找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可就去陛下面前告状了。” 元恪依旧满脸都是不相信的样子:“不可能!” “你就该是属于本皇子的,母妃说了,你是喜欢本皇子的,所以才会为了我们去想办法赐婚的!” “本皇子只是比谢谌晚了一步而已!” “喜欢你?” 沈徽妍为了尽快摆脱掉元恪,抬手指向谢谌: “你看,那才是我的丈夫。” “你是比他长得好看,还是比他有才华,或者比他有能力?” “你除了出生比他好一点,还有哪里是能比得过他的?” “我为何要放着小王爷这么好的丈夫不要,转头和你在一起?” 沈徽妍的耐心已经用尽了:“所以三皇子殿下,你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如果不是你今生还未犯下大错,前世也为自己犯的错误死过一次了,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好好站在这里。 元恪愣怔了好半晌。 沈徽妍却没有时间陪他消化这些,转身就想离开。 没想到元恪就跟魔怔了一样,抬手拉住她胳膊。 “沈徽妍,你不能走!” 沈徽妍想扯走袖子,“你......” 话还没出口,她只感觉到身后一阵风袭来。 下一瞬,就见元恪的心口处被踹了一脚,整个人贴地飞出了数步远。 谢谌拉过沈徽妍,将她护在身后,看向元恪的眼神中满是杀气: “三皇子殿下若是觉得封地的日子太过安逸,我可以去向陛下提议,让你和二皇子一起去守皇陵。” “谢谌,你敢......” “我为何不敢?” 谢谌半点没有将元恪放在眼里,周身气场全开。 “你扰我妻子,我没有杀你,你就该感谢自己投了个好胎。” 他一步步靠近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元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警告道: “再敢打她的主意,就不是今日这般简单了。” 丢下这话后,谢谌全然不顾元恪的表情有多震惊,面色有多惨白,转身就朝着沈徽妍而去。 元恪亲眼看着谢谌拉起沈徽妍的手。 亲眼看着沈徽妍朝着谢谌笑容甜美。 心中最后的那一份坚持,终于崩塌了。 两个月后,他就再也见不到母妃了, 可是,也再也见不到沈徽妍了吗? 元恪不甘心。 明明,三年前母妃就告诉过他了,会让沈徽妍嫁给他做皇子妃的。 他好好的皇子妃,怎么就成了谢谌的了? 不,他不甘心! 他要去找母妃想办法! 想到这里,元恪忍痛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静心堂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过去了。 宫门口,即将上马车的沈徽妍,终于得以把自己的手从谢谌的手掌内抽出来。 谢谌面色如常,好像这样的亲密举动就该是他们两人之间能发生的。 上了马车之后,沈徽妍却找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来。 她回想着谢谌一脚将元恪踹飞出去的背影。 他气场全开的样子,和前世成为大奸臣后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而且,他居然敢在宫里对当今皇子动手,可见他在文帝心中的地位有多么的恐怖如斯了。 所以她不能因为如今的谢谌还没长成前世的样子,就对他掉以轻心。 要防着他。 严防死守的那种。 反观谢谌,看着从上了马车后就一言不发的沈徽妍,很难想象她这么柔弱的女子,逼急了也是敢打当朝皇子的。 虽说陛下对元恪不在意,但那毕竟也是他的皇子。沈徽妍就算是再得陛下看重,总也不能越过皇子去。 所以他的那一脚,不仅仅是对元恪忍无可忍,更多的是将此事的主要焦点集中在他身上。 比起沈徽妍的那一巴掌,他重伤皇子的罪名可重得多了。 转而,他又想起她在拒绝元恪的时候所说的那些话。 她说他是她的丈夫,字字句句,都是在夸他好。 她说得认真,说得坦然,倒像是说的真心话。 所以,就算是为了她对他的肯定、为了她对他的信任,这一场‘两相情愿’的戏,他也会陪着她一直演下去的。 想到她鼓起勇气、气鼓鼓地往元恪脸上扇巴掌的样子,他就觉得分外好笑。 那一巴掌看不出有多少凶悍在其中,更多的是被气狠了的无奈。 出了宫门口,两人分别上了回宁阳王府和去沈府的马车。 两车交汇之际,谢谌掀开帘子,对着边上的马车温声道: “小九,你准备何时带圣旨去休夫?” 听到声音,沈徽妍也伸手掀开了帘子,“再过两日吧。” “此事,七姐姐定是要自己去的,我得等她稍微好些才行。” 谢谌点头:“嗯,那这两日你便留在沈府,好好陪陪他们,不必着急回来。” “好。” “还有,”谢谌顿了顿道,“去刑部监牢时,记得请顾太医一起去一趟。” 张正奇好歹是御林军统领,所以等周正忠将一应卷宗和证据整理好后,就得把人送去刑部复核了。 沈徽妍下意识用不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却见谢谌朝着她坏坏地扬眉,她竟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面上温和:“好,多谢小王爷提点。” 沈徽妍也没有想到,自己仅会只通过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就明白谢谌的意思。 而他更像是算准了她能明白似的,见她略显震惊地瞪大水眸,竟然笑得清朗。 她刚要放下帘子,他却又叫住她: “小九,”见她重新掀开帘子,谢谌温声着,“你我夫妻,不必如此见外。” “你若是愿意,可以叫我名字。” 在沈徽妍愣怔的半晌,谢谌抬眼看向夜灵,让她分别找上两个大夫。 一个去治张正奇,一个去治张母。 务必在圣旨送到着母子二人面前之前,保证他们活着,并且清醒。 直到两人各自起程出发后,沈徽妍的心中还是不理解。 这几日,谢谌好像忽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对她,好的实在莫名其妙。 她思来想去,不行!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得将该做的事情全都做完,然后远离谢谌这只狐狸...... 狐狸精! 沈徽妍自顾自地点头,又自言自语道:“千年的狐狸成了精,大概就是谢谌那个样子......” 不过,这几日住在沈家,倒是方便了她行事。 比如,以牙还牙一事,她可以准备了。 第56章 没有她的夜晚... 赵府的庭院中,两个年轻的婢女围着赵明翰细心照料着。 赵明翰半躺在摇椅上,身上穿的是锦衣华服,桌上放着的是盛楼排队才能买来的精致糕点。 平日里,赵德全夫妇对他关怀备至,下人们对他言听计从。 这样的日子,是赵明翰以前从未有过的。 可是他眉宇间的愁云,似乎从未真正舒展开来过。 就像现在,他的眼睛只盯着湛蓝色的天空看,眸色之中却是无人能看清的忧郁之色。 “公子,您好歹吃一些吧?” 其中一个婢女将手上的燕窝往前又送了送。 意料之中,赵明翰还是没有接手。 另一个婢女轻声劝说着:“公子,这碗燕窝是夫人一早亲自去厨房炖上的,要不您尝一口就好?” 赵明翰还是没有反应。 两个婢女无奈,只能将燕窝放在桌上,躬身准备退下。 院外,忽然传来赵德全爽朗的笑声。 原本正盯着天空看的赵明翰忽然坐直起来,看向即将退下的两个婢女。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来客人了?” 见他主动说话,两个婢女有些高兴,忙不迭地点头: “应该是有贵客到的。” “奴婢今早去前院,听大壮说,老爷和夫人整个上午都等在花厅中,此刻应该是老爷夫人等的贵客到了。” 闻言,赵明翰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前院走。 能让赵德全夫妇如此重视的贵客,应该也就只有那一个了。 想到这里,赵明翰的脚步越发快了一些。 只是走到前后院的交界处时,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但很快,便重新抬腿走了。 跟在他背后的两个婢女面面相视,都对这个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大公子,生出了好奇之心。 回来这几日,两人一直贴身伺候在侧,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只是,等他满怀期待地来到前院后,花厅内只有面带喜色的赵德全夫妇。 赵明翰环视一圈,根本没有看到他想见到的那人。 赵德全夫妇回头一看,宝贝儿子竟然主动愿意走出后院,两人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 赵夫人上前想握住赵明翰的手,但又担心吓到他、会让他更加防备,于是那只已经伸到半空中的手,硬是被她自己收了回来。 “翰儿,你怎么来前院了?” 赵明翰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方才,有客来?” “是啊,”赵夫人没有发觉儿子的不对劲,顺口就道,“方才是小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过来了。” 只是侍女来?她没来吗? 赵明翰不由地皱起那双写满苦涩的墨眉。 而他的神情在赵德全夫妇看来,误以为是疑惑。 想了想,她压低声音道:“此事原也没想着要瞒着你的。” “那日你爹进宫面圣,请求陛下为你做主时,小王妃极力为咱们家说话。” 说到这里,赵夫人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对沈徽妍的感激之意。 “她提议此事要以牙还牙地暗中进行,并且还得到陛下的信任。” “临出宫前,小王妃暗示你爹,此事她会为咱们想办法。” “赶上沈家七姑娘出事,我和你爹还以为此事要等上一些日子,没想到小王妃这么快就给咱们安排上了!” 赵夫人似乎有些解气:“翰儿,你等着看,江浩一定会为此事付出代价的!” 听到这里,赵明翰瞳孔微缩,似是震撼。 没想到,她可以为素不相识的他,做到如此地步...... “事情解决,我们又多欠下小王妃一个人情了。” 这大概是赵明翰自回来后,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赵德全夫妇相互望了一眼,对沈徽妍真是越来越感激了。 几次三番,全是因为沈徽妍这个救命恩人,他们的儿子才会如同寻常人一样说着寻常话。 “是,是是是,”赵夫人眼眶发热,“小王妃对咱们家来说,就是救命的恩人,是得要好好感谢的!” 赵明翰点了头:“她若是不来,我们也可以登门道谢。” 赵夫人也跟着点头:“你说得对,既然要感谢,总不能在家里坐着等人上门再表达谢意。” 赵德全语气慈爱:“无论如何,都得等江浩一事过去,且风波能平息一些后,再登门道谢。” 他郑重道:“我们是去感谢她的,可别给她制造麻烦了。” 赵明翰没有反对,只言简意赅道:“定好哪日,提前告诉我。” 随后,就转身回了院子。 赵夫人望着儿子的背影,捂着嘴巴差点哭出声来了。 赵德全轻轻叹息一声后,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 “夫人,来日方长,翰儿总会有想通的那日的。” 赵夫人点头:“我是高兴......” “原本是该高兴的,”赵德全却有着不一样的顾虑,“可是夫人,你不觉得翰儿的表现,有些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 赵德全望着消失在眼前的拿到略显消瘦的背影,却没有将自己的顾虑之处说出口。 或许,是他多心了吧。 彼时,沈府中。 全家人看着沈徽妍手里的圣旨,欣喜非常。 “我就说,只要是我姐想办的事情,就一定能办成的!” 沈循安才刚刚从书院回来,见到自己姐姐安然无恙,心中悄悄地松了口气。 面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神情。 沈楚华从床上撑着起身,泪水从眼角处滑落下来。 “小九,”她哽咽着,“谢谢你......” “七姐姐,你我血脉相连,不需要言谢。” 沈徽妍将圣旨塞到她手里,浅浅笑道:“你如今要想的,便是快些把身子养好,然后亲自去刑部监牢中,对着张正奇宣读这道圣旨。” “我,可以吗?” 沈楚华以为,圣旨是沈徽妍千辛万苦求来的,打破大齐只男子能休妻的‘规矩’这样重要的大事,怎么都轮不到她来宣读。 “为何不可以?” 沈徽妍抓住她的手,帮助她握住圣旨。 她的声音充满鼓励:“张正奇欺辱你多年,这口气就该你自己来出,才能救活从前的你!” 沈楚华的视线渐渐模糊,眼泪大颗大颗落下,颤抖着的嘴角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弧度。 “好,我定会为自己好好出这口气的!” 在沈家住下的日子,沈徽妍明显放松了许多。 她翻开几乎随身携带的那本‘游记’,拿着笔,在江之境的名字上,画了个叉。 随后,盯着这个名字许久许久,才重新合上游记。 入夜。 谢谌从望月轩离开,转头进了书房。 他盯着狐狸画像看了许久,脑海中却总在回荡着昨日沈徽妍哭着说出的那句话。 她说,她就该向天罚殿起愿,祈求天罚殿能替天行道,铲除张正奇这样的小人! 所以,如张正奇这样背信弃义、折辱发妻、谋杀妾室的小人,天罚殿是不是该为无辜之人主持公道? 可是陛下已经做好了决定。 那五十大板下去,张正奇就算不死也得是个残废。 天罚殿,还有必要出手吗? 答案显然是,没有。 谢谌有些烦躁。 夜渐渐深了,他原想着左右沈徽妍也没有在府上,自己就在书房的矮榻上凑合休息一宿就好。 转头一看才想起来,书房里哪里还有什么矮榻? 矮榻早就被自己的母亲送去慈幼院了。 他略显烦躁,却不知这样的心情因何而起。 无奈之下,他又回了望月轩。 躺在沈徽妍睡过的床上,他的鼻尖若有似无地穿梭着独属于她身上的清香。 谢谌翻了个身,一眼就看到原本该躺着沈徽妍的位置,此刻却空荡荡的。 就像他的心,竟然也莫名其妙地有些空。 他狠狠闭了闭眼,暗道一定是最近不够忙,才会如此的。 可直到他睡着都没有发现,唯有环绕在他身侧的这股气息,才是他今夜顺利入眠的主要原因。 ...... 沈楚华养了两日,堪堪只等身上的伤稍微结痂,就央着沈徽妍带她去刑部。 沈徽妍拗不过她,只得点头。 临出门之际,沈楚华怕她担心,还温声道:“我真的好多了。” “顾大夫医术高明,给的药也是万金难求的好药,我这伤才几日,看着却像是养了十多日的样子了。” 沈徽妍扶着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但是,等沈楚华看到门口处的顾西辞时,还是意外了一下。 她拉住沈徽妍的袖子,小声道:“小九,我真的没事的,就不要再劳烦顾大人走一趟了......” “七姐姐别误会,顾大人此行,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有了沈徽妍这话,沈楚华这才放心了些, 几人一路来到刑部。 圣旨在手,更是顺利进了刑部监牢。 穿过阴暗、潮湿、还臭气熏天的长道后,沈徽妍一行人跟在狱卒的身后,终于停在一处牢房门口。 里面的人听见动静,缓缓转身。 接着昏暗的光线,满身脏污、伤痕累累的张正奇在看到沈楚华的那一刻,眼底爆发出一抹亮如饿狼的光。 他半走半爬着来到栅栏边上,伸出手想抓住沈楚华的裙摆。 “楚华!楚华你终于来看我!” 第57章 他这是,在表忠诚? 沈楚华后退一步,避开了那只脏污恶心的手。 “楚华?” 张正奇满脸惊慌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向来最是善良大度,何况我们夫妻一场。” “现在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吧?” 等他说完这些话后才发现,沈楚华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 定睛一看,是毁他人生的罪魁祸首-沈徽妍,还有太医院新晋红人,顾西辞。 张正奇往后退了些许位置,强撑着爬起来,指着沈徽妍冷声道: “你这个毒妇!竟然还敢来?” “我被下了大狱,御林军统领的职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将来楚华还要跟着我吃苦受累,现在你满意了?” “你口口声声说是对她好,如今闹成这样,楚华哪里还能好?” “她离开了你,”沈徽妍冷笑道,“哪里都能好。” “张正奇。” 沈楚华眉头蹙着,“你我之间变成如今这样,和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全部过错,都在你。” “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都结束了......” 听到‘结束’两个字,张正奇越发慌张起来。 “不,楚华,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答应你,我把后院的小妾都遣散了,好不好?” “你先想想办法让我离开这里,你我之间的事情,咱们慢慢再商量,无论你要如何,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我给过你机会了。”沈楚华面色淡淡。 她以为再度见到张正奇,她的心里会有不忍、不甘和不忿。 没想到,会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不仅没有要我给你的机会,你也没有要小王爷给你的和离机会。” “那么留给你的,就只有休夫这么一条路了。” 闻言,张正奇的面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紧接着还嘲讽起来: “休夫?” “楚华,我劝你脑子清醒一点,可别被你这个毒妇妹妹骗去了。” “休夫一词,但凡你敢说出口,陛下就要先给你们沈家治一个口出狂言之罪!” 沈楚华见他如此冥顽不灵,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了。 她伸手,从玄灵的手上接过明黄色的卷轴。 卷轴缓缓打开,‘圣旨’二字清晰展现在面前之际,张正奇的腿都软了。 他瞪着圣旨,脑海中已经生出一种可能性了。 可是这个‘可能性’,被他仅剩的侥幸心理暂时压制住了。 沈楚华那句平静的“张正奇,接旨吧”,却让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国之道,首重人伦;齐家之义,贵在正心。今有罪臣张正奇,身膺朝禄,本应恪尽职守、修身慎行,然其恃权妄为,戕害人命;内闱失德,折辱发妻;外违信义,负心背誓。此等行径,实乃悖逆人伦,上负皇恩,下愧家国。 朕念其旧日微劳,姑免死罪,然活罪难逃。 着即:削其官职,贬为庶民,永不得叙用; 依《大齐律·刑律》,责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逐出京城,终生不得返京; 另,准其妻沈氏楚华诉请休夫,家产尽归沈氏所有,以偿其苦; 张正奇之恶行,昭告各处州府,以儆效尤。 望臣民共鉴此案,慎守纲常,毋蹈覆辙。钦此。” 圣旨上的每一个字,沈楚华都清楚念出口,也更加震撼于沈徽妍究竟是如何求到这一道开创休夫先例的圣旨的。 顾西辞更是震惊到瞪大了眼睛,根本难以想象自己方才到底听见了什么。 休夫啊!! 沈徽妍,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让他给陛下下药的‘奇女子’。 真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不过,张正奇他值得这样一道圣旨。 顾西辞起身后,满脸鄙夷地看向张正奇。 如果不是沈徽妍让他来的,他真是碰一下都嫌晦气。 “张正奇,还不接旨?” 沈徽妍嗤笑出声,看着犹如天塌了一样的张正奇,心中的那口气总算是消了大半。 “不......我要见陛下!” 张正奇终于从震惊之中找回理智,抓住栏杆朝着狱卒的方向大喊道: “我要见陛下!我是冤枉的,我要见陛下!” “你想见陛下,陛下可不愿再多看一眼你这等寡廉鲜耻的小人!” 张正奇没有得来狱卒的回答,反倒是听见了谢谌那明明温润,却莫名带着森森寒意的语气。 他下意识松手,往后退了一步。 沈徽妍则是回眸,讶异看着逐渐从黑暗处踏到光下来的谢谌。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 谢谌站在沈徽妍身侧,温声道:“谨遵陛下圣旨,共鉴此案,慎守纲常,毋蹈覆辙。” 他这是,在表忠诚? 但这个人看起来,可没有多少可信度。 沈徽妍没有言语,只回眸看了一眼顾西辞。 顾西辞这才在狱卒带领下,进入牢房中。 看到顾西辞竟然进来了,张正奇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步步后退,指着顾西辞道:“你别过来!” “陛下可没有说要我的命,你们岂敢抗旨不遵?” 见顾西辞没有说话,只忙着在药箱中找着什么东西,张正奇腿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汗水和眼泪全部糊在他的脸上,依旧无法掩盖住那双求生欲发狂的眼睛: “不就是休夫吗?” “我签字,我现在就签字......” 沈楚华见此,只叹息着摇摇头,示意红梅将写好的休书递上去。 为了保命,张正奇甚至看都没看一眼,急吼吼地就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随后催着沈楚华道:“沈楚华,我签好了!我已经签好了!” “你们不能杀我!杀我就是抗旨不遵!” 沈徽妍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放心,陛下下的圣旨,我们岂有抗旨不遵之理?” 张正奇指着顾西辞道:“那他在干什么?快让他走!” 顾西辞那架势,难道不是在找毒药毒死他吗? 好在,顾西辞没有找多久,终于从里面找到了一方旧旧的帕子。 “找到了。” 随即,走向面无血色的张正奇道:“张大......你,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沈徽妍可没有耐心陪着他耗下去,正要让玄灵进去把人摁住,没想到让夜影抢先了一步。 只见夜影面无表情地走到张正奇面前,再面无表情地拔出刀,横在他面前。 刀下的人顿时安静了。 顾西辞面带嫌弃地将那方旧帕子铺在张正奇手腕上,以此来隔开两人的接触。 不多一会儿后,他才起身道:“废了。” “他原本应该是能生的,可是后来被人下了药,所以生不了了。” “你说,什么?!” 看着因为太过震惊和意外而已经做不出反应的张正奇,沈徽妍故意恍然大悟道: “哎呀张大人,这可怎么办啊?” “你们张家,可就要绝后了呢!” “这么大一件事情,你一个人恐怕消化不了,你放心,我马上就派人去告诉令堂,让她帮着一起给你想想办法!” 沈楚华则是冷声道:“张正奇,你本是可以有孩子的,是你亲手杀了你唯一的孩子!” 看着沈楚华离去的背影,张正奇目眦欲裂。 “楚华!楚华你别走!”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想爬过去求饶、去挽回,奈何夜影的刀太过锋利了,他不敢。 五十大板虽然多,但好歹他还能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他活着,他定要亲手将沈家人,一个个,全部,杀干净! 尤其沈徽妍,他定要将其抽筋扒皮,才能解恨。 这些话,他不敢说出口。 然,站在牢房外面的谢谌,却在他眼底看到了清晰的狠毒之意。 “来人!” 谢谌收回视线:“陛下有旨,将张正奇拖到菜市口去行刑,以儆效尤!” 刑部侍郎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见到沈徽妍和沈楚华从监牢中出来,立刻迎上去。 “小王妃,沈七姑娘,你们尽管放心,陛下有旨,我们定会秉公办理,必定叫张正奇得到应有的惩罚。” 沈徽妍停住脚步,望着眼前的韩现,扬起一抹笑意。 “如此,就多谢韩大人了。” 韩现连忙摆手:“小王妃见外了。下官还是个书生时,受过沈老将军的恩惠,直至现在都不得机会报答。” 说着他正色道:“往后若有差遣之处,还请尽管开口,也好给在下报答一二的机会。” 沈徽妍点头谢过。 她记得,在沈家送回十二具棺椁那日,韩现曾默默无言地帮着忙前忙后,一直忙到棺椁下葬后,他又像不曾来过那样,悄然离开。 沈徽妍不便登门,派人送去谢礼,对方却只收下其中的一盒稀松平常的糕点,剩下的贵重之礼,全部退还回去。 此后,沈家陷入三年风雨飘渺的日子,她为了不连累任何一个人,所以不曾再和韩现打过交道。 如今再见,她的心里倒是多了一个主意。 沈徽妍扶着沈楚华往马车上走:“七姐姐,可要去菜市口?” 沈楚华咬牙道:“去,为何不去!” 她今日的自由,是她的妹妹花了不知多大的力气才得来的,她必须亲眼见到张正奇的下场,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莫要再识人不清,连累至亲如此奔波。 “好,我陪你一起去。” “小九!” 沈徽妍才将沈楚华扶上马车,正要自己上车,不料却被谢谌喊住了。 她倒是,忘记了他也在了。 第58章 祸害遗千年 找不到合适的拒绝理由,沈徽妍只能‘欣然’同意谢谌一起前往菜市口。 好在,不用和他同乘一车,她的心里多少能轻松一些。 倒也不是她害怕,而是谢谌近来对她好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清楚他这个人说话做事都是带着目的性的,差点都要以为他对她当真动了心了。 真是,危险。 沈楚华见沈徽妍愁眉紧锁,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小九,此番为我谋得自由身,你实在是辛苦了。” 沈徽妍摇头:“不辛苦,主要还是陛下圣明,和我没什么关系。” 她握住沈楚华的手笑道:“所以,等七姐姐好些后,记得进宫去向陛下谢恩就可以了。” 沈楚华哪里不知道,她根本就是不想让家人担心,才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得轻松无比。 她亲眼看到沈徽妍和谢谌并非她所说的那样和美,甚至于为了保持一定的平衡,沈徽妍竟要压着自己的脾气秉性去和谢谌周旋。 一想到沈徽妍在谢谌面前日日都要装着,她便心疼极了。 奈何,她现在一无是处,连自由都是沈徽妍帮她从虎口下夺回来的,用什么来帮回她...... 沈家马车来到菜市口时,那里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韩现正带命人在那里,一遍遍将陛下的圣旨内容传达各处,叫所有人都知道,一会儿要行刑的,不是死囚。 但堪比死囚。 而张正奇已经被人绑着压在刑台上,等着刑部尚书亲自下令行刑。 “真是丧良心啊!那沈家满门忠烈,他们怎么敢如此羞辱将军府的姑娘?” “所以千万不要慢怠糟糠之妻,不然张正奇的下场就是诸位的下场!” “算了吧,就我这平头老百姓的身份,可配不起‘休夫’圣旨。” “你没听见陛下说‘望臣民共鉴此案,慎守纲常,毋蹈覆辙’吗?这说明,休夫这件事情,从今日起,不再是天方夜谭了!” “啊?那我们岂不是都很危险?哪天家里婆娘不乐意了,不是也能把我给休了?” “这这这......小王妃这个主意可不好,这不是唆使那些后宅女人造反吗?” “造什么反?你如果好好做人家丈夫,不欺负人家,人家为什么要休你?” “就是!要我说,小王妃此法甚好!七姑娘为咱们女子做了榜样,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怕被夫家永远锁住了。” “就是!小王妃和七姑娘好样的!” “陛下圣明!终归还是陛下圣明啊!” 也不知谁先喊了这么一嗓子,紧接着,所有围观的百姓全都跪在地上,朝着皇宫方向叩拜,口中还山呼着: “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刑部尚书细长的眼睛骤然眯起,待百姓们重归安静后,才高声道: “行刑!” 五十大板,对于所有人来说,噼里啪啦都打完也没花多长时间。 但是对于受刑的张正奇来说,实在难捱。 他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忍住一下又一下的暴击,直至结束,才直接昏死在那里。 “儿啊!” “我的儿啊!” 被拉在旁边并且堵住嘴的张母,终于被人松开。 她扑到昏死过去的张正奇面前,肥胖的身体差点没将只剩下一口气的张正奇压死。 “儿啊,你醒醒,看看娘啊!” ...... “走吧。” 沈楚华不愿再看,转身上了马车。 沈徽妍却还得和身边的谢谌解释。 “小王爷,我今晚......” 谢谌墨眉拧起,下意识想叫她回王府去。 可是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转而只能温声道: “别急,等你解决好事情再回来。” 沈徽妍登时喜笑颜开:“多谢小王爷!” 话毕,她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就这么当着谢谌的面,直接爬上了马车。 就在谢谌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烦躁时,车帘子被人从里掀开。 露出了沈徽妍那双越发澄澈透亮的水眸,瞧得人心尖一软。 她还是没有说话,但多少还是朝着他挥手告了别。 神奇的是,只她这一个告别的动作,只她唇畔那一抹浅浅的笑意,谢谌心中的烦闷,竟然就这么消散了。 他眉眼柔和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处,转而看向刑台上那半死不活的张正奇时,眸色忽而变冷。 “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夜影一愣,不明白一个和死无异的废物有什么好盯的。 不过转念想到张正奇还有三天就要被驱逐出京城,也就理解了。 他家主子,定是担心张正奇留有后手,这才防范于未然的。 沈徽妍又在沈家逗留了三日,为避免家人怀疑,于是定了明日回宁阳王府。 这样一来,江浩一事,务必就要在今晚进行了。 “姑娘,张正奇没死,也没伤......” 这样的结果,是沈徽妍没有想到的。 那五十大板,她是亲眼看着打下去的,每一道板子都用了十足的力。 就这,张正奇竟然连腿都没废。 果然,祸害遗千年。 但也不足为惧,等她找个合适的时间,把人结果了就是。 彼时,宁阳王府的书房内,谢谌略显意外的表情和沈徽妍如出一辙。 “他倒是命硬。” 宋熹浑不在意道:“这五十大板放在普通人身上,不死也得残废。但那张正奇好歹也是御林军统领。” “不说他有内力护体,就是那日日带着御林军训练,筋骨也比普通人要硬实不少。” “无事。” 谢谌垂眸,在上报的折子上,将自己所推荐的人名写上去。 “无事?”宋熹不解。 谢谌面不改色道:“他明日一早就要被驱逐出京城了,残不残废,关系不大。” “对咱们来说,是关系不大。”宋熹道,“但是小王妃他们,一定要被气坏了。” 谢谌手上写字动作一顿,随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继续写着。 中元节近在眼前,即便是暑热难耐,寻常百姓们也都早早闭户,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沈徽妍一袭夜行衣,又戴了个包裹严实的面具,和流星穿梭在连绵的屋顶上。 很快,就来到一处青楼屋顶上。 根据穿云的消息,她准确找到江浩所在的房间。 轻轻掀开屋顶的瓦片,浓烈的脂粉从这小口子不断钻出来,差点呛到她。 沈徽妍在鼻子前挥了挥,忍着往里看。 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玫粉色的纱帐中,江浩正光着个背,趴在一个女子身上,费劲蠕动着。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不动了。 可怜那女子还要违心地将他好一通夸,随即起身去屏风后面洗漱时,才露出了嫌恶之色。 等两人都爬上床躺下后,沈徽妍这才将看了流星一眼。 流星心领神会地点了头,随即两人便分头行动...... 一个时辰后,原本逐渐安静下来的青楼,竟发出一道巨大的声响。 紧接着,就是一道暴喝:“给我找!” “找到人,给我绑起来!” “是!” 老鸨看见有人找事,真是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前几日她才在张家看了一场大戏,紧接着张正奇那么大的官,说没就没了。 她一连躺了三四天才缓过精神头,今日才起身主持日常,没想到又碰见麻烦事。 “这位老爷,是要找什么人,还是要......” “滚开!” 老鸨摇着团扇,正要伸手搭上为首的中年男子,不想直接被人挥开,差点就摔在地上了。 “这位老爷,” 老鸨见他虽然颇有气度,但明显比不上那日在张家的那几个人,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若是敢乱来,老娘也不是好惹的!” 中年男子只给了她一个眼刀,就没有再说话了,而是耐着性子等那些挨个踹门的护卫回话。 也不知踹开多少扇门,终于听到一个护卫喊道:“老爷,在这里!” 闻言,中年男子二话不说,带着人直接上楼。 老鸨暗道不好,带着一众青楼打手,也跟着上了楼。 紧接着,就是一道尖叫声:“啊!” 但这道声音不属于女子的,而是一个男子的。 沈徽妍坐在屋顶上,听着地下的动静。 “江浩,你......你这个畜生!” “你江家与我卢家是有婚约在身的,你岂敢如此......如此......” 大概是那人太过有涵养,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脏话来。 好在,那老鸨是个见过大场面的。 “天爷啊!这是什么鬼场面?” “江公子,你不是和莲儿......这怎么和这些男人......” 江浩眯起眼睛,好像根本没有看清来人是谁一样。 拉着其中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道:“轮到你了......” “畜生!”中年男人怒不可遏,“来人,给我绑起来!” “我要带他,去江家退婚!” 终于等到想要的那句话,沈徽妍示意流星分头从两个方向绕行回去。 有了今日一事,她倒是可以安心回宁阳王府等消息了。 沈徽妍心中正盘算着江之境一事,但心里也一直警觉着四周的动静。 也是这一份警觉,让她发现,不远处有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愣怔了一下。 那道身影,看着怎么有点像天罚殿殿主? 第59章 手感,软软的 沈徽妍轻咬下唇,垂眸又抬眼的功夫,已经抬脚跟上去了。 她庆幸今夜的自己身穿的是夜行衣,而且故意拉出较远的距离,所以一路跟上去算是悄无声息。 她追着前面那道身影,一路来到城门附近。 见对方放缓速度,沈徽妍迅速躲在暗处观察。 只见那人站在城门上,一身白衣,手握长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浑然天成的杀气。 偏偏,杀气所包裹的,是浩然正气的姿态。 沈徽妍隐藏了气息,望着远处的人,回想起前世的那一幕。 他也是如这般,站在皇宫屋顶上,有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前世他亲自出马,杀的是元恪这个当朝的皇帝。 不知这一次,又是何方神圣能劳烦得动他亲自动手。 下一瞬,就见天罚殿殿主白衣飘然而下,落在了蜷缩在角落的两人面前。 沈徽妍定睛一看。 那不是,张正奇母子吗?? 大半夜就在城门处等着,想必就是为了明日一早就出城,从而避免被人指指点点。 沈徽妍皱眉,暗道他总不会是来杀张正奇的吧?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神出鬼没的殿主,竟真的将剑尖对准了张正奇。 全程下来,张正奇只有睁开眼睛的机会,连张口喊出声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那人一剑封喉。 随后,沈徽妍全程一言难尽地看着堂堂天罚殿殿主,亲自动手将已经断气的张正奇挂在城门口上,并且还在他身后的墙上写了个大大的‘罚’字。 虽说他全程行云流水,甚至可以算是动作优雅,不仅没有惊动守城士兵,就连睡梦中的张母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没了。 但,就这?? 沈徽妍不理解,很不理解。 先前她盗用人家的身份去杀魏家人时,还颇为心虚,总觉得多少让人家的身份掉价了些。 现在看来......她有理由怀疑,天罚殿是没人了吗? 就算张正奇罪恶滔天,也不至于...... 等一下! 沈徽妍忽然想起,比起魏家,张正奇的这些罪至多只是对不住沈楚华、对不住沈家而已,还不到让天罚殿动手的地步。 更何况,还是殿主亲自动手。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想到那日到张家去救沈楚华时,一时气急,许了一个希望天罚殿能将张正奇这样的败类收拾了的‘愿望’。 总不会,真是她的许的愿望实现了吧? 回想她和天罚殿殿主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也就前世他杀元恪时,以及现在...... 再,再等一下! 沈徽妍骤然想起,元恪死前的几天,她在被这个废物气急之下,狠狠扇了他两巴掌。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怒急之下也是如那日一样,叫骂着想让天罚殿收了元恪这个废物...... 许愿,这么灵验吗? 沈徽妍心惊之下,开始怀疑这位从始至终都没有人知道真面目的天罚殿殿主,是不是她身边所认识的人。 否则这愿望实现得也太过简单了。 只是,想了一圈都没有这样一个身份,能毫无违和感地套在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去。 更糟糕的是,这位殿主,好像发现她了。 沈徽妍不再天马行空,两人视线对视的下一瞬,她转身轻轻跃起,力求不和他起正面冲突。 反观谢谌,锐利的眼神穿透那重重的枝叶,轻易发现有人在窥视他。 大意了! 没想到,还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他到这里来。 下意识的,‘冒牌货’三个字即刻出现在他脑海里。 谢谌面具下唇角一扬,冷声道:“找死。” 随即,飞速朝着那道几乎和夜色混为一起的身影而去。 眼见着身后的人越来越近,沈徽妍咬紧下唇,直接转道去了城南的小树林方向。 既然要打一架,那就只能尽量避开人烟处了。 树林中,沈徽妍率先落地,稳稳站在空地上,看着眼前的殿主一身白衣翩然落地。 两人中间隔了近十步距离,同样的不发一言。 如水的月色几乎尽数被茂密的树叶遮掩住了,只散落下星星点点微弱的光亮。 两人相互盯着对方,在中间那片树叶缓缓落地之际,几乎同时动手。 黑白两道身影倏忽交错,惊得林间休憩的鸟儿四下飞散。 白衣殿主长剑清啸,剑锋所过之处,枯叶如长龙般在空中卷起; 黑衣沈徽妍软剑似蛇,贴着对方刃口蜿蜒而上,铮铮颤音震裂周遭树干。 树叶簌簌落下,不时接住散落的月光,又摇晃着归于黑暗。 殿主飞身在树干借力一踏,剑尖直指对手。 沈徽妍旋身直上,避开一击。 转而用软剑缠住枝头,扬手便是漫天如剑刃的绿叶飞速向着对方而去。 殿主见此,剑锋忽转刚猛,劈开如雨而来的树叶直取中宫。 沈徽妍不想恋战,垂眸将内力灌注在软剑中,趁着长剑袭来之际,软剑迅速缠住他的长剑,转而朝着他的心口处挥出一掌。 这一掌,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 嗯,一把迷魂药粉。 而谢谌亦是在同一时间还她一掌。 这一掌,落手处,竟是柔软的! 趁着对方屏息愣神之际,沈徽妍这才得以脱身离开。 离开前,不忘怒斥道:“无耻之徒!” 白衣殿主挥去眼前的粉末,再抬眸,眼底满是肯定。 “是她。” 但,方才的触感...... 谢谌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掌,莫名其妙地想起沈徽妍贴着他胳膊睡的时候,好像也...... 他晃了晃脑袋,低声道:“真是魔怔了。” 沈徽妍身上那股清香,他记忆犹新。 但方才那个冒牌货身上,却是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多闻几次都想作呕。 不过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至少能肯定,对方是个女子。 沈徽妍捂住心口处,忍着内里翻江倒海的剧痛,七拐八拐地,总算是回了沈府。 还好,她今夜没有冒充人家。 不然正面碰上,人家岂能善罢甘休? 不过,此人的武功果然高强,难怪敢只身一人进宫杀元恪。 她倒是越发好奇,这位天罚殿殿主,究竟是何人。 不过,此事也不急。 只要是她身边所认识的人,总能找到破绽的。 翌日一早,沈徽妍在沈家人的目送下,坐上了回宁阳王府的马车。 路程过半时,红缨撩开车帘子进来了。 “小王妃,赵大人派人送来消息,一切进展顺利。” 沈徽妍点头:“告诉他,接下来静观其变,莫要有任何动作,以免目标太大被怀疑。” “是。” 这件事情能顺利进行,也多亏了赵德全和卢哲有点关系在身。 卢哲虽然只是卢氏当中极为不起眼的旁支中的一个庶子,可是范阳卢氏的名头,他一样可以用。 从赵德全口中偶然得知江浩竟然是短袖时,卢哲差点没有拔剑去把江浩砍死。 还好,是赵德全把人‘拦住’了,并且暗示他,要找到足够的证据,才能保住卢氏整个家族的颜面问题,才能让江之境不得不认下此事。 到宁阳王府后,沈徽妍径直回了望月轩。 她算准了这个时辰,谢谌多半上朝还未回来。 万万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坐在她的书桌前,翻看着她书架上的书。 见到她回来,谢谌的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回来了。” 沈徽妍点点头:“嗯,小王爷今日没有去上朝吗?” 随即,又看向早她一步回来的穿云。 穿云面色平静地摇摇头后,她才放心地走了过去。 谢谌温声道:“今日城中发生了两件大事,陛下震怒,朝会早早就散了。” 沈徽妍故作不知:“什么大事?” “张正奇死于天罚殿之手,尸首被挂在城门口高墙上了。” 谢谌说这个话的时候,双眼一直盯着她的表情看。 这样的结果,她心里的气总能消散些了吧? 沈徽妍哪里能知道他心中所想,回望着他那双幽深的眼神,只当他又在试探自己。 于是惊讶道:“张正奇的命,被天罚殿的人,收了?” 她水眸微颤,似是激动:“没想到,那日我随口一说,居然真的灵验了!” “天罚殿果然正义,不容许任何一个宵小之徒苟活于世间。” 她一本正经道:“他日如果有机会,我定要当面向他们道谢。” 闻言,谢谌低头轻笑出声。 沈徽妍不解:“小王爷,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谢谌转而道,“这件事情一早就传遍街头巷尾,怎么小九还不知道吗?” 沈徽妍老实摇头:“我用过早膳就回来了,大概是没来得及知道。” 谢谌眉梢微微扬起,似是戏谑道:“这么说来,江家一事,小九也是不曾听说了?” 沈徽妍索性让穿云给她搬来一张绣凳,也围着书桌坐下。 她满脸好奇:“江家?哪个江家?” 想了想,她很配合地做出‘猜测’,“是户部尚书江之境的江家吗?” 看着她满脸看好戏的样子,谢谌彻底打消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猜测。 口中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给赵德全出的那个‘以牙还牙’的主意?” 第60章 小王爷心有所属 谢谌极有耐心地将昨夜发生在青楼的事情转述了一遍。 当然,期间他刻意将最恶心的部分几句概括而过,着重说了江家和卢家的亲事。 待他细细说过一遍后,沈徽妍才恍然大悟道: “没想到,江家和范阳卢氏,居然有亲事在。” “也没想到我们这招‘以牙还牙’,还将卢哲招来了。” “这下好了,卢氏可是世家,岂能咽得下这口气?江之境,恐怕遇到麻烦了。” 谢谌没有再回答,转而低眉看着手里的书本翻到的那一页。 上面写着‘江城子’。 这首词,和她这么一个娇娇柔柔的姑娘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奇怪。 “嗯,你猜得没错,这件事情已经闹到陛下面前了。” 这下,沈徽妍是真的满脸意外:“为何要闹?事情既然发生了,退亲就是了,怎么还闹到陛下面前去了?” “因为,”谢谌合上书本,浅笑着看向她,“江家不同意退婚。” 原来,江浩在青楼同时和六七个男人厮混一事,不知怎么的,天还没亮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原本江之境也是想过,用退亲来息事宁人的。 虽说少了范阳卢氏这么大一个世家的支持,但好歹也是保住了自己的小儿子,也保住了自己的颜面。 没想到,外头早已流言纷纷。 此刻若是直接答应卢氏退亲,可不就坐实了江浩是好男风吗? 那江家的颜面怎么办? 他这张老脸,以后还如何面对在朝同僚? 更重要的是,若是再被不对付的大臣参一本,对于原本就已经被陛下正在秘密调查的他,岂不是火上浇油? 所以,江之境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退亲,只道这件事情一定另有隐情,他那宝贝儿子也是被人陷害的。 沈徽妍听完之后,心中表示,江之境所言也不完全没有道理。 比如他儿子昨夜是被陷害这一项,就是真的。 “真乱啊!” “那卢家和江浩定亲的姑娘实在倒霉,遇到这么个无耻之徒。” 沈徽妍由衷感叹道。 谢谌却冷不丁地皱眉,无耻之徒? 昨夜那冒牌货,也是如此说他的。 不过,他分得清楚,她是她,沈徽妍是沈徽妍。 于是道:“能在成婚前看清江浩真面目,就不算太倒霉。” 沈徽妍表示同意地点头:“说的也是......” 心里却暗戳戳地想着,如何在眼下形同水火的两家中间,再添点柴火烧一烧,好让她能够顺利找到更加有力的证据,送到陛下面前去。 也好送江之境这个老匹夫,下地狱! 思虑间,沈徽妍支着一只手撑住自己的下巴,抬眸间扫过外间那处空地。 随即,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怎么回事? 她都回沈府这么多天了,谢谌怎么还没让人安排张床过来? 总不会,还要继续同床共枕吧? 大概是她的表现实在太过明显了,谢谌轻飘飘一眼就能洞察她内心所想。 他掩唇轻咳一声,“昨日听闻你要回来,我就让管家安排送张矮榻过来。” 说到此处,他有些心虚地伸出食指摸了摸鼻尖处,“但是不知怎么就被母亲知道了......” 后面的话,他不用说,相信沈徽妍也能猜得到。 沈徽妍有种天塌了的既视感。 长公主的好心,此刻对于她来说,犹如砒霜在喉啊! 奈何她现在的人设应该就是对谢谌‘深情一片’,总不好直接把人赶走。 想到这里,她努力挤出一道笑容,“没事,没事......” “等过几日长公主忘记这件事情了,我再让红缨她们悄悄办好。” “这几日......” “这几日,”谢谌起身,在袖子的褶皱处拍了拍,似是无所谓,“就委屈小九了。” 他迈着修长的腿往外走,在路过沈徽妍身侧之际,忽然弯腰俯身,靠近她的耳畔,声音带着戏谑: “小九只管放心,我们中间,还是可以放个枕头的。” “再不济,放两个也行。” 闻言,沈徽妍整个背脊都僵硬了起来。 看着她愣神的样子,谢谌这才心情极好地去了书房。 依旧坐在那里的沈徽妍却怎么都笑不起来。 这样的日子,她到底还要过多久? 随即,她掏出那本游记,又在‘江之境’的名字上重新重重地画上一个叉。 快了。 只要她将这些人一一解决掉,再尽力把忠心的能人安排上去,断了谢谌的奸臣路,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至于沈府的安危...... 现如今,陛下对沈府愈发看重,她身上还有福星郡主这一重身份,倒是不怕沈府的处境了。 再者,陛下似乎还准备委派更重要的事情给她,如此以来,她的身份只会水涨船高,保护她的家人,已经不在话下了。 想到这里,沈徽妍的心里这才有了些许的安慰。 她抬手准备给自己的心口顺一顺,一时忘记昨夜伤在胸口处。 轻轻触碰之际,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穿云见此,立刻上前:“小王妃,奴婢已经从顾大人那里拿到药了,现在可要用?” 沈徽妍下意识点头。 但很快就改了主意:“算了,内服的给我就好,外用的先放着吧。” 若是让谢谌发现她身上有药味,只怕会麻烦。 彼时,书房内。 宋熹已经来回走了不知多少遍,不时就往门口望去。 就在他等的心急如焚之际,终于把谢谌盼来了。 他来不及多想什么,见谢谌进来,他立刻关上门。 “殿主,那个冒牌货,又出现了!” 闻言,谢谌脚步一顿:“什么时候?” 宋熹满脸都是敌意:“昨夜!” “这厮,如果做的是替天行道的大事就算了,谁知他这么不长眼睛,做的事情一次比一次掉身份。” “上次他好歹杀的是魏家全家,这一次他去杀的,居然是马上就要被流放、还刚刚被打过五十大板的张正奇!” 宋熹只顾着说,根本没有发现,谢谌的脸色已经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你说,堂堂天罚殿殿主,怎么可能去做这种掉身价的小事情,实在是丢尽你的颜面!” “这要是让我抓住,非得敲开他的脑子好好看看,他的脑子里是不是缺根弦......”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宋熹说着说着,终于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透着彻骨的冷意。 他抬起眼皮一看,果然是谢谌想杀人的眼神。 “我说的,不对吗?” 谢谌咬紧后槽牙,嘲讽着:“你这情报处处长的位置,看来是不想要了。” 居然连真假殿主都没有分清楚。 不过,谢谌并没有当着宋熹的面去承认,昨夜是他本人。 而且他还遇到那个冒牌货了。 “啊?”宋熹面色发愣,“我,又说错什么了?” 谢谌没耐心和他解释,“先说说,江之境一事。” “哦对!” 说到此事,宋熹更加严肃了,“已经按照你的计划,让夜影他们去过一趟江家了。” “江之境那个老东西,中饱私囊的数额简直令人发指!当场就能掏出三十万两银票出来!可见他兜里的银子数额有多惊人!” 这样的数量,在谢谌意料之中。 否则他也不用花这么大的功夫在这个老匹夫身上了。 “明日派人,将这三十万两快速送到边关去。” 有了这些银子,虽不能彻底解决粮草和军饷的问题,但也能暂时解决燃眉之急了。 宋熹点头:“得赶在江之境这个老匹夫被陛下查清老底前,多从他身上掏些银子。” “嗯,你安排就好。” 谢谌丢下这话后,书房里安静了许久。 他抬眼略显不耐烦地看向宋熹:“你还有事?” 宋熹立刻起身:“没有!没事了!” 宋熹一走,谢谌紧接着就起身回了望月轩。 他回来时,沈徽妍已经洗漱干净,靠在床里侧看书了。 见他推门进来,沈徽妍心中一紧。 直到谢谌洗漱干净、换了寝衣、躺在她身侧后,她才抿唇将书放在一侧。 随即,也跟着躺下。 当然,在她躺下之前,便将那只特意让红缨准备的巨大的枕头,放在两人中间位置。 见此,谢谌低声一笑。 “小九是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吗?” “当然不是。” 沈徽妍凭良心说话:“我知小王爷心有所属,岂能是此等宵小之徒?” 说着,她指了指大枕头,认真道:“这个枕头,是用来防我自己的。” “我睡相,不太好......” “没事,我不介意。” 谢谌侧目看向她,总觉得关于花玲珑一事,有必要好好跟她说清楚一些。 “还有,关于花玲珑,我有话......” “轰隆!” 外头的雷声,刚刚好打断了谢谌的话。 ‘她怕打雷’这个念头,几乎瞬间就出现在谢谌的脑海中。 转眸一看,身侧的女子果然被吓到了。 但这一次,她似乎准备得挺充分的。 床里侧,还放着一只相对小一些的枕头。 雷声过后,女子翻身就将那只小枕头抱住了。 谢谌垂眸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胳膊,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第61章 床太小了 看着沈徽妍将小枕头紧紧抱在怀里,谢谌抿了抿唇,竟不知说什么好。 今夜的雨,下得很急。 雷声偶尔低声轰鸣,但闪电几乎爬满了整个天空。 “你若是害怕,”谢谌颇为大度道,“可以......” “我还好,”沈徽妍头都没回,“等睡着了,就不怕了。” 她暗道,没想到这厮竟然还记得她上回演的那一出柔弱胆小的戏码。 不过,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应该就不用再对着他装无辜、扮柔弱了。 当然,情深似海,也不需要了。 不知是今日起得太早,还是雨声催人眠,不多一会儿,沈徽妍的呼吸声逐渐均匀起来。 谢谌抬起眼皮,看了眼窗外。 今夜雨倒是不小,雷声却没几个。 他扭头看向身侧的沈徽妍,见她安静地面朝里睡着,心里竟莫名有些烦闷。 尤其,有了沈徽妍在侧,独属于她的清香越发浓烈起来,扰得他不得好眠。 也有可能,是因为下了雨的天实在闷,才让他辗转难眠。 总之,谢谌失眠了。 他盯着房顶,心里隐隐在等着什么。 实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夜已过半,他依旧睡意全无,只不时望向床里侧的女子。 今夜的沈徽妍睡相极好,一直保持着面朝里的动作都快两个时辰了,居然一动没动过...... 刚想到这里,睡梦中的沈徽妍终于翻了个身。 原本搂在怀里的小枕头,也松了许多。 隔在中间的大枕头,因为她伸腿时的动作,略微歪向他的方向。 谢谌墨眉一抬,手上的动作比脑子的反应更快,一眨眼那只大枕头就被无声踹到床尾去。 嗯,床太小了,实在太挤了。 他不得不这么做。 随即,又轻手轻脚地将她怀里的小枕头抽出来,丢到床里侧去。 好了,这下宽敞很多了。 他的心里,也宽敞了。 约莫是怀里的枕头没了,睡梦中的沈徽妍毫无意识地伸手,胡乱捞着什么。 谢谌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送到她面前。 下一瞬,他的整只胳膊都被她抱在了怀里。 他的唇角微扬,刻意忽略了胳膊处的柔软导致的某种情绪,缓缓闭上了眼睛。 临睡前,还自我安慰道:身为人夫,为自己的妻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才是大丈夫所为。 更何况,他越好,沈徽妍才会越乖...... 彼时的赵家。 书房内灯火通明。 赵德全浑身酒气,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小王妃果然神机妙算啊!” 他拉着自家夫人,激动道:“我不过就是假装同他偶遇,卢哲果然拉着我去了盛楼喝酒。” “席间,都是卢哲在吐苦水,直说这桩亲事闹到现在已经让族里很不高兴了。” 赵夫人为他倒了醒酒茶:“话说回来,江家若是执意不肯退亲,卢家又能如何?” “如何?”赵德全冷笑道,“小王妃早就料到江之境那个老东西会咬死不肯松口,所以让我引经据典、好坏参半地把这桩亲事在卢哲面前分析了一遍。” “你是不知道啊,卢哲那人精明得很啊!如果不是小王妃教我的那些话,我都不知如何才能骗过这个老东西去了。” 赵夫人将醒酒茶递给他:“这么说来,卢哲想到办法让江家退亲了?” 赵德全一口喝光茶,摆摆手道:“卢哲此人,看似脾气好得很,实则睚眦必报。小王妃定是料准了这一点,才让我推波助澜,把江家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今夜过后,只怕卢哲不仅仅只是想退亲这么简单了。” 听到这里,赵夫人却有些不放心了:“老爷,此事到此为止吧!” “咱们也给翰儿出过这口恶气了,江浩的前程也没,算是遭到报应了。再闹下去,会不会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局面?” “江之境好歹也是二品大员,而你不过就是一个钦天监监正而已,事后若是让他发现此事因你而起,他不敢动小王妃,难道还不敢动你吗?” 闻言,赵德全刚要反驳,书房的门却被赵明翰从外面推开了。 夫妻俩看到衣冠整齐的儿子,都很意外:“翰儿,你怎么还没睡?” 赵明翰声音依旧清冷:“睡不着,起来走走。” 所以,就走到书房来了? 但对赵明翰的说辞,夫妻两个都没有怀疑、更眉宇责备。 赵夫人很是心疼道:“翰儿,你是不是不太习惯京中生活?你若是不想在京城带着,娘可以带你回庐阳老家小住一阵子......” “我没有不习惯。” 赵明翰打断她的话,平静的眼底有一簇不知名的火苗正在燃烧着。 可他的语气依旧平静:“方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他一字一句道:“我不同意这个时候收手。” 赵德全夫妇又是一愣,总觉得这个儿子的心里藏了许多的事情。 “你进来说。” 赵夫人鼓足勇气,试着拉住他的袖子往门里带:“外面雨太大了。” 这一拉才知道,赵明翰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这哪里是出来走走,这分明就是刻意赶来的。 赵夫人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话。 但她欣喜地发现,赵明翰竟然不排斥她的接触了。 赵德全亦是假装不知情:“翰儿,你方才说,你不同意这个时候收手,可是因为你心里的那口气还没出尽?” “不是。” 赵明翰言简意赅:“小王妃帮我至此,我很满意了。” “那你......” “现在,该是我们帮她的时候了。” 赵明翰不曾掩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看法:“小王妃在此事上,定另有所谋。现在应该,帮她。” 话毕,他继而又补上一句:“我也可以帮她。” 他的这条烂命,都是她伸手从泥泞脏污之地捞起来的。 别说帮了,就算要他的命,又有何不可? 赵德全盯着眼前的儿子看了许久,总觉得近来赵明翰的一些表现和当时所发生的事情太过巧合了。 心中的那个猜测,也越发清晰肯定了。 可他不能问,也不敢问。 他身为一个父亲,在不妨碍到旁人的时候,他愿意利用一切资源,来让赵明翰逐渐生出勇气。 生出站在阳光之下,和寻常人一样生活的勇气。 “好,”赵德全抬手阻止了赵夫人想说话的动作,对着赵明翰认真道,“此事,我同意。” 闻言,赵明翰才点了头,转身重新钻入雨幕中。 赵德全心里很复杂。 全力协助沈徽妍、帮她达成她想要的任何目的、是他先前就做好的决定。 今夜他故意如此说,只是为了能用此事刺激到赵明翰,好让他能活得像个正常人...... 而赵明翰在进入雨幕中,借着漆黑的夜色,终于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第二天一早,谢谌在怀里的女子醒来之前,先睁开了眼睛。 低头一看,沈徽妍一手抱住他的腰身,同一边脚整个搭在他的腿上,睡得正香。 抬眼看向窗外,他该起身上朝了。 可是,她贴得这么近,他怎么才能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把她抱回原位去? 这是个令他头疼的问题。 正当他准备把她的手从腰间拿起来之际,怀里的人忽然有了动静。 谢谌即刻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平稳。 沈徽妍抬手挠了挠额头,重新把手放回原处。 可这么一放,让半睡半醒的她发觉手下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捏了捏。 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 保持着全身都没动的情况下,沈徽妍尽力只靠眼珠子的活动范围,将自己此刻的睡相看了个大概。 苍天啊! 她到底做了什么? 什么时候起,她的睡眠竟好到把谢谌这么大个人抱在怀里,却一点都不知道? 她小心翼翼抬眸,听着他绵长均匀的呼吸,确定他还没醒,心下狠狠松了一口气。 事不宜迟,得赶在谢谌醒来前,解除这糟糕的睡姿。 沈徽妍几乎屏住不敢呼吸,先收回自己的手,再轻轻抬走自己的腿。 直到她悄无声息地翻身回到自己位置上后,才将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放回原地。 她回眸看了一眼,确定谢谌还在熟睡,又手脚麻利地把大小枕头都放回该在的地方。 随即,才重新闭上眼睛。 谢谌要上朝得早起,她又不用上朝,还能多睡一会儿。 床里侧的人才闭上眼睛,谢谌再一次睁眼。 听着背后的动静,沈徽妍有些庆幸。 还好还好,这要是被谢谌发现,她抱着他睡觉,那场面她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不知为何,谢谌今早起床的动静有点大。 她若是再不‘醒过来’,未免有点太假了。 ‘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后,沈徽妍朝着床边正在穿外衣的谢谌挤出一抹笑意。 “小王爷,你起了。” 谢谌隐忍着笑意,温声道:“嗯,小九醒得这么早,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沈徽妍干笑了两声:“没有,我睡得很好。” 见她心虚地用拇指扣着枕头边缘,谢谌的心情越发好了。 往外间去的时候,面容上简直如沐春风。 沈徽妍不明所以,假性关心着:“今日这么早就要出发吗?” “嗯,今日有大朝会,得早一点。” “哦。” 都走到门口了,他忽而转头问道:“小九今日有什么计划吗?” 沈徽妍愣了愣,随即道:“七姐姐的事情解决好了,我得进宫给陛下谢恩去。” 看看陛下准备让她干啥,顺便给陛下上上眼药,让他对江之境之事再多上点心。 “那,我们宫里见。” 看着谢谌潇洒离开的背影,沈徽妍简直一头雾水。 昨夜这厮是做什么好梦了,今早心情这么好? 第62章 小九别怕 用过早膳,红缨才过来汇报消息。 “赵大人让人送来消息,一切进展顺利。同时还询问,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徽妍伸手在首饰匣子里挑了一遍,最终将手指停留在那只海棠玉簪上。 她抬手拿起玉簪,亲手将其插入鬓中。 昨日临时得知卢哲又去江家闹了一场,她才让人给赵德全送去消息,好让卢哲拉着赵德全喝酒。 “告诉他,按兵不动。有需要,我会主动找他。” “是。” “另外,让玄灵想点办法,将那些罪证送到卢哲手上去。” 现下,万事俱备,就看卢哲有多大的本事,多大的胆子了。 当然,仅靠这些罪证,还不足以把江之境彻底拉下来。 但她有的是耐心和手段,只要起了开端,就必定能有结果。 “另外,司姑娘在咱们暗中的帮助下,已经在织染局中小有成就了。” 关于司竹雪,是红缨没有想到的。 她万万没看出来,司竹雪看上去那样清冷的一个女子,不仅在绣技上面技艺卓绝,在经商方面更是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天赋。 只堪堪给了她一些助力,她就能迅速向上爬。 不得不说,还得是她家姑娘慧眼识珠。 司竹雪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人,都能被她发现。 这难道不算是一种异于常人的本事吗? “好,全力助她。” 沈徽妍从镜子前起身,才刚刚迈出两步,忽而想起了什么。 “对了,派个机灵的人保护她。” “是。” “另外给七姐姐送个消息,不必着急进宫谢恩,养伤要紧。” 想了想她那倔脾气,沈徽妍又道:“告诉她,殿前失仪,也是罪。” 闻言,红缨低头笑出声:“还是小王妃最懂得怎么治住咱们府里的姑娘们。”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才带上穿云进宫了。 沈徽妍本想在养心殿外等文帝的,没想到那守门的小太监和侍卫却给她开了门。 “陛下交代,只要是小王妃来,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先让您进去坐等着。” 这份殊荣,别说朝中大臣了,就连陛下身侧的宠妃都是没有的。 沈徽妍没再矫情,也没委屈自己的腿。 进去后就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坐着等。 抬眼就瞧见,有个小太监已经小跑着往御书房方向去了。 沈徽妍暗暗算着,先是半个月一次的大朝会,然后再是御书房处理那些不便在朝会上说的事,尤其是江家那件破事。 等陛下再来养心殿,怎么也得再过一个时辰了。 左右也是等着,沈徽妍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养心殿。 前世一开始,她几乎都是带着元恪在养心殿处理朝政。 后来,元恪那个废物不仅不肯处理朝政,还带着他的宠妃们时常在养心殿内鬼混,她这才被逼得不得去挪去了御书房。 望着眼前一派浩然正气的养心殿,沈徽妍由衷感叹,这才是这个地方该有的样子。 回眸望去,门外不远处,以文帝为首、谢谌几人跟在身侧的队伍,缓缓往这边而来。 文帝背脊挺直,不怒自威,所到之处,侍卫尽数下跪行礼。 起身之际,她再一次感叹,这才是一国皇帝该有的样子。 不过,比她预算的时间,要早许多。 “小九见过陛下。” 陛下先前说过,让她不必多礼,那她遵旨就是了。 “嗯,小九来了。” 文帝应她的同时,径直去到书案后面,喝了德工亲手递过来的茶水后,才终于缓过一口气。 “赐座。” 等沈徽妍和谢谌落座,文帝才捏着眉心略显疲惫道: “谢谌,和亲一事,你怎么看?” 和亲? 沈徽妍在心里大致算了一下时间后才想起,前世提起和北辽和亲一事,的确是在今年的夏季。 因为时间久远,她忘记了具体日子。 但她记得,元嘉出发去敌国和亲那日,是明年的元宵节。 那时,陛下刚刚驾崩,元恪继位后,不听她的劝告,执意将元嘉送去和亲,致使元嘉那般凄惨地死在北辽,还让大齐一度处在被动之中。 就是不知,前世元嘉和亲一事,谢谌是不是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沈徽妍袖中的五指默默收紧,想着谢谌若是敢主张同意和亲,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阻止。 想到这里,她转眸看向身侧之人。 只见谢谌眉心痕迹骤然加深,“微臣认为,不妥。” “哦?”文帝的语气好似不解,实则面上是意料之中的平静。 “说说看。” 谢谌略作思虑后,郑重道:“陛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北辽正是看准大齐不好战,这才三番五次地挑衅大齐的底线。这一次,他们能提出和亲,下一次,他们就敢要求割地。” “大齐的将士们个个都是保家卫国的热血好儿郎,岂能忍下这口气?” 文帝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可他也有他的顾虑:“战争一起,免不了劳民伤财,户部前几日还在朕面前哭穷......” “陛下,粮草军饷可以想办法,但敌人的刀尖不会停止,只会一寸寸逼近我们。” 谢谌眸色沉重:“一味地退让,到不得不战时,条件和情况只会更差。” 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挥挥手,捏着自己的鼻梁:“你,且让朕想想。” “是。” 沈徽妍垂下眼眸,暗道今日自己或许来得不是时候。 但或许,更是时候。 她没有想到文帝竟然没有避着她就谈这些军政大事。 只是即便如此,她如今的后院妇人身份,实在不能在此事上说话。 正当她左思右想之际,文帝却忽然喊了她:“小九。” “小九在。” 文帝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就下意识地想看看沈徽妍的想法。 “北辽派来使者,送来北辽皇帝的和亲文书,此事你怎么看?” 沈徽妍抬起眼睛,忽然就对眼前的陛下好奇起来了。 若是说,福星郡主的身份,是因为祈雨和她送去顾西辞而得来的。 陛下告诉她想要让她为他做事,是由她‘胆大妄为’而来的。 可这根本不至于让一国之君,信任她到让她商量如此重要的大事。 谢谌见沈徽妍眸色中满是意外,立刻起身,“陛下,小九再机灵,不过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而已,此等大事......” “你坐下。” 谢谌话还没说完,就被文帝勒令闭嘴。 转眸看向沈徽妍的时候,却是满眼的温和:“小九别怕。” “朕问你,你只管当寻常话题来聊,无论你说什么,朕都免你之罪。” 文帝都这么说了沈徽妍也就没有了顾忌。 她全然不去看谢谌给她的暗示,起身就朝着文帝行了礼。 “既然陛下让小九说,那小九可真的说了。” 见她丝毫不惶恐,文帝眼底含笑:“说。” “陛下,”沈徽妍郑重道,“小九觉得,小王爷说得很有道理。” 不等谢谌阻止她,也不等文帝继续问话,她一股脑就将自己想说的一并说出。 “陛下,祖父在世时,时常在小九面前提及一句话。” “他说,底线不能退。” 提及沈老将军,沈徽妍在文帝的眼中看到一丝痛惜。 “保护保护千千万万的家庭不受外敌侵扰,守护国土不被外敌划走一寸,这就是他们作为守护国门的将士们的底线。” “为此,他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抛头颅洒热血,哪怕付出生命,也绝不退让。” 文帝心生震撼,动了动唇,竟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而沈徽妍的话还在继续:“陛下,一次退让不会换来大家想要的和平,只会换来无数次的退让。” “等到我们退无可退,便是敌军挥刀斩向我们的时候。” 沈徽妍一字一句道:“正如小王爷方才所言那样,到那个时候,主动权早已不在我们的手中了。” 文帝苦笑道:“这么说来,此次非战不可?” 谢谌接话道:“陛下,此战非是必战,若战,战贴必由您亲自下。” 养心殿内,安静到呼吸可闻。 沈徽妍明白,文帝不是一个懦夫,他只是身在高处,要顾虑的无可奈何实在太多太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文帝终于从面前的地形图中抬起头来。 他一扫方才的无奈,转而是满身的意气风发。 “战!” “天子守国门,君子死社稷!” “朕,和大齐子民共进退!” 他的每一个字掷地有声,令沈徽妍和谢谌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 “陛下英明!” 下了决定后,文帝整个人反而冷静下来。 他盯着眼前的夫妇看,发出了由衷的感叹:“朕不比你们的母亲有福气,能得你们这般的好儿郎、好儿媳。” “但凡那些混账东西能有你们一半忠心智慧,朕也不必总担心大齐江山后继无人。” 这倒是实话。 沈徽妍水眸里满是认真,问出了她一直都很想问的那句话: “陛下,您真的不考虑再生一个吗?” 她这话一出口,别说谢谌了,就是文帝都被她惊到了。 这么大胆直白, 这丫头,该不会和他来自一个地方吧? 第63章 更近一步 “你这丫头。” 文帝眼底带笑地看着她,“看着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的,倒是什么都敢说。” 他试探性道:“你这想法,倒是挺超前的。” 听到不曾见闻过的词汇,沈徽妍虚心道:“陛下,什么是‘超前’?” 瞧着她眼底的认真,文帝颇为失落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终究,是他想太多了。 不过,有眼前这两个能干的后生,也是他作为帝王的另一种幸运。 “夸你想法多、性格好的意思。” 文帝打趣道:“你们夫妻二人成婚也有些时日了吧?不想着自己生几个孩子,倒是催到朕这里来了。” 闻言,沈徽妍面色尴尬地垂下眼眸,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手帕上扣着什么。 谢谌见此,无声地笑了,转而看向文帝:“徽妍年纪还小,小子还想再等等。” 这话听着...... 沈徽妍不敢抬头看谢谌,实在是他这句话认真地有点过分了。 如果不是她还记得新婚夜两人一起定下的规矩,都要误以为这厮改变主意,当真想和她生孩子了。 她和谢谌之间若是有孩子,孩子万一从小就是一副小奸臣的样子,她还不得气死? 不对不对! 沈徽妍懊恼道,她怎么可能会和谢谌生孩子? 谢谌想要的孩子,多半是和花玲珑一起生的才是。 想到这里,她才惊觉自己想的有点太多了。 生孩子的话题,被谢谌和文帝三言两语的聊过去。 也不知是谁先提及了江家一事,话题顺利过渡到江之境身上去了。 提及江之境,文帝面色明显不快:“这个老匹夫,一边流着眼泪鼻涕向朕哭穷,一边从国库往自己的腰包塞银子,简直可恶!” “等朕找到足够的证据,定要把他轰出户部!” 沈徽妍眉眼一抬,暗道,只是轰出去,怎么能够? 她要的,可一直都是江之境的命! “小九。” 说到气处,文帝转而记起他想让沈徽妍去做的事情。 “朕欲委任钦差大臣一员,专门负责抚恤安顿阵亡将士家属,尽力为阵亡将士保护其家人不受恶人欺辱。” “你,可愿为朕分忧,担此重任?” 文帝此刻虽然还在因为江之境一事而生气,可是不论是沈徽妍还是谢谌,都能听出此事定是文帝深思熟虑好一番后,才做下的决定。 谢谌哪里还能坐得住? 他起身就道:“陛下,小九只是后院寻常女子,哪里能担如此重任?” “钦差大臣非三品以上大臣所不能胜任,她一无官职,二无实权,三无人脉,便是陛下亲口委任,她又如何能顺利游走在各部之间?” 谢谌的一番顾虑并没有被文帝看在眼里。 此刻的文帝,只盯着沈徽妍看:“小九,你可愿意?” 谢谌只要一想到沈徽妍成为钦差大臣后,就要处处碰壁,备受嘲讽和磋磨,心下就难受得紧。 他抬手,想握住沈徽妍的肩膀,劝她先三思再后行。 不料这姑娘竟然想都没想,直接起身,朝着文帝行了个大礼。 她的声音细软,但清亮,落地的每一个字,都足够让在场的两人听清楚: “小九,愿意为陛下效力。” 文帝登时朗声笑起来,连说三个‘好’字,“不愧是朕看重的好孩子!果然是将门之后,有大将之风!” 沈徽妍起身后,却在心中默默道,是大将之风,但也是因为文帝给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大到让她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抚恤阵亡将士家属啊! 这不仅可以让她踏足户部,还能让她名正言顺地去兵部! 甚至其他部,她都能涉足。 有了这个便利,她想做的一切事情,都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况且,女子在朝为官一事,在大齐可是先例。 有了她这一个先例,以后就会有更多的女官崛起...... 如此好事,就算是千难万阻,她都要为此拼一把。 所以,她连陛下为何要如此,都不曾过问,生怕陛下反悔了。 商定好一些细节上的内容后,文帝这才舍得将两人放走出宫。 二人上了马车后,不等沈徽妍找个舒服的位置靠好,冷不丁就被谢谌拽住了手腕。 他猛地一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拉到自己面前来。 两人四目相对,鼻尖跟鼻尖之间,只剩下不到一指的距离。 沈徽妍下意识挣扎着想退出他的怀抱,才发觉谢谌的另一只手正握在她的后腰处。 叫她,退无可退。 “小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沈徽妍都要忍不住朝他脸上扇一巴掌了。 瞧着她眼底的愠怒,谢谌有片刻的愣怔。 她对他,不该是有些许感情的吗? 怎么看起来,倒是很排斥和他的接触? 而沈徽妍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或许有些太明显了。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你弄疼我了。” 这个借口,似乎顺理成章。 因为谢谌当真松了手,并看向她的手腕处。 原本白皙细嫩的手腕处,此刻因为他方才的抓握,已经通红一片。 再一抬眼,眼前被她禁锢在身前的姑娘,眼眶里的水珠子要落不落,扰得他心尖闷闷的不痛快。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抬起手,想将她扶起来,没想到眼前女子却是生了气。 两个眼角都不愿给他,自顾自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去。 “我只是想跟你说,钦差大臣这个身份,你先别急着应下。” “六部中多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滑头,你一个姑娘家,本就因为女官先例而会受到排斥,他们岂能给你便利?” 沈徽妍嘟囔道:“那不是还有你嘛......” 见谢谌愣怔住,千言万语都被她这一声近乎撒娇的语气堵在喉咙中。 她又道:“小王爷先前说过,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能护得住我吗?” “如今莫不是,反悔了?” 谢谌咬着后槽牙,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她这话。 见他被自己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沈徽妍开始走感同身受的路线: “小王爷若是为难也没有关系,但钦差大臣这一要差,我一定会做的。” “将军府如此贵重之地,都有那么多的人想打主意,更何况那些战死沙场的无名小卒?我无法想象,失了家中顶梁柱的老弱妇孺们,遇到被人为难之际,又该何以为生?” “我相信,祖父和父亲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谢谌眉头渐深,望着她的眸色却越发深沉。 沈徽妍见此,继续道:“小王爷若是实在觉得,我受任钦差后,会让你为难,你可以写和离......” “你胡思乱想什么?” 一听她口中那‘和离’二字,谢谌几乎没了耐心听她往下说。 “我什么时候说要和离了?” 他的语气中,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无可奈何:“我只是担心,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该如何向祖母他们交代?” “这么说来,你是答应了?” 见她水眸之中似有星火在跳跃,谢谌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嗯,都随你。” 沈徽妍这才眉开眼笑,拉住他的袖子欢喜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你想啊,我所做的事情利国利民,虽然有许多人会因为利益而阻挠我前进的脚步,但更多的人一定会支持我的。” 她说得正起劲,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手还抓着谢谌的袖子。 谢谌视线下移,看着她青葱似的手指,紧紧握在他的袖口处,心下微动。 想起了她昨夜靠在自己怀里,那恬静的睡颜...... 一时根本没有听清楚,沈徽妍都说了些什么。 直到她一再提醒:“小王爷,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谢谌这才抬起眼眸:“嗯,在听。” 沈徽妍又道:“我方才是问你,兵部尚书之女郑映萱,你认识吗?” “听说过,”谢谌下意识道,“听闻是个才女。” “你怎么忽然提起她了?” 故意提及此人,不过就是她想看看他和兵部尚书郑秋实之间,是不是也狼狈为奸。 “哦,想着她在京城贵女之中,名声颇好。到时候看看能不能通过她来说动兵部尚书给我行方便。” “可能不太行。” 谢谌温声道:“郑秋实此人,脾气古怪,可不是一般人能说得动的。” “你到兵部后,若是遇到难题,只能来找我。” “小王爷和郑大人很熟吗?” 沈徽妍装得纯良,谢谌不曾发现她眼底狡黠的光。 “算不得熟识,但能说得上两句话。” 那就是,有一定关系了。 想到这里,沈徽妍心里更是一沉。 这厮,简直就是蜘蛛精转世投胎了,不仅有八只脚,还到处结网。 不过,总算是真假话参半着让谢谌暂时入她阵营了。 有谢谌在,她想涉足六部,至少能省点力气吧。 而她距离离开谢谌,也更近了一步。 宋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他颇为羡慕道:“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家,都能当上钦差大臣,那我......” 谢谌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和她一样,也是能讨陛下欢心的福星?” 宋熹顿时泄气:“那倒没有。” “不过,你真的准备继续盯着她了吗?” 想了想,宋熹换了一种问法:“我的意思是,你相信小王妃她没有想当皇后的念头了吗” 第64章 他,与有荣焉 谢谌手下正在书写的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顿,随即继续下去。 “她主要目的,只是保护沈家人的安危和沈循安的前程。” “如今的她,不仅有福星郡主的头衔,又有陛下亲自委任的钦差大臣的差事在身,想保护沈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必多此一举?” 宋熹冷不丁道:“她当初嫁给你,也是这个目的。如今有你说的这两个身份之后,岂不是不用你,也可以保护沈家了?” 谢谌才将狼毫笔沾了墨汁,正要下笔继续写,没料到会被宋熹这么一提醒。 脑海中,忽然想起她下午说的那些话。 她说,如果他觉得为难,她是同意和离的...... 许久未落笔,墨汁顺着鼻尖滴落在写了大半的折子上,发出‘啪嗒’一声。 谢谌心生烦躁,将笔随手往桌面上一丢。 宋熹吓了一跳,思量着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就在他以为谢谌会顺势将他赶出去时,就见他忽然起身,站在狐狸画像面前盯着看了许久。 “宋熹,全力协助小王妃在朝中站稳脚跟。” 宋熹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再问了:“是。” 书房的门被宋熹从外面重新关上时,谢谌抬起手在画像上的狐狸眼睛处轻轻抚过。 他垂眸想了许久,最终只能无奈一笑。 彼时,望月轩内,沈徽妍亦是被一个问题缠住了。 她想不明白,如文帝这样励精图治、英明睿智的皇帝,若谢谌是个坏心眼,他又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看出端倪来? 若是看出来了,又怎么可能在驾崩前将他安排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她想不明白,直到抱着枕头睡过去后,都没有想明白。 谢谌回到望月轩后,看到的就是沈徽妍抱着她的那只小枕头,靠坐在床头的样子。 他无声笑了笑,等洗漱干净又换了寝衣,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准备将她抱着躺下睡觉。 没想到,这会儿她却被惊醒了。 四目相对之际,谢谌正将她整个人抱在身上,还没来得及放下。 沈徽妍愣愣的:“小王爷?” 她的声音里透着刚刚睡醒的软绵,如同娇憨撒娇的猫儿,挠得人心痒痒的。 谢谌的身上似有难耐的情绪在翻涌。 他艰难地将眼神从她那双带着迷离的水眸上抽离后,再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 “明日你得跟着我早起去早朝,接受陛下对你的册封。” “怕将你吵醒后睡不好,这才......” 谢谌一本正经道:“这才打算扶着你躺下睡的。” 沈徽妍已经被他放在床上,平躺着了。 但是听到谢谌这些莫名其妙的解释,睡眼惺忪的她也没有想太多,只软软糯糯地应了一声‘嗯’后,就没有再多问了。 转而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翻身朝着里面睡了。 倒也不是她对谢谌有什么信任,而是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些日子了,谢谌要是想干点啥,早就该动手了。 更何况,他的心里装着的是愿意为她而截然一身的花玲珑。 临睡着前,沈徽妍亦是想的明白,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得了谢谌的大半信任。 多半都是她在防着他,反观谢谌,只要身边躺的人不是花玲珑,应该躺谁都是一样的。 这才让她不再如前些日子那样,高悬警惕之心。 听着沈徽妍的呼吸声逐渐轻柔绵长起来,谢谌终于翻身面向里侧。 只是,望着她背对着自己的背影,他总觉得浑身不太好受。 于是睡到半夜,原本放在中间的大枕头,不知何时又被人踹到了床尾。 不多一会儿,沈徽妍怀里的那只小枕头,也没有能幸免于难...... 卯时才到,太和殿门外已经站满了前来早朝的百官。 众人睡眼惺忪,相互交换着各类消息,以避免被文帝点到名的时候,还有什么被遗落的大事情。 沈徽妍一身王妃服侍,站在谢谌的身侧,和他一起缓缓步入群臣之中的时候,才让原本安静的周遭顿时热闹了起来。 “小王爷,您这是......” 众人或是围着这夫妇二人,或是站在边上静观其变,都想知道早朝期间,沈徽妍一介女流来做什么。 她总不会,又是来告状的吧? 自从因为魏家一事后,文帝对将军府越发看重起来,加之沈徽妍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还有谢谌护着,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敢去惹这一家子了。 谢谌的脸上是标志性的微笑,“陛下有旨,让本王带着王妃一同上朝。”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视,用眼神询问着身侧之人。 但,没有人知道,陛下在早朝上宣见沈徽妍,究竟要做什么。 很快,到了早朝时间。 谢谌将沈徽妍带上,让她跟在自己身侧位置,随着众朝臣一起跪拜文帝。 跟着所有人山呼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时候,沈徽妍恍惚有种回到前世的错觉。 抬眸一看,又重新归于清醒。 不一样了,前世她坐在那把龙椅后面,日日对着珠帘,听着百官们进奏,日复一日,永无休止,直至累死。 今生,她站在群臣之中,也许,即将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权利在手,尊荣在身,进可攻,退可守。 朝会上,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对着沈徽妍宣了圣旨,赐她钦差大臣之职。 德公公宣旨声音刚刚落下,一众朝臣接连出来反对。 有说,女子胸无大志,岂能在朝为官? 有说,大齐史上没有女官先例,暗暗提醒文帝该遵循祖制。 有说,沈徽妍一介女流,无才无德更没有基础官职品级在身,担不得钦差之身份。 有说,女子在朝为官,岂不是丢尽了大齐男人的颜面?他耻于和女子一同在朝为官! 还有人说,事关抚恤安顿阵亡将士家属一事,有户部和兵部相互配合足够,不需要额外再增派人员。 ...... 百官众说纷纭,竟鲜少有人表支持的。 可见,如今的朝廷一派乌烟瘴气。 文帝面色越来越沉,正要发怒,不料却见沈徽妍站在台阶之下,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文帝便猜到,这姑娘大抵是想利用今天,来让自己将‘钦差’二字彻底落到自己身上,再无人敢反对。 只见沈徽妍始终面带微笑,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有感叹,也有愤恨。 等大家群起激动地说完后,大殿归于平静时,她才示意谢谌不用担心,自己孤身一人站在文官武官中间为首之处。 百官见她一介女流,还是个女娃娃,几乎没人将她放在眼里。 甚至有人试图用自己浸淫官场数十年来的气场来对她施压,企图以此吓退她。 因为,今日只要摁住沈徽妍胜任钦差一职,他日便不会再有类似于女子在朝为官的苗头出现。 但沈徽妍,岂能如了他们的意? 她指着其中一个官员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大人是刑部尚书,钱大人吧!” 被点名的刑部尚书扭头一哼,似有不愿和沈徽妍一个女子同朝为官的意思。 沈徽妍没有同他计较,而是朗声道:“钱大人说,女子胸无大志,不能在朝为官?” “敢问钱大人,你如何判断一个人,心中有无大志?只是因为多数女子困顿于后院,不曾如同你们男子一样,可以三妻四妾,可以主宰女子命运,才这般断定的?” “‘女子胸无大志’之说,多数出于你们男人之口,实乃偏见!古有妇好披甲征战、班昭著书立说、上官婉儿称量天下。皆能证明女子之才不逊须眉。困住女子的从不是胸襟,而是世人的眼光与枷锁。” “钱大人莫非是怕连我这个小女子都比不过,才着急跳出来阻止自己会遇到贻笑大方的那一天?” “你......”刑部尚书气得面色通红,“一派胡言,老夫岂会怕你?” “既然不怕,为何连试都不敢让我试?” “你,你巧舌如簧,老夫耻于同你辩论。” 沈徽妍轻笑道:“巧了,我也耻于看不起女子的人多费上一句话。” 转眸,她看向面色严肃的郑秋实:“这位是兵部尚书,郑大人吧?” “大人方才说,大齐没有女子在朝为官的先例,提醒陛下要遵循祖制。” “我想跟大人说,先例都是开创出来的。而我们英明的陛下,正是大齐开创此先例者。” “我知郑大人是不想让我受任钦差一职,但你这样的借口未免太过迂腐刻板。想要出其不意......” 说到这里,沈徽妍掩唇笑道:“郑大人不妨试着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在用您这三朝元老的老面子,陛下宅心仁厚,或许就同意了呢!” “你......” “哦,对了,”沈徽妍打断她,“郑大人方才还是说,耻于和女子为官,认为这是丢尽了您的颜面?” 她双手一摊:“对此,我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闻言,谢谌眉梢一抬。 心道,她从前的柔弱,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不过,看到她站在朝堂之上如此熠熠生辉,他的心里竟有种难以言明的,与有荣焉? 第65章 提一个,他杀一个 就在所有人都狐疑着沈徽妍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之际,只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之中缓缓响起: “郑大人,不然您辞官告老还乡吧!” “你说什么?”郑秋实气得面色涨红,“老夫何时说了要辞官?” 沈徽妍无辜道:“你方才不是说,耻于和我这样的女子一同在朝为官,我又不愿意妥协,那就只能您自己辞官了,才能避免你我同朝为官的情况出现,你也不会因此感到羞耻了。” “你......” “哦对了,”沈徽妍生怕气不死郑秋实,“左右您在兵部也无甚大的贡献,自请辞官,让出位置,还能让能者居之,两全其美。” 郑秋实怎么都没有想到,看似好拿捏的沈家还能出这么一个硬茬子,指着沈徽妍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了。 沈徽妍却连个眼皮都懒得再给他了。 不愿辞官? 很好,那就等着接受她的惩罚吧! “陛下!”郑秋实朝着文帝行了大礼,“小王妃胡言乱语,实在......” “郑爱卿,”文帝抬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朕知道你很急。” “但你先别急,此事朕一会儿自有定夺。” 文帝都这么说了,郑秋实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能退到一边去,暗暗希望能有个人将沈徽妍狠狠骂走。 沈徽妍的眼神又落到另一个官员上,“这位是骁骑小将军吧?” “你说我无官职无品级在身,不能胜任钦差一职?” 她戏谑道:“你莫不是忘了,我不仅是宁阳王府的小王妃,还是陛下亲自册封的从一品-福星郡主。” 末了,她还要补上一句:“比你的三品官职,还要高一些。” 那武将见她不要命似的大杀四方,想着一会儿自会有看不惯的人收拾她,也就没有继续同她争辩,而是转身不看她。 沈徽妍的眼神,终于落到了江之境身上。 她的眼底,带着森森的寒光,饶是在朝为官多年的江之境,都被她这么一个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 但很快,他就挺直了腰板,暗道无论如何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而已,最不济,杀了就是,何须怕她? “江大人,你的问题,是最可笑的。” 沈徽妍嗤笑道:“户部和兵部若是能安排好抚恤阵亡将士家属一事,陛下何必劳心劳力地再增设一个钦差之职出来?” 江之境冷哼一声:“陛下圣明,自是明白六部之间总有各自的规矩和章程在,对一些事情六部之间虽然已经尽力,但结果可能不尽如人意,这才有此决定。” “可大齐儿郎千千万,无论陛下委派谁来,都不该是你一个女娃娃上阵!” 闻言,谢谌拳头瞬间捏紧。 他正要上前一步把沈徽妍护在身后,却被她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对付这些老东西,她有的是办法。 “江大人说得极是,”沈徽妍冷静道,“陛下原本想着,诸位大人如此优秀,于是打算在诸位大人身边找寻几个能干的后生,来执行此事的。” “奈何啊......” 沈徽妍轻声一笑:“奈何江大人的幺子‘名声在外’,李大人家的公子在书院殴打同窗,钱大人家的公子流连赌场,郑大人家的公子和姨娘......” “够了!你住口!” “沈徽妍,你休要胡说!” “陛下,此女妖言惑众,还请陛下快快将此女赶出太和殿,再施以相应的惩罚!” ...... 一众朝臣生怕自己家的老底被沈徽妍当场戳穿,一个个地都跳出来,跪在大殿之中,请求文帝收回成命。 沈徽妍却道:“诸位大人如此激动,怎么,是本郡主刚才说得不对吗?” “目之所及,若是有可用的儿郎,陛下何必开了先例,让我这个女娃娃接任这个钦差之职?” 她刻意咬紧‘女娃娃’三个字,眼神所落的,是江之境所在方向。 闻言,那些跪在地下的朝臣们却一个个都闭了嘴。 沈徽妍依旧身姿英挺,明明身量纤瘦,但再也无人敢小看她一眼。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沈徽妍的声音掷地有声,“诸位大人该做的,是配合陛下,为陛下排忧解难,而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年的资历,来求陛下收回成命!” “如若发现本郡主确实难以担此重任,再请求陛下收回成命也不迟!” 话毕,沈徽妍一个转身,跪在大殿之中。 “陛下,臣女愿在此立下军令状!” 闻言,谢谌和文帝同时吓了一跳。 他们何尝没有想过,如此重担放在她一个女子身上,未免太过沉重,所以从未给过她任何目标。 不想,这姑娘却是满身傲气,一点亏都不肯吃。 “若是臣女无法胜任钦差一职、亦或是在此期间有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的情况,就请陛下收回钦差一职......” 沈徽妍朗声道:“以及郡主身份......” 谢谌慌了:“小九......” 他越来越发现,眼前的女子从来就不是他所看到的那样温柔。 甚至于,满身都是反骨。 “再施以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沈徽妍的军令状一出,整个大殿哗然一片。 收回官职和尊荣都还好说,一个姑娘家受上三十大板,几乎能要她的命了。 谁都没有想到,沈徽妍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敢立下如此承诺,谁都不敢再说什么了。 谢谌迅速上前,跪在沈徽妍身侧。 “陛下,小九她年纪尚小!” “百官在职尚且还有纰漏之处,她一个才刚刚受任的新人,如何能做到万无一失?还请陛下......” 谢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方才的那个骁骑小将军幸灾乐祸的声音打断了: “小王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小王妃威风?你不让她试试,怎么知道她......” 谢谌一个回眸,冷眼之下,那个骁骑小将军被他如刀的眼神吓得立刻闭上了嘴。 他没有想到,素来清雅温润的文臣谢谌,竟还能有如此狠辣的眼神。 文帝坐在龙椅上,等所有人都说完各自想说的、等整个大殿都回府安静后,才不喜不怒道: “圣旨,朕已经下了。” “军令状,福星郡主也立好了。” “现在,还有谁有疑问的,可以提出来。” “朕,听着。” 提一个,他杀一个。 一群大老爷们,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留着做什么? 他就该学学从前那位,有点暴君的样子,看看这群老匹夫还敢不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好在,这群老匹夫还记得,谁才是大齐的皇帝,再没有一个人敢吭声了。 文帝点头道:“既然诸位爱卿都没有意见,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陛下,英明。” 也不知谁先喊了这么一声,紧接着所有朝臣都跟着及其敷衍地应和着。 文帝继而又道:“福星郡主任职钦差期间,所有部门都要做到尽力配合,如有故意为难者,朕定不轻饶!” “另外......” 文帝垂眸看向沈徽妍的时候,眼底的那团火瞬间熄灭,转而被慈祥所代替。 “小九,朕许你去禁军中挑选五百人,随你调遣。” 江之境心头一跳,不知为何竟有种隐隐的不安。 可思来想去,又想不到哪里不对劲。 他扭头看向身侧的郑秋实一行人一眼,见对方和他一样愁眉不展,终于稍稍放心了一些。 看来,大家都对沈徽妍忽然天降成为钦差大臣很不满。 加之她今日为了将这个身份坐实,情急之下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可想而知,她以后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他真的是有点期待那三十大板了...... 想到这里,江之境的心情总算好多了。 文帝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大致的事项,还特批了沈徽妍无事不用随同众朝臣一起上朝。 这一点,是沈徽妍最喜欢的了。 前世的她自从当皇后开始,哪怕到后面成为太后,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这一世,别的不说,她一定要让自己的睡眠管饱。 随着德公公高呼着‘退朝’,大臣们恭送完陛下后,三三两两地走出了太和殿。 众人交头接耳的,都在谈论着今天这桩堪称荒唐之事。 更有甚者,还走到谢谌和沈徽妍的面前,阴阳怪气地说话。 “小王妃如愿任钦差这一要职,下官还未恭喜小王爷、恭喜沈钦差呢!” “哦对了,这么论起来的话,沈钦差不仅是从一品的福星郡主,还是二品钦差大臣呢!” “小王爷,您可得加把劲儿了!您这吏部侍郎可只有从三品啊,再不升品级,岂不是要被沈钦差压过一头了?” 说话间,原本就想看热闹的大臣们都不着急出宫了,一个个都围了过来,等着看谢谌出洋相。 江之境故意道:“诶,郑大人此言差矣啊!” “小王爷再不济,他也是陛下的亲外甥,怎么会被旁人比过去?” 郑秋实恍然大悟一般地笑起来:“还是江大人言之有理,你瞧我这脑袋,差点说错话了不是?” 就差没有明说,谢谌是靠陛下的关系才爬到如今的位置上。 谢谌依旧如沐春风,似乎半点没有因为两人的一唱一和而动怒。 他面带微笑:“二位大人是真关心本王啊!” 第66章 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江之境和郑秋实面面相视,都不明白谢谌在说什么。 谢谌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道:“江大人家爱子在青楼中的壮举,想必是风声已经过去了吧?和卢家的亲事也退了?” “郑大人嫡子和小姨娘私通一事,想必也顺利解决了?” 见江之境和郑秋实面色突然一变,谢谌又道:“否则,怎么会有多余的精力管到本王身上来了?” 紧接着,他语气骤然发冷:“本王竟不知,大齐何时尊卑不分到让尔等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了?” 闻言,两人立刻朝着谢谌躬身行礼:“下官不敢,小王爷息怒!” “不敢?” 谢谌双手负后,周身满是众人鲜少见到的气势:“今日诸位在朝堂之上对本王的王妃多加‘照顾’一事,本王已经尽数记下。” 他的眼底更是毫不掩饰的杀气:“他日,本王定一一亲自奉还,也好偿还了今日诸位对本王夫妻的一片‘关怀’。” 说完这些话,他牵着沈徽妍的手,迈着从容的步伐,一步步走出人群。 留在原地的大臣们或是慌张或是不解,但没有一个人心里是不忐忑的。 都说谢谌温润如玉,待人和气,可那是基于双方没有利益冲突之下才有的。 试想,能让陛下破例、力排众议推上吏部侍郎之位的人,能是什么等闲之辈吗? 或许,谢谌从来不是众人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江之境和郑秋实都有些后悔了。 郑秋实暗暗恼恨自己为什么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对着谢谌说那些话。若是被家里的那个小祖宗知道了,还不得被她一顿教训? 想到这里,他的头都大了,赶紧脚底生烟地往家里赶。 而江之境也是懊悔不已,想着自己现在已经被陛下在暗中调查了,家中那混账还丢尽他的颜面不说,连带着江湖帮派都盯上了他的银子...... 唉,他今日就不该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 或许陛下还能看到他的一片忠心,收回对他的暗中调查...... 白白失了一个机会...... 所有人都唉声叹气地离开了皇宫。 可笑的是,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唉声叹气,竟不是因为沈徽妍当真成为朝廷之中独一无二的女钦差,而是因为谢谌所说的那句‘奉还’。 让一向温文尔雅的谢谌当着所有人的面动了怒,众人本就挺害怕的了。 一想到谢谌的身后可是还站着宠信他的陛下,大家的腿都软了。 好好的,得罪这夫妻做什么? 众人默默来到宫门口,一路上再也没有人敢对此事冷嘲热讽上一句。 直到宫门口熙熙攘攘,大家都各自准备要上马车之际,也不知是谁,忽然在人群中问出一句: “你们说,咱们当真要配合沈徽妍去履行她的钦差要职吗?” 如果是在谢谌放狠话前,也许所有人都会统一口径,立刻说‘不’。 可是现在,很多人都摇摆了。 “说是钦差,其实也是一桩累死人的差事,咱们不至于去为难一个小姑娘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有一就有二,今日有沈徽妍,明日就会有李徽妍、王徽妍!到时候,满朝文武,女子占据半壁江山,这像话吗?” “就是!陛下心肠软,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咱们这是为大齐在天下人的面前保留该有的面子,岂能让步?” “她不过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姑娘而已,做个无关紧要的郡主还行,官场上......哼,还是算了吧!” “那大家可都说好了,全部都要按照章程办事,谁也别先破例给她行便利!” “嗯,咱们都是照章程办事,又没有抗旨,怕什么!” ...... 沈徽妍和谢谌的马车早已走出很远,根本不知这群人因为朝堂之中有了女子的加入,难得的都开始‘同仇敌忾’起来。 沈徽妍也不担心这些老匹夫会如何对付自己,她现在就担心,面前一直沉着一张脸的谢谌,可别突然就对她也发火了。 “小王爷?”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见谢谌不应,抿了抿唇也不说话了。 谢谌坐在她对面,想着她那般聪慧的女子,见他如此生气,多半该会和从前一样,对他解释或者哄一哄的。 没想到,她就喊了个名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交代的吗?” 一忍在忍,等来等去,没有等来沈徽妍的解释,谢谌只能认命地先开口说话。 沈徽妍见他没太生气,语气上也就没有太在意:“嗯,有的。” 见她认真,谢谌的心里总算好受些了。 “小王爷放心,今日我在朝堂上的所有言论,全部由我一个人承担后果,绝对不会连累你、不会连累到长公主殿下的。” 谢谌:...... 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得他很难受。 “你想说的,就这些?” 沈徽妍为难地看着他:“不然呢?” “如果小王爷觉得我担任此事牵扯太广,会连累到你,就像今日这样......” 她满脸认真道:“你可以选择和离,我会答应......” “你住口!” 谢谌急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怕被你连累了?” 她为什么总要提和离? 难道真的被宋熹说对了,她如今不需要他了? 这样的念头,让谢谌心里很烦躁。 他抬手将两人中间的矮桌拿到另一侧去,挪到她身侧位置坐着。 沈徽妍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有些懵,愣愣地看着他。 “沈徽妍,你以为,你当上钦差大臣后,沈家就彻底安全了吗?” 沈徽妍认真摇头:“我并没有这么认为。” 钦差只是一个临时官职而已,她得拿到在朝的长期官职,才能稳定下来。 沈家才算安全下来。 等到沈循安接手兵权后,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的回答,反倒将谢谌接下来打好的腹稿全部堵在口中。 他靠近她,一股清香即刻由他的五官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原本燥怒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小九,你今日不该立下那样的军令状。” 沈徽妍这才明白,这厮竟然是在担心她立军令状一事。 “小王爷放心,我虽然没有当过官,也明白‘不打无准备之战’的道理。” “我既然立下军令状,就一定会竭尽全力办好这个差事的。” 瞧着她眼底有隐隐星火在闪烁,谢谌的喉咙忍不住咽了咽。 “小九......” 他本就靠得近,此刻声音又染上了丝丝缕缕的蛊惑之意,“你这样,很好。” 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的沈徽妍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是很灵活了,整个人都被他冷冽的气息所包围,以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 谢谌的眼神自上而下,“只做你自己就好,不需要在我面前伪装什么。” 先是她动人的眉眼,再是她挺俏的鼻尖,最后是她粉润的唇...... 脑子里,鬼使神差地想起在威县客栈之中,两人的唇一擦而过时,那软软凉凉的触感...... 沈徽妍这才明白,谢谌早就发现她从前的柔弱是装的了。 可这有什么关系? 至少暂时,他们两人还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只要暂时没和离,发现就发现了,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了。 她一回神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望着谢谌的容颜,沈徽妍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长的,可真是好啊! 奈何,心是黑的。 白瞎了。 想到这里,原本的那一点旖旎被她亲手掐断。 沈徽妍往后挪了些许位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的,小王爷,我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 谢谌暗道,那你能不能不要总提和离? 听着实在令人恼火。 “嗯。” 谢谌也恢复了理智,心尖处,有股子酥痒难耐的情绪,正在往他的四肢百骸处肆意游走。 叫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及其怪异的情绪中。 抚恤、安顿阵亡将士的家属,首先要做的,就是清点阵亡将士的名单,区分出已经抚恤的和还未抚恤的。 此项内容,首先要和兵部要名单,随后她还要从边关处得来名单细细对上一遍,再去户部要相应的银子。 看似简单,实则困难重重的事务,沈徽妍凭借前世多年执政经历,也算是能轻松应对了。 需要的,是人手。 可以令她信任的人手。 正当她垂眸思虑着如何利用前世那些忠心之士时,外面响起了元嘉的声音。 “徽妍!” “徽妍,你得了这么大一个官儿,可一定得记得带本公主玩儿啊!” 元嘉熟门熟路地进来,看到沈徽妍正坐在窗户边上,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册子,眼睛都亮了。 “元嘉,你怎么来了?” 元嘉得意道:“本公主特意向父皇求了圣旨,可以时常跟在你身边,学习你办事!” “说吧,有什么事情是本公主可以效劳的!” “就当,是我谢你让我避免去和亲一事!” 沈徽妍莞尔一笑:“和亲一事事关大齐国风和底线,和我没多大的关系,只要还是陛下英明。” 元嘉只当她是在为她着想,才没忍心说太多的。 一时心里更加感动了:“徽妍,你怎么能这么好!?” “你越好,我就越是会觉得你嫁给谢谌真是亏了!” 沈徽妍笑而不语。 元嘉一说起这件事情却是没完:“不过话说回来,你如今大权在手,已经足够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了。” “现在还没想和离,难道是因为你真的喜欢上谢谌那厮了?” 院门口的谢谌脚步一顿,没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