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改嫁矜贵权臣,这皇后我不当了》 第3章 两人四目相对,手臂交缠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沈徽妍,又赶走了总将她气得眼睛疼的儿子,长公主终于舒舒服服地躺回到贵妃椅上。 这桩亲事不仅解决了沈徽妍的燃眉之急,也满足了她盼望着谢谌成家的念想,可谓是一举两得。 与此同时,书房里的谢谌盯着眼前的圣旨,眼底一片平静。 事情正按照他的算计顺利发展,想来很快就能避免梦中一切的发生了。 一桩亲事,不仅可以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还能不再让母亲念叨他成家一事,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反正,娶谁不是娶呢? 沈徽妍若能安分守己,他也就是多养个无关紧要的闲人而已,无甚关系。 当然,她若是不安分,那他只能对不住沈家忠烈了...... 马车上,沈徽妍也没有想到,今日她去公主府甚至都还没有开始出力,事情竟就顺利完成了。 尤其是谢谌,答应之快,实在另她匪夷所思。 说他没有在图谋什么,她是不信的。 但好在,为沈家找到了短期内的保护伞,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谢谌,一一铲除他身边的那些爪牙。 算是,一举两得了。 —— 冬日的严寒一晃而过,春末夏初之际,正是天气最宜人之时。 吉日这天,沈徽妍身穿大红色的嫁衣,坐着八抬大轿,热热闹闹地嫁进了宁阳王府。 喜房内,烛火摇晃了许久,都不见新郎官来给她掀盖头、喝合卺酒。 流星为自家姑娘着急:“戌时都快过半了,小王爷怎么还没来?” 红缨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后,眼神却担忧地看向自家姑娘。 自从知道这桩亲事是怎么来的之后,沈家人都在担心着沈徽妍嫁给谢谌之后的处境是不是会艰难。 盖头下,沈徽妍却半点不见惊慌。 被算计成的亲,就算谢谌心中恼怒也是正常。 为了让谢谌放下对她的戒备,这五个月以来她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沈府内准备大婚,几乎没有在谢谌面前露过脸。 何况,以她对谢谌的了解,他不是那种连基本的体面都不愿意给她的人。 “姑娘,可要先安歇了?” 灵弓紧张地询问着,生怕自家姑娘再受了委屈——然后气急之下将宁阳王府掀了...... 外人不了解自家姑娘,她们四个自小就服侍在姑娘身侧的人,可太知道哪一面才是自家姑娘最真实的样子。 沈徽妍耳力极好,隔着很远就听见有一行人正在往这边来。 她勾起唇角,等了几息后才适时温柔道:“小王爷友人众多,加之还有朝中同僚要应付,晚些来也正常。” “不急,再等等吧。” 闻言,正要伸手推门的谢谌顿了顿手里的动作后,才继续推门而入。 大红喜烛,大红帐子,大红被子,还有新娘子头上盖着的大红盖头。 满目的红,都没勾起谢谌半点欢喜之意。 回想起梦中的沈徽妍成为妖后之后,竟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先后斩杀了两个三朝元老、还用花言巧语轻松从元恪手上骗走玉玺的画面。 此刻,他深深地舒了口气。 委屈他一人,从而避免了祸国妖后的出现,这桩亲事怎么不算‘好’呢。 “奴婢见过小王爷。” 一众侍女和喜娘们福身行礼,看着一身喜服的谢谌,简直惊为天人。 谢谌唇角挂着温和的笑意,随手一挥:“免礼,都下去领赏吧。” 待下人们尽数退出去后,他才握着喜秤,径直来到沈徽妍的跟前。 通过盖头之下的窄小视线范围,沈徽妍看到一双黑色绣金长靴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紧接着,她的眼前忽然一亮。 被揭开盖头后,她稍稍眯了眯眼睛,才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也看清了眼前的人。 今日的谢谌身穿大红色的喜服,金绣繁丽,衬得他的五官越发分明而深邃,矜贵优雅至极。 他的唇角还挂着素日里的微笑,如玉的温润因着满目的红而显得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危险之意...... 不得不说,谢谌的这副皮囊长得实在好。难怪前世都一把年纪了,京城之中还多的是姑娘上赶着想嫁他。 沈徽妍垂下眼眸,朱唇轻启:“小王爷......” 明明和平日里是一样的称呼,谢谌的眸色却是颤了颤。 几个月前见她,还是不施粉黛、容颜清丽的模样。 今日的她黛眉轻染,朱唇微点,如水的眉目顾盼神飞。 或许是她额间花钿太美,或许是今日这气氛使然,谢谌眼中的沈徽妍美到有种令人失魂的娇媚。 他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如此祸水,难怪元恪那个蠢货被她迷惑得团团转,竟不惜把江山都交到她手中,任由她把玩。 而沈徽妍看得真切,谢谌那眼底分明就是对她的嫌弃和防备。 这人,年纪轻轻时,防备心就这么重吗? 至于嫌弃...... 沈徽妍敛下眼神,再次抬起睫羽时,水眸比窗外的辰星还要耀眼。 “小王爷,时辰不早了,我们是不是......” “沈姑......”谢谌想起如今两人的关系,转而换了称呼,“夫人。” 话音落下,两人的神情都僵硬了几分。 前世的大奸臣今生称她‘夫人’,沈徽妍总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子凉意。 梦中的祸国妖妃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夫人’,谢谌有种家宅不宁的预感。 跳跃的烛火忽而‘啪’的一声,原本尴尬的气氛竟忽而变得逐渐暧昧起来。 谢谌率先打破空气里的安静:“你我的大婚能解沈家燃眉之急,也算是宁阳王府还了沈府的恩情。” “我希望,你我之间在相处时,莫要扰了各自的清净。” 沈徽妍听得明白,她动了动红唇,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连声音都小心翼翼的,“小王爷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我方才只是想问你,合卺酒,我们还喝吗?” 闻言,谢谌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桌上挨在一起的两只红色酒杯。 再重新看向依旧坐在床沿的女子时,只见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正有些不知所措地抓着喜服的一角,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谢谌不禁皱眉:‘妖后祸国’的情况,现实中毕竟还没有发生。 新婚之夜,自己先这样对她一个弱女子,是不是有些太过苛刻了? “你放心,“他稍稍放缓了语气,“你既嫁我为妻,那就是宁阳王府的女主人,该有的体面我不会为难着不给。” 沈徽妍缓缓抬起头,看着谢谌时的眼神,竟带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说到扮演纯良,前朝后宫,她可是毫无对手的。 不是赏梅宴上的算计,也不是梦中的狠毒,而是一种让谢谌不太能理解的复杂,或许还有隐忍...... 但他向来信守承诺,既说了要给她应有的体面,就绝对不会为难她。 “既然成了夫妻,”他抬脚来到桌面,亲自往两个杯子里倒了酒,“合卺酒自是要喝的。” 修长的指节捏着杯子,递到沈徽妍的面前来。 沈徽妍接了酒杯,等着谢谌坐到自己身边来,水眸之中适时绽放出星星点点的璀璨之意。 两人四目相对,手臂交缠,彼此的气息顷刻间纠缠在一起。 见谢谌半点不犹豫地一饮而尽,沈徽妍红着脸颊也将杯中酒倒进口中。 只是下一刻,她便掩唇轻咳了起来。 因着她的咳嗽,她那长长的睫毛上很快就挂上了水珠,眼圈周遭也泛了红。 谢谌不禁皱眉,数度抬手后,终于还是在她纤细的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为她顺气。 “不会喝酒?” 好不容易喘息过来,沈徽妍似乎有些难为情地点了头。 谢谌这才想起,他先前让人去打听过沈徽妍的底细,将门之后的她,竟是被家人娇养着长大的。 不会喝酒,也正常。 只是他依稀记得,梦中的妖后,酒量尚可...... 沈徽妍红着脸颊:“小王爷,今夜......” “今夜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你随我进宫谢恩。” “你睡床,”谢谌看向另一侧的罗汉床,“我睡那里。” “好,我听你的。” 话毕,就见沈徽妍真的自己拆卸了满头的朱钗,洗去脸上的妆容,爬上床,放下幔帐。 她真的一点挽留都没有。 谢谌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后,嘴角勾起:祸国妖后?有点意思。 躺在床上的沈徽妍卸下伪装,亦是唇角上扬: 谢谌,相信我,你往后的日子定会比前世‘精彩’多了。 第4章 夫人莫不是后悔嫁我了? 翌日清晨。 沈徽妍还没来得及给长公主敬茶,就被谢谌带着进宫了。 今日的她身穿一袭烟霞色织锦流云裙,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更显得她腰肢纤细,气质高雅。 她低眉乖顺地跟在谢谌身旁,不时抬眸去看他的侧颜,对周遭熟悉的一切都表露出陌生感和谨小慎微。 谢谌假意不曾看到她眼底的谨慎,一身玄色束腰锦袍非但没有衬出他前世那该死的清冷,反而诡异地和他的温润与矜贵融为一体。 夫妇二人站在一起,一个温润如玉、一个仙姿佚貌,简直天作之合。 加之两人的婚事在京城之中本就热闹,自进宫后,消息就被传到了各个角落里。 御书房中,沈徽妍跟着谢谌跪下,行了大礼。 “微臣、臣妇,拜见陛下。” “免......咳咳咳.......” 文帝正要让眼前的小夫妻起身,奈何喉咙忽然一阵痒意,竟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一旁的德公公立刻奉上茶水,又过了好一会儿,文帝才缓过劲儿来。 沈徽妍想起,前世的文帝就是从今年开始,身子骨一落千丈,于一年后就驾崩了,这才有了元恪的上位。 她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该想办法让文帝活得长久一些...... “自家人无需多礼,起来吧。” “多谢陛下。” 文帝的声音略显疲惫,但明显欣慰:“朕和你母亲盼了许久,你总算也是成家了。” 谢谌作揖:“小子今日带着内子来,就是向陛下谢恩的。” “多谢母亲和陛下,为小子找了徽妍这般温婉端庄的妻子。” 他调理清晰,语气温和,半点没有勉强之意。 这让沈徽妍不禁在心里啧啧称奇:不愧是奸臣,演技卓越。将来做不成权臣,倒是可以去城南芳华楼唱戏。 话说回来,谢谌是真得文帝疼爱,在文帝的面前,可以只论辈分,不论君臣。 难怪前世文帝早早就留下遗诏,待新帝上位后,推他到百官之首的位置。 可文帝死后若是发现自己疼爱的外甥竟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奸臣,想必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你就是沈家小九?” 文帝垂眸看向沈徽妍,“朕,也有三年不曾见过沈家人了。” 一晃,沈家忠烈埋骨沙场已经三年了。 沈徽妍悄悄抬眸,瞧见的是文帝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痛。 但很快,他的脸上又重新挂上笑容:“前几日,朕特意让国子监祭酒将循安的文章取来看了。” 文帝很是满意:“这孩子年纪尚且还轻,已是文武双全,朕心甚慰啊!” 说着,他也不等沈徽妍说话,继续道:“你也不错。” “听闻这三年来,沈府是你在掌家,照顾长辈,教导弟妹,处处周到。” 沈徽妍恭顺行礼:“陛下谬赞,府里一向都是祖母、母亲和婶婶们在劳心劳力地操持着,臣女不过就是挂个虚名而已,当不得真。” 看着沈徽妍谦逊有礼、进退有度的样子,文帝越发满意了。 他点了点头,重新看向谢谌:“你小子,有福气,娶了个贤内助。” 反观谢谌,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陛下说的是,是小子运气好。” 话音落下,他还深深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子。 暗道:有福气的是元恪,是大齐。 至于他,娶了妖后,至多只能算是忍辱负重。 沈徽妍眨了眨眼睛回望着谢谌,眼底满是疑惑。 夫妇二人的互动,在文帝看来,那便是夫妻和睦、琴瑟和鸣的表现。 他乐得哈哈大笑了几声。 随后又闲聊了几句、赐下许多东西后,才将沈徽妍打发出去,留下谢谌说话。 沈徽妍百无聊赖地走在御花园中,回想着前世文帝驾崩后,她出谋划策,当机立断拉着沈家和高家一起将元恪推上了皇位。 这辈子,没有了她的扶持和控制,大齐要是还落在元恪这个废物、以及谢谌这个奸臣的手中,还能活多久? 她猛地顿住脚步,不行!文帝不能死! 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沈徽妍?” 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沈徽妍无奈转身。 “见过三皇子殿下。” 元恪一见到沈徽妍,原本耷拉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笑意。 很快又满是受伤的样子:“沈徽妍,你当真是好狠的心啊!这几个月来本皇子三番两次邀你出来见面,你为何不愿露面?” “如果不是今日得知你进宫,本皇子的脚程又够快,一定又见不到你了,对吧!” 听着元恪的话,沈徽妍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抬脚准备离开。 “沈徽妍,本皇子知道,你嫁给谢谌只是因为你们之间的娃娃亲,其实你并不想嫁给他的,对吗?” “三皇子殿下慎言。” 沈徽妍逐渐失去耐心:“我和殿下并不相熟,实在担不起殿下这些话。” “还有,我和小王爷之间的婚事是家中长辈定下、还得了陛下赐婚的,我......” “你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只管告诉本皇子,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谢谌?” 元恪上前,挡住沈徽妍的去路: 元恪苦哈哈着一张脸:“昨日你成亲,本皇子是想去抢亲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被谢谌知道了......” “你说什么?” 抢亲? 他是将长脑子的力气全部拿去长胆子了吧? “本皇子说,本皇子是准备好去抢亲的,不知怎么的就被谢谌知道了,直接让人一棍子给本皇子打晕了。” 说着,他还伸手在自己的后颈那里摸了摸:“三年前我母妃就说了,会让你嫁给本皇子的。谢谌就算是我的表弟,也没有道理抢本皇子的皇子妃吧?” “你给我闭嘴!”沈徽妍就差没有抬手扇他巴掌助他闭嘴了。 这废物是真懂得给自己找死。 自己死就算了,还要拉上她? 情急之下,沈徽妍的语气有点控制不住。 还好,元恪并未察觉到不对劲:“本皇子答应你,只要你答应和谢谌和离,不论你想要什么,本皇子都能满足你!” 沈徽妍下意识就想拒绝,恰在此时,她脑子里灵光一现。 转眼间,看向元恪的眼神耐心了许多,语气也温柔了不少: “我这里,还真有个事情想找殿下帮忙,不知殿下可愿意?” “愿意愿意,”元恪点头如捣蒜,“你说你说!” 沈徽妍四下瞧了一眼,指了指前面那个地处空旷的凉亭:“烈日炎炎,不如我们去那里说?” 能和沈徽妍独处,元恪哪儿有不乐意的,当下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去了凉亭。 谁也没有注意到,方才不远处的假山后面,还站着两个人。 和离? 谢谌眸色阴沉,妖后果然是妖后,都嫁给他了,还惦记着元恪这个蠢货。 宋熹依旧摇着他的那把羽毛扇子,‘嘶’了一声:“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丝毫不掩饰他眼底的那抹揶揄之意。 谢谌的语气却平静得吓人:“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说着,他的眼神如利箭一般穿过岸边的绿柳,望向凉亭之中相谈甚欢的两人。 他的声音凉凉的:“盯紧了。” “他们若是成了,本殿许你选择一个你喜欢的死法。” 宋熹目瞪口呆:“诶,你这人讲不讲理?她是你媳妇又不是我媳妇,你不想戴绿帽子就自己盯着啊,我......” 可下一刻,谢谌一个眼刀过来,他立刻改了话锋: “我去!能为殿主效劳,是属下的荣幸。” 与此同时,凉亭之中的沈徽妍只三言两语就拿捏住了元恪,让他答应帮自己找人。 “殿下找到人后,直接送到沈府就好。” 事情办好,沈徽妍抬脚就准备走。 元恪不满:“沈徽妍,你怎么回事?本皇子这才答应帮你办事,你转身就走?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本皇子说的吗?” 沈徽妍停下脚步,很认真地想了想后,才严肃地看着他:“还真有件事情想提醒殿下。” “什么?”元恪的眼睛充满了期待。 沈徽妍皮笑肉不笑道:“你若是不想再被小王爷打,今日我让你......请你去办的事情,最好谁都别告诉。” “否则,”沈徽妍用阴恻恻的眼神盯着他看,“你不仅要挨他的打,我还会去告诉陛下,你的文章都是让伴读代写的!” “啊?” 这下,元恪傻眼了。 代写文章这件事情,沈徽妍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他们夫妻,是不是太过分了?! 沈徽妍吓唬完元恪后,才带着流星心情颇好地往回走。 来到御花园入口处时,竟和谢谌碰了个正着。 她立刻扬起笑意:“小王爷,你不是在御书房陪陛下说话吗?怎么在这里?” 谢谌眸色幽深,嘴角亦是浅笑:“嗯,陛下歇下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沈徽妍不假思索地点头:“好。” 两人并肩在长长的甬道上走着,谁也没有打破眼下的沉寂。 沈徽妍心中轻松:这宫墙啊,困了她一辈子,这辈子总算是挣脱了。 谢谌眸底发沉:宫墙再高再厚,都拦不住想进来兴风作浪的妖孽。 直到上了马车,沈徽妍才张口问道:“小王爷,你和三皇子殿下关系如何?” 闻言,谢谌正准备翻书的动作登时一顿:难不成她嫁了别人,本性却并未改变,还是要按着梦里那轨迹做妖后? “一般,”他索性放下书,认真盯着她的眼睛看,“怎么忽然问这个?” 沈徽妍满眼纯澈,“今日,我在御花园碰见三皇子殿下了。” 顿了顿,她才又道:“他说,昨日他去抢亲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未必能瞒得住谢谌,与其让他起疑,不如直言相告。 谢谌缓缓靠近了一些,“怎么?夫人莫不是后悔嫁给我了?” 第5章 差点就被她诓骗了 沈徽妍像是被吓到了,整张小脸霎时苍白。 她的眼眶说红就红,委委屈屈垂下卷翘的睫毛:“小王爷,你还是不信我......” “我只是想跟你说,三皇子殿下会去抢亲,一定是对沈家未来到手的兵权还不死心。” “我想着,你们若是关系好便可以劝劝他,沈家只效忠陛下、效忠大齐,不会加入任何的党争。 让他不要再做无用功,沈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答应他的。” “还有......” 沈徽妍的眼泪欲落不落,似是有难言之隐。 谢谌剑眉几不可见地一蹙,“还有什么?” “还有,我和三皇子并不相熟。可不知为何,他今日在言语上对我有诸多的失礼,我原是想请小王爷提醒他,以后再相见时,莫要再如此了。” “没想到,小王爷却误会我了......” 说到后面,沈徽妍又委屈又难过,眼泪说下就下。 谢谌不是没有见过女子在他面前哭,可是像沈徽妍这样哭得隐忍又可怜的,好似还是头一个。 他顺势坐直了些,并递给她一张手帕。 误会? 都在谋划和离的事情了,还能有什么误会? 这么会演,难怪能将众多朝臣骗得团团转。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他既为难你,你倒还想着日后同他见面。” 闻言,沈徽妍擦拭眼泪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抬起还挂着眼泪的水眸,有些发愣。 “可是,你不是他表兄吗?有这层关系在,你们日后总要走动的,我又如何能避免?” 谢谌一时语塞,似做浑不在意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我并非不信你,你既然选择嫁到宁阳王府,就不能再和元恪走得过近。否则会让本就对你不满的高贵妃,越发怨恨沈家。” 对于沈徽妍,因为沈家恩情在,谢谌只能循循善诱。 总不好什么都还没发生,就把人给杀了。 而得了他解释的沈徽妍似乎也不再委屈:“小王爷信我就好。” “其实我还想说,小王爷若是想带着宁阳王府和公主府独善其身,最好也和三皇子殿下减少往来。” 否则你们蛇鼠一窝,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还是分开好。 分开了,她好解决。 意见似乎达成一致,但两人的眉宇间的笑意并不真诚。 直到来到长公主的寝殿前,两人默契地相互看了一眼,几乎同时将笑容放大了许多。 敬过茶水后,长公主越看沈徽妍,便越是顺眼。 手头一松,又是一堆的赏赐。 “这三年来沈家内外都要你操持,将来,你还得操持宁阳王府里的大小事务,实在辛苦。” 长公主笑着看向她:“这些都是本宫的心意,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徽妍低眉:“婆母不嫌弃徽妍粗鄙,徽妍感激不尽。只要是婆母送的,我都喜欢。” 长公主闻言,笑得越发高兴了:“你这孩子,看着就招人喜欢。本宫就这么把你从沈家要走,但愿沈老夫人不要恼了本宫才好。” 婆媳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和谐又温馨。 倒是把一旁的谢谌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直到他三杯茶水下肚后,沈徽妍才‘贴心’地找了个借口离开,留下他们母子二人说话。 沈徽妍一走,谢谌原本温润的神情多了些许的无奈。 “母亲,您能不能稍微收着点?” 长公主放下茶杯,一点没把自己亲儿子的话放在心里。 “本宫不过就是和自己的儿媳多说了两句话而已,收什么收?” 知道自家母亲性子直率,谢谌只能耐心地再一次提及此前提过数次的内容。 “母亲,一个能成为妖后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她现在这般讨好你,多半是......” “多半是装的?”长公主轻嗤一声。 随即又叹息了一声,“本宫知道,你从小到大鲜少会做梦,唯几的那些竟都成了真。” “一次是梦到你父王在战场上重伤,一次是本宫遇刺。你谨慎,也是应该的。” “可是谌儿,你已经娶了徽妍,她又怎么可能再有机会成为妖后?” 长公主十足耐心:“沈府满门忠烈,沈府中诸位夫人本宫也见过数次,都是品行极好的人,又怎么会独独只有她一人如你所言那般不堪?” 她又试探着说道:“况且,你那梦没头没尾的,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吧?本宫瞧着徽妍这孩子,实在不像是坏心眼的。” 谢谌抿唇不语,只垂眸捏着杯盖,沿着杯口磨着转了几圈后,忽而一松手。 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响,杯盖被他失了耐心一般地丢在杯子上。 长公主一眼便看出,自己这儿子多半又在暗戳戳地动坏心眼了。 她赶紧表态度:“好好好,本宫听你的!以后对徽妍多防着点,这总可以了吧?” 她是好心想帮帮沈徽妍,可不能好心办了坏事。 而回到望月阁的沈徽妍,正在听红缨说着明日回门一事。 “一应要带回去的礼品,奴婢整理了一些,大部分都是长公主殿下让桂嬷嬷准备好的。” “回去的马车,长公主也让桂嬷嬷安排了最好的,还让桂嬷嬷转告您,宁阳王府没有那么多规矩,您若是想留在沈府小住,也是可以的。” “好,我知道了。” 好不容易等到红缨说完并出去,流星再也憋不住了,急着问自家姑娘: “小王妃,您是怎么知道三皇子殿下身边有个姓司马的谋士?又是怎么知道这位先生有个表亲是大夫的?” 沈徽妍微微一顿,扶着额头。 大意了,她怎么把流星这丫头给忘记了? 回眸看着流星眼里的崇拜,她当然不能跟这个傻丫头说,自己之所以认识顾西辞,是因为元恪登基后流连后宫,却时常心有余而力不足。 顾西辞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司马青举荐进入太医院的。短短一段时间而已,他不仅治好了元恪的‘难处’,还稳住了长公主的心疾,很快就成了太医院的院正。 前世的顾西辞是元恪的人,也就是谢谌的人。 但这一世,只能是她的人。 “哦,那日赏梅宴,我在御花园等你给我送大氅来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 她随口胡诌了个由头。 没想到流星却恍然大悟:“所以,您大费周章地找这个顾大夫,是为了给咱们老夫人治头疼的毛病吗?” 沈徽妍顺势点了头:“不愧是我身边的人,聪明!” 得了夸奖之后的流星,乐得根本没有发现,自家姑娘的解释其实漏洞百出。 月上柳梢。 隔着屏风,沈徽妍躺在床上,轻声问道:“小王爷,你睡了吗?” 黑暗中,谢谌的睫毛轻轻一动,却并未睁开眼睛。 许久没有等到回应的沈徽妍似乎有些沮丧,轻轻地叹了口气。 半晌后,谢谌回答了她:“还没,怎么了?” 听到他的回应,黑暗之中女子的声音显得有几分欣喜和紧张。 “小王爷,明日就是回门的日子了,”她小心翼翼道,“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回去?” 谢谌缓缓睁开眼睛,脑子里想起的,是宋熹今晚送来的消息: 他说,沈徽妍好像在向元恪打听他身边最得力的那个谋士,司马青。 一个寻常的女子,自然不会打听这些。 但如果是一代妖后,那就合情合理了。 寂静,再一次吞没了整个房间。 许久没有等来谢谌的回应,沈徽妍的声音闷闷的:“好的,我知道了。” 谢谌不是不会给人体面的人,可是今日见到她和长公主殿下相处甚好,定会认为她是个谄媚虚伪之人,多少有点生气的吧? 生了气,就未必会顾虑到这些了。 不去,正合她意。 她似乎翻了个身,没过多久,均匀的呼吸声便传到他耳中了。 可谢谌却睡意全无。 千方百计地嫁给他,现在又去和元恪纠缠,反过来还要讨好他那身为长公主的母亲。 沈徽妍,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二日一早。 原本因为成亲而有九天休沐期的谢谌,却早早不见了踪影。 灵弓皱眉道:“小王妃,小王爷当真不陪您回去吗?” 沈徽妍眼圈红红的,挤出一丝笑意:“小王爷得陛下看重,想来还有许多要事要处理,咱们自己回去也可以。” 在宁阳王府的下人面前,沈徽妍故作坚强、委曲求全的样子,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也很快,就传到了长公主的耳朵里。 “这性子,犟得跟驴似的,也不知随了谁!” 她用力拍着扶手,恨铁不成钢道:“像他这样,本宫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孙子?! 长公主眼眸一亮,脑海中随即出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你去,”她指着桂嬷嬷,“派人从他私库中取点好东西出来,让徽妍带着回娘家去,就当做是给人家的补偿了。” 桂嬷嬷为难道:“殿下,这,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他要是问起,就说是本宫做主的!” “是。” 长公主悠哉游哉着:“你再让人收拾一下,咱们回自己的公主府去!” “派人告诉他,这两日得空就来公主府一趟,本宫有话跟他说。” “是。” 于是,沈徽妍回门的马车队伍前脚才走,长公主回公主府的车架随后朝着反方向也走了。 下一息,就见谢谌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口处,目眺沈徽妍马车消失的方向。 昨夜,竟差点就被她的巧舌如簧糊弄过去了。 第6章 你我是夫妻 没有了谢谌在身边,回到沈府后的沈徽妍,终于可以卸下两日来的伪装了。 面对一家人的关怀,她一一温柔回应着。 看着还好好站在自己眼前的家人们,沈徽妍便觉得自己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小九。” 沈老夫人再一次往她空荡荡的身后瞧了一眼。 然后便是满目的心疼:“你,受委屈了。” 半骗半逼迫得来的亲事,能得什么好? 只这一句,就叫全家人都在为她的付出而心疼,谁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沈徽妍却笑着指向摆满院子的大小箱子:“祖母,这些都是长公主殿下和小王爷特意让我带回来的礼物。” “他们待我都很好,我真的不委屈。” “那他还不是没有陪你回来......” 沈循安闷闷不乐地坐下,恼恨自己成长得太慢,才导致姐姐要用自己的终身来换取家里的安宁。 可恨那小王爷谢谌,身份矜贵却是个眼瞎的,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姐姐到底有多好,竟连回门都不愿意陪她回来。 因为沈循安的情绪,连带着众人都对谢谌有了不好的印象。 沈书仪接过话:“大家都别担心了,九姐姐向来聪明,心里定是有数的。” 沈徽妍赞赏地看着这个年纪虽小,却分外稳重的十妹妹。 将沈府交到她手上打理,是她两世都不曾动摇过的决定。 沈徽妍安慰好家人们,脚步不停地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院子。 因为,穿云正带人等在那里。 推开院子的门,一道略显清瘦、却将自己收拾得十分得体的身影出现在沈徽妍的面前。 “顾公子。” 顾西辞回眸,那张书生气十足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的惊艳之意。 美而不媚,娇而不妖。 这是顾西辞在见到沈徽妍之后,脑海中出现的第一印象。 “谢小王妃?” 他的语气带着试探,眼神却满是肯定。 沈徽妍抬手,示意他落座。 五月,正是海棠花盛开的季节。 坐在海棠花树下,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中,对坐的女子美得有些不太真切。 顾西辞有些拘谨,方才觉得自己多看的这两眼,已经是失礼了,红着脸收回自己的视线。 沈徽妍落落大方,“冒昧将顾公子寻来,还请顾公子见谅。” 稍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后,顾西辞才正色道:“敢问小王妃,在下自认为寂寂无名,小王妃又是从何处得知在下的?” 沈徽妍垂眸一笑:“顾公子既然能信得过司马先生,就该信得过我。” “否则,我一个后院妇人,哪里有认识顾公子的机会?” 顾西辞若有所思,随即又道:“那小王妃寻了在下来,是想为何人看诊?” “不是给人看诊,”沈徽妍盯着他的眼睛,“而是帮你重振顾家门楣。” 据她所知,司马青和顾西辞的关系一般、甚至不睦,最后举荐他进宫,也是无奈之举。 否则,也就不会看着顾家落魄多年,而不伸手援助了。 “你说,什么?”顾西辞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徽妍单刀直入:“顾公子,你可愿意进太医院?” 见顾西辞略显迟疑,她依旧从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虽然不如从前鼎盛,但安排个人进宫,还是不成问题的。” “太......太医院?”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也是他这几年来一直在努力的方向。 奈何顾家没有背景,只能接受着被人刁难、屡次在会试前就被恶意刷下去,好似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而今,有人愿意伸手拉他一把,他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 好在,他还有些许的冷静在:“小王妃的意思是,不是三皇子殿下、也不是小王爷,而是沈家九姑娘想安排我进太医院?” 沈徽妍赞赏着点了头:“是。” “为什么?”顾西辞依旧谨慎,“或者,九姑娘想从当中,得到什么?” 沈徽妍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我想要顾公子的忠诚。” 夏初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也带着令人振奋到愿意冲动一回的蛊惑。 顾西辞也没有想到,一向谨慎的自己,竟就这么点了头。 即便他知道,沈徽妍的话代表着什么,他依然义无反顾。 两人就着此事继续往下详谈了好一会儿后,顾西辞重新捡回了自己的理智。 “但是没有亲自把脉,在下实在不敢断言。” 更何况,那人还是当今天子。 一朝行差踏错,整个顾家都要被他拖着一起去死。 “这好办,”沈徽妍不假思索,“顾公子只管安心回去,等我消息就好。” 茶水倒满之际,顾西辞当即起身准备告辞。 就在她亲自将顾西辞送出院子的时候,怎么都没有想到,谢谌竟然会出现在院门外。 沈徽妍眸色一颤,转眸看向守在门口处的穿云。 只见穿云朝着自己轻轻摇头,她顿时松了口气,适时露出讶异的神情。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 谢谌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面色平和地看向她身侧的男子。 “这位是......” 沈徽妍笑意温和,没有隐瞒:“这位是我好不容易才寻来给祖母治疗头疾的顾大夫,顾西辞。” 顾西辞赶忙行礼:“草民见过小王爷。” 谢谌似乎没有往心里去,“既然是给祖母看诊的,那就别耽误了。” 沈徽妍微微侧目,顾西辞立刻行礼,跟着穿云走了。 “抱歉,因为公务,耽误了这么久才来。” 谢谌没有过问她,为何一个大夫会出现在她出嫁前的院子里,似乎给足了她个人空间。 而沈徽妍也没有问他,昨夜为何不回答。 她脸上的温柔和理解也恰到好处:“小王爷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她侧开身子,示意谢谌进来。 “小王爷是从前院过来的吗?” 谢谌落座前,眼尖地看到被红缨换下去的茶杯、以及落满了海棠花瓣的点心。 看来,顾西辞在这里逗留了挺久。 他几乎可以断定,她就是因为此人,才不愿让他同来回门的。 “嗯,已经见过祖母、岳母他们了。” 沈徽妍亲手为他倒了茶水,“多谢小王爷。” 这一声谢,她是真心实意的。 多谢他能来,还在她的家人面前营造出她过得很好的样子。 也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看到,沈家和宁阳王府相处融洽。 谢谌抬眸望她:“你我是夫妻,不必道谢。” 恰逢微风浮动,树梢微微一晃,花瓣摇晃着便落了下来。 有一片,落在她头顶上。 他起身并轻轻抬手,沈徽妍下意识后缩。 在他的手指距离她的发间仅有两寸时,两人同时顿住自己的动作。 四目相对,彼此心中暗潮汹涌。 谢谌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动作轻柔地从她头顶将那片花瓣取下,然后重新落座。 “夫人喜欢海棠花?” 闻言,沈徽妍抬眸望着开满了整棵树的海棠花。 “这颗树,是我十岁时,我爹送我的生辰礼物。” 谢谌一愣,手里的海棠花瓣忽而变得有些灼人。 失去父亲的痛苦,他深有体会。 而她,在同一境地中,承受的比他多了许多。 “抱歉。” 沈徽妍轻轻摇头,没有回答。 明明没有说话,周身却被撕心裂肺的悲伤所包围。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喝着茶水,耳边只有花瓣与树叶摇晃的簌簌声。 这一刻,她不是妖后,只是一个失去家人的可怜人。 沈徽妍收回视线,平视着眼前的男子,心知方才的谢谌,是真心实意在道歉。 因为,他感同身受。 大概是还年轻,到底也算他良心未泯。 谢谌在沈府待到晚膳过后,才被沈徽妍亲自送上了回宁阳王府的马车上。 而沈徽妍则是以不放心祖母身体为由,住在沈府。 因为,明日的沈府,将会迎来一只恶犬。 她得留下来,才能阻止恶犬伤人。 回到王府后的谢谌,第一时间将宋熹找来。 “顾西辞?” 宋熹皱眉,努力回想:“顾家长子顾西辞吗?” “小王妃怎么找上他了?” 谢谌修长的食指无声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回想着今日见到顾西辞时的画面。 寻常,无异。 正是因为太过寻常了,才显得诡异。 “我想起来了!”刚才还冥思苦想的宋熹,忽然拔高了声音。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顾西辞和司马青是表兄弟。原来,那日小王妃向三皇子打听司马青,实则是因为顾西辞。” “可她兜了这么大一圈找顾西辞,又是为什么?” 谢谌眯起眼睛,难掩眸底的凌厉:“我更加好奇,她是怎么知道顾西辞的存在的?” 沈徽妍的身上,似乎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可不认为沈徽妍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头来就只是为了沈老夫人看病。 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相信,她是在为元恪提前铺路。 “看来,你这小王妃还是不死心啊!”宋熹极为肯定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随即又道:“你可得赶紧想办法,可别真让她成为你梦里的妖后了。” 瞧着谢谌明显起了杀心,宋熹连连摆手:“你冷静点,人家才嫁给你不到两天的功夫,就莫名其妙死在你府上,你怎么解释?” “再说了,长公主殿下一心想报恩,你若是把人杀了,长公主第一个饶不了你。” “不杀。” 就算是看在沈家满门忠烈的份儿上,只要沈徽妍没有将事情做绝,他暂时都不会对她下杀手。 谢谌神色淡淡:“且看她能演多久。” 第7章 对准了那人的命根子 第二日清晨。 沈徽妍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正和沈书仪一同喝茶,就见流星面色慌张地小跑进来。 “小王妃、十姑娘,不好了。” 沈徽妍从容放下茶杯,心道,终于来了。 随即,她转眸看向身侧的红缨,见她朝着自己轻轻点了头,沈徽妍的眼角闪过一丝杀气。 “魏家带着聘礼登门,想强行给八姑娘下聘。” 沈书仪目露震惊:“怎么回事?” 流星急言道:“魏家大公子恬不知耻,刻意引来许多人围观,扬言去年腊月二十,曾和八姑娘因为暴雨在一处破庙中巧遇,并一起避雨,不小心看到八姑娘在换衣服......” 沈书仪豁然起身:“荒唐!我沈家女,岂容宵小之徒如此作践!” 沈徽妍起身,看着流星冷笑道:“那魏家公子是不是还说,他本是顾念着八姐姐的名声,才一直闭口不言。可这些时日以来他夜不能寐,良心不安,思来想去,所以才来提了亲?” 流星目瞪口呆:“小王妃,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沈书仪看向自家姐姐的眼神里,也带着疑惑。 “书仪,”沈徽妍转眸看向她,“魏家,是高贵妃的人。” 前世,魏家也是在这个时候,用了同样的理由,强行在众人面前毁了沈银娥的名声,致使沈家的处境变得很被动。 沈银娥为了不连累家里,含泪点头嫁到魏家去。 可魏家不知道的是,沈银娥性子倔强,婚后不肯为家中招去半分麻烦。 哪怕被魏恒各种凌虐羞辱、最终一尸两命,都不曾松口答应让沈家和魏家为伍,成为高贵妃和三皇子夺嫡的筹码。 而前世,直到沈银娥死后,她才得知了此事的真相。 “所以,高贵妃这是看娶不到九姐姐了,才手段下作地来毁八姐姐的名声,好让我们沈家不得不入她阵营!” 沈书仪气得一张小脸登时涨红了,“欺人太甚!” “不怕,”沈徽妍轻拍她的手背,“有我在,谁都不能欺了你们。” 她带头向外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厚颜无耻之人,究竟是何嘴脸。” 她也好知道,从哪儿下手,才能让魏家最痛、让高贵妃自作自受、让谢谌失去他的第一个爪牙。 大门口处,一道略显得意的男音最是显眼。 “八姑娘,其实本公子对你钟情许久了。” 魏恒细长的眼底满是遮掩不住的算计和油腻。 “破庙之中的事情,定是老天爷为了成全你我的缘分,才......” “你给我住口!” 三房周氏,本是性子柔弱之人。 但在夫君和儿子一起战死沙场后,在保护两个女儿的事情上,她越发强势了许多。 此刻面对魏恒胡言乱语毁着自己的女儿,她真是恨不得上去撕烂他的嘴。 “空口白牙的,你们就想污蔑我女儿的名声,你们魏家休要欺人太甚!” “岳母大人息怒。” “谁是你岳母大人,你再敢乱叫,就不要怪本夫人不客气了!” 二房李氏,气得恨不得回去拿刀砍死眼前的混账。 魏恒站在台阶之下,做出一派谦谦君子的样子,可那张嘴脸看着实在令人作呕。 “小婿知道,小婿眼下白丁的身份,迎娶八姑娘都是高攀了。” “这不,为了显示对八姑娘、对将军府、对这桩亲事的看重,小婿特意请贵妃娘娘为这桩亲事添彩。” 说着,他侧到一旁去,一个身穿宫廷服饰的嬷嬷立即上前去。 孙嬷嬷微微屈膝,就算是对沈家人见礼了:“贵妃娘娘说了,此桩婚事郎才女貌,乃佳偶天成,诸位夫人该成全才是。” 沈银娥颤了颤身子,浑身血液瞬间冰凉,无路可逃的恐惧牢牢将她罩在其中。 周氏和一众沈家人早已动了怒气:“你们,是想逼婚不成吗?” 孙嬷嬷满脸轻蔑:“夫人此言差矣,这是贵妃娘娘的一番好心,怎么能叫逼婚呢?” “贵妃娘娘若是知道有刁奴打着她的旗号出来招摇撞骗、助纣为虐,不知该是何等震怒!” 沈徽妍扬高声音,从一众人群中缓步来到前面,将家人紧紧护在自己身后。 “魏公子。” 沈徽妍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台阶之下的魏恒。 “小王妃也在啊,”魏恒的眼底满是对她的惊艳,但语气越发挑衅,“那正好,见证我和......” “见证什么?” 沈徽妍的语气不急不缓,只轻飘飘的一眼,魏恒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小女子吓得往后退的时候,沈徽妍已经收回视线了。 “见证魏公子是如何因为倾慕我八姐姐、在被她拒绝之后因爱生恨,跑来我沈府门前信口胡诌、毁坏她的清誉、企图逼婚吗?” “你,你胡说什么?” 魏恒略显慌张:“我何时倾慕她被拒?又是什么时候因爱生恨?你一个外嫁女,有什么证据?” 沈徽妍双手一摊:“事关我八姐姐的清誉,我哪儿来的证据?” 魏恒瞬间安心:“没有证据的事情,小王妃怎么能在众人面前胡说?” “那么魏公子口中的破庙一事,”沈徽妍眸色发冷,“可有证据?” 闻言,沈银娥的面色越发苍白了。 她下意识拽住沈徽妍的袖子,见自家妹妹回眸看自己,才朝着她轻轻摇头。 算了,她认命了。 再如此下去,坏的不仅仅只她一人的名声了。 如果用她一人换取家人的安宁,她愿意同眼前的妹妹一样,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 沈徽妍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在她耳畔说着:“别怕,今日,谁都不能动你分毫。” “证据本公子当然有了。” 说着,魏恒便从腰间掏出一方锦帕,生怕众人看不清楚,还特意张开来,让手帕上的‘沈’字显得更加清晰一些。 “这是八姑娘的帕子,那日她走的匆忙,被我捡到了。” 见围观百姓交头接耳,几乎都是相信的神情,他更加得意了。 沈徽妍抬脚下了台阶,缓步来到魏恒面前,将他手中的帕子接到手上,并摊开了看。 她声音温柔,却掷地有声:“这天下,姓沈的女子多得很,魏公子究竟是从哪儿得来的帕子,竟要用这小小的东西,来毁我姐姐终身?” 闻言,魏恒登时变了脸色,“京城之中,沈姓府邸,只有你们将军府。” 沈徽妍捏着帕子上的那个‘沈’字,轻轻一用力,手指下的线条当即断裂。 “魏公子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帕子是我姐姐的?” 魏恒咬紧后槽牙,不发一言。 这帕子根本就是他派人从沈府里偷来的,总不能让他当众说出实话。 而沈徽妍的话却不止于此:“看来,魏公子是拿不出证据证明了?” “破庙一事,自然也是无中生有了。” 随即,她水眸凌厉:“我的八姐姐向来柔弱良善,却要因为拒绝了你而遭这无妄之灾,差点被你污蔑而失了清白!” “你们魏家,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软的不行,魏恒当即露出真面目。 他笑得张狂:“清白?你的八姐姐都被我看光身子了,试问满京城哪里还有......” “啪” 一道脆响,将周遭空气打到一片死寂。 魏恒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以及护在她面前那个刚刚收手的婢女。 “沈徽妍,你敢打我?” 他冷哼道:“怎么?这是无法颠倒黑白,所以恼羞成怒了?” “恼羞成怒?”沈徽妍向前一步,“凭你,也配?” 还没等魏恒反应过来,下一瞬就听见人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都让开!” 紧接着,人群自动分开到两边去,露出了一队官差。 为首的,是今年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周正忠。 一眼看到站在人群中的魏恒,周正忠面无表情地抬手: “给本官拿下!” 几个官差办事利索,两下就把人反手扭住了。 魏恒大惊失色:“周大人,无缘无故地,你抓我做什么?” “无缘无故?”周正忠一声冷哼。 “魏恒,本官问你,去年腊月二十,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去年腊月二十? 魏恒面色一变,但还在咬牙坚持:“去年腊月二十,是本公子和沈家八姑娘在破庙中相遇的日子,今日本公子就是来......” “一派胡言!” 周正忠面色铁青:“去年腊月二十,你奸杀无辜农女在前,对其讨要说法的未婚夫谋杀在后,此事,你可认罪?”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而沈徽妍早就回到沈银娥的身边,轻轻握着她那冰凉颤抖的手,时刻给她无声的安慰。 待嫁的这几个月来,她的确不曾在谢谌面前露面,可不代表她当真在坐以待毙。 魏家,早就是她斩除谢谌爪牙的第一个目标。 “冤枉!”魏恒高声喊着,“周大人,你就算是京兆府尹,办案拿人也是讲究证据的!” “哼!” 周正忠怒斥道:“本官自是有证......” “杀人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 “还我女儿!” 周正忠的话还没有说完,人群中竟然同时窜出了两个披头散发的农妇。 她们双眼通红,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可不知为何就是能顺利冲到魏恒的面前去。 随即用不知从何处掏出的剪刀,一刀捅在魏恒的腹中,另一个则将剪刀对准了魏恒的命根子处。 第8章 这位公子,以后恐怕不能再有子嗣 “啊!” 一声短暂的惨叫过后,魏恒直接昏死了过去。 场面一度混乱。 沈徽妍的眼中闪过一丝轻嘲,回眸让人将顾西辞请出来,在周正忠火烧眉毛派人去找大夫之际,出来为魏恒诊治。 “顾大夫,犯人怎么样了?” 周正忠心里有些着急,魏恒要是死了,那两个农妇也落不到好。 顾西辞作揖行礼:“腹部的伤已经止住血了,没有伤到内脏,倒是还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位公子,以后恐怕不能再有子嗣了......” 不仅没有子嗣,根本是连男人都做不成了。 顾西辞没有把话说直白,但在场的人都看到那令所有男人都双腿一紧的场面,心里都很清楚。 “你说什么?” 顾西辞话音落下,身后立刻传来一道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魏荣拨开人群,几步上前。 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独子,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是谁!”他暴喝,“是谁把我儿伤成这样的!” “是我!”被控制住的一个农妇疯狂嘶吼着。 “魏恒丧心病狂、接连害死我的女儿和未来姑爷!我只恨自己没能一刀捅死这个畜生!” “还有我!”另一个农妇紧随其后,“你们这些当官的,官官相护,我儿和我儿媳的仇只能我们自己来报!” 魏荣指着这两人,手指都在颤抖着,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将矛头对准了周正忠。 “周大人,她们都承认想杀我儿了,你还不速速把这两个毒妇定罪!” 周正忠面不改色:“魏大人有所不知,罪犯魏恒于去年腊月二十,先后杀了农女张氏、及其未婚夫。这二人,便是两位死者的母亲。” “两位家属情绪激动,这才......” “情绪激动?”魏荣怒斥,“我儿定是冤枉的,她们才是杀人凶手!” “魏大人所言极是,周大人可一定要秉公处理。” 魏荣的身后,响起一道清润的嗓音。 紧接着出现在众人眼中的,便是谢谌那风华霁月的身影。 沈徽妍眸色发沉,一眼看到人群中的谢谌,袖中的手已然紧握成拳。 好一个谢谌,为了护住自己的爪牙,竟然跟着一起来了! 可她,岂能如他愿! 周正忠行了礼:“小王爷放心,待下官处理好罪犯魏恒一案,自会对这二人论罪处罚。” “一派胡言,我儿能有什么罪!” 见谢谌愿意站在自己这边,魏荣底气更足了:“小王爷都发话了,周大人当务之急,应该先将这两个毒妇定罪了再说!” 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沈徽妍站在台阶上,倒要看看这几人到底要如何颠倒黑白! 只见谢谌先是皱起眉头,而后来到两个农妇的面前。 他认真地盯着被堵住嘴巴的二人,随即温声道:“顾大夫,她们的情绪,是不是有异常?” 顾西辞快速回眸看了一眼。 见台阶之上的女子朝着自己轻轻点了头,才应声来到两个农妇的面前。 他才刚刚搭上脉象,就听见谢谌在他身侧低声道:“救人要紧,还请顾大夫配合。” 顾西辞虽讶异,但面色冷静。 几息后,他才起身,当着众人的面宣布道:“幸亏小王爷发现及时,这两位夫人应是失去孩子太过伤心,如今身患癔症。” 一旁的魏荣还处在儿子重伤的担忧中,一时竟没有看明白眼前的局势:“癔症又如何?” 周正忠摸着下巴的那点子胡须,冷笑道:“我大齐律法,凡身患癔症者,只要犯罪情节不严重,便可任其归家禁足,由其家人看顾。” 也就是说,她们连大牢都不用去了。 魏荣傻眼了:“周大人,我儿重伤昏迷,情节怎么不算严重?” “贵公子这不是还没死呢吗?”周正忠满不在乎地瞥了他一眼,“且,本官还得带着他回府衙去审问。” 他拦着魏荣,抬手让人将昏死过去的魏恒带走收监,并派人把那两个农妇送回去,最后才向谢谌告了辞。 见自己的儿子就这样生死不知地被带走,魏荣急得团团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谢谌身上。 “小王爷,我儿定是冤枉的,还请小王爷......” “魏大人。”谢谌打断他的话。 “方才来时你也都听明白了,今日贵公子为求娶沈府八姑娘,用的是毁人名节的手段,甚至不惜找来高贵妃身边的人来为难沈家。”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魏荣看,“魏大人莫不是忘了,本王的夫人,也是沈家人。” “小王爷,你......你不是三皇子......” 谢谌一个眼刀,魏荣及时住口,没敢再往下说。 他一咬牙,只能忍着怒气:“还请小王爷看在下官只有这么一个犬子的份儿上,帮帮下官吧。” 说着,魏荣就要向他跪下。 不料,却被谢谌托住手臂:“魏大人,贵公子杀人案,自有周大人秉公办理,本王岂能插手干预。” “另外,沈家十二位忠魂犹在,陛下对沈家一向看重,魏家却胆敢用如此手段逼婚。” “魏大人与其来求本王,不如自去陛下面前请罪,以免祸及家人。” 魏荣吓得面色发白,当即抬脚往进宫方向去了。 不仅魏荣看不明白谢谌的态度,就连沈徽妍都猜不透。 魏荣,不是他的人吗?他怎么反倒帮着那两位农妇? 该走的人都走了,人群中也爆发出许多的声音。 “恶有恶报,明明是去害了人,非说是和八姑娘偶遇,竟还敢对将军府逼婚,简直丧心病狂!” “可不是,这魏贼定是垂涎八姑娘的美色,才往八姑娘身上泼脏水的!” “幸好小王妃聪慧,幸好小王爷来得及时!” ...... 至此,沈银娥的名节,终于保住了。 沈家人喜极而泣,被沈徽妍劝着先进了府门。 她自己则是深吸一口气,而后面色温婉地来到谢谌身边。 她福了福身,“多谢小王爷。” 谢谌垂眸望着她,却见她头顶有几根略短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从整齐的发髻当中挣脱出来,此刻正迎着阳光,在暖风中雀跃地摇晃着。 他的眼底略过一丝试探,“但我似乎,来得有些晚了。” 沈徽妍抬眸,眉眼弯弯:“不晚不晚,今日多亏小王爷在场,我八姐姐才能顺利保住名声。” 谢谌的笑带着深意,“我相信,今日就算我没有来,夫人也定有办法护住八姑娘的。” 闻言,沈徽妍神色微微一愣,苦笑道:“哪里有什么办法,至多就是去敲登闻鼓,让陛下为我沈家做主罢了。” 闻言,他往前一步,越发靠近她。 “今日之事闹得这样大,想来陛下定是不会轻饶了魏家,那个帮着高贵妃为魏家说亲的嬷嬷,只怕也是难逃罪责。” 他垂下头凑近她,那双含笑的眼睛望着她那纯澈的水眸。 “先是魏恒逼婚,而后是魏恒犯下人命案的事情被当众捅出来,夫人不觉得,此事太过巧合了吗?” 沈徽妍眨了眨眼睛,尽显无辜,似乎很认真在考虑这件事情。 随即,在谢谌的注视下,她捂着嘴小声道:“莫不是,魏恒之罪,是小王爷送去京兆府的?想以此助我八姐姐脱身?” 谢谌差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夫人何出此言?” 沈徽妍越发肯定的样子:“那两个农妇,不就是小王爷故意救下的吗?” 谢谌听着她刻意压低的声音,还闻到她身上独有的馨香,一时竟分辨不出她所言真假。 站直身子来拉开两人的距离后,他重新恢复理智:“我以为,夫人想救,我才随手救下的。” “不是小王爷安排的吗?”沈徽妍似是认真在思考,“那会是谁呢......” 瞧着她无辜的样子,谢谌失了逗她的心情。 “不管是何人出手,事情既然已经了了,夫人可要随我一同回去?” 沈徽妍点点头:“自是要回的。” 两人一同进了沈府的大门。 待沈徽妍安慰和交代好家人后,二人才一同坐上马车回了宁阳王府。 望月轩内,红缨伺候着自家姑娘用茶。 低声道:“是奴婢的疏忽,没有想到小王爷会和魏荣在一起。” 沈徽妍摇摇头:“无事,事情顺利解决了就好。” 今日这一出,周正忠的到来,是她提前让人匿名送去证物、并且算准时间的。 魏荣,也是她派人去通知的。 只是没有想到,谢谌竟然会同他一起来,还舍弃了魏家。 不过没有关系,今日就算谢谌不帮着沈家说话,她也自有办法把事情处理妥当。 沈徽妍垂眸喝茶,暗戳戳地想着,自己总得找个什么人、或者什么身份来做筏子才好,总不好次次都用‘巧合’来解释。 时间一久,难保谢谌这个老狐狸...... 啊,不,他现在还是年轻的狐狸。 难保他这只狐狸不会发现。 恰在此时,谢谌正在书房内,盯着画卷上那只浑身雪白的狐狸看。 宋熹看着手里的帕子,倒吸一口冷气。 “没想到,京城之中,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高手。” 帕子上的线条,断裂口看似凌乱,可帕子其他地方的刺绣又完好无损,包括断线下的帕子都不曾破损半分,可见其内力深厚。 第9章 梦和现实,出现了偏差 宋熹百思不得其解:“你确定,这帕子只有你的小王妃和她侍女接触过?再没有旁人接手过?” 谢谌没有回答,而是让自己的贴身护卫夜影,将狐狸画像挂了起来。 透过狐狸画像,他好似看到了那张明媚娇柔、巧笑倩兮的容颜。 可他知道,这大抵都是假象。 “你别不说话啊!” 宋熹急得连羽毛扇子都忘了拿:“这么大一个高手藏在京城,甚至就在咱们身边晃悠,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谢谌终于将视线从画像上收回:“试一下,就知道了。” 宋熹这才稍稍放心:“那个叫流星的侍女,倒是可以随意找个人试一下。但你这小王妃细皮嫩肉的,万一伤了她......” 保不齐,她得哭吧? 她那么会演,要是不小心让她发现了他的用意,再让她顺杆往上爬...... 谢谌没有往下想,当下做了决定:“她,我亲自试。”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宋熹心有余悸地坐到一侧去。 一抬头,就看到那张狐狸画像。 “这不是你从江南带回来的画卷吗?怎么忽然挂起来了?” 谢谌随口道:“有趣。” 见宋熹还要喋喋不休,他冷眼道:“你有闲心思关心画像,不如好好想想,没有了魏魏荣,钦天监监副的位置该塞谁上去。” 一说起正事,宋熹头都大了。 “这魏老贼,关键时候这么没用。眼看祈雨仪式迫在眉睫,监正那老东西又不肯从二皇子阵营中离开,我上哪儿找合适的人顶上?” 与此同时,沈徽妍执笔落下,整齐的簪花小楷在信纸上跃然而出。 “钦天监监正赵德全,并非不可用。” “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 而她,恰好知道此人弱点在哪里。 前世,因为祈雨仪式的成功,魏荣老贼顶替了赵德全坐上监正之位。 而后十几年的时间,她真是深受谢谌用各种天象来掣肘和为难,甚至差点都无法顺利将新帝推上龙椅。 他为官不仁,那她就一点点砍掉他的爪牙,让他再无爬到高处的机会。 入夜,望月轩的灯早早便熄了。 沈徽妍躺在床上,回想着天黑前穿云送来的消息。 她说,那两个农妇被顺利送回家后,周围似乎有人在盯着。 除去魏荣的报复心之外,她暂时是真的想不到除了谢谌还有谁。 表面上救人,实则定是想利用这两个无辜农妇,让魏荣乖乖闭嘴吧。 果然,大抵还是奸臣本性。 步步为营。 她轻轻侧过脑袋,眼神似能穿过中间的屏风,望到那张总带着三分笑容的脸。 罗汉床上的谢谌,猛然睁开眼睛。 潜意识里的警觉告诉他,方才分明有道杀气在自己四周弥漫。 “夫人。” 沈徽妍立刻收敛,暗道这人还真是警惕,“小王爷,怎么了?” “这两日,顾大夫可还在沈府?” 沈徽妍眼眸一转,“是啊,祖母这两日身子越发不适,索性就请顾大夫住下了。” 谢谌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唯有淡淡的平和:“顾大夫医术高明,智慧过人,没有想过进太医院吗?” 他这是,想抢人? 沈徽妍将计就计:“不是顾大夫不愿,而是顾家实在没有能力推他入仕。” “顾大夫品性纯良,今日也算立了功,小王爷可否举荐他进太医院?” 夜色浓厚,隔着屏风,谢谌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幽光。 “明日,我要去公主府一趟,夫人若是无事,就带上顾大夫一起吧。” 这是,想试顾西辞的医术了。 或者说,他不信顾西辞,也不相信她。 “好。” 沈徽妍言笑晏晏:“顾大夫若是顺利进了太医院,定会感谢小王爷的知遇之恩。” 这话听着,让谢谌有些不太舒服:“你倒是了解他。” 发现他的语气不太好,沈徽妍随即道:“算不上了解,就这两日见他次数有些多,看他面相温和,想必是个性子不错的人吧。” 顾西辞性子不错? 那他性子就不好吗?所以才让她谋算着想踩他的头去做妖后? 谢谌失了说话的兴致:“睡吧。” 卧房内,重新恢复安静。 这一夜,解决了魏家这个毒瘤后,沈徽妍睡得极好。 谢谌却再一次做了梦。 梦中,魏荣顺利成为监副,只听他一人之令,帮他完成了许多事。 但最终,因为沈银娥的死,被沈徽妍这个妖后下令抄家灭门。 魏荣是该死,但不能因为妖后的怒火就这么死了。 一觉醒来,谢谌有些头疼。 他坐在罗汉床上,低头捏着自己的鼻梁,回顾着梦中的内容。 这事实好像,和他先前做的那些预知的梦,有些不太一样。 至少,现实中沈银娥是不可能再嫁到魏家去了...... “小王爷,”沈徽妍蹙眉,略显担心,“你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闻言,谢谌抬眸看向面前的她。 月白色金线绣花鞋上,是桃夭色的百花广袖襦裙,再往上,便是那张淡淡脂粉的明媚容颜。 那双眼睛,纯澈至极,连眼底的担忧,都显得那么真切。 谢谌收回视线,眼皮重新掀起时,已经将眸色中的幽暗转化成了温柔。 “没事,你都准备好了吗?” 沈徽妍乖巧点头:“已经让人去传过话了,顾大夫会在长公主府门口等我们。” 夫妻二人收拾好后,一起上了去往长公主府的马车。 行至半路时,车辕忽而轻轻一沉。 下一刻,就听见护卫夜凡在外面汇报:“主子,陛下下旨,收回了魏荣的官印。魏恒一案,也令刑部协同京兆府加快办理,不日就会有结果了。” “魏家出事后,高贵妃第一时间放出风声,称孙嬷嬷助纣为虐一事,她全然不知情。今早,孙嬷嬷已经‘畏罪自尽’了。” 魏家,算是完了。 高贵妃,显然也惹了陛下不快。 沈徽妍下意识抬起眼眸去看对坐的男子,不想这人也刚刚好看向她。 四目相对之间,一个目露天真,一个笑意柔和。 “魏家一事,夫人怎么看?” 沈徽妍满眼认真:“多亏陛下英明,魏家终于恶有恶报!” 随即,她继续补充道:“只是,小王爷和三皇子是表兄弟关系,经此一事,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不会迁怒到你身上吧?” 谢谌嘴唇上扬,意有所指,“我的表兄弟,可不只三皇子一个。” 沈徽妍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 是了,人家的舅舅是当今陛下,陛下的儿子们,可不都是人家的表兄弟吗? 这也提醒到她,谢谌可以选择的,不只元恪一个人。 到了长公主府,两人带上等候在府门口不远处的顾西辞,一同进去面见长公主。 “给本宫瞧病?” 长公主听完谢谌和沈徽妍的介绍,又一次在顾西辞这张陌生的面孔上来回打量了两遍。 随即又重新躺回她的贵妃椅上:“算了吧,本宫这老毛病,连江南李神医都没能瞧好,这位顾大夫看着就年轻,总不会比李神医还要有经验吧?” 长公主对顾西辞的挑剔,沈徽妍和谢谌都看在眼里,两人却默契地都没有为顾西辞说话。 顾西辞上前一步,伸手作揖:“敢问长公主殿下,您口中的李神医,可是江南乌衣巷三生馆内的李神医?” 闻言,长公主重新睁开眼睛:“你认识他?” “实不相瞒,”顾西辞满面都是谦虚,“李神医,乃草民的同门师兄。” “你们二人竟然是师承同门?都是药王谷的弟子?” 这么一解释,长公主终于有了些许的兴趣,并在顾西辞对她病情一通分析之后,同意了让他为自己看诊。 而关于顾西辞的这一重身份,沈徽妍也是才知道的。 没想到这人竟这般能忍,百般被阻挠之下,都没有亮出自己的身份。 但现在,又为何要自己说出来? “殿下的心疾,想要根治,只怕不易。” 闻言,长公主才刚刚亮起的些许希望,再一次破灭了。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她早都习惯了:“无碍,本宫能活一日算一日。” 顾西辞却垂眸笑道:“草民不才,在心疾方面略有研究,可以研制出一个让殿下不再发病的药方。” “当真?” 对谢谌母子来说,顾西辞的出现是意外之喜。 但对于沈徽妍来说,前世长公主的病就是被顾西辞控制住的,最后活得比她都要长久,一点都不意外。 趁着顾西辞在外间埋头写药方之际,长公主眼珠子一转,便以‘了解药方及其用法’为由,将沈徽妍也支了出去。 扭头,就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谌儿,本宫想到一个绝佳的法子,能一劳永逸解决掉你最大的麻烦!” 最大的麻烦? 下意识的,谢谌就扭头看向外间的方向。 眼下他最大的麻烦,不就是自己的夫人,沈徽妍吗? 第10章 若是他们之间有了孩子...... 看长公主面上那异常兴奋的表情,谢谌并没有对她口中的‘绝佳办法’有太多的期待。 可又不忍扫了她想帮他的兴致,“什么办法?” 长公主伸长脖子往外面看了一眼,确定外间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后,才压低声音道: “办法就是:你和徽妍,生个孩子。” 闻言,饶是一向淡定的谢谌,眼眸也霎时出现惊讶之色。 “母亲,这......” “怎么样?你也觉得本宫的办法极好吧!” 长公主洋洋得意地以过来人口吻说着自己的过往: “当初,我差点就能摆脱你爹,背上行囊去疯玩个几年。结果临了发现有了身孕,只能歇了所有心思,留在王府里待产。” “所以只要你们有了孩子,她的眼里就只会有孩子,只会安心做她的贤妻良母,哪里还有心思去做什么无聊的妖后。” 谢谌半点不动心,还拆自家母亲的台:“母亲当年之所以歇了再往外出走的心思,不单只是因为有了身孕。” “少时听父亲提及过,那是陛下担心您的安危,才给您下了禁足令,不许您离开京城......” “好了好了,”长公主有些不耐烦,“说你的事就说你的事,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做什么?” “你就说,本宫的办法,你到底要不要做?” 谢谌下意识看向外间那个正坐着喝茶的女子。 她神色温柔,眉眼间一派岁月静好,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不会让她染上半分欲望。 鬼使神差的,他竟顺着长公主的话往下想。 若是他们之间有了孩子...... 谢谌的脑海中出现的,是一张缩小版的沈徽妍的脸,软糯可爱、憨态可掬。 只是下一刻,这孩子就露出沈徽妍成为妖后之后的表情。 谢谌的理智瞬间归拢。 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她连别人的孩子都能抢走,利用孩子达到自己的目的。‘贤妻良母’这个词,实在不适合她。” 别到时候没有把她想当皇后的欲望打下来,还让家中多了一个难缠的小狐狸,那宁阳王府真是鸡犬不宁了。 更何况,让他和沈徽妍生孩子,他还不如得罪沈家忠烈们,一刀将她解决了,才是真的一劳永逸。 “你......”长公主恨铁不成钢,“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她不会是贤妻良母?” 谢谌冷哼一声,眸色再一次落到沈徽妍的身上。 “试,当然要试......” 不试一下,他怎么知道她究竟是不是隐藏极好的高手? 而得了他的话的长公主,却以为自己的儿子真的把话听进去了,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憧憬着含饴弄孙的美好画面了。 等几人从长公主府内出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顾大夫医术高明,”谢谌笑意平和,“不知可有进太医院的打算?” 顾西辞似是无奈:“不瞒小王爷,进太医院当职,是在下一直以来的目标。只是在下学艺不精,才多次尝试无果。” 谢谌微微侧过眼眸,却见身侧的女子脸上竟然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高兴。 没错,他要举荐顾西辞进太医院,这个女人是真为顾西辞高兴。 可他,暂时别无他法:“顾大夫不要妄自菲薄。” 谢谌神色如常,“本王倒是有一个可以将你送到御前的机会,至于能不能顺利进入太医院,就看顾大夫的本事了。” 文帝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再不找个好大夫治治,让那些废物登上皇位,只怕大齐江山当真要完了。 “多谢小王爷!” 顾西辞欣喜若狂,放下药箱,当即行了个跪拜礼。 谢谌亲自将顾西辞扶起来,“顾大夫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宫门口见。” 谢谌再一次看向沈徽妍,就见她笑意浅浅,就差没有当场为顾西辞庆祝了。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多半是跳进了沈徽妍挖的坑,但她如果是想借着他把手伸到宫中,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夫人若是无事,明日也一起进宫吧。” 沈徽妍笑容一顿,似乎很意外,用食指指着自己:“我吗?” 她意料之外的神情,成功取悦了谢谌。 “怎么?夫人明日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吗?” 沈徽妍摇头:“那倒没有......” “那就一起吧。” —— 进了王府,沈徽妍第一时间回了自己的望月轩。 今日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不仅用浮夸的演技让谢谌起了疑心,还顺利让他因为怀疑,而拉着她一起入宫去。 顾西辞果然也如同前世一般,是个可造之材,那演技比起她也是不遑多让。 沈徽妍心情颇好,连晚膳都多喝了一碗汤,甚至还让流星去福满楼买她前世心心念念了许久、却鲜少吃到嘴的藕粉桂花糕。 “小王妃稍等片刻,奴婢马上就给您买来!” 流星出府门没多久,就发现身后有人在跟着了。 所以在夜凡高呼‘小心’后,她身手敏捷地躲过了黑衣人刺过来的刀剑。 穿云回来汇报的时候,沈徽妍只稍稍顿了顿,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点。 “看来,那日被魏恒拿走的帕子,落到他们手上了。” “要不要奴婢去接应流星?” 闻言,沈徽妍半点不着急,“不必,他们只是想试探,不会真伤了她。” 还好,她在嫁给谢谌之前,心知这只狐狸不好糊弄,早就将一些事情和四个贴身侍女交代清楚了。 他既然试过流星,那么接下来,当然是试她了。 沈徽妍勾唇一笑,没有再说话,只专心看着手里的回信。 自年关以来,京城以及周遭的一些州郡,已经许久不曾下过雨了。 五月的天气,已然有了炎热的迹象。 沈徽妍推开窗户之际,谢谌刚好从院门口进来。 四目相望,卸了珠钗和妆容的沈徽妍,笑得像是个在家中等待丈夫归来的娇妻。 而她的声音,更是带着几分欢喜:“小王爷,你回来啦!” 繁星满天,似乎都不及她水眸璀璨。 谢谌回她一笑:“怎么还没休息?” “天气太热了。” 沈徽妍手里的团扇一下一下轻柔地扇着,胸前散落的墨发也跟着一下一下飘着。 她眉头轻轻一皱,好像热得有几分烦躁。 “睡不着,就开窗透透气。” 谢谌随口道:“让管家多搬些冰块放房中,应该能好些。” “已经放好冰块了。” 等谢谌进屋后,沈徽妍美目一弯,讨好似地从身后端出一盘还沁着水珠的葡萄。 “小王爷在书房内待得久了,一定热坏了吧!你看,这是我让人特意用冰镇过的葡萄,你快尝尝看!” 她兴冲冲地往前一步,谢谌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眉宇间,是狐疑之色。 沈徽妍似乎也才反应过来,瑟缩了一下,就将葡萄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揪着自己的帕子,“抱歉,我......” “我只是觉得,天气炎热,吃点冰镇过的葡萄,兴许能解解暑,没想坏了你我之间定好的规则。” 看着她像只被惊吓到的兔子,谢谌眸色一暗。 他方才,很凶吗? 还是说,这女人又在演戏? 场面,似乎有些尴尬。 沈徽妍垂下眼眸,干笑道:“你,你慢用,我先休息了。” “嗯。” 她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脚步慌乱地往屏风后面走。 悉悉索索的一阵脱衣服的声音后,沈徽妍快速上了床,不再说话了。 谢谌垂眸看了看盘中的葡萄,沉默半晌后,还是伸手取了一颗放在口中。 清甜凉意的汁水,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一整日来的热气,似乎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再次抬眸看向屏风后,已然熄了灯。 他方才的敌意,是不是太明显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只是寻常地想分享一下,仅此而已? 张了张口,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最后一盏灯熄灭后,谢谌也躺下了。 “小王爷,你睡了吗?” 沈徽妍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这一次,谢谌没有迟疑:“还没。” “我听流星说,夜凡今天当街被人追杀,是王府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谢谌决定敞开天窗说亮话,“没有危险,只是一些跳梁小丑罢了,都解决好了。” 沈徽妍轻轻‘嗯’了一声,“没事就好。” 半晌后,谢谌再次开口:“没想到,夫人身边的侍女,功夫竟不输夜凡。” 闻言,沈徽妍语气温柔:“流星她们几个是祖父和父亲特意训练、学过拳脚功夫的。能得小王爷夸赞,想来这丫头的功夫不弱。” 黑暗中,谢谌单眉挑起:“夫人是将门之后,可曾跟在沈大将军身后学过一招半式?” 沈徽妍似乎有些难为情:“这个......” “小王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听她这么说,谢谌倒是起了些许的兴致:“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只听她一本正经道:“假话是,我虽为将门之后,但从未接触过武学。” “那真话呢?” “真话是,”沈徽妍深吸一口气,“我的确学过......” 第11章 他好像把她惹哭了 “学过?”谢谌的眸色暗了暗。 月色正好,从敞开的窗户倾泻下满地的清辉。 谢谌一抬眸,就能看到屏风后面的床上,有个纤细模糊的身影从床上翻了个身,随即用胳膊支着自己的脑袋。 “学过的。” 明明两人之间还隔着一道屏风,但谢谌的脑海中却猜想着,此刻的她,脸上或许正挂着天真温婉的笑,或许是略带羞涩的难为情......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暗道自己真是魔怔了。 自沈徽妍嫁给他后,他定是精神绷得太紧了,才会不管何时何地,脑子里总会出现关于她的一切。 “但是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就把那近一年学的拳脚全部荒废了。” 沈徽妍越说越难为情,“加之祖母心疼我,硬是拦着父亲他们,不肯再让我继续学了......”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发小了许多。 所以,她虽是将门之女,但一直是被娇养着长大的。 谢谌心中了然,怀疑的心思却并未全然消散:“没想到,夫人还有这样的过往。” “半途而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旦有人问起,我都是骗着说自己从未学过。” 她重新躺下,语气中多了一重伤感:“如果祖父、父亲和哥哥们都还在,我定会缠着他们,将当年落下的,重新补上......” 补上和他们相处的时光,补上因为自己太过克制、而从未对他们热烈表达过的亲情之爱。 可谢谌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流星她们几个,就是沈大将军他们留给你的关爱。他们定只是希望你安好,并不是盼着你学有所成。” “嗯。” 这声音似是带着些许的鼻音。 她,哭了? 谢谌躺在罗汉床上,竟有些内疚。 如果不是他非要试探,也就不必叫她勾起这些带着累累伤痕的回忆了。 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罢了,大不了他保证,只要沈徽妍以后不做祸国殃民之事,他定尽全力保她性命就是了。 而床上的沈徽妍,则抬手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 方才的伤怀是真的,但发现了谢谌的薄弱之处,她还是有几分意外的。 那就是,‘真情’。 日升月落。 夫妻二人带着顾西辞,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养心殿。 文帝略显疲惫地翻阅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越看越火大。 “一个个的,拿着俸禄,成日不干正事,只知溜须拍马!留着有何用!” “大齐的朝廷若都是这等昏庸之辈,国之危矣!” 一听这话,沈徽妍和谢谌的心里难得有了一样的见解: 所以,该杀的人就得杀了,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肃清朝堂。 “你们夫妻二人进宫,可是有要事?” 谢谌伸手作揖:“陛下,微臣......” 顿了顿,他重新道:“微臣和内子,偶然识得一医术高明之人,想让他为陛下请平安脉。” 沈徽妍眉梢一挑,明白谢谌还是不相信她和顾西辞,才将她也一起拉下水。 可他没料到,这正和她意。 “草民顾西辞,拜见陛下!” 文帝终于放下折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又转眸瞧了瞧眼前这对夫妻。 他哼笑一声:“你小子,成个亲倒是把你的良心找回来了,知道惦记朕这个舅舅。” 见谢谌虚心垂眸,文帝终是叹了口气:“既然是你们夫妻二人的一番孝心,那就看看吧。” 文帝起身,来到外间坐着,顾西辞立马卑躬屈膝上前。 他记得沈徽妍的嘱咐,无论诊出什么,都要面色从容,不要让文帝看出任何破绽。 半晌后,他才收回手,跪着回话:“陛下咳疾略显严重,头痛的症状大概也有近半年了,近日数次急火攻心,隐有加重的趋势。” 这话说得实在直白,换做太医院的任何一个人来,都只会含含糊糊地开药方。 敢直言不讳,要么得会治病,要么就等着被治罪。 文帝对这些太医的路数早就了如指掌,现在忽然来了一个敢说实话的,他倒是颇为意外。 “你说的,都对。”文帝盯着顾西辞看,“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医术不错、胆子也不小。” 顾西辞垂着脑袋,进退有度:“回陛下,草民是大夫,自当守住学医时的初心。” “哦?”文帝来了兴致,“什么初心?” 顾西辞虽还垂着脑袋,但背脊已然挺直:“行医治病,不论贵贱。” 这话,在当今陛下面前说,简直大逆不道。 顾西辞也不明白,沈徽妍怎么就敢教他这样说,而他竟然也听话地说出口了。 此刻,他顶着文帝审视的目光,后背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朕这毛病,你可能治?” 顾西辞面不改色:“陛下若是用得上草民,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没有说大话,也没有故弄玄虚。 文帝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两分欣赏。 “顾西辞,朕指你去太医院,你可愿意?” 顾西辞心中欢喜:“草民,谢陛下恩典!” 等和沈徽妍一起退出养心殿后,他才敢稍稍显露出些许的兴奋。 看向沈徽妍的眼神,更加崇敬了,“小王妃果然料事如神!” 沈徽妍笑了笑,带着他进一旁的偏殿等谢谌出来。 她并非料事如神,而是前世嫁给元恪后,为了推他坐上龙椅,才暗中花了功夫才得知,文帝最喜坦诚、率性的人。 偏殿的门一被关上,顾西辞逐渐冷静下来:“现下,有一个麻烦在。” “什么?” 沈徽妍淡定地喝着茶水。 “陛下的这些病并非不能治,只是,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 见顾西辞眉宇间有顾虑在,沈徽妍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担心,在你诊治之下,陛下的病不能立竿见影,会怀疑你的医术?” 顾西辞点头:“小王妃为在下谋划良多,若是因此辜负了小王妃的一番筹谋,那在下真是无颜再见你了。” 沈徽妍放下茶杯,淡定道:“这好办。” 她抬起那双尽显无辜的眼眸,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顾西辞吓走自己的三魂七魄。 “你给陛下下个毒什么的,你再给他解开,立竿见影的效果不就来了?” 她说,什么来着? 顾西辞张了张嘴,好半晌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自答应沈徽妍奉献他的忠诚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心理。 给皇帝下毒啊! 顾家有几个人头可以供他这么玩? 可她眉眼间分明一派纯良,实在不像是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的样子。 方才,会不会是他听错了? 顾西辞深呼吸,好让自己别显得那么失态:“小王妃方才说什么?” “我说,”沈徽妍一字一句,极为认真,“你给陛下下个毒!” 这下,不仅顾西辞听清楚了,连刚刚来到门口处的谢谌也听清楚了。 这毒妇,竟想利用他来谋杀陛下!? 有那么一瞬间,谢谌几乎想直接冲进去。 就算不能杀了她,也该先把她的嘴捂住,别让她拖着他们母子和沈家全部人一起去死,再毁了大齐的江山社稷...... 好在他理智尚存。 他虽不了解沈徽妍,可他相信无论何时何地,这个女人不会让沈家妇孺陷入任何一丝麻烦当中。 何况,是弑君这种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倒要看看,沈徽妍机关算计地通过他将顾西辞安排进太医院,到底想要做什么。 ‘扑通’一声。 顾西辞直接给沈徽妍跪下了:“小王妃,您,您当初也没说,让在下进宫,是做这种,这种......” 顾西辞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有些摇摇欲坠。 这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一张口,就是足以让人魂飞魄散的话? 见此,沈徽妍莞尔一笑。 她竟,还能笑得出来!? 这是顾西辞、谢谌、以及夜云,在心里同时出现的念头。 “顾公子想到哪里去了?可能是我方才表达得不够明白。” 顿了顿,她才道:“我的意思是,陛下的病非一日造成的,想要彻底根治,多花一点时间也是正常的。” “你若是怕陛下不够信任你,就先想办法给陛下吃下一些能让他的病情看起来严重许多、却不损伤龙体的药,再在合适的时机给他喂下解药,你的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闻言,顾西辞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他这条命,是不是保住了? “可是,这合适吗?” 沈徽妍反问道:“怎么不合适了?你只是想尽快得到陛下的信任,好在太医院站稳脚而已。” “而我,只是希望陛下这样的明君能够长命百岁,仅此而已。” 紧接着,她用审视的眼神看向他:“顾大夫师从药王谷,该不会这点本事都没有吧?” 顾西辞轻声道:“这个,有的。” “在下只是不明白,小王妃为何要费劲心思为陛下治病?” 这个问题,也是站在门口处的谢谌想要问的。 沈徽妍垂下眼眸,笑而不语。 她总不能跟顾西辞说,文帝死后,他的那些废物儿子没有一个能顶用的。 大齐如果失去文帝,江山危矣。 可如果不让文帝的儿子们继位,又有谁能胜任这个位置呢? 思来想去一番后,沈徽妍眉头一松,眼眸忽然亮得吓人。 “这个问题顾公子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我的道理。” 她清了清嗓子,忽然小声道:“顾公子医术高明,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可能不太能行的男人,重振雄风?” 第12章 她想拉钩 顾西辞面红耳赤,再一次傻眼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偏差,否则怎么好像突然就不认识眼前的女子了? 他记得初见沈徽妍的时候,她明明温婉聪慧、胆识过人、进退有度的啊。 “怎么?顾公子医不了这方面吗?” 偏偏人家的神色极为淡定,反倒是他这个大夫显得有些不太专业了。 顾西辞再次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能够冷静一些。 “倒也不是医不了,”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药,不可乱用,得先看过病人,再对症下药。” 闻言,沈徽妍的面色略显犹豫。 “还得先诊断......这可有点难办了。” 直接对文帝说,你不行,得治。 这不是诚心找死呢吗? 可是顾西辞显然理解错了:“男子好面子很正常,不如等有机会了,在下再找个合适的理由向小王爷提及?” 这话落地,沈徽妍倒是还好,可是站在门外的谢谌早已黑了脸。 他咬紧自己的后槽牙,才没让自己在夜云的面前失态。 这个女人是疯了不成? 凭什么认为他不行? 谢谌瞬间回神,该死的,他竟然顺着这两人的谈话内容,差点陷进去了。 他现在该做的,是摸清楚沈徽妍这个女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乱了气息,也就暴露了存在感。 沈徽妍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就是不知这人在外面听到了多少。 紧接着她水眸一转,又是一计。 “那就,多谢顾公子了。” 见沈徽妍竟起身想弯腰道谢,顾西辞吓得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 只要你以后别一张口就是这种要人命的话,他就感激不尽了。 回去的马车上,气氛明显比来时要凝重许多。 沈徽妍假意不知:“小王爷,是出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谢谌抬眸看向她,眼底是一压再压的情绪。 好在,他自我克制的能力一直很好:“我,无事。” “没事就好,”沈徽妍懵懂地点了头,“若是有事,别憋在心里,身子容易出问题的。” 外面正在驾车的夜云抽了抽嘴角,猜想着自家主子听了这话,只怕已经开始想擦他的宝剑了吧。 “夫人。” 想了想,谢谌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提个醒。 “怎么了?” 沈徽妍一派全然无辜的样子,让谢谌对她越发不满了。 在顾西辞的面前,倒是坦然自在得很,什么都敢说。 到了他的面前,竟这般会演戏,一句实话都不敢说。 “你可还记得,你我大婚当日一起定下的规矩?” 沈徽妍眼眸睁大,全然被吓住的样子:“小王爷可是还在为昨夜的事情生气?” “昨夜的事情,我没有生气......” 所以昨夜,这两个主子...... 马车外的夜云和穿云相互对视一眼。 没有难为情,只有仇视。 夜云握紧手里的缰绳:竟敢勾引他主子,这个女人在他主子眼里算是完了。 穿云靠在马车外壁上:竟敢对她家姑娘假戏真做,谢谌只怕活不长久了。 而话出口后,谢谌才发现他们的对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他清了清嗓子,重新道:“我的意思是......” 是不想和你成为真夫妻,更不想和你生孩子,你不要白费心思了。 只是这些话尚且在喉咙处,面对沈徽妍那双认真且无辜的眼神,他竟说不出口。 “算了,没什么。” 以沈徽妍狡猾的性子,只怕他说了也无用。 再给她惹哭了,岂不麻烦? 他自己小心防着就是了。 堂堂一个男人,总不会让一个后院女子拿捏算计了。 他不说话了,但沈徽妍却有话说。 “小王爷,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她又要耍什么计谋。 如今只要沈徽妍一张口,谢谌潜意识就觉得这个女人又想使坏了。 “你说。” “过些日子,是我祖父冥诞。” 沈徽妍满眼期盼,却又小心谨慎:“小王爷能不能陪我去祭拜一下他老人家?” 见谢谌皱起剑眉,沈徽妍立即解释:“小王爷只要去就行了,其余的事情我自己会安排好。” “我只是,想让祖父他老人家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我......” 竟是为这件事。 “朝廷近来琐事较多,到时候再看吧。” 这倒不是他推脱,反而是大实话。 沈家忠烈,他早就想去祭拜了。 可沈徽妍似是误会了:“小王爷不必为难,去不了也没有关系的。” “你误......” “小王爷、小王妃,到了。” 谢谌的解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马车恰好稳稳停住了。 沈徽妍的脸上似乎挂着一点伤心,朝着他福了福身子后,第一次在他前面下了马车。 随后还不等他先进府,就头也不回地回了望月轩。 那背影,像是要碎了一样。 谢谌抿唇站在马车边上,没有想到沈徽妍的气性竟然比他母亲还要大。 夜里熄灯后,她也没有再同他说话。 像是在,记恨他? 事关她的亲人,谢谌倒是没有怀疑她在演戏。 床上,沈徽妍平躺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如何让文帝再生一个、或者几个皇子出来。 总有一个,能继承大统吧? 实在不行,她便只能提前先将像谢谌这样的大奸臣一个个除掉,总能让大齐江山撑到明君出现...... 想着想着,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屏风外的罗汉床上,谢谌却没了睡意。 他将今日在偏殿外听到的内容回忆了一遍,发现了一个遗漏之处。 便是沈徽妍说的那句:希望陛下这样的明君能够长命百岁。 陛下长命百岁了,元恪还怎么登上皇位?她还怎么做她的皇后? 这怎么,和他梦里发生的,又有了一点偏差? 沈徽妍,究竟在盘算什么? 难道,她知道他当时就在门外?所以故意说了这些? 可若是如此,她又怎么会将谋划给他治根本不存在的男人病,那么直言不讳? 这一夜,谢谌再一次没能睡到安稳觉。 顶着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去上了婚后的第一次朝会。 谢谌一走,灵弓紧接着就进来了。 “姑娘,东城村落的那两个农妇,昨夜遇袭了。” 正准备翻书的沈徽妍立时顿住,眸色凌厉:“救下了吗?” 灵弓点头:“我们的人守在暗处,见小王爷派去的人出手,就没有出面。” “小王爷的人已经将这两个农妇及其家人安顿在其他处了,也查到是魏家动的手。” “魏家。” 沈徽妍将书轻轻丢在桌面上,眼底是怒不可遏的情绪。 上一世,魏家被她抄家灭族。 这一世原想着魏家还未铸成前世那样的大错,未尝不能放过。 现在想来,他们从骨子里开始,早就坏透了。 作孽,只是早晚的问题。 “魏家动用了朝堂上所有的关系,虽说保住了魏恒一条命,只流放宁古塔,但魏家至此也绝了后,魏荣的报复之心,倒是能理解。” “但不可原谅。” 灵弓的眼底是跃跃欲试的杀气:“可要奴婢去解决了他们?” 略作思虑后,沈徽妍抬手阻止:“不行。” “你们四人习的全是沈家祖上自创的功夫,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杀他们,”沈徽妍垂眸,敛下眼底的厉色,“我亲自动手。” 只是,她还得找一个合适的身份,才能瞒过谢谌这只狡猾的狐狸。 窗外,一股热浪铺面而来。 桌面上的一本册子随着风快速翻页,最终停在其中的一页。 上面写着:江湖帮派划分地域。 沈徽妍唇角上扬,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天罚殿殿主。 天罚殿,罚天下罪孽深重之人。 前世,元恪这个废物,就是死在此人手上的。 她闭上眼睛,一点点记起那人当时的样子。 蒙面,白衣,手持长剑...... 身份有了,但机会呢? 谢谌夜夜宿在她房里,她还怎么顺利出去? 沈徽妍坐在窗边,冥思苦想。 连谢谌下朝回来,都没有发现。 看到沈徽妍连他进来都没有发觉,谢谌第一念头,是她在想着沈老将军冥诞一事。 “夫人。” 想着她思念家人可怜,他连语气都比素日温柔。 沈徽妍转眸,看到的是还未将朝服换下的谢谌。 他本就身形修长,紫色的朝服穿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容貌俊美,气度非凡。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张无可挑剔、又正派十足的脸,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奸臣? 沈徽妍垂下眼眸,果然人不可貌相。 “小王爷,你回来了。” 分明和那天夜里是一样的话,但今日的她就没有那日的殷切,反而还多了疏离感。 这是,还在和他生气吗? 看在沈家忠烈的份儿上,谢谌对她的耐心又多了一些。 “老将军的冥诞在哪日?” 沈徽妍原本暗淡的眼眸瞬间亮了:“小王爷是要同去吗?” 见她这么轻易就欢喜,谢谌越发肯定,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沈徽妍不会算计他。 “嗯,到时候,我尽量安排好时间。” 沈徽妍欢喜起身,提着裙摆来到他面前 她伸出右手,勾起自己的小拇指。 “那你说话算话!” 第13章 也不能全怪她 谢谌垂眸,望着眼前的女子。 只见她眼眸清亮纯澈,她的欢喜,根本不似作假。 她只是想得他一个无关紧要的承诺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谢谌宽大袖子下的手指,动了动。 再次垂眸看向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指,他的手已经抬起几寸。 不想,下一刻就见沈徽妍快速收回自己的手,并后退两步。 她好像有些自责:“抱歉,是我失了规矩。” “不过小王爷放心,我往后定会更加谨记你我之间的规矩,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说完,她轻咬下唇,拿起桌上的册子转身进了内室。 这抹小心翼翼,看得谢谌心生烦躁。 只能安慰自己:她还算自觉,没有再试探他的底线。 可落回原处的右手却紧了又紧,最终拿起桌上的官帽,转身去了书房。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房门之际,沈徽妍的唇角浅浅上扬了。 她好像,知道怎么攻克这只狐狸了......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度过三天。 眼见着明日魏恒就要踏上流放之路,沈徽妍还是没有想到怎么在不引起谢谌怀疑的情况下,去杀魏家人。 好在,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至少已经通过书信,将固执的赵德全说动了,让这老头答应同她见一面。 时隔几日再次见到文帝,沈徽妍发现他的心情比上一次好太多了。 “谢谌,你的新妇慧眼识珠啊!” 说着,他竟毫无架子地在原地缓缓转了一圈。 “你们看,顾爱卿果然医术高明,朕不仅咳疾好了许多,连头痛的毛病也得了缓解。” “难得的是,朕听说这几日他还在为上门求医的百姓治病,不曾恃宠而骄。” 倒是和他先前说过的‘不论贵贱’,没有偏差半分。 谢谌行着晚辈礼:“顾大人品德高尚,实乃良臣。” 看在他没有按照沈徽妍的意思给文帝下毒,姑且算他良臣一个。 “小九,”文帝笑得慈祥,“朕记得,沈老将军从前就是这么唤你的。” 沈徽妍恭敬行礼:“是,让陛下见笑了。” 文帝对她越看越满意:“引荐顾爱卿入宫一事,朕记你一功。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 沈徽妍低眉:“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妇之幸。陛下龙体康健,是上天赐福,并非臣妇之功。” 这话,逗得文帝心情越发好了许多。 他是不喜欢阿谀奉承之人,但沈徽妍可是沈老将军最疼爱的孙女、是谢谌的妻子。 对她好,不就是对谢谌好吗? “朕既说了赏,你只管说你想要什么,无需惶恐。” 沈徽妍这才不再推辞,郑重跪下:“陛下恩赐,臣妇便斗胆向陛下讨要一道圣旨。” 沈徽妍的话掷地有声:“恳请陛下下旨,许沈家的年轻一辈们自由婚配选择。” 闻言,文帝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了。 这孩子,一定是被魏家逼婚一事吓怕了。 可怜他们原本也是身份显赫,没想到竟被一个小小的监副如此欺辱。 这都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对忠烈家眷不够重视,才导致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如此张狂。 “朕,允了。” 沈徽妍满眼欣喜,当即行了大礼:“臣妇代沈家,多谢陛下隆恩!” 沈徽妍越是千恩万谢,文帝的心里就越是对沈家愧疚。 当即又是一通赏赐,还额外给了沈徽妍一个令牌。 一个可以随时出入宫门的令牌。 这样的殊荣,就连谢谌也才前两日刚刚到手,没想到沈徽妍竟然也得了。 见她握着令牌喜滋滋的,谢谌忽然明白,这个女人绕了一大圈将顾西辞送到宫里来,只怕就是为了取得陛下的信任和看重。 现在看来,她很成功。 若非陛下留下他还有话说,谢谌当即就想跟着她出去,试着套一套她的话,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徽妍才将令牌塞入荷包,眼前的路就被一道阴影挡住了。 她缓缓抬头,看到的是元恪那张五官都要挤在一起了的脸。 “沈徽妍,你说话不算话!” 如今只要看到元恪这张脸,沈徽妍就会想起前世他登基之后听信谗言,各种做蠢事、给她使绊子、找麻烦的那些事情。 “你上回让本皇子给你找人,本皇子已经给你办好了,你怎么还不和谢谌和离?” 闻言,沈徽妍差点气笑了:“我何时答应你会和小王爷和离了?” “你再好好想想,我跟你说的,是不是让你好好办事,否则我就将你让伴读代写文章一事告诉陛下?” 元恪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沈徽妍,你耍本皇子!” 耍? 沈徽妍低垂的眼睛转眸就是一亮。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眼底充满无奈:“三皇子天潢贵胄,普天之下谁敢耍你?” “只是,我和小王爷之间的亲事,一是双方父母定下的娃娃亲,二是长公主得了小王爷点头后,亲自进宫来求了陛下赐婚。” “所以啊,你别问我同不同意和离。”她暗戳戳地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养心殿。 “我只是一个后院妇人,哪里有说话的权利?” 元恪了然点头:“的确,这种事情你肯定没有话语权......” 两人站在那里说话,全然没有发现养心殿的门被重新打开了。 谢谌正站在台阶上,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他们。 距离实在远,他听不到这不消停的两人到底又在谋划什么。 可他看得清楚,沈徽妍朝着元恪福身行礼后,带着侍女头也不回地往宫门口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元恪,倒是看着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这是,谈崩了? 谢谌浓眉一扬,只觉得燥热的天气好似忽然凉快了不少。 至少他不烦躁了。 连原本打算在马车上向沈徽妍套话一事都暂且搁置,只让她收好令牌,无事不要随意进出宫。 只是转头他又重新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沈徽妍如今有了随意进出宫的令牌,他得想个办法把人盯紧一些。 万一让她钻了空子,那这么多的筹谋岂不是都白费了? 想到这里,谢谌不禁抬眸看向对坐的女子。 却见她正撩开马车窗帘子,兴致勃勃地盯着外面看。 和她一样兴致勃勃的,还有早他们到宁阳王府的元恪。 元恪身上穿的,还是下午进宫穿的服饰,可见他一出宫就奔着王府来了。 谢谌一回眸,刚好看到沈徽妍朝着他轻轻摇头,然后不动声色地回了望月轩。 谢谌望着她的背影,越发看不懂她了。 “谢谌,你终于回来了!” 元恪放下茶杯,快步来到谢谌面前,随后往他身后望了又望。 “三皇子,”谢谌语气淡漠又疏离,“你在找什么?” “沈徽妍呢?”元恪半点没在意谢谌的表情,“她没有跟着你一起回来吗?” 谢谌侧开身子,让他看个够,自己则坐到上首位置去,一点都没有把元恪放在眼里。 “三皇子,容我提醒你一句,沈徽妍是本王的夫人,你这般明目张胆地喊她的闺名,不觉得失礼吗?” 闻言,元恪一拍脑袋:“你瞧我,怎么只顾着找她呢!” “正事要紧,当然还是正事要紧了。” 看他满脸激动、且难得说话着调,谢谌眉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谌,本皇子和你商量个事。” 元恪毫无顾忌地坐在他对面位置,“你和沈徽妍和离吧!” 谢谌冷笑一声,眼眸之中似是凝了冷霜,“你说什么?” 如果是从前,被谢谌这么一吓唬,元恪早就害怕地闭嘴了。 但沈徽妍告诉他,谢谌其实是性子极好的一个人,绝对不会对人动粗。 所以,他只要想着怎么让谢谌答应和离就好。 “谢谌,本皇子知道,你在江南还有一个相好的,只是皇姑姑看不上,你才没有娶她。” “既然你对沈徽妍也没有多喜欢,不如索性就将她让给我吧!” 说着,他甚至拉住谢谌的袖子:“谢谌,只要你将沈徽妍让给本皇子,本皇子跟你保证,一定求得父皇给你和江南的那个美娇娘赐婚,好不好?” 谢谌暗暗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才让自己忍住没有朝着元恪这张蠢脸挥上一拳头。 现在想来,沈徽妍能成为妖后,其实也不能全怪她。 就元恪这种脑子不好使的,是个人都能将他当猴儿耍。 偏偏这猴儿居然敢跑到他的面前来,张牙舞爪地想着耍他。 谢谌似笑非笑,眼底满是讥讽:“三皇子,你是活腻了吗?” 望月轩内,红缨将烛火挑得更亮了一些。 “小王妃所料不错,三皇子果真赖着小王爷,说什么都不肯走。” “方才小王爷已经派人传过话了,今夜他要宿在书房,让您不必等着他了。” 闻言,沈徽妍水眸登时清亮。 身份有了,时机也有了。 第14章 她是水做的吗,怎么这么爱哭? 子时一过,整个王府彻底安静了下来。 沈徽妍一身夜行衣,从望月轩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今夜,她的目的不单单只是要杀魏家人。 一路抵达魏府附近,沈徽妍又将包裹中的白衣取出,快速套在夜行衣上。 直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和她前世见到的那个殿主几乎一般无二。 她纵身一跃,轻巧落在魏府的屋顶上。 夜风习习,本就不大的府邸尽数落在她的眼底。 魏家,人口不多。 但都是祸害。 魏荣身处钦天监监副一职,从来就是高贵妃的人,没少为高贵妃争宠一事上出力,死在他手上的妃嫔和宫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魏荣之子魏恒,好色成性,时常将良家妇女拐到自己的院中欺凌,闹出人命更是常有。 魏荣之母及其妻子,为了包庇家中独子,三番两次为其掩盖杀人事实,甚至为了守住这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丧尽天良地杀人灭口。 魏家的人,全都该死。 “你是何人!” 正从小妾房中出来的魏荣,一抬眼,竟看到自家屋顶上正站着一个白衣蒙面人。 沈徽妍垂眸,眼底尽是杀气。 “天罚殿,罚尽天下罪孽深重之人。” 她刻意用了内力,以此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雌雄莫辨。 “魏荣,受死吧。” 沈徽妍长剑一挥,足尖轻点,快速飞身下了屋顶。 魏荣吓得面色苍白,高声惊呼:“有刺客!来人!快来......” 只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就被沈徽妍一剑抹了脖子。 而后便是听到惊呼声跑出来看情况的魏老夫人、以及魏荣之妻。 一家三口,整齐躺在院中。 至于那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妾,沈徽妍随手挽了个剑花,将长剑收到背后去,并未对她下手,而是转身去了魏荣的书房。 魏荣罪孽深重,办事谨慎。 说不定,就藏有和谢谌谋划做坏事的罪证...... 可她几乎将整个书房翻了个遍,到头来连关于谢谌的只言片语都没有找到。 只找到了高贵妃让他用天象害死宫中妃嫔的证据。 沈徽妍捏着手里的一沓罪证,最终还是将它卷好带走。 高贵妃是该死,但仅凭这些东西,根本不能对她一击即中。 这件事情,她还得细细谋划才行...... 等她回到望月轩时,流星差点都要躺不住了。 “小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 沈徽妍一股脑地将换下来的夜行衣和白衣都塞给红缨,让她处理藏好。 她换上寝衣,看着几乎都要喜极而泣的流星,笑道:“怎么?小王爷来过?” 本只是她的一句调侃,没想到竟看到流星欲哭无泪地点了头。 沈徽妍神色一顿,“他不是宿在书房吗?” “三皇子闹了大半夜,最终被夜影一个手刀打晕了,并强行塞到马车上给送回去了。” 流星后怕着:“小王爷一来就往外头的罗汉床上躺。” “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不知为何他又突然间坐直起来,问了您一个问题。” 沈徽妍皱眉:“什么?” 流星咽了咽口水,学着谢谌的语调:“夫人,你睡了吗?” 说完,流星拍着心口:“奴婢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好在没多大一会儿,小王爷就又被夜云请走了。” 也就是说,他还会回来。 沈徽妍坐在床上,垂眸不语。 她记得,前世的谢谌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至于他武功内力有多高,她倒是不清楚。 所以她也不确定,谢谌刚才进来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发现床上的人不是她...... “你们都先下去休息吧。” 约莫又等了一刻钟,谢谌果然去而复返。 他的气息和寻常无异,想来是魏家被杀一事他还不知道。 沈徽妍闭了闭眼,翻身的时候,故意弄出一点动静。 无事。 就算是他有怀疑,她也有办法让他消了今夜的疑问...... 而谢谌再次踏进房门时,下意识又望屏风后面瞧了一眼。 这气息...... 方才,是他的错觉吗? 躺在罗汉床上,谢谌的注意力全在隔着一道屏风的沈徽妍身上。 这分明,就是她。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带着这样的怀疑、以及被元恪闹烦了的心情,谢谌终于闭上了眼睛。 梦里, 他用天罚殿殿主的身份,顶着浩瀚的星空,出现在养心殿屋顶上。 他手里的长剑还在淌血,却平静地和一身明黄色凤袍的沈徽妍对视。 两人中间,躺着早已死透了的元恪。 她不曾喊来禁军捉拿他。 他也不曾挥剑指向她...... 谢谌猛地睁眼起身,对梦中出现的场景百思不得其解。 他,杀了元恪?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动手杀了元恪? 这梦,怎么离现实越来越远了? 定是昨日元恪闹得太狠了,才导致带着怒气的他做了这样的梦...... “小王爷?” 不知何时,沈徽妍已经披着外衫站在了他的面前。 见他神色不对,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谢谌还未从梦中发生的事情缓过神来,下意识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一用力,就把人拉近了。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掌。 而他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沈徽妍被他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 她好像在发抖,那素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水眸中,竟盈着泪水。 “小......小王爷......” 说话时,她已经带上了哭腔,“你,你弄疼我了。” 谢谌握着她时,食指悄然略过她的脉搏处,而后才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她。 “抱歉,是我一时没有看清楚,伤到你了。” 沈徽妍用另一只手轻轻捧着被他抓握过的那只,痛得眼尾一片通红。 怎么这般爱哭? 她做妖后的时候,可没见过她这么娇柔。 只是,终归是自己伤到了人家,谢谌多少还是觉得理亏。 于是重新抬手,将她那只被自己‘伤’的青紫红肿的手腕轻轻握住,当即皱起浓眉。 这皮肤,是水做的吗? 怎么一碰就坏? “你坐着等一下。” 谢谌叹了口气,去一旁的柜子里找来了一个浅绿色的瓷瓶。 他将瓷瓶中的透明药膏用手指取出,再在她的手腕上轻柔涂抹。 “涂上这个,应该能好些。” 沈徽妍就这么乖巧地坐着,愣愣看着自己的手腕出神。 这药膏,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可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药膏。 她的愣怔,却被谢谌误以为吓惨了。 “往后在我没有睡醒之际,你还是别来我床边站着了......” “好,我知道了。” 她没有埋怨,只有顺从。 听得谢谌的心里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你这么早起来,是有事吗?” 沈徽妍点了头:“今日便是我祖父的冥诞,我原是想问问小王爷,下朝后有没有时间陪我同去......”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好,你在府里等我。” “好,我等你。” 谢谌洗漱过后,便出了望月轩的门。 本想直接上朝去的,却在半路被宋熹一把拽去了书房。 “出事了!”宋熹死命摇着扇子,“出大事了!” 谢谌正准备带官帽的动作登时顿住,“说。” “魏荣全家,除了今天要被流放的魏恒之外,全部死光了!” 死了? “何人所为?” 宋熹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谢谌看,“你。” 谢谌眸色冷下,“你要是活够了,自己回殿里找个死法,免得脏了本殿的手。” 宋熹不敢再开玩笑:“我的意思是,昨夜有人冒充了你的身份,杀光了魏家人。” 闻言,谢谌原本深邃的眼眸里,猛然出现了嗜血的气息。 “你是说,有人冒充天罚殿殿主的身份,只为杀魏家那些废物?” 宋熹猛的一击掌:“是吧,你也觉得是奇耻大辱吧!” “这点小事,还需要堂堂殿主亲自动手,这不是丢尽咱们天罚殿的脸面吗?” “查到是何人所为了?” “还没。” 宋熹双手一摊:“据魏府小厮说,他只看到那人一身白衣、武功高强,其余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就发挥你消息处的本事,给本殿把人揪出来。” 临出门前,他又补了一句:“要活的。” 等他上朝归来,沈徽妍已经准备好一切,在府门口等着他了。 见他守诺,她的眉眼间登时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谢谌翻身下马,跟着沈徽妍一起上了去城外的马车。 “小王爷今日出门早,应该还没用早膳吧!” 沈徽妍说着,伸手从一旁的食盒中取出两盘精致的糕点,又倒上一杯茶递给他。 “这是我让小厨房准备的,你先垫垫肚子。” 谢谌倾身,伸手接过茶杯的那一瞬间,独属于她身上的馨香立时融入他的呼吸中。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抬头看向她。 昨夜,不是他的错觉。 她一定离开过房间! 那魏家满门,是不是死于她之手? 谢谌眸色淡淡,在她期待的神情中喝了茶水。 却在她转身继续取糕点的时候,尽数吐回去。 “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沈徽妍的动作不曾有半分迟疑,“不太好......” 她将最后一旁糕点端上桌后,才叹气道:“昨夜,我梦见祖父他们了......” 她垂下脑袋,好像要遮住眼底的哀伤:“他们,浑身都是血......” 第15章 有你在,我不怕 “吧嗒” 一滴清泪,落在她手里的团扇上。 谢谌眸色一颤,无声叹了口气。 又哭了。 但他能理解,失去至亲的伤痛,根本不是三年五年就能走出去的。 而她不仅要默默承受这样的伤痛,还要在全府老弱妇孺伤心欲绝之际,咬牙扛起保护家人、撑起沈家门楣、维护父兄长辈们的荣耀...... 或许,她就是因为这个,才想爬到高位去,如此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家人了。 谢谌为她递去手帕:“他们,定不想看到你如此难过。” 即便如此,这也不能成为她危害大齐的理由。 沈徽妍接了帕子,默不作声地点了头。 马车内再无一丝声响,直至抵达城外的沈家祖坟处。 沈徽妍在灵弓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一阵阵钝痛。 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宜人。 也不知长眠于地下的祖父、父亲、叔叔们和哥哥们能不能看 得到。 只是一想到这些至亲战死沙场后尸骨无存,这里所埋葬的只是他们的衣冠,沈徽妍的痛如同撕心裂肺。 谢谌跟在她身后,清楚地看到,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连带着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摆祭品,上香,跪拜,洒酒,烧纸钱。 整个过程,沈徽妍不曾再落下眼泪,也不曾说过一句话。 似乎连请了谢谌过来做什么,都忘记了。 谢谌见她整个人都被哀伤笼罩住,感同身受。 他撩袍跪在她的身侧,俯身拜了三拜。 “祖父、岳父、诸位叔叔、兄长们请放心,只要有小子在一日,即便拼尽全力,也定保徽妍、保沈家无虞。” 沈徽妍正在烧纸钱的动作登时顿住,而后缓缓转眸看向身侧的人。 只见他神色庄重而认真,并无一丝装模作样的虚伪。 “谢谢。” 沈徽妍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这一声谢是她真心实意的。 谢谌温声道:“你既嫁我为妻,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 他认真看着她:“只要沈家一如既往只做纯臣,我今日之言,永远作数。” 当着沈家先辈们的面,他故意说这些,只是希望沈徽妍能够悬崖勒马,不要做自掘坟墓的错事。 沈徽妍缓缓抬头,黛眉下的水眸似有斩断黑夜、劈开混沌的坚韧,像是一把永远不灭的烽火,更显她铮然傲骨。 “三年前的那一战,纵使箭雨穿空、敌寇如潮,我沈家男儿们从未想过后退半步,即便他们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是必死之路,也要用自己的尸骨守住国门,守住大齐的万家灯火!” “小王爷此言,是想侮辱沈家忠烈,还是觉得沈家现如今苦苦支撑着门楣的老弱妇孺们不值得信任?” 谢谌心间一颤,从未见过这样傲骨铮铮的沈徽妍。 “抱歉,是我失言了......” 不论梦境之中的沈徽妍如何祸国殃民,现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失去家人、需要他庇护的弱女子而已。 现在对她说这些,确实过早。 他身为堂堂男子,亦是忠烈之后,如今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不是怀疑她,而是伸手拉住她,助她离开无尽的深渊。 闻言,沈徽妍忽然卸了力气:“谢谌,我知道你怀疑我嫁给你是不安好心,但我想做的、要做的,只有保护家人这一事,仅此而已。” 这是她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也是第一次间接承认这桩婚事是自己算计得来的。 可坦白过后,并没有剑拔弩张,反而让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道屏障有了些许的裂缝。 也好,这样也好。 “娶你,我从未觉得勉强。” 谢谌望着火盆中肆虐的火舌:“从今往后,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有我陪你一起。” 他将手里剩下的纸钱轻轻投入火盆中,然后郑重地向墓碑方向行了大礼叩拜。 这一次,他只在心中默默向沈家英烈们做着承诺: 诸位请放心,小子就算是豁出去一切,也定会将徽妍拉回正道、杀尽魑魅魍魉,绝不让沈家门楣就此倒下! 更不会将你们和我父用血肉之躯守护的江山,因此处于风雨之中。 日落西山。 不远处的湖面上粼光跃动,边缘泛着赤霞,风过处,满池璀璨瞬时化作流散的星火。 早已平静下来的沈徽妍,和谢谌朝着马车处并肩而行。 “小王爷,今日是我失了分寸,”她斟酌着用词,“只是,事关我沈家先辈们用鲜血守住的荣耀,我这才在冲动之下......” “可你说的,都对。” 谢谌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因着方才的情绪,她的眼尾到现在还泛着红,看着实在可怜。 不得不说,还没有当上妖后的沈徽妍,他其实也不是太厌恶...... “沈徽妍,我今日的承诺,永远作数。” 他甚至抬起双手,扶住她纤弱的肩膀,迫使她看向他的眼睛: “不论是你、还是沈家,只要遇到任何难题,都可以来找我,我定尽全力解决。” “往后,你不必一个人扛着了。” 如此,她总能放下一切,不再坚持要爬上高位了吧。 是吗? 沈徽妍闭上眼睛,卷翘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可她怎么都不会忘记,前世的后来,得知祖父他们和十万大军是在挨饿了两日后,还要奋力杀敌时,浑身血液是如何的冰凉。 户部粮草押送不及时、兵部派的援兵迟迟不到,都成了十万大军埋骨战场的原因。 事情查清但证据不足,她想下令斩杀两部尚书时,却被谢谌连同朝臣一起拦下。 叫她,如何不恨。 “那就,多谢小王爷了。” 可她能感受得到,至少现在的谢谌,说的这些话,是有几分真心的。 看在他如此坦诚尽心的份儿上,他日只要他不为祸四方、做前世那样的大奸臣,她不是不能放过他。 明明人就在他的眼前,可谢谌却怎么都望不进她的眼底。 也就猜不透眼前的沈徽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人!” 夜影一声暴喝,所有护卫齐齐拔出刀剑,将谢谌和沈徽妍护在中间。 谢谌眉头都没动一下,唯一的动作,便是将沈徽妍拉到自己的身后护着。 沈徽妍站在他背后,抬手抓住他的袖子。 转眸间,她的眼神已然是受到惊吓的样子。 谢谌垂眸,就见那只紧紧抓着他袖口的手指早已泛了白。 “别怕。” 沈徽妍闻言,抬头看向他,又回眸看向祖坟的方向: “有你在,还有我祖父爹爹他们在,我不怕。” 谢谌方才还凌厉的眉峰不自觉柔了三分,袖子下的手指轻微蜷缩...... 不等他再继续多想什么,只见方才还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忽然飞出十几个黑衣人。 随后,一旁的树林当中,同样窜出二三十个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三面环绕,剑尖直指被护在中间的谢谌和沈徽妍。 夜影带着所有人迎敌,“保护主子和夫人!” 流星和灵弓护在自家姑娘身侧位置,但很快也被黑衣人纠缠着只能离开她。 很快,黑衣人的攻势越来越猛,刀剑碰撞声在逐渐来临的夜幕当中充满了令人战栗的杀气。 夜影他们已然不能将黑衣人全部阻挡在外面,断断续续地有一些攻击到谢谌的面前。 谢谌拉住沈徽妍的手,应付起这些黑衣人游刃有余。 就在这个时候,沈徽妍敏锐发现林子里多了十多个弓箭手。 “小心!” 她的话音才落下,那些长箭已经破空而来。 她一咬牙,张开手从背后抱住谢谌。 谢谌一转头,在紧要关头错开了一些位置。 随即而来的,是箭尖没入皮肉的剧痛。 沈徽妍痛到以为自己的肩胛骨已经碎了,喉咙中又是一阵热意,下一瞬,腥热的血液瞬时自她口中涌出。 谢谌眸色震动,亲眼看到沈徽妍因为失力而垂落的双手,以及向后仰倒的身子。 他长臂一捞,把人抱在怀中。 彼时,灵弓和夜影几人已经突破包围圈,护在两人的身侧。 “夫人,夫人!” 谢谌抱着她,试图叫醒她。 但眼前这个惯来会演戏、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女子,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机,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不再有了。 谢谌慌了:“沈徽妍!” 他才刚刚承诺了会护着她、护着沈家的。 究竟是哪个想死的东西,敢坏他的事! “夜影,留个活口!” “是!” 谢谌抱起沈徽妍,朝着马车几乎飞奔而去。 灵弓和流星护在马车边上,一面应付着想要攻上马车的黑衣人,一面还担忧着自家姑娘的伤势。 马车上,谢谌让沈徽妍侧躺着,将头靠在自己的腿上。 他顾不上许多,抬手就将伤口处的衣服撕开。 “嗯.......” 怀里的人皱着黛眉,一声闷哼,额头上已经挂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样的伤对于平时就爱哭的她,一定痛坏了吧...... 确保箭上无毒后,谢谌不敢再动了。 只轻轻唤她:“沈徽妍,沈徽妍你醒醒......” “你不是最擅长算计吗?怎么这种时候却不算计着保自己的小命?” 第16章 你是不是喜欢他? 谢谌万万没有想到,这种生死攸关之际,沈徽妍竟然想都不想就扑上来为他挡箭。 还好他在最后关头拉着她错开些许角度,否则长箭没入左胸处,只怕她小命都要丢了...... 可这也证实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沈徽妍不会武功。 他今早还探过她的脉象,也没有内力。 那冒充他身份去杀魏家的,就不是她了。 马车外的灵弓和流星终于再次击退了一批黑衣人,飞身上马,拉着马车往京城赶。 一路上,谢谌抱着沈徽妍,时不时就伸出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每次在指尖感受到那柔弱气息时,他的心里都狠狠松了口气。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如果就这么死了,他还有何颜面去面对沈家人,面对沈家忠烈们? 一路狂奔,灵弓和流星用了最快的速度架着马车回到宁阳王府。 等谢谌抱着沈徽妍下马车后,灵弓直接挥剑砍断套在马身上的绳索,飞身上了马背。 “护好小王妃,我去请顾大人!” 流星不发一言,跟在谢谌后面进了府。 “小王妃!” 红缨怎么也没有想到,早上出门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这才一个下午,自家姑娘竟浑身是血、生死不知。 谢谌将沈徽妍轻轻放在床上,下一刻就被穿云面无表情地赶了出去。 “顾大夫马上就到了,奴婢们还要为姑娘先清理伤口,换身衣服。” 谢谌没有多想,只能站在屏风外,看着灵弓抬手将帘子放下,遮挡住他的视线。 左右他都等不住,于是转身往外走。 才走到院中,宋熹便眼巴巴赶来了。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上坟吗?这怎么还血淋淋地回来了?” 经宋熹这么一说,谢谌才垂眸看向地面。 就见干净的青石板上,竟落着几滴鲜红的血。 是她的。 谢谌的面色越发铁青了。 敢动他的人,他倒要看看,幕后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宋熹,”谢谌的眼神毫无温度,“你失职了。” 宋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很识时务:“殿......小王爷放心,属下定尽快找到今日刺杀事件的幕后黑手。” 敢砸他在天罚殿情报处的饭碗,这人,死定了! 约莫一刻钟后。 一脸严肃的灵弓拉着东倒西歪、站都没站稳的顾西辞,出现在望月轩的门口。 这一路过来,顾西辞真是服了灵弓了。 他是真怕沈徽妍还没出事,自己这副小身板先被灵弓这死丫头颠死了。 “下官拜见......” “快进去!” 顾西辞刚伸手想向谢谌行个礼,就被谢谌拦住,再被灵弓大力拽到房里去了。 “顾大夫,你终于来了!” 流星见到顾西辞来,终于没有崩住,眼泪汪汪地哭了。 她家姑娘说过,顾大夫看着年轻,其实他的医术比起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要厉害许多。 这么厉害的人,一个箭伤而已,他一定有办法治好她家姑娘的! 一定的! 顾西辞顶着四个侍女的眼神给沈徽妍检查伤口,真是比初次面圣都要紧张。 他敢保证,今日他若是治不好沈徽妍,他一定会被拉着去给她陪葬的。 好在,沈徽妍的伤还没有到回天乏力的地步。 顾西辞转身,在四个侍女的脸上认真看了一遍后,最终伸手指向面色还算镇定的红缨。 “你听我指挥,给小王妃上药。” 方才进来时,他见谢谌的面色已经黑如锅底了,想必对小王妃感情深厚。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该避讳时,顾西辞一点不含糊。 就这样,隔着一道帘子,再加一道屏风,顾西辞每说一步骤,红缨就在床边按照他的吩咐为自家姑娘处理伤口。 而等在院中的谢谌这才恍然想起,顾西辞是个大夫,但同时还是个男子。 他豁然起身,转头就进了屋子。 看到的,却是顾西辞隔着两道屏障在教红缨处理伤口。 他,还算够君子。 今夜,顾西辞守在了王府。 而谢谌则守在了沈徽妍的床边。 他告诉自己,人家毕竟是为救他而受的伤,他多少也得照顾着点。 也只有守在她身边,谢谌才发现自己内心的那点焦躁,似乎才能好上一些。 一夜过去。 直到谢谌上朝归来,沈徽妍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怎么回事?” 谢谌看向顾西辞的眼神,已经多了些许的质疑:“不是说伤势不重吗?为何她还没醒?” 顾西辞打着哈欠,“小王妃本就体弱,昨日受了惊吓又失血过多,多睡睡,没坏处。” 谢谌皱眉:“那她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能醒?” “如果没有因为感染而发热的话,”顾西辞谨慎地斟酌着用词,“大概晚上就能醒了。” 顾西辞的医术,在入夜的时候,终于得到了谢谌的认可。 因为,沈徽妍真的醒了。 她愣愣地盯着床帐顶好半晌,似乎在归拢自己的意识。 随后猛地瞪大水眸,挣扎着要起身:“小王爷呢!小王爷......” “我在这里。”谢谌从旁边的太师椅上挪坐到床边,扶着她重新躺下。 “我没事。” 听到他的声音,再上下打量了他好几次、确认他真的没事后,沈徽妍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她的眼神中明明充满了担忧,可也只是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有说。 谢谌心尖一颤。 她这眼神,怎么和当初母亲看父亲时的眼神,很像。 难道她...... 霎时间,谢谌的面上一言难尽。 他想跟她说,不要将心思放在他身上,不会有结果的。 可现在人家身受重伤,这样过河拆桥的话,他岂能说得出口? 谢谌算是明白了。 这世间最简单的事情,莫过于手起刀落地杀人了。 而最难的,便是如何拒绝这双纯澈的眼睛。 红缨端来水,却被谢谌伸手接过。 “顾大人交代了,你这伤不能随意乱动。” 他极为耐心地,一勺一勺地将温水喂到她口中。 等她喝了水后,他才正色道:“你为何要舍命救我?” 沈徽妍抓紧手下的被子,敛下的眼神似乎在躲闪。 过了一会儿后,才听着她说道:“小王爷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会尽全力帮我护着沈家。” “救你,就是在救我沈家。” 谢谌那双常年带笑、笑意几乎不达眼底的眼睛,似乎有了些许的温度。 她在说谎。 或者说,她可能没有全然说实话。 可他不愿点破。 他们二人现在的相处方式,在他看来是最为合适的了。 “我有自保能力,下次再有相同情况,你只需记得保护自己就好。” 谢谌起身,和她拉开些许的距离:“另外,我既答应你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做到的。” “嗯,我知道了。” 见他转身出去躺在自己的罗汉床上后,沈徽妍才闭上眼睛,扬起了唇角。 这抹笑像是淬了毒的刀刃,每划开一道伤口都带着蜜似的甜...... 一连三日过去,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竟叫长公主知道了此事。 见长公主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沈徽妍稍显意外。 可更加让她意外的是,长公主一进门对着谢谌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你那一身功夫都叫狗吃了吗?连自己的夫人都保护不了,让她受了这么重的伤!” “就你这点本事,三年前竟还想让本宫点头同意你请旨去天晟关领兵驻守?” “只怕不用多长时间,本宫就得派人去给你收尸了!” 谢谌无奈,又怕同她争辩会引发她的心疾,只能再一次顺着她说话。 “是,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她。” “我跟您保证,再没有下一次了。” 见他没有反驳,长公主才喘着粗气坐到床边去,也就没有发现谢谌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某种失落。 而沈徽妍也才知道,原来谢谌有过带兵驻扎边关的念头。 “好孩子,还痛不痛?” 沈徽妍笑着摇头:“婆母放心,我早就不疼了。” “只是还要请婆母帮忙,切莫让这个消息传到沈家去。祖母年纪大了,我怕她被吓着。” 听到沈徽妍都这种时候了还在关心家里,长公主越发肯定,谢谌那个关于妖后的梦,一定不是真的。 就沈徽妍这样温柔懂事、谦逊得体的好孩子,怎么可能是妖后? 这么想着,她对沈徽妍越发心疼和内疚了。 “你放心,本宫心里有数的。” “还有,别成日婆母婆母地叫本宫,本宫不爱听。” 见沈徽妍傻愣愣的样子,长公主顿时一乐:“以后,你就跟着谌儿叫本宫。” 沈徽妍试探性地喊着:“娘?” 这下,换做长公主傻愣愣了。 她原本想着和沈徽妍拉进关系,好多弥补她一些的,才让她跟着谢谌喊她母亲的。 没想到这一声软软糯糯的‘娘’,直接把她一颗心都喊化了。 “你,你再喊一声?” 沈徽妍眉眼弯弯:“娘!” 甜甜的,软软的,好像还香香的。 原来,这就是有女儿的感觉啊! “真是本宫的好孩子!” 长公主一高兴,当即褪下手腕上的镯子,直接往她手上套。 抬眼看到谢谌被夜影叫走,长公主压低声音对着沈徽妍问道: “徽妍,你老实告诉本宫,你是不是喜欢谢谌?” 见沈徽妍骤然瞪大水眸,耳根子处瞬间染上了红,长公主了然于胸。 “你若是喜欢他,本宫有办法帮你将他骗到手!” 第17章 心中挚爱 沈徽妍的心思向来细腻,面对长公主时,她能感觉得到真诚的关爱。 当然,也包括她刚才说的,要帮她将自己的儿子‘骗’到她手上。 沈徽妍下意识摇头:“娘,我没有......” “没有?” 长公主满脸过来人的样子,“你不喜欢他,还舍命救他?” 沈徽妍暗道,喜欢? 她如今憋在心里的,只有那颗蠢蠢欲动的想杀他的心,哪里来的喜欢。 可如今面对这样好的长公主,沈徽妍的心却软了。 谢谌虽然该死,但那都是前世的事情。 他若是死了,失去丈夫又失去儿子的长公主,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娘,我和小王爷的亲事,本身就是我委屈了他,害得他不能和心中挚爱在一起,我已经很内疚了......” “什么心中挚爱?” 一提及那人,长公主的眼底满是厌恶:“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女子而已,半点规矩都不懂,还想勾引本宫的儿子,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你放心,只要本宫活一日,她就休想进王府的大门!” 沈徽妍撇撇嘴,没有再接话了。 毕竟如今在做春秋大梦的,不只招摇撞骗的江南美娇娘,还有谎话连篇的她。 只不过,她的‘喜欢’,就怕谢谌承受不住。 长公主不知沈徽妍心中所想,坚定认为这姑娘就是脸皮薄、而且太过善良懂事,才不肯承认自己喜欢谢谌的。 为了让自己能早日抱上孙子,她一股脑就将自己儿子的老底都在沈徽妍面前揭了。 于是,沈徽妍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长公主的口中得知: 谢谌对海鲜过敏,但喜欢吃甜食。 沈徽妍:很好,多了两个可以暗中拿捏他的法子。 谢谌最看不惯杂乱无章,喜欢所有的东西都要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沈徽妍:嗯,又多了两个逼疯他的法子。 谢谌武功高强,内力深厚。 沈徽妍:这倒是,有点麻烦了。 谢谌其实不喜欢当文官,他一直想子承父志,上阵杀敌。 沈徽妍:幸亏前世的谢谌没有手握重兵。 谢谌不喜欢娇娇柔柔的女子,喜欢活泼、鬼点子多、有男儿性格的女子。 沈徽妍:这个,她现在改人设,恐怕也来不及了...... 长公主絮絮叨叨说了一个下午,临了要离开了,还鼓励着她: “徽妍,谢谌就是个无趣的木头疙瘩,你若是喜欢他,可要主动一些。” 沈徽妍羞涩地垂下脑袋:“那......我试试吧。” 试试看,能不能用这些招数,麻痹住谢谌那颗坏心眼。 书房内,谢谌看着摆在面前的消息,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桌面上。 他每敲一下,站在他面前的宋熹就心虚地缩了一下脖子。 “宫中的眼线布局,一直就跟铁桶似的。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就让这么大的消息溜了......” 越说到后面,宋熹就越是小声。 谢谌冷笑:“看在你多年跟在本殿身边出生入死的份儿上,这次的事情......” 光是听到这里,宋熹的气已经松了一半。 他就说嘛,他和谢谌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分,怎么可能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误,真的让他回去受罚。 “这次的事情,姑且饶你一命。自去领二十个板子,就当给你长记性了。” 可听完谢谌的话后,宋熹的心也死了一半。 他就说嘛,旁人不知谢谌何许人也,他还不知道吗?一向都是不近人情的,又怎么可能为他破例。 见宋熹不说话,谢谌也没惯着他:“怎么?不想要板子,想用命来抵过?” 宋熹瞬间站直:“没有的事!属下是在想,我们在宫中的布局绝对没有问题,那贤妃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了这场刺杀的?” 谢谌眯起眼睛:“布局既然没有问题,那么就说明,有人在助她办成此事了。” “那个......那个假扮你的人!” 宋熹差点惊呼出声,还是看到谢谌的眼刀后,才急忙收音。 “还没查到?”谢谌抬眸看他。 宋熹有些挫败感:“此人神出鬼没的,自那次出现后,就再没踪迹,真是无处可查。” “只要是个人,总有破绽。”谢谌盯着跳跃的烛火,“以静,制动。” 两人一直在书房中待到天黑后,才出了门,准备各自回去。 但到了分叉路口时,宋熹忽然把他喊住。 “小王爷,”他望着望月轩的方向,“你说,小王妃嫁进来这么久了,我是不是该去她面前露个脸?” 生怕谢谌误会,他又补了一句:“都是自家人,熟悉熟悉也好。” 月色下,谢谌站在原地。 他皱着眉头,颇为嫌弃地将宋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宋熹是他父亲麾下先锋的儿子,自少时就跟在他身边。 从前不觉得,今日这么一看,这小子看起来的确有两分人模狗样的气质。 难怪会那么招不知情的姑娘追捧。 直到盯着宋熹浑身不自在后,他才冷嘲道:“不必多此一举。” “啊?”宋熹不理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谌嗤笑,“以你的脑子,不消两下只怕就会被她洞察老底。” 丢下这话后,他头也不回地往望月轩走。 宋熹站在原地,喃喃道:“我怎么听着,殿主像是在防着我?” 不管了,左右以后都在一个屋檐下,宋熹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必要给自己安插一个厉害一点的身份,好将那个小妖后糊弄住。 谢谌回到望月轩后,就见沈徽妍正侧躺在床上。 因着这两天她受伤,谢谌特意让人将中间的屏风撤掉。 此刻见她墨发随意铺洒在身侧和胸前,一张小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更显苍白。 ‘病弱美人’四个字,用来形容现在的沈徽妍,正好。 他径直来到她床边坐下,“那日刺杀一事,已经有眉目了。” “是谁?” 沈徽妍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此人是想对你动手,还是想对沈家动手?” 谢谌收回审视她的视线,转而温柔许多:“是贤妃。” “她大概是认为,我在支持三皇子,而你又嫁给我,沈家未来的兵权自然也是归了三皇子。” “她好不容易寻了这么一个机会,只怕是想要你我都命丧她手,好让她的二皇子得利。” 沈徽妍眨了眨眼睛:“所以,小王爷你真的在支持三皇子吗?” 谢谌不答反问:“你认为呢?” “我?”沈徽妍摇摇头,“我不知道......” 看她全然不知情的样子,谢谌更多了一些耐心:“我若是三皇子的人,那你弃了元恪选择我,不是一样羊入虎口?” 这话一出,沈徽妍的眼神之中是肉眼可见的慌张。 想着她身上还有伤,谢谌也就歇了逗她的心思:“放心,我宁阳王府和你沈家一样,只效忠于大齐、效忠于陛下。” 沈徽妍这才放心地扬起小脸。 呸,大奸臣、大骗子! 说得好听,前世的你可不是这么做的。 “那,刺杀一事怎么办?”沈徽妍暗嘲后,便是对他的试探。 谢谌眼神清明,面上温润,说出来的话却明显带着冷厉。 “自是,面见陛下,严惩不贷。” 这样一来,元恪可就少了二皇子这个对手了。 此招虽险,但胜算很大。 高贵妃和元恪不是东西,贤妃母子俩更是歹毒。 回想文帝励精图治,没想到生出来的儿子一个比一个没用...... 此番,她不过就是假装不知情,将消息一来一往地出入宫门,不仅让贤妃自食恶果,也让谢谌至此相信她是真的不会武功。 窗外,无一丝风。 房里即便放了冰块,也闷热得很。 正事说完,谢谌正要起身离开。 一道闪电忽然撕裂漆黑的夜空,银色的光线如树根般地四下蔓延开来,将整个天空照亮如白昼。 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天闷雷声。 沈徽妍吓得从床上坐起来,想都没想就往谢谌的怀里钻进去,抱住他精壮的腰身。 谢谌张开双臂,下意识就要把人推开,却发现怀里的人正在瑟瑟发抖。 她,怕雷? 他缓缓垂眸,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雷声虽大,但只有这一声。 且不曾下雨。 沈徽妍很快也意识到了不对,顷刻间就松开自己的手,还朝后面挪开了些许位置,以此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又开始道歉了:“对不住,我,我失礼了......” 又急于解释:“以前,都是我娘或者红缨她们陪着我的,我习惯了才......” 谢谌望着自己被抓得有些褶皱的衣服,皱眉道:“夫人,怕打雷?” “以前,不怕的......” 后面的话,沈徽妍没有再说了。 她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乖乖躺下后,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有那双紧紧抓住被角的手,在暴露她内心的恐惧。 谢谌见她不愿再多说,也就没有追问。 再后来,房内烛火熄灭后,他躺在床上,一眼就能看到大床上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他不理解。 这么胆小的人,是怎么撑起沈家门楣的? 可忽然地,他想起三年前,装着沈家十二位英烈衣冠的棺椁,便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天气,被送回沈家的。 难道,她是因为这个,才害怕的? 真真假假的,此刻的谢谌竟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有点分辨不太出来,到底什么样的面容,才是真正的她? 而沈徽妍却在闭上眼睛之际,悄然勾起唇角。 方才,他并没有推开她。 她离他的信任,又进了一步。 第18章 滑过他的嘴唇 一连近十天过去,进入六月以来,天气越发炎热了。 沈徽妍身上的伤,也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 算着祈雨之日已经逼近,她带上穿云,去赴了赵德全的约。 酒楼的雅间内,沈徽妍带着帷帽,坐在屏风之后。 赵德全一身常服,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风采。 “敢问这位姑娘,你信中所说的,会帮老朽找到犬子,可是已经有了犬子的消息了?” 帷帽下,沈徽妍眉眼柔和。 赵德全有一子,在其五岁时走丢了。 事发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这整整十二年里,身为钦天监监正的赵德全,看遍天象,却不曾算到自己流落在外的儿子究竟是生还是死。 而他之所以投靠贤妃和二皇子,就是因为这母子亲口答应他,会动用一切人脉帮赵家全力找寻他的孩子。 对于赵德全的一片爱子之心,不论前世今生,她都是敬重的。 “我的人,已经找到一些消息了。但消息是否准确,还待印证。” 赵德全面色一变,当即起身:“如此,就等姑娘找到犬子了,再同老朽商讨......” “我是真真切切派了人在找贵公子,没想到赵大人竟看不上,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沈徽妍语气缓慢,“可贤妃和二皇子只是给了你一个小小的口头承诺而已,却能换赵大人的忠心。” 赵德全步子一顿,回眸望着屏风后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形。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贤妃和二皇子已经犯下大错,若非祈雨仪式在即,陛下早就对二人进行定罪发落了。” 沈徽妍缓缓起身:“赵大人身为贤妃和二皇子的得力助手,想来这些日子,定是没少想违背良心去救人吧?” “容我提醒大人一句,若是不想赵家被连累,及时抽身才是大人的最佳选择。” 话音落下,穿云面无表情地将中间的屏风撤下。 在赵德全狐疑的眼神之中,沈徽妍抬手取下帷帽,露出她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 赵德全的眼睛瞬间瞪大:“你......你不是......” “你想让老朽入三皇子阵营?” 谢谌是三皇子党派的人,那他的妻子,理所当然也是了。 沈徽妍笑着向他行晚辈礼:“沈家九姑娘沈徽妍,见过赵伯伯。” 赵德全颓然坐回了远处,“没想到,竟是你。” ...... 从雅间内出来后,沈徽妍又在街上乱晃了好久。 又是买糕点,又是买蜜饯,直到日落西山了,才慢腾腾地坐上马车往回走。 穿云一路警觉:“小王妃,那尾巴还跟着。” 沈徽妍莞尔一笑,连帘子都懒得掀开看一眼:“接下来就同路了,随他们去吧。” 她清楚地知道,谢谌对她的敌意和防备心,一是,如她那日在为沈家祖坟对他说的那样,怀疑她嫁他动机不纯。 其次,只怕是为了江南的那位美娇娘了吧。 所以她越发无所谓了。 甚至于想着谢谌日日都要承受思念挚爱之痛,却无法和她长相厮守,她差点都要因为幸灾乐祸而笑出声了。 如他这般奸臣,竟也会被情爱困住一生。 至于他的这些小动作,愿意做就做吧。 回到望月轩后,谢谌已经下职回来了。 沈徽妍发现,自她受伤以来,谢谌在望月轩的时间,似乎变多了不少。 虽然嫌弃,但在谢谌看向她的前一瞬,沈徽妍还是挤出了一道甜甜的笑脸。 “小王爷,你何时回来的?” 谢谌放下手里的书,抬眸看向她。 听手下汇报,她今日在朱雀街上逛了几乎一整个下午,没什么可疑之处。 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在酒楼的雅间内逗留的时间过久。 为避免被她发现,跟着的人并没有靠得太近,也就不知道她到底在里面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正好,一起尝尝盛楼新出炉的枣泥山药糕。” 她将精致的糕点从食盒中取出,白皙细嫩的手指,握着白色的糕点,尤其赏心悦目。 谢谌原以为,她就算要将糕点给他,至多也是递给他。 没想到,她竟就这么直接地将糕点送到他唇边。 温润微凉的指尖,似是无意地滑过他的嘴唇,谢谌喉间一紧,下意识抬眸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子。 她还保持着弯腰给他送糕点的动作,好像根本不知道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越线了。 她,是故意的。 她在故意接近他! 谢谌微微侧过身子,避开她的动作后,面色已经有些冷了。 唇角却还带着温润的笑意:“我不爱吃甜食,夫人自己用吧。” 说着,他起身来到一旁的太师椅重新坐下,明显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为的就是让沈徽妍看清楚,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会更近了。 沈徽妍望着手里的糕点,有些失神:“小王爷不爱吃甜食吗?” 她喃喃道:“可是婆母说,是喜欢的啊......” 一听这话,谢谌眼底又多了一抹淡淡的嫌恶。 为了能让他接受她,她竟还向母亲套话来得知他的喜好。 谢谌放下册子,起身就往外走:“夫人莫要忘记你我之间定好的规矩,不要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白费心思了。” 让他和妖后举案齐眉? 除非他疯了。 他可以接受沈徽妍为救沈家而向他示好,却绝不接受她这种矫揉造作、刻意接近的算计。 望着谢谌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沈徽妍这才放下糕点。 再用手里的帕子在方才触碰过他的地方,细细擦拭了一遍。 她记得,前世淑妃曾经对她说过,男女之间最好的距离,便是若即若离。 而她,今日也算是知道,需要谢谌不在场的时候,只要用上这种招数就能见效。 “小王妃,小王爷是不是生气了?” 流星很为自家姑娘抱不平:“特意绕了大半个京城买来的糕点,都送到他嘴边了,他竟一点都不领情!” 她家姑娘这么好的人,小王爷怎么忍心拒绝她! 见流星嘟囔着,沈徽妍笑道:“无碍,他不吃,咱们吃呀!” 一说到吃,流星的烦恼立刻消失,乐呵呵地端着糕点,分给小姐妹们了。 沈徽妍站在廊下,望着灰色的天空,数着日子等赵德全的消息。 “小王妃,天气太热了,可要去湖边坐坐?” 红缨一向稳重,从来不会随便提议。 听她这么说,沈徽妍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好啊,那就带上糕点和凉茶,去湖边坐会儿。” 主仆几人来到凉亭还没坐多久,就见不远处有个身穿白色锦袍、手里还拿着一把羽毛扇子的男子,正往这边来。 宋熹在书房当中,将四处送来的消息整理了几乎一整天,都没有找到关于冒充天罚殿殿主那人的具体消息。 他有些烦躁,本是想出来散散心的,没想到竟看到沈徽妍正坐在湖边喂鱼。 一身烟霞色的长裙,满头墨发,以及明艳动人的五官。 宋熹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如果沈徽妍不是谢谌梦中的妖后,和谢谌站在一起,倒是很般配。 “这位公子是......” 沈徽妍像是才发现有人来,起身后刻意和宋熹拉开更多的距离。 宋熹伸手作揖,自报家门:“小王妃安好,在下宋熹,是小王爷的......” 坏了,那日说好要给自己安一个厉害一点的角色,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的,军师!” 还好,他脑子转得够快。 “军师?” 沈徽妍将‘不相信’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小王爷不是吏部侍郎吗?”她试探道,“如今在朝廷做侍郎,也需要军师了?” 宋熹面色一僵,暗道不好。 他忘记了,眼前这姑娘可不是寻常女子。 她可是能入谢谌的梦做妖后的,能是什么普通人物吗? “小王爷他身受陛下信任,虽然只是吏部侍郎,但陛下委派给他的旨意却远不止他分内之事。” 宋熹越编越顺手:“事务繁多,难免有遗漏之处,所以就需要在下这样的军师,协同他处理公务。” 沈徽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伸出手请宋熹入座,“宋先生请坐。” 等他入座后,沈徽妍又道:“能帮小王爷处理公务,想来宋先生一定是才能过人。而先生能自由出入后院,也定是很受小王爷信任了。” “先生如此人才,却甘愿在小王爷手下为他分忧,当真是大义。” 在谢谌手底下办事,宋熹从来得不到他半句夸赞。 眼下被沈徽妍一顿彩虹屁哄得,整个人都异常自信起来了。 好在他还记着谢谌给他的警告:“小王妃过奖了。” 他垂下脑袋,以此来掩饰住差点要忍不住飞起的嘴角。 这一低头,就看到了他钟爱的糕点。 见他眼眸瞬间亮了,沈徽妍顺势道:“这是我从盛楼排队买来的枣泥山药糕,宋先生若是不嫌弃,可是尝尝。” “盛楼的!” 这可是盛楼的枣泥山药糕啊!! 平日里,他忙着情报处的事,谢谌又管得严,轻易不肯让他将手下拿去私用,以至于他连想吃个糕点都要自己去排队。 他都记不清,自己究竟多久没有吃到这个糕点了。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而谢谌从书房中出来,一拐弯,看到的就是凉亭中两人相谈甚欢、甚至还吃着沈徽妍原本买给他的糕点的场面。 第19章 妖后本性! 谢谌咬了咬后槽牙: 好不容易才从他母亲那里得到他喜欢吃甜食,他不过就只拒绝了一次而已,没想到她竟这么没耐心。 转头就将糕点拿去给宋熹吃了。 眼看宋熹一口一个,吃到满足之际,沈徽妍竟然还让红缨给他倒茶喝...... 左右逢源,妖后本性! 谢谌看不下去了。 他迈着长腿,不过须臾的功夫就进了亭子。 而直到他走到跟前了,这两人竟才止住了笑声。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 宋熹‘噌’的一下起身,嘴角处还挂着些许的糕点渣子:“小王爷......” 谢谌眯起眼睛,幽深的眼眸从沈徽妍的脸上、再到宋熹、再到桌上已经空盘的糕点,以及那两杯热茶上一一掠过。 一股无名火,悄然从胸腔内燃起。 他似笑非笑:“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聊什么? 宋熹闭嘴不敢说话了。 他总不能跟谢谌说,他刚才在说他们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不是这些事情不能说,而是怕谢谌误会他已经被妖后的一盘子糕点收买了...... “我们在聊......”沈徽妍一转眸,看到的就是宋熹那因为惊恐而瞪大的眼睛。 她莞尔一笑:“我们在聊,京城之中近来多了一个有趣的戏班子,宋先生正推荐我去看看。” “宋,先生?” 谢谌撩袍坐在两人中间位置,唇角的笑略带危险之意。 闻言,宋熹赶忙狗腿地给他倒了茶水,嘿嘿一笑:“是小王妃太客气了,我不过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师而已,哪里当得起一句‘先生’......” 越说到后面,宋熹的声音就越小。 沈徽妍站在边上,看着这两人的相处方式,还是颇为意外的。 谢谌府上有一个总拿扇子的得力助手,此人的存在她前世就知道了,只是从未有机会和他打过照面。 她自嫁进来后,就一直让红缨留意此人,没想到直到今日才得以见到。 宋熹,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天差地别。 倒是,有趣得很。 她若是想攻克谢谌,或许可以从他身上入手...... “戏班子?”谢谌唇角带笑。 可依照宋熹对他的了解,谢谌一旦对他露出这种笑,他多少都是要倒霉的。 见宋熹一脸为难,沈徽妍好心为他解围:“是我方才抱怨着太无聊,宋先生这才提议的。” 闻言,谢谌又转眸看向身侧两步之遥的女子。 “初次见面,本王看你们二人倒是很聊得来。” 宋熹的脸都绿了。 完了完了,谢谌这厮定是以为他被妖后套路了。 沈徽妍好似浑然不觉,甚至面上还带着温婉的笑:“也还好,只是得知宋先生的父亲曾是我祖父旧部下,这才多聊了两句而已。” 谢谌又转头去看宋熹:连这个,都聊了? 宋熹欲哭无泪,就差没有给沈徽妍跪下了。 姑奶奶啊,您可别说了! 前些日子挨的板子,这才好了没两日啊...... “我,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好!”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宋熹头也不回地往亭子外跑去:“你们聊,我去办事了!” 看着宋熹落荒而逃的背影,沈徽妍假装没有看到谢谌那冷下来的眼神。 “宋先生对小王爷,可真是忠心耿啊!” “这大热的天,他还赶着去办事。” 谢谌闭了闭眼,怎么都没有办法将内心的那团无名火压下去。 尤其是沈徽妍重新落座后,只是给他倒了杯茶,连盘糕点都没有,他更气了。 他盯着那个空盘子,“往后,不准再买枣泥山药糕回府!” 这语气,这莫名其妙的脑回路,谢谌都被自己惊到了。 “啊?为何?” 沈徽妍故作无辜。 “我,山药过敏!”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亭子。 沈徽妍缓缓起身,两步来到边上,看着那道修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后,才轻笑出声了。 一旁的流星很不理解:“小王妃,小王爷看着像是生气了,你怎么还高兴起来了?” “是啊,”沈徽妍喃喃道,“是生气了呢!” 生气了,就说明这些日子以来她演得无辜柔弱,谢谌或多或少都相信了。 他对她,至少有那么一丁点的上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她时不时就使点手段,相信很快就能让谢谌对她的‘一片深情’深信不疑了。 而回到书房后的谢谌,不知为何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一抬头,就看到那张狐狸画像。 “果然够狡猾。” 先前在他面前的柔弱无辜,多半都是假的吧? 妖后本性,为了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左右逢源,竟然连宋熹这种微末人物都要算计。 可笑那宋熹,只是几块糕点而已,竟就让他吐出那么许多话来。 简直把他先前的警告当做耳旁风! “把宋熹给本殿叫来。” 听到自家主子在无缘无故的情况之下自称‘本殿’,夜凡浑身一个激灵。 “是!” 他一溜烟就往外跑去,这一路上都在为宋熹默哀。 宋熹磨蹭了足足一刻钟,才将沉重的脚步挪到书房来。 他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殿主找属下,可有要事?” 谢谌抬眸看他:“自然。” 能和沈徽妍闲聊那么长时间,可见给他安排的事情还远远不够多...... “祈雨一事,你处理得如何了?” 闻言,宋熹重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件事情他赶着就查清楚了。 否则眼前这活阎王还能放过他? “贤妃已经被陛下下旨幽禁长春宫,二皇子则是禁足皇子府,无召不得出。也不知赵德全是不是因为此事,才忽然就选择舍弃他们的阵营,于今早进宫面见陛下了。” 谢谌沉思:“赵德全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他能做出此番决定,一定不是因为贤妃和二皇子即将被定罪。” 宋熹点头:“能打动赵德全的,就只有他那个遗落在外的儿子。” 但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帮他找到儿子,谢谌和宋熹暂时都没有头绪。 “赵德全面见陛下,一改先前不肯点头的态度,向陛下自请主持祈雨仪式,并胯下海口:祈雨之日,必定来雨。” 说到这里,宋熹忽然有些疑惑:“还有一事,赵德全竟然向陛下提议,要找寻一个规定内生辰八字的女子,作为此次祈雨仪式的引雨圣女。” “圣女?” 谢谌隐约有种预感,赵德全背后的人,似乎在织造着一张巨大的网。 这张网势必能囊括一切对方想要的...... 宋熹点头:“嗯,想来这个消息这两天就会出来了,到时候只看圣女是谁,顺藤摸瓜就能知道谁是赵德全背后的人了。” 谢谌下意识抬头看向狐狸画像:这件事情,会不会和她有关系? 他眸色淡淡:“盯紧了,看看赵德全近来都和谁接触。” “是。” 说完正事,宋熹见缝插针:“那,我先回去了?” 见谢谌没有说话,宋熹生怕他反悔似的,抬脚就往外走。 只是他的手才碰到门上,就听见谢谌在他身后传来一道嘲讽声: “宋熹,你今年贵庚了?” 宋熹不知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只能老实回答:“二十,怎么了?” “二十?”谢谌终于将视线从狐狸画像上挪到他的身上。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宋熹,忽然笑得温润:“这个年纪,也该成婚了。” 闻言,宋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你是长公主上身吗?怎么也开始催着我成婚了?” 谢谌依旧语气温和:“宋熹,本殿让母亲给你安排相看吧,早日找个女子成家,宋叔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疯了疯了......” 宋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小跑着离开书房。 好端端的一个人,成个婚而已,竟然就疯魔了。 这妖后,果然有点手段。 看来他今后还是要少和沈徽妍打交道才行。 见目的达到,谢谌嘴边的笑瞬间收回。 他在书房又枯坐了片刻后,才一言不发地往望月轩走去。 和寻常一样,院中还点着灯火。 那个爱哭又爱演的女子,此刻正卸过朱钗和脂粉,容颜清丽地坐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团扇。 她好像是在看书,也不知看到什么有趣的内容,就这么对着书本弯了眉眼。 下一瞬,又轻笑出声。 夜风拂过,将她的墨发尽数吹到左肩上,露出她洁白的脖颈,和寝衣之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谢谌眸色一暗,闭了闭眼,喉结不觉间竟上下滑动了几下。 “小王爷。” 屋内的沈徽妍一抬眸就看到谢谌正站在院子里,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事和你说。” 她又想做什么。 这是谢谌的第一个念头。 心中存疑,但他还是保持面色温润地进了屋子。 “何事?” 沈徽妍放下书,浅笑着从床边搬来一个匣子放在他面前。 “这个,给你。” 第20章 一次次为她破例 “这是什么?” 谢谌依旧坐着没动,半点没有要主动打开匣子的意思。 沈徽妍丝毫不介意,伸手打开,并取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金丝软甲。” 沈徽妍直接将软甲塞到谢谌手里:“这幅软甲是祖父当年从敌军手里收缴的,后来凯旋便给了我。” “现在,我把它转赠给你。” 谢谌眉眼一凌,垂眸看向手里的软甲。 细细一看,软甲边缘处竟还精心地用线缠了一个‘妍’字。 可见沈老将军当年对她的疼爱之心。 “软甲贵重,不是寻常可得之物,你为何送我?” 沈徽妍故作轻松:“那日遇刺后,我就想着要送你了......” 她勾唇笑了,杏眸里碎光流转:“小王爷用着,正好。” 谢谌皱眉,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软甲是沈老将军留给你的遗物,你还是自己留着做念想吧。” “小王爷不用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沈徽妍急于解释,小脸都涨红了:“我送你软甲,是希望你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安然无恙。” “只有你好了,沈府才能好。” 她的眼神闪烁,说的似乎是实话,又好像不全都是实话。 明明是在送他贵重之物,却小心得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谢谌的食指在软甲上轻轻一摸,张口道:“你好像,很怕我?” “没有,”沈徽妍摆手,“我只是,怕坏了你我之间的规矩,从而让你恼了......” 看来,是他先前的态度过头了。 谢谌将软甲放回匣子里,温声道:“这软甲,我收下了。” “多谢。”那他是不是也得找个合适的物件回礼? 见他收下,沈徽妍瞬间喜笑颜开。 卧室中间的屏风,不知何时已经被重新拉上了。 烛火熄灭后,谢谌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 听闻她和沈老将军的祖孙情很是深厚,她却舍得将这么珍贵的软甲送给他,足以说明她今夜之心是真的。 他想着,要不算了。 在两人相处的方式上,她想如何便如何吧。 只要他坚守住自己的本心,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算是看在沈家英烈的份儿上,往后他对她多些耐心就是了。 至于其他的,他再多费点心,总不至于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成为梦中的祸国妖后。 这一夜,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都睡了个好觉。 祈雨大典迫在眉睫,朝廷寻找引雨圣女一事,传得满城皆知。 众多符合其中某些条件的姑娘,都被带进宫去,一一让赵德全确认是不是要找的圣女。 忙活了将近十日,眼看六月已然过半,圣女一事依然没有着落。 沈徽妍坐在望月轩中,喝着解暑茶,听着穿云汇报着外头的情况。 说到最后,穿云问道:“小王妃,时机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进宫?” “不急。” 沈徽妍放下茶杯,低头浅笑:“主动送上门的,总是容易让人怀疑居心不良。” 尤其谢谌这种心思缜密还多疑的人。 “只有等他们找上门,才是名正言顺的。” 说着,她招呼流星拿上冰镇好的甜汤:“走,咱们去给小王爷送汤去。” 自从那日送他软甲后,沈徽妍明显感觉到谢谌对她的态度更加耐心了不少。 夜里休息时,两人总能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谢谌也不再总让她谨记那劳什子‘规则’,大概是信了她百般隐忍、却不愿显露的‘真心’了。 这样,很好。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主仆两人来到书房,却见书房门口大开着。 一眼瞧见的,是翘着个二郎腿、坐没坐相地瘫在太师椅上的宋熹。 看到沈徽妍径直进来,他朝着门口的夜凡瞪了一眼。 这姑奶奶来了,居然都不通报一下。 “小王妃,你怎么来书房了?” 谢谌还说他容易被骗。 瞧瞧,他自己如今都让这姑奶奶自由出入书房这么重要的地方了,别到时候被人家卖了,还得帮着她数钱。 沈徽妍进书房后,左右瞧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谢谌的身影。 “哦,天气热,我来给小王爷送甜汤。” 她笑眯眯地让流星端了一份出来放在宋熹面前:“宋先生也尝尝吧。” 宋熹抽了抽嘴角:“还是不了吧......” “既然是给小王爷的,在下怎么好......” 要是让谢谌知道,他喝了妖后给的甜汤,回头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 “宋先生别客气,我家小王妃也给你准备了。”流星笑眯眯地解释着。 宋熹:好了,这下不得不接受了。 沈徽妍扫视过他别扭的表情,最终将视线落在一旁的狐狸画像上。 “好漂亮的狐狸。” 她抬手在画面上轻轻抚过:“这是出自何人之手,竟然画得这般栩栩如生。” 那画中的白狐,毛发光亮却根根分明,细看之下,那琥珀般的眸子还泛着狡黠的光。 她的这一声赞叹,吓得宋熹一个精神。 “啊,这个画像,它是.......” 总不能直接告诉人家正室,这是你夫君的红颜知己送的。 万一惹恼了这个姑奶奶,让她一气之下和谢谌和离,再转头投向三皇子的怀抱...... 不敢想,宋熹根本不敢往下想。 “是小王爷从江南带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 等话说出口后,宋熹才发现自己被沈徽妍套了话。 难怪谢谌不让他见这妖后,长得好看,真的会让人容易放低戒备心的。 “猜的,”沈徽妍看起来倒是不生气,“不过看宋先生的表情,我应该是猜对了。” 宋熹努力地给谢谌找补:“其实,这和小王爷没多大关系,是那女子硬塞给小王爷的,他才不得已收下。” “他以前不挂起来的,这次也不知为何,就......” 宋熹说不下去了。 但沈徽妍依稀猜到了一些:“既然挂起来,当然是因为,放不下了......”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悠远,听不出她的喜怒。 宋熹一拍大腿,决定破釜沉舟。 谢谌阻止沈徽妍成为妖后一事,若是因为他出了岔子,只怕会被他革职送回老家种地去。 “小王妃,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那姑娘和你,没有一点可比性。” 要是聊这个话题的话,那沈徽妍可就来兴趣了。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声音温柔:“花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她同样问过长公主。 可是长公主对花玲珑厌恶至极,根本连提都不想提,怎么会细说? 宋熹谨慎回答着:“花姑娘她,其实也很普通,没什么独特之处。” “宋先生,”沈徽妍给他吃了定心丸,“我已经是小王爷的正妻了,只是想知道一些小王爷的过往,好知道怎么和他更好的相处,没有别的意思。” 大概是沈徽妍的眼神太过真诚,也因为她的情绪十分平静,让宋熹有一种‘她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花玲珑的存在’的感觉。 转念一想,沈徽妍可是奔着母仪天下去的,对谢谌的这些往事,应该也没多在意吧...... 反之,他若是坦然相告,说不定沈徽妍就会嫉妒心而对谢谌上了心,从而放弃爬上后位了呢? 于是,在沈徽妍不断的温声鼓励、不时附和之下,宋熹将他所知道的一些关于花玲珑的事情一一告知。 沈徽妍这才知道,能让谢谌牵肠挂肚了两年之久的女子,的确不同寻常。 她性格洒脱、不屑去守后宅女子的各种规矩,只做自己。 她医术高明、师从药王谷,在江南也是小有名气的。 她和谢谌称兄道弟,不以男女之别来论二人之间的关系。 她能让素来不占女色的谢谌,一次次为她破例...... 听起来,的确和寻常女子大有不同。 这样的女子,的确容易让人不能忘怀。 沈徽妍想着,这一世的谢谌若是安分守己,不再作奸犯科、做朝廷蛀虫,将来她倒是可以考虑想办法说服长公主,成全他们。 “既然花姑娘这么好,长公主殿下为何对她那般不喜?” 说得多了,宋熹也就没有了一开始的紧张:“这话说来就长了。” “花姑娘不拘一格的性格,不只单单对小王爷,对旁人,似乎也是不曾考虑男女大防问题......” “原来,如此。” 沈徽妍笑道:“这世上的人,哪有完美之说?” “只要有人喜欢,那必定就有人接受不了。” “这位花姑娘,”沈徽妍眉眼带笑,“将来若是有机会,我倒是很想认识一下。” 别! 可千万别! 等都说完后,宋熹本就有些害怕了,再听到沈徽妍居然想认识花玲珑,他真是后怕不已。 “小王妃,今日我说的这些,你可千万要保密,假装不知情。” 他压低声音:“若是让小王爷发现我说了这么多,只怕免不了我一顿罚了。” 门口的夜凡扬了扬眉,并未出声。 而沈徽妍则是配合着宋熹点了头,一脸认真:“宋先生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连累你......” “夫人要对什么事情守口如瓶?” 门口处,响起了谢谌的清朗的声音。 宋熹转头去看沈徽妍,想起那日在凉亭之中,她曾帮着他在谢谌面前说话,想来是个仗义之人。 一定不会出卖他的。 可下一瞬,就听见沈徽妍温温柔柔道:“没什么,只是闲聊了一下小王爷和长公主当年在江南养病的一些事情罢了。” 第21章 主动握她的手 谢谌落座之时,沈徽妍亲手将甜汤送到他面前。 见谢谌竟然没有拒绝沈徽妍的靠近,宋熹不禁腹谤:也不见得你自己对她有多防备...... “江南?” 谢谌眉梢挑起:“怎么忽然聊起这个了?” 他的话是问沈徽妍的,但眼睛看的方向,却是往宋熹身上去的。 宋熹嘿嘿一笑:“小王妃喜欢这幅狐狸画像,我就给介绍介绍了。” 介绍? 谢谌垂眸望着冒着冷气的甜汤,神色温和:“夫人是喜欢狐狸,还是喜欢这幅狐狸画像?” 沈徽妍眼角弯弯:“小王爷放心,我知道这幅画是你千里迢迢从江南带回来的,怎么会夺你所爱?我只是对作这幅画的人很欣赏,这才向宋先生多问了两句。” 谢谌看了看狐狸画像,又转眸盯着沈徽妍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勾唇笑了。 沈徽妍看不懂他这莫名其妙的笑,狐疑地将眼神重新放在画像上。 难道,这画像暗藏了什么玄机吗? 可她盯着画像看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倒是谢谌,绕过画像一事,问了她一个问题:“夫人的生辰在哪日?” 沈徽妍这才将视线从画像上收回来。 她似乎很意外:“我的生辰就在后天,六月十八。小王爷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谢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夫人可认识钦天监监正,赵大人。” 沈徽妍故作惊讶,心中暗道:谢谌果然不好糊弄。 “认识的,”她不曾隐瞒,“赵大人和我祖父,曾经也算是同窗。时间虽然不长,但两人也算是有点交情在的。” 用真话来回答他,他总该少些疑心病了吧。 随后,她倏然抬眸,杏眼圆睁,鸦羽般的睫毛猛地一颤,语气中还带着难以置信: “难道,我的生辰八字,符合赵大人寻找引雨圣女的要求?” “不是符合,”谢谌顿了顿,星目中只有她的面容,“你就是赵大人要找的引雨圣女。” “竟然,是我......” 而后就见她轻轻蹙眉,手指绞着帕子,似乎有些紧张。 谢谌的话半真半假:“别担心,那日我陪你一起去。” ...... 沈徽妍从书房出来后,原本守在门口的流星快步跟上。 临了还不忘朝着夜凡狠狠瞪一眼。 等走出一段距离后,沈徽妍才笑道:“怎么?谁惹我们流星生气了?” 流星愤愤道:“小王爷倒是个温文尔雅的,没想到他的手下竟没个正行。” 沈徽妍下意识回头,原本是想看看方才守在书房门口的是谁,猝不及防地竟看到谢谌正负手站在书房门口处。 他的眼睛,正望着她的背影。 看到她回眸,他还朝着她扬起一抹笑意。 沈徽妍收回视线,忽然有点不太明白谢谌了。 按理说,这次她找上赵德全谋划了圣女这个身份的事,其实漏洞百出。 依照谢谌的性格,该对她旁敲侧击地询问、或者一查到底才是。 怎么现在看来,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这是,真的不再怀疑她了? 但很快,沈徽妍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能和她明里暗里斗了十数年的人物,岂是什么泛泛之辈? 说不定他已经准备好了阴谋诡计,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不行,她还得再用点力气。 得到谢谌的信任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否则她无论做什么都要瞻前顾后,几时才能办完她想做的那些事情? “小王妃,”流星狐疑道,“您在听奴婢说话吗?” 沈徽妍终于回神:“嗯,你说,我在听呢!” 流星这才继续发表意见:“就那个夜凡,总缠着我,让我把拳法教给他。” “你答应了吗?” “怎么可能!”流星皱着一张小脸,“我可不愿收嘴碎的徒弟。” 她又补了一句:“尤其嘴这么碎的,比宋先生还碎。” 沈徽妍被她逗得笑出了声。 主仆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着回了望月轩。 第二日,沈徽妍是祈雨仪式上的引雨圣女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烈日当空,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正一股股地往上冒着热浪。 路过的百姓们纷纷疾步而走,不时擦去满脸的汗水。 路边的茶水棚子,人们正拿着蒲扇努力扇走身上的黏腻感,顺便讨论着祈雨一事。 “你说,这回祈雨,真的能求来雨水吗?” “这次又加了个圣女,那圣女还是将军府的九姑娘,那可是忠烈之后,多少是有点说法的吧?” “求来雨水还好说,求不来,可怎么办?” “那这日子,可真是没有活头了。” ...... 下朝后,谢谌坐着马车一路过来,几乎将沿街的议论声听了个遍。 是啊,他也很好奇,这次祈雨是不是真的能将所谓的上苍感动到。 可是在他看来,与其祈求上苍降雨,不如想办法将其他不缺水的州郡的水引过来,才是正经要做的事。 这个世界上若是真有神灵,那为何神灵不眷顾好人,却要让邪恶之人苟活于世? 所以从不相信神明存在的他,一手创办出天罚殿。 他正要放下帘子,眼角却瞥见了京城之中最负盛名的宝珍阁。 “停车。” 入夜,天气异常闷热。 沈徽妍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却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起了身,拿着团扇坐到已经融化过半的冰块前,试图让自己能舒服一些。 隔着屏风,谢谌看着她动作小心谨慎,连最后落座时,都格外的轻微。 这是担心吵醒他吗? 鬼使神差的,他也跟着坐了起来。 “小王爷,”沈徽妍试探性地问道,“你也热得睡不着吗?” 谢谌轻轻‘嗯’了一声,随即起身。 见他竟然进了内室,沈徽妍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只穿着轻薄的寝衣,连内里青色的肚兜颜色都盖不住的那种。 而谢谌显然也没有想到,屏风后面的沈徽妍,竟然穿得这么清凉。 以至于他明明已经来到冰盆边上了,却感觉周遭的空气越来越热了。 这女人,惯来不是都很防备他吗?怎么同在一个房间里,她倒是一点都不怕他会对她如何。 就,这么相信他吗? 见谢谌转过身去,沈徽妍快速从一旁的架子上取来外衫套上。 半晌后才小声着:“我,好了。” 谢谌轻咳一声,在她对面落座。 沈徽妍为他倒了一杯茶。 谢谌接过抿了一口,当即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茶?” 沈徽妍笑容浅浅:“这是顾大人给我的消暑凉茶,不太好喝,但胜在管用。” 谢谌一听这话,原本已经被他放下的茶水,又一次端起来。 不是喝,而是盯着里面黑乎乎的茶水看。 “怎么了?这茶有什么问题吗?” 转眸瞧见她无辜的水眸,谢谌温润的声音在夜色中尤其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夫人和顾大人认识没多久,看起来倒是挺熟的。” 沈徽妍语速缓慢:“顾大人如今在太医院当值,平时不得空。只不过是前几日他来给我复诊时,见我热得难受,才多了这幅茶汤。” 谢谌但笑不语。 见她说谎说得认真,也就没有戳穿她几次三番和谢谌书信往来的事实了。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外面响起了打更声,谢谌正要起身之际,却发现沈徽妍的手指正紧紧抓着扇柄。 她这是,在紧张?还是在害怕? 可是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害怕? 谢谌转眸看向窗外,眸色明暗之间,已经猜到些许原因了。 “你是在担心明天祈雨仪式?” 沈徽妍垂眸,点了点头。 谢谌眼眸深邃如夜:“你怕明天祈不来雨?” 闻言,沈徽妍才终于抬起水眸。 那眼底的担忧,根本不似作假:“祈不来雨,百姓们该如何是好?” 所以她会害怕,不只是害怕祈雨仪式不起作用,会被朝廷和百姓唾骂;还担心百姓会无以为生,才心生怜悯...... 谢谌的身子微微往后靠着,忽然就有点看不懂眼前的人了。 或者说,他好像开始有点了解她了。 爬后位,是为了保护家人,保护沈府满门荣耀。说明她的这颗心一开始时是炙热的,才会对百姓的疾苦如此担忧。 至于后来...... 定是在高位的时间太久了,才让她忘记了一开始的本心。 那她这次,又为什么要收买赵德全,将手伸到祈雨仪式当中去? 她能得到什么? 电光火石间,谢谌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那就是,他一直都从祈雨成功的角度上去想着,沈徽妍会得到什么利益。 却不曾考虑过失败过后,她将面临什么...... 所以她未必是此事的操纵者,或许是某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想到这里,谢谌的心忽然软了些许。 “别怕,明日我会陪你。” 沈徽妍猛地抬眸,眼底的星星点点像是抓住了某种救命稻草一般。 情急之下,她伸手想抓住他的袖子,却在半空中又停了下来。 “抱歉,我......” 但下一刻, 谢谌主动伸手,握住她那柔弱无骨的五指。 那原本藏在眼底深处的疏离,正在被他自己寸寸瓦解。 “别怕,我说过会护你周全,定会说到做到。” 第22章 心疼她...... 大典这天,天气越发闷热。 沈徽妍准备妥当后,穿上了宫里送来的服饰。 一个转身,满屋子的人都被她如今的样子惊得几乎失了语。 只见她一袭天水碧的罗裙曳地,裙裾上银线绣的蝶翼随步生光。 唇间一点朱砂色,衬得肌肤胜雪,眉间花钿如寒梅初绽,眼尾扫了淡淡的靛青,顾盼间似有烟波流转。 这哪里是人间女,这分明是天上仙! “这也,”流星吞了口口水,“这也太太太太美了!” 连一向清冷不爱说话的灵弓,此刻脸上都染上了笑意。 “准备好了吗?”谢谌推门而入。 恰逢沈徽妍听到声音,转了个身子。 广袖翻飞间带起一缕暗香,如水的裙裾扫过青玉砖,竟似月华倾泻而下。 谢谌眼眸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深邃的眼眸比往日多了潋滟的光辉。 “准备好了,”沈徽妍发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现在出发吗?” 谢谌轻咳一声,找回自己一向冷静温润的嗓音:“嗯,出发吧。” 他自顾自转身往外走,却在走到门口处后,才发觉自己进来的事情还没办。 “这个,你拿着。” 将玉如意塞到她手里后,谢谌一言不发地先出了院子。 红缨轻笑出声:“奴婢还是头一回见到小王爷如此失态。” 流星与有荣焉道:“那当然了!” “就咱小王妃这天仙一样的容貌,谁看谁迷糊!”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谢谌一出府门,就伸手招来夜影:“盯紧元恪,别让他坏了祈雨大典。” “是!” 一路上,马车里都只听得见车轱辘在青石板上转动的声音,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下了马车,又进了宫门。 沈徽妍在谢谌身侧落后半步的位置,安静地跟着他走。 轻轻抬眸,看到的是谢谌五官深邃的侧颜。 或许是他还年轻,不曾被权利和利益蒙蔽了双眼,所以现在的谢谌看起来虽然如同前世一样精明,可是这双眼睛还不曾浸染上前世那老谋深算的颜色。 加之,她在昨日才得知,那两位失了孩子的农妇被谢谌的人救下后没多久,就被安排着进了慈幼局中做事。 想必是为了失去孩子的她们,能够有重新活下去的信念。 所以年轻时候的谢谌,其实还不算无可救药,甚至还有点怜悯之心...... 沈徽妍默默将眼神重新落在前方,不再往深处想。 等两人来到一处分叉口时,沈徽妍一转眸,就看到了‘织染局’三个大字。 这里,是前世的元恪作孽的开始。 等这次祈雨大典后,她得先想个办法把那人捞出来才行...... “我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一回神,沈徽妍就听到谢谌略带戏谑的声音。 她愣愣地抬眸,就见谢谌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正无奈地看着她。 摸了摸手背,她干笑了两声:“对不住,我刚刚......走神了。” “还请小王爷再说一遍。” 谢谌双手叉腰,没有想到精明如狐狸的她,竟也有这么迷糊的时候。 又想起昨夜她担忧又害怕的神情,不由的,心就跟着软了下来。 “我方才说,我已经派人去问过赵大人了,整个过程不会叫你太累,你只要听从赵大人安排就好。” “至于其他的......” 谢谌放缓了语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想告诉她,就算祈雨不成功,也不是你的错。 沈徽妍认真地点了头:“我记住了。”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后,陆陆续续就有大臣和宫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在为今天的祈雨大典做着最后的准备。 谢谌把沈徽妍送到祈雨台边上后,就被德公公叫走了。 沈徽妍站在原地,抬起眼眸,望着烈日当头,却灰蒙蒙的天空,忽而勾唇笑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文帝才带着文武百官来到祈雨台前,看着台上的赵德全。 以及等候在一旁的沈徽妍。 紧接着,一道独属于太监的尖锐嗓音响起: “吉时已到,祈雨大典,现在开始!” “拜!” 除了文帝之外,百官纷纷下跪。 沈徽妍和赵德全所在的台子在高处,和文帝所在的地方有些距离。 赵德全一手握法剑,一手捏着诀,口中念念有词。 “九姑娘,你确定,今天有雨?” 祈雨一事,先前他不肯应下,是他夜观星象算出近三个月来根本不可能有雨。 如今他都开始有点后悔了,怎么就这么轻易信了这丫头呢! 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若是不下雨,那岂不是欺君之罪? 沈徽妍跪在一旁的蒲团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 “怎么?赵伯伯是不相信我吗?” 也不等赵德全回答,沈徽妍自顾自说道:“赵伯伯现在才后悔,已经晚了呢!” 赵德全面色一僵,很快重新严肃起来。 话语间充满了对小辈的疼爱,“你这丫头......你祖父说的果然没错。” 沈徽妍来了兴趣:“祖父他老人家怎么说的?” 说起沈老将军,赵德全的语气中染了些许的怀念:“他说,你看起来像只人人都能欺负的羔羊,实则是一只聪明且带着利爪的小狐狸。” 闻言,沈徽妍紧闭的双眼之下,似乎感到一阵酸意。 再度睁开眼睛,望着天边滚滚而来的一团巨大黑云,她轻轻勾起唇角。 “赵伯伯,诚心祈雨,上苍是会垂帘的。” 沈徽妍目眺远方:“你看,雨要来了。” 闻言,赵德全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团几乎能够遮天蔽日的乌云。 可他心里还是存疑:“九姑娘,这样的乌云,前些日子不是没有过,但都没有下过雨......” 是的,以前都没有下雨,但在她生日那天,偏偏就是被魏荣那老贼祈来了雨。 所以她记忆深刻。 沈徽妍没有回答,而是重新闭上眼睛:“赵伯伯,今日之后,相信你这钦天监监正之位,再无人能撼动。” “等回头找到令郎,到时候您可要记得请我吃酒呢!” 赵德全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事情都发展到现在了,也由不得他打退堂鼓了。 在赵德全烧了一枚黄色符纸后,天空忽然断断续续地响起了雷鸣声。 紧接着,就是一道接着一道的闪电,似要将天空撕裂一般。 跪在地上的百官惊呼出声:“陛下,您看!” 文帝抬眸的瞬间,周遭已经起风了。 随后,乌云遮天蔽日之际,狂风大作。 而谢谌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高台上的女子。 她蓝色的裙摆被狂风吹得咧咧作响,整个人因为跪不稳而东倒西歪的。 那纤瘦的身子,好像下一刻就会被狂风吹走。 可她在一次次倒下之后,又重新跪直起来,周而复始,不曾懈怠半分。 谢谌的眉心微微蹙了蹙。 真是,傻气。 不是一直很精明吗?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反倒这么老实? “请上苍,”文帝一看下雨有望,毫不犹豫地撩起龙袍跪下,“怜我大齐!” 百官们更是埋首于地面,跟着山呼:“请上苍,怜我大齐!” “轰隆!” 一道惊雷适时响起,好似在回应文帝的祈求。 而谢谌则几乎是在雷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抬眸看向高台上的女子。 果不其然,看到她被吓得浑身一颤。 他握紧拳头,忽然想起,昨夜她那么焦虑那么害怕,或许也是担心这般处境吧...... “轰隆!” 又是一道雷声之后,豆大的雨点随即落地。 顷刻间,雨水落在树叶上、屋檐上的沙沙声,已然愈演愈烈。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陛下!快看,下雨了!” 文帝激动的腮帮子都在颤抖:“是啊,下雨了!” “果然,天佑我大齐啊!” “天佑大齐!天佑大齐!” 百官们山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骤然落下的瓢泼大雨在文帝和百官看来,根本就是救命的良药! “赵爱卿果真不负朕的重托,”文帝哈哈大笑,“小九更是大齐的福星啊!” 连文帝都这么说了,此刻处在激动之中的百官们更是附和连连。 没人发现,依旧跪在台上的沈徽妍正浑身发抖、摇摇欲坠。 却还令人心疼地在苦苦坚持着。 谢谌眸色一暗,当即起身:“陛下,徽妍旧伤未愈,请允微臣带她先下去休息。” 文帝大手一挥:“去吧!” 得了文帝的点头,谢谌足尖轻点,直接飞身来到高台上。 赵德全被他吓得一愣,浑身湿透的他连胡子都被雨水黏在脸上了。 但不妨碍他眼底兴奋的光在隐隐跳跃:“小王爷,您这是?” 谢谌没有回答他,径直来到沈徽妍身侧,伸手扶着她的肩膀。 沈徽妍脸上的妆容早就被雨水洗得一干二净,看到谢谌来,她那苍白的嘴唇很努力地想上扬一个弧度,却怎么都办不到。 谢谌的心尖处泛着一丝隐隐的疼痛:“不想笑就别笑,真丑。” 沈徽妍扶着他的胳膊,呼吸急促:“谢谌,我好痛......” “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骗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昏死在他的怀里。 第23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眼睁睁看着她失去所有力气地倒在怀里,谢谌眸色一暗。 在把她打横抱起时,他分外小心,生怕再弄疼了她。 所有人都看到,巨大的雨幕中谢谌抱着昏迷的妻子脚步慌乱地往台下跑。 “夜影!请太医!” “是!” 文帝大手一挥:“让顾太医去给小王妃瞧瞧!” 先是找来顾西辞将他的老毛病治好了,又协助赵德全祈来了雨。 沈徽妍如今是他的福星,可不能叫她出事了。 德公公心中明白,用浮尘赶着身侧的徒弟:“还不快去!” “是!” ...... 顾西辞到的时候,谢谌已经让红缨为沈徽妍把湿衣服换下来了。 可她还是面色发白,浑身颤抖不已。 红缨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小王妃,您醒醒,看看奴婢好不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家姑娘这幅样子,好似整个人碎成了水,根本无从下手把人抱起来安慰。 谢谌站在一旁,眼里只看得到她紧紧蹙起的眉心,以及那毫无血色的嘴唇。 脑海中是那句:谢谌,我好痛...... 她还说,这一次她没有骗他。 到底要多痛,才能让这个总是谎话连篇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 好在,顾西辞终于来了。 谢谌拽住他的胳膊,就差没有直接将他甩到床边了。 “顾大人,你快看看她到底哪里痛?” 谢谌催促着:“只是淋了雨而已,为什么会痛?” 顾西辞用帕子将被淋湿的手擦干后,才搭上她的脉象,还不忘回答谢谌的话: “小王爷别急,容下官先看看。” 须臾后,就听见他‘嘶’了一声。 谢谌上前一步:“怎么了?她到底不好了?” 顾西辞收回手,淡定地到一旁桌上开方子。 “小王妃淋了雨,又受了惊吓,喝点驱寒的和安神的汤药即可。” “至于痛......” 顾西辞回眸看向床上那张脸,又重新将视线落在笔尖上。 “她,思虑太多,从而心痛。” 心痛? 闻言,谢谌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见红缨的眼泪就这么顺着脸庞一滴一滴地垂着。 谢谌来到她面前:“怎么回事?” 红缨跪在地上,一向稳重的她此刻却泣不成声:“小王妃,这是心病......” 于是在红缨的解释下,谢谌和顾西辞才知道,原来三年前沈家十二具装着衣冠的棺椁冒着大雨被送去沈家的时候,所有沈家人、乃至围观的百姓都为之哭泣。 唯有沈徽妍神情庄重,咬着牙坚持着将整个过程处理好,从始至终都不曾掉落一颗眼泪。 等丧事办好后,众人忙着哀伤,哪里有人注意到这个姑娘隐忍着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一直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撑起整个家。 这场大雨,为大齐带来了生机。 也将沈徽妍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痛苦一点点冲刷出来,让她记起了一直不愿意回顾的那一天。 所以,她怎么能不痛? 红缨说完这些话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殿内的空气都很安静。 顾西辞面露不忍,终是轻声道:“这三年来,可真是苦了她了......” 反观谢谌,脑海中出现的,是一帧又一帧或狡黠、或充满算计、或狠辣、或冷血的沈徽妍的样子。 她明明是个爱哭鬼,却在当时生生忍着没有落下眼泪。 这种痛,她定是一辈子都不愿再有了,所以才机关算尽、哪怕背负上祸国妖后的名声,也要护家人周全。 所以,她哪里聪明了? 她用的是最笨的、自我牺牲的办法,来保全自己最重要的家人。 “吧嗒,吧嗒。” 顺着声音,顾西辞这才看到,谢谌身上的衣服还湿着往下滴水。 他皱眉:“小王爷,要不你先去换身衣服?” 见谢谌抿着唇不说话,顾西辞试着改变方式:“水汽中带着寒气,别又将这寒气过给小王妃就麻烦了。” 谢谌这才垂下眼眸,盯着自己身上早已湿透的衣服。 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一向喜欢干净整洁的他,居然能忍着这么长时间没有去换衣服。 实在,荒唐。 谢谌松开不知握紧多久的拳头,语气又恢复成温润如玉:“好,你们照顾好她,我稍后就回来。” 看着谢谌离开的背影,顾西辞了然一笑。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 京城及其周边涵盖了至少大齐一半土地的州郡,都在久旱之后,得到了新生。 所有人都在感谢上苍的恩赐。 也记着赵德全和沈徽妍的功劳。 文帝在上朝时,不仅给了赵德全极高的赞扬和荣誉,还给了沈徽妍相应的赏赐。 至此,沈徽妍的身份,在朝堂之中不仅仅只是宁阳王府的小王妃,还是大齐的福星。 望月轩中,沈徽妍皱着眉头,长长的睫羽轻颤后,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略显呆滞,在看清坐在床边的人后,才逐渐恢复清醒。 “小王爷。” 她扭头看向窗外。 见细细密密的雨线一直冲刷着绿叶,独属于雨水的味道一阵阵地飘散到床边来。 连日来的燥热,也被此刻的清凉彻底治愈了。 “我睡了多久了?” 沈徽妍只觉得自己浑身酸软难受,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 没想到,纤细的手臂竟被谢谌修长的五指扶住了。 再抬眸,就见他笑意温柔:“夫人可让我们好等,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这笑容,好像比过往都要温柔、耐心上许多。 倒是显得真诚了不少。 见谢谌又贴心地给她的后背垫上软枕,沈徽妍更显狐疑了。 谢谌,是被夺舍了吗? 怎么忽然对她这么好了? 这厮,是不是又想算计她什么了? 她抬眸四处张望,发现红缨她们竟然都没在。 不应该啊,这几个丫头虽然脾气秉性各异,但都一样的警惕和忠心。 没有她的吩咐,她们怎么可能放心不守在她身边? “夫人想要什么?”谢谌一眼就看出她想做什么,“红缨她们正在收拾陛下给你的赏赐,一会儿就回来。” “赏赐?” 沈徽妍眨了眨眼睛:苍天啊!在她昏睡的这一天一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不能让眼前的谢谌正常一点。 他忽然对她这个态度,她这心里总是毛毛的。 “你和赵大人祈雨有功,陛下在今早上朝时给了你们二人赏赐。” 说到这里,谢谌戏谑地看着她:“陛下赐了你一个封号。” 沈徽妍傻愣愣的:“什么封号?” 这种消息滞后、什么都不知道、且自己人不在身边、眼前还坐着一个诡计多端的奸臣的感觉,可真是糟糕透了。 “赐封郡主,封号福星。” 福星,郡主? 简单明了,倒是符合文帝务实的性格。 郡主...... 是属于沈徽妍自己的身份,而不是属于谢谌之妻的身份。 沈徽妍暗暗想着,有了这一重身份,来日达成目的脱离谢谌后,沈府的未来也多了一重保障。 “还有......” 见谢谌还有话说,沈徽妍下意识就警惕起来。 “还有什么?” 没办法,今日的谢谌太主动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谌从一旁的桌上取来一个盒子,递给了她。 “打开看看。” 送她东西? 沈徽妍依言打开小盒子,就见里面正躺着一只海棠花玉簪。 粉色的花瓣层叠舒展,形态娇嫩,边缘缀以浅浅的绿叶,好似下一刻那淡雅的清香就要扑鼻而来。 沈徽妍将簪子拿起来,“这是,送我的?” 谢谌眉眼柔和:“给你的生辰礼。” 生辰礼? 谢谌居然送她生辰礼? 沈徽妍百思不得其解,想着一会儿定要问问红缨她们,这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面上却是欣然接受:“多谢小王爷,我很喜欢。” 谢谌算是看明白了,这女人假模假样的时候,称他为‘小王爷’。 说真话的时候,就叫他名字。 好像也不是很难分辨,只是他之前没有摸清楚她的套路而已。 以后,就知道了。 “但是,”沈徽妍暗戳戳地使坏,“小王爷你知不知道,这簪子一般都是有情人、或者是夫妻之间的定情信物?” 她倒要看看,谢谌作何反应。 只见他笑意如春水破冰,眼底澄澈,似蕴着一泓暖泉。 “我知道。” 他轻轻靠近她,连声音都带着一种类似于蛊惑的语调。 “赠送簪子的意义在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夫人是我的妻子,我送你簪子,合情合理。” 最后一个字,他还刻意婉转了尾音,听起来像是情人之间的缠绵。 疯了疯了,谢谌一定是疯了。 沈徽妍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 没想到没有控制好力度,脑袋直接撞到床主子上。 她抬手揉着后脑勺,一抬眼皮,看到的就是谢谌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好像忽然又明白了什么。 沈徽妍:坏了,一定是这次祈雨她的动作太过明显了,这厮已经怀疑她了。 所以他现在,是准备和她一样,用美人计了吗? 想到这里,沈徽妍咽了咽口水。 谢谌的这副皮相长得实在好,如果不是前世争锋相对到恨不得拿刀子捅死他,她自己都不敢保证,是不是能在他的美人计下全身而退。 很好,同为美人计,那就看谁的计谋更高一筹了。 而谢谌看到她被撞到脑袋后,疼得五官都皱到一起去,竟轻笑出声。 原来,这女人也不是很难对付啊。 既然如此,接下来他就有对症下药的办法让她放弃心中执念了。 就在两人心思各异之时,门口处响起一道娇喝声。 “谢谌!你给本公主出来!” 第24章 当他的面,劝她和离 “你当初说你十年内不打算成婚,本公主才答应不缠着你的。” “既然你能娶沈徽妍,当初为什么不能娶本公主!” 人未至,声先到。 紧接着,就见一个身穿繁复宫装、容颜俏丽的少女提着裙摆,一脚踏进了房间。 她的身后,还跟着没有把人拦住的红缨她们。 沈徽妍眉眼一抬,暗道,又是一个故人啊! 下一瞬,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从谢谌的脸上,转移到了沈徽妍的脸上。 “七公主,”谢谌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看到谢谌竟然和沈徽妍大白天地坐在床上聊天,还靠得那么近,元嘉真是差点就要上去把两人拉开了。 她眉目一瞪,“谢谌,你这一套如今对本公主已经不管用了!” 她气呼呼地坐下:“本公主问你,你为何要诓骗本公主?” “你这样,对得起本公主当年对你的一片真心吗?” 一片真心呢! 沈徽妍正想靠着软枕看好戏,没想到下一刻就被点了名:“还有你!” “你见了本公主,为何不下跪行礼!” 沈徽妍一愣,哦,差点忘记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太后了,见到元嘉是得行礼的。 她正要掀开被子,却被谢谌抬手摁住。 “身子还没恢复好,别乱动。” 沈徽妍面上温顺,心中嗤笑:这么能演,可真是辛苦你了。 七公主则是瞪大眼睛,拍着桌子起来:“谢谌,你什么意思!” “她和你成亲才多久,你就这么护着她了?连让她给本公主行个礼都舍不得了?” 大概是气狠了,七公主的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你这移情别恋得够快的,本公主当初可真是眼盲心瞎,才会信了你那些鬼话!” 哦,鬼话? 沈徽妍看热闹不嫌事大,见谢谌的眼底已经没了耐心,生怕把人吓走没了热闹看,替他开了口。 只是语气上,加了一些黯然伤神的意味:“七公主,你这话何意?” 看到床上的沈徽妍连生病了都美得惊人,元嘉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道:“小王妃还不知道呢吧?小王爷在和你成亲前,曾在江南生活了近三年。在那里,认识了一个至今让他念念不忘的女子。” 谢谌敢娶别人,没道理只让她一人憋屈! “当初本公主追在他后面,是他自己点头承认此事的。本公主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在他亲口说出未来十年内都不会娶妻后,本公主可就真的没有再缠着他了。” “没想到啊,本公主不过就是去了一趟九华山逗留了半年而已,他竟背信弃义地成了亲!” 说到这里,七公主指着沈徽妍道:“他不仅背弃了对本公主的承诺,也背叛了在江南的那女子,对你这个不知情的人,更是不公平!” 沈徽妍愣了愣,随即转眸看向眼前的谢谌。 没看出来啊,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谢谌,竟然处处留情。 狡兔三窟,果然是奸臣。 “小王爷,你这......” 她倒要看看,谢谌作何解释。 谢谌抬手扶额。 好不容易才耐着性子让眼前的小狐狸放松了警惕,元嘉一来,水又被搅浑了。 “夫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呸!敢做不敢当。” 元嘉打断他的话,“谢谌,父皇总说你君子说你谦逊。如今只单单看你背信弃义的小人嘴脸,本公主都得庆幸自己没有嫁给你!” 谢谌彻底失去耐心:“七公主,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从来就不喜欢和脑子简单的人打交道,比如元恪、比如眼前的元嘉。 “很简单。” “你,”七公主指着沈徽妍,“和他和离!”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里登时安静得只听得见窗外落雨的沙沙声。 冒雨赶来劝说,让她和谢谌这样背信弃义的人和离,这很元嘉了。 沈徽妍不曾忘记,就是这么一个大大咧咧、单纯可爱、敢爱敢恨的女子,最终却被送去敌国和亲。 听到她备受凌虐,最终孤身一人死在破败的柴房中,沈徽妍现在还记得当初冲天的怒火,当即下令要发兵讨伐,却被谢谌带着一众官员跪在御书房门口,用软刀子阻挠她。 想到这里,沈徽妍再看向谢谌时,眼底已经带上了怨恨。 而她的怨恨在谢谌看来,多半是信了元嘉的话了。 “夫人,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的,我......” “沈徽妍,你别听他狡辩!” 元嘉站起身来,一身义气:“你我同为女子,你是信他这个满口谎言的男人,还是信本公主?” 好好好,就冲元嘉这份心,沈徽妍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哪怕拼个头破血流,也要把这个可爱的姑娘留在大齐。 “我......” 我当然信你了! 见沈徽妍撑着身子往后挪了些许位置,以此来和谢谌拉开距离,元嘉的心里总算是有些满意了。 “本公主明白,你们之间的亲事牵扯很多,想要和离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元嘉很是仗义道:“你放心,只要你想和离,本公主势必对你鼎力相助!” 说完这些后,元嘉心口的气才稍微消散了一些。 狠狠地瞪了一眼谢谌后,就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 全程几乎没能说一句完整话的谢谌,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真是欠了元家这些人了。 他这才把人娶到手几日啊? 怎么一个个的都在劝着沈徽妍和离? 要不是沈徽妍嫁给他另有所图,恐怕真就被这两人糊弄过去了。 “夫人,江南一事......” 这件事情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先前不说,是因为沈徽妍嫁他本就是带着目的来的,根本就没有必要说。 现在要说,是因为他得把人留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杜绝妖后祸国的发生。 “小王爷不必多说。” 哪知,人家根本就不想听他的解释。 “其实,关于花姑娘和你之间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了......” 沈徽妍顶着备受委屈的容颜,强颜欢笑:“小王爷放心,有朝一日等循安长成了可以保护沈府的时候,那时花姑娘若是登门来,我是愿意成全你们的......” 谢谌登时一噎,暗道女人可真是不好哄。 难怪他的父亲在世时,任凭旁人如何旁敲侧击、甚至他的母亲长公主殿下亲自开口让其纳妾,他的父亲都不曾点头答应。 一个,就够难哄了。 再多来几个...... 谢谌怕自己恼怒之后,只想把后院杀个干净,哪里还有心思一个个哄? 但是眼前这个不能杀,他还得耐着心慢慢哄,免得她一扭头做妖后去了,那他这么多的筹谋和隐忍全都白费了。 “夫人,你误会了,我其实和花......” “小王爷、小王妃,”红缨推门而入,“顾大人奉旨前来为小王妃复诊。” 谢谌:很好,看来今日的他是没有机会把解释的话说出口了。 罢了。 来日方长,他总有时间将此事和沈徽妍解释清楚的,让她安安心心在宁阳王府待着,不要想着攀上元家人去做皇后。 谢谌起身,“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书房处理公务。” 沈徽妍只点头,没有说话。 等谢谌走到门口后,她清晰地听见谢谌带着怒气的语调:“把宋熹给本王找来。” 沈徽妍闭了闭眼,在心里为宋熹默哀一小会儿。 再度睁开眼睛时,就见顾西辞背着药箱,一步一回头地进来了。 看到沈徽妍,他还小声道:“小王爷这是怎么了?看着可不太高兴的样子。” 沈徽妍抿唇一笑:“没事,他以后不高兴的日子还多着呢。” 顾西辞点了点头,很快又抬头,对着沈徽妍‘啊?’了一声。 但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他也不便多问,只能埋头给沈徽妍复诊。 半晌后,他才道:“没多大问题,好好养着就行。” 沈徽妍放下手腕上的袖子,漫不经心道:“近来,陛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顾西辞正在收拾药箱的动作一顿,然后才继续。 “九姑娘放心,只要陛下平日里少受点气,龙体康健不是问题。” 沈徽妍一下子抓住他话中的重点:“陛下为何动气?” “也没什么,就是三皇子在昨日的祈雨大典上,看到你晕倒,竟要冲上去救你。还好小王爷的人反应快,将他拦下了。” “此事传到了养心殿,陛下大怒,罚他每日都去紫光阁跪上两个时辰。” 紫光阁。 这是供奉着开国来历代皇帝、以及功臣画像的地方。 等一下! 沈徽妍忽然想起,要去紫光阁,就必定要路过织染局。 前世的元恪是在登基之后,才去织染局作了孽。 这一世她已经改变了前世的轨迹,没想到还是存在着潜在的危险。 看来,此事拖不得了。 她得亲自去趟织染局才行。 但前提是,得先想个办法,瞒过日日都和她睡在一个屋檐下的谢谌。 第25章 和离,必须和离! 顾西辞开了药方,正准备离开之际,沈徽妍突然问道: “顾大人,你们药王谷,可有一个叫做花玲珑的姑娘?” 一听这话,顾西辞的面色好像有点不太好看。 换做旁人问起这件事情,他大可以拂袖而去。 但对方是沈徽妍,是他立誓要忠诚的人。 顾西辞吐出一口浊气:“从前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事关药王谷的名声和规矩,我不能说太多,请小王妃谅解。” 沈徽妍本也只是好奇,想到顾西辞也是药王谷的弟子,才随口一问的。 没想到,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她水眸婉转:“是我唐突了。” 顾西辞却面色严肃地摇摇头:“在下先前没有主动透露自己药王谷弟子的身份,其实和此事也有关系。” 沈徽妍很善解人意:“你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随意将你这重身份告知旁人的。” “多谢小王妃。” 顾西辞伸手作揖后,才背着药箱离开了。 沈徽妍把玩着手里的海棠花簪子,浅浅地笑了。 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 就在沈徽妍正愁着要怎么找个合适的借口进宫时,两日后,元嘉的贴身宫女找上门了。 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正合她心意。 于是在谢谌去上早朝后没多久,沈徽妍也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待马车一停在宫门口,宫女恭恭敬敬地把人扶下马车,并把她送到了元嘉的面前。 沈徽妍眉梢一挑,明白元嘉今日找她进宫,想必可不是喝茶这么简单。 沈徽妍一来,主位上的元嘉眼眸顿时亮了。 “怎么来得这么慢?” 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徽妍瘦弱的体型后,她颇为嫌弃道: “你瞧瞧你,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难怪那天淋个雨都能晕倒。” 沈徽妍笑容浅浅,再次感叹重活一世可真好啊! 前世的她最后虽然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发兵讨伐了北辽,为元嘉报了仇,也将大齐的威严立住了。 可是葬身异国他乡的元嘉,却再也回不了故土了。 不似现在的眼前人,笑容热烈又张扬。 她正要福身行礼,就被元嘉拦住了:“你打住!可别给本公主行礼了!” 元嘉的表情有些幽怨:“如今你在父皇的眼中那就是个宝贝,你要是在本公主这里出了什么问题,父皇还不扒了本公主的皮!” 沈徽妍一愣,然后敛眉浅笑,杏眸里落着碎玉般的晨光,连带着鬓边海棠玉簪似乎都有了生机。 元嘉一时都看呆了。 “你说你,何必呢?” “什么?”沈徽妍不理解。 元嘉没好气道:“你长得好看,家世也不差,现在还有父皇赐封的‘福星郡主’的称号在,为什么要选谢谌做丈夫?” “如果不选他,那依公主所言,我该选择谁呢?” 沈徽妍笑眯眯地看着她,脑海中快速地想着,京城之中,到底哪家儿郎比较靠谱,能护住元嘉一世安宁。 “那多了去了,”元嘉伸出手指头就准备数了,“比如......” “比如......” 可她比划了半天才发现,京城之中能配得上沈徽妍这般容貌的男子,好像也只有谢谌一人而已。 有谢谌在,所有人的优秀似乎都沦为了陪衬,否则当年她自己也就不会在见过他一面后,就对他念念不忘了。 “算了算了,”元嘉泄了气,“本公主今日叫你来,其实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公主请说,我听着呢。” 元嘉话说得理直气壮的,但从她的眼神之中,沈徽妍却能看到她的小心翼翼。 元嘉盯着她的眼睛看,“你能不能帮本公主去父皇面前说说,让本公主搬回去储秀宫住着?” 闻言,沈徽妍下意识打量着她现在所在的漪澜殿,倒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七公主在这里,住得不开心吗?” “倒也不是不开心,左右只是一个暂时的住所而已......” 她是公主,自出生起就享受了常人不能有的荣华富贵,日后的婚姻,自是要被嫁去巩固皇权的...... 元嘉的语气里有些许的失落:“本公主在去九华山之前,住的是我母妃生前所在的宫殿——储秀宫。没想到这一趟回来后才发现,储秀宫竟然被老八抢走了......” “本公主知道,贸然请你帮这个忙确实有点不合适,可本公主想了一圈,实在不知还有谁能帮本公主办成这件事情。” 沈徽妍稍稍一顿:“七公主是觉得,陛下最近对我颇为看重,所以觉得我的请求,他或许会格外看重?” 元嘉泄了气,点了点头。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让沈徽妍来办这件事情,其实是下下策,可是她真的受不了元茵将储秀宫中原本属于她母亲的痕迹一一抹除掉...... 沈徽妍望着平日里天之骄女,在失去其母纯妃的庇护后,在宫中竟然也是举步维艰。 所以了无牵挂的她,前世才会毅然决然地同意去和亲吧。 见沈徽妍半晌没有说话,元嘉下意识就认为沈徽妍其实是在拒绝。 “没事,你若是帮不了这个忙也没关系,本公主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元嘉重新打起精神:“今日进宫,就当你陪我游园赏花了。” “既然是游园赏花,”沈徽妍温柔一笑,“怎么能空坐在这里赏?” 元嘉一愣,“你这人,还挺较真的。” 话是这么说的,可人的确是自己叫进宫来的,她只能起身往外走。 “走吧走吧,”她颇为嫌弃,“大雨过后,只怕御花园里的那些花早都被打落了,有什么好看的。” 沈徽妍跟在她身后,眼底含笑,“那可未必。” 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往御花园走,一路上的宫人们见到二人无一不恭敬行礼。 “方才那个端着红色纱帐子的,就是老八宫里的侍女。” 元嘉愤愤道:“明明才十六岁的年纪,偏偏要将储秀宫打扮得跟新房一样,本公主看她不是恨嫁就是有毛病。” 沈徽妍似是随口提起:“纯妃娘娘在世时,储秀宫是什么样的?” 一提及储秀宫,元嘉的眉眼间就染上了淡淡的笑意:“我母妃在时,喜欢在储秀宫里挂满淡蓝色的纱帐,宫殿中的窗户一开,风儿就从外面灌进来,整个宫殿内的纱帐如同仙境中起的晨雾......” 她顿了顿,垂下了眼眸:“我母妃,最爱在储秀宫里跳舞了。” 可她,却连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却充满欢乐的地方,都没有能力保住。 沈徽妍停住脚步,暗暗想着,纯妃娘娘在天有灵,若是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凄惨地横死在敌国,该是何等的心痛。 “七公主,你看。” 沈徽妍指着被大雨侵袭过后、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拾好的池塘。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元嘉看到了一朵粉红色的荷花,正迎着阳光,在微风之中傲立。 “这花,”元嘉由衷感慨,“命真硬。” “不是它命硬,”沈徽妍站在她身侧,“而是它根本不信命。” 元嘉豁然转头,看向身侧的女子。 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在沈徽妍的脸上映下斑驳的光,卷翘的睫毛如同撒上金粉,眨眼间让人根本看不清她眼底的波澜。 有点像她先前在话本上见到的,神女。 “你这人,有点意思。” 沈徽妍一回眸,整个人又恢复到方才的温婉,但眼底沾染上了些许的狡黠之意: “我这里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七公主要不要跟我来?” 元嘉好奇道:“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给纯妃娘娘的储秀宫,重新挂上她喜欢的浅蓝色纱帐。” 闻言,元嘉的嘴巴一张一合,竟不知说什么。 好半晌后才说道:“本公主如今连储秀宫的大门都进不去,何谈......” “七公主方才所托之事,我应下了。” 沈徽妍的话,让元嘉久久愣在原地,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被沈徽妍拉着手往织染局去了,才回过神来。 不论沈徽妍有没有帮她达成心愿,元嘉心里都是感激的。 在她四下茫然、无可依靠的时候,有人愿意伸手拉她一把,这份情谊胜过千金。 “不值得,当真不值得!” 一路往织染局去的时候,元嘉都在念叨。 沈徽妍笑道:“什么不值得了?” 元嘉毫不遮掩自己的内心:“你这么好的人,却配了谢谌那个空有皮相、实则朝秦暮楚的男人,实在亏得很!” “和离,必须和离!” 她的话音才落下,躲在暗处的影卫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好不容易才跟上这两个姑奶奶,第一句听到的,竟然就是这话。 这让他回去还怎么如实复命? 织染局中,到处挂满了各色的布料,来来往往的绣女们都在忙碌着各自手里的活计,没有人注意到门口处进来了贵人。 “这就是织染局啊......” 元嘉一脚踏进织染局后,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沈徽妍跟在她身后,“七公主没有来过织染局吗?” 眼神却一寸寸挪动,在每一个可以看到人的脸上扫过,企图找到记忆中的那张脸。 元嘉摇头:“宫中看似荣华富贵,但母妃说,宫中到处都藏着足以丢掉小命的陷阱,所以很少允我四处随意走动。” 听着这话,沈徽妍心生触动:纯妃将元嘉,保护得很好。 两人在满目的彩色挂布中穿梭着,直到沈徽妍一转眸,看到了那道她怎么都忘不掉的背影。 第26章 很好哄 前世,沈徽妍初见司竹雪时,她被锁在延禧宫内。 那时候的她神情木讷,眼底存了死志。 后来,是沈徽妍不知疲倦,一趟又一趟地往延禧宫跑,还让贴身侍女照顾她,又送来她的弟弟中了举人、但她的母亲病重的消息,这才哄着她活了下去。 沈徽妍承认,这样的办法对于当时的司竹雪来说很残忍,可让她眼睁睁看着司竹雪去死,她根本做不到。 就如现在,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司竹雪被站在她面前的元恪再度染指。 “你们在干什么?” 还没等沈徽妍想好要找个什么样的话题介入这两人,身侧的元嘉就先将她的思绪打乱了。 听到声音,元恪吓了一跳,猛地一扭头,就看到元嘉正带着沈徽妍往这边来了。 “元嘉、徽妍,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来......”元嘉差点就将此行目的说出口时,才惊觉不能把沈徽妍拖累了。 “我来选点料子,想做个香包!” “香包?” 元恪四下看了一眼,对元嘉这种小题大做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你来做什么?”元嘉反问,“她是谁?” 司竹雪一身宫女服饰站在廊下,青丝半绾,未戴珠翠,却遮掩不住她姣好的面容和清冷的气质。 她福身行礼:“奴婢拜见公主、拜见贵人。” 她能通过宫装认出元嘉的公主身份,却不认识从未谋面的沈徽妍。 元恪忽然有些慌张,连连摆手:“你们别误会,本皇子来,是替母妃找个绣娘教绣幅万寿图而已。” 万寿图。 沈徽妍这才想起,再过两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诞了。 不过,以元恪这脑子,想来也不会说谎。 只是...... “沈徽妍,”元恪面容担忧,“你别多想,本皇子的心里只有你......” “你闭嘴!” 元嘉面色凶狠:“看来父皇罚你还是罚轻了,你再敢坏了徽妍的名声,我就到父皇面前去告状!让你跪到七老八十!” “本皇子这都是心里话,怎么就不能说了?再说了,徽妍已经答应我会和离的!” “不信,”元恪抬手指着沈徽妍,“你问她!” 兄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接将话题落在沈徽妍身上。 沈徽妍抿紧下唇,真是恨不得能往元恪这张脸上扇上一巴掌。 而躲在暗处的影卫已经傻住了。 和离和离。 这皇家的公主皇子,怎么都热衷劝人家夫妻和离? “三皇子请慎言。” 沈徽妍正愁着怎么把这两人支走时,恰逢高贵妃身边的嬷嬷来寻元恪,直接把人带走了。 至于元嘉,已经让下人领着去了放置纱帐的库房,挑选颜色去了。 主子们都走了,司竹雪下意识也想走。 “司姑娘。”沈徽妍张口把人喊住。 “贵人还有何吩咐?” 司竹雪眸色淡淡,和前世一样,浑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进的气息。 沈徽妍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了一些。 “司姑娘若是想安然无恙地在宫里做绣娘,最好想办法拒了去给高贵妃教针线一事。” 司竹雪讶异抬头:“贵人为何这样说?” “司姑娘心灵手巧、且心地纯良,如果被困在宫墙内一辈子,实在可惜。” 司竹雪皱眉:“贵人到底想说什么?” 眼见着元嘉已经挑好纱帐往这边走来,沈徽妍长话短说道: “高贵妃请司姑娘去她宫里,或许不是只想让姑娘教她绣万寿图。” 司竹雪在宫里独来独往惯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 可她坚信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多谢贵人提醒,奴婢身份卑微,只想好好办差事,不敢高攀三皇子殿下。” “奴婢先行告退......” 望着司竹雪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沈徽妍心道:果然。 这姑娘还是和前世一样,轻易不会相信别人。 “徽妍,本公主选好了!”元嘉笑容满面,“咱们走吧!” 路上,元嘉越发担忧起来:“徽妍,搬回储秀宫一事,你尽力就好,可别惹怒父皇连累了你。” 沈徽妍眉眼带笑:“七公主只管放心,在漪澜殿等上几日就好。” 元嘉亲自将沈徽妍一路送到宫门口时,很认真地看着她。 其实元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沈徽妍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子这么信任。 “沈徽妍,”可动作比她脑子更快,元嘉伸出手来,“很高兴认识你。” 沈徽妍毫不犹豫,握住了她的手,像是从前世的敌国,将她拉回到故土。 “元嘉,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里都有一种奇异的、却欢喜的情绪在流动。 彼时在宁阳王府中,下职回去的谢谌,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看到沈徽妍在望月轩等着他回来。 一问才知,她也进宫去了。 他本是想在望月轩里等着她回来的,可不知为何,少了沈徽妍的望月轩内,总是缺了点什么。 于是在他反复两次坐下又站起来后,索性抬脚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一眼看到挂在那里的狐狸画像,他的唇角不禁轻轻上扬。 可他才坐下没多久,就见宋熹捂着臀部、姿势怪异地进来了。 “殿主,你在啊!” 这次,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沈徽妍这个妖后就是他的克星! 两次了,短短一段时间,他两次挨罚都是因为这个妖后。 他已经决定好了,以后定要离她远一点! 非必要,不直接见面。 “出事了!”他夸大其词,“出大事了!” 没道理总他一个人挨罚,也得让沈徽妍看看谢谌这厮不讲情面的真面目。 也不等谢谌问话,宋熹倒豆子一样地将得来的消息一一说出。 “你那小王妃,准备要同你和离了!” 宋熹话音落下的同时,谢谌正在写的那个字忽然一笔划出了范围。 他的眼神顿时冷厉,“说。” 见他真生气了,宋熹更加不敢隐瞒了,一五一十将自己派去的影卫得到的消息如实说出来。 又是元嘉劝和离,又是元恪让和离。 这倒没什么,重要的是,沈徽妍从始至终都没有拒绝过。 见谢谌的面色越来越沉,宋熹又道:“还有,小王妃还劝了那个名叫司竹雪的绣娘,让她远离三皇子!” “你说,她这不是惦记三皇子,是什么?” “咔嚓。” 谢谌手里上好的狼毫笔,就这么被他生生捏断了。 他眯起眼眸,随即将视线转到了一旁的狐狸画像上。 他都这般退让了,一再承诺会和她共进退,她却非要自己去谋划。 他就这么不值得她相信一次吗? 宋熹忽然感到周身一阵寒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完了完了,他是不是说太多了。 谢谌该不会是起杀心了吧? “但是话说回来,”宋熹极力想让谢谌冷静一些,“我觉得咱们不能光凭看到的就去给人定罪。” “总得,查清楚再决定也不迟啊,你说是吧?” 谢谌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盯紧她。” “若是让本殿发现她和元恪扯上任何一点关系,你这情报处处长的身份,随时可以换人。” 至于证实她到底进宫做了什么,他自会亲自问清楚的。 宋熹面色全然僵住:好好好,他都要成为他们夫妻之间的出气筒了,是吧? 面上,“殿主放心,属下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入夜,沈徽妍坐在梳妆台前,正在将头上的饰物拆下。 谢谌这才看到,她今日竟带着他送的海棠玉簪。 心里的火气,登时消了一半。 沈徽妍洗漱好后,转身进了内室,正准备熄灯休息。 “夫人。” 没想到一直没有说话的谢谌忽然说话,吓得她一个激灵。 “小王爷,怎么了?” 谢谌盯着屏风后面纤弱的影子,语气听不出喜怒。 “夫人今日进宫了?” 谢谌一度想敞开了说,可一想到说完之后这姑娘说不准就翻脸了,到时候只怕更麻烦。 沈徽妍了然于胸:“嗯,七公主派人来接我去宫中小坐。” 也不等谢谌多问什么,她自己就倒豆子似的,一点点地将今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们去御花园闲逛了一会儿,又一起去了织染局选布料,没想到遇到了三皇子。” 沈徽妍一边脱下外衣,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长发。 丝毫不知,自己此刻的身影在屏风后,到底有多么令人浮想联翩。 “三皇子那心思想必夫君是知道的,胡言乱语了一通后,就被高贵妃派人请走了。” 隔着屏风,沈徽妍看不到谢谌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忽然紊乱的气息。 她不禁感叹,年轻的谢谌,比起十几年后的谢谌,到底少了一些沉稳。 “还有......” 见她竟主动说这些,谢谌的语气更显温和:“还有什么?” 沈徽妍声音温柔:“三皇子和七公主今日,又劝我同你和离......” 第27章 谢谌是不是给她下毒了? 房间内,安静到呼吸可见。 谢谌眼含深意地盯着她看,“夫人心动了?” 元家这两个蠢货,他迟早要找机会收拾一顿。 若是敢坏了他的事,杀了也不是不可以。 沈徽妍轻轻摇头:“小王爷也知道,你我之间的亲事一开始就是我算计得来的,可我只是想给沈家找一个不参与党争的理由而已。” “眼下,循安还未长大,所以任凭旁人怎么劝说,我都不会向小王爷提和离的。除非......” 对于沈徽妍第一次这么坦陈地将这件事情摆在明面说,谢谌多少有几分意外。 “除非什么?” 屏风后,沈徽妍忽然自嘲一笑:“除非小王爷厌烦了我。” “到时候只要你一句话,我定收下你的和离书。” 闻言,谢谌的眉心悄然蹙起。 “我娶你,是为还沈府当年给的恩情,所以你我之间不存在任何亏欠。” “倒是你,倘若有一天你倦了宁阳王府的生活,亦可以提和离。” 谢谌的语气一派云淡风轻:“到时候,我定还你自由。” 沈徽妍秀眉高高扬起,暗道:那最好不过了。 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 她说的全是实话,由不得谢谌不信。 而就在她以为结束这个话题后就可以躺下休息时,谢谌忽然又道: “那日城外刺杀一事,”顿了顿,他的眼神似能穿透屏风,看到她那张俏丽的容颜上。 “祈雨的成功让陛下龙颜大悦,所以对此事从轻发落。” 沈徽妍配合着:“陛下,如何发落?” “德妃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再出。二皇子遣去守皇陵,无召不得入京。” 谢谌语气又轻又柔,明明说着几乎关乎生死的大事,偏偏好像在和情人呢喃。 沈徽妍如临大敌,这样的结果怎么能叫‘从轻发落’? 果然,文帝对谢谌的疼爱半点不作假。 为了给谢谌一个交代,对自己的妃子和儿子都舍得下手重罚。 只是这样一来,拥有竞争力的皇子,又少了一个。 而草包元恪,又多了一重胜算。 几乎同一时间,沈徽妍和谢谌的眼神在屏风上交汇了。 透过屏风,两人的心里有着同一个念头:她|他对这个结果,应该很满意吧?毕竟距离她|他当上妖后|奸臣,又近了一步。 沈徽妍垂下眼眸:看来,她得加快脚步,找到前世在谢谌身边鞍前马后的爪牙,断了谢谌的这份心思。 顾西辞和钦天监监正的位置,已然在她手上,接下来,恐怕就得给文帝上上眼药水了...... 谢谌转眸将眼神落在梳妆台上海棠花玉簪上:如此,他更得想个办法,不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都只能留在宁阳王府...... 她不是对他爱而不敢表达吗?那自今日起,他配合她就是了。 夫妻二人各怀心思,异床异梦。 翌日一早。 沈徽妍一觉醒来,出了屏风后,竟然看到谢谌正坐在外间看书。 见她起来,谢谌笑意温柔:“醒了?过来吃早膳吧。” 沈徽妍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谢谌,暗道一定是今日起床的方式不对,才会让她的脑子还留在床上。 她一言不发,转身又进了屏风后面。 逗留上一息的功夫后,重新来到外室。 看到的,依旧是谢谌那张春风和煦的俊脸。 如果不是她见了鬼,那就是谢谌变成了鬼。 她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之处:“小王爷,你今日休沐吗?” 而在目睹了沈徽妍这幅呆滞又娇憨的样子,谢谌更加觉得,自己采取的攻心之计,是起作用的。 至少,已经让沈徽妍不知所措了。 不论沈徽妍是不是真的在意他,此刻他所扮演的丈夫,一定是合格的。 如她这般心软之人,谢谌觉得只要自己对她足够好,定能让她打消那份野心。 示意沈徽妍坐在自己对面后,谢谌才温声道:“祈雨虽然成功,可前些日子因为干旱而滞留在京城外的灾民还没安排妥善。” “陛下让我主理给灾民施粥、发放粮食、且安排官兵送回原籍地一事。” 他亲手为沈徽妍打了粥,并递给她:“等户部的人来了,我便随他一起去城外,这几天不必日日上早朝。” 垂眸看着面前的白粥,沈徽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要是换做前世,说谢谌没有在粥里下毒,她是怎么都不信的。 可现在...... 沈徽妍一抬眸,看到的就是谢谌气质矜贵、动作优雅地吃着早膳的样子。 这厮分明就是扮演美男计演得上瘾了。 好好好,定是她拉拢顾西辞和赵德全叫他发现了端倪,他如今都这般防备她了。 如果不是看在沈家曾经对宁阳王府有过那么一点恩情在,沈徽妍甚至觉得,被坏了好事的谢谌未必不会一剑刺死她。 沈徽妍端起白粥,心中冷笑:行,演美人计是吧。 浅浅喝下一口白粥后,沈徽妍忽然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小王爷,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谢谌正在喝粥的动作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放下碗,认真看着她:“我今日很忙,恐怕无暇顾及到你。” 意思就是,不想让她去呗。 越是不想让她去,就说明此事一定越是有问题。 沈徽妍面带失落:“哦,那,好吧。” 紧接着,声音怯懦着:“我只是想着,一起去施粥,尽一点自己的力而已......” 施粥? 如果让她亲眼看到那些受难的百姓,是不是更会激起她的怜悯之心,从而让她将内心潜在的凶残感化掉? 想到这里,谢谌放下瓷碗。 “你既想去,那就一起去吧。” “只是到了那里后,你只能在粥蓬处待着等我。等我处理好公务,就来接你一起回家,可好?” 他说话时缓着声气,像雨滴落在瓦片上,每个字都能准确敲击在人的心尖处,泛起淡淡的涟漪。 沈徽妍咽了咽口水,认真地点了头。 心里暗道:为达目的,谢谌竟连勾引人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果然,够不要脸。 只是他前世一直不曾娶妻,怎么会知道真正爱一个人时,该是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表情? 至少现在,谢谌的演技在她看来,略显粗糙了一些。 比如,他的眼底根本没有爱意。 而她不一样啊! 她虽不曾爱过人,可看多了后宫争宠的戏码后,多少也明白了一些套路。 比如现在,她眼神里的崇拜,直接让本还算镇定的谢谌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沈徽妍无声笑了。 在去城外的马车上,沈徽妍虚心‘请教’了谢谌,关于那些施粥要注意的细节后,便安静地没有再说话了。 她一不安静,谢谌反而看不进手里的书了。 他也不知怎么了,满脑子都是方才她那崇拜的眼神。 那眼神,像极了当年他母亲看他父亲时的样子。 到底是沈徽妍的手段太厉害,还是她真的对他...... 谢谌的心略有些烦躁,直到马车停下、他下车后看到满目的难民后,才将注意力都转移到正事上。 “夫人,”谢谌转身将她带到一处粥蓬,“你就和宋熹一起在这里安排施粥,我让夜凡留下来。” 他叮嘱着:“等我办好事情,就来接你。” 沈徽妍乖巧点头:“好,我听你的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这认真的眼神,将谢谌接下来的话全部噎在喉咙间,导致他喉结上下滑动后,都没有能将准备好的‘虚情假意’派上用场。 也罢,他的目的只是想困住她,不让她走他梦中之路而已。 至于用了什么办法,是谁主动的,又有什么关系? 而后,他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全程,都没有和宋熹说一个字。 宋熹面色难看:他就是得知谢谌这几日多半都不会回府,才自告奋勇来帮忙施粥,以此避免和沈徽妍在一个屋檐下。 没想到,谢谌这厮竟然把人带到这里来了。 就,这么不放心吗? 也是,能让谢谌不放心的人,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那可是未来的妖后啊,能让他这个小配角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挨了两顿罚的人物啊! 想到这里,宋熹只觉得自己的臀部一阵阵隐隐作痛。 “宋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宋熹正想悄悄和沈徽妍拉开距离,没想到身后冷不丁响起沈徽妍的问候声。 这声音明明清凌凌的,但在宋熹听来,更像是板子打在他屁股上的声音。 他真是,怕了这个姑奶奶了。 “啊,小王妃啊!好巧好巧。” 宋熹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也来施粥啊。” 沈徽妍低头莞尔,“嗯,是挺巧的。” “有宋先生在,我这心里总算是踏实点了。” 说着,她将外衣的广袖让穿云帮忙卷起来,伸手就要去拿施粥的大勺子。 宋熹狐疑:“小王妃是要亲自动手吗?” 他以为,这姑奶奶只是过来做做样子的。 沈徽妍却一脸认真:“我好不容易才央求了小王爷许我来的,自然要动手帮忙的。” 她回眸看着宋熹:“怎么?不可以吗?” 宋熹干笑两声没有说话,暗道这娇滴滴的样子,哪儿是干这活儿的? 沈徽妍心生狐疑,转眸正想帮忙施粥,却在勺子舀起来之际,变了脸色。 谢谌! 你可,真该死啊! 第28章 要不,就让沈徽妍死了吧? 只见原本该白花花的粥里,掺杂着许多的沙子。 仔细一看,甚至还有小石子混在其中。 勺子一搅和,锅底沙沙作响。 沈徽妍怒了。 她可以容忍谢谌偷工减料,让人把粥煮得稀一些。 也可以容忍谢谌中饱私囊,让人以次充好。 可她容忍不了他这样对待眼前这些已经饿得骨瘦如柴的灾民。 沈徽妍抬起水眸,望着灾民们在官兵的安排下,听话地分成了几排,安静望着粥棚,一步步朝着粥棚挪过去。 他们之中,不乏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嗷嗷待哺的孩童。 每靠近粥棚一些,他们眼底的光就更加亮了一些。 棚子里的粥,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可谢谌,就是这么对待这些最需要被救命的灾民? 沈徽妍一个没忍住,直接将勺子丢回到浑浊的大锅里,发出一声闷响。 宋熹正准备坐下喝口茶,冷不丁就被吓得一跳老高。 “怎么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挪了两步,“小王妃是累了吗?” 瞧瞧,又是摔勺子,又是摆脸色,都说她干不了这活儿,她非要嘴硬。 真是,娇气得很。 沈徽妍极力忍耐着,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能够平静一些。 “谢......小王爷呢!我要见他!” 她要当面问问谢谌,他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居然冷血到用这样的粥给灾民们喝,简直丧尽天良、难以原谅! 宋熹一个头两个大,耐心哄着:“小王妃,小王爷这会儿应该正在和户部的各位大人们计算粮食用量几何。” “接下去还得和工部的人商量灾后重建的内容,还有和......” “我不管他现在在做什么,我现在就要见到他!” 沈徽妍表情严肃,气急之下根本没顾上收敛一些气场。 导致宋熹看她的时候,差点没有腿软给她跪下了。 妖后!沈徽妍这算不算是天生做妖后的料。 不然怎么她只是生气了而已,为什么会让他有种面见陛下的惶恐的感觉? 刚刚这事儿,他一定要告诉谢谌,防范于未然。 只是眼下,他还得先把沈徽妍哄住了再说。 “小王妃,你先别急。” 宋熹努力哄着她:“你如果是觉得累了想回去了,我可以安排马车先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 “小王妃!” 沈徽妍的话被满脸严肃的穿云打断了。 她一回眸,就见穿云冷眼盯着队伍的末端,并将手握在剑柄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顺着她的眼神,沈徽妍这才发现,穿云眼神所在之处,是几个身形魁梧、眼神凌厉的‘难民’。 宋熹反应稍微慢了一些,但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劲。 “快!保护小王妃!” 他的话音才落下,就见原本在队伍末端排着的那二十几个‘难民’拔剑而出。 刀剑声出鞘的声音,吓得灾民们四处流窜。 场面一度混乱,粥棚内的锅都被挤翻了,洒落一滴的滚烫,差点伤到了沈徽妍。 沈徽妍后退半步,穿云和夜凡立刻护在她身前。 眼见这些人对着灾民们手起刀落、刀刀见血,沈徽妍怒火丛生。 “我不要紧,”她推了夜凡一把,“快去保护百姓!” 夜凡咬牙,主子让他保护小王妃,他岂敢挪动半步? 沈徽妍气急,怒道:“灾民的死伤人数过多,谢谌必定要被陛下治罪!” “你若是不想你家主子被降罪,就赶紧去帮忙救人!” 听到这里,夜凡终于动摇了。 他对着穿云道:“护好小王妃!” 穿云瞪了他一眼:“不需要你多嘴。” 夜凡加入战局后,虽然让灾民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逃窜、躲藏,奈何那群看似匪徒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沈徽妍眸色一暗:“穿云,你也去帮忙。” 穿云回眸,“小王妃不可!你身边不能没有奴婢!” 姑娘的武功不能暴露,那么她就是保护姑娘的剑,岂能离开姑娘的手? 沈徽妍的眼神不曾离开过战局:“你知道的,我有办法可以自保。” “但那些无辜的灾民,却手无缚鸡之力。”沈徽妍言简意赅,“我们若是不帮他们,他们就只能死在这群人的刀下。” “更何况,”她转头看向躲在柱子后面、不时探出脑袋的宋熹,“我这里还有宋先生保护。” 宋熹吓得腿都软了:“我?我不行......” 可他的话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因为穿云已经听话,飞身加入战局了。 有了穿云和夜凡两个高手,战局总算是有了一些转圜。 而沈徽妍顺势也躲到宋熹身后,露出害怕的神情。 她甚至还不忘吓唬宋熹:“宋先生,一会儿这群歹徒若是杀过来,你能保护我的,对吧?” 对什么对? 宋熹正要张口骂她,脑子里忽然飞出一个念头。 要不,就让沈徽妍这么死了吧? 这就算是意外了,不能怪在谢谌身上,更不能怪在长公主身上,当然也怪不到他身上去。 只要沈徽妍一死,谢谌所有的烦恼就都没了。 他也不用跟着挨板子了。 此计,妙哉! “那是当然的了!”宋熹满口胡言,“小王妃只管放心,我们一定能顺利脱......” ‘险’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一支利箭穿过人群,直直往这边来。 好机会! 宋熹盯着那只利箭,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沈徽妍的身后去了。 只等时机成熟,就将沈徽妍一把推出去。 只是下一刻,他就被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 抬眼一看,就见长箭没入他刚才所站着位置的柱子上,发出嗡鸣声。 所以,刚才在他准备将沈徽妍推出去受死之际,是这个和他一起摔在地上、身上沾满了粥和土混合而成的泥浆的沈徽妍,救了他。 沈徽妍惊慌失措:“宋先生,我们怎么办?” “这里太危险了,”宋熹咬紧牙关,“我先送你去马车上躲一躲。” “好,我都听你的!” 这个时候的沈徽妍,真是听话极了 宋熹一言难尽,将她从泥泞中扶起来,拉着她往马车方向跑去。 但不知为何,原本被夜凡和穿云控制住的局面,再一次乱了。 沈徽妍一回头,就看到从四面八方涌出了第二批歹徒。 那些人分工有致,一部分加入战局,另外一部分举着刀剑直直往她和宋熹这边冲过来了。 这,分明是有预谋的。 沈徽妍眸色一凌。 奔跑间,空出来的那只手已然覆在了她的腰间处了。 这里,有她父亲生前特意找人为她打造的玄阳软剑。 只是下一瞬,她又忽然松开了手。 她的脸上惶恐不安,没命地被宋熹拉着跑。 眼看背后的歹徒越靠越近,甚至已经朝着她挥起大刀。 大刀在空气中虎虎生风,沈徽妍‘恰好’摔在地上。 眼见大刀飞速朝着她砍过来,她似乎别无选择,只能赴死一般地闭上了眼睛。 “小王妃!”宋熹吓得魂都要飞走了。 就在大刀距离沈徽妍的脸还有两寸处时,一只长箭破空而来。 大刀再也不能往前一寸,而举着大刀的匪徒重重倒在了地上。 沈徽妍睁眼一看,长箭正中匪徒的眉心。 好箭法! 紧接着,就是一道略显失措的声音响起:“沈徽妍!” 谢谌策马狂奔而来,身后还跟着夜影他们。 枣红色的大马行至沈徽妍身侧之际,谢谌俯身弯腰,握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怀里,继续前行。 被留在原地的宋熹先是狠狠地松了口气,随即才想到不对劲。 “诶,我呢?我怎么办啊?” 他的话音才落下,紧随而来的夜影一把拽住他挥舞的手,将他丢在自己身后,让他整个人趴在后面。 夜影策马飞快,宋熹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他颠出来了。 “夜......夜影......”宋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和脑子里的水,很快就要被颠匀了。 “放我......放我下......来。” 宋熹:不然,还是让他死了吧。 好不容易才来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谢谌才拉紧缰绳,率先飞身下马。 随后才抱着沈徽妍也下了马背。 沈徽妍的脚一落地,谢谌就满脸紧张地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下左右都检查了一遍。 “沈徽妍,你怎么样?” 他的语气里,还有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担忧。 “有没有哪里受伤的?” 想着她素日里娇滴滴的样子,若是受了伤,还指不定要哭成什么样子。 沈徽妍盯着谢谌的脸看。 她自诩对谢谌还是有两分了解的,但现在却有些看不懂他了。 因为他眼底的这份担心,好像有些太过真实了。 “我没事,我......” “我......”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我,有事......” 宋熹被夜影无情地拽下马背后,摸着自己即将被颠散的肋骨,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谢谌面无表情:“你来得正好。” 他一挥手,夜灵便架着马车来了。 “宋熹,你和夜灵带着小王妃先回府去。” 沈徽妍皱眉:“那你呢?” 谢谌眸色发沉:“那些灾民,不能白死。” 第29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眼见谢忱重新翻身上马,宋熹用仅剩下的力气拦下他。 “你要做什么?”谢谌的语气已经染上怒意。 宋熹咽了咽口水,“谢谌,你冷静一点!” 他跟在谢谌身边多年,一眼就能看出谢谌此刻的眼神根本就是想杀人。 就算是亲手将那些匪徒杀光了,他都不一定能解气。 那些人是该死,可不能就这么死在谢谌手里。 他抬手指着谢谌的衣服:“你看,你衣服脏了,要不换一身再去?” 换身衣服当然是借口,他只是想让谢谌多一些可以冷静的时间。 而谢谌听了他这话,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此刻,他的靛蓝色华服上沾染了湿哒哒的泥垢,上面还有依稀可见的粥...... 谢谌的脸色瞬间黑了。 再看向沈徽妍和宋熹,两人身上的泥垢比他还多。 所以他其实早就沾上了,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好了,现在他更想杀人了。 看着谢谌策马前行,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视线中,沈徽妍才收回视线。 她垂眸看向身上的污垢,随口道:“宋先生和小王爷的感情,看着很好。” 宋熹以为沈徽妍是因为他方才说换衣服一事:“小王爷最容忍不了身上脏污。” 说着,他扭头看向沈徽妍:“小王妃今日身上脏成这个样子,小王爷都能不嫌弃地伸手救你,可见他待你还是很好的。” 宋熹想着,如果换做旁人,谢谌至多用鞭子拖着对方走吧。 沈徽妍没有回答他,只让夜灵扶着自己上了马车。 宋熹挠了挠头,识趣地坐在外面车辕上没有进马车。 不只是因为男女有别,更重要的是,宋熹根本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坦然面对沈徽妍了。 他的脑子有些乱,纷乱的记忆里全是沈徽妍在危难关头,不顾自身安危地将夜凡和穿云支去保护百姓,以及在最危险的时候,伸手救下他。 而那个时候的他在做什么? 他在想着要将沈徽妍推出去,让她死在乱箭之下,一了百了。 枉废他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在最关键的时候,心胸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小女子。 宋熹好像有些想明白了。 他明白谢谌没有直接动手杀了沈徽妍,不仅仅因为沈家的恩情、长公主的期盼,更多的或许就是不忍心吧。 和沈徽妍朝夕相处之下,谢谌一定比他更加了解沈徽妍,了解她其实只是一个善良无辜的女子而已。 至于妖后一说,那都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现在就生出杀她之心,和方才那群匪徒有什么区别? 宋熹越想越是恼怒自己的作为,暗暗道,往后的日子里,只要沈徽妍一如今日,他定好好尊沈徽妍为小王妃...... 而马车上的沈徽妍,则是沉着一张脸,抿紧嘴唇半天没有说话。 她是想等当面见到谢谌之后,再去说粥棚的事情。 可眼下的谢谌只怕要忙着抓那些匪徒,还要安顿受伤的灾民、找出幕后真凶、进宫面见陛下禀明此事...... 她不是个耐心的,根本等不住。 沈徽妍深吸一口气,“宋先生。” 宋熹是谢谌的心腹,施粥一事,他定也知情。 马车外的宋熹刚刚把自己的思虑捋顺,听到沈徽妍在叫他,立刻回应。 “小王妃,怎么了?” 他这殷勤的态度,不仅引起夜灵的狐疑,连沈徽妍都有些意外。 不过,她能理解。 毕竟她救下宋熹的时候,他当时伸到她背后的那只手,她又不是没有看见。 “我有一事不明白。” 还好,宋熹良心未泯。 所以还能好好坐在这里和她说话。 “小王妃问就是了,”宋熹靠在车壁上,“只要我知道的,定都告诉你。” 沈徽妍眉眼轻抬:“今日施粥,宋先生知不知道那锅中的粥,是什么粥?” 宋熹点头:“小王妃是指,粥里有沙子吗?” 他果然知道! 沈徽妍闭了闭眼,一个深呼吸后,才让自己保持了冷静:“你们是故意的?” 宋熹苦笑着:“的确是我们故意的,但却是不得已为之的。”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朝廷赈灾,银子从户部一路辗转送到灾民手中时,已经寥寥无几。而粮食从粮仓中出来,也是同样的道理。” “若是让白花花的大米就这么从粮仓中运送出来,只怕送到目的地时,剩不下十之一二,根本不够赈灾。” “可这大米中若是掺杂了沙子......” 沈徽妍听完着短短的几句话,心中一阵难受:“掺杂了沙子的大米,才能一路顺利送到赈灾处,成为灾民们的救命粮食。” “小王妃所言不错,”宋熹的声音略显低沉,“人人都道,这是天子脚下、还是小王爷亲自督办赈灾一事,必不该有人敢在虎口拔牙才是。” “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是啊,水至清则无鱼。 这个道理沈徽妍前世便明白,却不曾想到这些畜生竟然如此贪婪。 还有那群匪徒....... “还好,灾民们有小王爷这样的官员在,”沈徽妍试探道,“想来,定是有人恼怒于小王爷碍了他们的发财路,这才要杀人泄愤了。” 宋熹却不这么认为:“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安心等着吧,小王爷一定很快就能查明真相了。” 那些人明明是冲着他和沈徽妍去的,而两相再比较之下,他们要杀的人,根本就是沈徽妍。 但这些话,宋熹觉得还不是时候和沈徽妍说。 她今日已经受到惊吓了,再把真相说出,还不得吓坏她...... 只听见沈徽妍轻轻‘嗯’了一声后,就没有说话了,宋熹的心里更加复杂了。 原来,她不是娇气干不了施粥的活儿,才摔了勺子生气的。 她只是想为灾民们要个说法,才那样着急想见谢谌的...... 宋熹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往自己的脸上来了一巴掌。 他可,真该死啊! 一旁的夜灵就跟见了鬼似的,极为嫌弃地往边上挪了些位置。 沈徽妍回到望月轩简单梳洗过后,红缨就进来送消息了。 “小王妃,奴婢问过了,小王爷今夜要住在城外,不回来了。” 沈徽妍点头:“我知道了。” 她喝着汤,神色淡淡道:“今日那些匪徒,有一定的目的是冲着杀我来的。” “红缨,明日你回将军府一趟,去问问祖母、各位婶婶们,咱们将军府过往可有与人结仇过?” 红缨应声退下后,流星就进来点灯了。 这半年多以来,她家姑娘忽然就不喜其他下人随意进出她的房间,所以房间内的琐事她们四个从不让院子里的其他丫鬟动手。 “小王妃,”流星小声道,“咱们院子外,多了几个暗卫。” 沈徽妍了然于胸:“我知道了。” 左不过就是谢谌自己不在家,还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而已。 有人监视着,谢谌才能安心在外面办事。 “流星,晚上你还躺床上去。” 有过一次经验后,流星这次显得稍微不那么紧张了。 虽然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自家姑娘到底为什么和小王爷貌合神离,可只要是姑娘说的,那就是对的。 下过雨后的空气,好像清凉了不少。 沈徽妍一袭夜行衣,站在皇宫中的某一处,想着要怎么把事情闹大一些。 但又不能闹得太大了。 很快,她就看到两个宫人从拐角处出来了。 “快些,”宫女小声着,“贵妃娘娘说了,要将三皇子跪的垫子偷偷多塞点棉花进去。” “我就是担心,如果让陛下知道了,还不是咱们这些人顶罪......” “你放心吧,贵妃娘娘圣宠不衰,即便被陛下发现此事,也没事的。” ...... 听着两个宫女的对话,沈徽妍眼前一亮,随即悄悄地跟了上去。 她原本想着把事情办完就离开的,可在经过御花园时,脚步一转,去了高贵妃的宫殿。 今日这出刺杀事件,高贵妃不是没有嫌疑。 来都来了,不如就去探探虚实...... 可沈徽妍怎么都没有想到,她没有打听到关于刺杀的任何消息,反倒是窥探到高贵妃另外的阴谋。 “贵妃娘娘,吴将军差人回话了。” 沈徽妍趴在屋顶上,揭开瓦片,看到高贵妃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哦?吴将军可答应了?” 翠嬷嬷点头:“吴将军说,多谢娘娘为他寻到了多年前就流落在外的女儿。一切,但凭娘娘做主。” 闻言,高贵妃笑出了声:“是个聪明人。” 她缓缓起身,脱下薄薄的纱衣,露出曼妙的曲线,躺在了床上。 “派人盯紧司家人,”顿了顿,她才又道,“此事先不要告诉恪儿,更不要让司竹雪提前知晓。” “本宫啊,要好好挑个日子,让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翠嬷嬷笑得谄媚:“娘娘高明。” “只是,奴婢不明白,织染局的人那么多,娘娘为何选了司竹雪这个秉性清冷的?万一她不肯配合,又该如何是好?” 高贵妃笑得更加开心了:“性子是倔了点,可胜她还有难能可贵的孝心和良心。再说,她的亲人都在咱们手上,不怕她不听话。” “好了,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在殿内的油灯熄灭前,沈徽妍快速将瓦片重新盖了上去。 她想不明白。 因为她的重生,很多事情已经和前世的轨迹截然不同了。 可为什么,在司竹雪这件事情上,竟诡异地在朝着前世的结局靠拢? 第30章 就这,谁敢惹? 前世,沈徽妍劝着司竹雪活下去后,又细心将她的孩子一起抚养长大,成为了后来的新帝。 而她后来才得知,这一切都是贤妃在暗中使手段,给元恪下药,让元恪误以为殿中的司竹雪是她...... 但眼下,却是高贵妃谋划着给司竹雪一个高门贵女的身份,好让没有女儿的吴奇能成为元恪的助力。 直到回到宁阳王府后,沈徽妍都还在想着这件事情。 唯一不变的是,无论事情轨迹如何发展,她都要救下司竹雪。 司竹雪的人生已经被毁了一次,不能再毁第二次了......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两日。 沈徽妍坐在廊下,喝着凉茶,看着穿云和流星在院子里切磋。 被谢谌特意派回来保护沈徽妍的夜凡,看到院中两个女子身手矫健、武功高强,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 可张口几次都被流星拒绝后,夜凡不免郁闷。 “我说流星,你这名字听起来倒是一个听话的,怎么脾气这么倔呢?” 流星打完最后一拳,直接将穿云逼退两步后,才对着夜凡怒目圆瞪道: “我的名字怎么就像是能听话的人了?” 见她愿意搭理自己,夜凡嘿嘿一笑:“流星流星,不就是天上的星星吗?” 不成想,流星竟对着他冷笑了一声,“你别是不知道,有样武器,叫做,流星——锤。” 流星锤? 夜凡的笑容全部僵在脸上,尤其看到院子里其他几个姑娘都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他的背后竟然在隐隐冒冷汗。 他咽了咽口水,指着穿云道:“那她叫......” 流星:“穿云——箭。” 夜凡:“红缨......” 流星:“红缨——枪。” 最后,不等夜凡再多问,流星主动道:“玄灵——弓。” 夜凡彻底傻住了。 好好好,这一屋子哪里是什么娇弱的需要人保护的女子,这分明是一屋子神器转世投胎了。 就这,谁敢惹? 夜凡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直接站直了守在院门口,目视前方。 流星这才满意道:“叫他终日聒噪,这下总能安静了!” 沈徽妍见此,只是宠溺一笑,并不多言。 这几个姑娘前世跟在她身边,无一不是忠心耿耿。 流星听她之令,跟着沈循安一起带兵出征,讨伐北辽,最终战死。 玄灵在一次刺杀事件中,为护她被毒箭射杀。 穿云和红缨倒是一直在她身边,可她最后活活累死,也不知这两个丫头最终是何去处...... 这一世,她只想这几个丫头能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小王妃。” 红缨将刚刚从门口处管家手里接过的帖子递过去:“七公主派人送来帖子。” 沈徽妍打开帖子一看。 从欢脱的字里行间她可以看出,她应允元嘉一事,多半是成了。 她合上帖子交给红缨:“准备一下,我要进宫见七公主。” 门口的夜凡赶紧把脑袋探进来:“小王妃,方才宋先生派人送来消息,主子下午要回来。” 沈徽妍皱眉:“下午啊......” 这两日来,谢谌一直忙着在城外安排灾民、和彻查刺杀一事,一直不曾回来。 没想到赶着他要回来之际,她得进宫去见元嘉了。 沈徽妍故作为难:“这么不巧,那你们好生伺候着,我尽快回来。” 说完这话后,她便进屋准备了。 夜凡张了张嘴,却没敢再说话了。 沈徽妍一进宫,就被等候在宫门口的宫女秀儿一路带到了储秀宫。 看着储秀宫的牌匾,沈徽妍莞尔一笑:“看来,七公主达成所愿了。” 秀儿笑道:“可不是,公主殿下高兴得很,赶着就派人去请了您过来。” 沈徽妍提着裙摆,才刚刚踏入储秀宫的大门,就见一道粉色的身影直接朝着她扑了过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被元嘉拉着进了主殿。 “徽妍,你终于来了!” 沈徽妍一进殿就发现,整个主殿的外间都被挂上了浅蓝色的纱帐。 风儿从敞开的窗户鱼贯而入,纱帐袅袅娜娜的,的确很像是被晨雾包裹的仙境。 而此刻在纱帐中欢乐穿梭的元嘉,就像是仙境中的小仙女。 元嘉咯咯咯地笑着:“徽妍,你真是厉害!真的帮我把储秀宫抢回来了!” 她跑着过来,拽住沈徽妍的手:“今早德公公亲自来宣旨的时候,我都以为我在做梦!” “你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当然,在元嘉问这话之前,秀儿就很有眼力劲儿地将所有宫人都遣了出去。 沈徽妍被拉着席地而坐。 地面上还胡乱摆着几盘果子,还有装着果子酒的酒壶。 可见元嘉已经自娱自乐好一会儿了。 沈徽妍眉眼含笑:“很简单。” 她勾了勾手指,元嘉便乖乖地凑过去听着。 等沈徽妍全部说完后,元嘉对她越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女诸葛!徽妍你就是在世女诸葛!” “可是,你是怎么办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紫光阁中的几位先帝、和先先帝们的画像弄掉在地的?” “又是怎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皇祖母供奉的佛像弄倒的?” “还有养心殿前的荷花,你是怎么做到让荷花全部枯萎的?” 沈徽妍用团扇抵着下巴,睁着眼睛说瞎话:“实不相瞒,其实我在宫里认识了一些人,恰好他们都愿意帮我......” 事实上,沈徽妍在办这些事情的时候,都已经想好要真话假话掺半说,以此来获得元嘉的信任。 “本公主明白!”元嘉满眼认真,“沈家地位尴尬,若是不在宫里适当安插一些眼线,万一倒霉,连个收拾包裹逃命的时间都没有。” 没想到,元嘉却自己有着一套解释。 沈徽妍颇为好笑地看着她:“七公主,你就不觉得,我在宫里安插眼线,是大逆不道的吗?” 元嘉索性躺在地上,用手枕着脑袋:“嗐,这皇宫看似戒备森严,实则早就跟个大漏勺似的了。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再说了,你又不做大逆不道之事,有什么关系?” 沈徽妍用食指轻轻抠着团扇上的绣花,暗道,那可未必...... “不过,你怎么知道发生这些事情后,父皇就会去请钦天监过来?那钦天监......” 说到这里,元嘉豁然睁大眼睛,随即捂住自己的嘴巴,压低声音道: “那赵德全,是你的人?”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奇怪,元嘉有道:“我的意思是,赵德全听你的话?” 沈徽妍暗道,这姑娘也是有点脑子的。 两人在储秀宫欢欢乐乐地聊了近一个下午,对于彼此的信任程度急速飙升。 以至于在沈徽妍要离开之际,元嘉堂堂公主身份,却说出了‘愿意为她两肋插刀’这种话来。 直到沈徽妍答应了她第二日再来,元嘉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开。 但沈徽妍从储秀宫离开后,并未直接出宫,而是转头去了织染局。 她穿梭在织染局晾晒在外的各色布料中,很快就在廊下看到司竹雪正在埋头绣着什么。 沈徽妍缓步过去,纤细修长的影子一点点靠近长廊,直到将司竹雪的绣布全部盖住。 司竹雪顺着影子慢慢抬头,看到的就是沈徽妍那张温婉的面容。 她立刻起身:“奴婢见过小王妃。” 沈徽妍下意识伸手,想扶她起来。 但想起这姑娘一向多疑,未免她抵触,也就没有再靠近了。 “司姑娘不必多礼。” 沈徽妍轻声道:“司姑娘,那日我同你所说的话,你可......” “多谢小王妃提醒!” 司竹雪冷声打断她:“不瞒小王妃,贵妃娘娘请奴婢教她绣万寿图,是给了奴婢银子的。奴婢是个俗人,既然收了娘娘的银子,自然要好好办差事。” 那日之后,她想了很久,自己和这位小王妃素未谋面,此人为何要特意和她说这些。 直到她想起了元恪对沈徽妍的那些露骨的话...... “至于小王妃所担心的事,”司竹雪的眼底有些鄙夷之色,“奴婢身份卑微,不敢高攀三皇子殿下,还请小王妃放心。” 她都已经有了那么好的小王爷了,为何还要和三皇子纠缠不清? 司竹雪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沈徽妍皱眉:“司姑娘,你可能误会我了,我只是......” “小王妃,奴婢身份卑微,没有资格对主子们指指点点,”司竹雪抬起眼睛看着沈徽妍,“也请小王妃莫要再来干涉奴婢的生活。” “奴婢告退。” “诶,你......” 看着司竹雪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沈徽妍有些无力。 既然劝说不管用,那就只能让司竹雪亲眼见到事实才行。 沈徽妍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想着要如何成功让司竹雪脱身,以至于连谢谌站在自己面前都没有发现。 于是就这么水灵灵地撞上了他的胸口。 再抬头,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夫人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直觉告诉她,谢谌此刻的心情不太好。 第31章 她那颗不安分的心 廊下灯光暖黄。 灯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然不能算安全范围了。 谢谌高出她一个头,悄然弯腰,才能更加贴近她的耳畔。 他声音清润,说话时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处,烫的她往后退了一步。 却忘记身后一步之遥,是门槛。 于是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看到,话本中‘公子搂腰救美人’的画面,就在自己的面前这么活灵活现地上演了。 在红缨的眼神警告下,一个个地才开始‘忙活’起来了。 沈徽妍被他这么往回一捞,整个人都趴在他的怀里,和他呼吸可见。 她的手摁在他的心口处,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胸腔之内一下又一下的跳动。 自慢,变快。 她面上慌乱,实则镇定:“多谢小王爷。” 谢谌见她已经站稳,才重新回到太师椅上坐着,拿起他方才根本就没有看进去的书,继续翻页。 “夫人今日进宫,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徽妍浅笑:“七公主秉性纯良,对我多方照顾、与我相谈甚欢,这才耽误了一些时候。” “若不是应下她明日再入宫,恐怕现在还被她拉着不让走。” 不得不说,元嘉此举还是很合她心意的。 今日劝说司竹雪不成,明日还是要再去找她。 总得让司竹雪亲眼看到事实,她才能相信高贵妃不安好心...... “明日还去?” 谢谌放下书,眼底有常人难以窥见的冷意。 沈徽妍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是啊,盛情难却,只能去了。” 盛情难却? 谢谌捏紧书卷,抿着唇不发一言。 而沈徽妍像是才看出他心情不好一样:“小王爷,怎么了?” 谢谌还是不语。 那日刺杀事件后,他在城外一连逗留了三日,她竟一次都没有派人来问候。 府衙之中,同僚们的家眷妻子乃至小妾,不是送衣送食,就是派人来过问几时回家。 唯有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她派人送去的衣食,也没有她送去的关心和问候。 不仅没有,甚至她都没有在王府里乖乖等着他回来。 如这般,他要是再信了沈徽妍对他的‘一往情深’,那真是蠢得厉害。 这段时日以来,他倒是想配合她、助她出深渊,可架不住她那颗不安分的心...... “小王爷,你不高兴吗?” 沈徽妍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语气乖乖的:“小王爷若是不想让我进宫,那我不去就是了。” 谢谌垂眸,望着眼前这杯已经不冒气的茶水,淡淡道:“本王何时说不让你进宫了?” “那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沈徽妍满眼无辜,见他看向她,甚至还讨好地笑了笑。 又这样,她又开始装了。 再这样和她待下去,他都怕自己会忍不住和她撕破两人之间的那层纱。 谢谌豁然起身:“今夜,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你自己先休息吧。” 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沈徽妍将他送到门口处:“好,那小王爷你别太累了,早些休息啊!” “还有,我明日进宫,你若是回来得早,不必等我用晚膳。” 看着谢谌踉跄了一下,随即挺直背脊离开院子,沈徽妍差点笑出了声。 不想让她进宫,又顾着脸面不好意思说出来,真是别扭。 没想到,谢谌前世死要面子的样子,竟是年轻时就养成的。 流星很不理解,凑过来道:“奴婢瞧着小王爷好像生气了,怎么您看着倒是挺开心的?” 沈徽妍转身进屋:“你看他,连自称都从‘我’,变成‘本王’了,怎么可能没有生气?” 流星‘啊’了一声后:“那是,为了啥呢?” “是啊,为了啥呢?” 这也是沈徽妍不理解的地方。 好端端的,这两日她在府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只在今日进宫了小半日而已,总不能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吧? 再说,那日她都跟他坦白了她嫁他的目的,这人怎么还是疑心病这么重。 可真是,不好骗。 不行,她不能让谢谌对她生出疑心. 一旦有了疑心,就会拉开两人的距离,有了距离他就会恢复理智和清醒。 她再想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流星。” 流星应声:“奴婢在!” 沈徽妍顿了顿,紧接着却又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件事情不适合你去做......” “穿云,”沈徽妍招手让穿云进来,“你去帮我办件事情。” 穿云抬脚就进来:“您说。” “你去帮我打听一下,看看这两日小王爷在城外执行公务时,可有见到什么特殊的人、或者事情的?” 见穿云要走,沈徽妍想了想,又补充道:“此事也不必做得太隐秘了,稍微透露一些出去......” 说着,她朝着书房位置看了一眼,穿云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流星在一旁不乐意了:“小王妃,这件事情奴婢也能办,您为什么不让奴婢去?” 沈徽妍回眸,好笑地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一把:“你啊,打架行,但是心细方面,你还真比不上穿云和红缨。” 主子夸她打架厉害呢! 流星得了夸奖,这才满意地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细心不细心的有什么关系,反正还有玄灵陪她垫底呢! 而回到书房后,谢谌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不是觉得今日的茶水不够热,就是觉得窗外的蝉鸣太吵闹了。 到最后,他甚至看那狐狸画像都碍眼,直接让夜灵收走拿去烧了。 宋熹在一旁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他手里还捏着消息没说呢,可若是说了,他总有一种往枪口上撞的不祥的感觉。 “多好的画像啊,”宋熹小声道,“真要烧了,再想要一样的,可没地方可取了......” 谢谌眸色一沉,眼见夜灵即将一脚踏出去,终于还是张口道:“慢着。” 夜灵停下,回头看着自家主子。 她和宋熹一样,也有些不明白。 自她跟在自家主子身边开始,他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稳定到连杀人都可以面带微笑。 所以谁也不会想到,江湖之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天罚殿殿主,会是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待人和善的小王爷。 怎么短短几日的时间而已,她都看到自家主子动气两次了。 上次情有可原,毕竟刺杀一事关乎到上万难民们的性命,动气也正常。 可这次,是为啥啊? “既然宋熹觉得可惜,那就别烧了。” 谢谌出尔反尔时,脸色半点不带虚的:“挂回去吧。” 宋熹说得对,这幅画像要是烧了,他可就再也找不到和她这么像的狐狸画像了。 没有了画像,他怎么怎么时刻提醒自己:沈徽妍非寻常后宅女子,她是一只狐狸,一只狡猾的狐狸! 而宋熹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夜灵将画像重新挂了回去。 他在谢谌心中的地位,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吗? 不对不对,宋熹很有自知之明地否定了这个想法,而是转眸看向那幅画像,随即才想起了这幅画像可是来自江南的。 江南有谁在啊? 江南可是有能让谢谌一再为她破例的花玲珑在呢! 所以,谢谌生这么大的气,该不会是江南传来什么消息了吧? 难道是,花玲珑和旁人成婚了? “宋熹。” 就在宋熹天马行空地猜测时,就听到谢谌语气凉凉地喊了他的名字。 宋熹瞬间回神:“殿主,您说。”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成为谢谌的出气筒,语气上不由自主地就谄媚了一些。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谢谌看来,他此刻的笑,和沈徽妍刚才对他的那抹笑容,实在如出一辙。 他更加没耐心了:“你来做什么?” 宋熹一噎,忙不迭地赶紧禀告道:“我来送消息。” 见谢谌不说话了,他本着早说早结束、也就早离开的念头,一股脑地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一并说完。 听完全部消息的谢谌,倒是已经看不出喜怒了。 宋熹呼出一口气:这才是真正的谢谌,永远不会让人猜到他下一刻要说什么做什么。 “你确定,她这次去见那个绣娘,还是为了元恪?” 宋熹认真想了一下,才谨慎道:“应该是了,两人见面后,小王妃总共也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一直都是那个叫司竹雪的绣娘在说。” “暗卫亲耳听到司竹雪说‘不敢高攀三皇子殿下,还请小王妃放心’这话,想来应该是不会有错了。” 宋熹很想替沈徽妍说两句,但实在无从下手,只能如实汇报。 毕竟,什么都没有他的饭碗重要:“这一分析,司竹雪倒是个正直的。” 谢谌若无其事地提笔,在准备好的折子上落下。 他的语气一如平时冷静:“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消息?” 可他越是这样,宋熹就越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还有一事,关于七公主的。” 大致将元嘉被赶出储秀宫,又被文帝特意下旨送回储秀宫的始末说完后,宋熹便将自己狐疑之处说出来了。 “据宫中眼线来报,紫光阁几位先帝画像无故落在地上、太后寿康宫里的佛像倒塌、以及养心殿前大缸中的莲花忽然尽数枯萎,这三件事情在同一天夜里发生,却查不到任何人为的证据。” 第32章 她的感情都是假的 宋熹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便召见了钦天监监正,才知天象有异,预示了什么凶兆来着......” 想不起来,他就挑重点说:“反正赵德全一算,竟然是八公主的所居方向不妥......” 谢谌接话道:“所以,陛下就将储秀宫还给了七公主。” 他落笔的速度稳稳的,似乎一点不受情绪影响。 宋熹道:“你也觉得这事儿蹊跷,对吧?” “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之说,有人不愿做人,才扮鬼而已。” 听着谢谌的分析,宋熹被噎的不敢说话了。 他知道谢谌是无神论者,可是当今陛下信啊。 所以这话,也就谢谌敢说而已。 但同时,也揭露了另一个潜在的危险:“如果是人,那此人的武功未免太诡异了......” 居然能在戒备森严的宫中来去自如、还不被任何人发现,这样的高手,宋熹目前只知道谢谌一个而已。 宋熹有些气馁:“上次那个冒充你去杀魏家人的那个冒牌货,我们都还没找到线索呢,没想到又多了个高手......” 谢谌写好折子,落笔之际道:“倒也不是很难查。” “此事利于谁?” 宋熹不假思索:“自然是七公主......” 话还没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了:“对啊!只要去问一下七公主,不就有答案了?” 谢谌凉凉道:“你敢对当朝公主严刑逼供?” “自然,不能。”宋熹瞬间泄了气,“那怎么办?如果好好问,七公主那倔脾气怎么可能愿意自己说?” “此事,并不难办。” 但谢谌却没有告诉宋熹要怎么办,而是转头说起其他事:“施粥那日的刺杀一事,可查到何人所为了?” 一提及这件事情,宋熹顿时精神了不少:“不曾,不过我听夜凡说,小王妃已经派人回沈府去问话了,想来她也发现那些人是冲着她去了。” 谢谌实在想不到,京城之中还有谁如此猖狂,敢当着他的面杀他的夫人。 他倒是,有些好奇了。 “继续查,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是。” 而宋熹走出书房老远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话没有说。 他想和谢谌说说,那日刺杀发生时,沈徽妍的各种反应。 “算了算了,或许夜凡早就和他说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当天夜里,望月轩内早早就安静了下来。 沈徽妍写了一个地址交给流星:“这个地址,你去看看还有没有人在。若是在,想办法保护起来,若是不在,看看能不能顺着踪迹找过去。” 末了,她又道:“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记住不要轻举妄动。” 流星拍着心口打包票:“小王妃放心,奴婢一定不会坏事的!” 沈徽妍却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傻瓜,我是让你以自身的安危为先,别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直到流星出了府门后,心里还有些飘飘然的。 “我就说,姑娘一向最疼我了!” 有了这个信念后,她才按照吩咐,先去沈府附近晃荡一圈把后面的尾巴甩掉后,才去了字条上的地址。 这一夜,有了成算后的沈徽妍安然入睡。 而谢谌在书房里的矮榻上,辗转难眠。 他不信沈徽妍看不出他动怒了,她却依然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可见她原先说的那些话是假的,都是为获取他的信任而造的假象。 无辜是假的,因为她背着他做的那些小动作,他全都看在眼里。 但或许也有那么一些真无辜,比如这两次刺杀,一次受伤,一次差点没了小命...... 那她的感情一定是假的,毕竟她一直没有对爬上后位死心,才会一次次地去找司竹雪。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只是太怕失去亲人,所以缺乏安全感而已...... 谢谌翻了个身,眸色忽然冷硬了许多。 他这才想起,自己遇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只不过就是一个女子而已,竟也叫他如此束手无策? 竟差点让她,坏了自己的心境。 既然她不吃软的,那就试试他的硬态度。 总能让她,绝了那份心思。 带着这样的决定,谢谌在天即将要破晓之际,终于睡去。 翌日一早,他才醒来没多久,望月轩果然来人了。 只是,来的不是沈徽妍,而是红缨。 红缨端来早膳:“小王妃得知小王爷今早不会去早朝,特意让奴婢将早膳送来给您用。” 谢谌似做不在意道:“小王妃呢?” “七公主一早就派了马车来,小王妃已经进宫了。” 她果然一点不把他的话放心里。 谢谌眸色渐渐冷了下去:“放着吧。” 红缨依言放下托盘后,就退了出去。 她早上都做好被谢谌拒绝用膳的准备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和自家姑娘说的那样,没有拒绝。 小王妃果然还是最了解小王爷了。 谢谌盯着早膳,几息后便起身往外走...... 而沈徽妍进了宫后,一直被元嘉拉着絮絮叨叨聊了近一个上午。 直到她说想去见个人,元嘉想都没想就让她去了。 沈徽妍笑着看她:“七公主就不想知道,我去见谁吗?” 元嘉倒在床上,朝着身后的沈徽妍挥挥手道:“谁还没点秘密呢!” “再说了,如果不是你的那些秘密,我可没有办法拿回储秀宫。” “哦对了,”她忽然又从床上爬起来,“昨日晚间,还真有几个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往殿里看。” “徽妍,你放心,你的秘密我一定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透露出去一个字的。” “多谢公主殿下。” 得了元嘉的‘忠诚’和信任后,沈徽妍又一次来到织染局。 见到沈徽妍来,司竹雪已经有些生气了:“小王妃,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只想好好做我的绣娘,不想攀附任何人。” 沈徽妍正要解释,又觉得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于是也不管司竹雪愿不愿意,直接拉着她的手去了一处角落。 “司竹雪,我长话短说。”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沈徽妍直接抬手捂着她的嘴:“高贵妃让你绣万寿图,是为了有个合理的理由接近你、让你有合理的理由和三皇子见面。” “等时机成熟后,就‘揭露’你是吴将军流落在外的女儿。” “她盘算着要利用你拿到吴将军的支持,为此已经控制住你的家人了。” “你若是不信,只管回去一趟看看真假。” 话都说完后,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往这边来。 沈徽妍匆忙道:“你若是得见家人遇险,千万别慌张,去找七公主,她自会想办法为你传信给我。” 事关家人,司竹雪的眼底终于有了松动:“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帮我?” 沈徽妍一愣,随即道:“因为我对你有所求。” 这是真话,也是假话。 只是因为她太过了解司竹雪了,了解她不会随便接受没有来由的好意。 见她眉眼间有了一丝相信,沈徽妍才回到储秀宫去。 宫中的日落,虽然好看,却少了一些自由的味道。 元嘉拉着沈徽妍的手爬上宫里最高的楼,感叹道:“这景色,可真好看啊!” 她言语中的失落,沈徽妍不是不知。 可目前的她,还不知如何帮助元嘉得到她想要的那份自由。 “七公主,明日开始,我可能没办法进宫了。” 沈徽妍这么说,是觉得自己该想个法子好好哄一哄谢谌了。 再这样下去,谢谌迟早都得发现点什么了。 没想到元嘉却是个心宽的:“没关系啊!” 她问都不问:“你进不了宫,我出宫去找你就是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就在谢谌准备出门之际,刚好碰到登门的元嘉。 “七公主?” 谢谌本就在为昨日进宫,亲眼看到沈徽妍再一次去见了司竹雪而心生烦闷。 现在又看到元嘉,语气根本温柔不了一点,“你来做什么?” “早啊,谢谌!” 元嘉晃了晃手后,便从他身侧直接路过,目不斜视地往后院走。 根本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家。 宋熹好心提醒道:“七公主,小王爷今日不在府上,你......” 元嘉没好气地回头:“谁说本公主是来找他的?” 说完后,还不忘瞪他们一眼,才大摇大摆去往后院去了。 口中还道:“徽妍!本公主来陪你啦!” 谢谌眼眸骤冷:“盯紧了。” 宋熹忙不迭点头:“明白!” 明白归明白,可宋熹能让人盯着望月轩,却没办法让人盯着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更不能让人将决意留宿的元嘉赶出府去。 于是办完公务回来的谢谌,不仅没有等到沈徽妍的解释,更是连去质问她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却没有地方可以发泄。 恰在此时,宋熹半夜来敲了门。 门一拉开,一眼看到的就是谢谌那张想杀人的脸:“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情。” 宋熹咽了咽口水:“有!” “宫里传来消息,那个冒牌货又出现了!” 闻言,谢谌的眸底涌出浓浓的杀气。 很好。 打不了沈徽妍,他还不能打这个冒牌货来出出气吗? 第33章 别怕,我能护你 沈徽妍也没有想到,元嘉办事竟然这么靠谱。 更让她惊讶的是,元嘉对她的信任程度,根本就是无条件的。 在她说出‘此事不能让谢谌知道’时,元嘉问都不问一下缘由,直接拍着胸脯打包票,表示自己一定能配合好。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再次见到司竹雪时,沈徽妍没有在她脸上看到昨日的不耐和警惕,唯有担忧,和哀求。 看到沈徽妍一身白衣飘然而来,司竹雪觉得此刻的沈徽妍和神女下凡无异。 若是一定要说区别,那就是神女救不了她和她的家人。 但直觉告诉她,沈徽妍一定可以。 “小王妃!” 司竹雪一见到沈徽妍,直接扑通一下给她跪下了。 “请小王妃帮帮奴婢,救救奴婢的娘和弟弟!只要小王妃肯出手相救,就是要奴婢的这条命,奴婢也绝无二话。” 走投无路的她,如今最值钱的,就是她的这条命了。 而最不值钱的,也是她的这条命。 沈徽妍扶着她起来,了然道:“你去见过高贵妃了?” 司竹雪一点头,眼泪跟着簌簌落下:“得了您给的消息后,奴婢悄悄出了一趟宫,发现娘亲和弟弟真的都不见了,家里还有一些血迹......” 后面的话,司竹雪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恼恨自己,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相信沈徽妍的话,反而为了那点买药钱相信了高贵妃对她绣技的肯定。 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后,她才继续道:“奴婢回宫后,去储秀宫找秀儿送了消息,一回到织染局,就被高贵妃请去了......” 沈徽妍眼眸凌厉:“自你成为高贵妃手里的棋子开始,你的一举一动就已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了。你能出宫、甚至去储秀宫成功送消息,那都是她故意的。” 司竹雪眼泪直流,闭上眼睛点头:“她就是要让奴婢明白,奴婢只能顺从她的安排,别无他选。” “高贵妃所言的,和你昨日告知我的那些话如出一辙。她逼着我和三皇子......” 她的眼底恨意滔天:“我若是不乖乖就范,就永远都见不到我娘和弟弟了......” 在这座吃人的深宫里,如她这样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小宫女,唯一的活路似乎只有妥协、不断地妥协...... “若只是奴婢一人性命,断然不敢求到您面前,可我娘和弟弟是无辜的......” 沈徽妍扶着她坐在绣凳上,沉眸道:“司竹雪,你记住,从今日起你的这条命,归我沈徽妍了。” “只有我能左右你的生死,我没点头,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司竹雪拼命点头:“只要小王妃能救出我娘和弟弟,便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你放心,我不需要你上刀山,也不需要你下火海。” 话才说完,外头就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司竹雪面色一白,轻声道:“是三皇子来了。” 高贵妃和她说过了,今晚会将三皇子送到她这边来,明早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三皇子侧妃。 沈徽妍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别怕,这一次,他,伤不到你了。” 前世没有来得及救下司竹雪,还好她这一次赶上了。 而司竹雪本就慌乱,根本没有注意到沈徽妍的话有些奇怪。 沈徽妍闪身躲到角落之际,恰逢三皇子被人搀扶着进来了。 司竹雪吓得豁然起身,哆嗦地拿起一旁的花瓶用来保护自己。 元恪眼神迷离,双颊发红,明显是被喂了药。 可他好像还存着一丝理智,没有看司竹雪一眼,转身就使劲儿地拍门: “开门......” “你们,给本皇子,开门!” “再不开门,本皇子统统赐死你们!” 拍了一会儿后,他的意识就开始有些涣散了。 体内的燥热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拉扯自己的衣领子。 他重新转过身子,本是想找水喝的,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他日夜都在思念的那张脸。 元恪嘿嘿一笑:“徽妍!” “嘿嘿,母妃果然没有骗我,真的是你......” 说着,他朝着司竹雪就扑过去。 司竹雪吓得闪身躲了过去:“三皇子殿下,你看清楚了,奴婢是织染局的绣娘,司竹雪!” 元恪重重摔在床上,听她这么一说,才回头一看, 可那双眼睛一片浑浊,脑子昏沉得很。 他晃了晃脑袋,似乎是看清了眼前人的长相。 “怎么是你?” 但很快,眼前人又一次变成了沈徽妍的脸。 元恪怒道:“沈徽妍,你少糊弄本皇子了!” “你是我的,你从一开始就是我的!是谢谌半道把你抢走了,本皇子现在就要把你要回来!” 说着,他伸手就朝着司竹雪而去。 但下一刻,后脖颈处就被人一个手刀砍了。 晕倒在地前,他努力眨了眨眼睛:“怎么,有两个,沈徽妍......” 沈徽妍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元恪,眼底的嫌弃之意差点让她没有忍住直接一刀了结了他这个蠢货。 前世元恪在玷污了司竹雪后,跪在她面前忏悔时,也是说错把司竹雪当成了她,这才酿成大错的。 可这并不影响他因为始终得不到她,不断充盈着自己的后宫,以至于三宫六院都要被他装满各色美人了。 没想到高贵妃给自己的儿子下药,竟然和前世的贤妃用了同一种迷幻药。 “小王妃,咱们现在......怎么办?” 司竹雪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是皇子啊! 如果在她的房里出了问题,别说高贵妃饶不了她,说不准陛下都要诛她的九族了。 越想,她就越害怕,下意识就朝着沈徽妍靠近了一步。 好像这样,她就不会太过害怕。 沈徽妍的笑带着凉意:“当然是让始作俑者,自食恶果。” 于是下一刻,司竹雪亲眼看着沈徽妍拿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绳子,将元恪五花大绑起来。 然后,拖着他飞身出了她的房间。 司竹雪愣怔住了。 不是说,小王妃沈徽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美人吗? 那这...... 沈徽妍顾不上司竹雪会怎么想,一路拖着元恪来到了御花园处。 她随意找了个地方将他丢在地上,然后忍着恶心之意,动手将他的衣服巴拉了个干净,只给他留了一条白色的亵裤...... 紧接着,她伸手取下挂在腰间的软面具,盖住自己的容颜。 看着昏死过去的元恪,面具下的唇角缓缓上扬。 高贵妃不是想要兵权、想要皇位吗? 那,她就彻底断了高贵妃的皇权梦! 几个起落间,沈徽妍一路顺利地来到高贵妃的宫殿前。 她站在屋顶上,不再掩饰行踪。 加之一身白衣,不过瞬息就被禁军发现了。 “刺客!有刺客!” “快!保护贵妃!” 殿内的高贵妃正在为自己的完美计划顺利进行而沾沾自喜,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嘈杂,紧接着‘刺客’二字就钻入耳中。 她浑然不放在心上:“翠嬷嬷,去看看怎么回事?” 翠嬷嬷顺着敞开的窗户往外一看。 这一看简直不得了了:“娘娘!快看!” 高贵妃顺着视线,看到对面屋顶上正站着一个白衣刺客。 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和不屑,顷刻间全部消失。 即便刺客的脸上带着面具,她也能看出,刺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屋顶上,沈徽妍缓缓伸出左手漏出箭口,握紧拳头对准高贵妃,丝毫不把下方将她围得严严实实的禁军放在眼里。 “天罚殿,罚尽天下罪孽深重之人!” “高雁荷!” 沈徽妍用的,依旧是她刻意伪装的雌雄莫辨的声音:“你为争夺权势地位,杀害无辜妃嫔、宫人不计其数!” “你,可知罪!” 竟然是天罚殿的人? 看此人敢单枪匹马闯皇宫,只怕是天罚殿殿主无疑了。 天罚殿所惩戒之人,都是证据确凿的恶人。 就比如上一次魏家灭门,便是因为魏家作恶滔天。 没想到,今日竟然能亲眼得见天罚殿殿主惩戒罪人,对方还是身份尊贵的高贵妃。 禁军们站在下面,虽然已经将弓弩对准了沈徽妍,却无一人敢动手。 高贵妃声嘶力竭:“杀了他!给本宫杀了他!” 见禁军们没有动手,高贵妃冲到窗口,“杀此贼人者,本宫重重有赏!” 沈徽妍看着脚下的禁军们蠢蠢欲动,冷笑道:“冥顽不灵。” 下一刻,就见一只袖箭急速从她手臂上射出,直直朝着高贵妃而去。 只听见一声惨叫过后,高贵妃的右脸颊处,已然被袖箭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抬手一抚,血流如注。 “啊!” 高贵妃捂着脸,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是:她是不是毁容了!? “杀了她!给本宫杀了这个贼人!” 沈徽妍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高贵妃的,但看到她如此疯魔的一面,心里隐隐出了杀意。 左右,她迟早都得死。 不如,就让她死在今日! 想到这里,沈徽妍不再刻意收敛周身的杀气,再一次举起左手,对准了殿内的高贵妃。 这次,高贵妃学聪明了,立刻躲闪到墙后去。 沈徽妍狠狠一皱眉,朝着那扇窗户急速飞身而下。 不成想,半路竟然飞来一把银晃晃的长剑,在她的眼前两寸处穿空而过,插进十步之遥的柱子上。 沈徽妍在空中一个翻身,重新落到屋檐上。 她垂眸看向那把入木三分的长剑,眸色一冷。 这,是个高手。 再一转眼,那黑衣人已然落在高贵妃寝殿的屋顶上。 皓月当空,两人遥遥相望。 第34章 柔弱不能自理 这双眼睛...... 沈徽妍自对方的眼睛开始,一点点打量着他的身形,以及此人周身的气势。 她识人的记忆一向好,尤其对方还是让她牙痒痒地讨厌了两世的人。 只要谢谌的这双眼睛还睁着,他就算是浑身烧成灰,她都认得。 沈徽妍缓缓抽出腰间的软剑,没有想到这厮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谢谌啊谢谌,为了能顺利扶持元恪上位,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如此护着高雁荷这个妖妃,你父亲宁阳王若是知道你这么是非善恶不分,只怕做鬼都要掀开棺材板来找你。 而沈徽妍在看他的同时,谢谌也在观察着眼前的人。 此人身穿白衣,脸上还带着面具。 可以说,和他的殿主身份打扮,一模一样了。 所以昔日他这身装扮是为了不让旁人认出自己来,如今却成为了旁人伪装他的无懈可击之处。 大概是又多了谢谌这么一个黑衣人,全皇宫的守卫禁军几乎倾巢而出。 再不走,只怕一会儿就真的走不了了。 沈徽妍的贝齿咬紧下唇,一个转身,直接飞离此处。 显然,她身后的谢谌也是这么想的。 可谢谌并未在护住高贵妃的性命后直接离开,而是一路跟着她来到位置较为偏僻的织染局。 沈徽妍知道,今日这一架,根本躲不过。 她缓缓落在一块红色绸布上,和对面白色绸布上的谢谌冷静对视。 下一瞬,两人同时出手。 诡异的是,两人竟都默契地舍弃用剑,拉起绸布为武器。 红白绸布在两人的手中被灌入内力,挥舞起来看似翩然,实则锋利如刀剑,朝着对方的门面重袭而去。 沈徽妍一个下腰躲过白布,随即旋转着往前,握住右手边的红布,让其如毒蛇一般朝着谢谌袭去。 谢谌飞身直上,脚尖轻点红布,在空中翻身后,控制着手里的白布,试图将对方缠住。 红绸如血浪翻滚,白布似潮水倾泻,两人在漫天飞舞的绸缎间穿梭交锋。 明明是薄如蝉翼的布条,却在空中相撞后,发出刀剑交鸣之声。 沈徽妍看出对方想生擒她的念头,这才没有对她没有下杀手。 而她也碍于长公主对她的好,不忍对谢谌下杀招。 如此缠斗下去,对她极为不利。 沈徽妍当下水眸冷厉,握在手中的红布忽然改变轨迹,不再直来直往,而是如藤蔓般螺旋缠绕,试图困住谢谌。 不成想,谢谌内力惊人,竟就这么震碎了红布。 沈徽妍抿紧嘴唇,将身侧红布尽数挥出。所有红布如同群龙,急速往前。 谢谌眸色一冷,双手一旋,白布被他灌入内力,迎面而上。 红白绸布在空中撞击,巨大的力道使得两人同时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也因此,引来了正找不到人的禁军。 “他们在那里!” “快!陛下要活的!” 漫天碎布飘然落下,沈徽妍捂住心口处的闷痛,顾不上嘴角溢出的鲜血,转身准备离去。 没想到谢谌是个不怕死的,到了这个时候了,竟还朝着她挥出长剑。 若不是她躲避及时,只怕这一剑定要刺穿她的肩胛骨了。 可她后背的衣服,还是被剑气化开,露出了梅花刺青。 “卑鄙小人!” “彼此彼此。”谢谌语气淡淡。 沈徽妍一咬牙,跃进夜色当中。 谢谌则是站在原地,脑海中只剩下那人背上的梅花刺青。 直到禁军逼到脚下后,他才抹去嘴角的血迹,飞身离开。 为了不引起谢谌的怀疑,沈徽妍忍着胸口的疼痛,一路东拐西窜的,直到确定背后没有人跟上来,才回了望月轩。 她一回来,原本正闭目养神的元嘉立刻睁开了眼睛。 “徽妍,你回来了!” 她麻利儿从床上下来,看到她嘴角的血迹后,登时紧张起来。 “你受伤了?” “别声张。”她示意元嘉往书房方向看了一眼。 元嘉立刻会意:“是他将你打伤的?!” 谢谌,他怎么敢的! “他不知道是我......” 沈徽妍一回来,红缨便进来为她换衣服。 见到自家姑娘受伤,她虽心疼,却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 只是在瞧见沈徽妍背上的梅花刺青时,才问道:“小王妃,这是......” 沈徽妍眉梢一抬,嘴角带着戏谑地笑:“如你所见,刺青。” 好不容易才收拾好,沈徽妍刚躺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院子外面传来敲门声。 红缨转身去了院门口。 过了一会后,她才面色难看地回来了:“小王妃,宋先生说小王爷今夜遇袭,受了伤。问问您能不能过去看看他?” “现在?” 元嘉猛地掀开帐子,满目都是不耐烦:“受伤了就找大夫去,徽妍又不会治!” 红缨也很无奈:“宋先生说,小王爷不肯让任何人进书房,他实在担心,这才来请您。” 沈徽妍重新爬起来,心里明白,谢谌这是对她生出疑心了。 也不怪他如此多疑。 当初杀魏家的时间节点,和沈银娥一事挨得实在近。 前几日帮着元嘉夺回储秀宫,不仅用了那些招数,还动用到赵德全,多少太过蹊跷。 这几日她又频繁找了司竹雪,紧接着高贵妃和元恪就出事...... 和太过聪明的人博弈,总是要麻烦些的。 沈徽妍认命一般地起身,然后任由着红缨为她穿衣服。 “元嘉,你先睡吧!”她的神情有些麻木,“我恐怕得天亮了才能回来。” 哪知,元嘉一骨碌也从床上爬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本公主倒要看看,谢谌这厮是纸糊的吗?非要你大半夜过去伺候着!” 她这话故意说得大声,好让在门口等候的宋熹听见。 宋熹则是心虚地低着头,假装自己没有听见。 拗不过元嘉,沈徽妍只能带着她一起去了。 等来到书房门口时,就见夜灵和夜凡都在。 看到沈徽妍出现,两人恭恭敬敬地打开了门。 元嘉嗤笑道:“不是说不让任何人进去吗?这不是能开门吗?” 躺在屋里矮榻上的谢谌眉眼泛冷,终是没有开口把元嘉赶走。 他只是怀疑而已。 暂时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沈徽妍假意道:“七公主,没事的。” 见沈徽妍朝着自己眨眼睛,元嘉立刻心领神会。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看到谢谌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元嘉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瞥了他一眼。 “真是废物!” 连徽妍一个女子都打不过,不是废物是什么? 可站在一旁的宋熹却误以为元嘉在嘲笑谢谌的能力,赶紧解释道:“今夜的刺客武功高强,小王爷这才......” “宋熹,”谢谌掩唇轻咳两声,“别说了。” 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看得元嘉恨不得上前去锤他两下。 她找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早知道你这么弱鸡鸡的,本公主也不至于惦记了你这么多年。” “果然,认清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靠近他!” “越靠近,越祛魅!” 眼见沈徽妍还要装作身上不痛的样子坐到谢谌面前去,元嘉心里更加窝火了。 只是碍于沈徽妍的眼神示意,这才闭了嘴。 “夫人,”谢谌的面上似是关心,“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元嘉又没忍住:“人家睡得好好的,却被你揪起来你这里。只是脸色不好看,已经对你很客气了!” “换做是本公主,可就不是脸色难看这么简单了。” 谢谌眸色愠怒,但还是忍住了。 一旁的宋熹赶紧回话:“七公主有所不知,是在下自作主张要把小王妃请来的,小王爷并不知道。” 元嘉斜了他一眼:“你倒是护主。” 沈徽妍面带担心:“小王爷哪里受伤了?怎么没叫太医来瞧瞧? “宋先生,快进宫找个太医来给小王爷看看!万一落下病根,陛下岂会饶你?” 宋熹站在原地,面色尴尬。 叫太医? 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陛下,方才将织染局打了个稀巴烂的人里,就有他的好外甥? 他有些哀怨地看了谢谌一眼。 他方才就说了,小王妃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可能是能和谢谌打成平手的冒牌货。 可谢谌却一定要让他把人请来。 他说,他有办法印证沈徽妍是不是那个冒牌货。 结果人请来了,他就这么印证的? “宋先生!”沈徽妍好像有点生气了,“你还不快去请太医!” 谢谌这才接了话:“是我不让他去的。” 他眉眼柔和,和方才在织染局中的样子截然相反:“这么晚了请太医,难免惊动母亲。” “小伤而已。既然夫人来了,不如夫人为我上药,可好?” 一听这话,元嘉当即拍案而起:“谢谌,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谢谌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本王受伤,让自己的夫人给我上药,何处过分?” 沈徽妍满含担忧地点头:“七公主,你和宋先生先去外面等会儿吧。” 元嘉这才气鼓鼓地往外走:“劝你和离,你非不!” “为这种朝秦暮楚、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的男人甘心付出,也不知你这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谢谌面色温润,实则心里已经冷然一片了。 见沈徽妍起身为他准备药物,他的眼眸便落在沈徽妍纤细的背脊上。 以及,肩膀的位置。 第35章 她的青色肚兜 “小王爷。” 沈徽妍手里拿着药膏,站在谢谌的面前,似乎有些不知从何处下手。 谢谌敛下眼帘,温声道:“你扶我起来吧。” 闻言,沈徽妍听话地把他从床上扶起来,又碍于他受伤,只能她来动手为他脱衣服。 可是她忽然发现,她好像对于男人的衣服构造不是太了解。 一双纤细的手,在谢谌的胸前位置摸索了好半天,竟然都不知怎么去解开暗扣。 她都有些失去耐心了。 如果可以,她倒是很想像对待元恪那样,直接徒手撕开衣服,问题瞬间解决。 但她不能。 此刻她的人设是娇柔的妻子,不能有这样的大力气。 沈徽妍耐着性子,终于摸索到了一颗暗扣的所在位置。 正要动手解开,没想到她的手却被谢谌抓住了。 自下而上,沈徽妍一抬头,先看到的是谢谌那线条优越的下巴,再是他饱满的唇形,以及挺拔的鼻尖。 但因为他微微抬着下巴,以至于她看不清谢谌此刻眼底是什么神色。 谢谌闭了闭眼,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将那只到处瞎摸的手抓住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小王爷,怎么了?” 谢谌这才垂下眼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此刻的沈徽妍,眼底一派纯澈,像是世间最无辜、最纯良的人。 她的眉心微微蹙起,那双红润的嘴唇因为讶异,而微微张开着,隐约露出里面的贝齿。 谢谌吞了吞口水,眼睛竟离不开她的唇,甚至还有着隐隐的某种冲动。 “小王爷?” 一声清甜的嗓音,不仅没有将谢谌拉回理智,甚至还让他的眸色越发幽暗了。 直到沈徽妍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这才让他有了些许的清醒。 他方才,在做什么? 沈徽妍的耳根处有些泛红,小声道:“我,不知暗扣在何处,这才多费了些时间......” 谢谌收回视线,将眼神落在狐狸画像上。 终于恢复了些许的冷静:“我自己来吧。” “也好。” 沈徽妍背过身子,等谢谌脱好上衣后,才羞怯地垂着脑袋,面对着他。 这身形、这线条...... 啧啧啧...... 实在容易引人想入非非。 沈徽妍声音细软:“那,我开始了。” “好。” 得了谢谌的回答后,沈徽妍用自己的手指将药膏挖出来一些,随后涂抹在他胸口的乌青处。 微凉的手指,在滚热的胸口上来回游走着。 不仅没有让谢谌在这炎热的夜里有半点降温的感觉,反而觉得周遭的空气越发燥热了。 方才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脑子,‘嗡’的一下,终于炸开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沈徽妍正认认真真地给他上药,眉眼温柔,眼底清澈。 可他刚才,竟以为她是故意的。 谢谌的内心,第一次有了鄙夷自己的念头。 此举,实非君子所为! 人,是他叫来的。 药,也是他让上的。 此刻,他只能煎熬地等着上药结束。 好在,沈徽妍动作虽然轻柔但并不慢,上好药后,还细心抬手帮他把衣服重新穿上。 “好了。” 她似乎挺满意自己的杰作:“小王爷,要不要躺下休息?” 谢谌眸底一冷,语气如玉清朗:“好。” 沈徽妍也没有多想,就这么扶着他的手臂,准备帮着让他躺下休息。 没想到,下一刻,‘意外’发生了。 也不知是她没有扶稳,还是谢谌实在太重了,手臂处一滑,谢谌整个人重重往床上摔了下去。 那只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就这么将她的衣领子扯了下去。 谢谌看着她半露的香肩,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颇为意外。 他刚刚,明明没怎么用力啊,怎么扯下这么多...... 这力道,幸亏还有她那青色的肚兜在,否则岂不是...... 等一下,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那光洁的肩膀上除了上次遇刺留下的疤痕之外,根本没有梅花刺青! 沈徽妍则是吓得面色发白,慌乱地将自己的衣服扯上去,明显被吓到了。 谢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闯祸了。 因为,沈徽妍的眼睛,红了。 “小王爷,你......” 她连连后退数步,脚却绊到椅子上,直接甩了个屁股蹲。 发出的声响,引得外面的人直接推门而入。 “怎么了怎么了?” 宋熹和元嘉几人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沈徽妍衣裳不整、面色委屈、泫然欲泣的样子。 谢谌慌了。 他承认自己的这个举动实在不妥,但他原本想的是假意不小心地扯下一点点而已,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看来,沈徽妍明显误会他的意思了。 所以,他成了轻薄她的登徒子了? “谢谌!” 元嘉一声娇喝,“你还是人吗?” 她急忙过去把沈徽妍从地上扶起来,对着谢谌‘呸’了一声。 “你个卑鄙小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这种事儿,简直不要脸!” 谢谌脸都黑了。 他侧目看向宋熹几人,见他们的视线飘来飘去的,就是不看他,便知道这些人靠不住。 他温声对着沈徽妍道:“抱歉,刚才是我不小心,这才......” “你得了吧!”元嘉小嘴巴巴的,“本公主看,你就是色从胆边生!” “你闭嘴!” 谢谌终于受不了了,第一次动了杀元嘉的念头。 随即又看向沈徽妍,似乎在等她的原谅。 可是沈徽妍却像是受足了委屈,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只是,她路过矮榻边上时,谢谌却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他猛地抬眸,看到沈徽妍已经走到门口处了。 “夫人,你方才摔倒,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谢谌还在试探:“怎么身上有轻微的血腥味?” 沈徽妍背脊一僵。 她的胸口处,因为最后那一击,的确震出了几道细微的伤痕。 没想到,谢谌的鼻子这么灵敏。 谢谌心下一沉,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宋熹,即刻进宫,请位女医来为小王妃看诊。” 眼见沈徽妍一言不发,谢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刺青,或许可以作假。 但他亲眼看到那人受伤一事,却是真的。 倘若...... 倘若沈徽妍就是冒充他殿主身份的人,他该如何处置...... 杀了吗? 未免对不住沈家那摆满整个祠堂的排位。 不杀,留着她终究是个祸害。 就在谢谌思量之际,沈徽妍悄悄扯了一下元嘉的袖子。 元嘉立刻会意,随手抄起边上的卷轴,直接往谢谌身上砸过去。 她怒斥道:“你就算是想道歉,也找个好些的理由!” “来了葵水有血腥味不是很正常吗?” “还是说,你就是故意想让徽妍难堪的?” “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丢下这话后,元嘉拉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沈徽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站在原地的宋熹和夜凡几人面面相视,恨不得自己不在场。 再看谢谌,一双浓眉几乎要拧到一起去了。 又是扯了她的衣服,又是当众让她承认来了,葵水...... 所以他方才,是不是将沈徽妍得罪死了? 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回去后只怕要哭许久吧。 他办事一向心有成算,才将她请来的。 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夜凡和夜灵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这一次,他们真的要站在小王妃这边了。 主子他,今天实在是过分了。 当然,这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只剩下宋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干脆摇着自己的破扇子,走为上策。 没想到,谢谌没有放过沈徽妍。 也没有放过他。 “宋熹,此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 怎么看,你都把人家欺负成啥样了,现在问我怎么看?! 宋熹清了清嗓子,小心嘟囔道:“你看,我方才就说了,小王妃看上去就不像有武功的样子。” “如果她真的那么厉害的话,那日城外遇到刺杀,都命悬一线了,怎么可能还能装得住?她不过也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而已,哪儿有那么好的定力。” 见谢谌不说话,宋熹干脆一屁股坐下,“还有,她那么心软,宁愿自己身处危险,还是要逼着当时保护她的夜凡和穿云去救人,怎么可能是能杀人的角色?” “你说什么?” 谢谌骤然回眸,吓了宋熹一跳。 “怎么,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见谢谌真的不知情,宋熹这才将那日沈徽妍让夜凡和穿云去救人说的那翻话,以及她不顾自身危险救下他的事情一一说出。 当然,他隐瞒了自己当时是想杀沈徽妍的事实。 而在听了宋熹对那日一事的解释后,谢谌第一次对自己生出了恼怒之心。 她在最危险的时候,心中却还装着大义、装着百姓的生死,装着他会因为失职而被降罪一事,甚至于因此差点死在粥棚之中。 而他呢? 他做了什么?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她。 即便是暗暗承诺过会护着她、护着沈家、拉着她不要误入歧途,可事实上,他从未停止过对她的怀疑。 和沈徽妍对比,他果真像个小人。 谢谌抬头看向门外,有些犹豫。 她方才哭得那样伤心,他是不是,应该去跟她道个歉? 第36章 我愿意喝她的妾室茶 回到望月轩后,沈徽妍特意将所有人都支出去,只留下元嘉。 一开始她信任元嘉,是因为她了解永嘉、也因为她为孤立无援的永嘉重新夺回了储秀宫,永嘉才投桃报李地对她好。 可是事情越发展,沈徽妍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永嘉对她,实在太过无条件的信任了。 她需要永嘉一个解释,“七公主,为什么?” 而永嘉似乎也猜到了沈徽妍此刻看向她的眼神是何含义。 她第一次有了支支吾吾的扭捏。 “徽妍,你别这样看着我。” “不是我不告诉你真相,而是我的真相对你来说有些荒唐,所以......” “你先说,信不信由我。” 沈徽妍眯起眼睛,暗道,这丫头该不会和她一样,重生了吧? 永嘉这才鼓起勇气:“其实在我第一次请你入宫的前一天,我曾去过一趟宝光寺,求见了了无大师。” “本来只是想请他帮我解一下签文,没想到了无大师居然告诉我,我这一世的贵人已经出现。” 顿了顿,她又道:“嗯,就是你。” “了无大师说,我此行的烦恼,你这个贵人能助我解决。而且,我和你之间是几世的缘分,只要我跟着你,就会一生顺遂。” 生怕沈徽妍不相信,她急言道:“徽妍,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所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如果有半句假话,就叫我......” “我信你。” 沈徽妍抬手握住元嘉即将伸到耳畔的手,又一次郑重道:“我信你。” 她一个连重生都经历过的人,又有什么不相信的? 她只是意外于,她和元嘉之间的牵绊,原来已经历经几世了。 “可是永嘉,”沈徽妍叹息道,“你可知道,你帮了我,意味着什么吗?” 自听见沈徽妍重复着说相信她,永嘉的一颗心早就化开了。 随即便扬起下巴,笑得肆意:“意味着,本公主从今日开始,就是你的人了!” 沈徽妍:...... 她抬手扶着额头,“你堂堂公主殿下,怎么......” “公主殿下怎么了?” 元嘉眨了眨眼睛,满脸都是认真:“我当这个公主当了十七年了,早就厌倦了。唯有在认识你之后,才发现有公主的这个身份真好啊!” “因为有这个身份,我就能帮你更多了!” “沈徽妍,”元嘉反握住她的手,“你不需要和我解释太多,只要是你想做的,那就是我要做的!” 自母妃过世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过如沈徽妍给她的这种温暖了。 为了这一份温暖,她愿意付出一切。 沈徽妍被她的一腔热烈震撼到了。 终是温柔地点了头,“好,只要你信我,这一世我必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这一世?”元嘉疑惑。 沈徽妍笑道:“了无大师不是说,你和我之间,有几世的缘分吗?” 闻言,元嘉颇有些遗憾道:“真是可惜了。” “你说咱们俩都有几世的缘分了,老天爷都不想着让我们做一世的夫妻吗?” “倒是让谢谌那厮得了这天底下最大的好处了。” 在沈徽妍忍俊不禁之际,她又听见元嘉道: “话说回来,你真的不打算和谢谌那混蛋和离吗?” “你这么好,他哪里配得上你?” 一想起在书房时,谢谌让沈徽妍顶着伤痛给他上药,元嘉的牙关就咬得咔咔响。 沈徽妍转眸看向桌上那本写着‘游记’的书册,勾唇笑道,“眼下,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快了吧......” 在宁阳王府又逗留了小半天,元嘉才在沈徽妍的劝说下,乖乖准备回宫。 亲自把人送到府门口后,元嘉一把抓住了沈徽妍的手。 “徽妍,那你可得经常来看我。” 元嘉难以想象,没有沈徽妍陪伴的日子里,她该有多难过。 所以自母妃过世之后的那些年,她到底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徽妍点头:“你放心,我手里有陛下赐的令牌,只要有时间,我就进宫去看你,好不好?” 元嘉得了这话后,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眼见着马车消失在街角处后,沈徽妍才提着裙摆准备进门。 不想,刚好碰到刚从外头回来的宋熹。 “小王妃安好。” “宋先生,”沈徽妍颔首回礼,随口道,“宋先生是去办公务才回来吗?” 见沈徽妍抬脚进了府门,宋熹眼珠子一转,快步跟了上去。 “不是,回了趟家而已。” 闻言,沈徽妍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我还从未听宋先生提及你的家人。” 宋熹满不在乎地挥手,“嗐,我家人口简单,没什么好提的。” 沈徽妍这才点头,没有继续下去。 宋熹是已故宁阳王麾下小将的孩子一事,她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那日宋熹对她起了杀心,她也就不会让红缨去调查了宋家的细节。 所以也没有想到,宋熹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却要用自己的肩膀扛起宋家那样的家庭...... “小王妃,”宋熹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昨日,小王爷他不是故意的......” 沈徽妍垂下视线,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以至于宋熹也猜不透,沈徽妍这是生气了,还是不生气了。 他倒不是热心肠,只是担心沈徽妍被谢谌伤过心后,别一扭头就去做妖后了。 现在的她,真的很好,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堕落下去。 想到这里,宋熹又道:“小王爷平时不是这样的,多半是因为这两日他心情不太好,这才不小心让你难堪了些。” 沈徽妍眉心一跳。 要是说谢谌心情不太好,那她可就来劲儿了。 于是下一瞬,她面露讶异:“小王爷为何心情不好?” 宋熹见她如此好哄,终于松了口气。 “小王妃可还记得,那日我曾向你提及过,江南的花玲珑花姑娘?” 沈徽妍点头:“记得,怎么?她来京城找小王爷了吗?” “那倒不至于。” 宋熹道:“昨日,我看小王爷就有些不太对劲,一张口就要让夜灵将那张狐狸画像给烧了。” “虽说吧,也不见得他有对多喜欢那张画,但先前一直放着落灰时,也没听他说要烧。” “所以,”沈徽妍接话道,“宋先生是觉得,小王爷多半是得到了关于花姑娘的消息,这才生气了?” 宋熹先是点了头,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沈徽妍这个正室的面前,说谢谌对旁的女子还余情未了,实在有些不合适。 他挠挠头,努力找补着:“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现在你才是小王爷的王妃,可千万别为了这些对你构不成威胁的人去生气。” “我只是想跟你解释一下,小王爷昨日肯定不是故意的!” 可是越解释,宋熹就发现有种越抹越黑的感觉。 所以,他是不是又闯祸了? 好在,沈徽妍看起来好像不是很生气的样子,甚至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在为谢谌说话。 “其实,我不是什么善妒的人。” 她似乎有些难过,“如果小王爷当真放不下那位花姑娘,我愿意喝这杯妾室茶的。” 闻言,宋熹停住脚步,朝着她竖起拇指:“小王妃果然大度!是在下狭隘了!” “所以宋先生知不知道,那位花玲珑姑娘现在在何处?” 沈徽妍极为认真:“如果可以,我想见见她,问问她的意愿。” 宋熹却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不过,她这个人一向热情,从不拘束。而且她在江南颇有些名声在,打听起来应该不是很难。” 沈徽妍敛下眼底的笑意,温声道:“好,我明白了。” 恰逢两人来到岔路口,沈徽妍朝着他点头后,就头也不回地往望月轩去了。 而宋熹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忽然有些后悔提起花玲珑。 因为他记起,他母亲说过,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除非她的心里没有她的丈夫。 可是沈徽妍能舍命救谢谌,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他? 宋熹摇摇头:“我也算尽力了,剩下就看他们自己了。” 而回到望月轩的沈徽妍,却一改方才忧心忡忡的样子,兴冲冲地将红缨叫来了。 “你派个稳妥些的人,去江南打听一个人。” 红缨猜着:“小王妃是想打听花玲珑吗?” 沈徽妍点头:“对,打听得仔细些。” 能让谢谌念念不忘的女子、前世还为了她终生不娶,沈徽妍越发好奇这个女人了。 将来,她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女人,来让谢谌改邪归正? “对了,宫里还是没有消息吗?” 昨晚她和谢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都快一天过去了,没道理什么消息都没有。 红缨点头,正要说起,却见站在门口的穿云朝着两人看了一眼。 瞧她那一言难尽的样子,来的多半就是谢谌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见谢谌踏着清风明月,进了房门。 他一进来,红缨在自家姑娘的示意下,和穿云一起退了出去。 夜凡见此,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坐在梳妆台前的沈徽妍,以及面色多少有些复杂的谢谌。 抬眼看到沈徽妍的发间别着他送的海棠玉簪,谢谌的眼眸暗了暗。 “昨夜,”谢谌来到她身后站定,“抱歉......” 第37章 她在留他过夜? 在沈徽妍嫁给他之前,这分明是他的院子,是他的地盘。 怎么如今,谢谌却有种闯进了她的私人领域的感觉。 大概是这种感觉总纠缠着他,让他在说了‘抱歉’之后,竟然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比较合适。 他甚至越来越发现,很多在面对沈徽妍的时候,他总有一种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也不是打也不是的无力感。 就像现在。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镜子里的女子眼眶又红了。 怎么就,这么能哭? 他也是魔怔了,才会在昨天晚上一度认为那个冒充他的人会是沈徽妍这个爱哭包。 “你......” “小王爷,”沈徽妍明显已经很努力让自己把眼泪憋回去了,“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小题大做了......” 谢谌一顿,眉心皱得更深了。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反讽他吗? “你我原本就是夫妻,”沈徽妍细声细气地说着,“原本,小王爷对我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在新婚夜时,你说咱们之间要有规矩,我这才一直保持距离的。” “我只是,没有准备好,不是不愿意......” 沈徽妍当然不可能相信谢谌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敢说这番话。 而是她在前世的时候,曾亲眼见到许多朝臣、甚至是后宫妃嫔想拉拢他,从而给他送过美人。 但都被谢谌一一退了回去,半点不曾染指。 如今想来,定是为了花玲珑才守身如玉的。 既然如此,那她越是主动,谢谌只怕越是会对她敬而远之吧。 而谢谌在听了沈徽妍的话后,噎得一时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抿了抿唇,他只觉得自己的耳根处隐隐发热,根本找不到话来回答她。 再看镜子里的女子,正好也在看他。 她的眼里是盈盈的春意,含羞带怯。 难道她的心里当真有他,才愿意的...... 谢谌的心情有些复杂。 甚至脑子里还想起长公主给他出的那个‘好主意’。 她说,只要沈徽妍有了孩子,就会一心相夫教子,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做什么劳什子妖后。 随即,他立刻对自己生出了鄙夷之心。 什么时候起,他竟然要用到这种下下策,来解决某件事情了? 他恢复理智,在一旁的绣凳上落座。 “你不必想太多,我没有乘人之危的意思。” “还有......” 通过镜子,沈徽妍看向身后的男子:“还有什么?” “既然来了,正好跟你说一下宫里的事。” 谢谌动了动手指,正色道:“昨夜宫中出事,高贵妃杀害妃嫔五人、暗中害死多个皇嗣,罪证确凿。已经被陛下幽静在静心堂内,日日抄写经书忏悔,无召永世不得出。” 沈徽妍面上露出惊诧的神情:“怎么会这么突然?” 果然,她丢在未央宫的那些罪证,被皇后送到文帝面前去了。 高贵妃圣宠这么多年,皇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对付她。 如今,高贵妃倒台,算是让皇后得偿所愿了。 可是沈徽妍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她冒充了天罚殿殿主的身份将高贵妃的罪孽公之于众,文帝看在和高贵妃年少时的情分上,只怕会轻轻揭过此事了事。 只是幽静,已经很轻了。 谢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三皇子衣衫不整地倒在御花园里,身上还疑似有白莲教的图腾,陛下亦是震怒,勒令他交还所有在朝的职权,待太后寿诞后,便要遣他去封地。” 衣裳不整,那就是有淫乱宫闱、德行有亏的嫌疑,而沾染上白莲教,则是踩中了文帝最后的底线。 如果说,朝廷对天罚殿是忌惮、是敬畏的话,那么对迷惑百姓、不时就发动暴乱的白莲教,就是痛恨。 堂堂皇子却和白莲教牵连不清,简直就是自断前程。 当然,如果凭元恪自身的能力,他是没有什么前程可言的。 而沈徽妍也并不是纯污蔑他。 前世,为了给身为皇后的她添堵、逼她妥协,元恪这个当朝皇帝,竟然派人去给白莲教送银子,助他们造反。 这一波,他不亏。 这么一来,元恪就算是彻底失去争夺皇位的资格了。 也不知,谢谌是会继续扶持元恪,还是另谋他处...... 而沈徽妍垂着眼眸不说话的样子,在谢谌看来,就是在担心。 她是不是在思量着,失去元恪后,她又该选谁...... 彼时,两人的心里出现了同一道声音: 好在,元恪和高贵妃倒台,她|他总算是能消停一些时日了。 “小王爷。” 沈徽妍再次抬眼,通过镜子和他对视,“你一向和三皇子要好,这种时候,不需要进宫去安慰他吗?” 谢谌隔着镜子和她对视:“三皇子有此结果,是他罪有应得,为何要安慰?” 沈徽妍抬手,当着谢谌的面,一点点将头上的朱钗取下,口中小声道:“也是。” “你现在更加该去安慰的,是陛下。” “接连亲自发落两个儿子,想来他这阵子的心里一定很难受。” 最后拔下那只海棠玉簪后,原本堆叠的螺髻瞬间松散,墨发如云瀑倾泻,一直逶迤至腰际。 她将长发尽数勾到胸前,轻轻梳理着。 动作间,一缕青丝不小心黏在胭脂唇畔,在摇晃的烛火间,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种滚热的情绪。 谢谌的脑海霎时想起昨夜,他将她衣领扯下时,露出莹润如玉的肩颈,以及她的青色的肚兜...... 他仓皇收回视线,豁然起身。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胡思乱想到这些。 总之,这地方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小王爷,你今夜还是要回书房休息吗?” 背后,传来沈徽妍小心翼翼的询问。 她这是在,挽留他? 谢谌握紧拳头,转眸看向沈徽妍时,好似一派云淡风轻:“嗯,公务繁多,你先休息吧。” 可一和那双盈盈水意、娇媚而不自知的眼睛对视,他就忍不住上下滑动着喉结,随后不再多看一眼地离开。 谢谌越发开始狐疑,这般真诚的眼神,究竟是她演技太好,还是他真的误会她了。 而谢谌一走,沈徽妍的眼底瞬间冷了下来。 方才,她的确是故意的。 她得和谢谌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既能得到他的信任,还能有属于自己的空间,方便她办事。 果然还是年轻,哄一哄而已,不是太难骗。 梳子放在桌上,发出轻微响动。 玄灵闻声而来:“小王妃,宫里送来消息了。”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正的绣帕,双手递给自家姑娘。 沈徽妍眉眼一动,伸手接过。 绣帕打开后,是大雪下的依然还郁郁葱葱的竹林,并无什么奇特之处。 沈徽妍却勾起唇角:“告诉司竹雪,她的家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让她安心在织染局待着,我过几日去看她。” 玄灵应声离开,沈徽妍才重新将视线落在绣帕上。 巧的是,前世在她将司竹雪从鬼门关拉回来后,司竹雪也是送了她这方帕子。 时隔一世,这帕子竟又落到她手里了。 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微妙啊。 第二天一整日下来,沈徽妍都没有再见到谢谌。 在天擦黑的时候,夜灵早早便来传了话。 “主子说,他今夜要留在长公主府陪长公主,让小王妃不必等他。” “好,我知道了。” 看着夜灵离开的背影,沈徽妍缓缓勾起唇角。 看来,她的这招‘勾引’之策,还是挺管用的。 她和谢谌之间,多少也算保持距离了。 按照谢谌清高的秉性,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来望月轩休息了。 “小王妃。” 沈徽妍正在往她的那本‘游记’上写着什么,就见红缨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 “赵德全流落在外的儿子,找到了。” 红缨的眼底有种叫做崇拜的光,“如小王妃所预料的那样,赵公子果然在威县,且过得不太好。” 她都要开始相信,自家姑娘是不是天生就能掐会算? 否则这近半年以来所发生之事,她好像都能预知一般。 沈徽妍点头:“找个人在暗中盯着他,只要不危及他的性命、以及他的尊严,随他如何折腾,不必理会。” 保护他的性命,红缨能懂。 但她不理解,自家小王妃为什么要特意提及‘尊严’? “人已经找到了,您不准备派人通知赵大人吗?” 沈徽妍拿起桌上的剪子,在灯芯处剪了一下。 原本暗淡的烛光,重新被赋予了生命,瞬间明亮许多。 “你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是何模样?” 红缨稍稍回忆了一下自己赶了半日后,所见到那人的第一眼。 “贫穷、落魄、自尊心强、很不容易相信人、还刚刚被人打了一顿。” 沈徽妍笑道:“那你觉得,如果你去跟他说,让他跟你走,他会答应你吗?” 红缨下意识摇头:“可能不太容易。” 她的眼眸一亮:“所以,小王妃是准备带着赵大人一起去威县?” “不,”沈徽妍眸色浅浅,“我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折断谢谌的另一只爪牙,并且杀前世想杀之人的机会。 既然那个冒充他的人不是沈徽妍,谢谌也就没有提及高贵妃差点被杀一事。 第38章 以身入局 长公主府内,谢谌坐在自己母亲的对面,已经后悔住下来了。 他承认,自己是为了躲清静,才故意来长公主府的。 没想到,他的母亲比沈徽妍还难缠。 长公主放下筷子,眼底全是恨铁不成钢:“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 “本宫的办法那么好,你为何不用?” 你们不用本宫给的办法,本宫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真是一点都不让她省心! 谢谌实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只能敷衍道:“母亲,我娶她,是为了报沈家恩情、为了大局着想,并非你想的那样。” “本宫想的哪样?” 长公主直接打断他的话,“她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吗?” “可她也是祸国的妖后。” “这不是还没做妖后吗!”长公主拍案而起,“难不成,你准备让人家守活寡守一辈子?” 守活寡? 谢谌一愣,这倒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但这件事情,也并非不能解决:“我同她约好,待沈家地位稳固、不需要宁阳王府照拂时,只要她愿意,我可以为她写和离书......” “和离书?” 长公主猛地拔高声音:“本宫一世英名,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糊涂蛋?” “徽妍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要,你是想娶天上的王母不成吗?” 越想,她就越生气。 于是直接起身,来到谢谌面前把人拉起来就往外走。 谢谌生怕伤到自己的母亲,也就任由她拽着走:“母亲,您要带我去哪儿?” 长公主二话不说,一路把他推到院外去。 “你给本宫滚回你的王府去!省得在本宫面前碍眼!” “砰!” 当着谢谌的面,长公主故意让人把门重重关上。 门上挂着的灯笼因为震动,而摇晃了两下,显得有些寂寥。 夜影站得板正,根本不敢正眼去看自家主子。 谢谌则是抿了抿唇,无奈往回走:“回去吧。” 回去? 夜影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主子,咱们回去后,是去书房,还是回望月轩?” 谢谌脚步一顿,暗道,如今这王府到底是他的王府,还是沈徽妍的? 不行,不能就这么助长她的气焰。 “回......” ‘望月轩’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谢谌的脑海里浮现的,就是沈徽妍坐在镜子前娇媚地看着他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去书房。” 不管沈徽妍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他足够清醒,便不会踏入她的圈套之中。 更何况,元恪再无机会爬到龙椅上,沈徽妍总该能消停一些时日了吧!? 等过几日双方都足够冷静了,他再搬回望月轩。 这个问题,在第二日的清晨,他得到了答案。 “去威县?” 谢谌看着亲自送来早膳的沈徽妍,眼底有着几不可见的情绪。 原以为她是来关心他的伤势,没想到她是来告别的。 沈徽妍亲手将早膳从食盒中取出来,一一摆放好。 “嗯,早前和钦天监的赵大人见面时,才知赵大人的儿子自小时候就流落在外,一直苦寻却没有结果。” “前些日子听说在威县有了一些消息,恰好我二婶婶的娘家在威县有些人脉,我便托她帮忙打听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有个人和赵大人形容的很像。” 谢谌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漏洞百出。 他刚坐下,沈徽妍就将亲手打好的粥端给他。 谢谌接了粥,似做无意道:“威县距离京城至少半日的行程,舟车劳顿夫人如何吃得消?” “为何不能让赵大人自己去?” 沈徽妍笑意温柔:“是赵大人的夫人亲自派人送来帖子,请我同去,我不好推脱,这才应下的。” “来回也就两日的时间而已,左右我闲着也是闲着,也该报答一下我这因为赵大人才有的郡主身份啊!” 谢谌算是听出来了,她根本就不是来找他商量的。 她就是来通知一下他而已。 眼见沈徽妍即将出书房门,他放下碗道:“既然如此,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沈徽妍转身,那脸上的表情好像在意外,又好像带着拒绝:“你这两日公务繁多,能走得开吗?” “不过就是一件小事而已,小王爷不必跟着我们跑一趟的。” 直觉告诉谢谌,沈徽妍越是不想让他去,就说明此事越是有问题在。 他二话不说就起身:“走吧。” “那,好吧。” 听着沈徽妍不情不愿的语气,谢谌的心里越发狐疑了。 这小狐狸,又准备在威县做什么? 马车上,沈徽妍时而看书,时而掀开帘子看外面,似乎有些焦躁。 谢谌看破不说破,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夫人怎么了?” 他放下书籍,温声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徽妍放下帘子,用团扇扇了扇,心不在焉道:“我没事,就有点热而已。” 没事? 这都坐立难安了,还说没事? 谢谌勾起唇角,但笑不语。 而沈徽妍的坐立难安,在路程过半后,终于消停下来了。 她靠在车壁上,原是想着演一路实在太累了休息一下,没想到闭着眼睛,不小心就睡着了。 谢谌放下书,肆无忌惮地将眼神落在她的脸上。 看着她不时皱起眉心,显然是睡得不安稳。 马车轻轻一颠,原本被她握在手里的团扇立时滑落下去。 谢谌眼疾手快,将团扇抓在手上,不至于让落地的响声惊醒她。 但随即而来的,是沈徽妍逐渐往下滑的脑袋。 再让她这么滑下去,只怕是要磕到角落了。 手上的动作比脑子更快。 还没等他自己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扶着沈徽妍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了。 沈徽妍微微一皱眉,迷迷糊糊间觉得,现在所处之地是危险的。 但不知为何,她却没有清醒过来,去推开环绕在她鼻尖的这股清洌的气息。 谢谌垂眸,一眼就看到她那浓密卷翘的睫毛。 其实,她不耍心机的时候,看起来并不讨厌...... 沈徽妍这一觉,睡得很沉。 直到马车悠然停住,她才缓缓醒过来。 几息的时间,她慢慢让自己恢复清醒和理智。 也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躺在谢谌的怀里睡着了。 苍天! 这可是她头号敌人,自己怎么能如此掉以轻心? 万幸的是,谢谌闭着眼睛,似乎也睡得挺熟的。 趁着他还没醒来,沈徽妍万分小心地转过身子,轻手轻脚将谢谌放在她腰间的手挪开。 可她不知道的是,察觉到她的转身,背后的男子又重新睁开那双清明的眼睛。 看到她的小动作,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些许角度。 直到她坐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去后,他才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 “小王爷,”沈徽妍庆幸自己的动作够快,“你醒了!” 不然,四目相对的眼神,该有多尴尬。 “我们好像到了。” 沈徽妍的话音才落下,外面的流星和夜灵便提醒着二人该下马车了。 谢谌率先撩开帘子,仪态矜贵地下了马车,随后站在车辕边上。 于是,沈徽妍一出马车,看到的就是谢谌眼眸含笑地伸手看着她。 谢谌这是,准备扶她下马车? 他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的疯? 想归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徽妍没有拂他这个面子。 她的手,柔软、微凉。 等沈徽妍下了马车,不着痕迹地抽出他的手后,谢谌再一次闻到独属于她的那份馨香。 “劳烦小王爷和小王妃陪着下官和内人跑这一趟,下官实在愧不敢当。” 见这两尊大佛下了马车,赵德全拉着自家夫人忙不迭赶紧过来行礼。 谢谌抬手,托住赵德全,“赵大人不必多礼,还是先去看看贵公子为重。” “好,好好好!” 在找儿子这件事情上,赵德全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否则也就不会明知德妃母子不安好心,却还是昧着良心入他们的阵营。 经过沈徽妍安排的人的指引,几人一路辗转,来到了一处颇为繁华的客栈前。 趁着众人没有注意,沈徽妍侧过眼眸看了红缨一眼。 见红缨点了头,她才跟上众人。 而在即将踏入客栈时,谢谌却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夜影。 示意沈徽妍他们先进去后,谢谌才让夜影上前来。 夜影面色难看:“主子,户部尚书江之境的嫡子江浩,也在威县。” 谢谌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 “江浩来威县游学,却看上了一个落魄书生。” “那个书生,好像就是赵德全苦寻多年的儿子.......” 不用夜影再多言什么,谢谌已然全部猜到了。 他撩起袍子就往里走,一路上了二楼处,正好看到沈徽妍正带着赵德全停在一间厢房门口。 那双白皙的手,已然覆在赤色的门上了。 “等一下!” 谢谌的话音和推门声同时响起。 紧接着,在一瞬的安静过后,就是挤到前面的赵德全的一声暴喝: “你们,在做什么!” 谢谌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仅剩下的那点微末的希望,也在赵德全冲进去的时候,荡然无存了。 再看沈徽妍,她满脸惊诧和不解,抬脚就准备往里走。 谢谌快步过去,“夫人。” 在沈徽妍即将看到房内是什么状况的时候,眼睛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遮挡住了。 第39章 为她出头 沈徽妍眉心蹙起,正想推开眼前这只遮挡了她视线的手。 背后却响起谢谌温润的声音:“别看,很脏。” 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将她带离到边上去等着。 沈徽妍好像很不理解:“小王爷这话好生奇怪,里面到底出什么事了?什么脏了?” 什么脏了? 谢谌抿着嘴唇,似乎有些无从解释。 自己总不能告诉她,赵德全的儿子赵明翰长了一副白白净净的书生样,加之他红唇皓齿、身子单薄,活脱脱就是那些断袖之人的心头好。 刚才厢房里面,男女通吃的江浩正压在赵明翰的身上,将他的衣服撕了个干净不说,身上还遍布了一些可疑的青紫痕迹。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这群人赶到得及时,赵明翰应该是还没受到更大的伤害。 就这种场面,若是让她这样胆小的姑娘看了去,夜里恐怕都得做噩梦。 “里面......” 谢谌想着她迟早也会知道,便斟酌了用词,“赵大人的儿子差点失身......里面有些乱,我们一会儿再进去。” 沈徽妍盯着谢谌看。 她的眼神太过认真、纯澈,“幸好我们赶来及时!” 谢谌眉眼含笑,“是,我们赶来及......” “来人!拿刀来!” 谢谌话音未落,里面传来赵德全暴跳如雷的声音,“老子要宰了这个畜生!” “大人,您冷静些!”紧接着就是夜影的声音。 能让一向儒雅斯文的赵德全想杀人,可见他得有多生气。 沈徽妍抬脚就准备往里走,没想到又被谢谌拉住了。 直到守在门口的夜灵朝着他们点了头,他才松了手上的力道。 只是没有完全松开,而是牵着沈徽妍的手一路往厢房走。 沈徽妍垂眸,看着眼前这双惯会搅弄风云的手,此刻居然握着她的手,她并不觉得有任何暧昧,只有头皮发麻的想抽出手来。 碍于众人都在场,她只能乖乖顺从,不能将他甩开。 而走在前面的谢谌则是轻轻勾起唇角,眼底细细碎碎的全是光。 其实,偶尔逗逗她,这日子也不见得索然无味。 等两人回到厢房内,一眼就看到满地的碎布料。 房内的两端,站着两个年龄相仿、却同样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 一个神情木讷,一个嚣张至极。 赵德全手里握着从侍卫手上夺来的剑,杵在地上,气得直喘粗气。 赵夫人则是满脸泪痕,拉着满脸愣怔的赵明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沈徽妍刚想张口,没想到竟被谢谌抢了先:“赵大人,切莫冲动。” “啊,小王爷!”江浩看到谢谌的那一瞬间,连眼底最后的那点担忧都没有了。 “你来得正好!” 江浩快步上前来,如果不是因为谢谌的眼神给了警告,他都要上手勾搭住谢谌的肩膀了。 “你看看这个老头,冲进来坏了本公子的好事不说,竟然还要拿刀砍本公子,简直岂有此理!” 江浩虽混蛋,但在京城混迹的他还是能一眼看出,眼前的老头可不是寻常没有身份的老百姓。 否则他刚才就让人把这些老东西打杀了就是,何必这么麻烦。 “江公子,”谢谌忍着想伸手拧断江浩脖子的冲动,“你口中的老头,是钦天监监正,赵德全赵大人!” 谢谌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温度:“你方才想欺辱之人,是赵大人苦寻了多年的独子!” 闻言,江浩终于不那么嚣张了,但语气却不见得有半点的服软。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也不能怪本公子。” 他抬手指向赵明翰,倒打一耙:“谁让他穿的那么风骚,还故意在本公子面前晃荡,本公子......” “江公子,你辱人儿子,岂敢如此嚣张?” 谢谌眸色已经冷下来了,“你若是不想死在这里,现在就闭上你的嘴。” “不说就不说呗!”江浩满不在乎,“咦,这位美人是......” 等他话说完后才发现,谢谌的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容貌足以冠绝京城的美人。 江浩正想往前靠近一下,好让自己能看得更清楚点。 没想到,下一刻就被谢谌反手拽住胳膊,狠狠一翻后,就听见‘咔嚓’一声。 显然,是江浩的胳膊断了。 “啊!” 冷眼看江浩握着被捏断的胳膊疼的冷汗涔涔,谢谌的语气依旧温润: “怪本王没有事先和你介绍,她叫沈徽妍,是本王的王妃。” “现在,可认识了?” 江浩吓得不住地点头,却因为疼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而谢谌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断你一条胳膊,就当是本王给你赔礼了。” 所有人似乎都不曾见过这样的谢谌,一时都没有人敢再说话了。 而沈徽妍的心里只有一句:这才是真正的谢谌,狠辣无情。 江浩见过谢谌多次,每次见到他都是风度翩翩、极好说话的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吓人的谢谌。 他怀疑,谢谌是不是忘记和他父亲之间的交情,这才下了重手? 所以即便痛得涕泪横流,江浩还是忍不住提醒着: “小王爷,方才对小王妃的冒犯,我知错。但是你和我爹之间,不是莫逆之交吗?” 一听这话,还没等谢谌动怒,沈徽妍倒是先张口了。 她满脸都是意外:“小王爷,你和这位......” 想了半天,沈徽妍也没想个合适的称呼出来,只能继续道:“认识?” 赵德全和赵夫人立刻都将视线落在谢谌的身上。 谢谌看向江浩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可转眸朝着赵德全几人时,又成了温润的样子:“这位,是户部尚书江之境江大人的幼子,江浩。” 沈徽妍鄙夷道:“小王爷,你一向洁身自好,怎么和这样的人有交情?” 一听这话,江浩立刻梗着脖子道:“你一个妇人懂什么?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砰!” “咚!” 江浩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谢谌一脚踹飞出去。 他那肥硕的身子被重重甩在墙面上,又跌落在地,霎时猛吐了两口血后,整个人就昏死了过去。 谢谌接过夜影递过来的帕子,细细擦着方才握过江浩的手,而后面色从容道: “本王和江之境因为赈灾一事,有些公务上的往来,并无其他交情。” 赵德全的疑心却并未因此解开:“既然如此,小王爷为何要命你的侍卫拦住老夫?” 他回头看向苦寻多年才找到的儿子,握着长剑的手都在颤抖:“难道,老夫还不能为犬子讨个公道吗?” “赵大人误会本王了。” 谢谌伸手,将他手里的长剑取过,交给身后的夜影,又伸手示意着赵德全落座后,才面色凝重道: “赵大人若是就这么杀了江浩,只怕非但无法保全贵公子的名声,还会让江之境倒打一耙。” 一杯凉茶下肚后,赵德全也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 是了,谋杀朝廷命官家眷,那是重罪, 更何况,江之境还是二品大员,陛下眼下的红人,如何能动他?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犬子将这委屈白白受了?” 沈徽妍站在边上,冷眼看着谢谌的巧言令色。 江之境可是他的人呢! 前世在她得知了祖父他们战死一事和户部的粮草、兵部的增员有直接关系后,想杀了这两个昏庸的老东西,却被谢谌带着百官百般阻挠。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谢谌还有什么神功保住江之境! “赵大人稍安勿躁。” 谢谌依旧面色从容,“本王会让人把江浩看好,待回京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当务之急,是贵公子......” 他的话不需要全部说完,就已经足够触动赵德全的这颗爱子之心了。 是了,在赵德全看来,现在没有什么事能比他的儿子更加重要的了。 仇,可以慢慢报。 但寻找了十几年的儿子就在眼前,赵德全夫妇两个几乎老泪纵横,思念十几年的情绪急需发泄。 谢谌起身,带着沈徽妍一起出去,将空间留给重逢的一家三口。 “人虽然找到了,但他们也失去了十几年的光阴。” 沈徽妍跟着谢谌下了楼梯,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着。 谢谌为她倒了一杯茶:“终归是找到了,往后的日子里,可以慢慢弥补从前的遗憾。” 是啊,总归是找到了。 回想前世,赵明翰还要再等上几年才能被赵德全找到。 那个时候,赵明翰已经被迫沦落为烟花之地的小官。 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寻来,也只有那冷冷的几句话。 “你们早做什么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恨你们,恨你们一辈子。” 这些说辞,几乎让赵德全夫妇心碎一地。 失去监正之位的赵德全至此越发一蹶不振,最终抑郁而终。 而赵夫人则是在接连失去丈夫、又无法劝赵明翰回头后,也跟着一头撞死在赵德全的灵堂前...... 好在,这一世还来得及。 可沈徽妍觉得,谢谌有一句话说得不对。 已经造成的遗憾,无论将来如何弥补,也永远都回不到从前了。 她只是希望,赵明翰这一次能够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多一些包容和耐心。 想到这里,沈徽妍难免言辞犀利: “小王爷阻挠赵大人报仇,是真的为赵大人着想,还是因为你和江大人真的关系匪浅吗?” 第40章 她的唇,软软的 如今,元恪没有了爬到龙椅上的机会,谢谌一时半会儿想从剩下的几个皇子中再找一个扶持,也没那么容易。 沈徽妍便隐隐有些不想压抑自己的情绪了。 而她的话,很快迎来了谢谌幽深的眼眸。 这眼神,似是要将她看透一般。 沈徽妍无所畏惧。 反正他就是把眼睛看瞎了,也不会知道她是重生的。 是来阻断他的‘青云路’的。 但谢谌的眼神很快又化作平日里的温和,甚至还很有耐心地跟她做着解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谢谌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我只是一个臣子,只需要想着如何效忠陛下、效忠大齐就好,不必讨好、拉拢任何一个朝臣。” 可她不一样,她从前一心想往上爬,所以比他更需要这些人脉。 好在,她以后应该也用不上了。 “至于赵德全是不是要给他的儿子报仇,我无权干涉,也不会干涉。” 听着谢谌的意有所指,沈徽妍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懂,垂眸只顾着喝茶。 大道理一堆,结果全部都是拿来唬人的。 奸臣!大奸臣!巧言令色的大奸臣! 但她默不作声的反应在谢谌看来,根本就是被他说中了。 好在,元恪和高贵妃倒台,这段时间她总能消停些了。 “主子,小王妃。” 夜灵拿着包裹进来:“外面天色不好,可能会下雨。不如,今夜就在这里歇脚吧。” 谢谌点头:“可。” 这个时候的沈徽妍还在满心在想着,要怎么把江浩一事闹大,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他们用过晚膳,去了休息的房间后,她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棘手了。 谢谌怡然自得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发现沈徽妍站着没动,心生趣味。 “夫人怎么了?是不满意这个房间吗?” 出门在外,房间好不好的,也就将就那么一两个晚上而已。 沈徽妍根本不会挑剔这些。 她只是到现在了才发现,自己一心诓了谢谌过来,原本是想让他当着她和赵德全一家子的面,无法再将事情黑白颠倒,最好还能狗急跳墙。 没有想到,入宿的这一夜,自己还得和谢谌在同一个房间里住着。 尤其在这个时候,赵德全还带了赵夫人和赵明翰过来,分房的事情,她更加不能提了。 “多谢小王妃、多谢小王爷!” 赵德全说着,就要带着妻儿跪下。 沈徽妍赶紧把人扶起来:“赵大人不必多礼,都是举手之劳,我并未出多大的力气。” 赵夫人哭了一个下午,现在脸上终于挂上了些许的笑容: “妾身方才就听夫君说了,为了找到翰儿,小王妃一连修书好几封来威县催着找人。” “此大恩大德,妾身永世难忘!” 对于赵夫人来说,年少就体弱的她一辈子就只生了赵明翰这一个儿子,得知孩子丢的那些时日,她几乎想一死了之。 如今对于帮助她失而复得的沈徽妍,犹如神明现世,无比崇敬。 这才急忙拉着儿子过来感谢。 “翰儿,这位就是娘方才同你说过的小王妃。” 赵明翰自进来后,一双自带破碎感的眼睛就盯在了沈徽妍的身上。 不是冒犯、也不是警惕、更不是敌意,而是一种复杂交织到沈徽妍一时竟看不明白的情绪在其中。 “多谢,小王妃。” 赵明翰清冷寂寥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深深的自卑。 身为一个男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差点被另外的男人...... 这将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和最令他恶心的过去。 沈徽妍看着眼前的赵明翰,好像和她想象的中的,不太一样。 虽说有了她的计策,让赵德全夫妇在最危急的时候救下赵明翰,从而使赵明翰少些敌意和警惕之心,可也没有料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 可前世她并未见过赵明翰,为数不多的了解,还是因为不忍赵德全抑郁而终后,才打听到的。 “你们快点起来吧!” 沈徽妍压下心头的思绪,浅笑着:“你们一家子难得团圆,定有许多话要说,快些回去吧!” 一家人千恩万谢的,终于离开了。 只是,都走到门口处了,赵明翰又忽然转身,朝着沈徽妍郑重道: “小王妃大恩,我定会报答的!” 沈徽妍一愣,倒是没有想过赵明翰是个感恩的人。 不过,也没有真的将他这话放在心上。 她救下赵明翰,只是不忍赵德全夫妇前世的惨剧再度发生而已。 门被夜灵从外面关上后,她才呼出一口气。 正打算喝杯茶来润润嗓子,身后却传来谢谌戏谑的声音: “夫人对赵大人一家子,还真是尽心尽力。” 一连修书几封,只为帮忙找人。 谢谌一时都不知,自己是该相信她善良大度,还是认为她谋略高明。 沈徽妍正在倒水的动作一顿,随即跟个没事人一样:“赵大人和我祖父算是旧交,我想祖父在天有灵的话,也是希望我出手相助的。” 他似乎很赞同这话:“这话,在理。” 转而,他就起身,来到沈徽妍身侧站定。 在沈徽妍不明所以的时候,靠近她的耳畔,柔声道:“只是,赵明翰不是赵德全,此人看起来心思不纯。” “夫人往后,还是离他远一些为好。” 这声音,像是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在她的脖颈间来回缠绕着,令她整个背脊都跟着发凉。 她猛地扭头,本想问他这话何意?他是不是认识赵明翰? 不成想,也不知是他靠得太近,还是她的幅度太大,两个人的嘴唇,就这么碰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间,沈徽妍瞪大水眸,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紧急退后,瞬间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而谢谌的神情,也比她淡定不了多少。 在她后退着将唇移开后,他才站直了身子,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不知所措’。 沈徽妍也顾不上刚才想问什么了,直接垂着脑袋,快速去洗漱,然后连衣服都不脱,直接爬到床上躺着。 嗯,面朝里地躺着。 这幸亏是在他们还年轻的时候。 幸亏是在谢谌什么情况都不明白的时候。 若是换做前世,她和谢谌来上这么一个意外,自己竟然先退缩了,还不得被谢谌那狗东西笑死! 再一次感叹,还是年轻好! 反观谢谌则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沈徽妍耳垂通红,动作一路僵硬到底,直到她爬上床后,再也没有了半点动静。 蓦然的,他忽然觉得她颇为可爱。 只是,方才的感觉......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手触碰在唇上,脑海中回想着那道柔软,似乎还带着香甜...... “主子。” 门外,夜影的声音拉着他恢复了理智。 他这才放下手,有些不太自然地负在身后,隔着门道:“何事?” “赵大人派人来问,明日可要启程回京?” 谢谌看向窗外,黑蒙蒙的天空,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嗯,回京。” 外面再度安静下来后,谢谌才在洗漱过后,熄了蜡烛。 威县是个小地方,他们所在的又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子,所以便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最好的客栈,房间内除了一张床外,再无可以容人躺下的地方了。 黑暗中,谢谌犹豫了一下,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上床去。 罢了,坐一宿而已。 免得被她误会,还要哭上一场就麻烦了。 拉开凳子,谢谌正打算坐下之际,就听见床上的人软声道: “你,上来睡吧。” 顿了顿,沈徽妍又补充道:“床很大,足够我们两个睡了。” 谢谌眉头扬起,正要起身,又听见她似乎在解释: “我的意思是,中间摆个枕头,也够我们两个睡了。” 沈徽妍话说出口后才觉得,怎么有种越抹越黑的感觉? 而谢谌那刚刚扬起的眉头,瞬间恢复到了平静。 “好。” 无论心中有多少思绪和情绪,到最后,都只化作了这么一个字。 他抬脚来到床边,黑暗中看不清她的样子,却能依稀看到她面朝里面的背影。 原来,她也没有她自己想的那么胆大啊。 连同床共枕,都能将她吓退到角落里去。 见他缓缓躺下,沈徽妍默不作声地捏紧了枕头的软角处。 今日在马车上她明明都感知到危险了,明知谢谌就在边上躺着,自己为什么还能睡得那么沉。 所以她想试试,究竟是她太过掉以轻心了,还是谢谌对她使了什么手段了。 窗外,雨声不减。 好在带了水汽的空气多少有了一些凉意,让躺在一起的两人都不那么的燥热。 沈徽妍翻了个身,脑子里竟然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刚才和谢谌唇碰唇的感觉。 软软的,还有些凉凉的。 好像,还不错? 抛开一切都不说,在长相上,谢谌真是无可挑剔的。 但问题是,这一切都抛不开。 谢谌是个大奸臣,这个事实,她要时刻谨记在心! 这么想着,她竟觉得眼皮子越发重了许多。 很快,就来到了养心殿门口处。 谢谌正带着一众大臣逼着她放过户部尚书江之境...... “谢谌......” 一直闭目却不曾睡着的谢谌,听到这声呢喃,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41章 对她的心思不清白 梦中,沈徽妍看着带头跪在养心殿门口的谢谌,杀他的心越发蠢蠢欲动了。 户部江之境、兵部郑秋实,这两个老东西,当年延误了粮草和援兵的及时送达,以至于祖父他们带着饥肠辘辘的将士们战到一丝力气也无,最终用自己的身躯,守住了国门。 可恨这两人,哪怕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他们愣是老泪纵横、抵死不承认,只道证据不足,有人故意陷害。 更加可恨的是,谢谌竟还帮着这两个老东西说话,带着百官,硬是以三朝元老、劳苦功高这些说辞,逼得她含泪退了一步。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不顾一切,让禁军将那两个临走时还不忘对她露出嘲讽笑意的老东西拦下,当场将他们抽筋扒皮。 即便如此,都不足以弥补战死的十万大军的万万份之一。 若说前世,最让她遗憾的事情,便是到她死前,都没能将这两个老东西亲手杀了。 养心殿前,目之所及,都是巍峨的宫墙,和层层的规矩。 这些宫墙和规矩足足困住了她一生、也困住了她灵魂上的自由。 忽而,手掌心内多了温温软软的感觉。 垂眸一看,是年幼的新帝将自己的手,塞到了她的手中。 新帝满眼纯澈:“母后,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为沈老将军他们、和那十万大军报仇?” 沈徽妍握紧他的手,抬头望天。 她的语气,是悲凉的,“因为,证据不足。” “证据,比那么多的人命、比将士们的心,还要重要吗?” 沈徽妍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无声滑落:“翊儿所言极是,那些死物怎么能和将士们的英魂相提并论?” “可这些被称作‘证据’的死物,却是十万英魂的傲骨!” “哀家,势必会找到那些证据,为将士们报仇!” 新帝握紧她的手,亦是认真道:“母后放心,谢丞相不帮您,朕会帮您的!” 沈徽妍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和小皇帝齐平。 她认真道:“翊儿记住,你要做的,是如何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如何守住大齐的江山社稷,不叫外敌侵略!” 至于报仇这种事情,她自己来就可以,不能因此脏了元翊的手。 小皇帝似懂非懂,伸手抱住了他最喜欢的母后。 沈徽妍闭上眼睛,感受着来自这个小小孩童无声的安慰。 至于谢谌...... “谢谌......” 沈徽妍看着小皇帝进入养心殿的背影,轻声呢喃着。 “我知你想杀我......” 而我,亦见不得你安好。 窗外的雨似乎渐渐停了,可谢谌却再也没有了睡意。 沈徽妍在梦中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时,他是意外的。 沈徽妍在梦中第二次喊他名字时,他的心情很复杂。 可是,当她连在睡梦中都眼角含泪地说出那句‘我知你想杀我’时,谢谌的整颗心都揪紧了。 沈徽妍对他,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误会。 他承认,在初次相遇的赏梅宴上,他的确对她是起了杀心的。 后来如她所愿成婚后,一开始的杀心也随着和她的日常相处、以及对沈府英烈们的敬重之上,逐渐消失。 没想到,沈徽妍一开始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却还是为了沈府的安危而选择冒险嫁给他...... 谢谌翻了个身,面朝里的同时用手枕着头。 黑暗中,他眼神柔和地看着和他面对面的女子。 她眼角的泪水,还未干。 谢谌眉心蹙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柔地为她拭去眼泪。 见她一直拧紧的眉心,更是想用指腹帮她抹平。 只是才刚刚触碰到她的眉心处,原本睡梦中的沈徽妍忽然有了动静。 谢谌赶紧收回手,并且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口跳动得有些快,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毛头孩子,生怕被人发现了。 可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心口处的跳动越来越快了。 垂眸望去,竟是睡梦中的沈徽妍迷迷糊糊的,将他方才收回来的胳膊搂到自己怀里抱着。 这女子竟将他的胳膊紧紧贴在她的心口柔软处...... 谢谌的脸瞬间红了。 他尝试着想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又怕惊醒了她。 几番尝试无果后,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放弃了。 罢了罢了,她要如何便如何吧。 煎熬了大半夜,谢谌才勉强抽出胳膊。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竟很快就陷入了梦境。 梦里, 短暂的视线恍惚之后,谢谌看到十几年后的自己,正提着一个食盒在甬道上走着。 十几年的光阴,似乎并未让他的容颜有多少改变,最为明显的,竟然是沾染在他脸颊侧边的那一点点白色面粉。 以及,袖口上还残留的一些面糊糊。 谢谌忍不住鄙夷:一想到自己十几年后竟然会这么狼狈,他就浑身难受。 一路跟在后面,直到中年谢谌停住脚步后,谢谌才抬头看向门口的巨大牌匾。 ‘寿康宫’。 这不是沈徽妍成为太后之后居住的宫殿吗? 他怎么跑来这里了? 紧接着,谢谌亲眼看到红缨从里面走出来,接过他手里的食盒。 “王爷,这一次,还是不告诉太后吗?” 中年谢谌笑得如沐春风,“你若告诉她,这份糕点来自本王,她定要以为本王给她下了毒,如何肯吃?” 红缨莞尔一笑:“奴婢明白了,这份糕点,是奴婢派人从盛楼买来的。” 站在二人面前的谢谌,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回事? 他堂堂宁阳王、还是当朝丞相,不是应该匡扶社稷、为民除去沈徽妍这个当世妖后吗? 怎么还偷偷摸摸地给她送糕点? 谢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中年的自己,看着红缨将食盒提进去,中年的他竟然笑得这么不值钱? 下毒! 没错,他一定是为了给妖后下毒,才如此隐忍的! 想到这里,谢谌抬脚就往寿康宫里面走。 殿内,沈徽妍看到食盒中的藕粉桂花糕,一向不苟言笑的妖后,竟然笑得像个孩子。 她脱下护甲,欢喜地夹起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一边吃,一边还嘟囔着:“咦?盛楼的老师傅回来了吗?这次的藕粉桂花糕又是从前的味道了。” 红缨笑道:“太后一尝就尝出来了,也不枉小陶排了两个时辰的队给您买来了。” 一听这话,谢谌更是难以置信。 什么意思? 为妖后做糕点这事儿,中年时期的他,竟然还没少做吗? 天塌了。 谢谌有一种自己‘脏’了的感觉。 这种‘脏’,来源于他一代忠臣,竟然对妖后有着不清白的心思! 他真的生气了。 甚至于在梦里都被自己气笑了。 而沈徽妍恍惚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是正躺在谢谌的怀里睡的。 沈徽妍瞬间清醒,怎么回事?! 她怎么这么大意,宿敌在侧,竟然睡得这么沉。 顺着自己的视线,她看到了谢谌搂在她肩膀处的手!!! 再抬眼,恰好看到谢谌竟然笑了,显然是做什么美梦了。 而能入谢谌的梦、且还能让他笑得这么高兴的,恐怕也只有身在江南的花玲珑了。 所以,谢谌是将她当做花玲珑了吗? 沈徽妍的脾气登时上来了。 她推开谢谌的胸膛,抬起腿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 这一脚,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该有的力道,但足以让本就睡在床边的谢谌滚到床下了。 “咚”的一声。 不仅将谢谌惊醒了,也将守在门口的夜影惊醒了。 “主子?” 谢谌倒地后立刻爬起来坐着,眼眸瞬间恢复清醒。 抬眼看到床上满脸木讷的沈徽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罪魁祸首定是她了。 他朝着门口处道,“没事,枕头掉地了。” 枕头,掉地上了,有这么大的动静? 夜影怀疑,自己是不是睡迷糊了。 “对......对不起。” 沈徽妍仓皇下床,想把谢谌扶起来。 可不知怎么的,竟然踩到了枕头,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压到他身上了。 谢谌一声闷哼声,下意识抬手揽住她的腰身,两人顺势倒在了地上。 守在门口的夜影豁然起身。 这一次,他绝对没有听错,主子一定出事了! 他毫不犹豫推开门,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清了眼前的场面。 只见他家主子正躺在地上,把小王妃紧紧搂住...... 一旁,是散落在地的被子和枕头。 嗯,这回他看清楚了,枕头真的掉地上了。 夜影瞪大眼睛,难以接受一向矜贵自持的主子,竟然还有如此狂野的一面...... “还不滚出去!” “是!” 夜影麻利儿转身出去,还不忘贴心把门关上。 沈徽妍咬着牙,有些后悔了。 原本是想着,狠狠压一下谢谌,好浅浅出一出梦里所生的气。 没想到力道没有控制好,竟然伤到腰了。 她一手扶腰,一手撑在谢谌的胸膛上,慢慢地坐了起来,疼的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 而依然躺在地上的谢谌,一抬眼就是沈徽妍跨坐在自己腰上的‘危险’动作。 这简直,成何体统! 他面色涨红,“你,你先起来。” 沈徽妍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现在的动作,实在太过尴尬。 她慌忙起身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谢谌则是就势坐在原地,单手撑在身后,面上还挂着一抹可疑的笑意。 沈徽妍承认,方才她是故意的。 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谢谌的,哪知会变成这样...... “夫人,可玩够了?” 第42章 小妾争宠的把戏 沈徽妍水眸瞪大,就算没有点灯,此刻也将谢谌面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所以在笑话她! 岂有此理! 见她小脸涨红了,却不曾说出一句话,谢谌便知,自己可能玩脱了。 就算她是故意的,现在当着她的面揭穿,一会儿哭了,他还得哄...... 想到这里,谢谌默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将枕头和被子捡起来,一一把上面的灰尘抖干净。 “好了,不逗你了。” 他坐在床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柔声道:“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多半就是她不习惯身边有人躺着,这才下意识地给了他一脚而已。 他还能真的跟她计较不成。 可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沈徽妍转身过来睡觉。 谢谌心里暗道,坏了,该不会又哭了吧? 想到这里,谢谌起身来到她身侧,试探性地拉过她的手臂:“好了,我方才也是......” “砰!” 门口的夜影才刚要眯上眼睛,又被这一声闷响吵醒了。 他下意识就想张口问的,可瞬间脑子又恢复了清醒。 问什么问?坏了主子的好事,他就有‘好果子’吃了。 于是继续闭目养神了。 房间内,谢谌倒在地上,露出了他人生当中第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沈徽妍,居然会过肩摔? 此刻,这姑娘正拍了拍手,面上满是得意道:“这下,小王爷玩够了吗?” 说着,她自顾自地往床里面爬进去,还故意道:“玩够了就睡觉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呢!” 忍忍忍! 她都已经忍了一辈子了,这一世好不容易熬到元恪倒台了,她得一点点释放自己憋屈的情绪,否则敌人还没死呢,她先被憋死了! 今天这些,就当是给谢谌的开胃菜了! 看着沈徽妍方才得意又明媚的笑容,谢谌竟一点都不觉得身上痛,反而隐隐有种他也说不上来的兴奋。 他的笑,自胸腔内震动而出,如清风、如朗月,听得沈徽妍浑身不得劲。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谢谌一眼,见他依旧盘腿坐在地上,只顾着傻乐,不禁怀疑: 该不会,摔傻了吧? 夜,还在继续。 可是经过这么一出后,两人都没了睡意。 谢谌的脑子里回忆着方才梦中所看到的一切,暗道他这后来的梦境,怎么越发离谱了。 他怎么可能会暗戳戳地对沈徽妍那个妖后百般讨好?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侧过脑袋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姑娘。 两相对比,若是现在的沈徽妍,他倒是有耐心哄一哄。 当了妖后危害四方的沈徽妍,除非他脑子坏了,否则怎么会那般对她好,还不敢让她知道? 这哪儿是他宁阳王该有的样子,这分明就是后院小妾争宠的把戏。 所以,这个梦只有两种解释: 要么,这个梦根本就是假的。 要么,梦里那个人绝对不是他! 好在,天亮的很快。 一夜的荒唐,就这么过去了。 沈徽妍拉开房门时,恰好看到赵德全一家收拾整齐,准备下楼了。 “小王妃,早啊!” 重新找回儿子的赵夫人,整个人容光焕发,好像得到了新生。 连赵德全这个素日里总皱着个眉头的老头子,脸上都挂了笑。 再看赵明翰...... 沈徽妍正在揉腰的手忽然顿住了。 赵明翰的视线先是落在她的脸上,然后又落在她正在揉的腰上...... 她从赵明翰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她所不能理解的情绪。 等她再仔细一看,赵明翰却已经垂下脑袋,安静地跟在赵德全夫妇身后下了楼。 “夫人在看什么?” 谢谌在她身后出现,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正在下楼的赵德全一家。 “没什么,”沈徽妍继续揉腰,“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走吧。” 她的腰,好像真的扭到了。 回去可得让红缨给她上点药酒,好好揉揉。 一路上,谢谌见她再度坐立难安,心中略带愧疚。 “伤到腰了?” “嗯。” ‘要不要帮你揉揉’这句话,都已经到了喉咙处了,谢谌愣是张不开嘴。 实在有讨好她的嫌疑,就好像梦中的中年谢谌一样。 于是变成了:“要不要让穿云进来给你揉揉?” 沈徽妍摇摇头:“算了,回去再说吧。” 入了京城城门后,在一处叉路口处,赵德全亲自下马车过来了。 “小王爷,小王妃,此次寻回犬子,多亏二位相助!” “二位大恩大德,下官定铭记于心。将来若是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下官愿意效劳。” 时至今日,赵德全都在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相信了沈徽妍,选择和她做了那个交易。 如今,找回儿子,他的人生算是圆满了。 往后人生,他定尽全力报答沈徽妍的恩情。 至于他方才话中对谢谌表示的谢意,不过就是顺带的。 “赵大人言重了,快些回去吧!” 沈徽妍和谢谌撩开车帘子,她浅笑道:“当初说好的,等您老找到贵公子后,可要记得请我喝酒的!” 本是沈徽妍的一句玩笑话,但在场的几人都入了心。 赵德全短暂的愣怔后,爽朗地大笑起来:“寒舍随时恭候小王妃和小王爷大驾光临!” 看着赵德全回到马车的背影,谢谌落在沈徽妍身上的视线,越发探究了。 “夫人什么时候,竟然和赵大人约好吃酒了?” 他可记得,新婚夜时,沈徽妍曾说过她不会喝酒的。 沈徽妍随手放下帘子,眉眼含笑:“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小王爷怎么还当真了?” 事实是,当真的人,不只谢谌一个。 还有赵家马车上的赵明翰。 一路都没说过话的赵明翰,在这个时候忽然张口问道:“小王妃会来府里做客?” 赵德全夫妇相互对视一眼,心中的欢喜溢于言表。 “是,”赵德全高兴道,“这次能顺利找到你,是小王妃辛苦许久的结果,我们该感谢的。” 如陛下所言那般,沈徽妍果然是福星转世啊! 她说祈雨会成功,果然下了大雨。 她说能帮他找到儿子,果真就找到了。 现下,这一路都不说话的儿子,竟然因为沈徽妍而愿意张口说话,叫赵德全夫妇怎么能不对沈徽妍感恩戴德? 赵明翰点头,盯着身上的锦绣华服道:“确定好是哪日,记得告诉我一下。” 赵夫人不住地流眼泪:“好孩子,放心吧,到时候娘一定带着你亲自再向小王妃道谢。” 赵明翰不再说话了,敛下的眼眸中,是一种不能让所有人窥见的阴暗。 但对于他来说,却是唯一的光明存在。 回到宁阳王府后,沈徽妍和谢谌还没来得及坐下休息,就被红缨告知,长公主已经在望月轩等候多时了。 沈徽妍下意识看向谢谌,才发现他正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她看。 看来,长公主是突然来的,并没有通知任何人。 沈徽妍和谢谌只能往后院去。 还没等进门,两人差点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幕震惊到了。 只见长公主坐在院门口,正指挥着下人往外面搬东西。 院门口处,已经堆了一堆的物品。 搬的倒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而是...... 多余出来的被辱、枕头、罗汉床,还有谢谌书房里的矮榻! 很难看不出来,长公主这是知道了他们两个还没圆房的事实。 沈徽妍垂下眼眸,双手摆弄着手里的帕子,闭嘴不说话了。 主要这搬出去的都是谢谌睡觉要用的东西,又不搬她的。 下一刻,就见谢谌皱着眉头来到长公主身侧。 他皱着眉心,“母亲,您这又是做什么?” 长公主摇着团扇:“哦,没什么。” “前些日子,本宫听说城南的慈幼局中生活用品一律紧缺。本宫便想着,将你宁阳王府里用不上的物件都拿去给那些孩子用。” “反正摆着也是摆着。” 说着,她还一本正经道:“当然了,本宫的长公主府里,也是捐出了许多的。” 长公主话音才落下,下人群中有人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又很快闭嘴收敛了。 谢谌闭了闭眼,真是觉得自己的面子和里子,都在沈徽妍的面前丢尽了。 “看你这表情,你该不会小气到连这点东西都不愿意出吧?” 长公主停下扇扇子的动作,抬眸盯着身侧的儿子看。 她的眼神,大有一种:只要谢谌说个‘不’字,她就当场闹给她看。 谢谌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母亲做主就是。” 闻言,长公主这才满意地起身,指挥着下人们: “把这些,都搬出去装上马车,以你们小王妃的名义,送到慈幼局去。” 来到沈徽妍身侧,长公主用团扇遮住两人的脸,阻挡了谢谌的视线,压低声音道: “徽妍啊,娘说过,一定会帮你的!” “你也得给娘争一口气,明白吗?” 争什么气? 沈徽妍狐疑地看向长公主:“娘,您要做什么?” 长公主狡黠一笑,放下团扇对着自己的几个得力嬷嬷道:“小王爷和小王妃舟车劳顿,还不快把人扶进去休息?” “是!” 于是,沈徽妍和谢谌就这么被簇拥着进了房间。 紧接着,房门外‘咔嚓’一声。 显然是被落了锁。 第43章 床上床下,坦诚相见 门外,是长公主夸张的声音: “哎呦,你们都怎么办事的?本宫让你们锁的是库房门,你们怎么把这屋的门给锁上了?” 说着,她朝着房门故意嚷道:“谌儿、徽妍,你们别着急,本宫这就去给你们找个开锁匠去哈!” 随后又冲着围观下人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宫找个开锁匠过来?” “耽误了本宫的大事,本宫饶不了你们!” “是,奴婢|奴才这就去!” 整个望月轩内,不相干的下人们都离开了,只剩下沈徽妍的四个侍女,以及谢谌的四个护卫。 八个人面面相视,明明谁都有能力去把那把锁轻松开了,但谁都没有动弹一下。 长公主又是一声吼:“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 大概是见自己使唤不动这八个人,她只能屈尊降贵地走过来,‘压低’声音道: “本宫想抱孙子了,难道你们不想这府里添一个小郡主或者小世子吗?” 几人再次相互碰了视线,好像有点心动了。 倒是夜影,摸了摸鼻子嘟囔着:“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长公主满脸不悦:“你这话什么意思?” 夜影左顾右看,确定边上再没有其他更多的人后,才小声道: “其实,咱们小王爷手段多得很,昨夜在威县......” 长公主搓了搓手,略显激动:“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本宫?” “属下不敢。” ...... 微微敞开的窗户后面,沈徽妍和谢谌一言难尽地看着院中那围在一起的九个人。 “小王爷,你的侍卫好像把你卖了......” 望着一起走出院子的九个人,谢谌似笑非笑道: “夫人的侍女,也很有意思。” 沈徽妍:你懂什么?没有她的允许,红缨她们几个怎么可能走? 谢谌:夜影他们能离开,本就是他的授意。 人都走光了,整个院子彻底清净了下来。 左右都在府里,锁上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紧,沈徽妍也就懒得再挣扎了。 她的腰已经经不起再折腾,此刻躺在床上只想缓缓。 谢谌倒是也想躺在自己的罗汉床上,但一回眸看到空荡荡的角落才想起,那张床现在正在被运往城南的慈幼院的途中。 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无奈笑着去将房内的油灯一一点亮。 闲暇之余,他随口问道:“夫人昨夜的那一招,也是从前学的吗?” 沈徽妍盯着床顶看,身心俱疲。 试探来试探去,她是真的累了。 水眸一转,她计上心来。 “小王爷想知道吗?” 沈徽妍重新坐起来,眼神和窗外的霞光一样耀眼:“拿你的答案来换吧!” 谢谌来了兴趣,点亮最后一盏油灯后,来到她面前。 “你想要什么答案?” 沈徽妍目光灼灼:“一人一个问题,换取对方的一个答案,如此往复。” 她下巴微微扬起:“小王爷敢不敢玩?” 把各自想知道的,全部问清楚,省得将来还要试探来试探去,影响她拔刀的速度。 谢谌眯起眼眸,看着眼前的女子,总有一种他从未认识过真正的她的感觉。 比如,她和元嘉之间那奇奇怪怪的感情。 比如,她虽然是为阻挠司竹雪和元恪在一起,却也真真切切救了司竹雪的家人。 比如,她愿意跋山涉水,就只为帮赵德全找到儿子。 比如,她看似柔弱,原来还会过肩摔...... 诸如此类,似有很多的秘密等着他去挖掘。 谢谌眉眼染着笑意,从边上扯过桌布铺好,就这么盘腿坐在地上。 沈徽妍见他如此,便知道他要来真的了,不免也兴奋地盘腿而坐。 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 两人四目相对,虽然还没有开始,但隐隐的却有种硝烟四起的意思。 “既然这个游戏是我先提出来的,我就吃点亏,先回答小王爷的问题吧。” 沈徽妍正色道:“昨晚那一招,是多年前我从兄长那里学来的。” 随后,是她的问题:“小王爷,你从前是不是一直都在扶持三皇子?” 这个问题,她原先问过,可总觉得谢谌的回答很模糊。 她想透过这个问题,看清楚谢谌的态度。 谢谌面色一派云淡风轻,似乎一点不觉得沈徽妍的问题过界了。 “我从未扶持过三皇子。” 因为他的问题,比沈徽妍更加过界。 “你是不是曾想过,嫁给元恪,谋那高位。” 沈徽妍眉梢挑起,面色坦然:“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三皇子。” 原来,他竟一直怀疑她想要皇后之位,难怪那么顺利就答应和她成亲。 可是,为什么呢? “你怕我嫁给元恪?为什么?” 谢谌垂眸轻笑出声:“夫人,这是两个问题。” 沈徽妍瘪瘪嘴,“那你随便挑一个回答吧。” 闻言,谢谌似乎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后,才郑重道:“不是怕,而是不能看着你误入歧途。” “可我都嫁做人妇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谢谌温声笑道:“夫人,现在该我问了。” 沈徽妍一愣,随即才道:“好,你问吧!” 谢谌重新抬起眼眸之际,盯着沈徽妍时的眼神,似要将她看穿。 “你和元嘉,身边是不是有一个江湖高手?” 嘶! 沈徽妍不得不重新审视谢谌了。 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是。” 元嘉身边,是有她这么一个高手,她不算说谎。 “我还是上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担心我嫁给元恪误入歧途?” 谢谌眸色深深:“我不是担心你嫁给他,而是担心元恪图谋不轨。”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不过,现在不担心了。” 沈徽妍一愣,差点没笑出声来。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你有没有图谋过后位?” “从未。” 前世一辈子累到死,这一辈子她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去图谋这个身份? “小王爷,你喜欢花玲珑姑娘吗?” 本着他膈应她,她得双倍奉还的道理,沈徽妍幸灾乐祸地看着谢谌。 想着他一会儿会愤怒、不甘、无奈,最后只能认命的表情,她就很期待。 可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她想象中的场面。 看到的反而是谢谌一本正经地解释着:“花姑娘聪慧果敢,自有她的姻缘在,只是她的姻缘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沈徽妍微微皱眉。 只要是没有直面回答,在她的眼里一律都是不敢面对而已。 所以这一局,她多少有些看不起谢谌。 敢爱不敢说,活该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沈徽妍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谢谌的问题,忍不住催促着: “小王爷,该你问问题了。” 哪知,谢谌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子,声线清朗:“我没有问题想问的了。” 沈徽妍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小声道:“可我还有许多问题没问呢。” 谢谌来到窗户边上,回眸看着那张五官几乎都要皱到一起的脸蛋。 其实,他只是想印证一下,她究竟是不是会成为梦中妖后,仅此而已。 现在,答案得到了,他没什么想再问的了。 以后,他也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防着她了。 不是他太过容易相信她,而是她今夜的眼神分外纯澈,不曾有半点算计在其中。 若是今夜的他真被她骗了,那就只能说明他活该。 届时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受着就是了。 至于现在,她只要好好地做她的小王妃就好。 其他的,随她高兴吧。 只要她不祸国殃民,左不过就是来祸祸他一个人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下次吧,”谢谌想了想,随后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着她,“等下次,我攒点问题,再来回答你的问题。” “还有......” “还有什么?” 沈徽妍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今夜的谢谌笑得有些奇怪,话也多得很。 “还有,你以后可以只做沈徽妍,至少在我的面前,不需要小心翼翼。” “如同新婚那夜我所说的那样,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王府里的女主人。” 说完这些话后,谢谌飞身从窗户离开了。 沈徽妍依旧坐在床上,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可心里却是明白,谢谌对她,总算不会如从前那样,总是对她处处试探了。 终于能让谢谌这只狐狸放下他的警惕心了。 一想到以后她可以一路顺利地拔出谢谌的所有爪牙,还朝堂一片净土,沈徽妍的心情就好上了许多。 啊,真好啊! 沈徽妍仰面躺在床上,正想好好睡上一觉,没想到窗户那里又有了动静。 她猛地爬起来,一不小心又牵动了腰部的伤。 等看清来人后,她才捂着腰疼得‘嘶’出声来。 谢谌站在窗边,面容有些不太自然。 “抱歉,我没想到,母亲将自己的影卫都带过来了......” 沈徽妍左右看了看,原本好好的房间内,现在能坐人的就只剩下一张床,一张圆桌,以及两个绣凳。 连那张屏风,都被搬走了。 这怎么办? 总不能晚上又睡一起吧? 像是能看穿沈徽妍心中所想,谢谌来到床边,态度极好地和她商量着: “这次,中间放个枕头吧!” 他这什么意思? 沈徽妍瞪圆了水眸,难不成还担心被她占便宜了不成? 第44章 她对他,应该是真的吧? 谢谌垂眸看向她扶着腰的手,垂眸道: “我帮你吧。” 沈徽妍目带警惕地侧身往里缩了一些位置,“不用不用......” 可就这么一个动作,便能牵扯到扭伤之处。 谢谌轻笑出声:“你的腰扭伤有一日了,再不处理,落下病根后可不止今日这么疼”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他又道:“我隔着衣服帮你化开淤血处,明日你再让下人给你上药。” 沈徽妍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于是勉勉强强点了头。 月色撩人,烛火摇曳。 幔帐之内,沈徽妍背对着谢谌,将腰间位置留出来。 谢谌一只手置在膝上,只用另一只手运上内力,轻轻覆盖在她腰间扭伤之处。 温热的内力徐徐灌入,腰间的疼痛和酸软感,不多一会儿就得到了缓解。 这一次,谢谌选择闭上眼睛,将所有注意力都落在手掌的内力上,不做他想,也不看任何一物。 约莫一刻钟后,谢谌才收回手。 沈徽妍稍微活动一下,明显感觉到好很多了。 她转过身子,正要道谢,猝不及防地,和抬眸的他四目相对。 两人的脑海中,几乎同时想起了昨夜的那个吻...... 以及,抱在一起睡觉的场面...... 真是要命了。 沈徽妍很想挪开自己的眼睛,却发现,今晚的谢谌大概是还没有染上奸臣的气息,清润的气质真的很勾人。 而谢谌则是控制不住地眼神下滑,一路从她的眼睛、鼻子,再到红唇。 桌上的烛火‘啪’的一声响。 两人这才将各自的理智拉了回来。 沈徽妍收回视线,伸手用食指挠了挠脖子,抬头看帐顶,就是不看眼前人。 谢谌本也有些许的失态,甚至于体内隐隐多了一股难以压制的燥热感。 可是在看到沈徽妍四处张望的样子,唇角越发往上扬了。 他若无其事地将枕头横亘在两人中间,还故意拍了拍枕头,发出一点声响。 “快睡吧,明日我得早朝,母亲定会撤走影卫。” 见他从容躺下,一躺下就闭上眼睛,整个人淡定到没边了,沈徽妍就暗暗恼恨自己怎么能在气势上差他半截? 于是,也心安理得地躺下了。 闭上眼睛,沈徽妍开始做总结。 通过今晚的相互坦白,谢谌对她的怀疑应该减轻不少。 只要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心谨慎一些,再适时演一演对他的‘深情’和‘依赖’,不怕他不相信她,也不怕自己得不到独处的空间。 若即若离的距离,才是最好的! 最好方便她办大事。 想着这些,沈徽妍逐渐陷入梦境,呼吸变得均匀且绵长。 一旁的谢谌却在黑暗之中睁开了眼睛。 他扭头看向身侧的人,回想她方才难为情的样子,实在好笑又可爱。 自她入王府开始,很多时候她都是在演。 扮无辜,演柔弱,还装作对他满腔深情...... 如今看来,她对他......或许、有那么一些,是真的吧? 谢谌将脑袋重新摆正,缓缓闭上眼睛。 只是她想要的,他恐怕给不了。 能给的,只有宁阳王府小王妃的身份。 想了想,他拧着眉头:至多,再配合她一下,不至于让她太过难堪。 睡到半夜,谢谌听着身边的动静,悄然睁开眼睛。 原本横在两人中间的枕头,不知何时已经被踢到床尾去了。 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已经变得危险许多。 饶是这样,睡梦中的沈徽妍都没能安静下来。 她似乎陷入梦魇之中,明明睡得深沉,却不时翻来覆去,总好像缺了点什么。 想起昨夜,谢谌心下微动,在沈徽妍再度翻身面朝他的时候,他试着将自己的胳膊往她手边送了送。 下一瞬,沈徽妍便将他的整条胳膊都抱在怀里,贴着心口处...... 谢谌咽了咽口水,深呼吸后,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哪知下一瞬,这姑娘越发靠近,甚至将一只脚搭在他的腿上。 柔软的触感,和无处不在的馨香,逼得他节节败退。 谢谌狠狠闭了闭眼,一次又一次地用内力强行将体内逐渐升起来的燥热感降下去。 这一夜,他一直保持着平躺,全程都没有动过,憋得实在辛苦。 垂眸看到她靠在他肩膀上的睡颜,他唇角扬起弧度,几乎是睁着眼睛等天亮。 在窗外亮起光线的第一瞬间,再悄悄地将胳膊抽出来,把她的腿放回去,把枕头塞回两人的中间...... 沈徽妍醒来,第一时间检查看了一眼枕头。 看着它还安然无恙地躺在两人中间,她才放下心来。 这些时日,不知为何总频繁梦魇。 以往她梦魇时,总要抱个枕头才能安眠。 昨夜,枕头总共就三个,根本不够用。 还好,一夜安稳。 见谢谌竟还在睡觉,她皱着眉头把人摇醒。 “小王爷,你不是要上朝吗?” 谢谌睡眼惺忪,眼下乌青一片,显然没有睡好。 沈徽妍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你再不去上朝,该迟了。” 她抬手指向窗外,只想着把人赶走。 谢谌下意识伸手揉着自己昨夜没敢动的那只胳膊,顺着她的意思起了身。 可是,等他伸手拉门时才发现,门上的锁,还在! 门外,是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小王爷、小王妃醒了吗?” 谢谌快要失去耐心了:“嬷嬷,快开门,本王得去上朝。” 门口的嬷嬷掩唇笑道:“殿下说了,昨日你们舟车劳顿,今日便好好歇息吧!殿下已经给您向陛下告假了。” 说完这些,也不管谢谌是什么反应,门口的嬷嬷直接就走了。 谢谌动作僵硬地转过脑袋,和坐在床上满脸麻木的沈徽妍尴尬对视。 沈徽妍小声道:“照这意思,我们若是不生个孩子出来,长公主殿下是不是要一直关着咱们?” 谢谌顿时一噎。 虽说这个说法很荒唐,但很符合自家母亲的作风。 “小王爷,”沈徽妍不死心,“你不是武功高强吗?怎么连几个影卫都打不过?” “那些影卫,”谢谌顿了顿道,“不能打......” “为何?” 谢谌来到窗户前,目眺远方:“母亲的影卫,是我父王生前亲自训练、并留给她的。不为别的,只为护她周全。” 啊,原来是这样。 触了人家的伤心事,沈徽妍的心里多少是有些虚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谢谌语气轻松,“都过去的事了。” “不过,来硬的不行,未必没有其他办法。” 说到这里,沈徽妍一抬头,就看到谢谌侧颜所挂着的笑容。 这笑容,带着一道浅浅的算计,像极了前世的他...... 沈徽妍收回视线:“什么办法?” 她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怕会让自己想起前世被他各种阻挠、为难的样子,就会恨不得扑过去踹他几脚。 “夫人不必着急,再等等......” 闻言,沈徽妍索性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头发。 期间,她想起了一件事儿:“那个江浩,小王爷送哪儿去了?” “江浩欺辱赵明翰一事,赵德全为了顾及其子的名声,应该不会闹得太大。” 谢谌只当她在为赵德全一家子鸣不平,“为保赵公子名声,我和赵德全商量好,先把人送回江家,日后再慢慢图谋此事。” 沈徽妍一听这话,梳理着长发的动作有瞬间的停顿,但很快又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都说恶有恶报,也不知江浩的报应,何时到。” 心里想的却是,把江浩送回江家去,说不定就是谢谌故意而为之的。 不过就是为了卖江之境一个面子,好让他这个户部尚书更好地为他卖命罢了。 不过没关系,她既然开了此局,就没有半道让人下桌的道理。 两人一直等到快中午时刻,终于等来了陛下的口谕。 文帝,想见沈徽妍。 沈徽妍看向谢谌,见他嘴角带笑,便猜到这就是他所谓的出去的办法。 看他熟练的样子,想来这几年来也没少被长公主折腾。 为了让长公主的心疾不再发作,谢谌身为人子,也算是另类尽孝了。 沈徽妍好奇:“陛下为何要见我?” 谢谌眸色深深地看着她:“夫人进宫就知道了。” 房间的锁终于被打开了。 沈徽妍和谢谌各自收拾后,才出门准备坐马车准备进宫。 “长公主呢?” 临出发前,谢谌看了一眼身后的夜凡。 夜凡面色有些复杂:“长公主殿下说......” 谢谌不耐道:“说什么?” 想着主子迟早都得知道,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夜凡就没太压着声音: “长公主殿下说,她回长公主府去等好消息了!” 走在前面、正扶着玄灵的手准备上马车的沈徽妍一个踉跄,差点踩空了摔下来。 谢谌心头一颤,正要飞身过去,却见玄灵已经把人稳稳扶住了。 谢谌回眸看了一眼夜凡,冷声道:“换夜云来。” 夜凡不明所以:“那属下呢?” “你去找夜影,”谢谌阔步往前,“和他一起受罚。” 第45章 以牙还牙 沈徽妍进了养心殿才发现,里面不只文帝一人。 还没等二人行礼,文帝就乐呵呵地给两人赐了坐。 反观一旁站着的几个大臣,这画面多少有些违和感。 “小九啊!”文帝现在一提及沈徽妍,那张脸上几乎容光焕发。 “朕听赵爱卿说过了,因为有你相助,他苦寻了十几年的孩子,于前日终于找到了。” 沈徽妍赶忙垂眸表谦虚:“都是举手之劳,能帮赵大人一家团聚出点力,臣妇也很高兴。” 赵德全抬手朝着文帝行礼:“陛下,小王妃为帮老臣找到犬子,几番费力,多次书信找人帮忙。” “后,小王妃和小王爷在老臣夫妇的邀请下,欣然同意一起去了威县,这才顺利找到犬子。” “没有小王妃相助,哪儿有老臣今日的阖家团圆?” 文帝对赵德全为沈徽妍说话很是满意,鲜少在众人面前露出喜怒的他,今日难得笑容满面。 他身为帝王,处在高位,最想看到的,不就是眼前这种相互友爱、帮助,造就各种和和美美的结局吗? 而非那些尔虞我诈,为了点权势地位,连人都不做了的事情。 “这么说来,小九不仅是朕的福星,还是赵爱卿一家的福星啊!” 文帝抬手指着赵德全,玩笑道:“此番,你可得好好谢谢小九才是!” 赵德全赶紧行礼:“陛下说得是,老臣定会亲自登门向小王妃道谢的。” 为了在大臣们面前体现他对沈徽妍的看重,文帝不仅唤她的小名,还将‘福星’一事重提,让所有人都看清楚,福星郡主可不是他随意赐下的,而是他慎重考虑后给的封号。 如今的沈家有沈徽妍这个大齐的福星在,谁也不能动弹半分。 沈徽妍当然明白,文帝不仅是真的把她当做福星,更是想以此来护住沈家。 她的心里尤为感激,更加庆幸这一世能提前找到顾西辞,延续了文帝的寿命...... 沈徽妍垂眸,语气谦逊:“都是陛下抬爱,小九并未做什么。” 大臣们个个混迹朝堂,脑壳一转就知道此刻讨好沈徽妍,就是在讨好陛下。 试问,当今有几个人能被陛下叫小名的?又有谁是能给陛下当福星的? 想来,沈家起复之日,近在眼前了。 于是,一个个的,好话都跟不要钱似的往沈徽妍身上堆: “还是陛下慧眼如炬,当初让小王妃做祈雨圣女,实在是明智之举啊!” “‘福星’二字,小王妃实至名归啊!” “陛下,老臣看,小王妃这通身的气度,倒是和沈老将军相差无几!” “还是小王爷有福气啊,早早将小王妃娶到王府里。老臣前些日子偶遇到长公主殿下,见殿下气色甚好,可见是小王妃这个福星起作用了。” “如此说来,微臣都想请小王妃去寒舍坐坐了,也沾沾小王妃的福气。” “老臣明日就让内子下帖子,请小王妃去寒舍小坐。” ...... 几个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沈徽妍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沈徽妍本人真是越听越头大,好话过了头,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哪知,文帝竟然也跟着众人起哄:“各位爱卿都别和朕抢。” 他慈爱地看向一脸懵的沈徽妍,“小九,日后你得空,可要时常来养心殿坐坐,让朕沾沾你的好运气。” 谢谌看不下去了:“陛下、诸位大人,你们这般抬爱小九,一会儿该吓着她了。” “也是,”文帝很认真地沉思了一下后,又道,“你们无事,就都退下吧!” 要沾福气,自然是他这个皇帝先来沾了。 这些老东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沈徽妍的福星体质,他早就发现了。 当初如果不是沈徽妍带着顾西辞出现,他这把老骨头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和大家说话。 这么一想,文帝看向沈徽妍的眼神更加慈爱了。 甚至于,他第一次忽略了自己最喜欢的这个亲外甥的存在。 大臣们见陛下今日心情实在好,又配合着恭维一番后,才一个个地离开了养心殿。 众人都在思量着,要如何和沈家保持好关系,才能既得利益又不被陛下厌恶。 而留在原地的赵德全却收起了方才的笑容,满脸愁容。 “陛下!” 他扑通一下跪下去,将脑袋扣在地上:“请陛下为老臣做主、为犬子做主啊!” 江浩欺辱赵明翰一事,文帝一早就从赵德全的口中知道了。 “老臣知道,坏了陛下的好心情,是老臣罪该万死,可老臣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文帝这才叹息道:“赵爱卿,你先起来。” 紧接着,他终于看向谢谌道:“在江浩一事上,你们处理得很好。” “只是江之境那个老东西大概是没有体会到你们的良苦用心,到现在为止,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并未带着江浩登门道歉。” “谢谌,此事你怎么看?” 谢谌这才起身:“小子认为,赵大人想为子讨公道之心,可以理解。” “只是此事不宜闹得太大,否则会影响到赵公子将来的名声,因此得不偿失。” 闻言,赵德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若不是为赵明翰的名声着想,他今日就可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逼江之境给一个说法。 “依你的意思,这件事情就只能这么算了?” 谢谌拱手道:“事情自然不能就......” “这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可他的话根本就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沈徽妍嘟囔声打断了。 见大家都在看她,她索性鼓足勇气,朝着文帝跪下去。 文帝皱眉道:“小九,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就说,以后在朕的面前,你都不需要行这么大的礼。” 说着,他还催促谢谌道:“愣着做什么?快把她扶起来啊!” 谢谌讶异于文帝对沈徽妍的态度竟然如此亲近,手上的动作也是半点没有迟疑。 于是在谢谌的扶持下,沈徽妍只能起来。 文帝见她起身,才问道:“小九,你方才想说什么?” 沈徽妍扭头看向谢谌,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看看自己是否能说话。 文帝一看,轻咳道:“你不必看他,在朕的面前,你想说什么说什么。” 有了文帝这句话,沈徽妍再也没有了顾忌。 “陛下,小王爷方才所言的,很有道理。” “江浩欺负赵公子一事,的确不能摆在明面上来惩罚,小九估摸着,江大人就是摸准了赵大人的爱子之心,才堂而皇之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想让赵家咽下这个哑巴亏。” 对于沈徽妍条理清晰的分析,文帝听得甚是满意。 “小九可是有办法?” 赵德全几乎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沈徽妍的身上,甚至连他自己都是没有发现,他对沈徽妍这个年轻的姑娘,有着无条件的信任。 唯有谢谌眼底是担心的,怕她说多了,难免会错。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声望,凭借今日这‘福星郡主’的身份,几乎可以护卫沈家老小不成问题了。 若是行查他错,岂非前功尽弃? 可是沈徽妍此刻只想让江之境这个老东西先付出一些代价,也好为埋骨战场上的沈家英烈和十万忠魂出口恶气。 “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正经的办法,无非就是换个方式来让江家为此事付出代价而已。” 沈徽妍水眸亮晶晶的:“此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解决,那我们换到背地里解决,不就行了?” 赵德全燃起一丝希望:“小王妃,你有办法让江之境认下此事?” “为何要等他认?” 她一本正经道:“以牙还牙,赵公子受到什么伤害,我们还给江家小公子就是了,又不占他便宜。” 说完后,她又笑眯眯地看向文帝:“当然,这件事情,还得陛下首肯。” 文帝真是被她的‘奇思妙想’差点气笑了。 公然在他这个皇帝面前商量着怎么霍霍大臣之子,还让他首肯? 文帝轻咳一声,假装忙着看折子:“此事,朕一无所知。” 一听这话,赵德全整个人都愣住了。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沈徽妍催促着他:“赵大人,还不赶紧谢恩啊!” 赵德全这才恍然大悟:“老臣,叩谢陛下!” “只是,便宜了江之境了。” 沈徽妍面上显露无奈之意:“此事上,江之境为了护着自己的儿子,竟然视国法于无物,实在可恨。” 像是她随口嘟囔的话语,却入了文帝的心。 是了,当朝大臣以权谋私,还用权利镇压品级低的朝臣,这种风气,实在不可取。 想到这里,文帝转而看向谢谌道:“你也别闲着,去给朕找找......” 话说一半,他又顿住,转而换了口风:“算了,此事你别沾手了,朕另有安排。” 至于安排什么,在场的几人心知肚明。 约莫就是文帝看不惯江之境的作风,所以准备查查这个老东西了。 只要文帝愿意开始查,沈徽妍就能保证让他查出点东西来。 几人在临出门前,沈徽妍又被文帝叫住了: “小九啊,”他的语气不像君主,更像是一个长辈,“有空多进宫,陪朕说说话。” 沈徽妍温声应‘是’后,才跟着谢谌一起离开了养心殿。 文帝看着那扇重新被关上的门,摇头笑了笑。 倒是个挺有意思的小丫头。 只可惜她生在这样的朝代,否则定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第46章 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多谢小王妃,多谢小王爷!” 远离养心殿后,赵德全撩袍就要给两人跪下。 当然,他对谢谌的感谢,依旧是顺带的而已。 他心里明白,今日若是没有沈徽妍在,他的儿子受辱一事,定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结果。 虽说这样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可也足够让他们一家人狠狠出口恶气了。 谢谌抬手把人托住并扶起来,语气平和地提醒道:“赵大人不必多礼。” “徽妍的办法虽然得了陛下默许,但在此事上,赵大人切记一定要找可靠之人,不能让江家抓住任何把柄。” 赵德全一股脑地点头:“多谢小王爷,下官记住了。” 等眼前两人走出数步远后,赵德全依旧站在原地。 果不其然,又等了几步的功夫,沈徽妍便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他忽上忽下的心,登时安稳落下了。 原先,他还觉得自己堂堂钦天监监正,竟听命于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对陛下多少有些背叛、轻视之意。 现在看来,陛下对沈徽妍的话语很重视,还为此要开始查江之境,陛下对沈徽妍的喜爱根本就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所以他如今效忠沈徽妍,心里的那种愧疚,也就荡然无存了。 他那张被岁月印证过的脸上,扬起了一抹自内心而发的笑容,转身往宫门口去了。 这个好消息,他定要先告诉夫人和明翰,让他们也一起高兴高兴...... 走在御花园中的沈徽妍和谢谌,正朝着储秀宫而去。 但谢谌是外男,无法进入后宫,只能止步于此,自己再去吏部看看近来堆积的公务。 临走前,他喊住了沈徽妍。 “徽妍。” 这么喊她,好像比板板正正地称呼她为‘夫人’,感觉要好上一些? 况且,连陛下都唤她‘小九’了,他总是见外地叫‘夫人’,总归不太合适。 见沈徽妍没有表现出排斥的表情,他喊得更加顺口了。 “徽妍,我知道你古道热肠,因为赵大人和沈老将军的关系,才处处为他们一家鸣不平,可这里是皇宫,你面对的是当今的陛下。” 谢谌耐心地解释道:“你只是一个弱女子,好不容易有陛下给的这份荣耀,只要想着如何利用郡主的这重身份为沈家谋取该得的就好,朝堂上的事情,你莫要牵扯太多。” “若是被江之境知道,此事因你而起......” “可小王爷不是说,无论如何,你都会护着我护着沈家吗?” 沈徽妍俏生生地打断他的话,她的眼底满是认真和探究,倒是将满肚子话的谢谌震得不由抿了抿唇。 好似但凡他敢说一个‘不’字,她当场就能哭出来给他看。 他不得不解释道:“我的承诺,永远都作数,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卷入到关乎朝堂、关乎朝臣这些事情上了。” “小王爷,我今日做错了吗?” 沈徽妍不答,只是问。 让江之境这个老东西得到该有的报应,是她两世以来的头等大事。 她不信,和江之境走的那么近的谢谌,会不知他为人如何。 她倒要看看,谢谌如何自圆其说。 而谢谌,在听到她的这一句近乎于质问的话后,竟愣在了当场。 下意识就道:“无错。” “既然我没有做错,为何要惧怕这些躲在阴沟中搅弄风云的恶人?” 沈徽妍一步步逼近他:“小王爷是在江之境一事上有此担忧,还是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如此畏首畏尾?” 她字字落地有声:“如果是仅在江之境一事上有这样的担忧,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怕。” “我沈家世代忠烈,就算我为女儿身,也不会被这些牛鬼蛇神所吓退。” “但如果是所有的事情都会让小王爷畏首畏尾的话,那就是小王爷个人问题,我无权干涉。” 说完后,她朝着谢谌敷衍行礼,直接转身往储秀宫去了。 望着沈徽妍离开的背影,谢谌有种当头一棒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原本和他说话都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眼下竟有这么强的气势。 竟有几分像她成为妖后之后的样子。 谢谌摇摇头,只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明明只是担心她的安危而已,怎么就变成她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堪之人。 不过他也逐渐发现,或许方才那样宁折不弯、满身傲骨的样子,才是真正的将门之女、真正的沈徽妍吧。 是的,她没错。 错的,是这世道,是他。 他不该用他的思维,去禁锢她的骄傲。 谢谌垂眸浅笑,罢了,由着她去吧!他跟在后面护着就是了。 沈徽妍不知谢谌所想,一味只在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她先去储秀宫见了元嘉,又和元嘉一起去了织染局。 前几日被打砸过一遍的织染局,已经被内务府勉强修缮整理好了。 那偌大的院子里,重新挂满了各色的布料,不时有宫女来回穿梭其中整理布料。 这一次,是司竹雪先看到沈徽妍。 “小王妃!” 再度见到沈徽妍,司竹雪的眼底不在是清冷和警惕,而是满满的信任。 依稀还有些崇拜之情在里面。 “司姑娘。” 见她一切安好,面上的笑容真真切切的,沈徽妍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唯一遗憾的,便是元翊了。 这一世,司竹雪没有成为淑妃,没有为元恪生下孩子。 自然,也就没有元翊的存在了。 元翊,是她在最后两年的时光中,给了她许多希望和快乐的存在...... “小王妃,你在看什么?” 见沈徽妍一直盯着自己看,司竹雪有些不自在。 沈徽妍回过神来才发现,三人已经坐在司竹雪的房间里了。 “没什么,总觉得司姑娘像我的一个故人。” 司竹雪一愣,但深信不疑,“能成为小王妃的故人,一定是极好的人了。” “是啊,”沈徽妍忍不住感叹,“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好到,这一世因为注定不能等到他出现,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见她这么感叹,甚至眼底还有怀念之意,元嘉瞬间来了精神。 “快说,你的这个故人,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沈徽妍会回眸,轻轻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什么七八糟的。” 元嘉摸着自己的额头,瘪嘴道,“难道不是嘛!” “司姑娘。”沈徽妍看着司竹雪,没再和元嘉解释。 “你的危险已经解决了。” 她的话才刚说完,就见司竹雪起身就准备给她跪下。 沈徽妍赶紧把人扶住:“你这是做什么?” “竹雪还没感谢小王妃的大恩大德!” 司竹雪面颊泛红,“这一跪,加之竹雪托人送到小王妃手里的帕子,想来小王妃是明白竹雪之心的。” 元嘉总觉得,这话听得奇怪。 “我不需要你感谢,”待司竹雪重新坐下后,沈徽妍认真道,“我今日来,是想让你做个选择。” “什么选择?” “危机虽然解除,同时也说明这个深宫内处处都是危险。司姑娘若是想出宫,我可以为你安排和家人团聚,再给你们安排个轻省的营生。” 多少,也算是让她这一世的人生有些许的圆满。 司竹雪定定看着她:“还有一个选择是什么?” “留在宫里。” 沈徽妍的水眸回望她的眼神,“努力往上爬。” “不论你从哪个位置往上爬,都要以织染局主管为目标,甚至要以内务府主管为目标。” “一步步往上爬,直到站在你的能力之端,无人再能欺辱算计到你头上为止。” 这下,不仅司竹雪傻住了,连一旁正在喝水的元嘉都愣怔住了。 好半晌后,司竹雪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可是,织染局内,除去绣娘、司库以及一些微末位置是女子外,都是内务府派来的太监来统管的。” 元嘉附和道:“徽妍,你是不是不太了解织染局和内务府之间的关系?你让她一个小宫女去做织染局的主管,实在有些天方夜谭了。” 再看沈徽妍,依旧面色坚定。 “凡事,都要开先例,慢慢的自然就养成惯性思维。” “而我就是想让你,成为那个先例。” “你若是选择这条路,我定全力助你达成所愿。” 这样的说法,放在外头,那是要被拖去打板子的,严重的说不定还得掉脑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沈徽妍的口中说出,竟很有可信度。 好像她说了,就是一定能实现。 尤其是,沈徽妍让司竹雪往上爬,并不让她通过男人,而是让她以自身的能力一步步走上去。 这样的说法,让在场的元嘉和司竹雪都大为震撼。 沈徽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好好考虑清楚,再做打算。” 而她这样的打算,并非空穴来风。 前世的司竹雪,就展示出惊人的管理能力。 奈何她身为后宫妃嫔,她所做的一切,都没能留下她的名字。 所以在司竹雪毫不犹豫地说出:“我愿意留在宫里”时,她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如此,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离开了织染局、又将心事重重的元嘉送回储秀宫后,沈徽妍只身一人来到了太医院。 见到沈徽妍的第一时间,恰逢顾西辞升官了。 “恭喜你啊,顾副院。” 哪知顾西辞见到沈徽妍来,竟一言不发地把人带到角落去,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九姑娘,上次你问我要的关于......”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不得不把话说清楚:“关于让男人那个的药,在下向师兄讨要到了。” “给你。” 第47章 娶平妻 让男人哪个的药? 沈徽妍神情木讷,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顾西辞见此,还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只能咬牙又道: “小王妃上回不是问在下,有没有让男人重振......” “好了,”沈徽妍伸手拦住他后面的话,“我知道了!” 忽然回来的记忆,让沈徽妍的脑子忽然清醒过来。 若是真让人误会谢谌不行,谢谌不得杀了她? 捏着手里的药瓶,沈徽妍又道:“可是你不是说,你得先把脉才能对症下药吗?” 顾西辞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道:“我瞧着小王爷气色不错,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指了指沈徽妍手里的小瓶子道:“这东西是在下求了师兄许久,他才勉为其难地给了在下这么三颗的。” “你记住了,一次只能一颗,贪多会出事的。” 至于是男的出事,还是女的出事,他没有试过,不能给她确切的答案。 沈徽妍如获至宝:“这么神奇?!” “也不知给陛下用上一颗,他还能不能......” 这一次,顾西辞拼命摆手,宽大的袖子胡乱晃着,示意沈徽妍不要再继续说了。 怎么又是给陛下下药!!? 她到底是想让陛下好,还是想让陛下不好?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将这个姑奶奶的嘴巴捂住。 “小王妃,这里可是太医院。” 这要是让陛下知道,沈徽妍给他下的药是他这个刚刚爬上太医院副院的人给的,还不得活刮了他? “所以你当初说要这个药,是给......用的??” 顾西辞往养心殿的所在方向看了一眼,根本不敢张口说出来。 见沈徽妍满脸认真地点头,顾西辞真是很想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伸手就想将把小药瓶子拿回来,没想到沈徽妍直接揣进腰间袋子里,让他根本无从下手。 “早知道你要这个药是这么个用法,在下说什么都不能给你找来。” 沈徽妍一本正经道:“顾副院别怕,东窗事发那日,你我一起上断头台就是了。” 顾西辞:!!! 自从和沈徽妍认识后,他真的是被她吓了好几次了。 “开玩笑的,”沈徽妍这才说出此行的目的,“你有没有那种清毒药丸,或者可以解百毒的药之类的?” 顾西辞不理解:“谁中毒了?” “没有,有备无患而已。” 见她不像在说谎,他才道:“我今日手头没有,等两日,我派人送到你府里。” “好,那就多谢了。” 时至今日顾西辞都看不明白,眼前的女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看着沈徽妍离开的背影,他却一改方才怕死的样子,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 如果是和她一起上断头台,死,似乎也不是很可怕。 “顾大人,陛下请您过去请平安脉。” “好,这就来。” ...... 沈徽妍在太医院兜了一圈,发现顾西辞混得还算顺利,也就放心离开了。 出宫的路很长,但总有走完的时候。 一出宫门口,沈徽妍就见谢谌不知何时已经等在马车边上了。 “徽妍。” 沈徽妍站住脚步,皱着眉头看着谢谌。 御书房中,他随着文帝喊她的小名,也就罢了。 后来在御花园中,他唤她闺名,是有正事要说。 怎么如今还喊上瘾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一点都达不到不带姓氏地喊对方名字的时候。 但,一想到眼下还得继续和他演戏,这事儿自然是不能提了。 沈徽妍眉眼弯弯:“小王爷,你不是去吏部吗?” 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将在御花园中的对话记在心里似的。 谢谌伸手,想扶着她上马车:“嗯,没什么事,就来接你一起回去。” 沈徽妍眉梢扬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谌今日对她这么有耐心,是不是对她有所求? 她握住他的手,踩着凳子正要上马车,一抬眼,却见挂着‘沈’字的马车正朝着宫门口疾驰而来。 沈徽妍站直了身子,连谢谌的手往都忘记了松开。 谢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后,便任由她抓着他的手,安静地陪她等着。 “九姐姐!” 是沈书仪! 沈徽妍骤然抬脚往沈家马车方向额而去:“书仪!” 见沈书仪不顾礼仪地从马车上跳下来,甚至连给谢谌行礼都来不及,沈徽妍心里咯噔了一声,暗道不好。 “书仪,出什么事了?” 能让沈书仪这个一向稳重的姑娘亲自跑一趟,且连半刻都等不住地往宫门口赶过来找她,一定是出大事了。 沈书仪拉住沈徽妍的手,眼眶都红了:“九姐姐,快救救七姐姐!” “她快要被张正奇打死了!” 一听这话,沈徽妍浑身冰冷。 “快,现在就去张家,我们边走边说!” 等她拉着沈书仪即将上马车之际,才想到身后还站着谢谌。 “小王爷,我......” “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也就是说,沈徽妍今日要管之事,谢谌也要掺和了。 “好。” 但,眼下的局势已经容不得沈徽妍谋算更多,只能先去把沈楚华救下再说。 姐妹二人上了马车后,沈书仪便将情况大致地和沈徽妍说了一遍。 原来,是沈楚华身边的贴身侍女,冒死跑出张家,回了沈家报信。 张正奇前些日子,刚刚纳了一个青楼小妾进门,如今竟要抬那有了身孕的小妾为平妻。 沈楚华身为将门之女,怎么能受此大辱,咬牙不肯答应。 在张正奇和其母的各种威逼利诱之下,都不曾松口半分。 没想到却因此惹恼张家人,此刻正在用家法惩罚沈楚华。 “好一个张正奇!好一个张家!” 沈徽妍的心口快速起伏着,没想到她都已经改变自己的命运了,但沈楚华的命运却没有因为她的改变而有转变。 前世,沈楚华也是这样被张家人用家法惩罚,最终落下双腿残疾的毛病。可张家前世是因为想让沈楚华去沈家游说,让沈家得了兵权之后就和张家一样,效忠德妃。 沈楚华岂能答应? 张家人恼羞成怒后将她狠狠打了一顿,且把她关在张家的一个破落院子中,别说送消息出去求救了,连喝口水都办不到。 直到她无缘无故溺死在张家池塘中后,沈徽妍才知道此事。 这一世她以为,德妃失势后,张家总算是能消停一些的,没想到竟还是如此上赶着找死! “九姐姐,咱们怎么办?” 沈书仪一路从沈家赶到宁阳王府,又从王府赶到宫门口,已经花费太多时间了,生怕沈楚华有个好歹。 “张家人说,对七姐姐用家法,是因为七姐姐犯了七出之条中的无子、多言、善妒和不孝顺父母,张家人没有休了七姐姐,就已经是看在咱们沈家人的脸面上了。” 沈徽妍眸色冰冷一片:“他们张家人,也配用七出来说事?” 她都还没来得及腾出手来收拾他们,没想到张家人竟自己将脖子洗干净送到她面前了。 既然如此,那她只能提前卸了谢谌的另一个爪牙。 “别怕,七姐姐今日所受的苦,我定会让张家人双倍奉还!” “穿云!” 车辕上,穿云应声道:“小王妃。” “你速速去一趟霓裳坊。” 沈家的马车,很快就来到张府门口处。 原本如临大敌的几个守门的小厮,见到马车上下来的是两个年纪轻轻的美娇娘,也就放松了警惕。 其中一人上前几步,拦住了正准备上台阶的姐妹二人。 “二位姑娘请留步。” 小厮见眼前的两个姑娘生的花容月貌,乘坐的又是沈家的马车,约莫猜到,这应该是沈家待字闺中的八姑娘和十姑娘了。 “请问二位姑娘找谁?可有拜帖?” 沈徽妍拍了拍沈书仪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紧接着,就见玄灵冷声道:“没有拜帖。” “没有拜帖,小的也不好放你们进去......” “长剑倒是有一把。” 话音落下之际,冰冷的长剑已经横在了小厮的脖子边上。 几个小厮,还不够玄灵热身的功夫,就已经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门外的动静,引来张家的其他护卫。 可见到那个手执长剑的侍女到底有多恐怖后,没有人敢再上前去。 几个人就这样将他们围在中间,只能随着一起进入了后院。 随着沈楚华贴身侍女的带路,沈徽妍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前。 院中,张正奇一身紫色官袍,悠然自得地坐在特意搬来的太师椅上,见沈徽妍姐妹二人前来,半点不曾动弹。 里面,正传来一声声板子落到肉上的闷响声,以及张母一声高过一声的唾骂声。 “还以为你们沈家是从前的将军府啊?还以为你是将军府尊贵的千金小姐?” “我呸!陛下不过就是看在你们沈家可怜的份儿上,才留着你们将军府的牌匾罢了,你给老娘看清自己的身份!” “沈楚华,如今的你,只能是御林军统领的妻子。就这身份,还是我儿给你的。” “你占着这个身份这么久了,一个蛋都下不来,竟还阻挠我儿娶平妻,简直是不自量力!” “我告诉你,今日我就是把你打死在这里,你们沈家也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 里面,张母污言秽语地骂着沈楚华。 外面,张正奇一脸奸笑地看着沈徽妍姐妹。 末了,还要来上一句:“呦,两位姨妹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你们的姐姐现在没有空招待你们。” “不然,你们改天再来?” 第48章 把你的真面目告诉谢谌! “玄灵!” 沈徽妍懒得和张正奇废话。 她一声令下,玄灵随即挽了个剑花,飞身上前去。 “沈徽妍,本统领敬你是宁阳王府的小王妃,这才给了你三分薄面的,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眼见玄灵还要应付那些护卫,沈徽妍眉眼一凌,“流星!” 一旁的流星早就摩拳擦掌,恨不得往张正奇那张臭脸踹上两脚。 现在得了自家姑娘的命令,立刻飞身前去。 拳头所挥舞的方向,是张正奇的那张脸。 张正奇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把沈徽妍带来的两个侍女放在眼里。 才交手不过两招,他终于大惊失色。 沈徽妍哪儿来武功如此高强的护卫? 在被流星往胸口上连踹两脚后,张正奇一连后退数步,甚至还吐出鲜血来。 “沈徽妍,你疯了吗?” “我可是陛下亲自册封的朝廷三品御林军统领,你岂敢带着你的恶仆上门伤人?” 沈徽妍冷笑道:“你是陛下亲自册封的朝廷三品御林军统领,而我是陛下亲自册封的从一品郡主。” “张大人见到本郡主,不曾下跪行礼,本郡主小惩大戒,合情合理。” “流星,救人!” “是!” 流星动作飞快,轻轻一脚,直接将那扇破门踹得四分五裂。 门内,沈楚华被人死死摁在地上,打得浑身都是血的样子,即刻映入沈徽妍的眼中。 她袖中的拳头已然狠狠握紧。 如果不是不能暴露,如果不是还顾及着沈家的未来,此刻张正奇的脑袋已经不在他的脖子上了。 流星连环飞脚,直接将那些肥婆踹倒在地,也包括那嚣张的张母。 她扶起沈楚华,轻轻抱上飞身来到自家姑娘面前。 “七姐姐!” 沈书仪见沈楚华浑身是血,吓得眼泪直流。 沈楚华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两个妹妹,一直咬牙隐忍的眼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书仪,徽妍,”她痛苦地咳嗽了两声后,才道,“是我给沈家丢脸了,对不起。” 沈徽妍见到一贯温婉、最知礼数的沈楚华,竟然被掌家人打成这个样子,眸色发红。 “姐姐何错之有?”她握了握沈楚华的手,“别怕,有我在。” “流星,带着七姐姐上马车去。” “我看谁敢走!” 张正奇抹去嘴角的血,恶狠狠道:“如郡主方才所言,是下官不懂礼数,但郡主打也打了,总不好再掺手我张家内宅之事吧?” “如此不把我张家放在眼里、带走我张家主母,实在欺人太甚!” 沈徽妍回眸。 这个冰冷到毫无温度的眼神,竟吓得张正奇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怎么回事,她小小年纪,身上哪来的这种上位者的气势? “张家内宅的琐事,本郡主没有兴趣掺和。” 看向张正奇时,她眼神如刀:“既然张大人不让走,那正好,咱们好好算算这笔账。” “本郡主倒想问问,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对我七姐姐动手的!” 转头,她又温声宽慰着被流星抱在怀里的沈楚华:“七姐姐别怕,你再辛苦一下,先别睡。” “好好看看,我如何给你报仇!” 沈楚华咬了咬唇,又看向沈书仪后,终于点了头。 见沈徽妍单枪匹马而来,张正奇方才那不知从何处生出来的忌惮之心,已然重新恢复成了无所忌惮。 不过,想到自己近来和谢谌走得近,张正奇决定先用软手段。 “郡主恐怕误会了,我们对令姐用的,只是张家家法。” 恰逢张母那肥硕的身子终于被下人扶着站了起来,来到张正奇身边后,一眼就看到自己儿子身上的血迹,她瞬间气炸了。 “你们竟然敢动我儿!” 张母气势嚣张:“你们知不知道,我儿可是朝廷命官!你们公然殴打朝廷命官,是不想活了吗?” “来人,给本夫人把这两个贱蹄子、还有沈楚华那个贱......” “啪!” “啪!” 张母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猝不及防地闪过一道影子。 紧接着就是被人狠狠扇了两个耳刮子。 这两声脆响过后,才见玄灵已经飞身回到原来的位置,满脸嫌弃地拍了拍手,好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满口污言秽语,听着耳朵都要脏了。” 张母捂着自己飞速肿起来的脸颊,叫骂道:“来人!快来人!” “给本夫人杀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好啊!” 沈徽妍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正奇:“先是谋杀朝廷忠烈之女,后又谋杀当朝郡主,张大人,你们张家的胆子,可真大啊!” “什么郡主不郡主......”张母还在嚷嚷。 “娘!”张正奇面色难看,只能耐着性子和自家母亲解释。 “她是沈楚华的妹妹,也是陛下亲封的福星郡主。” “福星郡主?” 张母一愣神后,却半点没有放在心上:“一个小小的郡主,不过就是陛下赏着给她玩玩而已,竟然也敢当真?” 沈徽妍冷笑道:“一会儿是沈家的将军府牌匾是陛下看着可怜才留下的,一会儿又是我这身份是陛下赏着玩而已。” “怎么?陛下说的话分量不够,所以大齐换你们张家当家做主了?” “郡主慎言!” 张正奇没有想到,沈楚华看着那么好欺负的一个人,竟然有一个如此厉害的妹妹。 但偏偏她所言的,但凡有一句传到陛下耳中,都能直戳张家命脉。 再这么让自己母亲说下去,只怕一会儿真要祸从口出了。 张正奇冷着脸道:“来人,将老夫人扶回去休息。” 张母正要继续辩驳,但看到自己儿子真的生气了,也就闭了嘴。 可是下一刻,就听见沈徽妍声音清亮道: “慢着!” 玄灵长剑一挥,直接把人拦住了。 张正奇越发怒了:“郡主,这里是张家,是下官的府邸!” “你便是有小王爷和陛下撑腰,也不能如此张狂吧?” 沈徽妍却是正眼都不给他一个,轻飘飘道: “玄灵,给我打。” “张夫人怎么打我七姐姐的,你就这么给我打回去。” 于是所有人都见到那个名叫玄灵的侍女只长剑一挥,原本扶着张母的两个侍女瞬间跌落在地。 再看张母,已经被玄灵一脚踩在肥肉横生的背上。 她伸手接过流星丢过来的板子,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之中,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张母的腰臀部上。 张正奇涨红了脸,想冲过去救人,却碍于流星的阻挡,根本不敢再往前半步,只能朝着沈徽妍怒吼着: “郡主!你休要欺人太甚!” “你擅自闯入朝臣府邸,殴打我这个朝廷三品官员和我的母亲,此事告到陛下面前去,我看你如何解释!” 沈徽妍却目不斜视地看着玄灵打板子。 一声又一声的。 张母的声音也从一开始的哀嚎,变成了出气多进气少。 “如何解释?” 沈徽妍浅笑道:“方才打你,是因为你对本郡主不敬。” “现在打你母亲,自然也是因为她对本郡主不敬。” “哦,对了,”沈徽妍像是才想起来,“她方才还对本郡主口出污言秽语、对陛下不敬。” “本郡主只是打她几板子,已经算轻饶了。” 她的话音落下之际,恰逢是玄灵最后一板子收手的声音。 只是,最后这一板子,玄灵不仅用了内力,还用了巧劲。 所以,张母的这双腿,废了。 “沈徽妍!” 张正奇忍无可忍:“你休要巧舌如簧!你如此行为,不就是因为你姐姐受了我张家家法吗?” 他冷笑着指向沈楚华:“她自嫁到我张家以来,犯了七出之条中的不孝顺父母、无子、多言、善妒!我没有休了她,已经很给她脸面了!” “只是区区家法而已,你们竟要杀我母亲!” 张正奇近乎癫狂:“我定要告到陛下面前去!倒要看看你这个福星郡主,究竟能不能靠你的‘福气’来救下自己的性命!” 沈徽妍皱眉,语气却极为从容:“张大人这说的什么话?” 说着,她还抬脚在昏迷的张母身上踹了踹,等张母的确有了些许反应后,她才摊手道: “你看,你母亲不是还活着吗?我怎么就杀人了?倒是你,再不救人,你母亲可就要死在你的手里了呢!” “另外,你说我七姐姐犯七出之条,不过就是你的一面之词。” “想休妻?”沈徽妍眸色发冷,“你不配。” 张正奇被沈徽妍的这些话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却不得不让人赶紧把自己的母亲扶起来。 一共用了四个下人,才将张母抬离这个院子,去请大夫看。 张正奇抬手指向沈徽妍,语气越发阴狠:“旁人都说,沈家九姑娘弱不禁风,温婉知礼。” “没想到,你竟是此等毒妇!” “我定要将你的真面目告诉小王爷,免得他被蒙蔽其中,叫你这毒妇欺瞒却不知!” 沈徽妍却道:“这就不劳张大人操心了!” “张大人有这时间,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张正奇下意识问道:“你什么意思?” 哪知沈徽妍却不再说话了。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 等时机差不多了,才转而换上那张无辜的样子,对着张正奇无可奈何道: “张大人,你岂能如此欺负人?” “你不把我沈家放在眼里也就算了,竟如此不把小王爷放在眼里!” 沈徽妍话音落下之际,张正奇的神情整个错愕。 她这是什么意思?想息事宁人了吗? 下一刻,就见谢谌出现在了院门口。 第49章 向他告状 “张统领好大的脸,如此不把将军府放在眼里!” 谢谌单手撩袍,进了这处早已荒废的破落院子,脚步停在沈徽妍的身侧。 明知这姑娘做事很有自己的主见,多半也不会让自己吃亏,他还是上下把人打量了一下,确定她无事后,才重新看向张正奇。 张正奇看到谢谌来,原本愣怔的脸上逐渐兴奋起来。 “小王爷,你终于来了!” 他一手捂着被流星重伤的心口处,一手指向沈徽妍,言语间是难掩的激动。 “沈徽妍她胆大包天,不仅私闯朝廷官员府邸,还纵仆伤人!” “你看,下官身上的伤就是她手下恶仆打的!” 张正奇生怕沈徽妍的罪责不够重,继而又道:“还有下官的母亲,也被她的恶仆打得如今生死不知!” “小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看一下!” 见谢谌皱起眉头,张正奇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这是对沈徽妍起了厌恶之心了。 也是,任谁家后院养了这样一个嚣张跋扈、又装得柔弱善良的女人,心里定都是会不痛快的。 于是,他继续道:“小王爷,下官是看在你我之间同窗过两年的情分上,这才隐忍着没有对她还手的,没想到沈徽妍竟然变本加厉......” “张正奇。” 张正奇对沈徽妍的指控还没说完,就被谢谌这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谢谌待人接物一向都是温润如玉、极好相处的名声,如今天这样,还不曾说过一句话,就冷下脸色的,至少张正奇还是第一次遇到。 望着谢谌周身的气度,他忽然就不敢再说下去了:“小王爷......” 好在,他想说的,都已经说差不多了。 再说了,谢谌生气也不一定是因为他,更有可能是因为装腔作势的沈徽妍! 想到这里,张正奇的底气更足了些:“小王爷,沈徽妍她......” “张正奇,”谢谌再度打断他的话,眸色淡淡道,“你身为御林军统领,难道连最起码的尊卑,都不懂?” “本王王妃的名讳,也是你能叫得的?” 谢谌眯起眼睛,眼底竟失了耐心一般:“沈徽妍不仅是本王的小王妃,还是陛下亲自册封的福星郡主。” “你一口一个名讳地称呼她,到底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还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沈徽妍站在他身侧,忍不住抬眸看向他。 她原本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来堵张正奇的嘴,好让谢谌相信她真是无辜的。 没想到谢谌根本就没有把张正奇的话放在眼里,反而在为她讨说法。 谢谌这是怎么了? 对她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已经全心相信了吗? 可这份信任来得有些过于简单,一点都不符合他前世那谨慎的性子,倒是让沈徽妍的心里有些毛毛的。 不过眼下当然还是一致对外,先将眼前事情解决了再说。 想到这里,她又小声补上了一句:“就算我只是沈家女,周统领也不该如此失礼......” 闻言,谢谌垂眸看向身侧的姑娘。 见她眼眶微微发红,整张脸上写满了委屈,差点就要被她气笑了。 她倒是懂得借他的势来报仇。 不过如此也好,反正他对张正奇早就起了动手的心思。 借沈楚华一事,倒是一个比较不错的切入点...... 想到这里,谢谌轻咳一声。 他根本就没有把张正奇那张写满诧异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在眼里,继续方才的话: “你如此尊卑不分,如何对得起陛下待你的这份信任?” 提及陛下,便让张正奇想起他靠手段得来的这个官职,张正奇终于有些紧张了。 他正色道:“小王爷所言极是,是下官无状,冒犯了小王妃。” “可是,小王妃她纵仆伤了下官和......” “难道,你不该打吗?” 谢谌根本不想听张正奇的任何一句解释,“你以下犯上、纵着令堂对本王的姨姐动手,此事若是被陛下知道,张统领觉得,陛下会不会动怒?” 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叫沈徽妍心中生了些许的警惕。 前世,张正奇可是一直都在谢谌手下做事,直到谢谌扶持了新的御林军统领上位后,张正奇才被一脚踹开。 在张正奇统管御林军这段时间内,谢谌可谓是从中得了不少的便利...... 越想,沈徽妍就越生气。 都说物以类聚,谢谌身边的爪牙个个不做人,他这个领头羊还能好到哪里去? 只怕是比这些人更加恶贯满盈! 而张正奇则是以为谢谌在为他寻找出入,立刻道:“是,是下官鲁莽了......” 同样都是三品官员,但张正奇在谢谌面前却自称下官,可见谢谌早就将其收入麾下了。 就是不知,元恪倒台后,谢谌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只是,小王爷有所不知,沈楚华犯了七出之条中的四条,下官已经看在沈家的面子上,不曾将她休弃出府,只是用家法小小警告了一下而已。” 闻言,沈徽妍忍不了了。 她拽住谢谌的袖子,指向靠在沈书仪怀里的沈楚华,心痛道:“小王爷,你看!” “他们都将我七姐姐伤成这样了,竟然还有脸说是小小警告一下!” 越说越气,沈徽妍干脆就道:“是!张统领身上的伤是我叫人打的,张夫人的伤也是我让人打的!” “可他们母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将我七姐姐伤成这样,我难道连替我姐姐还手都不能吗?” 说到此处,沈徽妍的脸庞上不断滑落眼泪:“如果祖父、父亲、叔叔们和哥哥们都还在,岂能容他人如此欺辱我沈家女!” “若非看在陛下的面上,若非还要顾及到我沈家女的名声,我恨不得将他们母子打上一百大板,叫他们痛苦而死!” “让他们知道,背弃自己的誓言,就该得到应有的报应!” “誓言?”谢谌反问道。 沈书仪亦是无声哭着,抬手指向张正奇冷声道:“小王爷有所不知,当年张正奇为了求娶七姐姐,在我祖父和二伯面前起了誓。” “他说,此生都只有七姐姐一个妻子,不会休妻、不会纳妾!” “可是如今,他不仅纳了青楼女子为妾,还因为那小妾有身孕,要抬她为平妻,以此来羞辱我七姐姐!” 沈徽妍接话道:“如此背信弃义之人,就该被天打雷劈!” “我就该向天罚殿起愿,祈求天罚殿能替天行道,铲除张正奇这样的小人!” 谢谌见她为沈楚华心疼到泪如雨下,愤怒到理智也没有,叹息着用指腹为她拂去脸上的眼泪。 温声软语道:“好了,别哭了。” “你先坐下休息片刻,剩下的交给我,好不好?” 沈徽妍抬起胳膊,胡乱擦了一下眼泪,梗着脖子道:“交不了!” “今日这件事情,我若是不解决清楚,便是愧对我祖父当初的托付!” 她伸手指向张正奇,一字一句问道:“张统领,你说我七姐姐犯了七出之条,可有证据?你说你们只是用家法惩罚我七姐姐,敢问你张家的家法,可有在京兆衙门存底?” 张正奇看着这姐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本就插不进去话。 好不容易有那点子见缝插针的说话机会,还没等他张口,就被谢谌一个回眸盯了回去。 现在他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岂能放过? “自然是有证据的!” 张正奇冷眼看向面色苍白的沈楚华,眼底一丝温情也无:“自她嫁到我张家来,不曾孝敬过我的父母,晨昏定省从未认真对待过,公婆疾病也不曾孝敬在床前!” 他得意道:“此事在我张府人尽皆知,小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以找一个下人过问。” 闻言,原本靠在沈书仪身上、连喘气都费劲的沈楚华强撑着抬起头看向张正奇。 她的眼底满是愤恨:“你胡说!” 贴身丫头红梅,心疼自家姑娘,冒死跪在地上:“还请小王爷小王妃做主!” “张统领口中的晨昏定省,我家夫人日日认真对待,不曾落下一日。分明是张夫人自己懒惰,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我家夫人掌管府中中馈,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离不开她,她哪里能一直等着?” “可是张老夫人却总拿着这件事情寻我家夫人错处,一有机会就罚我家夫人跪上一两个时辰。” “至于张统领口中的张老爷和张老夫人疾病,我家夫人的确不曾侍奉在侧......” 红梅声泪俱下:“可那是因为我家夫人才刚刚小产!因为小产,她差点丢了半条性命,可是你们张家人,谁在乎了?只一味责怪她没有为张家生个一儿半女!” 竟然,还有这事! 沈徽妍心痛地拉住沈楚华的手,“七姐姐,你糊涂!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沈楚华亦是泪流满面:“你们撑着沈家门楣,已经够辛苦了,我不能帮上忙,岂能再添乱?” 沈书仪哭得隐忍,只能默默抱着沈楚华给她无声的安慰。 看着失去父兄保护的姐妹几人,个个为难至极,却相互都在为对方考虑,偏偏就让张正奇一家子如此欺负,谢谌的心口处隐隐有火气上升。 “张统领,你可还有话说?” 张正奇面色难看,“就算如此,那她无子、善妒、多言,都是事实!这总不能抵赖了!” 第50章 沈徽妍就是个毒妇 红梅继续道:“无子?我家夫人先前为何会小产,张统领难道忘记了吗?” 见张正奇明显不在意,红梅的心里很为自家夫人不值。 “当时,夫人才怀胎两个月,是张统领你新纳的小妾柳姨娘,故意将我家夫人推倒在地,这才令她失去了孩子。” “她也因此伤了身子,以后只怕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而张统领你,却指责我家夫人自作自受,相信柳姨娘的片面之词,还责怪她不能去床前替你尽孝!” “柳姨娘?你究竟,纳了几房妾室?” 沈徽妍的语气越发冰凉,根本无法想象,一向骄傲的七姐姐,竟然在张家如此被欺辱。 见张正奇不说话,红梅索性豁出去了。 今日她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为自家夫人谋一条生路! “小王妃,张统领无法启齿,是因为他不仅仅只前些日子纳的那个青楼小妾......” “你个贱奴!给我闭嘴!” 张正奇恼羞成怒,抬脚就要冲过去,准备一脚踹死红梅这个多嘴的下人。 没想到夜灵短刀一横,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只能凶神恶煞地盯着红梅警告着:“红梅,你可知背主的下场!” “怎么?”沈徽妍站在红梅身侧,“张统领还想当着我们的面杀人灭口不成吗?” 红梅顿了顿心神,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慌。 “张统领在娶了夫人过门后,堪堪只安分了一年。一年之后,沈老将军他们战死沙场,他就开始肆无忌惮地纳妾。” “前前后后,一共纳了八房妾室。” “夫人每回劝诫他,都被他以‘多言’堵了嘴。还用奴婢几个威胁夫人,若是敢把此事捅出去,他就一并将奴婢几人全部收做通房......” 后面的话,红梅再用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夫人为了她们几个,真的忍的太多也太久了。 而一向待人平和的谢谌,则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飞身一脚,张正奇整个人被踹飞,贴着杂乱的地急速后退,激起满地的灰尘。 直至后背撞到柱子上后,才停了下来。 他撩袍抖落上面的灰尘,神色透露着一丝杀气。 “这就是你说的,不孝顺、多言、无子、善妒?” “张正奇,”谢谌一脚踩在张正奇的心口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枉为人夫,更辜负了沈老将军他们对你的信任!” 张正奇痛得青筋暴起,依旧咬牙道:“小王爷,你知道的,我张家三代单传,到我这一代偏偏无所出。” “好不容易娇娘有了身孕,为了安她的胎,我这才答应抬她为平妻的。” “小王爷,我只是想有个孩子,我何错之有?” “你没错!” 沈徽妍提着裙摆来到谢谌边上站着,想了想实在不解气。 于是趁着谢谌控制着张正奇的功夫,狠狠朝他腹部踹了几脚。 这几脚,她悄无声息地用了一些内力,保管张正奇能痛苦上三日。 “错的是我七姐姐!” “是她识人不清,才错将你这等负心汉当做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谢谌见她如此,并未阻挠,只抬手拉住她的胳膊,避免她因此站不稳。 再垂眸看向张正奇时,眼底冰冷一片:“张正奇,和离吧!” “不!我不同意和离!” 张正奇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谢谌轻而易举地压制住。 “小王爷,我不能和离!” 当今陛下对沈家还有两分怜惜在,若是让陛下知道他和沈楚华因为这些原因而和离,他的御林军统领之位,只怕就要保不住了。 “不同意和离?” 沈徽妍怒急反笑:“好啊,那就休书一封,断个干净。” 闻言,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都想着沈徽妍是不是被张正奇逼急了,不要和离,反要休书。 休书一出,沈楚华以后还如何做人? 沈楚华却一言不发。 从自己的两个妹妹出现的那一瞬间起,她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无论如何,折了她一个就好,不能连累到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了。 即便是休书,也可以。 唯有谢谌,抬眸定定看着她。 据他对她的了解,这个姑娘一向狡猾如那画像上的白狐,从不吃亏。 更何况,还是关乎到她亲人的颜面上。 她岂能让步?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见她说道:“我要进宫面见陛下。” “请陛下准许我七姐姐,休夫!” 此言一出,张正奇最先狂躁起来:“沈徽妍,你休要欺人太甚!休夫?你想都别......” 最后一个字,因为谢谌脚下用力,被他自己痛苦的闷哼声所代替。 “小王爷!” 张正奇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谢谌。 “你不要被沈徽妍伪善的表面给骗了!” “在你来之前,她根本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闻言,在场的几人面色都有些许的变化。 尤其沈家姐妹。 她们最是了解沈徽妍的脾气,能像今日这般隐忍,想来已经用尽了她的耐心。 谢谌若是信了张正奇的话,只怕沈徽妍当场就要杀人泄愤...... “哦?” 谢谌却像是来了兴致一般:“在本王来之前,她是什么样的?” 沈徽妍一言不发,抿着嘴唇站在谢谌身侧。 她的脑子飞快运转,想着一会儿谢谌若是信了张正奇的话,她该如何应对才最为明智...... 张正奇见谢谌终于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忍着身上的伤痛急言道:“沈徽妍,她就是个毒妇!” “她一点都不柔弱、也一点都不善良!她一进来就想杀人,若非我反应及时,只怕今日的张家就要灭在她手上了。” 张正奇添油加醋地说着:“小王爷,她在你面前扮无辜装柔弱,欺骗于你,你可不能再被她蒙在鼓里了!” “你看,她看起来知书达理,可张口就是让自己的姐姐休夫!” “此等荒谬绝伦的话,她都敢说出口,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张正奇说完之后,整个院子十分安静。 谢谌眉心蹙起,似是在想着他的话有几分的可信度。 转而,他又抬眸去看身侧的女子。 只见沈徽妍依旧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双手交叠于腹前,右手的食指正无意识地扣着左手的手背。 见他看向自己,沈徽妍定定地回望他。 眼底,倒是不似从前那般坦诚了。 那股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倒是在眼底越发浓烈。 谢谌将眼神抽离她那哭红了眼的脸蛋,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 就在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时,听见他清润的声音在破院子里清晰响起: “你们方才都在场,你们来说,张统领所言,是真,还是假?” 三息过后,都没有人说话。 最终还是流星率先站出一步,她不似旁人那样心思多,想得也多。 见谢谌问,她直接答:“当然是假的!” “小王爷岂能去相信张正奇这个坏人,而怀疑我们小王妃?” 穿云也道:“张正奇穷途末路,定是想毁了小王妃,才胡说八道的。” 继而是红梅:“小王爷,张统领素日就是这样颠倒黑白之人,您莫要信了他这个小人,而误会了小王妃!” 再看谢谌。 他点了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看向张正奇:“你也看到了,她们都可以为本王的王妃作证。” 紧接着,谢谌又抬手在沈徽妍的发顶轻轻摸了摸:“本王的王妃从来胆小。” “她一个连打雷都怕的人,岂会杀人?” “张正奇,你玩过头了。” 这下,连沈徽妍都有些搞不明白,谢谌究竟想做什么了。 反观张正奇,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小王爷,你问的这些人都是沈徽妍自己带来的,她们一丘之貉,自然会为自己的主子说话!” 谢谌反问道:“本王若是问你张府的护卫,他们不也是忠心护主?” 张正奇一噎,竟无从反驳。 但谢谌却还在说:“本王,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旁的沈书仪和沈楚华对视一眼,一时也不知该庆幸沈徽妍演技炉火纯青,还是该嘲笑谢谌是个眼瞎的。 张正奇怒到一定程度,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而谢谌却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转而看向一旁的沈徽妍。 他的语气充满温柔和耐心,“徽妍,你先让十妹妹把七姐姐送回去,我派人进宫去请太医来为七姐治伤。” “小王爷!” 张正奇再度挣扎着想起身:“楚华是下官的妻子,如此让她回娘家,只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 前一刻,谢谌看着沈徽妍的眼神里全是柔和,下一刻看向张正奇的眼神之中,只有刀锋般的凌厉。 “怎么?本王的姨姐嫁了你,连娘家都回不得了?” “夜灵!” “属下在。” 谢谌冷冷看向张正奇道:“带着沈家二位姑娘回府去,谁敢拦着......” “杀无赦!” “小王爷!”张正奇伸手要阻挠。 又听见谢谌声音凉凉道:“任何后果,本王担着。” 随后便拉起沈徽妍的手,不顾她面上的愣怔,准备带着她一起离开。 没想到在院门口,碰到了赶着回来的穿云。 她的手上,还拽着一个老鸨模样的妇人。 第51章 她爱惨了他 那老鸨在烟花之地见惯了达官贵人,一眼就能看出站在她面前的这几个人身份不俗。 再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青楼常客张正奇此刻竟然极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还带着伤,吓得她立刻收回脖子。 能把张正奇打成这样,他还不敢还手的人,想必是极为贵重之人了。 恰好穿云一甩手,老鸨立刻跪在地上:“民妇见过几位贵人。” 她满脸堆笑:“不知几位贵人寻民妇来,所为何事?” 穿云冷声道:“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但凡敢多嘴、或者说谎,就割了你的舌头!” 老鸨一听,立刻用玫红色的帕子捂住嘴巴,用力点头,口中含糊不清道: “几位贵人放心,民妇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徽妍回眸望向张正奇,问道:“你可认识院中的公子?” 老鸨点头:“认识的认识的!张大人前些日子还从民妇楼里赎走一个姑娘。” 张正奇面色很难看。 堂堂御林军统领,却从青楼里为烟花女子赎身,这件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 先前他一直压着消息没有往外透露,还特意为那女子安排了一个民间清白女子的身份。 只是没有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设宴公布,却被这言而无信的老鸨抖落了个干净。 好在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把柄在老鸨手上。 “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哪里人士?芳龄几何?” 老鸨才刚刚迟疑一下,就见泛着冷光的长剑已经横在自己面前了。 她吓得双腿发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连连道:“那位姑娘是五年前我在难民营里捡来的,听说是祁县人,今年二十岁,花名为娇娘。” 沈徽妍言辞犀利:“我问你,娇娘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老鸨面色一白,耷拉着眼皮,一双眼珠子左右转着,却是不敢说话。 沈徽妍心下了然。 方才提及张正奇一共八房妾室,却只有娇娘一人有身孕时,她便隐隐有些怀疑了。 此刻见老鸨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心下已经明白自己猜对了。 “不说?” 沈徽妍一个抬眼,穿云的长剑直接往老鸨的胳膊上捅去。 霎时间,惨叫声在这锁破院子里久久回荡。 偏偏穿云却一点耐心都没有,将长剑拔出去后,用还滴着血的剑尖对准老鸨,冷声道: “再不闭嘴,我现在就将你的舌头割了!” 老鸨痛到浑身都在发抖,头上冷汗不断,也只能咬牙忍着不敢再叫出声来。 “如实回答我家主子方才问的话。” “是,是,民妇这就说这就说......” 关乎到生死,老鸨也不得不说实话了。 “张大人和娇娘好上之后,便下了重金将娇娘养着,不让她接待其他客人。” “但是中间有些日子张大人忽然不怎么来我们楼里,娇娘担心张大人反悔不愿为她赎身,于是又偷偷接待了其他恩客......” 彼时,张正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上前一步就揪住老鸨的领子,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丽妈妈,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不是按照你们的规矩给了银子了,为何还要让娇娘接客?” 丽妈妈痛到五官都扭曲在一起,涂着厚厚脂粉的脸,此刻看起来怪异又吓人。 “张大人,我冤枉啊!” “我可是一直都很讲规矩的,是娇娘自己非要在你不在的时候,偷偷接待其他恩客的,说是给自己多一条路走,我哪里拦得住?” “那孩子呢?娇娘腹中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张正奇的眼神几乎想直接活剥了老鸨,心下却还存着那么一丝侥幸之心。 老鸨也是无奈,急得直跺脚,“哎呦喂,我的张大人啊!咱们楼里的姑娘可一直都有在喝药的,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哪儿来的什么孩子?” “娇娘当初停药,也是因为你大方,给了赎身的定金我这才同意的。按理说,她喝了五年的药,就算停药也是生不出孩子的,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还能怀孕。” “至于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娇娘接过的恩客少说三五十个,你问我,我问谁去?” 老鸨话音落下,张正奇脱力地松开了手,将她甩在地上。 他连连后退了两步,一把夺过身后侍卫手上的刀,刀尖对准了老鸨的脑袋,恶狠狠道: “你们居然敢耍本官?!”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用一个野种来欺瞒本官的!” 老鸨吓得一个劲儿往后爬着:“这件事情和我可没有关系啊!是娇娘说了,要赌就赌一把大的,万一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呢?” “就算孩子不是你的,只要你认下了,那也是你张家的独苗苗,日后也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住口!你给我住口!” 张正奇挥着刀就要往老鸨身上砍去,“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 谢谌眸色一凛,轻而易举地踹掉他手上的刀。 “张正奇,当着本王的面,你竟也敢杀人泄愤!?” 张正奇瘫坐在地上,满脸都是颓然和木讷。 没想到他忙活了这么久,娇娘肚子里的孩子,竟然不是他的?! 偏偏他信以为真,竟然还要抬这个贱人为平妻,为此还将沈楚华及其沈家、连同谢谌一并得罪光了。 这真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尤其,那虚弱至极的沈楚华在此刻,竟还嘲讽地笑出了声。 “真是可笑,”沈楚华双目充血,满是愤恨,“自己的孩儿,你任由着毒妇将其杀死在我腹中,旁人的孩子,你倒是养得很起劲。” “张正奇,如今这状况,你可满意了?” 一听这话,张正奇恍然回神,抬手就要去拽沈楚华的袖子,但被夜灵隔开扑了个空。 “楚华!楚华,我也是被贱人蒙蔽了双眼,我也是无辜的!” “你知道的,我实在是太想要个孩子了,这才糊涂被骗的!” 张正奇的脸上满是血水混着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将泥土草屑牢牢地黏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实在是肮脏极了。 “楚华,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楚华,我可以道歉!只要你肯留下,我可以跪下给你道歉的!” 说着,他在地上直接想换个跪的动作,却被谢谌用脚抵住了他的膝盖处,阻止了他的继续下跪。 “张正奇,你若是个男人,就不该用这样下作的手段,逼迫自己的发妻,求得你所谓的原谅。” 事情进展到这里,一直没表态的沈楚华,终于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垂眸看到昔日里对她嘘寒问暖、与她琴瑟和鸣的丈夫,此刻竟变得如此卑微,只为祈求她的原谅,沈楚华生出了一丝丝的心软之意。 当初嫁给张正奇,是她满心欢喜的结果。 可她的满心欢喜,却在沈家迎回十二具棺椁后,一点点变成了掏心挖肺般的折磨。 “张正奇......” 沈楚华闭了闭眼,泪如雨下。 她的未语泪先流,让张正奇发觉到了一丝希望。 他就知道,沈楚华一定爱惨了他! 只要他稍稍低个头,就一定能得到她的原谅。 更何况,现在知道娇娘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他更是真心实意要留下沈楚华这个当家主母的。 毕竟沈楚华当家的日子,实在是滋润又舒服。 “华儿,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他躲开谢谌的阻挠,跪在了地上。 并且往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两巴掌:“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被贱人所惑,是我不该因为公务繁忙冷落了你,是我不该允许母亲对你动用家法。” “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华儿,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以后,定会好好待你,好好珍惜你!” 听着张正奇的忏悔和保证,沈楚华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强撑着让红梅和夜灵将自己扶到了张正奇的面前。 并伸出手来,想扶着他起身。 沈徽妍气恼沈楚华的心软,“七......” 刚想上前阻止,却被身侧的谢谌拉住了手,并朝着她轻轻摇头。 沈徽妍便是再恼怒,也只能先咬牙忍下此刻的怒火。 而在沈楚华虚虚一抬手后,张正奇已经满脸欣喜地站起身来了。 他一把握住沈楚华的手,柔声道:“华儿,我就知道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你放心,日后我定好好待你,今日这般情况,绝对不会再发生的。” “当然,你若是觉得还不解气,我可以亲自登门给岳母和祖母跪下道歉,争取她们的原谅。” “张正奇,”沈楚华温声道,“把后院的那些妾室,都遣散了,可好?” 本还处在兴奋之中的张正奇,脸色蓦然一变。 可他很快就想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把沈楚华哄住,别让这些事情捅到陛下面前去。 于是,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便道:“好!我都答应你!” “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楚华挤出一抹笑容道:“你能对天起誓吗?” 张正奇面色一顿,“你想我怎么起誓?” 沈楚华面色淡淡:“你对着神明起誓,若是违背今日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就让天罚殿收了你的性命。” “而我,会将你今日之诺言,散布出去,相信天罚殿的人很快就能发现的。” 张正奇松开她的手,难以置信:“楚华,你咒我死?” 第52章 我会护着你 沈楚华惨淡一笑,而后摇了摇头,让人扶着重新回到沈徽妍身边站定。 “张正奇,你我之间的亲事,是我祖父和父亲亲自点头答应的,又经我父兄叔伯们亲眼见证。” “这是他们离世前见证家中小辈的最后一次婚礼,我希望他们在天有灵,不会因为自己看走眼而自责,故而,给了你一次机会。” “现在看来,你的确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原谅。” 沈楚华闭了闭眼,抬手将眼泪抹去。 虽满身是伤,虽身心具痛,可她时刻谨记,她是将军府中骄傲的七姑娘。 不愿低头,也不能低头。 “张正奇,”沈楚华努力挺直背脊,“你我之间,结束了。” 说完后,她转而看向身侧的两个妹妹,温柔笑道:“徽妍,书仪,带我回家吧。” 沈徽妍和沈书仪对视一眼后,一样的眼眶发酸。 “七姐姐,我们这就带你一起回家。” 直到沈楚华被沈徽妍和沈书仪扶着走过自己的身侧,直到他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张正奇才恍然回神。 他想冲过去,但迎接他的,是夜影的一记重拳。 今日的他,已然受伤太重,这一次倒下,竟怎么都爬不起来了。 他趴在地上,努力抬头看向沈楚华离开的方向,用尽力气嘶吼道: “楚华!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愿意发誓!我愿意对天、对神明起誓,我愿意......” 声嘶力竭的最后,是愈发小声的挣扎。 回应他的,是满院子的安静。 以及挺着肚子赶过来的娇娘:“奇郎!奇郎,你这是怎么了?” 娇娘命令人将趴在地上的张正奇扶起来,继续道:“是不是夫人不肯答应抬我为平妻?” “奇郎,我早就告诉过你,夫人出身将门,自视甚高,怎么会将你的话放在眼里?” 她丝毫没有发觉,张正奇看她的时候,手中的刀柄握得越发紧了起来。 “奇郎,不然你直接休了她吧!反正她......” 门口处,沈徽妍一行人才踏出张府,竟碰上了迎面而来的京兆府尹,周正忠。 周正忠朝着谢谌和沈徽妍行过礼后,又多看了谢谌一眼。 得到谢谌的点头,周正忠才率领着官差进入张府的大门。 沈徽妍看向谢谌:“周大人是你请来的?” 谢谌倒是没有隐瞒:“张正奇所谓的家法,根本是无稽之谈。他私下对自己的夫人、陛下看重的沈家人用刑,在陛下看来,等同于私设刑堂。”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最轻,也得丢了御林军统领这个官职。” 说着,他又往身后的大门看了一眼,唇角斜斜上扬了些许:“不过现在看来,或许他的罪名还不止这些。” “走吧,”谢谌为她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去,“先把七姐姐送回府去。” 沈徽妍点了点头,因为沈楚华一事,她甚至没有闲暇去发现谢谌今日的举动实在太过亲密了。 直到将沈楚华送到沈府,沈徽妍亲自将谢谌送出门时,她才温声道: “今日,多谢小王爷了。” 眼见沈徽妍竟然要给自己屈膝行礼,谢谌抬手就将她扶住。 “我说过,会护着你,也会护着沈家。” “徽妍,你我之间是夫妻,不必如此疏离。” 瞧着眼前的女子眼底满是狐疑,谢谌竟发觉这样的相处方式似乎颇为有意思。 “好了,你多在府上住几日,劝劝祖母他们。” 至少,时常都能见到她犯迷糊的样子。 也能日日都见着她明明都快要气坏了,却还要忍着对他演深情。 想到这些,谢谌连转身离开的脚步都跟着轻了许多。 在他即将上马车之际,忽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小九,明日等着我来接你进宫。” 看到沈徽妍瞪大了水眸,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嫌弃,谢谌心情极好地上了马车。 这样的相处,倒是让他觉得,日子越发有趣了起来。 小九? 谢谌毫无心理负担地认为,连陛下都可以这么叫她的小名,那他这个丈夫就更加可以了。 再说,他这也是为了配合她的‘深情’的演技,为了让她全心相信他是可以托付的、是可以帮着她一起守住沈家的,也为了可以让她彻底放弃往上爬的念头。 为了大齐、为了大局,他委屈一些,不要紧的。 而沈徽妍站在沈府门口,整个背脊都僵硬了许多。 小九? 谢谌是不是吃错药了? 短短一日之内,对她的称呼一路从夫人,到徽妍,再到现在的小九? 她印象中,谢谌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一个人。 他就是一个筛子,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可就是这个浑身上下长满心眼子的人,今天竟然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张正奇说的那些话。 还是说,这厮对她还有另外的安排或者利用,这才隐忍着不发的? 沈徽妍慢慢转身往后院走去。 她原以为,谢谌今日多少也会挣扎着为张正奇说几句话,或者变着花样把人救下来。 没想到,他居然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甚至还在来之前去将京兆府尹找来,不给张正奇留一丝退路...... 所以,年轻时候的谢谌,或许真的良心未泯,或许真的是有明辨是非的能力的。 只是,不管谢谌今日如何,都不能阻挡她卸掉他所有爪牙的决定。 唯有断他所有爪牙,才能让他避免和前世一样走上奸臣祸国这条路。 “小王妃,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好,我这就来。” 沈徽妍暂时停住所有关于谢谌的揣测,继而先去见了家人。 毕竟,休夫是一件大事。 她定要力保此事能顺利进行。 不仅为了沈楚华,也为了天下千千万万正在苦苦挣扎、却总也找不到出路的女子,谋一条生路! 夜幕降临。 宁阳王府的书房内,谢谌和宋熹正在烛火下埋头整理接下来的计划。 “原本是打算利用户部尚书江之境中饱私囊的罪证,逼得他从自己腰包里掏银子出来弥补亏空,你也好从户部顺利批下银子送去边关应急的。等一点点榨干这个老匹夫,咱们再将他的罪证呈上去,让他接受该有的惩罚。” 宋熹累得直接摊在椅背上,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语气中带着几分幽怨: “这下好了,江之境生出江浩那个蠢儿子,直接让陛下动了查江之境的念头。到时候咱们还怎么抢占先机去让江之境吐出银子补亏空?” 宋熹好像能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江之境中饱私囊一事一旦被揭穿,首先面临的就是抄家。只要抄家,这些银子全部都得过明面入国库,咱们还如何能为边关批下银子来?” 谢谌头也不抬:“未必一点办法都没有。” 闻言,宋熹又有了些精神:“什么办法?” 谢谌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语气淡淡道:“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抢在陛下查清他罪证之前,用硬手段。” 宋熹皱眉:“怎么?你还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吐出银子来?” “为何不行?” 谢谌话音落下,宋熹久久才回过味来。 他恍然大悟道:“的确!我们原先不动这个老匹夫,是为了徐徐图之,一点点让他将吃进去的银子全部吐出来为止。” “可现在时间不等人,我们确实可以用非常手段,一次性让他吐出银子来。” “虽说肯定没法让这个老匹夫一次性吐出太多,却能先应急让边关度过眼下的危机。” 越说,宋熹就越兴奋:“这么说来,此事对我们的影响非但不大,还能让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多的银子,而且这个办法还能在江之境被下狱前多次使用!” 谢谌点头:“江之境多半已经知道陛下在查他,为避免节外生枝,只会尽可能满足我们的要求。” 见宋熹眉头一松,谢谌转而问起其他事:“那日在城外赈灾的刺杀一事,可有眉目了?” 提及此事,宋熹的眉头重新拧巴到一起去了:“倒是有了一点消息。” “去杀手局谈这桩买卖的,据说是一个蒙面的女人。听声音,至少是三十五岁往上了。” “此外,没有别的踪迹可寻了。” 谢谌放下手上的狼毫笔,眸色清澈:“嗯,继续查。” “还有,派人去黄旗山上送个消息。” 宋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原本还能用张正奇这个废物先占住御林军统领的位置,现在看来,的确要加快计划的进行了。” 夜渐渐深了。 早已经熬过困意的宋熹,在整理好所有的卷宗后,竟越发精神起来。 他仰头喝光一杯茶水后,忽然一拍大腿道: “我突然发现,小王妃嫁给你之前,我们许多计划一直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甚至一部分已经完美进行结束。” “可自从小王妃嫁给你之后,许多计划总是莫名其妙地中道受阻,甚至被打乱了......” 想了想后,他又疑惑道:“奇怪的是,这些计划虽然被打乱,但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实在怪哉。” 见谢谌没有回答他,宋熹又自顾自道: “难道,这就是身为福星的厉害之处?” 闻言,谢谌笔尖一顿。 福星吗? 怎么不算呢? 第53章 坏得不是很彻底 沈徽妍虽然已经嫁做人妇,但只要她在家中,所有人下意识都以她的主意为重。 听她说要为沈楚华讨公道、要进宫求得休夫圣旨,全家人都很意外。 令沈徽妍欣慰的是,无一人反对此事。 老夫人挺直背脊:“九丫头,明日祖母随你一起进宫!” 沈徽妍明白,祖母这是准备豁出去自己的颜面,为沈楚华换得一世安稳,也将原本就属于沈家人的傲骨,狠狠在所有人面前立住。 让世人知道,即便沈家多是老弱妇孺,也决不允许任何一个人随意践踏。 她抬手覆在老夫人手背上,温声道:“祖母近来得顾太医调理,身子骨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就不要为这些事情操心了。” “您放心,明日我并非单枪匹马进宫去。” 为了能让家人放下心来,沈徽妍只能如实相告:“小王爷明早会来接我一起进宫面圣。” “陛下是小王爷的亲舅舅、我又是陛下亲自册封的福星郡主,陛下就算是不答应此事,也不会因此降罪于我的。” 趴在床上的沈楚华,明明面色苍白至极,此刻眼睛却亮得吓人: “徽妍,明日让我随你一起进宫!” “陛下见到我这般模样,想来也不会误会咱们将军府恃宠而骄,也不会误会你......” “七姐姐。” 沈徽妍方才见到她身上的伤,简直血肉模糊,岂能忍心再让她来回折腾一遍? 她知道沈楚华想说什么,所以握紧了她的手:“所有的身份和荣耀对于我来说,如果不能助我达成所愿,就是无用之物?” 她语气轻松道:“你们放心吧!有小王爷在,此事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见她都已经安排好一切,众人也就不再多言什么,生怕坏了沈徽妍的计划。 大家各自回房,只留下沈银娥陪着沈楚华。 沈徽妍则是亲自扶着老夫人,送她回院子。 一路上,老夫人那双爬满岁月痕迹、却依旧温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沈徽妍的手。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沈徽妍明白老夫人对她的满心愧疚。 可她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不觉得有任何的委屈。 “祖母。” 沈徽妍温声开口,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上一次我让红缨回来问的事情,家里可有想起什么、或者找到什么可疑之物吗?” 果然,在提及此事后,老夫人的表情很快就专注了起来。 “上次,你让红缨回来问,咱们沈家可有在外结过仇,当时我只怕错落了细节,才让红缨带话给你,让你再等等。” “这些日子以来,我和你娘、以及各位婶婶们细细回想了一遍,还去你祖父他们的书房都找寻了一遍,并未发现咱们沈家与什么人有过解不开的误会或者仇恨。” “你的祖父、父亲、叔叔们和哥哥们,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常年都驻扎在边关,只有年节才请旨替换着回来。” “他们回来的时间都不长,也从未见过谁在外面与旁人红了脸。” 说到这里,老夫人终于能亲口问上她一句:“九丫头,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在王府,是不是被人为难了?” 沈徽妍眉眼弯弯,神色如常:“祖母别担心,我在王府很好。” “小王爷待我很好,长公主也待我很好,府里上下都很敬我,没有人敢为难我。” “我就是那日听说三皇子被陛下罚着去跪了紫光阁,所以奇怪祖父和父亲战功赫赫,为什么不能入紫光阁,同那些人一样名垂青史。” “我想着陛下是明君,心中也记着祖父的功劳,应该是会想到让祖父的画像入紫光阁的。” 老夫人闻言,终于松了口气:“所以你是怀疑,有人怨恨咱们沈家,在陛下面前嚼舌根,这才让你的祖父没能入了紫光阁?” 沈徽妍乖巧点头:“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城外她遇刺一事,其实根本瞒不住沈家人。 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是能够瞒住从不出府门的老夫人。 从娘家这里得不到线索,沈徽妍对这幕后之人的身份,也是越发好奇起来了。 她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的记忆在。 到底是谁,才会非要取了她的性命不可? “你这傻丫头,那紫光阁岂能是有点功劳就能进的?那里挂着的,可都是历代先帝,以及开国功臣级的人物。” “你祖父他......” 说到这里,老夫人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根本没能再说下去了。 但很快,她又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你或许不知道,早年的陛下其实并没有很看重咱们沈家。” “陛下待沈家真正开始重视,也就是六七年前才开始的。” “沈家满门忠烈,陛下全部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这才会当众许诺让循安成年后接手曾经的兵权。” “陛下对沈家如此爱重,想必你祖父和父亲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去不去紫光阁,想来你祖父他们其实不会在意的。” 听老夫人提及从前的陛下,沈徽妍多少有些意外。 她扶着老夫人回了卧室,又亲手服侍着让她躺下休息,似是无意道: “那从前的陛下,是什么样的?” 老夫人的眸色似能穿透床顶,看到过去。 轻声道:“以前的陛下......虽然也好,只是相比之下,现在的陛下更贤明了。” 沈徽妍点头道:“可能就像祖母您从前说的,人总是会长大的。” “陛下一定是‘长大’了,才变得越来越圣明的。” 那谢谌也会慢慢‘长大’吗? 良心未泯的他是不是也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好人,而非是前世那样的奸臣? 只要陛下多活上几十年,只要不让陛下的那些废物儿子坐上那个皇位,只要不让谢谌独领大权,也许他也未必不会慢慢‘长大’。 “是啊,”老夫人伸手摸了摸沈徽妍的发顶,慈爱道,“我们小九也长大了,从躲在祖母怀里的小姑娘,变成了能保护祖母的女将军。” “可祖母多希望,你能慢些长大......” 这样残忍的‘长大’方式,几乎让老夫人心疼到无法呼吸。 沈徽妍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难得露出独属于小姑娘才有的那种天真,依偎在老夫人的手边。 “只要祖母、娘亲和婶婶们在,小九永远都是有人疼的孩子。” 你们在,家就在。 如前世那样,即便隔着一道厚厚的宫墙,可是一家人的心都在一处,她的心至少不孤独。 可是后来,家人们相继离她而去。 她的家,就碎成了她无论如何都拼不好的样子了...... 沈徽妍感受着老夫人传递给她的慈爱,缓缓闭上眼睛,阻挡了那颗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 第二日一早,沈徽妍刚刚收拾妥当,谢谌已经登门了。 他像极了一个好姑爷,对沈家的所有人都温文尔雅、谦虚礼让,一点王爷架子都没有。 对她,更是温柔体贴,处处细心,爱护有加。 惹得沈家人对他的态度不觉之间就好了不少,至于对他新婚回门那日的迟到,也都有了原谅的架势。 沈徽妍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在她的家人面前游刃有余地演戏,心情有些复杂。 她既希望让家人看到她如今过得好,又对谢谌这炉火纯青一般的演技,感到惊心。 回想起前世谢谌身为大奸臣的样子,沈徽妍竟然生出了一丝恍惚。 开始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一面的他,才是真正的谢谌。 明明那么坏,但从现在来看,好像坏得又不是很彻底...... 马车上,沈徽妍一直垂眸盯着手上的帕子,不知在想什么。 谢谌柔声道:“在担心陛下会不同意你想让七姨姐休夫的请求?” 沈徽妍抬起水眸,满目都是认真地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娇软:“这件事情能不能得到陛下的点头,全在陛下的决定,我多思也是无益。” “我只是在想,你昨日分明瞧见我指使玄灵她们打了张正奇母子,你为何不恼我?” 为何,没有去相信张正奇的那些话? 谢谌闻言,唇角扬起清浅的笑:“我为何要恼你?” “难道,你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沈徽妍立刻摇头:“当然不是!如果重来一遍,我只会将他打得更惨些,多为我七姐出几口恶气。” 最好,能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既然你觉得自己做得对,为何要心虚?” 他望着她,眉眼间一片柔和:“昨日,你在御花园中质问我的气势,去哪里了?” 沈徽妍忽然顿住。 谢谌又道:“小九,你只管放心去做你想做的,捅破天,还有我给你顶着。” 这下,沈徽妍彻底看不懂谢谌了。 他这几日对她,是不是太过耐心、太过温柔了一些? 实在有些不太符合他那大奸臣的人设。 她可不相信,谢谌是因为对她日久生情,才会如此的。 毕竟,江南的花玲珑,才是谢谌的念念不忘。 那他,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第54章 和离吧! 养心殿内,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徽,忍不住皱起眉头。 “小九,”文帝语气颇为不满,“不是让你没事别动不动就跪吗?” 这可是他的福星,跪坏了,怎么办? “愣着做什么?” 文帝没好气地瞪了谢谌一眼,“还不快把人扶起来?” 沈徽妍和谢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意外。 就算是为了‘福星’一说,文帝对沈徽妍的态度,未免也太过看重了。 等沈徽妍起身后,文帝才道:“你方才所言,朕都已经知道了。” 他似乎一点都没有为此事而有任何的情绪起伏:“昨日京兆府尹周正忠进宫来禀,张正奇对发妻施以暴行、又将怀了身孕的小妾一刀捅死,朕已经下旨让周正忠将他收监了。” “等周正忠将一应罪证和卷宗交到朕面前后,朕自是要对其数罪并罚的。” 沈徽妍像故意冒失:“那,陛下准备怎么罚他?” 她不仅在试探文帝对张正奇最后会怎么发落,也是在试探文帝对她,到底有多看重。 没想到,文帝竟然很认真给她做了解释:“张正奇身为御林军统领,不思进忠,只知背信弃义,折辱发妻,还闹出人命,数罪并罚的话......” 文帝略作沉思后,才道:“收回他对御林军的节制权,收回朝廷给的府邸。” “并罚他五十大板,在午门口执行,随后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再入,以儆效尤。” 这样的结果,是沈徽妍没有料到的。 她以为,文帝会看在张正奇父亲曾经救驾有功的份儿上,对其网开一面。 五十大板下去,张正奇就算不死,也得成残废了。 文帝的手段,可以算得上狠辣。 但深得沈徽妍的心。 “陛下,”她福身行礼道,“小九有一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文帝抬手:“说。” “陛下,小九代家中姐姐请求陛下下道口谕,让小九的姐姐,休夫!” 此言一出,一旁的德公公满脸惊骇。暗道这‘福星’也不是这么个当法的吧? 而文帝看向沈徽妍时的眼神,却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探究。 他盯着沈徽妍看了好一会儿,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谢谌站在一侧,眸色一沉,时刻准备着将沈徽妍从文帝的怒火之下救出她的小命。 如今的陛下虽然好说话,但他从来不曾忘记,从前陛下一旦动气,就是非见血收不了场的结果。 休夫。 这是连当今公主都不敢说出口的一种挑战。 “为何不是和离,而是休夫?” 面对文帝的审视和问话,沈徽妍神色从容:“和离的基础,是夫妻双方和平分开,或者是其中有一方愿意吃点亏。” “可是陛下,小九的七姐姐在沈家已经吃了太多太多的亏了,再继续吃下去,只怕沈家将来就有吃不完的亏。” 她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陛下,沈家还有两个待嫁姑娘,如若这一次没能顺利讨回公道......” 后面的话,沈徽妍没有继续说下去。 文帝何等睿智,又岂会不明白,沈徽妍冒了这么大的险,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不再受人欺辱。 文帝闭了闭眼,心中升起浓厚的无力感。 烈士家属,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反而因为失去了家中几乎所有的男人,而处处受欺辱。 沈家,还有将军府的荣耀在,都如此。 那,那些为了保家卫国而埋骨沙场的无名小卒呢? 他们的家人,该是何等的艰难度日? 他这个皇帝要做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转而,他重新看向沈徽妍。 多亏了眼前的小机灵鬼,他的身体才能恢复得这么好,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做好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 他越发肯定,沈徽妍虽为女子,可是对他的忠心并不输沈家列位英烈。 想到这里,文帝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慈爱了。 他只轻轻一抬手,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 “允。” 沈徽妍和谢谌猛地抬头,都没有想到,此事竟然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甚至于,文帝还亲自下旨列出张正奇条条罪证,助沈楚华休夫。 玉玺盖在明黄色圣旨上的那一刻,沈徽妍看向文帝之心,犹如见到神明。 她郑重跪在地上,朝着文帝庄重地行了个大礼。 这个礼,她行的心甘情愿,行的五体投地。 女子休夫,在大齐史无前例,甚至惊世骇俗。 别说顺利休夫了,就是张口提出来,沈徽妍都能想象得到会迎接什么样的局面。 来之前,她准备了一箩筐的道理和说辞,还做好了会被陛下责罚的准备。 就算用她的郡主之尊来换,她也要完成此事。 没想到,她还什么都没说,陛下竟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越发敬佩文帝的同时,沈徽妍也越来越好奇,如此明君,怎么生的那些儿子,尽是废物? “小九。” 在沈徽妍双手捧着圣旨,千恩万谢地准备退出养心殿之际,文帝忽然温声张口。 “小九在。”沈徽妍垂眸退恭立。 文帝抬眸看她时,眼底带着沈徽妍和谢谌都看不懂的笑意: “小九,等你处理好此事,找个时间进宫一趟。” “朕有一事,想托付于你。” 沈徽妍一愣,但很快行礼道:“能为陛下分忧,是小九的福分。” “你还不知道朕差你做何事,就敢应下?” 面对文帝的调侃,沈徽妍眨了眨眼睛:“无论陛下差小九做什么事情,小九都九死不悔!” 这下,换做文帝愣怔住了。 但很快,他爽朗的笑声便充斥着整个养心殿。 笑到后面,他抬手指着谢谌由衷道:“谢谌,你小子,实在有福气。” “能得此女,是你高攀了。” 谢谌谦逊作揖:“陛下说的是,是小子运气好,才能得小九为妻。” 离开养心殿,沈徽妍看了看手上的圣旨,又朝身侧的谢谌看了一眼。 然后,再看一眼。 谢谌被她故意的小动作惹得有些想笑,只能停住脚步看向她。 “想说什么?” “你瞧着,陛下到底想找我做什么?” 谢谌认真看着眼前的女子。 此刻的她眼底装满了澄澈,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不谙世事的天真,将她整个人包裹得娇憨又可爱。 “约莫,”谢谌不曾敷衍她,盯着她的水眸道,“是想和你一样,做一些足以震撼世人的事。” 除此之外,谢谌实在是想不到,文帝究竟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交给他做、交给潜龙卫去做,而要交到沈徽妍这么一个弱女子的手上。 沈徽妍深以为然地点头:“陛下是不是觉得,我连休夫这种鬼主意都能想得出来,所以觉得我一肚子坏水,能胜任他给的难题?”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宫门口走着。 谢谌看着冥思苦想的样子,倒是和他书房中的狐狸画像很是不同。 “别想太多,”谢谌与她并肩而行,“陛下是明君,不会为难你去做你办不到的事情。” 沈徽妍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手上能多一重权利,那么沈家的未来就多了一重保障。 距离离开谢谌一事上,也缩短了时间。 转而又想起,手里的这一份圣旨,到底要如何送到张正奇面前去,才能让他最是生不如死。 而她身侧的谢谌,却眸色渐深地陷入沉思: 陛下即将委派给沈徽妍的,一定不会是寻常之事,到时候所会给到沈徽妍的权利,也必定要同她的身份所匹配。 如此一来,多加一重权利在身,就是多了一重能够保护沈家的能力。 只要沈家安好无虞,她定不会想方设法继续往上爬...... “沈徽妍!” 沈徽妍和谢谌一路往宫门口去,才穿过甬道的一半,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 两人几乎同时回眸,循声看过去。 而正准备大步过来的元恪也终于发现,沈徽妍的身侧,还跟着面色不太好看的谢谌。 一想起前段时间他赖在宁阳王府逼着谢谌和离时,被谢谌毫不留情地踹了两脚,元恪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隐隐作痛。 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才见到沈徽妍一面,错过这次,被禁足在宫里的他,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元恪一咬牙,握紧拳头如同赴死一样地来到两人的面前站定。 “见过三皇子殿下。” 沈徽妍轻轻点了头,就算是见礼了。 再看谢谌,两个眼角都不想施舍给面前的蠢货,只冷声道: “有事?” 元恪心里恨极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自己才是父皇的亲儿子,怎么父皇看起来却更加疼爱谢谌? 因为如此,谢谌才敢对他如此放肆的。 “嗯,本皇子有事找徽妍。” 他就不信了,他堂堂尊贵的三皇子殿下,谢谌还敢在宫里对他动手不成! “你先回避一下。” 谢谌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沈徽妍。 直到沈徽妍朝着他轻轻点了头,他才负手去了十步之遥的位置等着。 元恪不明所以,只当自己的威严起了作用。 他悔啊! 活了二十年,他竟然才知道自己的这个身份在谢谌的面前这么好用。 “徽妍,有本皇子在,你不用怕他!” 元恪得意道:“本皇子从前就是太看重亲情,才会总忍让着谢谌。” “既然他不领本皇子的情,本皇子自是不必再给他留颜面了。” “三皇子找我,有事?”沈徽妍的厌蠢症又犯了。 她现在只想快些出宫,将圣旨给家人看,而不是听他如何犯蠢。 元恪眼底隐隐兴奋:“徽妍,你快和谢谌和离!” “本皇子即将要去封地逍遥快活了,你一起去吧!” 沈徽妍抬手扶额:这个蠢货,是真知道怎么在死路上走捷径。 第55章 狐狸精 “三皇子殿下。” 沈徽妍忍着想往他脸上扇巴掌的冲动: “容我提醒你一句,我和小王爷之间的婚事,是陛下赐的,不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徽妍你放心,只要你......” “别说我根本不会和离,便是要和离,也必定不会是为了你。” 沈徽妍打断元恪的话,继续道:“禁足期间,我劝殿下还是好自为之,别总做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免得惹恼陛下,可就不是去封地这么好的结果了。” 前世,元恪可是死在天罚殿殿主手上的。 这一世看在他只是犯蠢,还没有又蠢又坏的份儿上,沈徽妍不介意让他活着。 反正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徽妍,你看你还嘴硬。” 沈徽妍:??? 元恪笑得很高兴:“你明明就很关心我,否则根本就不会担心我是不是会惹恼父皇了,对不对?” “你先前几次都没有拒绝我,说明你心里就是有我的,现在不过就是害怕谢谌会生你的气而已。” 元恪拍着胸口说道:“你放心,和离一事本皇子会让谢谌点头,也会想办法让父皇答应将你赐给本皇子的!” 沈徽妍看着油盐不进的元恪,颇为无力道:“三皇子殿下,你到底要如何才能相信,我现在不想和离,更不想和你在一起?” “徽妍,”元恪自以为是道,“本皇子是懂你们女子的!” “母妃说了,你们女子向来都是口是心非的!” “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心里已经点头了,对不对?” 元恪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着:“所以,本皇子是不会相信你说的‘不想和离’这样违心的话的。” 听到这里,沈徽妍再也没有忍住。 她抡圆了胳膊,朝着这张她很早之前就想扇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 沈徽妍一直以来被他犯蠢而烦躁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顺畅一些了。 她轻轻甩了甩发麻的手掌,温声道:“现在,你相信了吗?” “我真的没有欲擒故纵,真的不想和离,也是真的很不喜欢你。” 被打蒙了的元恪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听见沈徽妍的话后,才僵硬着把被打偏的脑袋转回来。 他愣愣地抬手,摸着肿胀发麻又发痛的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沈徽妍,本皇子如此喜欢你,你为何打本皇子?” 沈徽妍用最后一丝耐心说道:“三皇子殿下喜不喜欢我,和我没关系,因为我不喜欢你。” “你我之间从前没有可能,现在没有,将来更没有。” “你死了这条心吧!” 生怕元恪犯蠢,沈徽妍补充道:“你若是再敢来找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可就去陛下面前告状了。” 元恪依旧满脸都是不相信的样子:“不可能!” “你就该是属于本皇子的,母妃说了,你是喜欢本皇子的,所以才会为了我们去想办法赐婚的!” “本皇子只是比谢谌晚了一步而已!” “喜欢你?” 沈徽妍为了尽快摆脱掉元恪,抬手指向谢谌: “你看,那才是我的丈夫。” “你是比他长得好看,还是比他有才华,或者比他有能力?” “你除了出生比他好一点,还有哪里是能比得过他的?” “我为何要放着小王爷这么好的丈夫不要,转头和你在一起?” 沈徽妍的耐心已经用尽了:“所以三皇子殿下,你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如果不是你今生还未犯下大错,前世也为自己犯的错误死过一次了,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好好站在这里。 元恪愣怔了好半晌。 沈徽妍却没有时间陪他消化这些,转身就想离开。 没想到元恪就跟魔怔了一样,抬手拉住她胳膊。 “沈徽妍,你不能走!” 沈徽妍想扯走袖子,“你......” 话还没出口,她只感觉到身后一阵风袭来。 下一瞬,就见元恪的心口处被踹了一脚,整个人贴地飞出了数步远。 谢谌拉过沈徽妍,将她护在身后,看向元恪的眼神中满是杀气: “三皇子殿下若是觉得封地的日子太过安逸,我可以去向陛下提议,让你和二皇子一起去守皇陵。” “谢谌,你敢......” “我为何不敢?” 谢谌半点没有将元恪放在眼里,周身气场全开。 “你扰我妻子,我没有杀你,你就该感谢自己投了个好胎。” 他一步步靠近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元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警告道: “再敢打她的主意,就不是今日这般简单了。” 丢下这话后,谢谌全然不顾元恪的表情有多震惊,面色有多惨白,转身就朝着沈徽妍而去。 元恪亲眼看着谢谌拉起沈徽妍的手。 亲眼看着沈徽妍朝着谢谌笑容甜美。 心中最后的那一份坚持,终于崩塌了。 两个月后,他就再也见不到母妃了, 可是,也再也见不到沈徽妍了吗? 元恪不甘心。 明明,三年前母妃就告诉过他了,会让沈徽妍嫁给他做皇子妃的。 他好好的皇子妃,怎么就成了谢谌的了? 不,他不甘心! 他要去找母妃想办法! 想到这里,元恪忍痛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静心堂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过去了。 宫门口,即将上马车的沈徽妍,终于得以把自己的手从谢谌的手掌内抽出来。 谢谌面色如常,好像这样的亲密举动就该是他们两人之间能发生的。 上了马车之后,沈徽妍却找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来。 她回想着谢谌一脚将元恪踹飞出去的背影。 他气场全开的样子,和前世成为大奸臣后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而且,他居然敢在宫里对当今皇子动手,可见他在文帝心中的地位有多么的恐怖如斯了。 所以她不能因为如今的谢谌还没长成前世的样子,就对他掉以轻心。 要防着他。 严防死守的那种。 反观谢谌,看着从上了马车后就一言不发的沈徽妍,很难想象她这么柔弱的女子,逼急了也是敢打当朝皇子的。 虽说陛下对元恪不在意,但那毕竟也是他的皇子。沈徽妍就算是再得陛下看重,总也不能越过皇子去。 所以他的那一脚,不仅仅是对元恪忍无可忍,更多的是将此事的主要焦点集中在他身上。 比起沈徽妍的那一巴掌,他重伤皇子的罪名可重得多了。 转而,他又想起她在拒绝元恪的时候所说的那些话。 她说他是她的丈夫,字字句句,都是在夸他好。 她说得认真,说得坦然,倒像是说的真心话。 所以,就算是为了她对他的肯定、为了她对他的信任,这一场‘两相情愿’的戏,他也会陪着她一直演下去的。 想到她鼓起勇气、气鼓鼓地往元恪脸上扇巴掌的样子,他就觉得分外好笑。 那一巴掌看不出有多少凶悍在其中,更多的是被气狠了的无奈。 出了宫门口,两人分别上了回宁阳王府和去沈府的马车。 两车交汇之际,谢谌掀开帘子,对着边上的马车温声道: “小九,你准备何时带圣旨去休夫?” 听到声音,沈徽妍也伸手掀开了帘子,“再过两日吧。” “此事,七姐姐定是要自己去的,我得等她稍微好些才行。” 谢谌点头:“嗯,那这两日你便留在沈府,好好陪陪他们,不必着急回来。” “好。” “还有,”谢谌顿了顿道,“去刑部监牢时,记得请顾太医一起去一趟。” 张正奇好歹是御林军统领,所以等周正忠将一应卷宗和证据整理好后,就得把人送去刑部复核了。 沈徽妍下意识用不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却见谢谌朝着她坏坏地扬眉,她竟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面上温和:“好,多谢小王爷提点。” 沈徽妍也没有想到,自己仅会只通过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就明白谢谌的意思。 而他更像是算准了她能明白似的,见她略显震惊地瞪大水眸,竟然笑得清朗。 她刚要放下帘子,他却又叫住她: “小九,”见她重新掀开帘子,谢谌温声着,“你我夫妻,不必如此见外。” “你若是愿意,可以叫我名字。” 在沈徽妍愣怔的半晌,谢谌抬眼看向夜灵,让她分别找上两个大夫。 一个去治张正奇,一个去治张母。 务必在圣旨送到着母子二人面前之前,保证他们活着,并且清醒。 直到两人各自起程出发后,沈徽妍的心中还是不理解。 这几日,谢谌好像忽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对她,好的实在莫名其妙。 她思来想去,不行!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得将该做的事情全都做完,然后远离谢谌这只狐狸...... 狐狸精! 沈徽妍自顾自地点头,又自言自语道:“千年的狐狸成了精,大概就是谢谌那个样子......” 不过,这几日住在沈家,倒是方便了她行事。 比如,以牙还牙一事,她可以准备了。 第56章 没有她的夜晚... 赵府的庭院中,两个年轻的婢女围着赵明翰细心照料着。 赵明翰半躺在摇椅上,身上穿的是锦衣华服,桌上放着的是盛楼排队才能买来的精致糕点。 平日里,赵德全夫妇对他关怀备至,下人们对他言听计从。 这样的日子,是赵明翰以前从未有过的。 可是他眉宇间的愁云,似乎从未真正舒展开来过。 就像现在,他的眼睛只盯着湛蓝色的天空看,眸色之中却是无人能看清的忧郁之色。 “公子,您好歹吃一些吧?” 其中一个婢女将手上的燕窝往前又送了送。 意料之中,赵明翰还是没有接手。 另一个婢女轻声劝说着:“公子,这碗燕窝是夫人一早亲自去厨房炖上的,要不您尝一口就好?” 赵明翰还是没有反应。 两个婢女无奈,只能将燕窝放在桌上,躬身准备退下。 院外,忽然传来赵德全爽朗的笑声。 原本正盯着天空看的赵明翰忽然坐直起来,看向即将退下的两个婢女。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来客人了?” 见他主动说话,两个婢女有些高兴,忙不迭地点头: “应该是有贵客到的。” “奴婢今早去前院,听大壮说,老爷和夫人整个上午都等在花厅中,此刻应该是老爷夫人等的贵客到了。” 闻言,赵明翰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前院走。 能让赵德全夫妇如此重视的贵客,应该也就只有那一个了。 想到这里,赵明翰的脚步越发快了一些。 只是走到前后院的交界处时,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但很快,便重新抬腿走了。 跟在他背后的两个婢女面面相视,都对这个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大公子,生出了好奇之心。 回来这几日,两人一直贴身伺候在侧,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只是,等他满怀期待地来到前院后,花厅内只有面带喜色的赵德全夫妇。 赵明翰环视一圈,根本没有看到他想见到的那人。 赵德全夫妇回头一看,宝贝儿子竟然主动愿意走出后院,两人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 赵夫人上前想握住赵明翰的手,但又担心吓到他、会让他更加防备,于是那只已经伸到半空中的手,硬是被她自己收了回来。 “翰儿,你怎么来前院了?” 赵明翰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方才,有客来?” “是啊,”赵夫人没有发觉儿子的不对劲,顺口就道,“方才是小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过来了。” 只是侍女来?她没来吗? 赵明翰不由地皱起那双写满苦涩的墨眉。 而他的神情在赵德全夫妇看来,误以为是疑惑。 想了想,她压低声音道:“此事原也没想着要瞒着你的。” “那日你爹进宫面圣,请求陛下为你做主时,小王妃极力为咱们家说话。” 说到这里,赵夫人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对沈徽妍的感激之意。 “她提议此事要以牙还牙地暗中进行,并且还得到陛下的信任。” “临出宫前,小王妃暗示你爹,此事她会为咱们想办法。” “赶上沈家七姑娘出事,我和你爹还以为此事要等上一些日子,没想到小王妃这么快就给咱们安排上了!” 赵夫人似乎有些解气:“翰儿,你等着看,江浩一定会为此事付出代价的!” 听到这里,赵明翰瞳孔微缩,似是震撼。 没想到,她可以为素不相识的他,做到如此地步...... “事情解决,我们又多欠下小王妃一个人情了。” 这大概是赵明翰自回来后,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赵德全夫妇相互望了一眼,对沈徽妍真是越来越感激了。 几次三番,全是因为沈徽妍这个救命恩人,他们的儿子才会如同寻常人一样说着寻常话。 “是,是是是,”赵夫人眼眶发热,“小王妃对咱们家来说,就是救命的恩人,是得要好好感谢的!” 赵明翰点了头:“她若是不来,我们也可以登门道谢。” 赵夫人也跟着点头:“你说得对,既然要感谢,总不能在家里坐着等人上门再表达谢意。” 赵德全语气慈爱:“无论如何,都得等江浩一事过去,且风波能平息一些后,再登门道谢。” 他郑重道:“我们是去感谢她的,可别给她制造麻烦了。” 赵明翰没有反对,只言简意赅道:“定好哪日,提前告诉我。” 随后,就转身回了院子。 赵夫人望着儿子的背影,捂着嘴巴差点哭出声来了。 赵德全轻轻叹息一声后,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 “夫人,来日方长,翰儿总会有想通的那日的。” 赵夫人点头:“我是高兴......” “原本是该高兴的,”赵德全却有着不一样的顾虑,“可是夫人,你不觉得翰儿的表现,有些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 赵德全望着消失在眼前的拿到略显消瘦的背影,却没有将自己的顾虑之处说出口。 或许,是他多心了吧。 彼时,沈府中。 全家人看着沈徽妍手里的圣旨,欣喜非常。 “我就说,只要是我姐想办的事情,就一定能办成的!” 沈循安才刚刚从书院回来,见到自己姐姐安然无恙,心中悄悄地松了口气。 面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神情。 沈楚华从床上撑着起身,泪水从眼角处滑落下来。 “小九,”她哽咽着,“谢谢你......” “七姐姐,你我血脉相连,不需要言谢。” 沈徽妍将圣旨塞到她手里,浅浅笑道:“你如今要想的,便是快些把身子养好,然后亲自去刑部监牢中,对着张正奇宣读这道圣旨。” “我,可以吗?” 沈楚华以为,圣旨是沈徽妍千辛万苦求来的,打破大齐只男子能休妻的‘规矩’这样重要的大事,怎么都轮不到她来宣读。 “为何不可以?” 沈徽妍抓住她的手,帮助她握住圣旨。 她的声音充满鼓励:“张正奇欺辱你多年,这口气就该你自己来出,才能救活从前的你!” 沈楚华的视线渐渐模糊,眼泪大颗大颗落下,颤抖着的嘴角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弧度。 “好,我定会为自己好好出这口气的!” 在沈家住下的日子,沈徽妍明显放松了许多。 她翻开几乎随身携带的那本‘游记’,拿着笔,在江之境的名字上,画了个叉。 随后,盯着这个名字许久许久,才重新合上游记。 入夜。 谢谌从望月轩离开,转头进了书房。 他盯着狐狸画像看了许久,脑海中却总在回荡着昨日沈徽妍哭着说出的那句话。 她说,她就该向天罚殿起愿,祈求天罚殿能替天行道,铲除张正奇这样的小人! 所以,如张正奇这样背信弃义、折辱发妻、谋杀妾室的小人,天罚殿是不是该为无辜之人主持公道? 可是陛下已经做好了决定。 那五十大板下去,张正奇就算不死也得是个残废。 天罚殿,还有必要出手吗? 答案显然是,没有。 谢谌有些烦躁。 夜渐渐深了,他原想着左右沈徽妍也没有在府上,自己就在书房的矮榻上凑合休息一宿就好。 转头一看才想起来,书房里哪里还有什么矮榻? 矮榻早就被自己的母亲送去慈幼院了。 他略显烦躁,却不知这样的心情因何而起。 无奈之下,他又回了望月轩。 躺在沈徽妍睡过的床上,他的鼻尖若有似无地穿梭着独属于她身上的清香。 谢谌翻了个身,一眼就看到原本该躺着沈徽妍的位置,此刻却空荡荡的。 就像他的心,竟然也莫名其妙地有些空。 他狠狠闭了闭眼,暗道一定是最近不够忙,才会如此的。 可直到他睡着都没有发现,唯有环绕在他身侧的这股气息,才是他今夜顺利入眠的主要原因。 ...... 沈楚华养了两日,堪堪只等身上的伤稍微结痂,就央着沈徽妍带她去刑部。 沈徽妍拗不过她,只得点头。 临出门之际,沈楚华怕她担心,还温声道:“我真的好多了。” “顾大夫医术高明,给的药也是万金难求的好药,我这伤才几日,看着却像是养了十多日的样子了。” 沈徽妍扶着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但是,等沈楚华看到门口处的顾西辞时,还是意外了一下。 她拉住沈徽妍的袖子,小声道:“小九,我真的没事的,就不要再劳烦顾大人走一趟了......” “七姐姐别误会,顾大人此行,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有了沈徽妍这话,沈楚华这才放心了些, 几人一路来到刑部。 圣旨在手,更是顺利进了刑部监牢。 穿过阴暗、潮湿、还臭气熏天的长道后,沈徽妍一行人跟在狱卒的身后,终于停在一处牢房门口。 里面的人听见动静,缓缓转身。 接着昏暗的光线,满身脏污、伤痕累累的张正奇在看到沈楚华的那一刻,眼底爆发出一抹亮如饿狼的光。 他半走半爬着来到栅栏边上,伸出手想抓住沈楚华的裙摆。 “楚华!楚华你终于来看我!” 第57章 他这是,在表忠诚? 沈楚华后退一步,避开了那只脏污恶心的手。 “楚华?” 张正奇满脸惊慌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向来最是善良大度,何况我们夫妻一场。” “现在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吧?” 等他说完这些话后才发现,沈楚华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 定睛一看,是毁他人生的罪魁祸首-沈徽妍,还有太医院新晋红人,顾西辞。 张正奇往后退了些许位置,强撑着爬起来,指着沈徽妍冷声道: “你这个毒妇!竟然还敢来?” “我被下了大狱,御林军统领的职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将来楚华还要跟着我吃苦受累,现在你满意了?” “你口口声声说是对她好,如今闹成这样,楚华哪里还能好?” “她离开了你,”沈徽妍冷笑道,“哪里都能好。” “张正奇。” 沈楚华眉头蹙着,“你我之间变成如今这样,和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全部过错,都在你。” “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都结束了......” 听到‘结束’两个字,张正奇越发慌张起来。 “不,楚华,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答应你,我把后院的小妾都遣散了,好不好?” “你先想想办法让我离开这里,你我之间的事情,咱们慢慢再商量,无论你要如何,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我给过你机会了。”沈楚华面色淡淡。 她以为再度见到张正奇,她的心里会有不忍、不甘和不忿。 没想到,会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不仅没有要我给你的机会,你也没有要小王爷给你的和离机会。” “那么留给你的,就只有休夫这么一条路了。” 闻言,张正奇的面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紧接着还嘲讽起来: “休夫?” “楚华,我劝你脑子清醒一点,可别被你这个毒妇妹妹骗去了。” “休夫一词,但凡你敢说出口,陛下就要先给你们沈家治一个口出狂言之罪!” 沈楚华见他如此冥顽不灵,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了。 她伸手,从玄灵的手上接过明黄色的卷轴。 卷轴缓缓打开,‘圣旨’二字清晰展现在面前之际,张正奇的腿都软了。 他瞪着圣旨,脑海中已经生出一种可能性了。 可是这个‘可能性’,被他仅剩的侥幸心理暂时压制住了。 沈楚华那句平静的“张正奇,接旨吧”,却让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国之道,首重人伦;齐家之义,贵在正心。今有罪臣张正奇,身膺朝禄,本应恪尽职守、修身慎行,然其恃权妄为,戕害人命;内闱失德,折辱发妻;外违信义,负心背誓。此等行径,实乃悖逆人伦,上负皇恩,下愧家国。 朕念其旧日微劳,姑免死罪,然活罪难逃。 着即:削其官职,贬为庶民,永不得叙用; 依《大齐律·刑律》,责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逐出京城,终生不得返京; 另,准其妻沈氏楚华诉请休夫,家产尽归沈氏所有,以偿其苦; 张正奇之恶行,昭告各处州府,以儆效尤。 望臣民共鉴此案,慎守纲常,毋蹈覆辙。钦此。” 圣旨上的每一个字,沈楚华都清楚念出口,也更加震撼于沈徽妍究竟是如何求到这一道开创休夫先例的圣旨的。 顾西辞更是震惊到瞪大了眼睛,根本难以想象自己方才到底听见了什么。 休夫啊!! 沈徽妍,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让他给陛下下药的‘奇女子’。 真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不过,张正奇他值得这样一道圣旨。 顾西辞起身后,满脸鄙夷地看向张正奇。 如果不是沈徽妍让他来的,他真是碰一下都嫌晦气。 “张正奇,还不接旨?” 沈徽妍嗤笑出声,看着犹如天塌了一样的张正奇,心中的那口气总算是消了大半。 “不......我要见陛下!” 张正奇终于从震惊之中找回理智,抓住栏杆朝着狱卒的方向大喊道: “我要见陛下!我是冤枉的,我要见陛下!” “你想见陛下,陛下可不愿再多看一眼你这等寡廉鲜耻的小人!” 张正奇没有得来狱卒的回答,反倒是听见了谢谌那明明温润,却莫名带着森森寒意的语气。 他下意识松手,往后退了一步。 沈徽妍则是回眸,讶异看着逐渐从黑暗处踏到光下来的谢谌。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 谢谌站在沈徽妍身侧,温声道:“谨遵陛下圣旨,共鉴此案,慎守纲常,毋蹈覆辙。” 他这是,在表忠诚? 但这个人看起来,可没有多少可信度。 沈徽妍没有言语,只回眸看了一眼顾西辞。 顾西辞这才在狱卒带领下,进入牢房中。 看到顾西辞竟然进来了,张正奇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步步后退,指着顾西辞道:“你别过来!” “陛下可没有说要我的命,你们岂敢抗旨不遵?” 见顾西辞没有说话,只忙着在药箱中找着什么东西,张正奇腿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汗水和眼泪全部糊在他的脸上,依旧无法掩盖住那双求生欲发狂的眼睛: “不就是休夫吗?” “我签字,我现在就签字......” 沈楚华见此,只叹息着摇摇头,示意红梅将写好的休书递上去。 为了保命,张正奇甚至看都没看一眼,急吼吼地就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随后催着沈楚华道:“沈楚华,我签好了!我已经签好了!” “你们不能杀我!杀我就是抗旨不遵!” 沈徽妍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放心,陛下下的圣旨,我们岂有抗旨不遵之理?” 张正奇指着顾西辞道:“那他在干什么?快让他走!” 顾西辞那架势,难道不是在找毒药毒死他吗? 好在,顾西辞没有找多久,终于从里面找到了一方旧旧的帕子。 “找到了。” 随即,走向面无血色的张正奇道:“张大......你,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沈徽妍可没有耐心陪着他耗下去,正要让玄灵进去把人摁住,没想到让夜影抢先了一步。 只见夜影面无表情地走到张正奇面前,再面无表情地拔出刀,横在他面前。 刀下的人顿时安静了。 顾西辞面带嫌弃地将那方旧帕子铺在张正奇手腕上,以此来隔开两人的接触。 不多一会儿后,他才起身道:“废了。” “他原本应该是能生的,可是后来被人下了药,所以生不了了。” “你说,什么?!” 看着因为太过震惊和意外而已经做不出反应的张正奇,沈徽妍故意恍然大悟道: “哎呀张大人,这可怎么办啊?” “你们张家,可就要绝后了呢!” “这么大一件事情,你一个人恐怕消化不了,你放心,我马上就派人去告诉令堂,让她帮着一起给你想想办法!” 沈楚华则是冷声道:“张正奇,你本是可以有孩子的,是你亲手杀了你唯一的孩子!” 看着沈楚华离去的背影,张正奇目眦欲裂。 “楚华!楚华你别走!”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想爬过去求饶、去挽回,奈何夜影的刀太过锋利了,他不敢。 五十大板虽然多,但好歹他还能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他活着,他定要亲手将沈家人,一个个,全部,杀干净! 尤其沈徽妍,他定要将其抽筋扒皮,才能解恨。 这些话,他不敢说出口。 然,站在牢房外面的谢谌,却在他眼底看到了清晰的狠毒之意。 “来人!” 谢谌收回视线:“陛下有旨,将张正奇拖到菜市口去行刑,以儆效尤!” 刑部侍郎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见到沈徽妍和沈楚华从监牢中出来,立刻迎上去。 “小王妃,沈七姑娘,你们尽管放心,陛下有旨,我们定会秉公办理,必定叫张正奇得到应有的惩罚。” 沈徽妍停住脚步,望着眼前的韩现,扬起一抹笑意。 “如此,就多谢韩大人了。” 韩现连忙摆手:“小王妃见外了。下官还是个书生时,受过沈老将军的恩惠,直至现在都不得机会报答。” 说着他正色道:“往后若有差遣之处,还请尽管开口,也好给在下报答一二的机会。” 沈徽妍点头谢过。 她记得,在沈家送回十二具棺椁那日,韩现曾默默无言地帮着忙前忙后,一直忙到棺椁下葬后,他又像不曾来过那样,悄然离开。 沈徽妍不便登门,派人送去谢礼,对方却只收下其中的一盒稀松平常的糕点,剩下的贵重之礼,全部退还回去。 此后,沈家陷入三年风雨飘渺的日子,她为了不连累任何一个人,所以不曾再和韩现打过交道。 如今再见,她的心里倒是多了一个主意。 沈徽妍扶着沈楚华往马车上走:“七姐姐,可要去菜市口?” 沈楚华咬牙道:“去,为何不去!” 她今日的自由,是她的妹妹花了不知多大的力气才得来的,她必须亲眼见到张正奇的下场,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莫要再识人不清,连累至亲如此奔波。 “好,我陪你一起去。” “小九!” 沈徽妍才将沈楚华扶上马车,正要自己上车,不料却被谢谌喊住了。 她倒是,忘记了他也在了。 第58章 祸害遗千年 找不到合适的拒绝理由,沈徽妍只能‘欣然’同意谢谌一起前往菜市口。 好在,不用和他同乘一车,她的心里多少能轻松一些。 倒也不是她害怕,而是谢谌近来对她好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清楚他这个人说话做事都是带着目的性的,差点都要以为他对她当真动了心了。 真是,危险。 沈楚华见沈徽妍愁眉紧锁,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小九,此番为我谋得自由身,你实在是辛苦了。” 沈徽妍摇头:“不辛苦,主要还是陛下圣明,和我没什么关系。” 她握住沈楚华的手笑道:“所以,等七姐姐好些后,记得进宫去向陛下谢恩就可以了。” 沈楚华哪里不知道,她根本就是不想让家人担心,才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得轻松无比。 她亲眼看到沈徽妍和谢谌并非她所说的那样和美,甚至于为了保持一定的平衡,沈徽妍竟要压着自己的脾气秉性去和谢谌周旋。 一想到沈徽妍在谢谌面前日日都要装着,她便心疼极了。 奈何,她现在一无是处,连自由都是沈徽妍帮她从虎口下夺回来的,用什么来帮回她...... 沈家马车来到菜市口时,那里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韩现正带命人在那里,一遍遍将陛下的圣旨内容传达各处,叫所有人都知道,一会儿要行刑的,不是死囚。 但堪比死囚。 而张正奇已经被人绑着压在刑台上,等着刑部尚书亲自下令行刑。 “真是丧良心啊!那沈家满门忠烈,他们怎么敢如此羞辱将军府的姑娘?” “所以千万不要慢怠糟糠之妻,不然张正奇的下场就是诸位的下场!” “算了吧,就我这平头老百姓的身份,可配不起‘休夫’圣旨。” “你没听见陛下说‘望臣民共鉴此案,慎守纲常,毋蹈覆辙’吗?这说明,休夫这件事情,从今日起,不再是天方夜谭了!” “啊?那我们岂不是都很危险?哪天家里婆娘不乐意了,不是也能把我给休了?” “这这这......小王妃这个主意可不好,这不是唆使那些后宅女人造反吗?” “造什么反?你如果好好做人家丈夫,不欺负人家,人家为什么要休你?” “就是!要我说,小王妃此法甚好!七姑娘为咱们女子做了榜样,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怕被夫家永远锁住了。” “就是!小王妃和七姑娘好样的!” “陛下圣明!终归还是陛下圣明啊!” 也不知谁先喊了这么一嗓子,紧接着,所有围观的百姓全都跪在地上,朝着皇宫方向叩拜,口中还山呼着: “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刑部尚书细长的眼睛骤然眯起,待百姓们重归安静后,才高声道: “行刑!” 五十大板,对于所有人来说,噼里啪啦都打完也没花多长时间。 但是对于受刑的张正奇来说,实在难捱。 他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忍住一下又一下的暴击,直至结束,才直接昏死在那里。 “儿啊!” “我的儿啊!” 被拉在旁边并且堵住嘴的张母,终于被人松开。 她扑到昏死过去的张正奇面前,肥胖的身体差点没将只剩下一口气的张正奇压死。 “儿啊,你醒醒,看看娘啊!” ...... “走吧。” 沈楚华不愿再看,转身上了马车。 沈徽妍却还得和身边的谢谌解释。 “小王爷,我今晚......” 谢谌墨眉拧起,下意识想叫她回王府去。 可是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转而只能温声道: “别急,等你解决好事情再回来。” 沈徽妍登时喜笑颜开:“多谢小王爷!” 话毕,她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就这么当着谢谌的面,直接爬上了马车。 就在谢谌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烦躁时,车帘子被人从里掀开。 露出了沈徽妍那双越发澄澈透亮的水眸,瞧得人心尖一软。 她还是没有说话,但多少还是朝着他挥手告了别。 神奇的是,只她这一个告别的动作,只她唇畔那一抹浅浅的笑意,谢谌心中的烦闷,竟然就这么消散了。 他眉眼柔和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处,转而看向刑台上那半死不活的张正奇时,眸色忽而变冷。 “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夜影一愣,不明白一个和死无异的废物有什么好盯的。 不过转念想到张正奇还有三天就要被驱逐出京城,也就理解了。 他家主子,定是担心张正奇留有后手,这才防范于未然的。 沈徽妍又在沈家逗留了三日,为避免家人怀疑,于是定了明日回宁阳王府。 这样一来,江浩一事,务必就要在今晚进行了。 “姑娘,张正奇没死,也没伤......” 这样的结果,是沈徽妍没有想到的。 那五十大板,她是亲眼看着打下去的,每一道板子都用了十足的力。 就这,张正奇竟然连腿都没废。 果然,祸害遗千年。 但也不足为惧,等她找个合适的时间,把人结果了就是。 彼时,宁阳王府的书房内,谢谌略显意外的表情和沈徽妍如出一辙。 “他倒是命硬。” 宋熹浑不在意道:“这五十大板放在普通人身上,不死也得残废。但那张正奇好歹也是御林军统领。” “不说他有内力护体,就是那日日带着御林军训练,筋骨也比普通人要硬实不少。” “无事。” 谢谌垂眸,在上报的折子上,将自己所推荐的人名写上去。 “无事?”宋熹不解。 谢谌面不改色道:“他明日一早就要被驱逐出京城了,残不残废,关系不大。” “对咱们来说,是关系不大。”宋熹道,“但是小王妃他们,一定要被气坏了。” 谢谌手上写字动作一顿,随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继续写着。 中元节近在眼前,即便是暑热难耐,寻常百姓们也都早早闭户,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沈徽妍一袭夜行衣,又戴了个包裹严实的面具,和流星穿梭在连绵的屋顶上。 很快,就来到一处青楼屋顶上。 根据穿云的消息,她准确找到江浩所在的房间。 轻轻掀开屋顶的瓦片,浓烈的脂粉从这小口子不断钻出来,差点呛到她。 沈徽妍在鼻子前挥了挥,忍着往里看。 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玫粉色的纱帐中,江浩正光着个背,趴在一个女子身上,费劲蠕动着。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不动了。 可怜那女子还要违心地将他好一通夸,随即起身去屏风后面洗漱时,才露出了嫌恶之色。 等两人都爬上床躺下后,沈徽妍这才将看了流星一眼。 流星心领神会地点了头,随即两人便分头行动...... 一个时辰后,原本逐渐安静下来的青楼,竟发出一道巨大的声响。 紧接着,就是一道暴喝:“给我找!” “找到人,给我绑起来!” “是!” 老鸨看见有人找事,真是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前几日她才在张家看了一场大戏,紧接着张正奇那么大的官,说没就没了。 她一连躺了三四天才缓过精神头,今日才起身主持日常,没想到又碰见麻烦事。 “这位老爷,是要找什么人,还是要......” “滚开!” 老鸨摇着团扇,正要伸手搭上为首的中年男子,不想直接被人挥开,差点就摔在地上了。 “这位老爷,” 老鸨见他虽然颇有气度,但明显比不上那日在张家的那几个人,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若是敢乱来,老娘也不是好惹的!” 中年男子只给了她一个眼刀,就没有再说话了,而是耐着性子等那些挨个踹门的护卫回话。 也不知踹开多少扇门,终于听到一个护卫喊道:“老爷,在这里!” 闻言,中年男子二话不说,带着人直接上楼。 老鸨暗道不好,带着一众青楼打手,也跟着上了楼。 紧接着,就是一道尖叫声:“啊!” 但这道声音不属于女子的,而是一个男子的。 沈徽妍坐在屋顶上,听着地下的动静。 “江浩,你......你这个畜生!” “你江家与我卢家是有婚约在身的,你岂敢如此......如此......” 大概是那人太过有涵养,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脏话来。 好在,那老鸨是个见过大场面的。 “天爷啊!这是什么鬼场面?” “江公子,你不是和莲儿......这怎么和这些男人......” 江浩眯起眼睛,好像根本没有看清来人是谁一样。 拉着其中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道:“轮到你了......” “畜生!”中年男人怒不可遏,“来人,给我绑起来!” “我要带他,去江家退婚!” 终于等到想要的那句话,沈徽妍示意流星分头从两个方向绕行回去。 有了今日一事,她倒是可以安心回宁阳王府等消息了。 沈徽妍心中正盘算着江之境一事,但心里也一直警觉着四周的动静。 也是这一份警觉,让她发现,不远处有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愣怔了一下。 那道身影,看着怎么有点像天罚殿殿主? 第59章 手感,软软的 沈徽妍轻咬下唇,垂眸又抬眼的功夫,已经抬脚跟上去了。 她庆幸今夜的自己身穿的是夜行衣,而且故意拉出较远的距离,所以一路跟上去算是悄无声息。 她追着前面那道身影,一路来到城门附近。 见对方放缓速度,沈徽妍迅速躲在暗处观察。 只见那人站在城门上,一身白衣,手握长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浑然天成的杀气。 偏偏,杀气所包裹的,是浩然正气的姿态。 沈徽妍隐藏了气息,望着远处的人,回想起前世的那一幕。 他也是如这般,站在皇宫屋顶上,有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前世他亲自出马,杀的是元恪这个当朝的皇帝。 不知这一次,又是何方神圣能劳烦得动他亲自动手。 下一瞬,就见天罚殿殿主白衣飘然而下,落在了蜷缩在角落的两人面前。 沈徽妍定睛一看。 那不是,张正奇母子吗?? 大半夜就在城门处等着,想必就是为了明日一早就出城,从而避免被人指指点点。 沈徽妍皱眉,暗道他总不会是来杀张正奇的吧?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神出鬼没的殿主,竟真的将剑尖对准了张正奇。 全程下来,张正奇只有睁开眼睛的机会,连张口喊出声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那人一剑封喉。 随后,沈徽妍全程一言难尽地看着堂堂天罚殿殿主,亲自动手将已经断气的张正奇挂在城门口上,并且还在他身后的墙上写了个大大的‘罚’字。 虽说他全程行云流水,甚至可以算是动作优雅,不仅没有惊动守城士兵,就连睡梦中的张母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没了。 但,就这?? 沈徽妍不理解,很不理解。 先前她盗用人家的身份去杀魏家人时,还颇为心虚,总觉得多少让人家的身份掉价了些。 现在看来......她有理由怀疑,天罚殿是没人了吗? 就算张正奇罪恶滔天,也不至于...... 等一下! 沈徽妍忽然想起,比起魏家,张正奇的这些罪至多只是对不住沈楚华、对不住沈家而已,还不到让天罚殿动手的地步。 更何况,还是殿主亲自动手。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想到那日到张家去救沈楚华时,一时气急,许了一个希望天罚殿能将张正奇这样的败类收拾了的‘愿望’。 总不会,真是她的许的愿望实现了吧? 回想她和天罚殿殿主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也就前世他杀元恪时,以及现在...... 再,再等一下! 沈徽妍骤然想起,元恪死前的几天,她在被这个废物气急之下,狠狠扇了他两巴掌。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怒急之下也是如那日一样,叫骂着想让天罚殿收了元恪这个废物...... 许愿,这么灵验吗? 沈徽妍心惊之下,开始怀疑这位从始至终都没有人知道真面目的天罚殿殿主,是不是她身边所认识的人。 否则这愿望实现得也太过简单了。 只是,想了一圈都没有这样一个身份,能毫无违和感地套在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去。 更糟糕的是,这位殿主,好像发现她了。 沈徽妍不再天马行空,两人视线对视的下一瞬,她转身轻轻跃起,力求不和他起正面冲突。 反观谢谌,锐利的眼神穿透那重重的枝叶,轻易发现有人在窥视他。 大意了! 没想到,还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他到这里来。 下意识的,‘冒牌货’三个字即刻出现在他脑海里。 谢谌面具下唇角一扬,冷声道:“找死。” 随即,飞速朝着那道几乎和夜色混为一起的身影而去。 眼见着身后的人越来越近,沈徽妍咬紧下唇,直接转道去了城南的小树林方向。 既然要打一架,那就只能尽量避开人烟处了。 树林中,沈徽妍率先落地,稳稳站在空地上,看着眼前的殿主一身白衣翩然落地。 两人中间隔了近十步距离,同样的不发一言。 如水的月色几乎尽数被茂密的树叶遮掩住了,只散落下星星点点微弱的光亮。 两人相互盯着对方,在中间那片树叶缓缓落地之际,几乎同时动手。 黑白两道身影倏忽交错,惊得林间休憩的鸟儿四下飞散。 白衣殿主长剑清啸,剑锋所过之处,枯叶如长龙般在空中卷起; 黑衣沈徽妍软剑似蛇,贴着对方刃口蜿蜒而上,铮铮颤音震裂周遭树干。 树叶簌簌落下,不时接住散落的月光,又摇晃着归于黑暗。 殿主飞身在树干借力一踏,剑尖直指对手。 沈徽妍旋身直上,避开一击。 转而用软剑缠住枝头,扬手便是漫天如剑刃的绿叶飞速向着对方而去。 殿主见此,剑锋忽转刚猛,劈开如雨而来的树叶直取中宫。 沈徽妍不想恋战,垂眸将内力灌注在软剑中,趁着长剑袭来之际,软剑迅速缠住他的长剑,转而朝着他的心口处挥出一掌。 这一掌,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 嗯,一把迷魂药粉。 而谢谌亦是在同一时间还她一掌。 这一掌,落手处,竟是柔软的! 趁着对方屏息愣神之际,沈徽妍这才得以脱身离开。 离开前,不忘怒斥道:“无耻之徒!” 白衣殿主挥去眼前的粉末,再抬眸,眼底满是肯定。 “是她。” 但,方才的触感...... 谢谌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掌,莫名其妙地想起沈徽妍贴着他胳膊睡的时候,好像也...... 他晃了晃脑袋,低声道:“真是魔怔了。” 沈徽妍身上那股清香,他记忆犹新。 但方才那个冒牌货身上,却是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多闻几次都想作呕。 不过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至少能肯定,对方是个女子。 沈徽妍捂住心口处,忍着内里翻江倒海的剧痛,七拐八拐地,总算是回了沈府。 还好,她今夜没有冒充人家。 不然正面碰上,人家岂能善罢甘休? 不过,此人的武功果然高强,难怪敢只身一人进宫杀元恪。 她倒是越发好奇,这位天罚殿殿主,究竟是何人。 不过,此事也不急。 只要是她身边所认识的人,总能找到破绽的。 翌日一早,沈徽妍在沈家人的目送下,坐上了回宁阳王府的马车。 路程过半时,红缨撩开车帘子进来了。 “小王妃,赵大人派人送来消息,一切进展顺利。” 沈徽妍点头:“告诉他,接下来静观其变,莫要有任何动作,以免目标太大被怀疑。” “是。” 这件事情能顺利进行,也多亏了赵德全和卢哲有点关系在身。 卢哲虽然只是卢氏当中极为不起眼的旁支中的一个庶子,可是范阳卢氏的名头,他一样可以用。 从赵德全口中偶然得知江浩竟然是短袖时,卢哲差点没有拔剑去把江浩砍死。 还好,是赵德全把人‘拦住’了,并且暗示他,要找到足够的证据,才能保住卢氏整个家族的颜面问题,才能让江之境不得不认下此事。 到宁阳王府后,沈徽妍径直回了望月轩。 她算准了这个时辰,谢谌多半上朝还未回来。 万万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坐在她的书桌前,翻看着她书架上的书。 见到她回来,谢谌的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回来了。” 沈徽妍点点头:“嗯,小王爷今日没有去上朝吗?” 随即,又看向早她一步回来的穿云。 穿云面色平静地摇摇头后,她才放心地走了过去。 谢谌温声道:“今日城中发生了两件大事,陛下震怒,朝会早早就散了。” 沈徽妍故作不知:“什么大事?” “张正奇死于天罚殿之手,尸首被挂在城门口高墙上了。” 谢谌说这个话的时候,双眼一直盯着她的表情看。 这样的结果,她心里的气总能消散些了吧? 沈徽妍哪里能知道他心中所想,回望着他那双幽深的眼神,只当他又在试探自己。 于是惊讶道:“张正奇的命,被天罚殿的人,收了?” 她水眸微颤,似是激动:“没想到,那日我随口一说,居然真的灵验了!” “天罚殿果然正义,不容许任何一个宵小之徒苟活于世间。” 她一本正经道:“他日如果有机会,我定要当面向他们道谢。” 闻言,谢谌低头轻笑出声。 沈徽妍不解:“小王爷,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谢谌转而道,“这件事情一早就传遍街头巷尾,怎么小九还不知道吗?” 沈徽妍老实摇头:“我用过早膳就回来了,大概是没来得及知道。” 谢谌眉梢微微扬起,似是戏谑道:“这么说来,江家一事,小九也是不曾听说了?” 沈徽妍索性让穿云给她搬来一张绣凳,也围着书桌坐下。 她满脸好奇:“江家?哪个江家?” 想了想,她很配合地做出‘猜测’,“是户部尚书江之境的江家吗?” 看着她满脸看好戏的样子,谢谌彻底打消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猜测。 口中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给赵德全出的那个‘以牙还牙’的主意?” 第60章 小王爷心有所属 谢谌极有耐心地将昨夜发生在青楼的事情转述了一遍。 当然,期间他刻意将最恶心的部分几句概括而过,着重说了江家和卢家的亲事。 待他细细说过一遍后,沈徽妍才恍然大悟道: “没想到,江家和范阳卢氏,居然有亲事在。” “也没想到我们这招‘以牙还牙’,还将卢哲招来了。” “这下好了,卢氏可是世家,岂能咽得下这口气?江之境,恐怕遇到麻烦了。” 谢谌没有再回答,转而低眉看着手里的书本翻到的那一页。 上面写着‘江城子’。 这首词,和她这么一个娇娇柔柔的姑娘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奇怪。 “嗯,你猜得没错,这件事情已经闹到陛下面前了。” 这下,沈徽妍是真的满脸意外:“为何要闹?事情既然发生了,退亲就是了,怎么还闹到陛下面前去了?” “因为,”谢谌合上书本,浅笑着看向她,“江家不同意退婚。” 原来,江浩在青楼同时和六七个男人厮混一事,不知怎么的,天还没亮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原本江之境也是想过,用退亲来息事宁人的。 虽说少了范阳卢氏这么大一个世家的支持,但好歹也是保住了自己的小儿子,也保住了自己的颜面。 没想到,外头早已流言纷纷。 此刻若是直接答应卢氏退亲,可不就坐实了江浩是好男风吗? 那江家的颜面怎么办? 他这张老脸,以后还如何面对在朝同僚? 更重要的是,若是再被不对付的大臣参一本,对于原本就已经被陛下正在秘密调查的他,岂不是火上浇油? 所以,江之境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退亲,只道这件事情一定另有隐情,他那宝贝儿子也是被人陷害的。 沈徽妍听完之后,心中表示,江之境所言也不完全没有道理。 比如他儿子昨夜是被陷害这一项,就是真的。 “真乱啊!” “那卢家和江浩定亲的姑娘实在倒霉,遇到这么个无耻之徒。” 沈徽妍由衷感叹道。 谢谌却冷不丁地皱眉,无耻之徒? 昨夜那冒牌货,也是如此说他的。 不过,他分得清楚,她是她,沈徽妍是沈徽妍。 于是道:“能在成婚前看清江浩真面目,就不算太倒霉。” 沈徽妍表示同意地点头:“说的也是......” 心里却暗戳戳地想着,如何在眼下形同水火的两家中间,再添点柴火烧一烧,好让她能够顺利找到更加有力的证据,送到陛下面前去。 也好送江之境这个老匹夫,下地狱! 思虑间,沈徽妍支着一只手撑住自己的下巴,抬眸间扫过外间那处空地。 随即,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怎么回事? 她都回沈府这么多天了,谢谌怎么还没让人安排张床过来? 总不会,还要继续同床共枕吧? 大概是她的表现实在太过明显了,谢谌轻飘飘一眼就能洞察她内心所想。 他掩唇轻咳一声,“昨日听闻你要回来,我就让管家安排送张矮榻过来。” 说到此处,他有些心虚地伸出食指摸了摸鼻尖处,“但是不知怎么就被母亲知道了......” 后面的话,他不用说,相信沈徽妍也能猜得到。 沈徽妍有种天塌了的既视感。 长公主的好心,此刻对于她来说,犹如砒霜在喉啊! 奈何她现在的人设应该就是对谢谌‘深情一片’,总不好直接把人赶走。 想到这里,她努力挤出一道笑容,“没事,没事......” “等过几日长公主忘记这件事情了,我再让红缨她们悄悄办好。” “这几日......” “这几日,”谢谌起身,在袖子的褶皱处拍了拍,似是无所谓,“就委屈小九了。” 他迈着修长的腿往外走,在路过沈徽妍身侧之际,忽然弯腰俯身,靠近她的耳畔,声音带着戏谑: “小九只管放心,我们中间,还是可以放个枕头的。” “再不济,放两个也行。” 闻言,沈徽妍整个背脊都僵硬了起来。 看着她愣神的样子,谢谌这才心情极好地去了书房。 依旧坐在那里的沈徽妍却怎么都笑不起来。 这样的日子,她到底还要过多久? 随即,她掏出那本游记,又在‘江之境’的名字上重新重重地画上一个叉。 快了。 只要她将这些人一一解决掉,再尽力把忠心的能人安排上去,断了谢谌的奸臣路,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至于沈府的安危...... 现如今,陛下对沈府愈发看重,她身上还有福星郡主这一重身份,倒是不怕沈府的处境了。 再者,陛下似乎还准备委派更重要的事情给她,如此以来,她的身份只会水涨船高,保护她的家人,已经不在话下了。 想到这里,沈徽妍的心里这才有了些许的安慰。 她抬手准备给自己的心口顺一顺,一时忘记昨夜伤在胸口处。 轻轻触碰之际,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穿云见此,立刻上前:“小王妃,奴婢已经从顾大人那里拿到药了,现在可要用?” 沈徽妍下意识点头。 但很快就改了主意:“算了,内服的给我就好,外用的先放着吧。” 若是让谢谌发现她身上有药味,只怕会麻烦。 彼时,书房内。 宋熹已经来回走了不知多少遍,不时就往门口望去。 就在他等的心急如焚之际,终于把谢谌盼来了。 他来不及多想什么,见谢谌进来,他立刻关上门。 “殿主,那个冒牌货,又出现了!” 闻言,谢谌脚步一顿:“什么时候?” 宋熹满脸都是敌意:“昨夜!” “这厮,如果做的是替天行道的大事就算了,谁知他这么不长眼睛,做的事情一次比一次掉身份。” “上次他好歹杀的是魏家全家,这一次他去杀的,居然是马上就要被流放、还刚刚被打过五十大板的张正奇!” 宋熹只顾着说,根本没有发现,谢谌的脸色已经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你说,堂堂天罚殿殿主,怎么可能去做这种掉身价的小事情,实在是丢尽你的颜面!” “这要是让我抓住,非得敲开他的脑子好好看看,他的脑子里是不是缺根弦......”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宋熹说着说着,终于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透着彻骨的冷意。 他抬起眼皮一看,果然是谢谌想杀人的眼神。 “我说的,不对吗?” 谢谌咬紧后槽牙,嘲讽着:“你这情报处处长的位置,看来是不想要了。” 居然连真假殿主都没有分清楚。 不过,谢谌并没有当着宋熹的面去承认,昨夜是他本人。 而且他还遇到那个冒牌货了。 “啊?”宋熹面色发愣,“我,又说错什么了?” 谢谌没耐心和他解释,“先说说,江之境一事。” “哦对!” 说到此事,宋熹更加严肃了,“已经按照你的计划,让夜影他们去过一趟江家了。” “江之境那个老东西,中饱私囊的数额简直令人发指!当场就能掏出三十万两银票出来!可见他兜里的银子数额有多惊人!” 这样的数量,在谢谌意料之中。 否则他也不用花这么大的功夫在这个老匹夫身上了。 “明日派人,将这三十万两快速送到边关去。” 有了这些银子,虽不能彻底解决粮草和军饷的问题,但也能暂时解决燃眉之急了。 宋熹点头:“得赶在江之境这个老匹夫被陛下查清老底前,多从他身上掏些银子。” “嗯,你安排就好。” 谢谌丢下这话后,书房里安静了许久。 他抬眼略显不耐烦地看向宋熹:“你还有事?” 宋熹立刻起身:“没有!没事了!” 宋熹一走,谢谌紧接着就起身回了望月轩。 他回来时,沈徽妍已经洗漱干净,靠在床里侧看书了。 见他推门进来,沈徽妍心中一紧。 直到谢谌洗漱干净、换了寝衣、躺在她身侧后,她才抿唇将书放在一侧。 随即,也跟着躺下。 当然,在她躺下之前,便将那只特意让红缨准备的巨大的枕头,放在两人中间位置。 见此,谢谌低声一笑。 “小九是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吗?” “当然不是。” 沈徽妍凭良心说话:“我知小王爷心有所属,岂能是此等宵小之徒?” 说着,她指了指大枕头,认真道:“这个枕头,是用来防我自己的。” “我睡相,不太好......” “没事,我不介意。” 谢谌侧目看向她,总觉得关于花玲珑一事,有必要好好跟她说清楚一些。 “还有,关于花玲珑,我有话......” “轰隆!” 外头的雷声,刚刚好打断了谢谌的话。 ‘她怕打雷’这个念头,几乎瞬间就出现在谢谌的脑海中。 转眸一看,身侧的女子果然被吓到了。 但这一次,她似乎准备得挺充分的。 床里侧,还放着一只相对小一些的枕头。 雷声过后,女子翻身就将那只小枕头抱住了。 谢谌垂眸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胳膊,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第61章 床太小了 看着沈徽妍将小枕头紧紧抱在怀里,谢谌抿了抿唇,竟不知说什么好。 今夜的雨,下得很急。 雷声偶尔低声轰鸣,但闪电几乎爬满了整个天空。 “你若是害怕,”谢谌颇为大度道,“可以......” “我还好,”沈徽妍头都没回,“等睡着了,就不怕了。” 她暗道,没想到这厮竟然还记得她上回演的那一出柔弱胆小的戏码。 不过,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应该就不用再对着他装无辜、扮柔弱了。 当然,情深似海,也不需要了。 不知是今日起得太早,还是雨声催人眠,不多一会儿,沈徽妍的呼吸声逐渐均匀起来。 谢谌抬起眼皮,看了眼窗外。 今夜雨倒是不小,雷声却没几个。 他扭头看向身侧的沈徽妍,见她安静地面朝里睡着,心里竟莫名有些烦闷。 尤其,有了沈徽妍在侧,独属于她的清香越发浓烈起来,扰得他不得好眠。 也有可能,是因为下了雨的天实在闷,才让他辗转难眠。 总之,谢谌失眠了。 他盯着房顶,心里隐隐在等着什么。 实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夜已过半,他依旧睡意全无,只不时望向床里侧的女子。 今夜的沈徽妍睡相极好,一直保持着面朝里的动作都快两个时辰了,居然一动没动过...... 刚想到这里,睡梦中的沈徽妍终于翻了个身。 原本搂在怀里的小枕头,也松了许多。 隔在中间的大枕头,因为她伸腿时的动作,略微歪向他的方向。 谢谌墨眉一抬,手上的动作比脑子的反应更快,一眨眼那只大枕头就被无声踹到床尾去。 嗯,床太小了,实在太挤了。 他不得不这么做。 随即,又轻手轻脚地将她怀里的小枕头抽出来,丢到床里侧去。 好了,这下宽敞很多了。 他的心里,也宽敞了。 约莫是怀里的枕头没了,睡梦中的沈徽妍毫无意识地伸手,胡乱捞着什么。 谢谌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送到她面前。 下一瞬,他的整只胳膊都被她抱在了怀里。 他的唇角微扬,刻意忽略了胳膊处的柔软导致的某种情绪,缓缓闭上了眼睛。 临睡前,还自我安慰道:身为人夫,为自己的妻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才是大丈夫所为。 更何况,他越好,沈徽妍才会越乖...... 彼时的赵家。 书房内灯火通明。 赵德全浑身酒气,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小王妃果然神机妙算啊!” 他拉着自家夫人,激动道:“我不过就是假装同他偶遇,卢哲果然拉着我去了盛楼喝酒。” “席间,都是卢哲在吐苦水,直说这桩亲事闹到现在已经让族里很不高兴了。” 赵夫人为他倒了醒酒茶:“话说回来,江家若是执意不肯退亲,卢家又能如何?” “如何?”赵德全冷笑道,“小王妃早就料到江之境那个老东西会咬死不肯松口,所以让我引经据典、好坏参半地把这桩亲事在卢哲面前分析了一遍。” “你是不知道啊,卢哲那人精明得很啊!如果不是小王妃教我的那些话,我都不知如何才能骗过这个老东西去了。” 赵夫人将醒酒茶递给他:“这么说来,卢哲想到办法让江家退亲了?” 赵德全一口喝光茶,摆摆手道:“卢哲此人,看似脾气好得很,实则睚眦必报。小王妃定是料准了这一点,才让我推波助澜,把江家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今夜过后,只怕卢哲不仅仅只是想退亲这么简单了。” 听到这里,赵夫人却有些不放心了:“老爷,此事到此为止吧!” “咱们也给翰儿出过这口恶气了,江浩的前程也没,算是遭到报应了。再闹下去,会不会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局面?” “江之境好歹也是二品大员,而你不过就是一个钦天监监正而已,事后若是让他发现此事因你而起,他不敢动小王妃,难道还不敢动你吗?” 闻言,赵德全刚要反驳,书房的门却被赵明翰从外面推开了。 夫妻俩看到衣冠整齐的儿子,都很意外:“翰儿,你怎么还没睡?” 赵明翰声音依旧清冷:“睡不着,起来走走。” 所以,就走到书房来了? 但对赵明翰的说辞,夫妻两个都没有怀疑、更眉宇责备。 赵夫人很是心疼道:“翰儿,你是不是不太习惯京中生活?你若是不想在京城带着,娘可以带你回庐阳老家小住一阵子......” “我没有不习惯。” 赵明翰打断她的话,平静的眼底有一簇不知名的火苗正在燃烧着。 可他的语气依旧平静:“方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他一字一句道:“我不同意这个时候收手。” 赵德全夫妇又是一愣,总觉得这个儿子的心里藏了许多的事情。 “你进来说。” 赵夫人鼓足勇气,试着拉住他的袖子往门里带:“外面雨太大了。” 这一拉才知道,赵明翰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这哪里是出来走走,这分明就是刻意赶来的。 赵夫人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话。 但她欣喜地发现,赵明翰竟然不排斥她的接触了。 赵德全亦是假装不知情:“翰儿,你方才说,你不同意这个时候收手,可是因为你心里的那口气还没出尽?” “不是。” 赵明翰言简意赅:“小王妃帮我至此,我很满意了。” “那你......” “现在,该是我们帮她的时候了。” 赵明翰不曾掩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看法:“小王妃在此事上,定另有所谋。现在应该,帮她。” 话毕,他继而又补上一句:“我也可以帮她。” 他的这条烂命,都是她伸手从泥泞脏污之地捞起来的。 别说帮了,就算要他的命,又有何不可? 赵德全盯着眼前的儿子看了许久,总觉得近来赵明翰的一些表现和当时所发生的事情太过巧合了。 心中的那个猜测,也越发清晰肯定了。 可他不能问,也不敢问。 他身为一个父亲,在不妨碍到旁人的时候,他愿意利用一切资源,来让赵明翰逐渐生出勇气。 生出站在阳光之下,和寻常人一样生活的勇气。 “好,”赵德全抬手阻止了赵夫人想说话的动作,对着赵明翰认真道,“此事,我同意。” 闻言,赵明翰才点了头,转身重新钻入雨幕中。 赵德全心里很复杂。 全力协助沈徽妍、帮她达成她想要的任何目的、是他先前就做好的决定。 今夜他故意如此说,只是为了能用此事刺激到赵明翰,好让他能活得像个正常人...... 而赵明翰在进入雨幕中,借着漆黑的夜色,终于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第二天一早,谢谌在怀里的女子醒来之前,先睁开了眼睛。 低头一看,沈徽妍一手抱住他的腰身,同一边脚整个搭在他的腿上,睡得正香。 抬眼看向窗外,他该起身上朝了。 可是,她贴得这么近,他怎么才能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把她抱回原位去? 这是个令他头疼的问题。 正当他准备把她的手从腰间拿起来之际,怀里的人忽然有了动静。 谢谌即刻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平稳。 沈徽妍抬手挠了挠额头,重新把手放回原处。 可这么一放,让半睡半醒的她发觉手下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捏了捏。 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 保持着全身都没动的情况下,沈徽妍尽力只靠眼珠子的活动范围,将自己此刻的睡相看了个大概。 苍天啊! 她到底做了什么? 什么时候起,她的睡眠竟好到把谢谌这么大个人抱在怀里,却一点都不知道? 她小心翼翼抬眸,听着他绵长均匀的呼吸,确定他还没醒,心下狠狠松了一口气。 事不宜迟,得赶在谢谌醒来前,解除这糟糕的睡姿。 沈徽妍几乎屏住不敢呼吸,先收回自己的手,再轻轻抬走自己的腿。 直到她悄无声息地翻身回到自己位置上后,才将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放回原地。 她回眸看了一眼,确定谢谌还在熟睡,又手脚麻利地把大小枕头都放回该在的地方。 随即,才重新闭上眼睛。 谢谌要上朝得早起,她又不用上朝,还能多睡一会儿。 床里侧的人才闭上眼睛,谢谌再一次睁眼。 听着背后的动静,沈徽妍有些庆幸。 还好还好,这要是被谢谌发现,她抱着他睡觉,那场面她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不知为何,谢谌今早起床的动静有点大。 她若是再不‘醒过来’,未免有点太假了。 ‘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后,沈徽妍朝着床边正在穿外衣的谢谌挤出一抹笑意。 “小王爷,你起了。” 谢谌隐忍着笑意,温声道:“嗯,小九醒得这么早,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沈徽妍干笑了两声:“没有,我睡得很好。” 见她心虚地用拇指扣着枕头边缘,谢谌的心情越发好了。 往外间去的时候,面容上简直如沐春风。 沈徽妍不明所以,假性关心着:“今日这么早就要出发吗?” “嗯,今日有大朝会,得早一点。” “哦。” 都走到门口了,他忽而转头问道:“小九今日有什么计划吗?” 沈徽妍愣了愣,随即道:“七姐姐的事情解决好了,我得进宫给陛下谢恩去。” 看看陛下准备让她干啥,顺便给陛下上上眼药,让他对江之境之事再多上点心。 “那,我们宫里见。” 看着谢谌潇洒离开的背影,沈徽妍简直一头雾水。 昨夜这厮是做什么好梦了,今早心情这么好? 第62章 小九别怕 用过早膳,红缨才过来汇报消息。 “赵大人让人送来消息,一切进展顺利。同时还询问,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徽妍伸手在首饰匣子里挑了一遍,最终将手指停留在那只海棠玉簪上。 她抬手拿起玉簪,亲手将其插入鬓中。 昨日临时得知卢哲又去江家闹了一场,她才让人给赵德全送去消息,好让卢哲拉着赵德全喝酒。 “告诉他,按兵不动。有需要,我会主动找他。” “是。” “另外,让玄灵想点办法,将那些罪证送到卢哲手上去。” 现下,万事俱备,就看卢哲有多大的本事,多大的胆子了。 当然,仅靠这些罪证,还不足以把江之境彻底拉下来。 但她有的是耐心和手段,只要起了开端,就必定能有结果。 “另外,司姑娘在咱们暗中的帮助下,已经在织染局中小有成就了。” 关于司竹雪,是红缨没有想到的。 她万万没看出来,司竹雪看上去那样清冷的一个女子,不仅在绣技上面技艺卓绝,在经商方面更是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天赋。 只堪堪给了她一些助力,她就能迅速向上爬。 不得不说,还得是她家姑娘慧眼识珠。 司竹雪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人,都能被她发现。 这难道不算是一种异于常人的本事吗? “好,全力助她。” 沈徽妍从镜子前起身,才刚刚迈出两步,忽而想起了什么。 “对了,派个机灵的人保护她。” “是。” “另外给七姐姐送个消息,不必着急进宫谢恩,养伤要紧。” 想了想她那倔脾气,沈徽妍又道:“告诉她,殿前失仪,也是罪。” 闻言,红缨低头笑出声:“还是小王妃最懂得怎么治住咱们府里的姑娘们。”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才带上穿云进宫了。 沈徽妍本想在养心殿外等文帝的,没想到那守门的小太监和侍卫却给她开了门。 “陛下交代,只要是小王妃来,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先让您进去坐等着。” 这份殊荣,别说朝中大臣了,就连陛下身侧的宠妃都是没有的。 沈徽妍没再矫情,也没委屈自己的腿。 进去后就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坐着等。 抬眼就瞧见,有个小太监已经小跑着往御书房方向去了。 沈徽妍暗暗算着,先是半个月一次的大朝会,然后再是御书房处理那些不便在朝会上说的事,尤其是江家那件破事。 等陛下再来养心殿,怎么也得再过一个时辰了。 左右也是等着,沈徽妍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养心殿。 前世一开始,她几乎都是带着元恪在养心殿处理朝政。 后来,元恪那个废物不仅不肯处理朝政,还带着他的宠妃们时常在养心殿内鬼混,她这才被逼得不得去挪去了御书房。 望着眼前一派浩然正气的养心殿,沈徽妍由衷感叹,这才是这个地方该有的样子。 回眸望去,门外不远处,以文帝为首、谢谌几人跟在身侧的队伍,缓缓往这边而来。 文帝背脊挺直,不怒自威,所到之处,侍卫尽数下跪行礼。 起身之际,她再一次感叹,这才是一国皇帝该有的样子。 不过,比她预算的时间,要早许多。 “小九见过陛下。” 陛下先前说过,让她不必多礼,那她遵旨就是了。 “嗯,小九来了。” 文帝应她的同时,径直去到书案后面,喝了德工亲手递过来的茶水后,才终于缓过一口气。 “赐座。” 等沈徽妍和谢谌落座,文帝才捏着眉心略显疲惫道: “谢谌,和亲一事,你怎么看?” 和亲? 沈徽妍在心里大致算了一下时间后才想起,前世提起和北辽和亲一事,的确是在今年的夏季。 因为时间久远,她忘记了具体日子。 但她记得,元嘉出发去敌国和亲那日,是明年的元宵节。 那时,陛下刚刚驾崩,元恪继位后,不听她的劝告,执意将元嘉送去和亲,致使元嘉那般凄惨地死在北辽,还让大齐一度处在被动之中。 就是不知,前世元嘉和亲一事,谢谌是不是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沈徽妍袖中的五指默默收紧,想着谢谌若是敢主张同意和亲,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阻止。 想到这里,她转眸看向身侧之人。 只见谢谌眉心痕迹骤然加深,“微臣认为,不妥。” “哦?”文帝的语气好似不解,实则面上是意料之中的平静。 “说说看。” 谢谌略作思虑后,郑重道:“陛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北辽正是看准大齐不好战,这才三番五次地挑衅大齐的底线。这一次,他们能提出和亲,下一次,他们就敢要求割地。” “大齐的将士们个个都是保家卫国的热血好儿郎,岂能忍下这口气?” 文帝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可他也有他的顾虑:“战争一起,免不了劳民伤财,户部前几日还在朕面前哭穷......” “陛下,粮草军饷可以想办法,但敌人的刀尖不会停止,只会一寸寸逼近我们。” 谢谌眸色沉重:“一味地退让,到不得不战时,条件和情况只会更差。” 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挥挥手,捏着自己的鼻梁:“你,且让朕想想。” “是。” 沈徽妍垂下眼眸,暗道今日自己或许来得不是时候。 但或许,更是时候。 她没有想到文帝竟然没有避着她就谈这些军政大事。 只是即便如此,她如今的后院妇人身份,实在不能在此事上说话。 正当她左思右想之际,文帝却忽然喊了她:“小九。” “小九在。” 文帝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就下意识地想看看沈徽妍的想法。 “北辽派来使者,送来北辽皇帝的和亲文书,此事你怎么看?” 沈徽妍抬起眼睛,忽然就对眼前的陛下好奇起来了。 若是说,福星郡主的身份,是因为祈雨和她送去顾西辞而得来的。 陛下告诉她想要让她为他做事,是由她‘胆大妄为’而来的。 可这根本不至于让一国之君,信任她到让她商量如此重要的大事。 谢谌见沈徽妍眸色中满是意外,立刻起身,“陛下,小九再机灵,不过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而已,此等大事......” “你坐下。” 谢谌话还没说完,就被文帝勒令闭嘴。 转眸看向沈徽妍的时候,却是满眼的温和:“小九别怕。” “朕问你,你只管当寻常话题来聊,无论你说什么,朕都免你之罪。” 文帝都这么说了沈徽妍也就没有了顾忌。 她全然不去看谢谌给她的暗示,起身就朝着文帝行了礼。 “既然陛下让小九说,那小九可真的说了。” 见她丝毫不惶恐,文帝眼底含笑:“说。” “陛下,”沈徽妍郑重道,“小九觉得,小王爷说得很有道理。” 不等谢谌阻止她,也不等文帝继续问话,她一股脑就将自己想说的一并说出。 “陛下,祖父在世时,时常在小九面前提及一句话。” “他说,底线不能退。” 提及沈老将军,沈徽妍在文帝的眼中看到一丝痛惜。 “保护保护千千万万的家庭不受外敌侵扰,守护国土不被外敌划走一寸,这就是他们作为守护国门的将士们的底线。” “为此,他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抛头颅洒热血,哪怕付出生命,也绝不退让。” 文帝心生震撼,动了动唇,竟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而沈徽妍的话还在继续:“陛下,一次退让不会换来大家想要的和平,只会换来无数次的退让。” “等到我们退无可退,便是敌军挥刀斩向我们的时候。” 沈徽妍一字一句道:“正如小王爷方才所言那样,到那个时候,主动权早已不在我们的手中了。” 文帝苦笑道:“这么说来,此次非战不可?” 谢谌接话道:“陛下,此战非是必战,若战,战贴必由您亲自下。” 养心殿内,安静到呼吸可闻。 沈徽妍明白,文帝不是一个懦夫,他只是身在高处,要顾虑的无可奈何实在太多太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文帝终于从面前的地形图中抬起头来。 他一扫方才的无奈,转而是满身的意气风发。 “战!” “天子守国门,君子死社稷!” “朕,和大齐子民共进退!” 他的每一个字掷地有声,令沈徽妍和谢谌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 “陛下英明!” 下了决定后,文帝整个人反而冷静下来。 他盯着眼前的夫妇看,发出了由衷的感叹:“朕不比你们的母亲有福气,能得你们这般的好儿郎、好儿媳。” “但凡那些混账东西能有你们一半忠心智慧,朕也不必总担心大齐江山后继无人。” 这倒是实话。 沈徽妍水眸里满是认真,问出了她一直都很想问的那句话: “陛下,您真的不考虑再生一个吗?” 她这话一出口,别说谢谌了,就是文帝都被她惊到了。 这么大胆直白, 这丫头,该不会和他来自一个地方吧? 第63章 更近一步 “你这丫头。” 文帝眼底带笑地看着她,“看着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的,倒是什么都敢说。” 他试探性道:“你这想法,倒是挺超前的。” 听到不曾见闻过的词汇,沈徽妍虚心道:“陛下,什么是‘超前’?” 瞧着她眼底的认真,文帝颇为失落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终究,是他想太多了。 不过,有眼前这两个能干的后生,也是他作为帝王的另一种幸运。 “夸你想法多、性格好的意思。” 文帝打趣道:“你们夫妻二人成婚也有些时日了吧?不想着自己生几个孩子,倒是催到朕这里来了。” 闻言,沈徽妍面色尴尬地垂下眼眸,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手帕上扣着什么。 谢谌见此,无声地笑了,转而看向文帝:“徽妍年纪还小,小子还想再等等。” 这话听着...... 沈徽妍不敢抬头看谢谌,实在是他这句话认真地有点过分了。 如果不是她还记得新婚夜两人一起定下的规矩,都要误以为这厮改变主意,当真想和她生孩子了。 她和谢谌之间若是有孩子,孩子万一从小就是一副小奸臣的样子,她还不得气死? 不对不对! 沈徽妍懊恼道,她怎么可能会和谢谌生孩子? 谢谌想要的孩子,多半是和花玲珑一起生的才是。 想到这里,她才惊觉自己想的有点太多了。 生孩子的话题,被谢谌和文帝三言两语的聊过去。 也不知是谁先提及了江家一事,话题顺利过渡到江之境身上去了。 提及江之境,文帝面色明显不快:“这个老匹夫,一边流着眼泪鼻涕向朕哭穷,一边从国库往自己的腰包塞银子,简直可恶!” “等朕找到足够的证据,定要把他轰出户部!” 沈徽妍眉眼一抬,暗道,只是轰出去,怎么能够? 她要的,可一直都是江之境的命! “小九。” 说到气处,文帝转而记起他想让沈徽妍去做的事情。 “朕欲委任钦差大臣一员,专门负责抚恤安顿阵亡将士家属,尽力为阵亡将士保护其家人不受恶人欺辱。” “你,可愿为朕分忧,担此重任?” 文帝此刻虽然还在因为江之境一事而生气,可是不论是沈徽妍还是谢谌,都能听出此事定是文帝深思熟虑好一番后,才做下的决定。 谢谌哪里还能坐得住? 他起身就道:“陛下,小九只是后院寻常女子,哪里能担如此重任?” “钦差大臣非三品以上大臣所不能胜任,她一无官职,二无实权,三无人脉,便是陛下亲口委任,她又如何能顺利游走在各部之间?” 谢谌的一番顾虑并没有被文帝看在眼里。 此刻的文帝,只盯着沈徽妍看:“小九,你可愿意?” 谢谌只要一想到沈徽妍成为钦差大臣后,就要处处碰壁,备受嘲讽和磋磨,心下就难受得紧。 他抬手,想握住沈徽妍的肩膀,劝她先三思再后行。 不料这姑娘竟然想都没想,直接起身,朝着文帝行了个大礼。 她的声音细软,但清亮,落地的每一个字,都足够让在场的两人听清楚: “小九,愿意为陛下效力。” 文帝登时朗声笑起来,连说三个‘好’字,“不愧是朕看重的好孩子!果然是将门之后,有大将之风!” 沈徽妍起身后,却在心中默默道,是大将之风,但也是因为文帝给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大到让她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抚恤阵亡将士家属啊! 这不仅可以让她踏足户部,还能让她名正言顺地去兵部! 甚至其他部,她都能涉足。 有了这个便利,她想做的一切事情,都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况且,女子在朝为官一事,在大齐可是先例。 有了她这一个先例,以后就会有更多的女官崛起...... 如此好事,就算是千难万阻,她都要为此拼一把。 所以,她连陛下为何要如此,都不曾过问,生怕陛下反悔了。 商定好一些细节上的内容后,文帝这才舍得将两人放走出宫。 二人上了马车后,不等沈徽妍找个舒服的位置靠好,冷不丁就被谢谌拽住了手腕。 他猛地一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拉到自己面前来。 两人四目相对,鼻尖跟鼻尖之间,只剩下不到一指的距离。 沈徽妍下意识挣扎着想退出他的怀抱,才发觉谢谌的另一只手正握在她的后腰处。 叫她,退无可退。 “小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沈徽妍都要忍不住朝他脸上扇一巴掌了。 瞧着她眼底的愠怒,谢谌有片刻的愣怔。 她对他,不该是有些许感情的吗? 怎么看起来,倒是很排斥和他的接触? 而沈徽妍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或许有些太明显了。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你弄疼我了。” 这个借口,似乎顺理成章。 因为谢谌当真松了手,并看向她的手腕处。 原本白皙细嫩的手腕处,此刻因为他方才的抓握,已经通红一片。 再一抬眼,眼前被她禁锢在身前的姑娘,眼眶里的水珠子要落不落,扰得他心尖闷闷的不痛快。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抬起手,想将她扶起来,没想到眼前女子却是生了气。 两个眼角都不愿给他,自顾自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去。 “我只是想跟你说,钦差大臣这个身份,你先别急着应下。” “六部中多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滑头,你一个姑娘家,本就因为女官先例而会受到排斥,他们岂能给你便利?” 沈徽妍嘟囔道:“那不是还有你嘛......” 见谢谌愣怔住,千言万语都被她这一声近乎撒娇的语气堵在喉咙中。 她又道:“小王爷先前说过,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能护得住我吗?” “如今莫不是,反悔了?” 谢谌咬着后槽牙,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她这话。 见他被自己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沈徽妍开始走感同身受的路线: “小王爷若是为难也没有关系,但钦差大臣这一要差,我一定会做的。” “将军府如此贵重之地,都有那么多的人想打主意,更何况那些战死沙场的无名小卒?我无法想象,失了家中顶梁柱的老弱妇孺们,遇到被人为难之际,又该何以为生?” “我相信,祖父和父亲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谢谌眉头渐深,望着她的眸色却越发深沉。 沈徽妍见此,继续道:“小王爷若是实在觉得,我受任钦差后,会让你为难,你可以写和离......” “你胡思乱想什么?” 一听她口中那‘和离’二字,谢谌几乎没了耐心听她往下说。 “我什么时候说要和离了?” 他的语气中,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无可奈何:“我只是担心,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该如何向祖母他们交代?” “这么说来,你是答应了?” 见她水眸之中似有星火在跳跃,谢谌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嗯,都随你。” 沈徽妍这才眉开眼笑,拉住他的袖子欢喜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你想啊,我所做的事情利国利民,虽然有许多人会因为利益而阻挠我前进的脚步,但更多的人一定会支持我的。” 她说得正起劲,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手还抓着谢谌的袖子。 谢谌视线下移,看着她青葱似的手指,紧紧握在他的袖口处,心下微动。 想起了她昨夜靠在自己怀里,那恬静的睡颜...... 一时根本没有听清楚,沈徽妍都说了些什么。 直到她一再提醒:“小王爷,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谢谌这才抬起眼眸:“嗯,在听。” 沈徽妍又道:“我方才是问你,兵部尚书之女郑映萱,你认识吗?” “听说过,”谢谌下意识道,“听闻是个才女。” “你怎么忽然提起她了?” 故意提及此人,不过就是她想看看他和兵部尚书郑秋实之间,是不是也狼狈为奸。 “哦,想着她在京城贵女之中,名声颇好。到时候看看能不能通过她来说动兵部尚书给我行方便。” “可能不太行。” 谢谌温声道:“郑秋实此人,脾气古怪,可不是一般人能说得动的。” “你到兵部后,若是遇到难题,只能来找我。” “小王爷和郑大人很熟吗?” 沈徽妍装得纯良,谢谌不曾发现她眼底狡黠的光。 “算不得熟识,但能说得上两句话。” 那就是,有一定关系了。 想到这里,沈徽妍心里更是一沉。 这厮,简直就是蜘蛛精转世投胎了,不仅有八只脚,还到处结网。 不过,总算是真假话参半着让谢谌暂时入她阵营了。 有谢谌在,她想涉足六部,至少能省点力气吧。 而她距离离开谢谌,也更近了一步。 宋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他颇为羡慕道:“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家,都能当上钦差大臣,那我......” 谢谌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和她一样,也是能讨陛下欢心的福星?” 宋熹顿时泄气:“那倒没有。” “不过,你真的准备继续盯着她了吗?” 想了想,宋熹换了一种问法:“我的意思是,你相信小王妃她没有想当皇后的念头了吗” 第64章 他,与有荣焉 谢谌手下正在书写的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顿,随即继续下去。 “她主要目的,只是保护沈家人的安危和沈循安的前程。” “如今的她,不仅有福星郡主的头衔,又有陛下亲自委任的钦差大臣的差事在身,想保护沈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必多此一举?” 宋熹冷不丁道:“她当初嫁给你,也是这个目的。如今有你说的这两个身份之后,岂不是不用你,也可以保护沈家了?” 谢谌才将狼毫笔沾了墨汁,正要下笔继续写,没料到会被宋熹这么一提醒。 脑海中,忽然想起她下午说的那些话。 她说,如果他觉得为难,她是同意和离的...... 许久未落笔,墨汁顺着鼻尖滴落在写了大半的折子上,发出‘啪嗒’一声。 谢谌心生烦躁,将笔随手往桌面上一丢。 宋熹吓了一跳,思量着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就在他以为谢谌会顺势将他赶出去时,就见他忽然起身,站在狐狸画像面前盯着看了许久。 “宋熹,全力协助小王妃在朝中站稳脚跟。” 宋熹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再问了:“是。” 书房的门被宋熹从外面重新关上时,谢谌抬起手在画像上的狐狸眼睛处轻轻抚过。 他垂眸想了许久,最终只能无奈一笑。 彼时,望月轩内,沈徽妍亦是被一个问题缠住了。 她想不明白,如文帝这样励精图治、英明睿智的皇帝,若谢谌是个坏心眼,他又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看出端倪来? 若是看出来了,又怎么可能在驾崩前将他安排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她想不明白,直到抱着枕头睡过去后,都没有想明白。 谢谌回到望月轩后,看到的就是沈徽妍抱着她的那只小枕头,靠坐在床头的样子。 他无声笑了笑,等洗漱干净又换了寝衣,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准备将她抱着躺下睡觉。 没想到,这会儿她却被惊醒了。 四目相对之际,谢谌正将她整个人抱在身上,还没来得及放下。 沈徽妍愣愣的:“小王爷?” 她的声音里透着刚刚睡醒的软绵,如同娇憨撒娇的猫儿,挠得人心痒痒的。 谢谌的身上似有难耐的情绪在翻涌。 他艰难地将眼神从她那双带着迷离的水眸上抽离后,再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 “明日你得跟着我早起去早朝,接受陛下对你的册封。” “怕将你吵醒后睡不好,这才......” 谢谌一本正经道:“这才打算扶着你躺下睡的。” 沈徽妍已经被他放在床上,平躺着了。 但是听到谢谌这些莫名其妙的解释,睡眼惺忪的她也没有想太多,只软软糯糯地应了一声‘嗯’后,就没有再多问了。 转而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翻身朝着里面睡了。 倒也不是她对谢谌有什么信任,而是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些日子了,谢谌要是想干点啥,早就该动手了。 更何况,他的心里装着的是愿意为她而截然一身的花玲珑。 临睡着前,沈徽妍亦是想的明白,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得了谢谌的大半信任。 多半都是她在防着他,反观谢谌,只要身边躺的人不是花玲珑,应该躺谁都是一样的。 这才让她不再如前些日子那样,高悬警惕之心。 听着沈徽妍的呼吸声逐渐轻柔绵长起来,谢谌终于翻身面向里侧。 只是,望着她背对着自己的背影,他总觉得浑身不太好受。 于是睡到半夜,原本放在中间的大枕头,不知何时又被人踹到了床尾。 不多一会儿,沈徽妍怀里的那只小枕头,也没有能幸免于难...... 卯时才到,太和殿门外已经站满了前来早朝的百官。 众人睡眼惺忪,相互交换着各类消息,以避免被文帝点到名的时候,还有什么被遗落的大事情。 沈徽妍一身王妃服侍,站在谢谌的身侧,和他一起缓缓步入群臣之中的时候,才让原本安静的周遭顿时热闹了起来。 “小王爷,您这是......” 众人或是围着这夫妇二人,或是站在边上静观其变,都想知道早朝期间,沈徽妍一介女流来做什么。 她总不会,又是来告状的吧? 自从因为魏家一事后,文帝对将军府越发看重起来,加之沈徽妍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还有谢谌护着,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敢去惹这一家子了。 谢谌的脸上是标志性的微笑,“陛下有旨,让本王带着王妃一同上朝。”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视,用眼神询问着身侧之人。 但,没有人知道,陛下在早朝上宣见沈徽妍,究竟要做什么。 很快,到了早朝时间。 谢谌将沈徽妍带上,让她跟在自己身侧位置,随着众朝臣一起跪拜文帝。 跟着所有人山呼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时候,沈徽妍恍惚有种回到前世的错觉。 抬眸一看,又重新归于清醒。 不一样了,前世她坐在那把龙椅后面,日日对着珠帘,听着百官们进奏,日复一日,永无休止,直至累死。 今生,她站在群臣之中,也许,即将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权利在手,尊荣在身,进可攻,退可守。 朝会上,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对着沈徽妍宣了圣旨,赐她钦差大臣之职。 德公公宣旨声音刚刚落下,一众朝臣接连出来反对。 有说,女子胸无大志,岂能在朝为官? 有说,大齐史上没有女官先例,暗暗提醒文帝该遵循祖制。 有说,沈徽妍一介女流,无才无德更没有基础官职品级在身,担不得钦差之身份。 有说,女子在朝为官,岂不是丢尽了大齐男人的颜面?他耻于和女子一同在朝为官! 还有人说,事关抚恤安顿阵亡将士家属一事,有户部和兵部相互配合足够,不需要额外再增派人员。 ...... 百官众说纷纭,竟鲜少有人表支持的。 可见,如今的朝廷一派乌烟瘴气。 文帝面色越来越沉,正要发怒,不料却见沈徽妍站在台阶之下,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文帝便猜到,这姑娘大抵是想利用今天,来让自己将‘钦差’二字彻底落到自己身上,再无人敢反对。 只见沈徽妍始终面带微笑,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有感叹,也有愤恨。 等大家群起激动地说完后,大殿归于平静时,她才示意谢谌不用担心,自己孤身一人站在文官武官中间为首之处。 百官见她一介女流,还是个女娃娃,几乎没人将她放在眼里。 甚至有人试图用自己浸淫官场数十年来的气场来对她施压,企图以此吓退她。 因为,今日只要摁住沈徽妍胜任钦差一职,他日便不会再有类似于女子在朝为官的苗头出现。 但沈徽妍,岂能如了他们的意? 她指着其中一个官员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大人是刑部尚书,钱大人吧!” 被点名的刑部尚书扭头一哼,似有不愿和沈徽妍一个女子同朝为官的意思。 沈徽妍没有同他计较,而是朗声道:“钱大人说,女子胸无大志,不能在朝为官?” “敢问钱大人,你如何判断一个人,心中有无大志?只是因为多数女子困顿于后院,不曾如同你们男子一样,可以三妻四妾,可以主宰女子命运,才这般断定的?” “‘女子胸无大志’之说,多数出于你们男人之口,实乃偏见!古有妇好披甲征战、班昭著书立说、上官婉儿称量天下。皆能证明女子之才不逊须眉。困住女子的从不是胸襟,而是世人的眼光与枷锁。” “钱大人莫非是怕连我这个小女子都比不过,才着急跳出来阻止自己会遇到贻笑大方的那一天?” “你......”刑部尚书气得面色通红,“一派胡言,老夫岂会怕你?” “既然不怕,为何连试都不敢让我试?” “你,你巧舌如簧,老夫耻于同你辩论。” 沈徽妍轻笑道:“巧了,我也耻于看不起女子的人多费上一句话。” 转眸,她看向面色严肃的郑秋实:“这位是兵部尚书,郑大人吧?” “大人方才说,大齐没有女子在朝为官的先例,提醒陛下要遵循祖制。” “我想跟大人说,先例都是开创出来的。而我们英明的陛下,正是大齐开创此先例者。” “我知郑大人是不想让我受任钦差一职,但你这样的借口未免太过迂腐刻板。想要出其不意......” 说到这里,沈徽妍掩唇笑道:“郑大人不妨试着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在用您这三朝元老的老面子,陛下宅心仁厚,或许就同意了呢!” “你......” “哦,对了,”沈徽妍打断她,“郑大人方才还是说,耻于和女子为官,认为这是丢尽了您的颜面?” 她双手一摊:“对此,我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闻言,谢谌眉梢一抬。 心道,她从前的柔弱,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不过,看到她站在朝堂之上如此熠熠生辉,他的心里竟有种难以言明的,与有荣焉? 第65章 提一个,他杀一个 就在所有人都狐疑着沈徽妍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之际,只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之中缓缓响起: “郑大人,不然您辞官告老还乡吧!” “你说什么?”郑秋实气得面色涨红,“老夫何时说了要辞官?” 沈徽妍无辜道:“你方才不是说,耻于和我这样的女子一同在朝为官,我又不愿意妥协,那就只能您自己辞官了,才能避免你我同朝为官的情况出现,你也不会因此感到羞耻了。” “你......” “哦对了,”沈徽妍生怕气不死郑秋实,“左右您在兵部也无甚大的贡献,自请辞官,让出位置,还能让能者居之,两全其美。” 郑秋实怎么都没有想到,看似好拿捏的沈家还能出这么一个硬茬子,指着沈徽妍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了。 沈徽妍却连个眼皮都懒得再给他了。 不愿辞官? 很好,那就等着接受她的惩罚吧! “陛下!”郑秋实朝着文帝行了大礼,“小王妃胡言乱语,实在......” “郑爱卿,”文帝抬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朕知道你很急。” “但你先别急,此事朕一会儿自有定夺。” 文帝都这么说了,郑秋实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能退到一边去,暗暗希望能有个人将沈徽妍狠狠骂走。 沈徽妍的眼神又落到另一个官员上,“这位是骁骑小将军吧?” “你说我无官职无品级在身,不能胜任钦差一职?” 她戏谑道:“你莫不是忘了,我不仅是宁阳王府的小王妃,还是陛下亲自册封的从一品-福星郡主。” 末了,她还要补上一句:“比你的三品官职,还要高一些。” 那武将见她不要命似的大杀四方,想着一会儿自会有看不惯的人收拾她,也就没有继续同她争辩,而是转身不看她。 沈徽妍的眼神,终于落到了江之境身上。 她的眼底,带着森森的寒光,饶是在朝为官多年的江之境,都被她这么一个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 但很快,他就挺直了腰板,暗道无论如何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而已,最不济,杀了就是,何须怕她? “江大人,你的问题,是最可笑的。” 沈徽妍嗤笑道:“户部和兵部若是能安排好抚恤阵亡将士家属一事,陛下何必劳心劳力地再增设一个钦差之职出来?” 江之境冷哼一声:“陛下圣明,自是明白六部之间总有各自的规矩和章程在,对一些事情六部之间虽然已经尽力,但结果可能不尽如人意,这才有此决定。” “可大齐儿郎千千万,无论陛下委派谁来,都不该是你一个女娃娃上阵!” 闻言,谢谌拳头瞬间捏紧。 他正要上前一步把沈徽妍护在身后,却被她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对付这些老东西,她有的是办法。 “江大人说得极是,”沈徽妍冷静道,“陛下原本想着,诸位大人如此优秀,于是打算在诸位大人身边找寻几个能干的后生,来执行此事的。” “奈何啊......” 沈徽妍轻声一笑:“奈何江大人的幺子‘名声在外’,李大人家的公子在书院殴打同窗,钱大人家的公子流连赌场,郑大人家的公子和姨娘......” “够了!你住口!” “沈徽妍,你休要胡说!” “陛下,此女妖言惑众,还请陛下快快将此女赶出太和殿,再施以相应的惩罚!” ...... 一众朝臣生怕自己家的老底被沈徽妍当场戳穿,一个个地都跳出来,跪在大殿之中,请求文帝收回成命。 沈徽妍却道:“诸位大人如此激动,怎么,是本郡主刚才说得不对吗?” “目之所及,若是有可用的儿郎,陛下何必开了先例,让我这个女娃娃接任这个钦差之职?” 她刻意咬紧‘女娃娃’三个字,眼神所落的,是江之境所在方向。 闻言,那些跪在地下的朝臣们却一个个都闭了嘴。 沈徽妍依旧身姿英挺,明明身量纤瘦,但再也无人敢小看她一眼。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沈徽妍的声音掷地有声,“诸位大人该做的,是配合陛下,为陛下排忧解难,而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年的资历,来求陛下收回成命!” “如若发现本郡主确实难以担此重任,再请求陛下收回成命也不迟!” 话毕,沈徽妍一个转身,跪在大殿之中。 “陛下,臣女愿在此立下军令状!” 闻言,谢谌和文帝同时吓了一跳。 他们何尝没有想过,如此重担放在她一个女子身上,未免太过沉重,所以从未给过她任何目标。 不想,这姑娘却是满身傲气,一点亏都不肯吃。 “若是臣女无法胜任钦差一职、亦或是在此期间有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的情况,就请陛下收回钦差一职......” 沈徽妍朗声道:“以及郡主身份......” 谢谌慌了:“小九......” 他越来越发现,眼前的女子从来就不是他所看到的那样温柔。 甚至于,满身都是反骨。 “再施以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沈徽妍的军令状一出,整个大殿哗然一片。 收回官职和尊荣都还好说,一个姑娘家受上三十大板,几乎能要她的命了。 谁都没有想到,沈徽妍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敢立下如此承诺,谁都不敢再说什么了。 谢谌迅速上前,跪在沈徽妍身侧。 “陛下,小九她年纪尚小!” “百官在职尚且还有纰漏之处,她一个才刚刚受任的新人,如何能做到万无一失?还请陛下......” 谢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方才的那个骁骑小将军幸灾乐祸的声音打断了: “小王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小王妃威风?你不让她试试,怎么知道她......” 谢谌一个回眸,冷眼之下,那个骁骑小将军被他如刀的眼神吓得立刻闭上了嘴。 他没有想到,素来清雅温润的文臣谢谌,竟还能有如此狠辣的眼神。 文帝坐在龙椅上,等所有人都说完各自想说的、等整个大殿都回府安静后,才不喜不怒道: “圣旨,朕已经下了。” “军令状,福星郡主也立好了。” “现在,还有谁有疑问的,可以提出来。” “朕,听着。” 提一个,他杀一个。 一群大老爷们,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留着做什么? 他就该学学从前那位,有点暴君的样子,看看这群老匹夫还敢不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好在,这群老匹夫还记得,谁才是大齐的皇帝,再没有一个人敢吭声了。 文帝点头道:“既然诸位爱卿都没有意见,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陛下,英明。” 也不知谁先喊了这么一声,紧接着所有朝臣都跟着及其敷衍地应和着。 文帝继而又道:“福星郡主任职钦差期间,所有部门都要做到尽力配合,如有故意为难者,朕定不轻饶!” “另外......” 文帝垂眸看向沈徽妍的时候,眼底的那团火瞬间熄灭,转而被慈祥所代替。 “小九,朕许你去禁军中挑选五百人,随你调遣。” 江之境心头一跳,不知为何竟有种隐隐的不安。 可思来想去,又想不到哪里不对劲。 他扭头看向身侧的郑秋实一行人一眼,见对方和他一样愁眉不展,终于稍稍放心了一些。 看来,大家都对沈徽妍忽然天降成为钦差大臣很不满。 加之她今日为了将这个身份坐实,情急之下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可想而知,她以后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他真的是有点期待那三十大板了...... 想到这里,江之境的心情总算好多了。 文帝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大致的事项,还特批了沈徽妍无事不用随同众朝臣一起上朝。 这一点,是沈徽妍最喜欢的了。 前世的她自从当皇后开始,哪怕到后面成为太后,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这一世,别的不说,她一定要让自己的睡眠管饱。 随着德公公高呼着‘退朝’,大臣们恭送完陛下后,三三两两地走出了太和殿。 众人交头接耳的,都在谈论着今天这桩堪称荒唐之事。 更有甚者,还走到谢谌和沈徽妍的面前,阴阳怪气地说话。 “小王妃如愿任钦差这一要职,下官还未恭喜小王爷、恭喜沈钦差呢!” “哦对了,这么论起来的话,沈钦差不仅是从一品的福星郡主,还是二品钦差大臣呢!” “小王爷,您可得加把劲儿了!您这吏部侍郎可只有从三品啊,再不升品级,岂不是要被沈钦差压过一头了?” 说话间,原本就想看热闹的大臣们都不着急出宫了,一个个都围了过来,等着看谢谌出洋相。 江之境故意道:“诶,郑大人此言差矣啊!” “小王爷再不济,他也是陛下的亲外甥,怎么会被旁人比过去?” 郑秋实恍然大悟一般地笑起来:“还是江大人言之有理,你瞧我这脑袋,差点说错话了不是?” 就差没有明说,谢谌是靠陛下的关系才爬到如今的位置上。 谢谌依旧如沐春风,似乎半点没有因为两人的一唱一和而动怒。 他面带微笑:“二位大人是真关心本王啊!” 第66章 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江之境和郑秋实面面相视,都不明白谢谌在说什么。 谢谌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道:“江大人家爱子在青楼中的壮举,想必是风声已经过去了吧?和卢家的亲事也退了?” “郑大人嫡子和小姨娘私通一事,想必也顺利解决了?” 见江之境和郑秋实面色突然一变,谢谌又道:“否则,怎么会有多余的精力管到本王身上来了?” 紧接着,他语气骤然发冷:“本王竟不知,大齐何时尊卑不分到让尔等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了?” 闻言,两人立刻朝着谢谌躬身行礼:“下官不敢,小王爷息怒!” “不敢?” 谢谌双手负后,周身满是众人鲜少见到的气势:“今日诸位在朝堂之上对本王的王妃多加‘照顾’一事,本王已经尽数记下。” 他的眼底更是毫不掩饰的杀气:“他日,本王定一一亲自奉还,也好偿还了今日诸位对本王夫妻的一片‘关怀’。” 说完这些话,他牵着沈徽妍的手,迈着从容的步伐,一步步走出人群。 留在原地的大臣们或是慌张或是不解,但没有一个人心里是不忐忑的。 都说谢谌温润如玉,待人和气,可那是基于双方没有利益冲突之下才有的。 试想,能让陛下破例、力排众议推上吏部侍郎之位的人,能是什么等闲之辈吗? 或许,谢谌从来不是众人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江之境和郑秋实都有些后悔了。 郑秋实暗暗恼恨自己为什么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对着谢谌说那些话。若是被家里的那个小祖宗知道了,还不得被她一顿教训? 想到这里,他的头都大了,赶紧脚底生烟地往家里赶。 而江之境也是懊悔不已,想着自己现在已经被陛下在暗中调查了,家中那混账还丢尽他的颜面不说,连带着江湖帮派都盯上了他的银子...... 唉,他今日就不该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 或许陛下还能看到他的一片忠心,收回对他的暗中调查...... 白白失了一个机会...... 所有人都唉声叹气地离开了皇宫。 可笑的是,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唉声叹气,竟不是因为沈徽妍当真成为朝廷之中独一无二的女钦差,而是因为谢谌所说的那句‘奉还’。 让一向温文尔雅的谢谌当着所有人的面动了怒,众人本就挺害怕的了。 一想到谢谌的身后可是还站着宠信他的陛下,大家的腿都软了。 好好的,得罪这夫妻做什么? 众人默默来到宫门口,一路上再也没有人敢对此事冷嘲热讽上一句。 直到宫门口熙熙攘攘,大家都各自准备要上马车之际,也不知是谁,忽然在人群中问出一句: “你们说,咱们当真要配合沈徽妍去履行她的钦差要职吗?” 如果是在谢谌放狠话前,也许所有人都会统一口径,立刻说‘不’。 可是现在,很多人都摇摆了。 “说是钦差,其实也是一桩累死人的差事,咱们不至于去为难一个小姑娘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有一就有二,今日有沈徽妍,明日就会有李徽妍、王徽妍!到时候,满朝文武,女子占据半壁江山,这像话吗?” “就是!陛下心肠软,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咱们这是为大齐在天下人的面前保留该有的面子,岂能让步?” “她不过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姑娘而已,做个无关紧要的郡主还行,官场上......哼,还是算了吧!” “那大家可都说好了,全部都要按照章程办事,谁也别先破例给她行便利!” “嗯,咱们都是照章程办事,又没有抗旨,怕什么!” ...... 沈徽妍和谢谌的马车早已走出很远,根本不知这群人因为朝堂之中有了女子的加入,难得的都开始‘同仇敌忾’起来。 沈徽妍也不担心这些老匹夫会如何对付自己,她现在就担心,面前一直沉着一张脸的谢谌,可别突然就对她也发火了。 “小王爷?”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见谢谌不应,抿了抿唇也不说话了。 谢谌坐在她对面,想着她那般聪慧的女子,见他如此生气,多半该会和从前一样,对他解释或者哄一哄的。 没想到,她就喊了个名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交代的吗?” 一忍在忍,等来等去,没有等来沈徽妍的解释,谢谌只能认命地先开口说话。 沈徽妍见他没太生气,语气上也就没有太在意:“嗯,有的。” 见她认真,谢谌的心里总算好受些了。 “小王爷放心,今日我在朝堂上的所有言论,全部由我一个人承担后果,绝对不会连累你、不会连累到长公主殿下的。” 谢谌:...... 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得他很难受。 “你想说的,就这些?” 沈徽妍为难地看着他:“不然呢?” “如果小王爷觉得我担任此事牵扯太广,会连累到你,就像今日这样......” 她满脸认真道:“你可以选择和离,我会答应......” “你住口!” 谢谌急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怕被你连累了?” 她为什么总要提和离? 难道真的被宋熹说对了,她如今不需要他了? 这样的念头,让谢谌心里很烦躁。 他抬手将两人中间的矮桌拿到另一侧去,挪到她身侧位置坐着。 沈徽妍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有些懵,愣愣地看着他。 “沈徽妍,你以为,你当上钦差大臣后,沈家就彻底安全了吗?” 沈徽妍认真摇头:“我并没有这么认为。” 钦差只是一个临时官职而已,她得拿到在朝的长期官职,才能稳定下来。 沈家才算安全下来。 等到沈循安接手兵权后,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的回答,反倒将谢谌接下来打好的腹稿全部堵在口中。 他靠近她,一股清香即刻由他的五官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原本燥怒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小九,你今日不该立下那样的军令状。” 沈徽妍这才明白,这厮竟然是在担心她立军令状一事。 “小王爷放心,我虽然没有当过官,也明白‘不打无准备之战’的道理。” “我既然立下军令状,就一定会竭尽全力办好这个差事的。” 瞧着她眼底有隐隐星火在闪烁,谢谌的喉咙忍不住咽了咽。 “小九......” 他本就靠得近,此刻声音又染上了丝丝缕缕的蛊惑之意,“你这样,很好。” 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的沈徽妍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是很灵活了,整个人都被他冷冽的气息所包围,以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 谢谌的眼神自上而下,“只做你自己就好,不需要在我面前伪装什么。” 先是她动人的眉眼,再是她挺俏的鼻尖,最后是她粉润的唇...... 脑子里,鬼使神差地想起在威县客栈之中,两人的唇一擦而过时,那软软凉凉的触感...... 沈徽妍这才明白,谢谌早就发现她从前的柔弱是装的了。 可这有什么关系? 至少暂时,他们两人还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只要暂时没和离,发现就发现了,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了。 她一回神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望着谢谌的容颜,沈徽妍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长的,可真是好啊! 奈何,心是黑的。 白瞎了。 想到这里,原本的那一点旖旎被她亲手掐断。 沈徽妍往后挪了些许位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的,小王爷,我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 谢谌暗道,那你能不能不要总提和离? 听着实在令人恼火。 “嗯。” 谢谌也恢复了理智,心尖处,有股子酥痒难耐的情绪,正在往他的四肢百骸处肆意游走。 叫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及其怪异的情绪中。 抚恤、安顿阵亡将士的家属,首先要做的,就是清点阵亡将士的名单,区分出已经抚恤的和还未抚恤的。 此项内容,首先要和兵部要名单,随后她还要从边关处得来名单细细对上一遍,再去户部要相应的银子。 看似简单,实则困难重重的事务,沈徽妍凭借前世多年执政经历,也算是能轻松应对了。 需要的,是人手。 可以令她信任的人手。 正当她垂眸思虑着如何利用前世那些忠心之士时,外面响起了元嘉的声音。 “徽妍!” “徽妍,你得了这么大一个官儿,可一定得记得带本公主玩儿啊!” 元嘉熟门熟路地进来,看到沈徽妍正坐在窗户边上,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册子,眼睛都亮了。 “元嘉,你怎么来了?” 元嘉得意道:“本公主特意向父皇求了圣旨,可以时常跟在你身边,学习你办事!” “说吧,有什么事情是本公主可以效劳的!” “就当,是我谢你让我避免去和亲一事!” 沈徽妍莞尔一笑:“和亲一事事关大齐国风和底线,和我没多大的关系,只要还是陛下英明。” 元嘉只当她是在为她着想,才没忍心说太多的。 一时心里更加感动了:“徽妍,你怎么能这么好!?” “你越好,我就越是会觉得你嫁给谢谌真是亏了!” 沈徽妍笑而不语。 元嘉一说起这件事情却是没完:“不过话说回来,你如今大权在手,已经足够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了。” “现在还没想和离,难道是因为你真的喜欢上谢谌那厮了?” 院门口的谢谌脚步一顿,没再往前。 第67章 本宫要当祖母了? 谢谌站在院门外,抿着嘴唇,心头是莫名其妙的忐忑。 不论沈徽妍所答的是与否,好像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矛盾点究竟从何而来,但就是硬邦邦地膈应在他心口处,诱导着他站在原地,像个小偷一样,等着窥视到她的内心。 宋熹站在谢谌身后,又是抬头看天,又是低头看地的。 总之,他是真的觉得谢谌很惨。 自己的小王妃不时就要被元家这兄妹俩撺掇着和离不说,七公主甚至都要往他身上插刀子了。 那小王妃看着就不是什么豪放派的人,自然不可能直接说出‘喜欢’二字。 能说的,就只剩下‘不喜欢’了。 虽然说谢谌本身也不喜欢这姑娘,但多少也是关乎到颜面问题。 不过,想着还在江南的花玲珑,宋熹又觉得,谢谌只是惨,但多半不会太过在意答案...... “你不说话,难道真的喜欢上谢谌那厮了?” 院子里,元嘉的声音陡然拔高。 沈徽妍斜了她一眼,恨不得伸手去捂住她的嘴巴。 “这桩亲事一开始,就是我算计得来的。” 这是沈徽妍第一次正经在元嘉面前说起这件事情。 不为别的,只为能让元嘉的心里有个数,别总提及这件事情。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近来也不知怎么了,一想起她和谢谌之间的将来,心间隐隐有种难以压制的烦躁感。 她思来想去了很久,最终归咎于,自己一定是被谢谌奸臣本性的浊气所影响了,再加上这些时日两人避免不了地同床共枕,所以沾染上了他的习性,难以静下心来。 “当初高贵妃想利用我得到沈家未来的兵权,好为三皇子铺路。万不得已之下,我只能选择嫁给身份不低、且不会逼着沈家陷入夺嫡大戏之中的谢谌。” 元嘉张了张嘴,好奇道:“你和小王爷从前就相识吗?不然你怎么就笃定他一定不会逼着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沈徽妍莞尔一笑,“不相识。” 她当然不会告诉元嘉,前世她和谢谌一路相互斗了十几年,对他的脾气和秉性早有了一定的了解。 否则,岂会让自己羊入虎口? “他的父亲是受万人敬仰的异性王宁阳王殿下,他的母亲是陛下最疼爱、且最良善的妹妹。” “凭着这二人的好,怎么也不会生出一个坏种出来。” 沈徽妍垂眸看着手上的名单:“所以,我信他是一个君子。” 偏偏,谢谌身上也就只剩下这点好处了。 就连这点子君子之风,恐怕也是基于对花玲珑的痴心之上,才保持住的。 “所以,你这是对他日久生情了?” 元嘉急吼吼道:“你可别忘记了,谢谌在江南还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啊!” “你对他一往情深,到时候伤到的只会是你自己!” “我何时说过,对他日久生情了?” 沈徽妍的声音轻轻的,但每一个字都如同对应了孔子的钉子,狠狠砸进谢谌的心。 她说,她不曾对他日久生情? 没等他细纠这句话究竟是何分量,就又听见她道:“我没有忘记他的心中挚爱是那位花姑娘,也从未想过要取代人家。” 说到这里,沈徽妍的面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他今日还对我说过,让我只做自己就好。” “那我,就做我自己吧。” “你这脑子,还算清醒。” 元嘉拍着胸脯道,“我就怕你和京城中那些贵女一样,对他疯了一样地着迷,到头来误了自己的终身,人家可什么损失都没有。” 沈徽妍笑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后面的话,谢谌没有再听下去了。 听了这么久没听到一句好话,致使他差点就要压制不住心口的这股子怒火了。 见他扭头就走,宋熹往院子里面瞧了一眼,转而小跑着跟上去了。 新官上任,沈徽妍多的是要办的事情,早就将红缨她们几个丫头全部潜出去办事了,也就没有发现,谢谌在院门口将她的‘肺腑之言’尽数听了去。 书房内,谢谌坐在书桌后面一言不发。 只垂眸盯着桌上的空白折子看。 她说,她从未对他日久生情。 那么,这些日子以来的情谊,全部都是假的? 可她还说,她不曾想过要取代花玲珑在他心中的位置。 这是不是说明,她对他并非无一丝情分,只是想成全他和花玲珑,才努力克制的? 还有那句,她说要做自己。 他让她做自己,意在让她不必在他面前伪装掩饰任何情绪和秉性,何时让她这么理解的? 最后她还说,她有分寸的。 这么说来,没有分寸的傻瓜只有他一个了? 可他分明是为了配合她的一往情深,才...... 谢谌越想越烦躁。 转眸看向狐狸画像时,竟隐隐动了怒。 他猛地起身,伸手就将画像从墙上取下来。 宋熹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把画像抢夺过来。 “诶诶诶,你这是做什么?” 见画像还完好无损,宋熹这才心疼地将其一点点卷起来,放到桌上去。 “你怎么一生气就要和这张画像过不去,这画招你惹你了?” 宋熹昨日才被长公主护了一回,现在对着谢谌说话可有底气了。 “不就是小王妃不喜欢你嘛!” 闻言,谢谌心里头猛地一沉。 宋熹浑然不觉,“那你不也不喜欢人家吗?” “你想想看,就像小王妃说的那样,你们俩的亲事从一开始就是双方算计得来的。” “她是为了借你势力保护沈家老小,你是为了避免妖后现世,这才有了你们的夫妻关系。” “现在,沈家安然无虞,妖后也不会再出现了,说明你们的亲事就是成功的。” “你该高兴才是,这生的又是哪门子的气?” 谢谌眸色一颤。 是啊,双方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目的,那他还在恼什么? “再说了,人家小王妃也没有说错,你和花玲珑本就......” “主子。” 门口处,夜影的出现打断了宋熹的话。 “进。” 夜影推门而入:“主子,长公主殿下来了。” 谢谌皱眉:“可有说何事?” “不曾,但是看着挺高兴的,已经往望月轩去了。” 挺高兴的? 宋熹立刻明白:“长公主殿下一定是听说了小王妃成了钦差大臣,才过来的。” 望月轩内,长公主人还没到,笑声先至。 “本宫的好孩子,小九啊,你在哪里?” 沈徽妍正埋头教元嘉分出名单类别,乍一听见长公主的声音,抬头就往院门口看。 只见长公主脚底生风,赶着就进来了。 见到来人后,沈徽妍和元嘉立刻起身见礼。 “姑姑,你也是来恭喜徽妍吗?” “娘,您要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一些您喜欢的吃食。” 娘? 元嘉侧目看向沈徽妍,又转头看了看长公主。 见两人神色如常,才知这婆媳二人的关系,只怕和寻常人家可不一样的。 “吃什么吃?你如今可是咱们大齐的第一个女官,要忙的事情多得很,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你就莫要再去操心了。” 长公主一进来,就心肝宝贝一样地拉过沈徽妍的手,一转眸,才看到元嘉。 “你怎么也在?” 元嘉:...... “姑姑,您这好赖差别也太明显一些了吧?” 长公主随意一挥手:“等你和本宫的小九一样当上女官,本宫也待你不同。” 元嘉:...... “小九,”长公主拉着她一起坐下,“你这丫头,闷声做大事啊!不愧是娘的好孩子,有娘当年的风姿!” 刚刚进门的谢谌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世上最难哄的两个人凑在一起,他还一个都不能得罪...... 沈徽妍笑而不语。 长公主却难掩激动:“小九,娘跟你说,你只管安心办你的正事,如果怀孕生下孩子,娘能给你们带好!” 她拍着沈徽妍的手,认真道:“别担心,娘会给你们兜底的!” 沈徽妍笑得尴尬,一时根本不知如何接长公主这句话。 总不能告诉长公主,她和谢谌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哪里来的孩子? 更不能告诉长公主,她和谢谌之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多半永远都不可能有孩子。 但是你如果想,还是可以有孙子的,比如接受花玲珑...... 当然,这些话她一个字都不敢跟长公主说,生怕她一激动,好不容易才平稳下来的病情又得发作了。 好在,谢谌来了,她登时松了一口气。 沈徽妍朝着谢谌眨了眨眼睛,暗示他快些将话题岔开,或者想过办法回绝长公主殿下。 依谢谌那清高得要死的性格,沈徽妍觉得他应该会比她更加在意这些话题才是。 “呦,你也来了。” 长公主见谢谌来,嘴角的弧度稍稍往下落了一些:“本宫告诉你,从今日开始,你可得给本宫好好照顾小九,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本宫跟你没完!” 谢谌下意识就想和从前一样,稍微哄上几句,随后把人送回公主府了事。 但鬼使神差的,他竟耐心坐在长公主身侧,温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是,都听您的,我一定把小九照顾好。” 见沈徽妍的面色有几分僵硬,谢谌坏心眼一起,就想好好‘报复’一下她刚才说的那些话: “至于您想要的孙子......” 长公主满脸欣喜:“怎么?本宫真的要做祖母了?” 第68章 他的答案 谢谌嘴角上扬:“您放心,等我们有好消息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说着,他这才转眸去看沈徽妍。 见她满脸震惊地望着他,眼底并无一丝娇羞之意。 一时竟说不清自己明明达成逗她的目的,为何却是高兴不起来。 而长公主面上的惊喜,瞬间变成失落。 可她不愿让沈徽妍因此而有太多的压力,只能轻咳了一声,先将此事掀过去。 她瞪了谢谌一眼,没好气道:“满口胡言乱语,真是随了你那爹,没一天不气本宫的。” 她抬手在腰间扯下一个荷包,想也不想就递给沈徽妍。 还努嘴示意她:“这是娘送给你的,打开来看看。” 沈徽妍不明所以,双手接过荷包后,狐疑地看了一眼谢谌。 不想对方却是只顾着喝茶,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沈徽妍不明白,谢谌今日是怎么回事? 不帮着她就算了,怎么还帮着长公主说话了? 张口闭口孩子孩子的,怎么?难不成这厮和那花玲珑早就生了孩子,却不敢往家领不成? 打开荷包一看,里面是一枚玉佩。 和她匣子里那块当初用来充做定亲信物的玉佩,不论是大小还是样式,都很接近。 “娘,这是......” 谢谌的那块,她都忘记还他了,没想到长公主又给她送来一块。 长公主神秘一笑:“这块玉佩可以号令长公主府所积攒的所有人脉。” 一听这话,沈徽妍突然觉得手里的这块玉佩烫手起来了。 没想到,长公主的话还在后头:“看你这表情,大概也是不知道,谌儿那块玉佩的作用了?” 沈徽妍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她默默转头看向谢谌,眉梢微微抬起:所以? 谢谌学着她的样子,回她一个挑眉动作:是的。 沈徽妍整个人都僵住了。 看着小夫妻眉来眼去的,长公主觉得自己抱孙子的愿望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实现了。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越发喜滋滋的。 “娘这么说,你应该也猜到了,那块玉佩可以号令宁阳王府麾下的所有人脉、以及所有的财产。” “这不行!” 几乎下意识的,沈徽妍就将手里的玉佩往长公主的手上塞回去。 “娘,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紧接着她又看向谢谌,“还有......” “你我夫妇一体,我的不就是你的?” 谢谌坏心眼地想着,只要两人之间有着理不清楚的相互亏欠和人情,沈徽妍将来就算遇到难以跨过去的难题,也不会昧着良心误入歧途了。 嗯,就是这样的。 他全都是为了大局着想,不曾有过一丝私心。 碍于长公主还在,沈徽妍只能干笑两声,并不敢当面问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过没关系,等长公主一回去,她定要和谢谌好好算清楚两人之间的帐。 “拿着吧。” 长公主将玉佩硬是塞到她手上,“你如今是钦差大臣了,要用人的地方多得很。” “娘一把年纪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这玉佩左右也是要给你的,早给晚给都一样。” 元嘉坐在一边,满心都是对沈徽妍的佩服。 全京城谁人不知,她的姑姑长公主殿下向来都不曾有过好脾气的。自从驸马过世后,她更是深居简出,连宫廷宴会都鲜少参加。 现在却对才过门没多久的沈徽妍这么喜欢,可见沈徽妍是真的招人喜欢的。 她伸手拦住沈徽妍想要推辞的动作:“姑姑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长公主赞赏地看了一眼元嘉:“都说近朱者赤,嘉儿和小九走得近些后,果然懂事了不少,可见本宫的小九是个顶顶好的孩子。” 元嘉抽了抽嘴角:“姑姑,您这算是夸我,还是夸徽妍呢?” “看你怎么想了。” 目的达到,长公主缓缓起身,对着眼前的几人道:“好了,本宫乏了,要回去了。” “小九,你得空可一定要去公主府看看娘。” 说着她朝着谢谌瞪了一眼:“当然,若是这个混账敢欺负了你,你只管来找娘,娘保管给你做主!” 谢谌哭笑不得,“母亲放心,我定好好待她。” 好不容易才将长公主送走,沈徽妍握着手里的玉佩,有些出神。 她是想借助长公主府和宁阳王府的势力来达到护住沈家的目的,再麻痹谢谌的警惕心,一一铲除他身边的爪牙。 可是在她嫁给谢谌之前,就准备好有和离的那一天。 根本不想和这母子两人牵扯太多,亏欠太多。 不行,这玉佩还得还...... “徽妍,那我也先走了。” 元嘉起身将自己抄录下来的内容,护宝似的抱在怀里:“我明日再来。” 沈徽妍点头:“好。” 见元嘉浑身充满斗志和希望地离开,沈徽妍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 真好,这一世的元嘉,可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她越发觉得,陛下是一个真正的明君。 也越来越想不明白,如此睿智的陛下,为何生不出一个顶用的皇子? 谢谌回到院子时,看到的就是沈徽妍站在窗户边上笑意温柔的样子。 他轻轻一愣,心尖处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见他回来,沈徽妍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用不理解的眼神望着他。 “小王爷,我有话跟你说。” 谢谌眉心一蹙,料想到她定是要准备还他那两块玉佩。 于是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今晚不用等我。” “你的事......明日再说吧。” 话毕,他行云流水地转身离开,半点没迟疑。 沈徽妍已经为还玉佩准备好的一箩筐话,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恰逢穿云回来汇报正事,她也就没有心思再在此事上多想了。 听完穿云的汇报,沈徽妍心中欢喜。 “循安这孩子自小跟在祖父身边,见多了战场上的残酷,心中的仁爱自是比同龄人要多一些,写出来的文章,自是受陛下认可。” 穿云点头附和:“公子文武双全,日渐得陛下看重,将来必定能撑起将军府的门楣。” 沈徽妍扬起一抹笑意。 是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入夜,沈徽妍坐在床上,左右手上各放着一枚玉佩。 想着等谢谌处理好公务回来,她就把这两枚玉佩还回去。 现在看来,这哪儿是两枚玉佩,这分明是两份她所还不起的人情。 可是这一等就等到夜半三更,都没有等到谢谌回来。 沈徽妍就这么握着玉佩,再抱着枕头,睡着了。 谢谌踏夜而归,进门就看到沈徽妍熟睡的容颜,心间处的那份莫名其妙的忐忑,竟然跟着消散了一些。 可是见到她手心里的玉佩,眸色间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烦闷。 熄了烛火后,他轻手轻脚地躺在床外侧。 闭上眼睛之际,脑海中闪出了一个问题: 谢谌,你到底在怕什么? 就因为她的那句‘不曾日久生情’,便成现在这样了? 她不喜欢你,难道你就喜欢她吗? 谢谌转眸看向身侧的女子。 月光透过碧纱窗,在她瓷白的脸颊抚上柔和玉泽,浓密的睫羽随着清浅呼吸微微颤动,如惊鸿掠过春水时乍起的涟漪,在他的心尖处轻轻晃动,搅得他不得好眠。 他重新摆正自己的睡姿,没有去挪开中间的枕头。 就算睡不着,也负气一般地闭上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腿处一重,似有东西落在上面。 睁开眼睛一看,原本板板正正放在中间的大枕头,被沈徽妍一脚踢到床尾处,只剩余一点搭在他的小腿上。 谢谌单眉一抬,顺势抬脚,大枕头又一次归于床尾处。 至于小枕头...... 和身侧的人再无距离的那一瞬间,谢谌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从未有过的念头。 或者说,是一个答案。 他望着床顶,感受着怀里的温软,缓缓闭上眼睛。 唇角处,是从心尖处所蔓延过来的一道释然。 翌日一早,沈徽妍醒来的时候,谢谌已经去上早朝了。 一垂眸,就看到床尾处的大枕头,以及整齐排在床中间位置的小枕头和两枚玉佩。 她愣了愣,不明白自己的睡相何时差成这个样子了? 不过,玉佩落在这么明显的位置,想必谢谌一定看见了。 思来想去,她总觉得这么下去很不妥。 于是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红缨悄悄去找张矮榻来。 红缨抿唇道:“这要是让长公主殿下知道了......” 沈徽妍摆手道:“没事,你尽力去办就好,小心避着一些。” 午后,沈徽妍正准备回趟沈家,不想赵家人却登门了。 沈徽妍在前院接待了这一家三口。 赵德全带着妻子和儿子,朝着上首的沈徽妍满含感激地跪下去。 “多谢小王妃!” 千言万语,也表达不了赵德全一家对沈徽妍的感激。 也正因为如此,沈徽妍才受了他们这一拜。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家三口登门,不仅仅只是为了感谢她。 实则,另有目的。 沈徽妍听完赵德全的简短的解释和恳求后,将眼神落在了赵明翰身上。 巧的是,赵明翰也在望着她。 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祈求,唇角轻轻抿紧,隐忍着不发一言。 第69章 男人,最懂男人了 “赵公子,你想跟在我身边做事?” 沈徽妍望着他,认真道:“赵公子可能不知道,我做这个钦差大臣,几乎把朝廷文武百官全部都得罪了个遍的。” 说着,她还示意他看向赵德全道:“你可以问问你父亲,为了当这个钦差大臣,我是立下军令状的。” “如果不能胜任,我不仅要归还官职、归还郡主头衔,还要承受三十大板的惩罚。” “赵公子若是想寻求未来的出路,可以让赵大人为你细心谋划一番,便是不能前程似锦,也能保你一世无忧。” “你跟着我......” 说到最后,沈徽妍一点都不想给他希望:“即便我分内之事进展顺利,也无法许你任何前程。” “我不要前程。” 赵明翰低垂眼睑,语气中透着小心翼翼:“我让父亲带着我来找你,并非想从你这里谋前程的。” ‘父亲’二字,几乎要让赵德全喜极而泣了。 自从把赵明翰找回来开始,这孩子还从未喊过他一声‘父亲’。 没想到今日在沈徽妍这里,他却认了他这个爹,这让他怎么能不高兴。 再看一旁的赵夫人,眼眶早已一片通红。 “我这残破肮脏的人生,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哪里还敢奢求什么前程?”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声,听得沈徽妍的心里都起了一丝的怜悯之意。 她忙解释道:“赵公子你误会了,我并非为此介意才说了刚才那些话。”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且不说你还是一个好好的儿郎,就是在这件事情当中,你也是受害者。错的是江浩,肮脏的也是他,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闻言,赵明翰的眼中似是迸发出一道名叫‘希望’的亮光。 他满含期待地看着沈徽妍:“真的吗?小王妃,你真的不嫌我脏吗?” 他这话听起来,让沈徽妍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但一时也想不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沈徽妍干笑了两声:“赵公子不必想太多,只要你不看轻自己,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看轻你的。” 原本只是她随口安慰的一句话,没想到赵明翰的反应再一次让她愣怔了。 只见他认真点头:“小王妃说的,我都记下了。” “我一定不会因此看轻自己,也不会叫旁人看轻我。” 沈徽妍抽了抽嘴角,有些一言难尽地收回落在赵明翰身上的视线。 这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眼底更是装满了容易令人心疼的破碎感,这说起话来,更是满脸无辜相,好似孩子一样天真。 其实说起来,赵明翰儿时被人拐走后虽然不幸,但也万幸。 不幸的是,他离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过着穷苦的日子。 万幸的是,最后买下他的那对夫妇待他几乎视如己出,将全部的心血都花在他身上,努力靠卖豆腐所挣来的每一分钱都拿去给他读书用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几个月前,赵明翰的养父母上山去抓野兔给他补身子,却不幸掉落悬崖摔死。 才有了他不得不出门讨生活,一不小心差点被江浩毁了。 沈徽妍暗暗叹息道,或许,是那对夫妻将他保护得太好了,才会把赵明翰养成这样天真的样子...... “小王妃,”赵德全也顾不上自己的老脸了。 他撩开前袍就要给沈徽妍跪下,还是玄灵抬手把人扶住了。 “小王妃,明翰的性命是你救回来的,这孩子自从回来后,便一直沉默寡言。除了一心想报你恩情外,别无他想。” “我知道,强行让他留在你身边做事,实在为难你。但请你看在我的几分薄面上,给明翰一个尝试的机会。” “若是实在不中用,你再把他赶走.....” 沈徽妍抬手:“赵大人稍安勿躁。” 随后又转眸看向赵明翰:“赵公子,我方才对我的处境已经解释过一遍了。” “你可想好了,即便在我手下永远混不出什么名堂来,你也要跟着我?” 赵明翰眸色坚定,起身后就朝着沈徽妍跪下。 “明翰可以对天起誓,我可能不会是小王妃手下最睿智的那一个,但一定会是最忠心的那一个!” “还请小王妃收留明翰,给明翰报恩的机会!”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带着几分阴柔,细细一看却能发现,此刻的赵明翰浑身满是勇气。 “你......” “你如何保证,你会是最忠心的那一个?” 沈徽妍正想说话,恰逢谢谌从外头进来。 他径直来到沈徽妍身侧,在路过赵明翰的时候,不曾给过他任何一个眼神。 赵德全赶紧拉着赵夫人起身行礼:“下官见过小王爷。” 赵明翰依旧保持跪着的姿势:“草民见过小王爷。” “都免礼吧。” 谢谌今日身穿玄色宽腰封的锦袍,将他整个人衬得越发矜贵。 沈徽妍狐疑地看着他:“小王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不是让人给她送来口信,今日会很晚才能回来的吗? 谢谌掩唇轻咳一声,“要处理之事比想象中的要顺利许多,便回来了。” “没想到,府上还有贵客在。” 在沈徽妍面前自称‘明翰’,在他的面前就是草民。 此等居心叵测之人来了他的地盘,他再不回来,只怕这只小狐狸就要被人诓骗了。 沈徽妍却暗道,这么巧吗? 不过,谢谌在和不在,都不会对她要做的事情有任何的影响。 想到这里,她也就无所谓了。 只抬手示意,让赵明翰先起身。 赵明翰起身后,抬眸看了沈徽妍一眼后,又快速垂落下去。 “明翰知道,空口无凭无法让小王妃相信我的忠心。” 他半点都不迟疑:“为证明我能忠心为您办事,我愿意现在签下卖身契,成为您身边的奴才,生死皆由您一句话定夺。” 此话一出,饶是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的沈徽妍,也被他的决心意外到了。 而赵德全夫妇更是慌张跪在沈徽妍面前,“小王妃,明翰这孩子年纪还小,您千万不要听他胡说。” 赵夫人拉着赵明翰的袖子:“翰儿,快跟小王妃道歉,往后可别再这么胡言乱语了。” 赵德全则是换了说法:“小王妃,下官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担保,明翰这孩子定会对您忠心的!” 他们老两口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真让他成了奴籍,他们夫妻还要不要活了? 沈徽妍也不赞成赵明翰冲动之下的决定:“赵公子,你知不知道,一旦成为奴籍,即便将来你重归良民身份,也抹不掉这段过往?” “况且,你还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赵明翰不为所动:“小王妃,请相信明翰,明翰今日是心甘情愿签下卖身契的,永世不悔。” 一旁的谢谌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眸底越发深沉。 “既然是赵公子心甘情愿,小九不妨成全了他的一片忠心。” 成了奴,也就能断了他那不该有的念想。 只是谢谌的话还没等沈徽妍回答,赵德全夫妇吓得面色都白了。 “小王爷万万不可啊!” 赵德全对谢谌的印象本就一般,数次接触下来也只是对沈徽妍心服口服而已。 他猜到谢谌或许是看出了赵明翰的目的,这才想着釜底抽薪的。 可他这一招所抽走的,分明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命根子啊! “明翰年纪还小,做事冲动,”赵德全反悔了,“小王妃若是为难也没关系,下官这就将他带回去。” “等他日后处事稳重些了,再来为小王妃跑腿......” “我不回去。” 赵明翰半点没将赵德全夫妇的话听进去。 转眸开始使用软刀子:“父亲、母亲,你们若是真心待我好,就该成全我,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不是成日像个垂垂老矣的人,成日望着天空、数着日子过日子。” “我欠小王妃的恩情,愿意用一辈子来报答!” 话毕,他朝着赵德全夫妇磕了个响头:“请父亲手书一封卖身契,我愿意在上面签字!” 赵德全夫妇天都塌了。 早知道赵明翰今日是抱着这个目的,他们夫妇说什么都不会心软带着他过来的。 谢谌的眼神落在赵明翰的头顶上,一闪而过的杀气,被沈徽妍收入眼底。 他想,杀了赵明翰。 这厮,到底想要做什么? 原本,她对是否要留下赵明翰还有些犹豫。 现在看来啊,只能把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能保住赵明翰的这条小命了。 想到这里,沈徽妍温声张口道: “赵大人、赵夫人,你们先别急,既然赵公子不为前程,那就先试试吧!” “至于卖身契,暂时不急着签。” 她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盯着她看。 赵德全夫妇的眼底满是感激之情。 赵明翰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若狂。 唯有谢谌,望着沈徽妍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理解。 她看着,实在不像是一个会因为可怜旁人,而做出退步或者妥协的女子。 如果不是因为可怜赵明翰,那又是因为什么? 谢谌重新将视线落在赵明翰身上。 见他那双满是天真的眼神直直盯着沈徽妍看,便知此人很不简单。 男人,最懂男人了。 赵明翰的天真,可一点都不真。 此人不杀,后患无穷。 第70章 这个规则,我不想守了 现在就把人杀了,只怕身边这只小狐狸不用多久就该发现是他动的手了。 所以,还得再等等...... 看着赵德全一家三口千恩万谢地离开,谢谌重新转眸看向身侧的女子。 “可曾查过赵明翰的底细?” 沈徽妍点头:“算是查过了吧。” “赵明翰被找到之前,一直被一对夫妻视如己出地收养着。日子虽然过得穷苦,不过倒是读了许多年的书。” 谢谌抿了抿唇,“你要用人,我和母亲给你玉佩已足够,为何还要用他?” 提及玉佩,沈徽妍正好有话想跟他说。 “小王爷,”她从腰间掏出那两块玉佩,“这个,我不能收。” 她认真道:“这两块玉佩于我来说,太贵重了,这样的人情我还不起的。” 听着她明显疏离的话语,谢谌的心口顿时生出一股火气。 “我何时说过,让你还人情了?” 沈徽妍却摇摇头道:“我很感激长公主殿下对我的信任,也很感激小王爷帮着护我、护沈家的情谊。” “但我一直记得,新婚夜时你曾经说过‘你我之间在相处时,莫要扰了各自的清净’。” “我若是用了这两枚玉佩的作用,等同于打破你我之间立下的规则。” 沈徽妍抬眸看着他:“谢谌,这不合适。” 谢谌一时语塞。 根本不知是该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她的气。 他往前了一步,“用我的东西不合适,你用起赵明翰这么一个半路出现的陌生人,倒是一点不犹豫。” 沈徽妍不愿和他在此事上纠缠,抬手想将玉佩塞还给他。 “总之,我会恪守我的本分,也会遵循你我之间的规则......” “但这个规则,我不想守了!” 谢谌垂眸望着她,第一次正视了自己的内心。 沈徽妍心下一惊,正在往他手上塞玉佩的动作也被吓得往后瑟缩了一步。 偏偏她想退,谢谌却没有给她退的机会。 谢谌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拽着她拉向自己。 沈徽妍水眸略显惊慌,手抵在他的胸口上。 心道,这厮是不是疯了? 瞧着她眼底没有娇羞也没有情谊,谢谌满心都是烦闷。 “沈徽妍,我是让你做自己,但没有让你不要做小王妃!” 谢谌越说越生气,“你都敢算计着嫁给我,算计着利用长公主府和宁阳王府的势力来护着沈家,只是两块玉佩,你倒是起内疚之心了?” 沈徽妍咽了咽口水。 这一世重生到现在为止,这好像还是谢谌第一次在她面前发这么大的火。 她倒是不怕,只是没有想到,谢谌会为了这么一件事情生这么大的气。 其实,仔细想想,他说的也没错。 到底,也是把人家正妻的位置占着了,生气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沈徽妍轻声解释道:“我知道,算计这桩亲事是我不对......” “因为我占了小王妃这个位置,你定是更加无法面对江南的花姑娘了。” 见谢谌墨眉越拧越紧,她赶紧又道:“你若是实在气不过,现在想给和离书也是可以的!” “到时候,花姑娘若是有所误会,我定亲自和她解释,不会让她......” “沈徽妍!” 谢谌一向温润的面容上,此刻写满了怒容。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眼底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连握着她的手腕,也越发用力了不少。 疼得她忍不住轻呼出声。 看她眼眶发红,谢谌下意识看向她的手腕,随即立刻松了手。 却见她原本白皙的手腕上,现在通红一片。 沈徽妍还在解释:“不愿给和离书,休书我也能接受的。” 谁让她在这件事情上的确‘不厚道’了。 但她对谢谌做的不厚道的事情多了,往后还要接着砍他的爪牙继续不厚道。 这封休书,就当是她给长公主殿下赔罪了。 这下,他总可以息怒了吧! 而谢谌面对眼前的沈徽妍,真真是气到后面都快要没有脾气了。 “在威县的时候,你我之间一问一答,我分明告诉过你,我和花玲珑之间根本不曾......” “我知道,”沈徽妍接了话道,“你那多半是怕我会传话给长公主殿下,从而怕我们两个去为难她,才说的托词,对不对?” 谢谌对花玲珑的一片深情,她前世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因为他那蹩脚的理由而去揭穿他? “你放心,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想,我立刻让出小王妃的身份,绝对不纠缠!” 谢谌气得牙痒痒:“你倒是,放手的够干脆的。” 眼见着红缨从院外进来,沈徽妍只能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应该的应该的,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 等你发现你的爪牙全部毁于我之手时,但愿你能念及她今天的成全,不要太过计较。 “小王爷、小王妃,兵部尚书府的大姑娘送了拜帖来。” 红缨一进门,就感到两人周身的气氛明显不对劲。 她递上拜帖的同时,还往自家姑娘瞧了一眼。 见她轻轻摇头,红缨才不动声色地退回原位:“郑家大姑娘,此刻就在门口。” 沈徽妍翻开拜帖,里面是寻常女子该有的娟秀的字迹。 但仔细一看便能发现,每每笔锋落尾之处,都带着一股男子才有的凌厉之气。 见字如人。 沈徽妍合上拜帖,温声道:“将郑家大姑娘请进来吧!” 郑映萱是郑秋实的长孙女,也是京城之中颇有名气的才女。 听闻,她为人低调温婉,很受太后的喜欢。 如果不是后来元恪上位太快,太后一度想给郑映萱和五皇子赐婚的。 前世,她记得郑映萱似乎是重病了一场,后来便一直养在郑家,并没有嫁做人妇。 如此一个和她从未有过交集的人,沈徽妍倒是好奇,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思虑间,竟一时将谢谌还在边上的事情忘记了。 等她重新转身才发现,谢谌的脸似乎更黑了。 “小王爷,你看现在有客人要来,不如你......” 谢谌靠近了她,俯下腰身在她身侧一字一句道:“沈徽妍,你欠本王一个解释!” “本王,等着你。” 说完后,他大步流星地离开,连头都不回一下。 沈徽妍喃喃道:“自称都变了,看来是真生气了。” 她垂眸看向手上这两块没有还回去的玉佩,愣神道:可是她不都解释好了吗?连休书都能接受了,谢谌还要什么解释? 再重新抬起眼睛,目之所及哪里还有谢谌的身影。 倒是有一道身穿黄色襦裙、面容姣好、气质温婉的女子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 郑映萱在红缨的带领下,一路进了花厅。 见到沈徽妍,她毫不含糊地行着大礼:“映萱见过小王妃。” “今日不请自来,还请小王妃恕罪。” 趁着她行礼之际,沈徽妍快速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柔和的眉眼,以及充满书香的气质,无一不在说明,郑映萱是当之无愧的才女。 “郑姑娘快免礼!” 抬手让郑映萱入座后,红缨上了茶水,便站在自家姑娘身侧。 “不瞒小王妃,映萱今日是来给您赔礼道歉的。” 眼前的女子语气诚恳,神色间更是十足的内疚,似乎真的做了什么对不住沈徽妍的事情似的。 沈徽妍唇角带笑:“郑姑娘何出此言?” “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近几年来我都不曾同郑姑娘见过面。” 郑映萱声音柔柔的:“映萱,是代家中祖父来向小王妃道歉的。” 替郑秋实给她道歉的? 这个话题,倒是有点意思。 沈徽妍不动声色,假意不知,只等着郑映萱接着往下说。 “昨日听说,小王妃为大齐女子做了表率,被陛下破例赐封为钦差大臣,主理阵亡将士们抚恤事务,映萱心中很是激动。” “没想到今日听祖父提及,他老人家因为大齐祖制,竟然跟着一起起哄,当着陛下的面为难小王妃,我这心里实在内疚。” 见沈徽妍面带狐疑,郑映萱适时露出一抹羞涩之意:“实不相瞒,映萱自小心中就有一个被祖父斥责是天方夜谭的梦想......” 至于这个梦想是什么,不用她宣之于口,沈徽妍也能明白了。 “小王妃此举,堪称大齐女子的表率,是大齐女子之所盼,我只盼着小王妃一切顺利,哪里能见得祖父如此为难于你。” 说到此处,郑映萱满目认真:“我已经同祖父详谈过了,今后只要是小王妃到兵部,祖父定不会为难于你的。” “只是你也知道,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实在拉不下脸面来向你道歉,这才托了我来......” 沈徽妍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原来是这样啊!” 她如画的眉目之间,全是友好之意:“郑大人为大齐兢兢业业了这么多年了,想法刻板一些也很正常。” “若是说道歉......”她顿了顿,“倒也不必。” “郑姑娘有所不知,我是个急性子。所以那日郑大人提出反对的时候,我就已经骂回去了。” 郑映萱美目瞪圆了,没想到沈徽妍的性子竟然这么直接。 脑子如此简单、又如此意气用事之人,陛下怎么就看中她了? 她在太后面前服侍了那么多年,得太后的喜欢、也得太后的肯定,这些陛下明明心里都知道的。 为何,不选她? 第71章 花玲珑来了 郑映萱当然知道沈徽妍在太和殿上当着陛下的面,将郑家那点子乌遭事捅了出来。 她只是没有想到,沈徽妍还能当着她的面这么直白地承认她所为。 这和大家以往那种说一半藏一半的暗斗之法,完全不一样,一时间她竟不知接什么话。 倒是沈徽妍,半点分寸都不懂似的,追着郑映萱问道:“郑姑娘,你们家那位公子和小姨娘一事,后来怎么解决的?” 郑映萱面色涨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沈徽妍又像是很体贴似的挥手道:“是我唐突了,我就是一时好奇而已,郑姑娘若是不方便说也是没有关系的。” 郑映萱一言难尽地看着沈徽妍,眼底是一闪而过的不屑和失望。 还以为是多么与众不同的人物,没想到如此粗俗不堪。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当初觉得沈徽妍能攀上面热心冷的谢谌,还道她定是有点手段在身上的。 加之她的容貌在京城之中的确少有人能及,谢谌被他的美貌所惑也不足为奇。 如今看来,这两个人一个图的是荣华富贵,另一个图的就是肤浅的颜色了。 倒是她,小题大做了。 恰逢沈徽妍拿起桌上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露出手腕上的那点青紫痕迹,像极了是在闺房之中留下的...... 郑映萱敛下眉目,就怕自己鄙夷的眼神太过明显了。 “让小王妃见笑了,”郑映萱温声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祖父和父亲他们是不许我们闺阁姑娘参与的,所以最终如何解决,我们也不知道。” 她当然不会告诉沈徽妍,为了保全郑家的颜面,是她直接下令处死了那位小姨娘,还勒令自己的亲弟弟禁足在府,没有她的允许半步都不得出门。 听闻将军府没落前,沈徽妍是家中最受宠的那一个孩子,现在看来,约莫是被宠坏了。 至于坊间那些关于她掌家的流言,多半也是为了给她刻意营造一个好名声而已。 可笑她当时还如临大敌,为了永绝后患,居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如果不是她后续收手够快,差点就要被谢谌查到了。 至于谢谌...... 郑映萱的眼底只有可惜。 这么睿智有手段的男人,竟然也这么容易被美色所惑...... “郑姑娘?” 沈徽妍拿着团扇,朝着她的方向扇了两下。 郑映萱这才惊醒过来:“小王妃说什么?” 沈徽妍似做无意道:“哦,我说,多谢你今日特意前来一趟,也多谢你在郑大人面前为我说话!” 郑映萱抽了抽唇角,暗道自己就多余来这一趟。 “你我同为女子,都明白女子的不容易,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郑映萱说着场面话,算是应付过去了。 两人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两句后,郑映萱便起身告辞了。 沈徽妍甚至没有起身送她,端坐在原地,看着她走出花厅,最后消失在门门口位置。 红缨这才道:“小王妃是在试她?” 沈徽妍唇角上扬:“郑家,倒是出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可惜有些沉不住气,”红缨鄙夷道,“您看她脸上的神色,就差没有将‘看不起’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沈徽妍却摇头道:“未必呢!” “我能装出粗鄙又失礼的样子,她未必不能装出轻率不经事的脾性。” 她摇着手里的团扇,“去查查看,这位郑姑娘在郑家,到底是个什么底细和地位。” “是。” 红缨又道:“小王妃,上次您让奴婢查查关于花玲珑一事,已经有些许结果了。” “说说看。” 沈徽妍立刻来了兴趣。 她实在是好奇,能够让谢谌为她痴迷到甘心终身不娶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红缨认真道:“奴婢们能查到的,几乎和宋先生当初告诉您的那些差不太多,若是说她的本事......” 她想了想,重新组织了语言才道:“她的确是个挺有本事的女子。” “明明师从药王谷,但在江南名声大噪却不是只是因为她的医术,还有她的才华。” 结合红缨打听来的消息、以及宋熹所告诉她的那些,还有来自顾西辞的只言片语,沈徽妍依稀可以拼凑出花玲珑的样子。 大概是一个年仅十八九岁的女子,来自民间,因为机缘巧合拜入药王谷,却不知为何在药王谷的名声不太好,以至于药王谷并不太愿意承认曾经收过她这样一个弟子。 从药王谷出来后,花玲珑几乎就定居在江南了,并在江南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医馆。 听闻她医术高超,可以为人接断骨、治天花,令许多人不远万里前去求医。 谢谌,也是其中之一。 时间越久,人们越是发现这位医术不俗的姑娘还满腹经纶、出口成章。 因为她的医术以及她的才气,加之她那身犹如儿郎般不拘一格的性子,花玲珑在江南将人际关系经营地极好。 想迎娶花玲珑的人更是多如牛毛,却都被她以‘大家都是兄弟’这话一一回绝了。 但也有例外。 比如,谢谌。 花玲珑为了谢谌专门在她的医馆内设了一个所谓的‘贵宾房’,只招待谢谌一人;还为了谢谌引荐了云游四方的画师,画了那副狐狸画像;更是为了谢谌,亲自做了众人都不曾见过的糕点赠与他;亲自提出要为长公主殿下治病...... 谢谌为了花玲珑更是一再破例,千辛万苦寻来她想要的珍惜草药;费尽周折找来她想要的遗世孤本;更是按照她的要求、豪掷千金地为她打造了一整套的金针和刀具...... “金针能理解,刀具是为什么?” 听到此处,沈徽妍略显疑惑:“这位花姑娘,还有功夫在身吗?” 红缨摇头道:“不曾打听到这位姑娘会武功一事,听闻这套刀具不是寻常之物,而是按照花姑娘的要求,全部打造成大小不一的小刀,专门用来给人开膛破肚的。” 开膛破肚? 沈徽妍的神情越发疑惑。 红缨了然道:“奴婢乍听到此消息也和您一样,还以为她还有当仵作的本事,可事实是,这位花姑娘是开膛破肚给人治五脏六腑之疾病的。” “等治好了,再给伤口缝起来。” 闻言,沈徽妍眼底的兴趣越发浓厚了:“这位花姑娘的故事,可真是有意思。” “如此不同寻常的女子,别说是男子了,就连我一个女子,都对她充满好奇。” 这下,她终于理解谢谌为何会对花玲珑念念不忘了。 也理解长公主殿下为何一提到花玲珑就是从头到脚的不满意。 “还有就是,”红缨顿了顿,有些郁闷道,“奴婢们打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刚好听说这位在江南混得风生水起的花姑娘,忽然离开了江南。” 沈徽妍抬了抬眉,“往京城来了?” 她只是试探性地猜测了一下,没想到红缨真的一言难尽地点了头。 “奴婢派去的人打听了一路,花姑娘离开后所去往大大致方向,就是京城。” 沈徽妍终于恍然大悟。 她能查得到的消息,谢谌怎么可能会不知情? 她就说嘛,谢谌这人虽然心狠手辣,但是表面功夫还是愿意做好的。 可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和她发了一通脾气,还提出不愿意守规则了,只能说明他急于撇开和她的一切关系。 至于那两枚玉佩,不过就是他找的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让她自动离开的借口而已...... 她立即下了决定:“红缨,你回望月轩收拾一下,咱们回将军府住些日子。” 既然如此,那她就识趣一些,将地方空出来给这两人。 反正以她如今的能力,虽说没有利用谢谌会辛苦一些,但也不是毫无胜算。 毕竟,如今的她可是有陛下做靠山的! 红缨愣了愣:“小王妃,您这是......” 沈徽妍笑道:“回去住些日子,其实更加有利于我想要做的事情,不是吗?” 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 红缨不再多问,转身回院子招呼其他姐妹收拾行囊去了。 正在后院乱晃的宋熹看到望月轩里的几个丫头不停往外面搬东西,忍不住来到院门口处。 他朝着里面张望着,一眼就看到正在院子里收拾的流星。 “流星丫头,你们小王妃这是准备出远门吗?” 结合沈徽妍成为钦差大臣一事,这是宋熹下意识能够想到的最合理的理由了。 流星回头望着他,摇摇头道:“我们小王妃没有要出远门啊。” “那你们这是......” “哦,小王妃说想家了,所以要回去住些日子。” 宋熹‘嘶’了一声,暗道谢谌这厮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不然好端端的,小王妃怎么忽然就想家了? 他朝着流星又问道:“此事,小王爷知道吗?” 流星狐疑道:“我也不知道小王爷到底知不知道。” 宋熹:...... 他站在原地,思虑了片刻后,还是决定派人去告诉谢谌一下。 第72章 她喜欢这种的? 坐上马车那一刻,沈徽妍轻轻呼出一口气。 内心却不似自己所想象的那样轻松。 明明远离了谢谌,不仅不用日夜防着他、不用和他同床共枕、还能放心大胆地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怎么心里就是有股怪异的感觉。 她掀开车帘子,望着马车外面热闹的街景,暗道谢谌这厮还真是可怕,前世今生,都给她造成了太过严重的影响,才会让她时时刻刻心里都不敢放松半分。 马车缓缓拐弯之际,她才叹息着放下车帘子。 另一个方向的街上,谢谌的马车恰好拐了过来。 他不过就回吏部办点事情而已,人还没到吏部,就听夜凡说沈徽妍想家了。 并且在没有提前告知他的情况下,收拾行囊准备要回去了。 他暗暗猜测着,是不是自己今日的情绪太过激进,让她有了心理负担? 所以她才会说想家了...... 他的脑海中,是沈徽妍红着眼眶委委屈屈回到望月轩,指挥了红缨几人收拾行囊,随后默默上了马车离开王府的画面...... 谢谌无声叹了口气。 他怎么忘记,这姑娘其实娇气得很,向来爱哭的。 他今日,实在不该在一时气急下冒进,叫她误会了他的本意,甚至于不惜接受休书。 等他下了马车,宋熹早已等在了前院。 “人呢?” 宋熹一拍大腿:“走了啊!你回来路上没碰见吗?” 谢谌登时黑了脸。 见他没有再反应,宋熹急言道:“你还不快去追啊!” “我为何要追?” “不是你给人家欺负到待不下去了才回娘家的吗?” 宋熹提醒道:“我知道,你不在意她。可是你别忘记了,长公主殿下现在对她可宝贝得紧。” 他故意压低声音道:“她从你这里受了委屈,万一去告诉长公主,再去告诉陛下......” 谢谌握紧袖中的拳头,面上不显半分情绪,“不至于。” 她虽然娇气,还不至于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捅得众人皆知。 “哦对了,”宋熹见他不为所动,原本正打算回去的。 转头想起一件事情,“我刚刚收到消息,花姑娘已经从江南离开,往京城来了。” “这千里迢迢的,她一定是来找你的吧?” 谢谌回眸,看到的就是宋熹那张充满了戏谑的面孔。 心情越发不好了。 “舌头不要了,可以割下来喂狗。” 宋熹立刻抬手用自己的羽毛扇子挡住嘴巴,随后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望着空荡荡的花厅,谢谌可以想象到,少了沈徽妍和她那几个侍女的望月轩,该是何等的寂寥。 今夜睡觉,中间也没了需要他移开的枕头了...... 他越想越烦躁,转身就准备离开。 却在临出门之际忽然想起一件事:“花玲珑进京一事,先不要让母亲知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也暂时不要让小九知道。” 宋熹放下扇子:“小九?” 谢谌回眸刀了他一眼,他立刻将扇子重新挡在嘴巴前。 直至谢谌离开,宋熹才放下扇子,得到了嘴巴的归属权。 “他口中的‘小九’,该不会是小王妃吧?”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宋熹不理解:“那花玲珑怎么办?” 这千山万水地赶回来,结果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已经成婚了,这还不天都塌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拍自己的脑门,“谢谌这厮还真是警觉啊!” 他方才说,花玲珑进京一事不仅要瞒着长公主还要瞒着沈徽妍,不就是为了花玲珑着想的吗? 这样不仅不用得罪家里的,还能把外面的偷偷养着。 “嘶!” 宋熹摇着扇子又晃着脑袋离开花厅,口中喃喃道:“看着正正经经的一个人,没想到这么不厚道......” 不过骂归骂,该办的事情还得办好。 于是宋熹回去后就让手下的人去沿途接应花玲珑,务必让她悄无声息地进京城,再悄无声息地给谢谌做外室...... “兄弟做到这个份儿上,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么贴心的了!” 谢谌回王府后没有见到沈徽妍,赶着又回了吏部办事。 直到月上柳梢,才堪堪放了手底下那群怨声载道的官员回去。 他捏着鼻梁,坐上了毫无期待感的马车。 回了毫无人气的望月轩。 躺在了没有沈徽妍的床上。 他闭上眼睛,细细回想着自己和她相识以来的一些日常。 她柔弱,却愿意跟着他一起去赈灾现场施粥;愿意不顾后果地去祈雨。 她胆小,却敢生死不顾地为他挡剑;敢于和欺辱家人的张正奇拼命。 她势弱,却能想尽办法将顾西辞送到陛下面前去;能尽力帮着身边任何一个她可以援手之人。 她位低,却能豁出一切去继承家中祖父辈的遗旨,做着几乎和满朝文武为敌、还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 细数下来,谢谌发现眼前的沈徽妍同梦中的妖后形象离得原来越远了。 谢谌第一次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梦中所看到的一切,真的够真实吗? 甚至于,他还想再找个机会去见见了无大师,让他为自己解惑一二。 是了,他该再去一趟的...... 梦中,谢谌看见中年的自己竟参加了妖后的葬礼。 这一刻,他慌了。 沈徽妍,死了? 该不会,是中年的他实在忍不下去才动手的? “事情,都办妥了吗?” 中年宋熹站在他面前,面色严肃道:“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把内容誊抄后,一一送到陛下和百官的书案上了。” “相信明日,满城都会相信,这两个老东西监守自盗,间接造成差点兵败的原因。” 见他闭上眼睛不说话,宋熹又道:“你不等陛下下旨降罪吗?” “那太慢了。” 中年谢谌睁开眼睛,垂下眼眸挡住难以掩饰的痛楚。 “她性子急躁,叫她等了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待大理寺审核、刑部复核,再将结果送到陛下面前去,再由着陛下下旨,还需好几日光景。” “她约莫,是会生气的。” 宋熹连扇子也不摇了:“值得吗?” 闻言,中年谢谌无声笑了。 “她高兴就好。” 谢谌捂住心口处,里面是几乎能和中年的字迹感同身受的密密麻麻的痛苦。 他是疯了吗?为了妖后竟然要杀朝臣吗? 紧接着,画面一转。 中年谢谌化身天罚殿殿主,将手中的写满字迹的纸张随手扬下。 随后,江之境和郑秋实的人头,就被他高悬在宫门口处。 谢谌心下惊骇,随手从空中捞过一张纸,刚想要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却忽然惊醒过来。 他睁着眼睛,愣愣看着床顶。 开始怀疑,梦中的自己是不是为了妖后,捏造了所谓的罪证,只为帮助已死的妖后杀了江之境和郑秋实? 他竟,如此荒唐吗? 不,这不对劲! 谢谌突然起身,发现了自己遗落的一个细节。 梦中的沈徽妍是祸国妖后。 但现实中的沈徽妍却并不如此。 一个原本善良柔弱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变成嗜杀的妖后? 而他本是心志坚定的人,岂会因为贪慕妖后,而这般糊涂行事? 不仅杀了两个三朝元老,还杀了身为皇帝的元恪。 所以这中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里,谢谌张口将夜影叫了进来。 “去打听一下,了无大师近来在不在和光寺。” “是。” 夜影刚走,宋熹就进来了。 看到谢谌满脸不高兴,他原本就忐忑的心,此刻更加不上不下了。 “有事?” 谢谌抬起眼皮,眸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宋熹只能老实道:“今天一早,我从家中过来时发现,沈府的门口,可热闹了。” 谢谌没有耐心:“说人话。” “小王妃回沈府后,赵家那公子昨日傍晚就去过一趟了,今早又去了一趟。” “不仅如此,顾太医今早也去了,然后是七公主......” 宋熹越说越小声:“还有刑部侍郎韩现,不知怎么的,竟然也认识小王妃......” 谢谌豁然起身。 一向看重整洁的他,抓上外衣就往外走。 韩现此人,他是知道的。 早年间似乎受过沈老将军的恩惠,现在过去约莫是想为身为钦差的沈徽妍尽点心,算是报恩了。 顾西辞能有今日的光景,那都是沈徽妍的功劳。 这个时候过去,一定也是表忠心去了。 元嘉自是不必说了,自从对他不再打着主意后,就逮着沈徽妍不放手了。 她得了陛下的同意,想来以后都会是宁阳王府的常客。 这些,他都不担心。 能让他生出忌惮之心的,只有赵明翰。 这个故意在沈徽妍面前装无辜、装弱势、装忠心的男人。 他不相信,以沈徽妍的谨慎之心,会一点都没有看出赵明翰的表面都是装出来的。 可她若是明明知道,却还要点头,又是为什么? 将这样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放在眼皮子底下,她就不怕终有一日会被此饿狼所伤害吗? 还是说,她喜欢这种的? 想到这里,谢谌心下一跳。 好像在沈徽妍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所以,这种可能性,或许真的存在呢? 第73章 分外眼红 沈府内。 沈徽妍坐在上首的位置,翻阅着兵部新送来的名单,精心整理出其中的一份。 转手递给赵明翰道:“这些名单就由着你来负责。” “一应相关要做的事情,红缨基本都告诉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赵明翰接过名单,大致地看过一遍后,才郑重道:“小王妃放心,我一定尽快将名单上的所在地址确定下来。” 说着,他便起了身朝着沈徽妍行礼作揖:“明翰一定不会辜负小王妃的信任。” 看着他走出门的背影,元嘉有些好奇道:“徽妍,你又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愿意只做事不领好处的傻子?” 这种傻子原来不止她一个,还有人上赶着来做呢! 沈徽妍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这就是我上回和你提起的,钦天监监正赵德全,寻回来的儿子。” 元嘉张大了嘴巴:“所以你同意他用这样的方式来报恩?” 闻言,沈徽妍抬眸看向空荡荡的门口处,“算是吧。” 主要是,她如果不收下赵明翰,就怕用不了多久就该被心思深沉的谢谌杀了。 而赵明翰走出院子后,握着手上的名单如获至宝。 只要他把她每一次派下来的任务完美完成、只要他长长久久地留在她的身边做事,他迟早都会成为她所离不开的左膀右臂。 想着自己一辈子都能留在沈徽妍身边做事,赵明翰的眼底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而他的这份笑意,在沈府门口处,刚好被下了马车的谢谌撞见了。 谢谌见到赵明翰不似先前见到的那样颓然,握着手上的那卷册子,倒是有几分谋士的意思。 他眯起眼睛,眼底是漠然。 赵明翰瞧见马车上下来的人,面上的那点笑意瞬间消失。 转而换上了谨慎。 谨慎之中,还带着一丝隐隐的敌意:“草民见过小王爷。” 他退居到一侧去,将身后的路让开给谢谌过去。 谢谌眸色清冷,不发一言地往前走,直至走到赵明翰面前,停下脚步。 “赵公子莫不是继承了赵大人的衣钵,能掐会算?” 他的声音淡淡,像是在寻常聊天,却能让对方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小九才回将军府,你赶着就来了。” 赵明翰垂着眼眸,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小王爷误会了,草民既然承诺了要为小王妃做事,就该鞍前马后地等待小王妃的随时传召。” 谢谌心下一沉,没想到竟然是沈徽妍主动叫了他来的。 她在他这里受了‘委屈’,转头就能撇开一切情绪把这些人全部都叫到自己面前,跟个没事人一样分配任务。 这份‘委屈’,似乎也没能影响到她什么。 反倒是他,眼巴巴地生怕她被人骗,赶着就来了。 到底是谁更委屈一些? 谢谌抛开脑海中的这点不舒服,终于给了眼前这个低眉敛目的男子一个眼角,冷声道: “赵公子果然是重诺的君子,对小九足够忠心。” “这是草民应该做的。” 谢谌的声音轻如鸿毛:“那就好好用你的忠心为她办事,守好你该有的规矩,莫要给她造成任何的困扰和影响。” 却带着刀刃:“因为,你担不起让她为难的后果。” 面对谢谌的警告,赵明翰依旧神色不见变动。 他所见过的所有人对于他来说,无甚差别。 唯一能让他想像个人活着的,唯有沈徽妍。 唯有她,才配让他真正放在心上。 “小王爷放心,草民只想报恩、只想保护小王妃......” “赵公子有心了。” 谢谌打断他的话,“但保护小九的责任,在于本王这个丈夫。赵公子莫要自以为是,失了分寸。” 赵明翰也不跟他争执什么,垂眸道:“是,小王爷说的是,是草民失言了。” “既知自己失言,往后就管好你自己的舌头。但凡你的存在让她陷入丁点流言蜚语......本王可没有小九那么好说话。” “是。” 见赵明翰似乎一丝脾气也没有,整个人所表现出来的,唯有顺从、可怜、还有一丝丝难以言明的复杂。 谢谌侧目盯着他快速上下打量了一遍。 只见赵明翰那张满是文弱气息的面容稍显苍白,得体的华服之下,是消瘦的身形。 他依旧行着作揖之礼,握着册子的指节透出淡青的血管。 整个人看上去羸弱,却又带着倔强。 谢谌墨眉蹙起,心情不佳地抬脚往里走。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对赵明翰有着不一样的态度,让她破例将这个心思不纯的人留在身边? 她总不会,真的对赵明翰...... 谢谌亲手掐断思绪,不想再往下深想了。 而赵明翰则是在谢谌离开后,才重新直起腰背,只冷眼看了一下谢谌的背影后,转身就往自家的马车所在方向走。 不曾想到,赵德全夫妇竟然会亲自来接他。 赵明翰上马车后,是一贯的不理人不说话,只顾着翻名单看。 赵德全夫妇相互看了一眼,眼底满是担忧。 但先前的猜测,也随之更加确定了。 犹豫再三后,赵德全还是在清了清嗓子后开了口。 “翰儿,小王妃给你安排的事务,你可有信心能办好?” 只要是关于沈徽妍的,赵明翰都会多点耐心,便是不情愿,也还是点了头。 “嗯。” 赵德全见此,越发担忧了:“翰儿,为父是过来人,你的心思,为父多少能猜到......” 话说到这里,原本翻阅册子的声音戛然而止,马车内满是安静到诡异的气氛。 赵明翰的神色瞬间冷了下去,握着册子的骨节已经泛了白色。 赵德全见此,赶紧解释道:“翰儿,小王妃是咱们家的恩人,咱们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赵夫人也点头道:“世人的口齿多恶毒,或许你本是无心之失,可如果让旁人抓住什么细枝末节的误会,小王妃的名声可就要毁了。” “你的心情爹娘都能理解,可是翰儿,你......” 赵明翰终于抬起眼眸盯着眼前的两人看:“你们想说什么?”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的态度倒是把赵德全夫妇问住了。 两人愣怔了一会儿后,还是赵德全先稳住心神,小心翼翼问道: “我和你母亲想着,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就让你母亲张罗着为你找一门好亲事?” “当然了,”赵德全生怕他误会,“定是要让你自己相看满意才行。” 赵夫人又道:“咱们家门第不高,可寻个门当户对、踏实和你过日子的女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赵明翰没有说话,而是握着手里的册子,垂下了眼眸。 他似乎在考虑。 一家三口在本就不大的马车上稍显拥挤,但是谁也没有再出声说话,打破这份安静。 直到马车稳稳停在赵府门口,眼见着赵明翰要下马车之际, 赵夫人看了赵德全一眼,见他点了头,才道: “翰儿,你别着急慢慢考虑,决定好了再来告诉爹娘也不迟,爹娘定......” “可以,你们安排。” 丢下这句话后,赵明翰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府门。 后面下了马车的赵德全夫妇看着自家儿子那道无声的背影,一时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老爷,翰儿这样,全都是咱们做父母的过错......” 赵夫人用帕子擦拭着眼角处道:“怪我们没有把他保护好,害得他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这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若是小王妃还未成婚,我定丢了这张老脸不要,也要为翰儿试着争取。” “可是......” 赵德全叹息道:“夫人,我知道你忧心翰儿的将来。但这样的话,以后切莫再说了,若是传到小王爷耳中,小王妃如何解释得清楚?” “我明白,我只是觉得无法弥补翰儿所受过的苦楚,心疼罢了,岂敢真去肖想......” 夫妇二人拖着无奈的脚步,也跟着进了府门。 只是,还没等他们往里走两步,就见赵明翰又背了个包袱匆忙往外走。 赵夫人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翰儿,你这是要去哪儿?” 难得赵明翰愿意解释:“我要去办小王妃吩咐下来的差事,这几日都不会回来的。” 赵夫人大惊失色:“你一个人,怎么行?” “放心”赵明翰的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小王妃给我安排了两个禁军随行。” 能跟这对夫妻解释这么多,已经是赵明翰的极限了。 说完后,他再不犹豫,脚步匆忙地往外走。 赵德全夫妇一时失神,根本分不清楚,这个儿子究竟是给自己找回来的,还是给沈徽妍找回来的...... 沈府内,谢谌一进门并未赶着去沈徽妍所在的院落。 他先去问候了老夫人,又去见了秦氏,最后才由着下人将他带去沈徽妍的院子。 恰逢沈徽妍刚把元嘉送去沈书仪的院落回来,放下名单正准备出门。 听到穿云说谢谌来了,她有些意外。 “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沈徽妍喃喃道:“总不会是,真的来给她送休书的吧?” 但仔细一想,谢谌那人一向死要面子,应该不至于如此急不可耐地和她撕破脸才是。 她当然不是出尔反尔不想收休书,只是不能当着沈家人的面收下这份休书。 所以见到谢谌来的时候,沈徽妍还是挤出了一丝友好的笑容: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 谢谌一怔,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 他和沈徽妍之间,好像又回到了刚刚认识时。 不生疏,但也不熟络。 第74章 他思念成疾 谢谌轻轻‘嗯’了一声。 垂下眼帘,瞧着面前的姑娘神色如常,于是也就先撇开心里的那种怪异感。 他温声道:“这是准备要出门吗?” 沈徽妍点头:“七公主动作快,已经派人将京城东面名单所对应的地址送过来了。” “我正准备去看看。” 谢谌看向她身后,似乎不太放心:“你只带流星一人去?” 沈徽妍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这才想起,因为名单太多,她已经将红缨和玄灵派遣出去核对名单及其地址了。 穿云一会儿还得去办另外的事,所以她能带上的只有流星一人。 方才她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现在借用谢谌的视角来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带上这么一个护卫,的确太过‘冒险’了些。 “陛下不是给了你五百禁军吗?” 谢谌这么一提醒,沈徽妍用食指轻轻挠了挠鼻尖:“我还没有来得及去......” 新官上任,琐事太多。 好在郑秋实没有在名单一事上作死,让她顺利拿到,否则又要多耗费不少时间。 谢谌伸出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有什么事情是能比自己的安危还要重要的!” “宋熹在禁军还算有点人脉,你若是信得过,可以让他代你去挑选合适的。” 沈徽妍求之不得,忙不迭点头:“那就多谢小王爷和宋先生了。” 见他帮了忙,沈徽妍就把刚在他过于亲密的举动暂时先忽略了。 转头说道:“小王爷特意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瞧着她盯着他看时,眼底的那抹浅浅的笑意和认真,谢谌神色一顿,心下微动。 他认真回望着她的眼睛看:“你昨日忽然回来,是不是躲着不想和我解释?” “我......” “没关系。” 谢谌又赶在沈徽妍回答之前,温声道:“暂时不想说也无妨,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沈徽妍将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些,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前的人好几眼。 最终只总结出一个结果:那就是,谢谌这厮一定是疯了。 不然为什么忽然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都已经将王府空出来给那位花姑娘了,这厮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不过,左右她最近也没想着要回去住,加上现在事情太多,根本没有心思去细究他的目的。 “嗯,我知道了。” 她抬脚就往外走:“小王爷公务繁多,不用顾及我的,我这段时间会暂时住在将军府,会照顾好自己的。” 末了,她总觉得这样的话太过干巴巴了,于是随口补上一句: “小王爷也要照顾好自己,公务之余,别忘记好好休息。” “那我先走了,小王爷自便。” 望着她火急火燎出门的背影,谢谌垂眸轻笑出声。 他就这么凶吗? 至于让她连关心的话都说得这么小心翼翼的。 他迈着修长的腿几步就跟上去,和她并肩而行。 见沈徽妍神色狐疑,他直言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继而他又补上一句:“就当替我父亲,去看看这些阵亡将士的家人。” 这个理由,沈徽妍无法拒绝。 不过她也没有想过要拒绝。 甚至听到谢谌要一起去,心里隐隐有些释然。 让谢谌去看看也好,他就能知道他所看不到的一些百姓们到底有多苦、家中没有了儿郎的人家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更加让他知道,江之境和郑秋实两人实在该死,前世的他保着这二人的性命,简直就是在助纣为虐。 “好啊。” 沈徽妍欣然点头,倒是让谢谌有些意外。 他以为,经过昨日一事后,她多少会推脱着不愿意的。 马车上,两人相对而坐。 谢谌定定望着她的眉眼,想起梦中的她死于十多年后的冬天,心中便是一痛。 她没有如同梦中一样成为妖后,想来现实中的她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沈徽妍不知他所想,只被他盯得有些不太自在,伸手在自己的脸上随意触碰了几下后,才问道: “小王爷为何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谢谌唇角上扬,顺势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伸出手来,用拇指在她的唇角处轻轻噌了噌。 软软的,凉凉的。 这种令人引人遐想的触感,似乎能够通过他的指腹传达到他的唇上...... 沈徽妍心下一惊,来不及思索什么,往后退了些许位置。 “别乱动。” 哪知谢谌却用另外一只长臂扶着她的后肩处,当真细心地为她''擦拭’唇角。 他的眼底满是细细碎碎的柔光,眸中似有万般情意在翻涌,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好像已经说了许多。 沈徽妍心下咯噔了一声。 这下,一定是她也疯了。 否则为什么会觉得谢谌看她的眼神中带着绵绵的情谊? 他该不会思念成疾,又将她当做花玲珑了? 谢谌的心中却有着一种总也无法真正靠近这个姑娘的无力感。 她的眼眸中似有意外、有平静,就是没有他想看到的温柔。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难道,真的是因为赵明翰吗? 他忽然失了逗她的心,松开扶着她的手,也收回了放置在她唇角处的手指。 只是触碰过的那只手指,被他细心握在掌心之中。 “好了。” “多谢。” 沈徽妍抬手在他触碰过的地方,学着他的样子认真擦拭了一下,可是纤细粉润的指腹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小王妃,赵公子派人送来消息。” 穿云不知马车内的情形,隔着车帘子汇报道: “他已经先行往京城北面的邹县去了,会尽量做到每日一个往返,争取能把手头的消息第一时间送到您手上。” 说着,她还隔着车帘子往里面塞了一个圆润的竹筒子。 “赵公子说,这是他特意让人制作的信号弹,小王妃若是急召,可将此竹筒送往北城门口处拉响,他看到信号便会赶回来。” 沈徽妍眉梢轻挑,伸手接过竹筒。 她垂眉瞧着手里的小东西,面带微笑道:“这办法挺好。” 谢谌亲眼看见她的神色从方才的谨慎,变成了现在的轻松,宽袖下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成拳。 这处小小的空间,却让他有种离着眼前女子越来越远的感觉。 他的眼眸太过冷厉,连沈徽妍都察觉到不对劲,转而抬眼去看他。 见他面色不太好,沈徽妍心下了然。 定又是为了赵明翰。 她其实很不理解,赵明翰从未得罪过他,和他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过交集,怎么就让谢谌一提及他就是浑身杀气? 为保赵明翰小命,沈徽妍只能耐着性子道:“小王爷,你对赵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谌唇角带笑,眼底发寒,“本王和他素未谋面,哪儿来的误会?” “那为什么你看起来,对他很是厌恶?” 闻言,谢谌微微抬起下巴,“怎么?看上去,小九对这位赵公子的印象似乎很不错?” 沈徽妍心中咯噔一声。 可真不愧是谢谌,上一刻还好好的,现在又莫名其妙地生气了。 她没有再回答,只垂眸不说话。 反正只要是谢谌想杀的人,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她能做的,便是派人暗中好好保护他。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越是不说话,谢谌越是肯定现在的她已经被赵明翰所迷惑了。 一忍再忍,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我不信你看不出,赵明翰的弱势和无辜全是装出来的。” 这一点上,沈徽妍也没打算瞒着他:“嗯,我知道。” 但谢谌不淡定了:“你知道?” 知道你还心甘情愿被他牵着鼻子骗着走? 难道,她真的喜欢赵明翰这种的? “小王爷、小王妃,到了。” 临下马车之际,沈徽妍索性敞开说话: “我不是在帮赵明翰,我只是不忍赵大人夫妇为难而已。” “小王爷,我不知你为何会对赵明翰有敌对之心,但请你看在赵大人兢兢业业的份儿上,不要断了他们夫妇活下去的希望。” 说完这些话后,沈徽妍再不多看他一眼,掀开帘子在流星的扶持下下了马车。 夏风掠过荒芜寂静的旷野,只剩枯草伏在地面上,不时发出沙沙声。 而在这片旷野的角落里,坐落着一处小村落。 沈徽妍带着流星,朝着小村落抬脚过去。 掀开车帘子的谢谌所看到的,便是她似乎不顾一切地将自己融身于天地的背影。 他莫名有些慌张。 这种慌张,唯有快步跟上她的步伐,与她并肩而行后,才能得到些许的缓解。 沈徽妍轻声道:“这个村庄叫白江村,里面绝大部分的青壮年或是去服了兵役,或是为了养家糊口而不得已投兵。” “自从三年前的那一仗,让这个村落半数多的村民,再也等不到自己家人回来。” “如今的白江村多是需要照顾、需要帮助的老弱妇孺,但不知为何,这么需要朝廷帮助的他们,却被朝廷遗忘得一干二净。” 谢谌抬眸望去,只见原本平静的村口处,一点点聚集起了村民。 这些村民的手中几乎都握着锄头镰刀类的农具,看向他们这几个面生之人,眼底满是警惕。 谢谌不动声色地握住沈徽妍的手:“这些村民不太对劲,跟紧我。” 沈徽妍垂眸,看着他的大掌将自己的手完全包裹住,一时也不知是不是该挣脱。 第75章 谢谌对她的心思... 顺着谢谌的视线看过去,沈徽妍果然看到白江村村口聚集着不少村民。 这些村民从一开始的三三两两,到最后全部都围在村口处,近二十个人,手中无一例外都拿着趁手的农具。 望着他们这几个‘不速之客’,这些村民的脸上没有好奇,只有警惕。 沈徽妍也顾不上手是不是被谢谌拉着了,下意识回眸看了一眼。 为了不引起百姓的恐慌,他们已经尽量减少随从人员了。 除去那几个从将军府中带来的护卫后,也就她带着流星、以及谢谌带着夜影了。 沈徽妍当机立断,让那些护卫留在原地候着,只有他们四个人往村口继续过去。 越是靠近村口,沈徽妍越是发现这些村民之中或是身材魁梧的妇人、或是精瘦健壮的老人,要不就是十几岁的纤弱小子。 竟看不到一个二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 她微微蹙眉,心中已经生出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谌的面色也满是严肃,到距离村口约莫还有二十步左右,他顿住脚步不再向前。 沈徽妍望向他:“怎么了?” “这些村民,看着可不像是欢迎我们的样子。” “我们贸然过去,只怕会引起这些村民的情绪暴动。” 这样的结果,沈徽妍自然也是想到了的。 “你有其他主意,能让我们顺利进这个村子?” 谢谌沉默一会儿后才道:“等宋熹挑选好禁军带过来,我们再进村子。” 他一个人进村子倒是不怕什么,可沈徽妍是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弱女子...... 光是想想,谢谌的心里就有一万个不放心。 他甚至拉着沈徽妍的手,准备带着她往后退几步,静观其变。 没想到这个姑娘却顺势挣脱他的手,挺直背脊往前走。 谢谌面色一变,立刻抓住她的胳膊:“小九,你做什么?” 沈徽妍眼底满是平静:“白江村情况特殊,是京城周边几个郡县中最需要我亲自去了解的。” 她指着那些村民道:“我若是不过去,那么这个村口大概再也不会朝廷官员愿意进去了。” 谢谌心中一震,望进她那满是坚持的双眼之中。 是了,他倒是差点忘记了。 这个姑娘向来倔得很,只要是她做下的决定,当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罢了...... “好,”他重新握住她的手,“你既然想进村子,我陪你一起。” 这下,换做沈徽妍不乐意了。 她站在原地没动,甚至还伸出另外一只手拽住谢谌的袖子。 “我可以进村,”她认真盯着他看,“但你不可以。” 万一村民们情绪激动,将他惹恼了,他一气之下杀了这些村民可怎么办? 再者,这些村民看似只是普通人,可人的潜力总是无限的。万一不小心触及他们的底线,再让他们伤到谢谌,她拿什么和长公主殿下交代? “为何?” 谢谌回眸望着她。 但这些真话沈徽妍却无法直接说出口,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就只剩下四个字: “太危险了。” 她无奈之下的解释,却让谢谌心生欢喜。 他的眼底浮起一丝清浅笑意,“可我更怕你有危险。” 他这话什么意思? 在沈徽妍愣怔间,谢谌已经握紧她的手,朝着村口一步步过去。 他的语气充满轻松,就算面对这些明显充满敌意的村民,心情却莫名其妙好得没边: “你我是夫妻,自当同进同退。” 他终于明白三年前他的父亲死后,他的母亲扶着棺椁一度想要跟着一起去时的心情了。 他的父母在成婚之时曾立下的誓言:“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时至今日,他对这个词有了新的理解。 沈徽妍越发看不懂谢谌了。 这几日来,这人总对她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嗯,其实按照她的理解来看,可以归类为情人之间的某种承诺或者誓言。 她记得,前世元恪后宫那些妃子就是靠着这些‘誓言’争宠的。 如果不是确定谢谌心里还惦念着他的花玲珑,沈徽妍真的要认为谢谌是不是真的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暗道自己真是近墨者黑啊! 和谢谌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都要开始跟着他疯疯癫癫了。 她抽回所有的思绪,将重心放在白江村的村民身上。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白江村想要做什么?” 村民中,为首的是一个健壮的中年男子。 这个男子少了一只胳膊,但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杀气。 谢谌将沈徽妍护在身后,拱手温声道:“这位兄台,我们来自京城......” 沈徽妍敏锐地发现,谢谌还不曾说出自己的身份,才堪堪说出‘京城’二字,这些村民的情绪明显都激愤起来了。 沈徽妍回眸往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 白江村所在位置距离京城并不是太远,约莫不过五六十里,但因为远离官道、地处偏僻,所以鲜少有人会往这个地方来。 京城这个地方,究竟为什么会让村民们如此厌恶? “壮子哥,不要和这些人废话,快把他们赶走!” “就是!赶不走,就直接打走!” “壮子,别让这些人进咱们村子!京城来的可没一个是好东西!” ...... 村民们情绪激动,个个都挥舞着手里的农具。 倒是这个叫壮子的中年男子尚且还有一丝耐心和理智在。 他一抬手,这些村民才安静下来。 壮子的语气很不耐烦:“我不管你们从哪里来的,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反正别来我们这里。” “你也看到了,我们不欢迎任何外乡人。” 说着,他还哼了一声:“尤其,从京城来的。” 谢谌顿了顿,倒是没有因为这些村民的情绪而受影响。 他语气温和,态度谦虚:“大家先别激动,能不能先听我说两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人群后面,又出来一个面带巨大刀疤的中年男子。 那人一出来,所有人都让出一条路出来。 他周身的戾气比起壮子更加明显,“你们京城来的,一个赛一个地会放屁!” “行,看在你这态度还算不错的分上,老子给你说话的机会。” 沈徽妍心下一紧。 谢谌最是忌讳旁人对他口出狂言。 前世有一次在朝堂之上,鸿胪寺卿被谢谌当场指控其手上有数条人命。 在重重证据之下,鸿胪寺卿辩无可辩,索性破罐子破摔,将满朝文武、包括她这个垂帘听政的太后一并羞辱了一遍。 最后还不知死活指着谢谌,说他道貌岸然。 然而,他也只来得及说出这四个字,就被谢谌当场刺死。 可见谢谌这厮是听不得任何人说他一个不好的。 想到这里,沈徽妍挣扎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生怕谢谌一个没忍住,当场就把人给杀了。 哪知谢谌的手就跟个铁钳似的,半点都挣脱不开。 就在她以为谢谌即将要发火之际,却听见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似乎半点没有将这些村民的恶意放在心上。 “诸位老乡,我们来自京城,也来自朝廷。是得了陛下圣旨,前来给诸位老乡解决生计麻烦的。” “烦请诸位老乡让一下,让我们进村见见白江村村长。” 沈徽妍一顿,没再挣扎了。 谢谌,原来也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 还是说,这厮这是准备秋后算账? 不管怎么样,今天她才是该站出来主事的人。 想到这里,她还是拽过谢谌,勉强站在他身侧位置,朝着众人认真道: “乡亲们,我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大臣,主理近年阵亡将士抚恤金问题的。” “大家先让我们进村,等见过村长、并核实名单后,就可以......” “哧!” 刀疤男嘲讽地笑出了声:“难为朝廷为了剥削我们白江村的村民,竟然连这么水灵的女娃娃都用上了。” “女钦差?”壮子冷声道,“你们朝廷为了让我们白江村绝后,可真是什么手段都能用得上啊!” 后面的村民听到这些话,全都怒容以对。 “和这些人多说什么!赶出去!” “就是,他们要是不走,那就打到他们走为止!” 壮子再次抬手让村民们保持安静:“二位,你也看见了,多余的话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了。” “要么你们现在掉头离开,要么......” 他冷笑了一声:“要么,就接受我们白江村特殊的‘欢迎仪式’。” 谢谌面色一凛,好像失去了耐心:“诸位,这位姑娘的确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由于时间过短,所以下发的公文还没送到此处。” 沈徽妍点头道:“你们还是先让我们进村吧!或者让村长出来见见我们也可以。”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我们真的是来帮各位的!” 谁知,一听这些话,村民们更加激动了。 “连话都一样,还说不是朝廷走狗!” “打!给我打!” “为了咱们白江村的未来,誓死不让朝廷走狗进村!”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大家都挥着手里的农具朝着几人打过来。 谢谌见此,拉过沈徽妍抱在自己的怀里,轻松躲闪着村民们的农具。 沈徽妍来不及多想什么,只能被迫抱住谢谌的腰身。 独属于他身上的清洌气息,瞬间将她包裹住了。 谢谌看着这群毫无理智可言的村民,料想今日要想顺利进村,只怕还得付出点手段才行。 况且...... 他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子,忽而勾起了唇角。 下一刻,就听见夜影惊呼了一声: “主子!” 第76章 叫他夫君 沈徽妍骤然抬眸。 能看见的,就只有谢谌那坚毅的下颌线。 但她向来灵敏,饶是现在场面混乱,她也闻到了夹杂在尘土之中的血腥味。 很快,原本放置在他腰间的手,也被一阵温热感逐渐包围。 是血! 她越发抱紧谢谌的腰身:“谢谌,你受伤了?” 谢谌垂眼望去,是她满目的担忧。 他眸中笑意澹澹,半点没有露出伤痛的为难,有的就只有安慰。 “别怕,我没事。” 沈徽妍皱眉。 她能不怕吗? 这群村民敢伤到这厮,就怕这厮会报复这群无辜的村民啊! 她快速思虑一下后,对着谢谌轻声道:“躺下!” 谢谌躲开挥过来的一把锄头后,低眉看向她:“你说什么?” 沈徽妍又怕他听不见,又怕被村民们听见,不得已之下,只能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朝着自己俯身过来。 随后,将唇附在他耳畔,轻声道:“快躺下,村民以为闹出人命,多半就不敢再继续了。” 谢谌脑子‘轰隆’一声,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只能感受到她带着凉意的嘴唇擦过他滚烫的耳朵。 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从脖颈处逐渐生根,蔓延至全身。 他猛地盯着她看。 望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明知正事要紧,可是他的脑子却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沈徽妍见谢谌只顾盯着她看,半点反应都没有,急得只能自己动手。 也不知她是怎么用力的,谢谌就这么被她大力扯倒在地。 “快闭眼!” 谢谌这才惊醒过来,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沈徽妍深吸一口气,用力挤出眼泪,陡然拔高声音: “谢谌!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别吓我啊!” 谢谌心下一颤,瞬间明白了她的目的。 而这一声惊叫,果然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再动了。 大家或是举着手里的斧头准备往夜影身上招呼,或是挥着铁锹想往流星身上砸,还有的正准备往沈徽妍和谢谌身上丢石头的。 总之,这一声惊叫过后,场面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沈徽妍心中悄然松了口气的同时,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演戏: “谢谌,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夜影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家主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家的主子,不能这么容易死吧? 可是看小王妃哭得脸都花了,夜影心中越发害怕了。 “你就不该跟着我来的!” 沈徽妍一边抽抽巴巴地哭着,一边趁着这个机会将话说出来。 “长公主和宁阳王殿下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是死了,长公主殿下如何能活得下去?” “我都跟你说了,实在不行我就坐在村口处,一一登记后,将银子送到村民们的手上,村民们自然就会相信我们了,你非要进村子看看大家生活如何?” 想了想,她又把自己的身份悄然‘暴露’。 “我好歹也是福星郡主,村民们都是质朴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对我一个姑娘家动手?” “这下好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了,我可就要守寡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 大家终于断断续续地从这个姑娘的口中,听到‘发银子’、‘宁阳王之子’、‘福星郡主’等关键词。 一时间,‘闯祸了’三个大字,写在了每个村民的脸上。 壮子和刀疤男相互看一眼后,犹豫了一下便走到沈徽妍的面前来。 他的语气听起来比刚才要恭敬不少:“你是,上回祈雨成功的福星郡主?” 沈徽妍一抬头,满是灰尘和泪水的脸面对着大壮很认真地点了头。 大壮心下咯噔一声,又指着谢谌道:“他是,宁阳王之子?” 沈徽妍抹了一把眼泪,又点了头。 大壮有些慌了:“你们,真的是陛下派来的钦差大臣?” 沈徽妍一边点头,一边握住谢谌的手,带着哭腔道:“你们可不可以先救救我的夫君?” 夫君? 谢谌的心尖处轻轻颤着,似有涟漪过境,生出一种他前所未有的欢喜。 “他好像快死了!” 闻言,大壮面色一变,赶紧转身招呼大家:“快!快来帮忙!” “可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了!” 沈徽妍:...... 她朝着夜影眨了一下眼睛,夜影立刻上前来,赶在村民伸手之前,将自家主子半抱着半扶起来。 村民们七手八脚的,终于将‘生死不知’的谢谌安顿在刀疤哥的家中。 沈徽妍顿时呼出一口气。 总算,先进了村子了...... 京城城门口的送君亭中,郑映萱站在那里,望着天边如火的夕阳,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看,这晚霞多好看。” 身后的侍女立即应声道:“晚霞哪里有白江村的热闹好看?” 闻言,郑映萱莞尔一笑:“真是可惜,这么热闹的场面,我却没办法亲眼瞧见。” 侍女为她扇着扇子,“还是姑娘此计高明。” “特意让老太爷将名单顺利给福星郡主,再派个人稍微引导一下白江村的村民。” “只要福星郡主和谢小王爷进了村子,一定会起冲突。只要起了冲突,那就只有两个结果了。” 郑映萱淡淡笑道:“那你觉得,我是更期待谢谌夫妇恼羞成怒之下动手打了白江村村民,还是更期待村民们一时‘失手’打死了他们?” 侍女低眉顺眼:“奴婢愚钝。” 郑映萱笑着起身,出了送君亭后径直往马车走。 临上车之际,她回眸吩咐道:“记得,这一次可不要拦着想要告上京城的百姓了。” 侍女应下:“是,姑娘放心,奴婢定会在沿途安排好人员,务必将无辜受害的村民送到京城、送到陛下面前。” 郑映萱没再说话。 车帘子放下的那一刻,她的唇角扬起的是志在必得的笑容。 沈徽妍,能让我如此大费周折,你也不亏了。 你且好好睁大眼睛看看,谁才最适合做这个钦差大臣! 夜幕降临。 白江村村民好不容易才等到村里唯一一个赤脚大夫回来。 大壮拽着就把人拉到沈徽妍面前了。 “郡主娘娘,这位是本村的大夫,不如先让他给小王爷看看?” 沈徽妍也没有想到,饶是他们用上了这样的苦肉计,村民们还是没有全然信任他们。 同意他们进村子,但拒绝了他们想要出村子找大夫的要求。 “也好,”沈徽妍让开床边的位置,“那就劳烦这位老伯了。” 那大夫是个小老头,头一回见到天仙似的姑娘,他还以为见到仙女了。 听到仙女称呼他为‘老伯’,吓得他连连摆手。 “不敢当不敢当......” 说着,他麻利儿上前给‘昏迷’中的谢谌号脉、检查伤势。 “咦?” 这人的脉象强壮有力,可找不见半点虚弱的意思啊? 再看他伤势,也就是被铁锹砸出了一道不算太深的伤口,这样的伤,怎么可能致死? “怎么了怎么了?” 沈徽妍焦急问道:“老伯,我夫君真的会死吗?” 老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沈徽妍,又看了看躺在床上半点动静都没有的谢谌。 他来时就听说了,这里面一个是小王爷,一个是郡主娘娘。 这样的小伤对于寻常年轻人来说,只是疼一疼的问题,但落在这样的天之骄子身上,也许真是他这辈子受过最大的伤了。 不是伤势过重昏倒的话,那就是被吓晕了。 想到这里,他尽量放缓了语气:“郡主娘娘别担心,你家夫君只是昏过去而已,死不了的。” “老朽再给开点外伤用的药,用一用就好了。” 沈徽妍这才放下心来,对着大夫谢了又谢。 她谦和的态度倒是让在场的大壮和刀疤男生出一丝狐疑。 两人碰了视线后就往外走,到院子里后才敢说话。 “大壮,我瞧着这两人不太像前几次的那些小人。” 刀疤男认真考虑道:“今日大家对着他们四人动手,他们也只是躲闪,并没有对我们还手过......” 大壮点头:“要不先去告诉村长吧,这人都进村了,村长总会知道的。” 刀疤男点了头,又嘱咐道:“那位小王爷我看着武功不赖,却宁愿自己受伤,都不愿伤到大家,可见应该是个君子。” “让张叔上点心,给他用点好药。” 两人商量好后,一个出了院子,另一个则守在主屋旁边的小房间中。 主屋内,耳力极好的沈徽妍,将这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她转眸看向床上的谢谌,对他今日的忍耐能力也是倍感意外的。 没想到,今日都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这厮都没有动手伤村民。 倒是和他前世的性情不太一样了。 等到大夫收拾完药箱走后,谢谌才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就和猝不及防的沈徽妍四目相对。 “小九,你......” 谢谌才刚要说话,沈徽妍吓得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还用另一只手做出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 得逞后的谢谌,感受着落在他唇上的温润和清香,缓缓勾起唇角。 沈徽妍示意夜影和流星到门口去候着,然后才松开了手。 她凑近了他,问道:“你的伤,要不要紧?” 今天多亏谢谌‘伤’的及时,否则都不一定能不能顺利进村子。 望着她那双近在咫尺的水眸,那句已经到了唇边的‘我没事’,硬是被谢谌改成了“有些痛”。 再配合他眉宇间稍显痛苦、却隐忍的神情,沈徽妍根本半点不怀疑。 “怎么办?是不是躺地上的时候,土混进伤口了?” 她起身就要给谢谌扒衣服:“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第77章 贪恋她的靠近 “不用了。” 谢谌表现出一副故意逞强的样子:“伤口包扎好就行,不用再拆开了。” 如果可以,谢谌倒是不介意让沈徽妍帮她看看伤口。 可是他背上的伤口只是血流的多了一些,一眼就能看出没什么大碍。 这要是让她发现,他还怎么利用这个伤做文章? 沈徽妍已经伸到他衣领处的手顿了顿,“真的不用我再看看吗?” 谢谌摇头:“真的不用。” 说罢,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只是疼而已,没什么不能忍的。” 他的眉眼间是淡淡的笑意,似乎还有明显的隐忍之意。 这让沈徽妍的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她轻咳一声后才道:“抱歉,今天如果不是为了护我,你也不用受伤......” “胡思乱想什么呢?” 谢谌抬手,作势要起身。 沈徽妍本想让夜影帮忙的,转头一看,那两人都被她支出去了,哪里还有人在? 只能自己伸手,试着帮他撑起来坐好。 “你别急,我来帮你。” 说着,她将两只手都抱在他精瘦的腰间处,让谢谌将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借力。 这么一来,沈徽妍整个人如同扑到他胸前,被他抱了个满怀。 凌冽的气息和淡淡的清香在寂静的夜色中纠缠在一起。 烛火摇曳间,将两道相互靠在一起的身影包裹地密不可分,影影绰绰的,极为容易叫人浮想联翩。 谢谌当然不会告诉她,这点伤对他看来说根本不算事,可他上瘾一般地贪恋和她各种的亲近。 明明他从前,是最厌恶和旁人有任何肢体接触的。 当然,他也不舍得真的将重量压到她身上,只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稍微用了些力而已。 等把人扶着坐好后,沈徽妍才重新坐回去。 她忽然很好奇。 谢谌明明武功高强,怎么连这点伤都受不住了? 难不成,这个伤口当真很深? “明日,我会想办法让村长同意,让你先离开白江村。” 沈徽妍认真嘱咐着:“你记住,回去后让顾太医给你看看。夏天天热,伤口容易溃烂,还是不能大意了。” 她忧心忡忡,全在担心谢谌别真的因此有个意外,到时候她怎么面对长公主? 谢谌接受着她的关心,只在乎她说了什么。 “我不能回去。” 他一眼就看穿沈徽妍的目的:“小九,你是不是准备留在白江村,把事情处理完了再走?” 见她点头,谢谌有理有据道:“我好不容易忍痛受了这点伤,才让咱们可以有机会进来,你现在让我回去,白江村村民哪里还会留着你?” 沈徽妍豁然起身,指着谢谌差点没收住声音:“你是故意......” 但她后面的话根本没有机会说完,就被谢谌拽着落入他的怀中,并且被他用手捂住了嘴巴。 谢谌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做着噤声的动作。 她的呼吸扑在他掌心,那片温软顺着指缝灼烧生热,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侵入肺腑的毒药,一寸寸侵蚀他的理智。 沈徽妍乖乖点头,水眸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好半天。 见他只顾着发愣,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只能抬手掰开他的手掌,这才重新站起身。 她有些不太高兴,压低了声音微微怒道:“你疯了吗?” “这些村民虽说没有想真的取了咱们性命的意思,但你这冒险受伤,万一村民们下手没个轻重,当真把你伤个好歹可怎么办?” 看到她如此激动,谢谌的眉目之中越发温柔。 “小九,你很关心我?” 闻言,沈徽妍的情绪戛然而止。 谢谌这混蛋,又发的哪门子的疯? 总是时不时来上这么一下,她都要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样的他,才是真正的谢谌了。 不过,想起即将要面临的情况,她也不打算再装模作样演什么了。 “我这是在替长公主殿下提醒你,在外务必要小心谨慎一些。” 她实在气不过:“你若是有个好歹,你让长公主殿下怎么办?” 谢谌一挑眉,只记得今日下午他装死之际,她口口声声喊着‘夫君’,一口一个‘不想守寡’。 嗯,不论她当时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当真了。 谢谌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一点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反观沈徽妍,见他半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气得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对谢谌来说可没有半点威慑力。 反而让他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夜深人静,沈徽妍也懒得再和他多费什么话。 她四下看了看,就见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只有这么一张实在不算大的床。 她提起裙摆爬上床,再挪到里面的位置上平躺下来。 伸手摸了一下才发现,床上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枕头。 甚至只有一个枕头。 所以,她和谢谌同时平躺的话,不仅要肩膀挨着肩膀,还得共用一个枕头。 沈徽妍半点不纠结,直接翻了个身面朝里闭上眼睛。 前世缺觉缺怕了,才会导致她直接被累死的结局。 所以现在的她只信奉一句话: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瞧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谢谌忍着笑意给她盖上薄被。 却被床里的女子一把挥开,根本不接受他的示好。 他轻声道:“生气归生气,怎么还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了?” 沈徽妍在心中冷笑道:诡计多端的男人,又想对她算计什么,连哄孩子的话都拿来给她用了。 见她没有理会自己,谢谌又道:“今夜将就一宿,好好休息,明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忙。” 回应他的,依旧是沈徽妍的沉默。 黑暗之中,她卷翘的睫毛下,是浓浓的不解之意。 谢谌这厮,到底想要做什么? 若是按照前世的轨迹,他和郑秋实、江之境该是同流合污的贼子才是,怎么现在看来,他好像一直都在帮她? 甚至不惜用上苦肉计,也要帮着她进村子。 难道,他就不怕她从兵部查点什么出来吗? 还有当初旱灾过后,他主持的赈灾事宜,似乎也全然都是在为百姓们考虑,所做的事情无一利己。 她越来越看不懂谢谌了。 想不明白,沈徽妍索性就不想了。 反正不管谢谌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会阻止她想做的一切。 迷迷糊糊地想着近来所发生的事情,最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在她熟睡过后,一直躺在边上没有动过的谢谌,眼中溢出满满的温柔。 他轻而易举地侧身面对她,等着她习惯性地翻身...... 翌日一早。 沈徽妍和谢谌终于等来了白江村的村长。 村长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穿着浆洗到发白、却依旧整齐的衣服,伛偻着背,手中还握着一把用木头随意做成的拐杖。 见到眼前的两个贵人,村长特意让大壮扶着自己就要跪下行礼。 “老朽见过两位贵人......” 谢谌一抬眼皮,夜影立刻上前去把人扶住。 “老人家,不必多礼。” 为了让自己的钦差身份更有可信度,沈徽妍直接把文帝赐给她的那块可以随意进出宫门的令牌给村长看了。 至此,村长总算是相信了。 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笑意:“不瞒二位,自昨日你们进村后,大壮他们就派人快马加鞭去京城了......” 赶着夜路也要入京,除了求证他们的身份,再无别的目的了。 但村长的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依旧一派坦然。 “不知钦差大人和小王爷来我白江村,所为何事?” 如此一来,就是相信他们的身份了。 只要相信,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但在此之前,沈徽妍还有别的事情要求证。 “敢问村长,白江村村民为什么看起来很抵触朝廷?” 不等村长说话,站在村长身侧的大壮先轻哼了一声。 “钦差大人,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吗?” 他满脸都是嘲讽:“就怕我敢说,你不敢听!” 村长用拐杖杵地,“大壮,休要胡言!” 大壮却不管不顾道:“村长,咱们一味只知道忍忍忍,什么时候是个头?” “是,我们能忍,但白江村里那些年幼的孩子却是无辜的!您忍心让他们也忍一辈子吗?” 说到这里,大壮的眼睛都红了。 他用剩下的那只手指着沈徽妍和谢谌说到:“我打听过了,这位钦差大臣是沈老将军的孙女,这位小王爷则是宁阳王独子。” “或许,看在先辈的份儿上,他们真的能帮我们呢?” 村长气得面色涨红:“大壮,休要冲动!” “村长,让大壮说吧。” 门外,刀疤男不知何时到了。 因为脸上那道狰狞恐怖的刀疤,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但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此人的眼底深处,是慢慢的无奈。 一种深深的无奈。 他一脚踏进来后,朝着沈徽妍径直过去。 随即,在几人惊骇的视线中,跪了下去。 “沈姑娘,”刀疤男苦笑道,“我曾,也是沈家军中的一个无名小卒。” 闻言,沈徽妍豁然起身。 沈家军,在三年前那一仗中,为了守住国门,明明全军覆没了。 第78章 我连你一起杀! “你叫,什么名字?” 沈徽妍的眼眸紧紧盯着跪在面前的中年男子,眼中满是惊骇。 刀疤男叹息着:“草民,范磊。” “四年前,草民在战场上伤到眼睛,所以特批被送回来。” 四年前...... 沈徽妍重新跌坐回去。 这么说来,范磊并未参与沈家军最后一仗了...... 谢谌坐在她身侧,亲眼看到她眼底升起的那道光,在得了范磊的回答后,迅速跌落暗淡下去。 她的周身,满是悲痛。 却还要硬撑着挤出一丝笑意,让夜影先把范磊扶起来。 他知道,她的希望代表着什么。 所以知道她的失望该有多痛。 心疼她之余,谢谌此刻能做的,就是帮她一起解决白江村的问题。 “范磊,你继续说下去。” 范磊无奈指着失了一只胳膊的大壮介绍道:“巧合的是,大壮曾受命于宁阳王殿下麾下。” “他是因为失了手臂,被送回来的。” 谢谌和沈徽妍眼神相互碰了一下后,都没有再说话。 而村长见拦不住这两人,索性也就不拦着了。 于是在范磊和大壮的解释中,沈徽妍和谢谌这才明白了白江村抵触朝廷的原因。 几年前大齐战事不断,朝廷需要源源不断的兵力,于是就把募兵制原来的五年,改成了十年,但一户一兵的规则并没有因此改变。 按理说,大齐人口尚可,改了年限后兵力就该稳住一段时间才是,可是不知为何白江村里只要是年满十八的男子,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会被朝廷以各种理由召入军队服役。 就算是符合豁免内容的残疾、或者独子等条件的,也没能避免。 恰逢几年前战事吃紧,去了边关后还能再回到白江村的村民,几乎屈指可数。 这让本就人口不丰的白江村,如同雪上加霜。 村民们不是没有想过要上报朝廷,奈何留在村里的多是老弱妇孺,或是如同大壮和范磊这样因伤退下来的残兵,就算是能走到京城,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走不到皇城。 说到此处,大壮满目泛红:“这些畜生,一定是在村子周围遍布了眼线,只要有村民上京城去,不是被拦截下来,就是会被用家人性命做威胁!” 范磊道:“便是如此,朝廷都没有想过要放过白江村,每年都会来好几拨人,用着各式各样的借口强行募兵......” 大壮扯着脖子高声道:“如果不是我们把那些孩子藏得够好,只怕整个白江村再无后代了!” 听完这些解释,沈徽妍和谢谌终于明白村民的抵触原何而来。 沈徽妍压制着心口的愤怒:“朝廷募兵,一向都按照募兵制行事,岂敢如此胡作非为!” 谢谌略作沉思后,问出了一个问题:“据我所知,兵部虽然有募兵权,但最终名单都要落章存档的。” “除非有利可图,否则兵部实在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险做这样的事。” ‘冒名顶替’这四个大字,豁然出现在沈徽妍的脑海中。 她转眸一看,却见谢谌神色平静如水,但眼底的那抹肯定之意,她却看得清楚。 只是,这些还未被证实的猜测,他们还不能告诉白江村村民。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看着眼前几人:“范磊、大壮,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不足以得到你们的信任。” “但我还是想请你们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定会查清这些真相,还白江村该有的公平。” 沈徽妍的话,几人一字不差地听完。 他们今日也是因为沈徽妍和谢谌的身份,才敢冒险将此事说出来的。 现下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们都已经说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死马当活马医’这位一条路而已。 想到这里,大壮和范磊齐齐跪下,拱手朝着沈徽妍和谢谌道: “请沈姑娘和小王爷为白江村村民主持公道!” 闻言,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村长,也颤颤巍巍地起身。 他执意要跪下,任谁都拦不住。 “小王爷、沈姑娘,老朽已经是半截身子如土的老东西了。多活一日少活一日对老朽来说,没有什么关系。” “可老朽身为白江村村长,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群孩子们。他们是无辜的啊......” 村长老泪纵横:“只要两位贵人能为白江村讨回该有的公道,哪怕是要老朽这条命,老朽绝无二话!” “村长......” 看着眼前的一幕,沈徽妍心如刀绞。 明明最该被敬重、最该被照顾的一群人,却被歹毒之人趴在身上不断吸血。 祖父他们在天有灵,若是看到这样的场面,一向爱兵如子的他们,该是何等的痛心...... 沈徽妍和谢谌耐心地和大家做了保证,一定会为白江村争取该有的一切。 至此,村长才让大壮将白江村才村民的名单取来,给沈徽妍一一对过。 越是往下翻,沈徽妍越是心惊肉跳。 翻到范磊那页,她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自受伤回来,竟从不曾领过朝廷给的补助吗?” 范磊摇头。 大壮则是在一旁冷声道:“不仅磊哥没有,我们这些残兵都没有。” “命都快没了,哪里还敢想得到补助......” 沈徽妍心里堵得难受。 她默不作声地翻着名单,每翻一面,她都痛恨自己前世竟连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发现,任由着郑秋实那个老匹夫如此为非作歹。 谢谌看出她心里难受,温声吩咐村长,将近年来白江村从军人员的伤亡名单再送来一份,以便他们后续去户部批银子。 他更是保证,在这几日对名单期间,他们都会住在白江村,不会离开半步。 至此,村长才带着大壮和范磊离开了。 临行之际,还将守在这座院子门口的村民撤走了。 这是不再限制他们的进出了。 谢谌见她半天没有说话,伸手想取走她放置在双腿上的名册。 没想到,竟迎来她的怒目以对。 如果不是因为谢谌,前世在她死前,就该处死郑秋实和江之境这两个老东西了! 偏偏就是谢谌,非要所谓的证据! 连元翊一个孩子看得出来,谁该死,偏偏他却像是个眼盲心瞎的,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得失! 想到这里,她豁然起身。 “谢谌!” 她忽然大声,倒是让谢谌愣怔住了。 “我定要杀了郑秋实这个老东西!” 情急之下,她心口喘息着指向他:“这一次,你再敢拦着我,我就连你一起杀!” 说完这些话后,沈徽妍再不想多看他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还要继续装伤的谢谌却不能在这个时候追出去,只能满脸意外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 她怎么,忽然就对他生气了? 还有,她方才说,‘这一次’。 难道,她从前也想杀郑秋实,但被他拦住了? 可他,没有一点点关于此事的记忆啊。 难道...... 谢谌才低垂下来的眉眼,猛地重新抬眸看向窗外。 只见沈徽妍正站在院中,和流星说着什么。 难道,她和他一样,也做了那样的梦? 转头一想,若是梦中的沈徽妍,恨他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费尽心思也要嫁给他? 谢谌墨眉渐渐皱起,对沈徽妍方才的话反复分析着,却无一点线索。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女子不愧是将门之后,虽然柔弱,却继承了沈家该有的傲骨。 气急之下,竟然连杀他这种话都敢说出口。 一时间,他竟不知自己是该恼还是该笑。 接连两日下来,大概是因为村长在村民面前做了解释,导致沈徽妍几人在白江村迅速得了大家的信任。 在他们所在的小院子门口,日日都会有不同的村民送来自家种的蔬菜,或是鸡鸭。 沈徽妍坐在廊下,细细在名册上写着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头也没抬一下就道:“流星,你去告诉村民们,他们生活不易,不要再给咱们送粮食了......” “小王妃。”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道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浓烈的关心和后怕。 沈徽妍停下手里的笔,抬眸一看。 就见赵明翰愣愣地站在院门外,浑身风尘仆仆,那张清俊的面容上,还沾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泥土。 再仔细一看,他身子的一侧似乎都脏乎乎的,好像在泥堆中滚过。 “赵公子?” 沈徽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你怎么这幅......你从哪儿过来的?” 见她坐在门口,看起来安然无恙,赵明翰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落了地。 而他的身后,则探出了大壮满是抱歉的脸。 “小王妃,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人是你的朋友。” “你知道的,咱们白江村不怎么喜欢外人来。加之他一来就往村口跑,所以我们这才误会他别有居心......” 说话间,赵明翰派来拍身上的灰尘后,才敢踏进院子来。 可他进来后,却只站在院中间,并没有太过靠近她,生怕她沾染了他身上的脏污。 “小王妃,你......你没事吧?” 房间内,已经‘恢复’到能下床的谢谌,早在赵明翰张口喊出‘小王妃’三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他望着窗外的赵明翰,面色发沉。 他怎么来了。 第79章 她说,他不行? 沈徽妍略作愣怔后,才明白过来。 赵明翰大概是听说白江村出了事情,误以为她受了伤,这才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她摇摇头:“我没事。” 赵明翰重重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又道:“那是谁受了伤?” “哦,是......” “本王。” 谢谌见不得赵明翰眼底那抹肆无忌惮的关心,赶在沈徽妍回答他之前,从房间内出来,并站在她身后。 “没想到,赵公子对本王的伤势,这么关心。” 赵明翰一愣,随即从善如流道:“小王爷无恙就好。” 他并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言自己是以为沈徽妍受了伤,吓得六魂无主才赶过来的。 谢谌见他多少还有些底线,挑眉道:“赵公子风尘仆仆地赶到这里来,想必是小九给你安排的事情都做好了?” 他记得,赵明翰那日从将军府离开时,手里的名册可算不上薄。 而前后才过去五日的时间。 谢谌这么一问,沈徽妍也好奇地看向赵明翰。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沾了些许灰尘的包裹中拿出了一沓厚厚的纸张,稍作整理后,才恭敬递给沈徽妍。 沈徽妍满脸惊讶:“你这是,都办妥了?” 赵明翰满脸谦虚:“明翰总算不负小王妃的托付,已经将名单以及地址一一对应上,并做好记号了。” 谢谌眯起眼睛,那带着危险气息的眼眸,骤然落在赵明翰的身上。 此人才从威县来到京城没多久日子,不仅对手里的事务尽心,对他的妻子也很关心。 而下一刻,赵明翰的话,越发引起了他的警惕心。 “还有这个......” 赵明翰从包裹中重新拿出一份册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后,才送到沈徽妍面前。 沈徽妍满脸狐疑:“这是什么?” 随着她翻开后所看到的内容,她很是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才短短几日的功夫而已,你不仅将名单核对好了,就连所对应的人数、户数、时间、数额,都算好了?” 她抬起水眸看向赵明翰,竟有种挖到宝了的感觉。 从而看到了他眼底的乌青:“这几日,你一直在没日没夜地办事?” 得她如此肯定,赵明翰的心里万分欢喜。 他难为情道:“这是小王妃第一次交代事情,明翰自是要办好,才不算辜负小王妃的一片信任。” 提及此处,他的眼神还若有似无地落在谢谌身上。 倒是让沈徽妍很轻易就想起,那日为取得她的信任,赵明翰说要卖身给她为奴时,谢谌满口应下一事。 她回眸,略微抬高下巴,才能和身后的人对视。 见谢谌垂眸看向自己,她狠狠瞪了一眼。 谢谌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半路出现的男子,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就这么,为他鸣不平吗? 他原本握在袖中的手,不禁收紧。 “此事,你办得极好。” 沈徽妍对办事利索之人,从来不吝夸赞。 而她对赵明翰的夸赞,却越发让谢谌的心里不舒服了。 前几日为顺利进村子,他不惜用上苦肉计,事后都没有得到她一句夸赞。 不过,倒是得了她满心的关切。 这么一想,他的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些。 “流星,”沈徽妍温声道,“你带赵公子去找大壮,看看能不能帮忙收拾间屋子,让赵公子去洗漱休息。” 流星应声后,带着赵明翰就准备离开。 沈徽妍这才把视线重新落在名册上,看着赵明翰略显苍劲的笔锋,倒是没有想到他那样文弱之人,还能写出这样的字。 等她重新抬眸之际,流星已经带着赵明翰走到院门口了。 猛然间,她想到了什么。 “等一下!” 流星脚步一顿,赵明翰随即也跟着转身。 沈徽妍满心狐疑地盯着赵明翰,“赵公子,你是从何处得知白江村出了事?且有人受伤的?” 白江村一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不让兵部提前得知,她和谢谌在商量过后,只写了折子告诉陛下,并未公布出去。 那赵明翰,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的? 闻言,谢谌望向赵明翰的眼神里,更多了一层探究。 赵明翰皱着眉头,眼底全是无辜:“此事,满京城都传遍了。” “我是今早回京城的时候,在路边的茶棚听到百姓们议论此事的。” “他们说,去白江村的朝廷命官,和村民发生了争执,还动了手。” 他没有告诉沈徽妍的是,为此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赵家,找到赵德全证实了此事。 随即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而沈徽妍在听见这样的真相后,下意识转眸去看谢谌。 见他眼底满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她便猜到,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夜影!” 谢谌动了怒:“在白江村走一遍,问问村民们,在我们来白江村之前,是否有人先行来过了?” “是!” 等赵明翰离开后,谢谌和沈徽妍转身也进了房间。 “看来,有人先等不及了。” 谢谌冷声道:“不管是谁,只要将手伸向无辜百姓,那就该死。” 见他的怒气不似作假,沈徽妍顺着话题问道: “那,如果此事全是兵部尚书郑秋实所为,你打算怎么办?” 谢谌嘴角扬着清浅的弧度,明白这姑娘是在试探他。 回想当初将她娶进门时,因为他的不信任,所以几次三番试探她。 如今倒好,也不知郑秋实那老东西怎么得罪这姑娘了,害得他也跟着被误会。 这笔账,他定会和那个老东西好好算明白。 现在,还是先想办法让沈徽妍收起这份令他冤枉至极的敌意才是。 “大齐的律法,可不是摆设。” 谢谌温柔笑道:“怎么?小九这是怕我和郑秋实同流合污?保他性命?” 沈徽妍战术性地往后坐直了些。 她的眼底可没有全然的信任:“嗯,你说得对,大齐的律法,不会是摆设。” 谢谌差点就要被她气笑了,“小九,那日你为何会认为,我会阻挠你杀郑秋实?” 他认真望着她的眼睛,试着想从她的眼底看到些什么。 “除白江村一事外,你是不是还知道其他事情?” 在他看向沈徽妍的时候,沈徽妍也在盯着他的眼睛看。 谢谌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实在太过一身正气了。 导致她现在都有些分不清,他究竟从来都是坏心眼,还是后来才变坏的了。 她朱唇轻启:“来日,你就知道了。” 也就是说,她并未全然相信他,才三缄其口的。 这份不被信任的无奈,叫谢谌竟不知该和眼前的女子解释什么,才能换取她些许的信任。 就像,她对赵明翰那样信任。 为何赵明翰就能轻易得到她的信任,而和她朝夕相处的他,却不行? 难道,是因为赵明翰比他会装可怜? 谢谌甚至孩子气地想着,如果他和赵明翰一样,她是不是也会那样信任他? 但不论如何,在她的眼里心里、用这样手段引起她怜惜和信任的人,只能有一个...... 想到这里,谢谌继而张口问道:“白江村的事情,约莫还要持续几日。” 聊过郑秋实的话题后,沈徽妍便埋头继续翻着手里的名单。 她头也没抬一下,淡淡道:“嗯。” 她怕她再一抬头,谢谌这厮就能看清她此刻对他的恨意有多深了。 “赵家公子呢?”谢谌直言道,“你也准备留着他一起?”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沈徽妍恍然大悟一般地抬起头来。 她眼底带着亮光,惊呼道:“对啊!” “赵明翰在此事上颇具才能,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如就留着他帮我一起善后!” 谢谌:!!! “流星!” 她张口喊出声后才想起,流星正带着赵明翰去找休息的地方了。 谢谌见她想也不想就做这样的决定,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 “我也可以帮你。” 哪知,沈徽妍却满脸认真地摇着头:“你不行的。” 她说,他不行?? 谢谌深吸一口气,硬挤出一抹笑意,才至于让自己太过失态。 而沈徽妍的话还在继续:“你忘记了吗?最多明日,你就该回京了。” 她满脸都是认真:“你用受伤一事,才得以让陛下同意你继续留在这里休息几日。” “回京后,吏部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你处理不说,你还得亲自去面见陛下,将白江村的具体情况一一告诉陛下。” 闻言,谢谌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原本是想让赵明翰离开的,这下好了,要离开的竟然是他自己。 这让他心里越发急躁起来。 “不行,明日你就让赵明翰先回京!” 他下定决心一般:“我让宋熹来帮你......” 院门口适时响起了宋熹的声音:“小王爷,你怎么知道属下要来?” 宋熹一路的忐忑,在听见谢谌的这句话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就说嘛,谢谌还是很需要他的。 这种需要,足以弥补他所犯下的过错...... 而听见宋熹的声音后,沈徽妍和谢谌几乎同时起身来到门口处。 果然看见宋熹灰头土脸地站在院门口。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长相略显英气、眉眼间全然是自信的女子。 在见到这个女子的第一眼,沈徽妍几乎就能肯定,她就是能让谢谌魂牵梦绕、以至于终身未娶的姑娘: 花玲珑。 第80章 谢谌喜欢她这样的啊 见谢谌和沈徽妍一起出来,宋熹抬起手,朝着他们挥了挥。 “小王爷、小王妃,好久不见啊!” 再看那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女子,见到他们出来后,直接往前两步,唇角扬起一道恰到好处的弧度。 “好久不见啊,谢谌。” 沈徽妍面带看好戏的神情,缓缓转身看向身侧的人。 这位姑娘可并没有和宋熹一样,称呼他为小王爷。 而是直呼他的名字。 这份亲近,可不是旁人能有的。 但谢谌此刻的表情在沈徽妍看来,多少也有些一言难尽。 只见他抿紧薄唇,眸色幽深,瞧着他腮帮子隐隐用力,不知是不是在咬牙隐忍自己的情绪。 沈徽妍越发不理解了。 那他这是太过高兴了,还是太过激动了? 怎么表情和他此刻的内心,好像不太匹配啊? “怎么?见到我,高兴傻了吗?” 那女子轻笑出声,对这久别重逢的场面,她甚是满意。 谢谌没有回答她,而是转眸看向她身后的宋熹。 宋熹被他这么盯着看,竟有些心虚。 他干笑了两声后,解释道:“花姑娘昨日就到京城了。” “我本是打算先将她安顿好,等你回京后再安排你们见面的,没想到她不知从何处得知,你在白江村受了伤,央求我带着来看你的......” “谢谌,”花玲珑并未等宋熹把话说完,挺起胸膛往前一站。 “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是我逼着宋熹带我来见你的。” 见谢谌还是没说话,花玲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场她所精心谋划的久别重逢一定将他那颗冷硬的心深深震撼到了。 她的面上一直带着微笑,转而看向谢谌身边,似是好奇道: “这位是......” 谢谌终于说话了:“她是宁阳王府的小王妃,本王的妻子。” 见谢谌终于张口说话,宋熹的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 刚才他一度都要以为,谢谌这厮是不是被小王妃的美色所惑,就把江南的花玲珑忘记了。 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年少时初次心动之人,怎么可能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再看花玲珑,听到谢谌的介绍后,沈徽妍眼尖地看到她嘴角的笑有瞬间的僵硬。 她倒是有些能理解花玲珑的心情。 千里迢迢赶过来,结果心上人却娶了别的女人,心里肯定会难过的。 不过,她突然有些好奇,前世在这个时候,花玲珑也曾来京城找过谢谌吗? 如果有,那他们二人为何最终都没有在一起? 如果没有,那这一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不同于前世的轨迹,才让花玲珑改变了前世的轨迹找到京城来了。 “原来,是小王妃啊......” 花玲珑的语气略显失落,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面带笑意地看向沈徽妍。 “小王妃你好,我叫花玲珑,来自江南。” 她很肯定地认为,自己曾和谢谌在一起过整整三年时间,眼前的这位小王妃一定听说过她的名讳! 沈徽妍同样眉眼带笑:“花姑娘,很高兴见到你。” 有了你的存在,她离开谢谌的步伐才能更加顺利。 花玲珑一下子就抓住沈徽妍话中的‘漏洞’,似是无意道: “小王妃这么说,是听说过我吗?” 想着谢谌多少也帮过她一些忙,沈徽妍也想借着眼下的机会,回报他一些。 于是顺着花玲珑的话:“嗯,有幸听说过花姑娘的大名。” 顿了顿,她又道:“也见过那张来自江南的狐狸画像。”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全都各怀心思。 沈徽妍想得简单,觉得只要让花玲珑知道,谢谌一直留着她送的画,那心里就一直没有放下过她。 花玲珑听到沈徽妍的解释,得知谢谌哪怕成亲,心里都不曾忘记过她,甚至还需要睹物思人,她的心里满是欢喜和得意。 谢谌听了沈徽妍的话后,却是满目深沉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她这是在做什么? 像是拈酸吃醋,又像是急着把他往外推? “小王妃别误会。” 花玲珑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我和谢谌只是兄弟。” “至于那副画像......” 她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后,才又继续说道:“不是太重要的东西,小王妃别放在心上。”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可千万别为了这些不存在的事情,影响了你们小夫妻之间的感情。” 沈徽妍莞尔一笑:“花姑娘放心,影响不到的。” 本就没有感情,能影响到什么? 可她这个话在花玲珑听来,分明就是挑衅。 沈徽妍在拐着弯告诉她,哪怕她和谢谌之间有过三年时光,也丝毫影响不到他们的夫妻关系。 花玲珑心中冷笑:还真是,嘴硬啊! 最烦这些后院妇人了,头发长见识短,只会跟在男人身后一味付出,以换取那丁点可笑的垂怜。 “那我就放心了!” 表面上,她还是一副不拘一格的洒脱样。 她的样子,倒是让宋熹回想起那三年的日子。 一时没忍住感慨道:“没想到,咱们都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 谢谌眸色一凛,宋熹立刻闭上了嘴。 他语气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花玲珑故作无辜道:“你这人还真是无趣,我来京城,当然是想你......你们了啊!” 她故意停顿后,又将眼神落在沈徽妍身上。 见她果然流露出惊讶神情,心中满是嘲讽。 “咱们在江南好歹也当了三年的兄弟,你竟然连成婚都没有给我送份请柬,实在过分。” 花玲珑控诉着:“如果不是我偶然间从邹三公子口中得知此事,你是不是还要瞒着我一辈子?” 在江南时,她曾经为了谢谌,而拒绝了邹三公子的求亲。 她故意提及此人,就是想让谢谌着急。 但比宋熹比谢谌的情绪更加激动:“花姑娘,你不是拒绝了邹三公子吗?这怎么又......” 花玲珑接了话:“哦,拒绝是拒绝啊!” “可是我一直都说了,大家都是兄弟嘛!总不能因为一个求亲,大家不做朋友了!” 说着,她重新看向谢谌:“你说是吧,谢谌!” 谢谌抿了抿唇,似乎更加生气了。 可是他越生气,就越是能代表着他在吃醋。 对于此次来京城的目的,花玲珑觉得自己至少已经达成一半了。 “宋熹。” 谢谌的声音冷冷的:“带她回京城。” “啊?我......” “我不走!” 花玲珑直接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你又不是皇帝,这地方可不是你的,我想来就能来!” “你......” 见谢谌面色不太好,沈徽妍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赶紧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花姑娘千里迢迢过来看你,你好歹让人家一起吃个饭。” 她伸手指了指天色:“这天都快黑了,你现在让她回去,那她岂不是得走夜路了?” 见沈徽妍不仅没有对花玲珑的出现感到震惊或者生气,反倒是在为花玲珑说话,谢谌的心里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样。 实在难受得很。 他转身回了房间,丢下一句话:“随你们。” 沈徽妍望着他的背影,不禁轻轻摇头。 看他们这两人的样子,用脚指头都能猜出,一定是当初两人分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楚的误会。 不过...... 这位花姑娘,的确和寻常女子大不相同。 她不仅敢直呼谢谌的名字,言语间还毫无顾忌,一点不把规矩礼仪放在眼里。 原来,谢谌喜欢她这样的啊...... “小王妃,你真的不介意吗?” 花玲珑试探性地问道:“谢谌都不让我留宿了,你贸然将我留下,回头他再跟你生气怎么办?” 怎么办? 至多就是提前收到和离书或者休书呗。 天又不会塌下来。 “你别管他。” 沈徽妍指了指外面说道:“也不知村民们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夜影和流星又出去办事了,要不你等......” “不碍事。” 花玲珑迅速接过话:“我这人社交能力好,找间房子住一晚,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我这赶了一天的路......” 沈徽妍不理解‘社交’的意思,但明白她的意有所指。 “花姑娘尽管去忙,晚些时候记得过来一起用晚膳。” 花玲珑笑得人畜无害的样子:“小王妃真是人美心善啊!” 心中却道:方才在谢谌面前说得好听,其实不就是想拐着弯不让她住下吗? 还说什么没有下人去办此事?她堂堂王妃,还是什么狗屁钦差大臣,出门怎么可能只带一个丫头? 面上却笑得和善:“哪像谢谌,心冷得和石头一样硬,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和他......” 她像是说错话一样,话都到嘴边了,又换了说法: “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和他成为兄弟!他能有你这样贤惠温柔的妻子,真是几世积德行善换来的。” “那我先走了,咱们晚上见!” 沈徽妍笑盈盈:“好,晚上见。” 她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等谢谌和花玲珑成了,她可就是这两人的红娘了。 就算谢谌这厮将来发现她将他的帮手全部砍掉,总不至于太过生气。 毕竟,人生哪里能处处完美。 他情场得意,那官场失意也是他应得的。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一转身回屋后,瞧见的却是谢谌那张黑如锅底的俊脸。 第81章 我只衷情你 “你这是......怎么了?” 沈徽妍重新坐回书桌前,随口问着话。 “怎么看着,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实则方才那一眼过后,她就没有再看谢谌了,满眼都是名册和公务。 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发现,谢谌才刚刚因为她那句‘关心’的话而缓和的那点情绪,在看到她的‘不理不睬’后,更加不好了。 沈徽妍不是很在意的轻松,让他的心里有种抓耳挠腮的难受。 她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谢谌再也忍不住,起身来到沈徽妍面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挡住她落在名册上的视线。 沈徽妍这才抬起头看向他:“怎么了?” 谢谌咬牙切齿道:“你看起来,倒是很欢迎花玲珑。” 原来是为这事儿啊。 沈徽妍毫无心理负担道:“你不是说过了吗?你我是夫妻。” “你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了。” “而且我瞧着这位花姑娘和你的关系不错,这好不容易才见面,总不能连顿饭都不留着人家吃吧?” 说着,她伸手握住他的手...... 见她纤细的手附在手背上,谢谌的眸色颤动。 她竟,主动拉他的手? 难道,她并没有误会他和花玲珑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会云淡风轻的? 可还没等他将脸上的乌云散开,就见沈徽妍握住他的手后,直接将他的手挪到一边去后里立刻松开,以便她继续看名册。 谢谌:...... 他果然,还是想太多了。 “沈徽妍,我和花玲珑之间,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沈徽妍眉眼间满含笑意,“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 “嗯,我知道。” 沈徽妍很是理解地看着他,“就像是花姑娘说的那样,你们两个只是‘兄弟’而已,对不对?” 她刻意咬重‘兄弟’二字,末了还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道:“你放心,花姑娘进京一事,我不会告诉长公主殿下的。” “当然,前提是你得将她安顿好,暂时别让她出现在长公主面前。” “你也知道,长公主身子不太好,生不得气的。” 原来,她就是这么‘知道’的。 谢谌气急了真是差点要笑出声了。 连他母亲不喜欢花玲珑这事儿她都知道,可见她已经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误会彻底了。 可见当初在威县那一夜,他的回答她根本就没有相信过。 可恨他是一点不曾怀疑她的每一个答案的,没想到反倒换来她的不信任? “沈徽妍,你当真一点不在意?” 听着谢谌连名带姓地喊她,沈徽妍终于舍得给了他一个正眼,并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放心,我不是善妒之人。” 一眼望进她毫无波澜的眼底,可以很是平静地说出‘不会善妒’,谢谌的心隐隐有着燥怒之意。 一再解释,不仅没有让她相信,反而越描越黑,谢谌改用了激将法: “既然夫人不是善妒之人,那就请夫人将花姑娘的住处安顿好。” 他不相信,明明对他满眼都是崇拜之意的女子,会半点不在乎他身边站了谁。 沈徽妍的神情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这厮,果然露出真面目了。 好半晌后才听见她说:“要安排在京城之中吗?小王爷是想让她离你近一点,还是远一点?” 谢谌:!!! 好好好,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夫人这么好客,怎么不干脆将她安排进咱们王府,最好就住在望月轩,如何?” 沈徽妍皱起秀眉,有些不高兴了。 “我这分明就是在按照你的意愿在办事,小王爷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 得了便宜还卖乖,真当她沈徽妍是泥做的吗?可以任由着他搓圆揉扁。 谢谌怒道:“本王这不是遂了小王妃的大度,好让你一次安排个够吗?” 这下沈徽妍不干了:“谢谌,做人可是要讲良心的!” “我再大度,还不是为了你的颜面?那花姑娘不是你的......我征求你的意见安排,怎么你反倒生气了?” “行!”说着,她提起裙摆就想往外走。 谢谌皱眉:“你去哪里?” 沈徽妍气冲冲:“我看出来了,你和这位花姑娘大概是有点误会,所以你们才别别扭扭的,谁也不肯向谁先低头,是吧!” “我现在就去把花姑娘给你找来,你们好一次性解除误会,免得你将这些不该有的怨气都发泄在我身上。” “还让她住在望月轩呢?你怎么不说干脆让我把床也让给她好了?” 越说她就越委屈:“我明明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到头来竟然成为你的出气筒了?” “那不能够!” 谢谌有种天都塌了的既视感。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明明只想激她一下的,这怎么还让她更加误会了。 眼见着沈徽妍一脚已经踏出门口了,他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随即一个用力,就将人拽到自己的怀里。 在沈徽妍撞到他胸膛上、差点惊呼出声之际,他反手把门关上,将她堵在角落处。 “沈徽妍,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不管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那都不是真的,你给我全部忘掉!” 眼神落进她愣怔的水眸之中,心口的那股气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半。 “如果你不相信我先前说过的,那么我不介意再重新和你说一遍。” 沈徽妍咽了咽口水,“你想,说什么?” 这厮做什么靠这么近? 总不会是恼羞成怒了,所以想杀人灭口吧? 可他这眼神,看着也不太像是想杀她。 反倒是,她有些不太理解的情绪在其中。 谢谌愈发靠近她:“沈徽妍你听着,我和花玲珑之间,什么都没有。” 沈徽妍瞪大水眸,感受到凌冽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住时,脑子都要不好用了。 “我唯一心动之人......” 窄小的房间内,满是彼此回荡的心跳声。 谢谌的视线一寸寸下移,直至到她丰润的嘴唇上...... 而沈徽妍在听到他这半句未说完的话,竟鬼使神差地出现了一个绝无可能的猜测。 他该不会是...... “是你。” 谢谌没有给她思考和反击的机会,温柔的语气中,充满了蛊惑:“也只有你。” 疯了,沈徽妍的脑海里只有两个猜测。 今日不是谢谌疯了,就是她出现幻听了。 但谢谌却依旧执着于表露心迹: “沈徽妍,我只衷情你一人而已。” 话音落下,他双手捧起她的脸颊,与她鼻尖碰着鼻尖。 嘴唇,也碰上了她的唇。 但也只堪堪碰了一下而已。 下一刻,就见沈徽妍顿时清醒过来。 一把推开他不说,还朝着他的脸上用力甩了一巴掌。 “谢谌,你放肆!” 清脆的巴掌声、和沈徽妍的怒斥声,直接从破旧的门缝中传出,让刚刚办完事情回来的夜影和流星都愣住了。 “什么声音?” 流星赶紧来到门口处:“小王妃!您没事吧?” 夜影也跟在她身后:“主子?” 门后,沈徽妍对着谢谌怒目直视。 而门外的喊声和有些发麻的手掌,逐渐让她清醒了过来。 方才,她竟将眼前和前世的记忆纠缠错乱了。 误以为眼前的是前世的奸臣谢谌,一时没有忍住,这才动了手。 所以,她打了谢谌? 她居然打了谢谌? 这厮向来报复心极重,别到时候为了这一巴掌,和她过不去了吧? 但要让她向他道歉,那是绝无可能的! 亲眼看到沈徽妍满脸怒气,谢谌反倒退缩了。 “小九,我......” 是不是他一时情不自禁,被她误以为是在冒犯她? 沈徽妍一个转身,直接开门出去。 站在门口的两人见到一道藕荷色背影从面前一路窜出院子,本就很意外了。 再看看里面的谢谌...... 略显昏暗的光线,根本看不清他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 流星怒火直线上升,狠狠瞪了一眼里面的谢谌后,朝着两步之遥的夜影狠狠踩上一脚。 不能打谢谌,她还不能踩上夜影两脚为自家主子出出气吗? 夜影疼得五官都要变形了,偏偏不敢叫出声来。 他虽然读书不多,但他依稀明白,这个情况应该就叫无妄之灾。 跑出院子后的沈徽妍,可没有找个什么地方偷偷生气或哭泣,而是顺道去看了赵明翰。 一个吻而已,想明白些不过就是肉碰肉。 她不过就是气恼谢谌这个混蛋,一边和花玲珑藕断丝连,一边还要在她面前演深情。 可恨在他动情的那一刻,她竟真的信了他几分。 不过,刚才的那一巴掌是她前世加上今生都很想动手的一巴掌。 也算是,终于顺了口恶气。 正在院中收拾的赵明翰,看到沈徽妍竟然亲自过来,心中满是欣喜。 “小王妃,你怎么过来了?” 沈徽妍望着赵明翰那充满局促的面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谢谌不让赵明翰留在白江村。 若是寻常,她倒是也会考虑到细枝末节的问题,尤其将军府如今还在风口浪尖,家中还有尚未嫁娶的姑娘和公子,她总得注意着点。 但现在...... 第82章 一桌子哑巴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让她得了赵明翰这么一个有才能的人,她岂能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回京城去? 万一谢谌这厮再对他起杀心,难过的就不止赵德全夫妇了。 还有痛失爱将的她啊! 所以,她不仅不会让赵明翰单独回京,还会让他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旁。 至于避嫌...... 她有的是办法和手段。 “嗯,我出来散步,顺便来看看你的住处是否合适。” 闻言,赵明翰满心都是感动。 “小王妃放心,这里很好了,我很满意的。” “小王妃!”流星赶着就来了。 见到她正在和赵明翰闲聊,流星担心拉过她上上下下检查着:“小王妃,您没事吧?” 赵明翰心下一惊:“小王妃遇到麻烦了吗?要不要我帮忙?” 流星没好气道:“赵公子倒是仗义,可小王妃这个忙,你可帮不上!” 他能怎么帮? 去将朝秦暮楚的谢谌打一顿吗? 赵明翰原本担心的表情明显顿住,下意识也想明白了,现在的自己怎么可能是谢谌的对手。 可他,实在心疼沈徽妍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如此不被丈夫珍惜...... “呦,真巧!” 门口处,花玲珑笑得开怀。 几人顺着声音,看到了已经换了一身寻常女子着装的花玲珑。 “小王妃,”花玲珑的眼神充满暧昧之意,“这位是?” 沈徽妍本来对花玲珑印象不算坏的,但是她刚才的那个眼神,却叫她很不舒服。 “这位是我的部下,赵明翰赵公子。” 言语间,她的语气似乎也没有了一开始那么热情了。 “花姑娘找到住处了吗?” 花玲珑满含深意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嗯,找到了。” 语气带着戏谑:“天都黑了,小王妃还来部下这里问公务啊,不愧是咱们大齐第一位女官,尽职尽责呢!” 瞧着花玲珑阴阳怪气的样子,沈徽妍的语气彻底冷了下来。 “花姑娘远来是客,但我这部下也是辛苦一场。” “我请了你用晚膳,自然也要请他一起用膳。” 说完,她转眸看向赵明翰道:“你收拾好后,便过来一起用膳吧。” 赵明翰不认识花玲珑,但能感觉到花玲珑语气中对沈徽妍的轻视和不尊重。 从而,也对这个才第一次见到的女子,生出厌恶之心。 只是,不曾显露表面而已:“多谢大人,属下一会儿就到。” 沈徽妍点了点头后,带着流星转身准备往回走。 恰逢谢谌寻来此处,见她竟然来了赵明翰的院子,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了。 “徽妍,天黑了,我来接你回去。” 瞧着这满院子的热闹,沈徽妍轻嘲出声。 “小王爷来得正好,晚膳应该布好了,你带着花姑娘一起吧。” 随后,微微侧目往身后:“赵公子,我们也走。” 谢谌倒是想拉着她,好好解释一下他方才不是轻慢她,而是心之所向,是误以为她也愿意的。 但一想到她方才眼底的怒气和委屈,只怕不是他解释一下就能让她消气的。 况且,现在还有这么多碍眼的人在。 罢了,等晚上再同她好好解释吧...... 沈徽妍请村里的一位大婶准备晚膳,等准备妥当后,她便给了那个大婶银子作为酬劳。 花玲珑倚门抱胸,见那位大婶拿着银子离开后,才张口道: “小王妃,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的问题都能够用银子解决,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银子的。” 沈徽妍回眸看她:“花姑娘想说什么?” 花玲珑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我想说,那位大婶一看就不是贪图财物之人,你用银子作为这顿晚饭的酬劳,有点像是在侮辱她。” “侮辱?” 沈徽妍站在原地没有动,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却上下地将眼前的女子重新打量了一遍。 她不动声色:“花姑娘有何高见?” 花玲珑满是骄傲道:“比如说我,我在江南开医馆时,只凭自己的眼缘选择病人医治,也凭感觉决定是否收取对方诊费。” 提起她的医馆,花玲珑忍不住得意道:“不符合我眼缘之人,便是千金也难买我乐意。但只要入了我花玲珑的眼,我不仅好生给他治病,还分文不取!” “那是因为,花姑娘不缺银子。” 院门外,已经将两人对话听了个清楚的赵明翰,适时撩起前袍进来。 他先是朝着沈徽妍规矩行礼,随后才看向花玲珑道: “花姑娘来自富贵之地,不知银子对于穷苦百姓来说有多重要,也是正常的。” 花玲珑也顾不上再去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只顾着用眼神来回在沈徽妍和赵明翰之间来回打量着。 似是非要看点什么出来,才能善罢甘休。 门外,宋熹赶着就来了。 “不是说晚膳好了吗?我都快要饿死了!” 他没发现院中气氛的不对劲,只朝着沈徽妍嘿嘿一笑: “小王妃,可以开饭了吗?” 沈徽妍像个没事人一样,浅笑着:“开饭吧。” 他们所在的院子,原本是大壮的住所。 大壮孤身一人,住所本也不大,加上眼下又多了这么多人,房间内根本摆不下。 所以晚膳便搬到门口处了。 谢谌坐在主位处,昏暗的烛火下,没有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沈徽妍坐在他左侧下首位置,花玲珑见此,便抢占了右侧挨着谢谌的位置坐下。 宋熹没想太多,顺势坐在花玲珑的另一侧。 赵明翰站在原地,犹豫几许后,便落座于谢谌对面的下首位置。 大家都很沉默,似乎一下子都变哑巴了。 饶是平时不爱长心眼子的宋熹,也终于发现了桌上这份诡异的气氛了。 见大家都不说话,他只能干笑两声来打破沉寂。 “哎呀,都动筷子啊!饭菜都要凉了呢!” 沈徽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握着筷子安静用饭。 花玲珑眼珠子一转,一下子看出这夫妻两人之间,可没有下午时候那么融洽了。 定是因为她的到来,才让沈徽妍打翻了醋坛子对着谢谌不依不饶的。 奈何谢谌可是个心硬之人,怎么可能是女子撒娇就能说服的? 更何况谢谌和她,可是真真切切有过去、有感情的,岂是沈徽妍这个第三者说破坏就能破坏的? 花玲珑咬着筷子,唇边几乎是快要掩饰不住的笑意了。 她伸手,在中间的一道菜中夹了一个鸡腿,很是自然地放到谢谌碗里。 一桌子,所有人都看向谢谌碗里的那只鸡腿,又看了看花玲珑,再瞧了瞧谢谌,最后才把视线落在沈徽妍身上。 宋熹在心里惊呼着:真是年纪大了,丁点的小场面都能叫他心跳加速了。 “谢谌,我来的时候就听说,白江村条件艰苦,你又是个办事拼命的,这些日子你在这里一定累坏了吧?” “这个鸡腿虽然不算什么好东西,但多少也能给你补充点体力。” 谢谌没说话。 沈徽妍也没说话。 赵明翰则是在下午的时候特意问过流星,这才将这位来自江南的女子的身份问清楚了。 也难怪,她会那么生气。 “原来,花姑娘知道白江村条件艰苦啊......” 赵明翰意有所指地出声,果然引来了众人的侧目。 尤其是花玲珑,面色一顿:“赵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赵明翰满脸无辜:“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方才听花姑娘说,方才那位大婶帮着我们准备晚膳,你说不该给银子,在下还以为你不知道白江村的情况......” 沈徽妍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给赵明翰竖起大拇指了。 没想到啊,这人看上去唯唯诺诺的,怼起花玲珑这样的女子,竟是半点不含糊。 反观花玲珑,在江南时被众人捧惯了,哪里能听半句不是,登时就有些不高兴了。 她放下筷子,不准备放过赵明翰:“赵公子看上去倒是个老实本分的,没想到倒是个忠心的。”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谢谌一眼:“我只是和小王妃闲聊了两句而已,小王妃还没什么表示呢,赵公子倒是先急上了。” 谢谌这才将视线落在沈徽妍的身上,似是探究。 但因为方才一事,质问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任由着内心酸酸瑟瑟地难受着。 她拒绝了他的情谊,却没有拒绝赵明翰的好意。 难道她真的对赵明翰有所不同吗? 他的沉默,花玲珑觉得是无话可说。 “我身为小王妃的属下,自当做到忠心护主的本分。” “却不知,”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谢谌碗里的那只鸡腿看,“花姑娘是用什么身份,来给小王爷布菜的?” 想了想,他似乎恍然大悟:“难不成,花姑娘先在下一步,已经卖身宁阳王府为奴了?” 闻言,沈徽妍实在没有忍住,竟轻笑出声。 但很快就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继续吃饭。 谢谌见她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悄然地松了口气。 他最见不得的,便是她委屈又恼怒的样子。 花玲珑见自己竟然在沈徽妍面前掉了面子,哪里还能忍得住。 她当即摔了筷子在桌上:“什么为奴为婢的?我可没有你们这些迂腐的尊卑思想!” “没想到啊,小王妃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一个厉害角色在身边护着......” 花玲珑冷笑道:“小王妃若是不欢迎我,直说就是了,何必派个心腹来为难我?” 第83章 不愧是奸臣 沈徽妍轻轻放下碗筷,神色一片平静:“花姑娘误会了。” “你既是小王爷的客人,那就是宁阳王府的客人。” 她故意道:“小王爷下午还嘱咐我,定要将你回京之后的住处安排妥当,不能叫你受了委屈。” 花玲珑将信将疑:“真的?” 瞥见谢谌额头上青筋暴起,沈徽妍又故意道:“当然是真的了!” “小王爷还提议,要请你住进王府......” “徽妍!” 谢谌再也忍不住了,但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她的话,叫她失了面子。 只能略带着讨好道:“你近来公务繁多,我又多在吏部......” “我又不用你们陪着!” 不等谢谌把话说完,花玲珑迅速接了话,半点不让这对夫妻有反悔的机会。 谢谌转眸面向花玲珑之际,神色间满是警告之意。 “花姑娘,你云英未嫁,住在王府里于你名声不利。” 花玲珑双手一摊:“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在乎这些所谓的狗屁名声,否则也就不会和大家成为兄弟的啊!” 眼见谢谌又要拒绝,她继续道:“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找到那本古籍了。” 她天真烂漫地望着他:“谢谌,你要不要一起看看啊?” 在沈徽妍不明所以的眼神之中,花玲珑很有优越感地解释道: “小王妃不要误会,我和谢谌之间只是兄弟。” “主要前几年为了替我找到那本古籍,谢谌走遍了大齐的许多地方,这好不容易找到,我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了。” 沈徽妍认真点头:“应该的。” 看着花玲珑炫耀着她和谢谌的过去,沈徽妍的心里直犯恶心。 所以谢谌究竟是怎么能用那样的眼神对着她说出‘只衷情她一个人’这句话的? 对于他来说,花玲珑他一辈子的执念,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吗,可能也不会愿意将就。 那他用这种诡计硬把她留在身边,又是想做什么? 反观谢谌,面色实在算不上太好:“你在哪里找到古籍的?” 花玲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看把你急的!” “等我住进王府后,你一看便知道了。” 顿了顿,她才故意说道:“谢谌,咱们兄弟一场,你该不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舍得给我吧?” 谢谌咬紧后槽牙,并没有直接回答花玲珑的话,而是转眸看向沈徽妍。 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他不信,在她的心里一点都没有他! 想到这里,谢谌暗暗深吸一口气后,尽量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和寻常没有区别。 一贯的温润如玉,一贯的春风满面。 “一个住处而已,随你。” 谢谌话音落下,桌面上所有人的神色都和先前有了很不一样的表情。 花玲珑朗声大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兄弟我没有白交呢!” 沈徽妍垂下眼帘,也不知为何,碗里的饭忽然就变得难吃起来了。 赵明翰则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徽妍,见她情绪低落,安慰的话却不能说出口。 他恨! 不仅恨花玲珑,更恨谢谌! 唯有宋熹一人,表情终于从忐忑,变成了释然和轻松的样子。 他端着饭,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真是,吓死我了。” 而此刻有心情去理他的人,只有心情颇好的花玲珑了。 她拍着宋熹的肩膀,很是仗义道:“宋熹,你怎么了?什么事情给你吓成这个样子。” 宋熹嘿嘿一笑,“当初小王爷得知你要来京城的时候,特意提醒我要瞒着长公主和小王妃,我还为此很是担忧,都开始在外头准备找个宅子了。” “现在看来,小王妃是大度之人,怎么可能会容不下花姑娘呢!” 沈徽妍:??? 所以,谢谌一直都知道花玲珑要来京城?甚至都让宋熹给花玲珑找宅子了? 可在她面前,却还要当做不知情的样子? 合着他们这些人联合起来把她一个人当猴耍了呗? 谢谌一眼瞧见沈徽妍刚刚才缓和些许的表情越来越沉,真是恨不得能割了宋熹的舌头。 “宋熹,你的话太多了!” “不多。” 沈徽妍皮笑肉不笑道:“宋先生说得很对,花姑娘只身一人前来京城找你们这些朋友,咱们是该照顾着些的。” 提及此事,宋熹立刻表情夸张地在胸口处拍了拍道: “小王妃所言极是啊!如果不是提前暗中安排了人沿途护送,光是那群半路杀出来的劫匪,就够花姑娘吃苦头了。” 还,派了人沿途护送。 很好,不愧是谢谌。 这点诡计,全用她身上了。 沈徽妍将筷子轻轻放下,面上看似波澜不惊道: “哦?宋先生果然有先见之明,竟准备得如此充分。” 沈徽妍转眸看向花玲珑:“花姑娘能有你们这样的‘知己’,真是幸运。” 再看向谢谌:“小王爷能得花姑娘这份千里奔赴的‘情谊’,亦是喜事一桩呢!” 她故意咬重了‘知己’和‘情谊’两个字,眉眼间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谢谌正想张口解释,但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觉得沈徽妍这定是因为误会他和花玲珑之间的关系,而生气了。 她越是生气,就越是说明她的心里一定是有他的。 否则她怎么不去生旁人的气?只来生他的气呢? 但谢谌没有说话,花玲珑却顺口接了嘴。 “小王妃不愧是能做女官的女子啊!一眼就看出我们几个之间是知己,所以情谊深重呢!” “你都不知道,谢谌以前在江南的时候,可没有像现在这样别别扭扭地说话,爽快得很呢!” “我让他去做什么,他鲜少有不答应的时候。” 花玲珑用嫌弃的眼神瞪了谢谌一眼道:“哪像现在,我不过就是借他的王府小住些日子而已,他就满是借口。” “要知道,他在江南受重伤那段时间,因为怕长公主殿下担心,可是一直都借住在我医馆内呢!我都没有收过他一两银子!” 沈徽妍似笑非笑地盯着谢谌看,“那真是,多亏了花姑娘呢!” 原来,都住一起过了,难怪能叫他念念不忘。 宋熹就算是反应再迟钝,也看出沈徽妍此刻的笑容多少有些骇人。 他拉了拉花玲珑的袖子,干笑两声道:“人嘛,总是会长大的。” “小王爷现在已经成家立业了,哪里还能和从前一样胡闹。” 赵明翰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起身朝着沈徽妍作揖行礼:“大人,您方才不是还说,有名单要交给属下回去算清楚数额吗?” “属下已经吃好了,现在就可以回去算。” 沈徽妍正准备起身呢,没想到赵明翰心思如此灵敏,先她一步给了合适的理由。 她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也起身:“好,我现在就去拿给你。” 哪知她才跨过门槛,就听见花玲珑故意为难道: “小王妃,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沈徽妍回眸看向她:“我为何要生气?” “因为我们总说起过去,但是谢谌那个时候还没认识你......” 花玲珑像是说错话一样地捂住嘴:“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 “要不我还是去外面找个客栈住下吧!不然我这口无遮拦的,说话也没个轻重。和你们一起住在王府里,万一说错话让你不高兴了,我这不就成为让你们夫妻感情不和的罪魁祸首了嘛。” “花姑娘不必多虑。” 沈徽妍淡淡一笑:“王府是谢谌的王府,不论谁想住进去,只要谢谌同意,我没什么意见。” 说完后,直接转身进屋了。 本来,和她也没有关系。 而谢谌在听完她这些明显疏离的话后,心里咯噔了一声。 坏了,试探过了头,这下她多半是真的生气了。 都连名带姓地叫他名字了。 谢谌正准备起身,却见赵明翰朝着他作揖行礼道: “小王爷慢用,在下先行告退。” 等赵明翰接过沈徽妍给的名册,又认真听着她将重点提点了一遍,才拿着名册离开了。 他一走,恰逢夜影从门口处进来。 “主子,小王妃。” 谢谌此刻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太好,自然也就没有了素日里的耐心。 见谁,都想打上两拳。 当然,沈徽妍除外。 宋熹也除外。 因为宋熹今晚‘居功至伟’,是自作聪明地惹恼沈徽妍的罪魁祸首。 只两拳,太便宜他了。 正在看向夜影的宋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总感觉有阵阴风不断往他脖子里灌。 夜影郑重道:“主子所料不错,那日进村前,果然有人故意给白江村村民说了不该说的话,才导致他们那日情绪那么激动。” 夜影甚至有些后怕,如果不是白江村村民足够善良,那日真是要闹出不可收拾的后果了。 但不论是哪种后果,对前来办差的沈徽妍和谢谌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沈徽妍眯起眼睛:“果然有人在背后搞鬼。” “什么有人搞鬼?” 花玲珑不屑一顾道:“小王妃,你们别是太过小题大做、或者太过阴谋论了吧?” “咱们做人做事,眼光都要放远放大一些。” 沈徽妍回眸看她:“花姑娘有何高见?” 花玲珑双手抱胸,又是那副指点江山的样子:“高见谈不上,就是吧,建议你们派个人去京城打听一下就知道,你们在白江村的事情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说着,她还故作神秘道:“不过,我还比旁人多知道一点细节。” 沈徽妍眸色浅浅:“你比别人更加确切地知道,受伤之人是谢谌,对吗?” 第84章 新欢旧爱,怎么抉择 花玲珑原本得意的眼神之中,出现了惊恐的裂缝: “你怎么,知道的?” 沈徽妍没有回答她,而是转眸将视线落在宋熹身上: “宋先生呢?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和白江村村民起冲突后,受伤的人是谢谌的?” 宋熹心里咯噔一声,终于有闯祸后的慌张。 他当然不能明着告诉沈徽妍,他是天罚殿情报处处长,知道这点消息根本不在话下。 于是只能伸手指了指身边的花玲珑,干巴巴道:“是,花姑娘告诉我的。” 那日,也的确是花玲珑拽着他,说谢谌受伤了。 这下,沈徽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满含深意地看向花玲珑:“花姑娘和小王爷关系厚重,接下来的细节,还请姑娘向小王爷说清楚就好。” 说完她想说的话后,沈徽妍带着流星直接往院外走,不愿再多看这些人一眼。 谢谌倒是想跟上去,但他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只能在起身后,把即将迈出去的脚步收回来。 “花姑娘,”谢谌耐着性子,“你是怎么知道本王受伤一事的?” 花玲珑神色一怔,有些不高兴:“谢谌,你怎么回事?” “从前你可都是喊我名字的,这才多久没有见面,就变得这么客气了?” 说着,她还伸手准备在谢谌的肩膀上拍一下的。 可就在她的手指距离谢谌只有两寸距离时,猛地被他的一个眼神吓得缩了回去。 她怎么忘记了,谢谌从来不喜欢旁人随便碰他。 不过连她都碰不上,沈徽妍就更加碰不上了。 想到这里,花玲珑的心情登时好了不少。 “我进京后,宋熹给我安排了处小院子先住着。我出去散步的时候,恰好听到两个小贩在聊天,应该是来自这个村子的村民吧......” 谢谌冷笑出声。 结合白江村的特殊性质,此事多半和郑秋实脱不了关系了。 真是难为这个老东西了。 他还没从郑秋实手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这个老东西竟自己上赶着来找死了。 花玲珑原本吊儿郎当的样子,在听过谢谌的这一声冷笑过后,嘟着嘴更加不满了。 “谢谌,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我可是有着三年相处情分在的,总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来吧?” 闻言,谢谌神色平静地看着她道:“放心,以你的脑子,办不了这样的事。” 花玲珑听了他这话后,心下欢喜。 虽说这件事情本就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能被谢谌这样无条件的信任,说明谢谌的心里还是很在意她的。 而且谢谌方才说她没有脑子,可不是真的在骂她没脑子,而是拐着弯说她天真单纯呢! “谢谌,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的脑子可聪明着呢!” “哦,是吗?” 谢谌重新落座,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坑坑洼洼的桌面,嘲讽道: “古籍呢?” 花玲珑心中更加欢喜了:“在我住处呢!等我住进王府后,就给你瞧瞧。” 她就说嘛,谢谌可离不开她。 谢谌没再看她,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宋熹。” 谢谌忽然点名,吓得宋熹一个激灵。 谢谌的语气并没有很大的波澜,甚至比刚才都要平静,但宋熹知道,这才是谢谌生气的样子。 所以他,又做错什么了吗? “诶,属下在!” 他立刻起身,站得笔直。 “是谁让你,在沿途安排护卫接应花玲珑的?又是谁让你私下给她在京城安排了住处的?” 宋熹心口处扑通扑通地跳着,老实道:“那不是你那日让我瞒着长公主殿下和小王妃,所以只能这么安排了?” 谢谌眼神一凛:“你倒是,很会揣测我的心思。” 所揣测的内容,南辕北辙,毫不相干。 花玲珑见此,赶紧打圆场:“哎呀,没关系的谢谌,我真的没关系的!” “宋熹又不知道半道会出现那些匪徒,已经将我保护得很好了。” 说着,她还在原地转了个圈:“你看,我这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嘛!” “至于住处......” 她很仗义道:“这不是害怕你的小王妃会误会你我之间的关系,不得已只能先住在外头了。” “不过,宋熹办事很妥当,给我安排的那处院子已经很好了,我不挑的。” “现在看来,小王妃其实很大度,咱们背地里做这些,实在多此一举了......” “本王没问你话。” 话是对花玲珑说的,但是谢谌的眼神却一直落在宋熹处。 宋熹瞧见他眼底的那抹不耐烦,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小王爷,你是觉得我安排得不好,还是觉得我的安排多此一举?” 谢谌冷笑着反问他:“你觉得呢?” 宋熹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下来了。 看谢谌这个态度,今日不论是哪种猜测,他都逃不了一顿罚了。 “属下,愿意领罚。” 他和谢谌感情好归好,但是谢谌在一些事情上面,当真可以算得上是‘铁面无私’,一点情面都不讲的。 谢谌可以给他足够多的银子养家,也可以为他在宋家有绝对的说话全力,就连宁阳王府库房中的一切,都任由他随意取用。 但是在一些事情的态度上,谢谌不会让步分毫。 谢谌闭了闭眼,淡漠道:“领二十棍......” “是。” “将手头的事情交给夜灵,你回去禁闭一个月。” 一听这话,宋熹猛地抬头。 “小王爷,我......” 也就是说,他不仅要接受棍刑,还要回天罚殿的思过堂接受禁闭。 禁闭不是什么酷刑,但是进过思过堂的人,都是犯下大错的。 “你是想说,你罪不至此?” 谢谌没有看向宋熹,担心自己会因此下不去手。 可是宋熹太需要成长了,再这么任由他发展下去,是在害他。 “宋熹,你今日之过,不在于所做之事。” 宋熹瞪大眼睛,最后颓然瘫坐在地上。 “属下,明白了。” 他费力从地上爬起来,“属下,这就回去领罚。” 并朝着谢谌深深作揖:“多谢。” 多谢他手下留情。 直到宋熹失魂落魄般地走出小院子,花玲珑才终于从满震惊之中回神过来。 她急言道:“谢谌,你疯了吗?” “宋熹虽然是你的下属,但也是你儿时一起长大的兄弟!” “我都说了,我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安排,也一点都没有怪他,你实在不该如此待他!” “你夺了他的职权,又逼着他回家去反思禁闭,这不是在羞辱他办事不利吗?” “先前我就说过了,兄弟之间,不该有尊卑之分的......” “你在教本王做事?” 谢谌打断她的话,重新起身,“花玲珑,任何人在本王这里,只能守本王的规矩。” 他冷眼看向身侧目瞪口呆的花玲珑,语气毫无温度: “本王答应让你入住宁阳王府,但也只是让你这个人住进去而已。” 花玲珑被他骇人的眼神吓住了:“谢谌,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进了王府后,不要自作聪明地提及你那‘不论尊卑’的荒谬言论。” 谢谌冷言冷语:“见到本王,需好好见礼。见到小王妃......” 花玲珑的眼中,已经有泪珠在闪着了:“如何?” 谢谌本就对她忽然出现在京城心生不悦,如今因为她的到来而让他和沈徽妍之间闹了误会,他更加恼怒了。 “见到她,更要行大礼。” “谢谌,你......” 谢谌头也不回地往沈徽妍离开的方向寻去,没有温度的声音夹杂着热烈的夏风,半冷半热地送到花玲珑耳中: “你若是愿意,本王可以请教习嬷嬷教你礼仪。” “你若是不愿意,只管回江南去。” 看到谢谌半点情面都不讲,花玲珑的心凉了半截。 怒急之下,她抓起桌上的一碟子菜,用力甩在地上。 碟子碎裂的样子,和她心碎的程度,竟相差无几。 “沈徽妍啊沈徽妍,你可真是有本事!” “我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将谢谌的心稍微焐热了些,没想到却让你从中做了梗。” “和我争,是吧?” 花玲珑笑得有些颠,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片,盯着碎片露出怪异的笑容。 “那就看看,你我之间,谁的手段更高一筹了。” ...... 京城郑府内,郑映萱握着笔杆子,对着一旁的字帖,细心临摹着。 “是吗?这么快就闹起来了啊?” 侍女站在一侧,恭敬道:“姑娘的计策果然妙。” 郑映萱温婉一笑:“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就算是养了外室也不足为奇。” “可是啊,谢谌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一己私欲,竟然两头都瞒着。” “新欢旧爱,两两对视,岂能善罢甘休。” 她落下最后一笔,轻柔将纸张拿起来,细细吹干上面的墨迹。 一个大大的‘谋’字,即便见了阳光,也满是晦暗。 侍女跟着笑道:“是啊!到时候宁阳王府里的人,不是忙着争宠,就是忙着两头哄,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 “届时,姑娘只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出现在陛下面前,陛下一眼就能看到,谁才最适合做那个钦差大臣。” 郑映萱眉眼带笑:“就你嘴甜。” “明日别忘记将宁阳王府的热闹散布出去,让大家在茶余饭后,也有点乐子可聊。”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沈徽妍能有什么手段赢那花玲珑一头。 一个是发妻, 一个是心爱之人, 她也很期待,谢谌这个向来睿智的男人,究竟会如何兼顾两头。 第85章 你我之间,各自安好 白江村不大,谢谌脚程又快,绕着转一圈后,就在一处水塘边上找到了沈徽妍。 此刻的她正坐在湖边石头上,盯着身侧老伯手里的鱼竿,不知在聊些什么。 在那盏昏暗的油灯下,沈徽妍一身寻常素色衣裙,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柔美的面庞在泛着月光的湖面照射下,美的有些不真实。 她时而惊讶,时而浅笑,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 让人看上一眼,就想护在身后,不舍让她沾染凡尘。 谢谌的脚步并没有做刻意的掩饰,所以在他找过来、并且停留在不远处的时候,沈徽妍几乎立刻就发现了。 她缓缓起身,顺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温声笑道: “老伯,天色已晚,可要记得早些回去啊!” 老伯笑容满面,对着沈徽妍耐心十足地挥手: “丫头放心,老伯马上就回去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沈徽妍这才告了辞,转身往谢谌的方向而来。 她踩在两片田埂中间的空地上,借着月色缓步而来。 谢谌却蹙起眉心,忍不住也往前走。 沈徽妍明明一步步地朝着他而来,为何他总有种离她越来越远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他心里很慌张。 于是在靠近她的那一步,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 “这里滑,小心些。” 沈徽妍垂眸望向他的手,稍作犹豫后,担心会影响到身后的老伯,也就咬牙没有当场拒绝。 而她的顺从,并没有让谢谌有稍微的放松。 直到两人来到田边空地上,沈徽妍才默不作声地抽出手,冷眼看着眼前的谢谌。 “小王爷来这里做什么?” 她嘲讽道:“小院子里尚且还有贵客没有招待好,你这么贸然把人撇下,就不怕花姑娘不高兴吗?” 谢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转身对着夜影吩咐道: “找个人,暗中护送那位老伯回去。” “是!” 沈徽妍皱眉,越发不理解谢谌了。 “你和那位老伯认识?” “不认识,”谢谌一脸坦荡,“白江村如今处于风口浪尖之际,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给这个村子带来灭顶之灾。” 他温声道:“所以,我们要保护的不仅仅只是这个老伯,而是整个白江村的村民们。” 这一点,沈徽妍早就想到了。 所以在下午的时候她便已经找到宋熹,询问了他关于禁军一事。 没想到宋熹办事利索,当下就将令牌给了她。 她本打算先派半数的禁军来护着这个村子,不料谢谌竟然跟她想到一起去了。 沈徽妍忍不住蹙起秀眉。 前世,谢谌带着文武百官一起跪到养心殿门前,逼着她不得不暂时放过郑秋实和江之境这两个老东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怎么现在反倒是有种和她才是同一阵线的感觉? “你不想保郑秋实?” 谢谌一愣:“我为何要保这么一个为祸百姓的恶人?” 沈徽妍心神一顿,暗道这一世谢谌是不是还没有和这两个老东西有太深的交情在? 所以才导致他根本不是很在意他们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在找证据之余,还得防着他。 想明白这些后,沈徽妍才温声道:“白江村一事,归我管辖。村民们的安全,就不劳小王爷操心了,我自会安排好的。” “我是吏部侍郎,官员的任免需经由吏部主理。所以白江村一事,吏部有义务协同你办理。” 谢谌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借口实在太过没有说服力了。 可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任由着沈徽妍离他太远,否则很有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再靠近她了。 沈徽妍倒是想反驳,不过谢谌的理由就算是再蹩脚,的确也是合情合理。 她也就没有再继续争执:“如此,你我就各司其职吧。” 一想起谢谌今日所做的那些事情,沈徽妍觉得自己没有直接一刀捅死他,已经很客气了。 现下,真是一刻都不想和他多独处。 但她想走,谢谌却不愿。 他拉住她的胳膊,“徽妍,我有话和你说。” 沈徽妍知道,今日要是不听他说完他想说的话,只怕往后的日子多的是不安宁的时候。 索性也就停下脚步,抽出胳膊,“好,你说。” 她的语气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难过,什么都没有。 面对这样的沈徽妍,谢谌抿了抿唇,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我和花玲珑,不论是从前还是以后,都只是寻常的朋友关系,并非她口中所言那般......” “还有,我并没有让宋熹私下对她入京后做任何安排。” “我答应让她入王府住下,也只是因为......” “因为她口中的那本古籍?” 沈徽妍接过谢谌的话,极为冷静道:“那本古籍中,是不是记载着关于长公主心疾治疗之法?” 如果非要说出谢谌这个人的优点,那沈徽妍可以很肯定地指出,他再如何为非作歹,但的确是个孝子。 没有他的细心照顾,长公主拖着那样的病体,根本不可能比她还长寿。 所以在花玲珑说出古籍的时候,她便隐隐猜到了这些。 “你......” 谢谌讶异于,她竟什么都猜到了。 “那你为何......” 沈徽妍垂眸一笑,掐断了心尖处那丁点的不忍。 “谢谌,我没有生气。”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反而越发平静了下来。 “我只是觉得,你我之间,其实就该像现在这样。” “我不会干涉你任何自由,相对的,你也不要来干涉我。” “你我之间,各自安好,才是最好的。” 谢谌眸色一沉:“沈徽妍,我说过了,我不想守那个规则了。” “你到底,要如何才能相信我,我心里只有......” “主子!” 夜凡匆忙赶来,面色惊慌:“小院子出事了。” 一听出事,沈徽妍和谢谌想也不想就准备往回走。 “怎么回事?” 难道,郑秋实已经胆大包天到都敢把手伸到他的面前来了!? 夜凡解释道:“花姑娘受伤了。” 夜晚的乡村,到处都是虫鸣。 原本该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夜色,此刻在夜凡看来,多少有些诡异。 谢谌冷声道:“受伤了就就去请大夫,找本王做什么。” 夜凡当然看得出来,自家主子明显生气了。 可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花姑娘伤的,是右手。” “她说,伤到右手,将来恐不能再继续研究古籍内容了......” 闻言,谢谌的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夜凡小心地将自己看到的真相说出:“属下看着,花姑娘好像伤得挺重的,流了很多血......” 事关他母亲的身体,谢谌不敢赌。 他回眸看向沈徽妍,正想解释两句,却见这姑娘好像一点不在意: “去吧,我和流星再走走,也该回去了。” 谢谌咬着后槽牙,深吸一口气后,只能将夜凡留下保护沈徽妍,自己则是先回小院子去看花玲珑了。 夜凡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生怕自家小王妃在一气之下,再将他赶走,那他真是两头都得罪了。 好在,沈徽妍没有为难他。 只轻轻说道:“走吧。” 夜凡心下才松了口气,候在一边。 等沈徽妍从面前走过后,再和流星并肩而行跟在后面。 流星握紧拳头,朝着身侧的男子狠狠瞪了一眼。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家姑娘为何在面对京城诸多贵女争相想嫁的谢谌,却能保持一如既往的清醒了。 果然,全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能够比得过他们将军府的儿郎们。 回想自家各位爷的傲骨和当担,流星就越是对谢谌朝秦暮楚的态度十分鄙夷。 放着她家这么好的姑娘不心疼,反倒是去心疼那个一张口就阴阳怪气的女人。 因为这份怒气,连带着她如今看宁阳王府的任何一个人都很生气。 尤其是走在她边上的夜凡。 一忍再忍,流星实在没有忍住。 于是在夜凡对她扯起嘴角嘿嘿一笑的时候,她咬牙用力在他的脚背上踩了一脚。 “喔!!” “怎么了?” 沈徽妍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夜凡单脚在原地蹦跶的场面。 流星在一侧一本正经道:“小王妃别担心,天太黑了,夜凡没有看清路,崴脚了而已。” “你......” 夜凡指着流星,正想反驳。 可一想到自家主子方才那副面孔,只能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下去。 转而挤出一道干巴巴的笑容:“你猜得真准啊,小流星。” 这话,实在咬牙切齿。 沈徽妍看破不说破,指着不远处的亮光说道: “夜凡,你先回去吧。” “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乘凉,晚些时候再回去。” 她不是不敢回去面对小院子里的两人。 而是不想回去看到他们两人在她的面前演‘兄弟情深’的戏码。 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又心烦。 而小院子内的情况,也果然如她所料那样。 花玲珑正红着眼睛,拼命往自己手背上的伤口撒止血药。 但不知为何,平时很好用的药,今日却半点不起作用了。 她哭着看向谢谌:“谢谌,我的手是不是要废了?” “我的手若是废了,以后就再也做不了大夫了,更加不能给长公主殿下根治心疾了。” “谢谌,怎么办?” 第86章 红颜知己 谢谌沉着脸,冷眼看着花玲珑的伤果真还在冒血,终于松了口。 “来人!” 夜凡才一脚踏进院门,立刻上前听命。 “现在就送她回京城,再进宫找个太医给她治伤,不得有误。” 夜凡刚要领命,却见花玲珑忽然‘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谢谌,你陪我一起回京好不好?” “宋熹不在,我一个人身份不明地住在王府里,真的很害怕。” “万一,长公主殿下知道了,我哪里还能有解释的机会......” 花玲珑的话,不无道理。 旁人不了解,但是谢谌对自己的母亲是最了解的。 她看似只是脾气古怪、不争不抢,实则在面对自己的绝对利益时,根本寸步不让。 尤其,是关于他的事。 若是让她知道花玲珑进京来找他,且住在王府里,保不准真的会趁着他不在,直接先下手为强...... 谢谌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小王妃呢?” “还在村口那里乘凉。” “备马车,回京。” 他想着,等一会儿经过村口时,他再向沈徽妍解释一下的。 但是让他措手不及的是,村口处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沈徽妍的影子。 谢谌掀开帘子,正要下马车。 花玲珑忽然皱眉痛苦道:“谢谌,我好像,很不舒服......” “再不能及时止血,我的手真的会废的。” 她哭着哀求道:“谢谌,求你看在你我之间相识一场的份儿上,帮帮我,救救我!” “我的手若是废了,我这一身的医术就全都废了!” 和谢谌认识的那三年里,花玲珑曾想过许多办法去靠近这个对她充满诱惑力的男人。 可从未用过这种哭闹的办法。 她认为这是后院女子为留住男人的最无能的办法,很窝囊,也很丢女人的脸面。 况且,这个时代的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动不动就哭闹着要上吊,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她要是个男人,又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毫无人格魅力的女人? 只是没有想到,谢谌这个人看起来什么都好,居然会喜欢沈徽妍这种动不动就哭唧唧的废物花瓶。 既然如此,那她就用一用眼泪。 就不信,谢谌会不心疼。 黑暗中,谢谌深吸一口气,忍着才没转身去掐住花玲珑的脖子。 只会哭,真是废物。 他闭了闭眼,让刚刚赶回来的夜影去找沈徽妍。 “你告诉她,本王明日一早就回来......” “这样啊,”沈徽妍又坐回方才的湖边,听着夜影的转述。 她语气平淡道:“你回去告诉他,只管忙他的,不用再来这里,我明日也该回京了。” 在白江村一连被人算计了两回,她总得回去露个脸,再稍微回点礼。 否则人家还以为她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呢。 夜影一愣。 他家主子可是吩咐他要留在白江村护着小王妃的,但是小王妃又要让他回去回话。 一时间,他竟不知自己该听谁的话。 流星轻嗤道:“小王妃自有我们护着,你只管回去就是。” 我们? 夜影又愣了愣。 好在,自家小王妃不是个会为难下人的主子,示意他往身后看。 这么望过去,他才看到,红缨和穿云,已经办好差事回来了。 他瞬间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沈徽妍才刚刚起床,赵明翰已经候在院子里了。 但他坚决不让红缨他们进去汇报,宁愿自己枯站着。 这些日子以来,沈徽妍不得不和谢谌挤在这么一张小小的床上。 昨日,没有了谢谌躺在她身侧,她终于睡了个可以随意翻身的好觉了。 美中不足的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怎么傻等着?” 一拉开门,沈徽妍一眼就看到站在院中的赵明翰。 她有些无奈道:“不是让穿云告诉你,不必着急吗?” 赵明翰敛眉一笑:“小王妃的事,便是明翰的头等大事。” “来这里等着,我心里才能踏实些。” 沈徽妍眸色一顿。 她恍然发现,赵明翰在花玲珑面前,称呼她为‘大人’,自称是‘属下’。 但是寻常时候,他称呼她为‘小王妃’,自称,则是自己的名字。 罢了,不论他怎么称呼,都在合理之内。 她不想计较这些:“赵公子,白江村后续细节,就由你留下来善后。” 赵明翰忽然抬头:“小王妃要先行回京吗?” 难道,是因为昨夜谢谌扔下她却带着那个心上人一起回京一事吗? 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是谢谌的对手? 瞧见他眼里的担心,沈徽妍颇为好笑道:“你放心,你近来的表现我很满意。” “回京之后,我会和赵大人要人,正式将你收在身边办事。” 赵明翰心中一喜,立刻跪下:“明翰一定不会辜负小王妃的重托!” 沈徽妍眉眼带笑:“赵明翰,你好好干。等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将你带到陛下面前。” 带他到陛下面前,那一定就是要举荐他为官了。 可他,并不想....... 他只想,一辈子都留在她身边做事,必要的时候还能护着她些。 不过这是她的一番好意,他不忍拒绝,于是朗声道: “多谢小王妃。” 沈徽妍离开白江村之前,和村长做了解释,也派了禁军在周围护着。 村长和村民们满是感激,也都保证在事情没有结果前,都不会离开村子。 如此,沈徽妍才放心地踏上了回京之路。 马车行程不是太快,一路摇晃到下午,才终于进了城门、路过京城之中最为热闹的朱雀大街。 街上,人潮涌动,一派好景象。 小二掀开蒸笼后,白雾蒙蒙,刚出笼的肉包子看着美味馋人;货郎的拨浪鼓摇得“咚咚“响,引得小娃娃拽着娘亲衣角要糖人;茶摊上老者们“啪”地落下棋子,惊起一片叫好声...... 百姓们的面容上多是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再没有从前备受干旱折磨的无奈。 沈徽妍放下车帘子,唇角微微扬起。 前世,她便是为了马车外所发生的一切,甘愿呕心沥血,踽踽独行,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重生归来,她的确怕过上和前世一样的日子,但也真切地发现,只要大齐能够国泰民安,她亦无怨无悔。 她好像对自己的重生,有了新的定义...... “小王妃。” 马车外,红缨轻声问道:“是回王府,还是回将军府?” 沈徽妍想也不想:“回......” “你可别乱说话,什么外室?我可是听说,小王爷和小王妃是娃娃亲呢!” “我没乱说,我那在江南的表哥亲口告诉我的,小王爷在江南有一红颜知己,为了她甚至和长公主殿下起争执呢!” 沈徽妍神色一顿,在马车行驶的过程中,竟断断续续地将这些流言听了个彻底。 “我昨夜亲眼瞧见,那位姑娘是被抱着回王府的,哪里能有假?” ...... “小王爷为那红颜知己,今晨天还没亮就进宫请太医了。” ...... “听闻啊,小王爷为了这位姑娘和小王妃狠狠闹了一场。” ...... “不过就是一个妾室而已,小王妃总不能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吧?” ...... 沈徽妍握着手里的团扇,竟忍不住轻笑出声。 马车外,红缨和穿云相互对望了一眼,随即轻声问道: “小王妃,可要奴婢去查查流言来源处。” 这明显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必了,随他们去吧。”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扇柄处的纹路。 这些流言,对她来说,未必全是坏处。 让花玲珑进京一事闹得更加大一些,她也好顺藤摸瓜地找到背后主使者。 将来,还能更加顺理成章地和谢谌和离。 她闭上眼睛,趁着剩下的这点路程,继续养精神。 宁阳王府内,谢谌站在一处院落外,面色不快。 他的面前,正跪着满头是汗的顾西辞。 这些汗,不是被谢谌的气场吓出来的,而是一路赶过来才出的。 顾西辞也是很无奈。 见谢谌面上焦急,他想也没想就以为是沈徽妍受了伤。 所以在谢谌提出让他去一趟王府时,他背上药箱一路跑到宫门口,在下了马车后,又穿过王府的前院,一路跑来这处院子。 没想到这一进门,他差点没昏死过去。 没见到小王妃,算是好事,说明受伤的不是她。 可谁来告诉他,花玲珑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出现在宁阳王府里? 谢谌双手负后,“顾太医医术高明,就连陛下的旧疾都能治好,现在面对这么一个伤口,却说自己医术不精?” 顾西辞见到花玲珑时候的表情,谢谌看得一清二楚。 先是意外,随后是愤怒,最后是厌恶。 他没有兴趣知道这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只想知道,花玲珑的手,究竟还能不能好。 顾西辞咬死也不肯松口:“在下的确不精通外伤,还请小王爷另请高明吧。” 谢谌可没有功夫和他绕弯子:“你是治不了,还是不想治?” 第87章 男人,可不是这么抢的 顾西辞也没觉得自己的理由会不引起谢谌的怀疑。 他从容不迫:“小王爷所言不错,下官的确不想为这位姑娘看诊。” 话毕,他朝着谢谌深鞠一躬,提起药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反正心虚的人又不是他,就算是要解释,那也是花玲珑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花玲珑进京一事,他还需手书一封,告诉师父他们才行...... 想到这些,顾西辞的脚步更加快了。 谢谌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顾西辞对他的态度十分敷衍。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顾西辞在沈徽妍面前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就算是沈徽妍指使他去给陛下下毒,他都没有想着直接回绝,而是下意识地在想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有多大。 到了他这里,顾西辞却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谢谌忽然发现,只要是和沈徽妍打过交道的这些人,似乎都对她马首是瞻。 顾西辞如此,赵德全父子如此,就连一向野性难收的元嘉,都被她轻松收服了。 他忍不住低头轻笑,暗道她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存在,就算是再收敛,可总有人和他一样,能看到她的好。 “主子,顾大人走了,那我们要不要再去寻一个太医来?” 提及此事,谢谌满心都是燥怒。 他闭了闭眼,已然没了耐心:“去朱雀大街的回春药堂找个大夫来就是。” 外面本就流言蜚语不断,再传出他为了花玲珑二请太医,宁阳王府的热闹只怕还得持续一些日子了。 夜凡领命下去后,谢谌又道:“小王妃回京了吗?” 夜影恭敬道:“属下方才得到消息,小王妃的马车已经入朱雀大街了。” 也就是说,那些来不及被摁压下去的流言,她极有可能已经听到了...... 谢谌转身往无名院子走去:“小王妃回来后,即刻来报。” “是。” 花玲珑的手,最终是被回春堂的大夫包扎好的。 那大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一看这伤口,心中便能猜到伤口来源。 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明白这些王公贵族里的秘密,要么烂在他的肚子里,要么,烂的就只能是他的这条老命了。 他起身写了药方:“伤口不大,伤到血管了才看着骇人了些,好好将养着,不影响日后写字绣花。” 也就是说,只要这个伤口养好,花玲珑的右手就不会有后遗症,就有机会给长公主治心疾...... 谢谌让夜凡好生把人送出去后,抬脚来到距离床边还有三步之遥的距离。 “如你所愿,你的右手保住了。” 他的眸色不喜不怒,倒是让花玲珑一时有些拿捏不准他的心思,只能听着他把话说完。 “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可以住在王府里养伤。关于古籍......” 谢谌顿了顿才神色淡淡道:“你最好有结果给本王。” 否则,新账旧账一起算。 说完该说的,谢谌一刻都不想多做停留,转身准备离开。 花玲珑一时着急,从床上慌忙起身,张开双臂拦在他的面前。 “谢谌,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我愿意留在王府里,跟着教习嬷嬷学习规矩礼仪,一定不给你添麻烦。” “养伤期间,我定会好好研究那本古籍,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谢谌冷眼看她:“你最好是。” 见他还是要走,花玲珑情急之下伸手拽住他的袖子。 见他黝黑的眼神落在袖口处,吓得立刻缩回了手。 “谢谌,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跟你说,请你相信我,我对你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 她鼓起勇气:“不论是你我之间的兄弟情谊,还是我对你的......” 我对你的感情,一定比沈徽妍要纯粹许多! 但花玲珑了解谢谌,他不喜欢这种急功近利的方式,他喜欢的是徐徐图之、娓娓道来的成功。 可她要是再不说,等沈徽妍回来后,她就更加没有机会说了。 “哦?”谢谌嘴角噙着笑意,“毫无保留?” 见谢谌终于点到她的重点,花玲珑忙不迭地点头:“你信我,我真的对你是毫无保留的。” 只要谢谌明白她的心里只有他,沈徽妍这个后来者又算得了什么? 但,谢谌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愣在当场。 “那你告诉本王,你和顾西辞之间,是什么关系?” 见花玲珑的面色果然寸寸苍白,谢谌又道: “顾西辞一向医者仁心,就算是做了陛下最得力的太医,也从不曾拒绝登门求药的百姓。” “这样一个心软之人,为何不愿为你治伤?” 花玲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眼神四处躲闪。 她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不过,顾西辞这人从来不爱议论旁人是非,按照他一贯清高的样子,多半是没有把实话说出来,谢谌这才会来问她的。 想清楚这些后,花玲珑也就不怕了。 她扬起下巴,言之凿凿道:“我本是不愿意多说的,但是既然是你问的,那我告诉你也无妨。” 花玲珑稍作思量后,才在谢谌审视的眼神之中,编出一套自认为完美的说辞: “顾西辞和我属同门师兄妹,一直都是一起学习医术。本来关系还算不错的,但是后来他发现师父把独门秘籍传授给了我,却将他拒之门外,他就一直对我怀恨在心,认为是我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才骗到师父的秘籍的。” 花玲珑越说越起劲:“你看他,好歹同门一场,方才却连给我看伤都不愿意,这不是恨我是什么?” “同门师兄妹?” 谢谌眯起眼睛,在花玲珑拙劣的演技之中,发现了些许的细节。 “你的意思是,你们的师父将独门秘籍传授给了你,不曾给顾西辞?” 花玲珑半点不心虚地点头:“师父说我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材,这才传授给了我。” 她觉得,这种半真半假、又被她刻意掐头去尾过的‘真相’,就算谢谌再聪明,也一定不会猜到事实的。 果然,听了她的解释后,谢谌并未再继续追问下去。 但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看向窗外。 现下天都已经黑了,沈徽妍怎么还没到家? 恰逢此时,夜影进来了。 “主子。” 谢谌豁然起身,“她是回望月轩了吗?” 夜影的表情有些尴尬:“主子,小王妃没有回王府,回将军府了。” 谢谌脚步一顿,心下一凉。 是了。 沈徽妍本就对他误会极深,这一路上回来,又听到那些流言蜚语,依照她那倔脾气,怎么可能会回王府来...... 谢谌很不高兴,一旁的花玲珑的心里却是欢呼雀跃的。 她小心翼翼道:“谢谌,小王妃是不是生气了才不回来的?” 然后大度:“你放心,明日我就去趟将军府,亲自向小王妃解释清楚,再请她回来......” “不必。” 谢谌的语气很不好,甚至没有转头去看她。 他越是这样,花玲珑的心里就越是对沈徽妍的这种争宠手段嗤之以鼻。 男人,可不是这么抢的。 她的时代告诉她的是,距离永远不会产生美,只会产生源源不断的误会,以及越来越生疏的关系。 她都还没开始发力呢,沈徽妍已经输定了。 这场毫无悬念的斗争,可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好吧。” 花玲珑收敛了平时的豪迈,转而小意温柔道: “谢谌,我都听你的。” 谢谌不用回眸,也能猜出花玲珑此刻一定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轻哼一声:“你好生将养着。” “本王,亲自去请她回来。” 说完,他连个眼角都没给她,径直出了院子。 被留在原地的花玲珑整个人都傻住了。 她开始发现,眼前的谢谌好像真的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至少,从前的谢谌,从不会主动对一个女子示好。 花玲珑慌了:“怎么办......” 谢谌对她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几乎要让她抓狂。 不承认对她有情,也不说对她是个什么态度,却愿意让她住在他的王府里,还愿意为她请了太医又请大夫...... 思来想去,再加上江南三年相处所给她的信心,花玲珑只能暗暗给自己打气: 谢谌的心里一定是有她的。 只不过,现在被沈徽妍的美色所迷惑住,这才对她若即若离的。 “一定是这样的!” 谢谌前脚刚走,管家后脚就来了。 瞧见自家小王爷没有在这处院落里,管家的心里又高兴又着急。 高兴,自然是因为在家小王爷还算有点理智在身上,没有因为新欢伤小王妃的心。 着急是因为,客人已经到了门口,府里的两位正经主子,却一个都没在。 见管家叹了气,二话不说就走,花玲珑眼珠子一转,张口把人喊住了。 “管家,出什么事了?” 管家脚步一顿,想着毕竟也是小王爷的贵客,他也不好得罪太死,只能浅浅解释了两句: “府上来了客人,想见小王妃。” “既然小王爷不在,老奴这就去把人先请走。” 客人? 想见沈徽妍? 花玲珑几乎想都没想:“等一下!” 她笑着看向管家:“这么晚了还有贵客登门,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小王爷已经去接小王妃了,想必一会儿就能到。” “你先把人请进来,稍等片刻就是了。” 第88章 不是她的对手 在花玲珑的一顿说辞下,管家稍作思虑后只能将人请进来。 郑映萱入了王府大门,被一路带到前院会客厅内。 王府的下人们很有分寸,在给郑映萱奉上茶水后,便都退到门外去候着了。 郑映萱端起茶盏,动作优雅地喝着。 一旁的侍女有些不理解:“姑娘,咱们这么晚登门,还没有拜帖,这合适吗?” “自然,是不合适的了。” 她放下茶盏,脸上带着运筹帷幄的笑意:“但,越是不合适的时候,才能更显出我郑府急切想要解释的心情啊。” 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她轻笑道:“再说了,我此次来,可不是只为见沈徽妍的......” 郑映萱话音还未落下,门口不远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面容英气、眉宇间满是笑意的女子款款而入。 见到郑映萱,她只轻轻颔首后,就自顾自地坐到主位上去。 “这位姑娘是......” 听到对方主动开口,郑映萱毫不含糊地自报家门: “我是兵部尚书郑秋实的孙女,郑映萱。不知姑娘是......” 原来,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京城这个一块转头就能砸倒一片权贵的地方,一直都是她所向往的。 如果不是谢谌的无情,如果不是药王谷的警告,她何至于现在才来。 不过既然她已经来了,那么京城之中,势必会有她花玲珑大名的一席之地。 “郑姑娘好,我是小王爷的......” 她故意顿了顿后,才继续道:“我是小王爷的好友花玲珑,初来乍到,借住王府几日。” 郑映萱夸张地瞪大水眸:“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花姑娘啊!” “郑姑娘,听说过我?” 花玲珑的心里隐隐有种猜测,但不好直接说出口。 郑映萱笑道:“满京城谁人不知,小王爷在江南有一......知己。” 她很是得体地做着解释:“小王爷如此风光霁月的男子,竟也有念念不忘之人,我们这些寻常后院女子,自然是好奇的。” 她掩唇笑道:“花姑娘别介意啊,我们这些女子闲来无事,就喜欢聊点传奇故事。” 传奇故事。 花玲珑细细品味着这个词。 她猜到谢谌不可能会忘了她,但不曾敢想谢谌爱慕她一事,竟然人尽皆知......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矜持道:“都是以讹传讹的流言蜚语罢了,郑姑娘可不要当真呢。” 郑映萱连忙摆手:“不会不会,花姑娘放心,我知道咱们女子的名声大于天,今日也就是见到你觉得投缘,这才多说了两句。” “但愿花姑娘不要恼我话多才是。” “不会,郑姑娘多虑了。” 花玲珑见她这么活络,还是个话痨,也就没有什么防备地和她闲聊起来。 过程中,她一时没有注意,竟将谢谌准备给她请教习嬷嬷一事说漏了嘴。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原本还以为会遭到郑映萱的嘲笑,没想到对坐的女子满脸都是惊叹和羡慕。 “这恰恰是说明,小王爷把花姑娘当做自己人了啊!” “这话,怎么说?”花玲珑不理解。 郑映萱很有耐心:“花姑娘来自江南,有所不知也是正常的。” “京城之中,最讲究的就是规矩和礼仪,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碰到权贵、甚至是天子。要知道,殿前失仪,最重情况之下,可是要杀头的。” 花玲珑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知道,古代等级尊卑很严,可也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所以,谢谌表面上看起来对她丝毫不在意,其实是在暗中保护她呢。 这么一想,花玲珑对谢谌更加有信心了。 “按理说,我和小王妃也是朋友,实在不该在背后说这些的。” 郑映萱有些不好意思道:“但是我这人一向心直口快惯了的,所以......” “郑姑娘放心,方才你我之间的闲聊,我不会透露出去半分。” “花姑娘果然是妙人啊,难怪会得小王爷另眼相待。” 两人又热络地聊了一会儿后,眼见天色已晚,郑映萱只能‘无奈’先告辞。 花玲珑伸手挽着她的胳膊,笑得热情,“我和郑姑娘当真是一见如故啊!” 郑映萱垂眸看向她的那只手,心中烦得很,面上却只能带着笑。 “我也是......只是,今日此行,原本是要见小王妃的,现下却......” 她欲言又止,花玲珑爽快接话:“郑姑娘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由我来代你转达给小王妃,如何?” 郑映萱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呢!”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直到放下车帘子的那一刻,郑映萱那本就不达眼底的笑意,彻底冷漠了下去。 “还以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才亲自登门,想着略施小计的。” “没想到,竟是个比沈徽妍更蠢的。” 侍女为她用手帕擦拭着被花玲珑挽过的地方,温声道: “这姑娘看上去,的确和京城贵女们大不相同。” 闻言,郑映萱噗嗤着笑出了声:“野蛮又无礼,当然和贵女们不同了。” 她忽然有些怀念沈徽妍:“沈徽妍要是输给这么一个乡下丫头,我都看不起她。”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车外暗卫前来传话: “姑娘,老太爷让您速速回府,出事了。” 郑映萱美目一凌:“何事?” 暗卫如实道:“前去白江村的那匹人,全没了。” 郑映萱心下一惊:“快回府!” 她特意趁着谢谌和沈徽妍都不在的时候,想着对村里那些比较重要的人先下手,免得他们乱说话,叫这夫妻二人寻到蛛丝马迹。 没想到,她派出去的足足三十个人,竟全没了。 “三十个死士?” 沈府内,沈徽妍坐在房间里,听着穿云带回来的消息。 “是,奴婢派人将那些死士全部检查了一遍,在其中一人身上,发现了这个东西。” 穿云说着,将手上的那枚令牌送到沈徽妍面前去。 望着这枚令牌,沈徽妍瞳孔一颤。 这不是,前世为她所用的那批死士吗? 她记得,是沈循安担心她无可用之人,这才费尽心思给她组建了这些暗卫。 可距离沈循安给她组建这只暗卫队,足足还有至少五六年的时间...... “奴婢故意让人留了一个活口,这才确定这批死士来自兵部尚书,郑府。” 郑秋实。 沈徽妍握着令牌,缓缓眯起眼睛。 郑秋实想对白江村动手,她早就知道了。 可她实在好奇,前世为她出生入死的暗卫队,为何会来自郑秋实之手。 这中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既然郑秋实上赶着伸脖子,那她当然也得去磨磨刀了。 想清楚这些后,她附在穿云耳侧,让她下去准备了。 恰逢红缨带着一碟子糕点进来。 沈徽妍定睛一瞧,竟是藕粉桂花糕。 红缨将糕点摆好,又给她倒了配套的茶水后,才温声道: “小王爷本是要亲自来接您回王府的,但半路上却被陛下召见了。” 沈徽妍秀眉微微扬起,拿起筷子开始吃糕点。 陛下的召见,倒是及时。 “另外,郑家大姑娘方才进了王府,待了好一会儿后,才被花姑娘亲自送出门。” “看那样子,两人相处不错。” “郑映萱?” 沈徽妍眸色微沉:“这个女子,倒是很会找时机。” 花玲珑,可不会是她的对手。 “她不仅会找时机,还很会各种手段。” 红缨站在一侧,“前些日子您让奴婢去打听此人,这才得知,原来郑映萱在郑家,说话相当有分量。” “听闻,就连郑秋实都很看重这位孙女。” 对于这样的结果,沈徽妍并不意外。 结合前世郑映萱的后来,她越发看得清楚,或许根本就不是郑秋实看重郑映萱这个孙女。 而是,郑家,是郑映萱在当家。 有了对郑映萱的具体认知后,沈徽妍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念头。 “红缨,你去查一下,那日在城外的刺杀一事,是否来自郑家。” 红缨提醒着:“小王妃莫不是忘记了,去杀手营的人,是个声音听起来有三四十的中年女子。” 沈徽妍放下筷子,冷笑道:“人,是可以伪装的。” 她可以在谢谌面前伪装成柔弱的样子。 郑映萱为何不可? 红缨躬身应下。 说完正事后,沈徽妍忽然转了话题:“盛楼的糕点师傅是不是又换走了?” 红缨笑得温柔:“还是小王妃舌头刁,一下子就尝出来了。” “是的,盛楼的老师傅回去祭祖了,短时间内还不知何时能回来。” 沈徽妍放下筷子,双手支着下巴:“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不过,一想到今夜就能让一些人着急跳脚,她的心情这才又好上了一些。 子时过后,最是好眠时。 沈徽妍换上夜行衣,出了沈府,直奔目的地...... 第89章 不眠之夜 沈徽妍原本是计划,要将白江村里的证据直接甩到郑家面前去。 奈何白江村一事拖得太久了,郑秋实这个老东西又实在狡猾,死士全军覆灭后,指不定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所以,她决定先夜探郑家,看看能不能通过‘非常手段’找到一些郑秋实的罪证,先让他吃点苦头。 至少让他暂时没有心力再去对付白江村村民。 月色下,沈徽妍一袭夜行衣,身轻如燕地飞驰在大街小巷的屋顶上。 很快,就来到郑府。 前世,她特意搜集了朝中重要大臣府邸的地形图,以便她暗中行事。 她站在郑家的一处角落里,略作回忆后,立即锁定目标,朝着郑秋实的书房而去。 让沈徽妍没有想到的是,郑秋实书房的灯火,竟然还亮着。 她美眸一亮,随即飞身上了屋顶,整个人都趴在屋顶上后,才轻轻解开了瓦片的一角。 没办法,郑家的这批死士,还是有些厉害的,她只能小心行事。 透过这细小的一角,已经足够她将里面的情况看个清楚了。 “映萱,你认为,此事接下来该如何收尾,才能将郑家从这件事情之中摘干净?” 郑映萱坐在下首位置,眉宇间略显担忧。 “折损三十个死士固然可惜,但比起失去这些死士,更加重要的是,是郑家的安危。” “那三十个死士尽数死在白江村一事倒是好办,只要我们咬死不承认,谢谌夫妇根本拿不出证据证明此事和我们郑家有关......” 她也没有想到,距离上一次城外动手后,这一次竟然又失手了。 这个沈徽妍,能力没几分,运气倒是好得很。 一而再躲过危机,接下来倒是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这恐怕......没办法咬死......” 郑秋实的支支吾吾,很快引起郑映萱的怀疑。 “祖父,您是不是还做了另外的安排?” 事到如今,郑秋实也只能说实话:“就是吧,那个村长的手上,好像还有一本关于咱们去募兵的名目册子。老夫担心那东西会落到谢谌的手上,所以特意派了人去寻......” 郑映萱豁然起身:“村长的手上怎么会有那种册子?” 郑秋实也很无奈:“还不是半年前你父亲办事不利,将明暗两本名册都带过去,结果不知怎么的,竟丢了一本......” “他怕你动怒,不让老夫告诉你......” 而丢的那本,自然就是暗账了。 这样的真相,让一向从容镇定的郑映萱几乎要抓狂:“祖父,您糊涂啊!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瞧着郑秋实满眼都是心虚,郑映萱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祖父,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事情都这样了,郑秋实自知也瞒不过,“还有就是,那三十个死士,死就死了。但怪就怪在,其中有一个死士并没有死在白江村,而是死在了咱们家僻静的后门处......” 郑映萱的眼前黑了又黑,几次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才堪堪没有对着自己的祖父骂上一句‘蠢货’。 “映萱,你可得给祖父想想办法啊!” 生怕郑映萱撂挑子不干了,郑秋实只能软硬兼施道: “映萱,祖父年纪大了,也不在乎还能在官场上混几年了。可是你的父亲、兄长们的前途才刚刚开始啊。” “若是让陛下查到老夫头上来,丢了官职是小事,连累郑家的未来,才是大事啊!”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郑映萱明白这个时候责怪没有任何意义。 她重新跌坐在椅子上,抬手示意郑秋实别说话: “您让我想想......” 趴在屋顶上的沈徽妍看清屋里的情况后,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果然没有猜错,郑映萱在郑家的地位,根本无人能及。 她只是没有想到,连郑秋实都会对她言听计从。 不过,今夜这一趟,她本是想探探虚实而已,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暗账,是吧。 她就算是将白江村掘地三尺,也要把这本册子找出来。 哪怕不能要了这个老东西的命,也得先收点利息才是。 况且,就这么让他死了,未免太过便宜他了。 “祖父,您不是在白江村内安插了个眼线吗?” 郑映萱开始处理:“既然我们都没有找到那本册子,那么说明谢谌夫妇多半还不知道这本册子的存在。” 闻言,郑秋实点头道:“你说得对,如果谢谌知道有这么一本册子在,早就连夜送到陛下面前了,哪里还有心思和女人周旋。” “对,所以,您现在就让那个眼线先在白江村被暗中查找,不要惊动任何人。” 听着郑映萱的话,郑秋实有些为难:“找,也是找过的。” “但奇怪的是,那人几乎已经在白江村里里外外找了数遍,就是没有找到这本册子。” 郑映萱了然:“所以,您才会怀疑,这本册子已经落到村长手上了?” “嗯,”郑秋实浑浊的眼底全是算计,“白江村村民对村长言听计从,所以老夫猜测,这本册子多半就在村长手上。”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见郑映萱胸有成竹,郑秋实的心里总算不那么担心了。 “映萱,你有什么主意?” 郑映萱笑得温柔,“让那人直接去村长家找,不论找没找到,村长都不能再留着了。” 闻言,郑秋实面色一变。 杀人解决问题,这不是他们祖孙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了。 他怕的是,谢谌夫妇。 “如今的白江村,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禁军。就连村中,还有禁军定期巡逻。” “这个时候村长出事,岂非给人留下把柄?” 郑映萱却一点都不担心:“祖父,村长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又是一个人独居,忽然摔死在家中,也很正常。” “至于那些死士......” 这才是让郑映萱感到棘手的地方。 “谢谌夫妇现在定是知道这些死士来自咱们郑家了。不过,死士的身上可没有任何一点证据能够证明和我郑家有关系,我们依旧可以咬死不承认就是了。麻烦的是......” 她重新抬眸看向郑秋实道:“祖父日后在朝堂之上,恐怕要多上谢谌这么一个劲敌了。” “哼!” 郑秋实不屑道:“老夫已经忍这小子很久了,早就忍不下去了!” “现在撕破脸,也未必就是坏事。” 他冷笑道:“萱儿可别忘记了,谢谌的夫人办事,还需得求到老夫面前来。” 事情算是解决了,郑映萱没再多说什么,又细细叮嘱上几句后,才满身疲惫地出了书房。 沈徽妍趴在屋顶上,把这祖孙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明白。 她气得牙痒痒的,觉得自己不再做点什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飞身下了书房,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一处飘着浓烈脂粉气的院子。 不多一会儿后,就从里面扛出来一个纤细身形的女子,往另外一处被落了大锁的院子里送。 看着躺在床上的一男一女,她摸着下巴略作思考着。 随即伸手扯住两人的衣服,再用内力一震。 漫天飘散的衣服碎屑落下后,便是两条近乎光溜的身子出现在眼前。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翻身出了院子,随即动作利索地将这个院子点了火。 在离开之际,她扯开嗓子尖叫道:“走水啦!大公子的院子走水啦!” 趁着下人们往这边赶来之际,沈徽妍悄然又回到了书房。 彼时,郑秋实已经因为走水一事,赶去了现场。 书房,自然是没有人的。 望着满屋子的名贵字画,想起自己的祖父带着几万将士,在饥寒交迫之际还要迎敌作战,沈徽妍真是恨不能将他立刻抽筋扒皮了。 她依稀记得前世暗卫曾经来报,能够确定郑秋实这个老东西的私库就藏在书房内,但不知如何进去。 她自然是没有时间找入口了,不过别人却未必找不到。 沈徽妍美眸弯弯地望着还未来得及熄灭的烛火...... 今夜的郑家,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而沈徽妍在做完这些后,并没有完全收手。 还差一步。 还差个人去翻出郑秋实的私库何在。 她需要证人,一群刚正不阿的证人。 而京城之中最刚正不阿的,就是京兆府尹周正忠了。 于是她先是去了潜火队,让潜火队一起过去帮忙救火。 再去了京兆府,敲了府衙门口的鸣冤鼓后,留下‘兵部尚书府上出了人命,请速去救人’这么一张字条,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忙活了一夜,她也该回去睡觉了。 明日一早,她再进宫去向陛下告个状,就不信郑家还有多余的心力去为难白江村村民。 沈徽妍满身轻松地往后走着,一抬眼发现前头不远处有一道黑色身影穿梭在夜色当中。 她定睛一看,这背影好像有些熟悉...... 谢谌! 沈徽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只凭借一个背影就认出谢谌的,但就是能够肯定,前面那个和她一样身穿夜行衣的人,就是他。 她微微眯起眼睛:“夜半三更不睡觉,这厮又要做什么坏事去了。” 跟上去看看! 几乎想也不想,沈徽妍在确定好脸上的面具十分牢靠后,才飞身一路跟了上去。 越是往前,沈徽妍慢慢才发现,谢谌今夜要去的,是江家。 户部尚书,江之境的府邸。 这厮,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等她想明白,原本在前面的谢谌却忽然一个转身。 他掌中带风,朝着她的面上袭来...... 第90章 趁他病,要他命 沈徽妍一个侧身,险险避开这一掌后,连喘息都来不及,就被谢谌接踵而来的招式缠住了。 她根本没有想到,都刻意拉开这么远的距离了,竟然还会被这厮发现。 来不及再多想什么,沈徽妍见他招招凌厉朝着她的面具而来,明白这人多半是想扯下她的面具,看清她的长相。 她眸色一沉,从防守变成了攻击。 她招数中狠辣果决的熟悉感,倒是让谢谌想起一个人。 那天夜里,躲在暗处亲眼看着他杀了张正奇、并把他挂在城门的蒙面人。 竟然,又见面了。 这一次,他一定会摘下她的面具,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两人就这么在空旷的大街上你来我往,数十招下来后,都对彼此有了新的认知。 对方,武功不在我之下。 沈徽妍意识到,再纠缠下去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招式越发快速凌厉,只想速战速决,找个能脱身的机会。 躲开他的一掌后,她一个后空翻,朝着谢谌的心口而去。 谢谌星目骤冷,不仅旋身从她身下躲开这一击,甚至还能空出手来将她的胳膊拽住。 眼见着他另一只手已经朝着她的面具而来,沈徽妍情急之下,反握住他的手灵活从他长臂之下穿过,随即一个用力,准备给他来个过肩摔。 熟悉的招式,或许是巧合。 可那道从她身上飘来的清香,瞬间让谢谌的大脑停止了运转。 于是,就在沈徽妍原本只想脱身、根本不认为这招能够治敌时。 谢谌就这么水灵灵地被她用过肩摔这种最最没有杀伤力的招数放倒了。 背部触地的痛感,让谢谌的理智瞬间回归。 他猛地一拍地面,飞身而起。 不料对方早就有了应对之策,利用时间间隙,朝着他的心口处狠狠拍出一掌。 这一掌,足足让谢谌后退数步。 沈徽妍得了机会,立即转身离开,半点不再留恋。 眼见那道纤瘦的背影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的面前,谢谌久久不曾回神。 他抬起手,愣愣地望着被她握过之处。 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忽然沸腾了起来。 会是,她吗...... 第二日一早。 沈徽妍喝着碗里的粥,听着红缨的汇报,心情越发好了许多。 “兵部尚书府昨夜很是热闹。” 红缨面上带笑:“先是郑家大公子的院落走水,下人们在灭火时,发现他又一次和他父亲另一个小妾私通。郑父气急之下,当场一剑捅死了那个小妾。” “再是尚书大人的书房忽然也走水了,幸亏潜火队发现及时,带着十几人赶着就到了,及时扑灭了火,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但同时,有人发现郑大人那个被烧的光秃秃的书房内,有一处地室。一打开才发现,里面竟是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还有不计其数的古玩明画类的财物。” “郑大人恼怒之下正想杀人灭口,京兆府尹周大人带着衙役们及时赶到。” 说到此处,红缨笑道:“那么多下人、加上潜火队、以及周府尹和衙役们看着,人证可真是太多了。” 沈徽妍咬了口包子,笑咪咪的:“然后呢?” “然后,咱们的尚书大人一时解释不了这些财物从何而来,还是那位郑大姑娘出来解围,说这些财物都是郑大人私下经营生意得来的。” 红缨继续道:“不过,不论这些财物是怎么来的,恐怕尚书大人都免不了要下次大狱了。” 沈徽妍对郑映萱的应对之策很佩服:“比起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之罪,只是违反大齐律法中的‘朝廷重臣不得经商’这一罪名,那可轻太多了。” 红缨问道:“奴婢不懂,为何郑大姑娘不说那些钱财是郑家其他人经商得来的?那样郑尚书不是就能摘的更加干净吗?” 沈徽妍轻嘲笑道:“这就是郑映萱的高明之处了。” “你想,一个当朝的兵部尚书,为何会在书房内有个装满了财物的私库?” 红缨恍然大悟:“是了,郑秋实身为兵部尚书,书房中多的是朝中机密文书,怎么可能轻易让人随意进出......” 沈徽妍起身更衣:“备马车,我这个钦差大臣自上任以来,可都还没有向陛下汇报过职务进展呢!” 顺便,告一告郑秋实的状。 俗话说:趁他病,要他命。 郑映萱想将此事轻拿轻放,也得问问她这个钦差大臣同不同意。 沈徽妍赶着进宫之时,早朝刚好才散。 她熟门熟路地往养心殿去,一路上和众多下朝的官员们都碰了面。 只要是和沈徽妍问好的,她都面带微笑回应着。 众人瞧着她手上那一沓厚厚的册子和折子,个个面带狐疑之色。 等他走远后,才敢小声议论出来。 “听说小王妃在白江村整整待了五天之久,也不知这个小小的村子到底有什么好东西,竟让她寸步不离。” “何止寸步不离啊,她连禁军都调派过去,将村子团团围住,真是嚣张。” “是啊,此女如此不把百姓的安危放在眼里,陛下岂能对她委以重任?” “你们急什么?我啊,就等着看她怎么履行她的军令状。” “是啊,女子受三十杖刑,我还未见过呢。” ...... 听着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落在后面的韩现一忍再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下官劝诸位大人还是少说两句为好。” 他快走了几步,来到所有人面前,他的话振聋发聩: “沈大人,是陛下亲自下令册封上任的钦差大臣,诸位大人质疑沈大人的能力,难不成是对陛下的抉择有异议?” 一听这话,大家赶紧连连摆手:“韩大人,你这话严重了,陛下一言九鼎,我等岂敢质疑?” “既然没有质疑,那么诸位大人该做的难道不是陛下如所言那般,全力配合沈大人办事,而非因她是女子就去嘲讽她、编排她。” 韩现对这些人的肤浅言论简直嗤之以鼻,对他们如此看轻沈徽妍是女儿身更是心怀愤怒: “就算沈大人万般无奈之下没有达成所愿,诸位大人也不该落井下石,以此来笑话她。” “试问,在场的诸位大人、也包括下官在内,可有人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到事事万无一失?” “当然没有。” 韩现质问的话音才落下,人群的后面便响起了一道嘲讽之声。 大家一听这声音,迅速让出一条路来,让近来脾气总是阴晴不定、更是毫无人情可言地在朝堂之上平等地为难一部分的朝臣的谢谌走到前面。 算算规律,众人约莫也能猜出,这些被他为难到或是被陛下受罚、或是被陛下降职、甚至被陛下降罪的官员,多半都是当初为难过沈徽妍的人。 此刻见到他出现,大家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哪里还敢再多说什么。 谢谌冷笑着环视过面前的这些人。 他的声音没有韩现大,但却比韩现更加有杀伤力: “方才,是哪几位大人造谣本王的王妃嚣张?” “又是哪几位大人,想看本王的王妃被施杖刑的?” 只是两句反问的话,已经吓得在场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谢谌见此,冷笑道:“兵部尚书郑大人,今晨刚刚被陛下剥了官袍押进大牢,本王以为,诸位大人该是有目共睹的。” “不想,竟还有人敢在陛下面前造次?” “难道,诸位大人都想进去和郑大人作伴?” 一众朝臣吓得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的都摇头说是误会,紧接着逃似的离开了现场。 长长的甬道中,只剩下满身煞气的谢谌,和抿嘴没再说话的韩现。 谢谌缓缓转身,锐利的眼神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身上。 对于韩现一直以来的为人,谢谌的心里多少还能算他一个‘忠’字。 这样的人才,可不能埋没了。 “韩大人如此忠肝义胆,只屈居刑部侍郎一职,实在可惜。” 韩现一愣,不明白谢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谌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转身重新踏上了来时路。 望着谢谌的背影,韩现的心里有些纠结。 可许多事情也不是他一个从三品官员能够决定的,于是安心出了宫。 彼时的御书房内,沈徽妍正将那一沓厚厚的册子和折子高举过头顶。 她正要跪下,德公公吓得将浮尘一甩,上去就把人扶住了。 “小王妃,地气寒凉,莫要跪坏了。” 再看文帝,对德公公此举明显很是满意。 他不仅免了沈徽妍的礼,还给她赐了坐。 “小九今日进宫,可是朕交代给你的事情有眉目了?” 沈徽妍点头:“总算不负陛下重托,稍有结果,请陛下过目。” 德公公将她手里的册子双手接过,再郑重送到文帝面前。 文帝脸上那点子笑容,在看了沈徽妍交上来的折子后,直接消失。 转而换上的,是满脸的怒容。 “郑秋实这个老匹夫,竟敢如此徇私枉法!” 沈徽妍有点意外,伸手指了指桌面上那一堆册子,认真道: “陛下,您不看看我准备的名单及其对应的数量和内容吗?” 就,这么相信她? 文帝大手一挥:“不必。” “谢谌那小子,昨日便来见过朕了。” 沈徽妍瞪大眼睛:谢谌这厮,总不会抢她的功劳吧? 那她接下来的话还怎么张口? 第91章 让小九休了你 不过想到谢谌那厮前世总是一副清高得要死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加之这段时间以来的接触,她慢慢发现其实还未步入歧途的谢谌,心中还是有良知的。 “那小子一进宫,将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那种好,让朕简直不知如何接话。” 沈徽妍:...... 文帝无奈一笑,“他生怕朕记不得你的功劳,几乎每日都要将你们在白江村做了什么写信回来禀报朕。” “所以你们搜集的那些名单和数额,朕心中大致已经有数了。” 提及正事,文帝又是满脸严肃。 他将折子拍在桌面上,怒斥道:“郑秋实这个老匹夫,枉朕顾念他是三朝元老的份儿上,对他多加容忍,没想到他就是这么回报朕、回报大齐江山的!” “你应该也知道了,昨夜郑家着火,不仅将郑秋实那宝贝孙子的丑闻烧了出来,还将他藏在书房地下、堆满财物的私库都烧出来了。” “朕问他这些财物从何而来,你猜他怎么说?” 文帝冷哼一声,也没有要沈徽妍回答的意思:“他说,那些财物都是他私下做生意得来的。” 沈徽妍适时道:“那陛下,他可有说他做了什么生意,能得那么多的财物?” 说到这里,文帝更加怒不可遏了。 “这根本就是他为脱罪而捏造出来的,那老东西哪里能说得出来名目,只咬死不承认这些都是他以权谋私得来的不义之财。” “更荒谬的是,他指责京兆府不办实事,虽然他拿不出证据证明这些财物是他做生意得来的,而京兆府也同样拿不出证据证明,这些财物是所谓的不义之财。” 沈徽妍水眸亮晶晶的,朝着文帝神秘兮兮道: “陛下,或许,小九能拿到证据呢!” 闻言,文帝大喜:“小九此话当真?” 沈徽妍认真点头:“陛下先别急着给郑秋实定罪,因为那太便宜他了。” 文帝点头很是认可:“朕明白,这一次朕定不能轻易饶了这个老东西,也好给朝中大臣提个醒......” 说到这里,文帝似乎很是头疼:“朝中六部,兵部尚书郑秋实已经落马,户部尚书江之境......” 沈徽妍眨了眨眼睛道:“陛下不是暂时让他官复原职了吗?” 文帝叹息着:“江之境在户部举足轻重,离了他,下面四司很多官员都阳奉阴违的,整个户部一团糟,朕无奈之下只能先让他官复原职。” “陛下,大齐人才济济,就无可用之人吗?” “哦?” 一听这话,文帝瞬间来了兴致:“小九可是有想举荐之人?” 沈徽妍点头道:“小九年纪轻,但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户部这么讲究‘人情世故’,离了江之境后就转不动,那岂不是成了江之境一人的户部?” “陛下不妨大刀阔斧,将那些阳奉阴违的东西尽数砍了,换上自己合心意的、忠心的官员上任。” “虽然会元气大伤,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但是陛下,小九深信‘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更何况,江之境岂是简单的蚂蚁而已?” 紧接着,她将前世那些忠心为国、尽心为民的官员名字说了一些,其中还不动声色地将韩现一并加上。 文帝略微抬高下巴,盯着眼前的女子审视着。 他看得出来,沈徽妍根本没有掩饰自己对江之境的深恶痛疾。 她在他这个皇帝面前,似乎太过坦诚了些。 “小九为何如此痛恨江之境?” 沈徽妍眼眶通红,却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吞下那份涌上喉咙处的哽咽,“陛下,有人曾经跟小九说过,要定一个人的罪,就必须要证据。” “小九的手上现在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江之境的罪,所以请陛下原谅小九的隐瞒。” 文帝心下一惊。 这个看起来总是心有成算、还满身好运的女子,竟然也有如此彷徨无助的时候。 或许这样的无助她其实一直都有,只不过为了保护自己、保护沈家,从来都不敢表露于旁人面前。 而她却敢在他这个皇帝面前表现出来,可见她对他这个皇帝深信不疑。 看来,上次她引导他去查江之境,就是想借用他的手试着想找出她想要的那份证据。 只可惜,时至今日,他的潜龙卫也只才查出江之境贪污受贿了些许数量不大的银两而已。 这个老东西,不愧是玩数据的,不论是明账还是暗账,竟查不出能够让他彻底倒台的证据。 不过眼下看沈徽妍这样的态度,想来江之境所犯下的可不仅仅只是简单的罪过,或许,查到她口中所谓的证据后,等待江之境的可就不是罢免官职和坐牢那么简单了。 “你慢慢查,朕有耐心等着。” 文帝眉眼慈祥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小九放心,郑秋实那个老东西,朕等着你找到证据之后再发落。” “江之境那个老匹夫,朕也会等着你送来证据后,再将他定罪,可好?” “另外,你大可利用你的郡主身份、钦差身份,去六部或者任何一个署衙中用你想用之人、得你想得之物。” 闻言,沈徽妍立刻起身,朝着文帝郑重跪拜下去。 “小九,多谢陛下隆恩!” 能得这样的明君,何愁大齐江山不会繁荣昌盛? 还不等文帝喊她起来,恰逢谢谌从门外进来了。 他和沈徽妍一样,有着可以随意进出养心殿的权利。 当然,前提是文帝在的情况下。 而他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沈徽妍整个人匍匐跪拜在地上的情形,当下面色都变了。 他快步上前,抬手撩袍,想也不想就跪在沈徽妍身侧位置: “陛下息怒!” “小九年纪还轻、且是个女子,不论她犯下什么过错,小子都恳请陛下能够对她从轻发落!” 文帝真是被谢谌这一出弄得哭笑不得。 他正想解释,但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这两日进到他耳中的流言,立时正襟危坐起来。 他沉声道:“你想让朕如何从轻发落?” 沈徽妍哪里看不明白,文帝这是在整蛊谢谌呢。 其实她也挺好奇的,如果她真的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过,谢谌会是个什么反应。 于是就配合着跪在地上不动。 谢谌情急之下,双手作揖:“陛下,小子不知小九哪里做得不好惹了陛下动怒,但小子愿意代替小九承担任何后果。” 沈徽妍心下一惊,暗道谢谌这厮难不成还真的对她...... “你的意思是,不论朕如何发落沈徽妍,你都愿意代她受过?” 谢谌想也不想:“是!小子愿意代她受过。” 文帝咬牙切齿之际,垂眼在桌面上找了一通后,这才找了个不那么重要的折子,用力朝着谢谌丢过去。 折子准确无误地砸在谢谌的心口位置,他也不曾移动半分。 “你还知道要替自己的妻子受过啊!” “你知道你还往自己的府上领小妾?你这不是让小九没脸吗?” 文帝越说越生气:“小九可是朕亲自册封的福星郡主,也是朕委以重任的钦差大臣,可不是让你和你那小妾这么折辱的!” “陛下......” 谢谌懵了。 紧接着,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德公公甩了浮尘,亲自过来把沈徽妍扶起来。 还好心地跟谢谌解释道:“小王爷,您误会啦!” “小王妃办的差事陛下十分满意,她方才这是在谢恩!” 谢谌这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但文帝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你三妻四妾,朕管不着。但你若是让小九没脸、让她受委屈,朕饶不了你!” “陛下,那位姑娘,不是小子的妾室......” 不是妾室? 文帝怒从中来:“不是妾室是谁?朕听说了,那女子是你在江南时的相好。” “你总不会是想学那个被吊死在城门口的张正奇,想将那女子娶为平妻吧?” 越想文帝越觉得这事儿很有可能,于是大手一挥道: “谢谌,你给朕听清楚了,这日子你能过过,过不了朕就让小九休了你!” 文帝忽然发现,自从沈徽妍出现后,那真是事事都让他很顺心,比谢谌入京后还要顺心,导致他现在看重沈徽妍的分量已经超过了谢谌。 当然,‘喜新厌旧’这个词,文帝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谢谌在听了文帝这些话后,真是比窦娥还要冤。 不过,现下倒是一个好机会。 “陛下,小子从未想过要纳那位姑娘进门。” 既和文帝解释清楚,也能让沈徽妍消除误会。 想到这里,谢谌干脆也不起来,就这么跪着。 他生了一副好相貌,加之那周身的矜贵之气难以忽略,偏偏面上是有苦难言的委屈和冤枉,导致他这么跪着,让文帝和沈徽妍都觉得有几分的可怜。 “陛下请听小子解释。” 谢谌语气温和,条理清晰:“那位女子名叫花玲珑,出身市井普通人家,因为一身医术在江南名声大噪。” “三年前,小子带着母亲去江南养病,这才结识了这位姑娘。为给母亲看诊,一来二去的才相互熟悉了些。” 第92章 护妻狂魔 “母亲的心疾难医,花姑娘说有本古籍中曾经记载了心疾治疗方子,且还需要到一些少见的药材,小子这才不得不遍寻许多地方,为找到这份古籍和那些药材......” 谢谌正色道:“小子对那位花姑娘不曾有过半分心思,更没有想过要纳她进门。” “至于坊间为何会传出那样的流言,小子定会查清楚,绝不会委屈了小九。” 这些解释,沈徽妍早就猜到了一些。 不过,她不会听信谢谌的一面之词的。 就像她方才向明帝说的那样,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谢谌若是真的和花玲珑之间毫无关系可言,为何要将那张狐狸画像挂在书房最显眼之处,日日看着? 文帝不耐地挥挥手:“你这些解释不要同朕说,去同小九解释!” “日子是你跟她过,又不是朕和你过!” “行了,都退下吧。” “是。” 两人同时起身行礼,朝着养心殿门口处走。 文帝瞧着这二人貌合神离的背影,早就猜出端倪了。 加之前几日长公主还进宫唠叨过两句,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个时代的女子,光是能安稳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 更何况还是沈徽妍这样的女子。 他不是昏君,所以只要沈徽妍想要的,他都会尽力去满足她...... 和谢谌一起出了养心殿,沈徽妍跟他一起一路无言地往宫门口走。 她没有想到,都快出宫了的谢谌,会为了她再次去见了文帝。 更加没有想到,谢谌还能在她危难之际、在他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之下,愿意代她受过。 不论谢谌前世如何恶劣,这一世到现在为止,他至少是重诺的。 他说过会护着她、护着沈家,就真的会护着。 所以,还未成为奸臣的谢谌,其实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至少,他的心中还有信念、还有百姓、还有良知。 只是,在感情这件事情上,他实在有些拎不清、也让她看不懂了。 不论是放在前世还是花玲珑出现之前,她都能斩钉截铁地说,谢谌会为了花玲珑做任何事情。 但现在花玲珑出现了,她反倒有些狐疑了。 谢谌好像是喜欢花玲珑的,但好像又不是太喜欢? 罢了罢了,等过些日子他们培养好感情后,她再回去王府。 到时候应该就能顺利和离了吧...... 沈徽妍思绪繁多之际,谢谌不时垂眸看向身份的女子。 见她抿着嘴唇不说话,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时而又为难的样子,他开始发现,或许自己所见到的沈徽妍,其实只是冰山一角的她。 以他的内力,他在到达养心殿之前就已经听到沈徽妍那句谢恩了。 可他还是进去,假意慌张。 不为别的,他只是觉得沈徽妍似乎对他有很大的误会、很深的成见。 他等不及一点点地去引导她,只能用这种最直接、粗暴的方式,让她明白,他有多么在意她。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会一如既往地心悦于她 就如昨夜...... 那人若真是她的话...... 谢谌的眼底暗芒顿生,心下多出一个念头。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来到宫门口处。 那里,正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是宁阳王府的。 另一辆,自然是沈府的。 沈徽妍咬了咬下唇,一时竟不知怎么和谢谌说,她暂时还不想回王府。 “我送你回将军府吧。” 沈徽妍不知如何开口,谢谌却一眼看出她的为难,哪里舍得再让她费心。 只见她微微一愣,先是狐疑地望向他,随即轻轻地点了头。 还好,她至少没有拒绝让他送她。 沈徽妍其实想得也不复杂,不外乎就是觉得谢谌都给她台阶下了,她当然也不能转头不领情。 而且人家才刚刚在陛下面前表示,不论她犯下什么事情,他都愿意代她受过。 她总不能现在就把人踹下她的马车。 将军府的马车不比宁阳王府的大,两人坐进去后,空间一下子就狭小许多。 让谢谌轻易就想起,白江村的那张小床。 因为那张小床,他能无限靠近她,心中也有着难以言明的满足和欢喜。 对比这两日回京后,他一个人住在望月轩内,彻夜辗转难眠。 “这一次,我一定要摁死郑秋实。” 沈徽妍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和谢谌提个醒。 好让他心里有数,别和前世一样作死。 前世她身居高位、责任太多、顾虑太多,不能拿他怎么样,这一世可就未必了。 能找到证据,她就认真找。 找不到证据,就算是捏造,也要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 谢谌装着没有听清楚她语气中的警告:“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沈徽妍眼眸一转,目不斜视道,“郑秋实该死。” 谢谌温声笑道:“既然陛下和你都觉得他该死,那么他一定该死。” 沈徽妍:??? 这语气,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哄孩子? “谢谌,”沈徽妍试探道,“我以为,你会说郑秋实是三朝元老,罪不至死。” “他是三朝元老,但他犯下死罪也是事实。” “死罪?” 沈徽妍敏锐地从他话中捡到重点。 就目前来看,郑秋实的罪可还没到能处死他这个兵部尚书的程度。 谢谌这么说,难道是知道些什么吗? 谢谌神色不变,就这么坐在她对面,任由她审视。 “两年前,我曾在户部尚书江之境的口中偶然得知,郑秋实的手上握着一份足以让郑家灭门的证据......”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沈徽妍看,竟发现她平静的眸底忽然起了惊涛骇浪。 他继续道:“若是能找到这份证据,郑秋实所面临的又何止是死罪?” 如果是旁人所言,沈徽妍也许不会相信。 但是那人是江之境。 是让大军尽数战死的罪魁祸首之一。 沈徽妍心下惊骇,但面上还在极力保持着镇定。 “好,那我就去找这份证据!” 谢谌抬手,想握住她的手。 但在她视线下移之际,又怯生生地收了回去。 那样子不像是他想亲近她,反倒是显得她更像是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 沈徽妍:...... “小九,”谢谌小心翼翼道,“我会和你一起找。” 他怎么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沈徽妍咬牙切齿地告诉自己,谢谌这厮一点都不可怜的。 但是鬼使神差的,还是点了头:“好。” 这个‘好’字一从口中蹦出来,谢谌的眼睛都亮了。 沈徽妍,也后悔了。 她不应该心软的,她该和谢谌保持一定的距离,后续好和离啊! 真是,大意了。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谢谌说送她回去,就真的只送她回去。 等她进了将军府大门后,他便上了王府的马车,连将军府的大门都没进。 沈徽妍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谢谌了。 不过,眼下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可没有心思想这些。 一回到房间,沈徽妍先是让红缨和流星去了趟白江村,让赵明翰一起找到那本账册。 她的确心急着谢谌口中的那份足以让郑家灭门的证据,可是郑家昨夜才出事,她赶着就去找证据,只怕会打草惊蛇。 所以哪怕她再着急,都忍下来了。 好在,两日的等待,终于有了好结果。 红缨他们,带着郑秋实丢失的那本册子回来了。 望着手里的册子,沈徽妍眼底杀机四溢。 很好,有这份证据后,郑秋实的老命已经没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不是因为他罪责太轻,而是她刻意留下的。 比起郑秋实现在所有的罪名,他刻意延误军情、没有及时将援军按照约定的时间送到之罪名,才是他最大的死罪。 第二日一早。 沈徽妍穿戴整齐后,自上任后第一次正式地参加了第一个朝会。 她一到太和殿前,所有官员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 但很快又因为某种忌惮,而不敢再看。 沈徽妍瞧着这些平时总爱挑刺、且废话最多的官员们忽然都闭嘴了,满心都是狐疑。 她哪里会知道,这些官员生怕自己多说一个字,就会被谢谌当场为难,最后所落的下场都得跟他当时的心情挂钩上。 心情不算太差,那就顶多被陛下训斥几句。 若是心情不好,那对不起,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去吧。 好在等候的时间没有多久,文帝就满是精神地出现在龙椅上。 让众人意外的是,谢谌今日竟然是和陛下一起出现的。 他笑得如沐春风,好似和从前一贯的温润如玉。 可现在满朝文武却没有一个人敢将他和从前的谢谌相提并论了。 这厮根本就是一个护妻狂魔,只要有人说沈徽妍一个不好,下场就真的会很不好。 沈徽妍跟着众人山呼着‘万岁’,行着跪拜大礼。 随后和谢谌站在一起,安静听着大臣们的各种汇报。 等到大家都说的差不多时,沈徽妍正要带着册子出列,没想到今日御史大夫也有话要说。 “陛下,老臣昨日偶然得一流言,百思不得其解,欲说出来请陛下和诸位大人一起听听。” 文帝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御史台如今进谏,都能用流言来糊弄朕了?” 御史大夫吓得立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老臣不敢!” “只是,事关钦差沈大人,老臣这才不得不说。” 第93章 她这个钦差,当得也太容易了 对于御史台那一套,文帝早就疲倦了。 他甚至都懒得再多说一个字,端看着这个老东西准备怎么编排沈徽妍。 编得好,他重重有赏。 编不好...... 文帝将眼神从谢谌身上扫过,在心中冷笑道:自会有人会跟你们这些不长记性、不长脑子的人算账。 御史大夫见文帝没有说话,就默认是同意他往下说的。 况且,他堂堂御史,就事论事地说几句‘公道话’而已,陛下总不会因此为难他...... 想清楚这些后,御史原本躬着的腰似乎稍微挺直了一些。 沈徽妍将眼前的御史上下打量了一遍。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人在元恪上位后没几天,就因为他干涉了元恪的后宫生活,而被元恪安上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罢免了官职丢出京城了。 这一世他依然一副惺惺作态的作死样子,想来是要提前吃恶果了。 “陛下,坊间传言,钦差沈大人在执行公务之余,利用职务之便利拉拢人心,老臣认为......” “哦?” 谢谌可等不到御史把话说完,看似漫不经心地迈出一步,来到大殿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老者。 谢谌一出来,御史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那些只要说过沈徽妍坏话的官员所落得的各种下场。 他如果没有算错的话,自沈徽妍当上钦差大臣后,谢谌上朝次数拢共不过五次,已经让八个朝廷官员倒霉了。 导致谢谌那个‘哦’字才出来,御史吓得腿都软了。 “拉拢人心?” 谢谌站在御史的对立面,冷笑道:“敢问成大人,沈大人是如何在执行职务的过程中拉拢了你口中的人心?这些被她所拉拢的人心最终给她带来了什么好处?” 御史背上冷汗涔涔,唯一支撑着他继续往下说的信念,便是那一家老小的安危。 是了,今日这些话,他不得不说,否则他的儿孙们便要遭受无妄之灾。 御史抹了一把汗后,才道:“坊间传闻,沈大人拉拢人心,是为了给其亲兄弟沈循安造势,好让他将来得陛下所赐的兵权后,越发得民心......” 说完这些话后,御史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那人只让他将这些话说出口就算结束,至于陛下会不会因此处置沈徽妍,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觉得,今日最难的一关,已经顺利度过了。 “得民心?” 谢谌冷笑道:“成大人不妨把话说完整一点。” “‘得民心者得天下’,成大人怎么不直接说,沈大人和本王一起准备要谋朝篡位,岂不是更加一步到位?” ‘谋朝篡位’四个字一出来,整个太和殿内的官员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谢谌果然是谢谌,如今真是越杀越疯了。 就算他再得圣宠,也不能为了护妻而在陛下面前这么造次啊。 众人偷偷看龙椅上的陛下,面上毫无表情,根本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再看沈徽妍,她明明才是被推到风口浪尖的那一个,现下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等着被谢谌保护。 哦,还有陛下对她那莫名其妙的信任,和维护。 她这个钦差,未免当的太舒服了些。 而沈徽妍就跟会读心术似的,一眼看穿这些人心中所想。 她可不能让人误会着她是依附着谢谌才有如今的一切。 至多,只能算是将他当了一次垫脚石而已。 “你......小王爷你岂敢在陛下面前如此造次!” 御史哪里想得到,谢谌发起疯来,竟然会这么疯。 这里可是太和殿啊,那上面可还坐着陛下啊! 他上下嘴唇一张一碰,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就从口中出来了。 “小王爷难道是想说,你们没有谋朝篡位,所以指控老夫诬告于你们吗?” 御史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你们,你们才是在诬告老夫!” 谢谌笑得肆意:“成大人能拿着坊间流言在陛下和百官面前胡言乱语,本王怎么就不能根据你的臆想之词分析几句?” “一派胡言!” 御史骤然大声着:“老夫方才所言字字句句都切实来自坊间传言!老夫身为御史,就是陛下放在民间的眼睛、更有监察百官的职权!” “敢问小王爷,遇到如此匪夷所思的流言蜚语,老夫禀明陛下,何错之有?” “成大人当然没有错了。” 沈徽妍不想只当个看戏的人。 更不想往后不论什么身份、地位、站在何处,都会被人下意识和谢谌扯上关系。 谢谌如此帮她,她很感激。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徽妍一脚踏出了行列,却并未再往前走一步。 “成大人说,您是陛下放在民间的眼睛,所以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来汇报陛下,是不是?” 御史顿时一噎,但想着自己本就占理,于是底气更加足了。 他甩了把胡子,冷哼道:“是又如何?” 沈徽妍点头,又问道:“成大人有监察百官的职权在,所以发现我有拉拢民心的嫌疑,便立刻报于陛下,是不是?” 她若是辩驳,才是正常行为。 可是沈徽妍不仅没有辩驳,还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倒是让御史的心里生出了惴惴不安之感。 他谨慎问着:“你想说什么?” 谢谌轻笑道:“怎么?成大人不敢回答了?” 被他这话一激,御史瞬间上头:“老夫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有何不敢回答的!” 沈徽妍接了话:“嗯,成大人是忠心,却不知这份忠心是为谁。” 此话一出,御史心下忽然慌了。 但多年的朝堂经验还是让他的面上可以强装镇定:“小王妃,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夫的忠心自然是为陛下,还能为谁?” 御史急于证明自己的忠心,可沈徽妍无心再纠缠下去,直奔今日主题: “成大人身为御史,既然有监察百官之责,难不成独独只监察我一个?” “兵部尚书郑秋实郑大人,前几日才被陛下下令收监,怎么他犯了那么大的错误,没见到您监察到什么了?” 御史老眼之中满是厉色:“小王妃慎言,郑大人只是被陛下暂时关押进大牢之中,并为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他所犯何罪?” “这么说来,成大人手上是有我这个钦差拉拢民心的实质性证据了?” 御史被话一噎,继续道:“这怎么能一样?这两件事情怎么能混为一谈?” 沈徽妍眉眼带笑:“同样都是在成大人监察百官的职责范畴内,同样都是没有证据,怎么就不一样了?” “我瞧着成大人言语间总在维护郑大人,莫不是成大人所忠心之人其实是......” “小王妃!你休要污蔑本官!” 猜到沈徽妍要说什么,御史吓得张口就打断她的话。 殊不知,他越是跳脚,越显得他形迹可疑。 沈徽妍对他毫不掩饰地嘲讽一笑:“成大人没有证据能证明郑秋实所犯之罪,但,本官有!” 说着,她将手里一直握着的册子高举过头顶,并看向御史。 她口齿清晰,掷地有声:“另外,朝堂之上,请成大人称呼我为‘沈大人’,而非‘小王妃’。” 这一刻,她所站的位置分明和大家在同一水平线上,但所有人看向她时,都有一种不得不仰视的压迫感。 仿若她生来就该高高在上,那周身的气场,竟不输龙椅上的文帝几分。 她如此嚣张,陛下岂能容她? 众人神色各异,不时偷偷去看陛下的反应。 哪知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陛下,竟对着那道纤弱的背影,笑得慈祥。 怎么回事? 难道,大齐的天,真的要变了吗? 德公公心中冷笑,暗骂这些蠢货一个个的,活了这么多年,竟都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子。 从祈雨那日开始,他就已经看出,陛下对小王妃是真正的与众不同。 他对小王妃的慈爱和期盼,超过了所有人,包括皇子公主们。 虽然德公公也不知陛下为何会如此,不过他所看到的,是自从小王妃出现后,陛下的身子日渐康复、周遭的一切也变得顺利许多。 这样一个女子,当真配得上‘福星’二字。 可笑这些人,竟然还不知死活地一次次地挑衅陛下。 德公公将沈徽妍手里的册子双手接过,恭敬送到文帝面前。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默默等着文帝将那本厚厚的册子翻阅看完。 御史也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味了。 惹恼了谢谌和沈徽妍,不算什么。 可他好像,把陛下也一并得罪了......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际,上首的文帝面色越发阴沉。 “混账东西!” 直至最后,抬手将那本册子隔空丢到御史面前。 “成泰!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御史吓得面如菜色,却不得不就地打开折子,快速翻阅着看完内容。 越是往后看,他仅剩的那点侥幸之心,消失的速度就越是快。 看到最后,他直接傻眼了。 只能跪在地上,呼喊着:“陛下息怒!” “老臣也不知,郑秋实竟如此胆大包天,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啊!” 这件事情本和他毫无关系的,奈何他非要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挑沈徽妍的刺,还利用自己的职权暗中替郑秋实说话。 这下,他真是抓到一手甩也甩不掉的屎了。 第94章 我对你也是真心的 “你不知道?” 文帝怒斥道:“你方才那意思不就是想说,坊间对于小九的流言蜚语,朕要担心着些。” “郑秋实犯罪一事,没有证据,所以不足以让你监察?” “朕倒是不知,御史台如今办事,都这么草率了?” 御史吓得整个人跪趴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着。 “陛下,老臣......老臣也是一时不查,这才,这才被坊间流言所蒙骗啊!” “你是一时不查,还是替人办事,朕还没昏庸到连这点东西都看不明白!” 说罢,文帝不再看御史,转而对着沈徽妍温声道: “小九,你来说。” 沈徽妍知道,文帝这是在给她立威。 当下也不再犹豫,行礼过后便再次转身面对众人。 “据查,郑秋实为获取不义之财,竟用募兵职权买卖从军资格。让那些不愿按照大齐律法从军之人,暗中给他上交一定数额的钱财,便可免其从军。” 满朝官员齐齐大惊失色。 军队,乃国之根本,郑秋实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在募兵这种大事上面牟利。 但很快,就有官员提出疑问:“沈大人,下官有一事不解。” 沈徽妍抬手,“韩大人有任何疑问,尽可问出。” 韩现先拱手行礼,随后才道:“募兵乃兵部首要大事,百姓依法从军后,要一并记录在案,切实落到细节上,再在户部互相交底。” “光是记录存档一事,就无法完成,更何况是和户部交底。” 沈徽妍点头:“韩大人所问问题的答案,正是我今日上交到陛下手里的证据。” 她面色严肃,语气平缓:“诸位大人有不理解的,可以相互传阅。” 说着,她正想前去弯腰捡起那份册子,不料谢谌竟快她一步。 只见一向矜贵的他,面不改色地弯腰捡起那份册子,随后由韩现先看过,再传到各个朝臣的手上。 沈徽妍面色微怔,不过眼下正事要紧,她也顾不得细想什么。 “郑秋实为填补人员上的空缺,于是盯上了距离京城不过几十里、却地处偏僻的白江村。” “他每收一个人的银子,就去白江村强行带走一个男子,把空缺的名额顶替上。” “白江村村民几度想要告上京城,没想到郑秋实早就在那附近安排了人。” “别说村民们根本无法穿过重重的障碍到达京城,便是到了京城、到了陛下面前,他也多的是办法和手段让村民不敢说半个字。” “积年累月下来,如今的白江村,放眼过去,全是老弱妇孺,以及那些在战场上被送回来的伤残士兵。” 沈徽妍话音落下后,整个大殿之内久久无法安静下来。 这样的真相,真是太过令人惊骇了。 朝臣们交头接耳的,不管他们是做给文帝看的,还是忌惮沈徽妍夫妇、亦或者真正心怀百姓,至少这一刻,众人的心都是愤怒的。 “这简直不把大齐律法、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重惩!一定要重惩,才能解百姓心头之恨!” “难怪沈大人要在白江村住那么久,原来是为了保护村民、以及搜集证据啊!” “多亏陛下英明,有沈大人这样的人为民申冤,被郑秋实欺压的百姓才有希望啊!” “当初陛下册封沈大人为钦差时,难怪郑秋实怎么拼死也要反对,原来是心中有鬼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或是在为百姓鸣不平,或是在明里暗里地拍马屁,总之都和郑秋实的关系拉得远远的。 可有些人想撇开关系,偏偏谢谌却不如他的意。 “江大人,” 谢谌眸色幽深地看着他:“韩大人心中疑惑的,也正是本王想问的。” 江之境面色一变:“小王爷想问什么?” “自然是想知道,兵部交上去的名单,户部是如何通过、并且存档的?” 谢谌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盯着江之境看。 江之境想也不想,直接朝着文帝跪下,面色惶恐,言语谨慎: “陛下,此事老臣并不知情!” “老臣恳请陛下给老臣一些时间,让老臣回去后好好将这些年来和兵部所交接过的名册对一遍!” “若是真如沈大人所言那般,无论如何都是老臣失职!到时候,待老臣将功补过,任由陛下发落!” 沈徽妍眯起了眼睛。 不得不说,江之境这个老狐狸是很懂得什么叫做‘以退为进’了。 先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干净,然后再说自己只是失职,最后也只承认了自己失职而已。 不过,今天的江之境还不是她的目标。 所以不论江之境说了什么,她都不会出言反驳。 文帝心下微怒,明白江之境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就是料准了户部暂时还离不开他,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文帝按捺下想要亲自过去给江之境来上一脚......顺便再给成泰来上一脚的冲动,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沈卿。”文帝不理会江之境,只看向沈徽妍。 “微臣在。” “昨日,郑秋实已经从京兆府移交到刑部大牢,接下来的事情,还需你和刑部交接,把此案尽快整理成卷宗,并交上来。” 刑部尚书刚要上前领旨,这才发现文帝的话其实只说一半。 而另一半是:“你在刑部中挑个人,全权接手,并配合你完成此案。” 刑部尚书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 如果要审问的只是寻常的人,他自然是无所谓的。 这审问的可是当朝二品大员啊!不得他这个刑部尚书亲自出马吗?陛下怎么...... 但文帝没有点他的名,他也不敢吱声。 沈徽妍想也不想,伸手就指向韩现:“陛下,微臣觉得韩大人就挺合适的。” “方才他条理清晰,能快速在我所言之中找到漏洞、真正做到就事论事。相信有他在,此案一定能顺利完成。” 文帝点头,当场答应了沈徽妍的提议。 刑部尚书浸淫官场二三十年,忽然就看不懂官场上的这些套路了。 可他再倒霉,也没有御史成泰倒霉。 文帝处理好郑秋实的事情后,转头就来处理他了。 “御史成泰,污蔑朝中重臣、却与罪臣同气连枝,即日罢官夺职,永不录用!” 他看也不看御史那张毫无血色的老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拖下去。” “陛下......” 御史痛哭流涕:“陛下,老臣是冤枉的!老臣是......” “聒噪!” 德公公心领神会,朝着禁军尖声道:“还不堵住他的嘴!” 这下,太和殿终于安静下来了。 沈徽妍水眸一转,又生一计。 她向文帝行礼道:“陛下,微臣自上任以来,受许多大人密切关心,实在心有不忍。” “郑秋实买卖从军名额一案,是微臣办差过程中偶然发现的,或许还有许多大人对此事难以信服。” “微臣恳请陛下,多给微臣一些时日处理此案,也给那些对微臣不放心的大人们一些机会,但凡发现微臣有任何污蔑郑秋实的证据,尽可随时来找我。” 文帝心下了然。 他知道,沈徽妍这是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郑秋实,这才想将他往死里摁。 方才所言,不过就是她的托词而已。 “朕,准了。” 谢谌站在原地,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内心颤了又颤。 明明,心里已经快有答案了,可不知为什么,每距离真想近一步,他的心潮就愈发澎湃一次。 他开始隐隐期待着,她接下来究竟要做什么。 散朝后,朝臣们各怀心思地离开了大殿,沈徽妍落在最后。 谢谌则是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她。 直到她来到与他齐平位置,他才转身和她并肩而行。 “我以为,你今日就会将郑秋实定罪。” 沈徽妍一脚踏出太和殿。 外面天朗气清,空气极好。 她深吸一口气,温声道:“是想就此给他定罪的,但又觉得这样未免太过便宜他了。” 沈徽妍意有所指道:“郑秋实,便是万死也难以恕其罪。” 是要让他死,但要让真想公之于众后,才能让他‘死得其所’。 她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谢谌垂下眼眸,假意不知她内心所想,只安静陪在她的身边,如同前两日那样,将她送回了将军府。 沈徽妍憋了一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问上了一句: “花姑娘的伤,好些了吗?” 提及花玲珑,谢谌面色淡淡:“不影响她把脉当大夫。” 沈徽妍点头:“那就好......” 谢谌皱了皱眉:“小九,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那些吗?” “我没有不相信。” 站在沈府门口,沈徽妍眉宇间满是温柔:“我只是觉得,她能为你做到如此地步,多少是有些真心的......” 你不妨试着和她解除误会...... 可她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谢谌打断了。 “我也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情,你为何不能相信我对你也是真心的?” 沈徽妍:...... 这咋还现学现用了呢。 可是间他满脸的委屈,沈徽妍的心尖处竟有些发麻的颤意。 她收回落在谢谌面上的视线,暗道自己就不该多这么一嘴。 “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谢谌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夜灵骑着马匆忙赶了回来。 她快速翻身下马,便是再紧急也不忘先行礼。 “属下见过主子、小王妃。” “主子,长公主殿下到王府了,现下正让人押着花姑娘,要将她扭送走。” 第95章 我愿意嫁他,哪怕是妾 “长公主殿下,你这样背着谢谌将我送走,就不怕他会生气吗?” 长公主想要处置谁,王府中可没有人敢拦着。 更何况,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到来,才将他们那人见人爱、温柔美丽、福气满满的小王妃气走的。 现下长公主来处理她,王府中多数人都是乐意的。 所以,除了知道内情的夜灵几人外,再没有人敢对此事做出任何反应。 长公主坐在廊下管家抬来的椅子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水。 “生气?” 长公主嗤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值得让我们母子之间发生争执?” “本宫记得,你在江南时曾大言不惭地说过,此生只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规则,绝对不给人当妾室的。” 她满脸嘲讽道:“怎么?你来京城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他娶了正妻?” 长公主当然生气,她气的是自己竟然连这么个祸害进京城了都不知道。 要不是她心疼沈徽妍当官辛苦、还在那穷乡僻壤之地待了那么长的时间,昨日突发奇想地准备亲自来看看她,现在还蒙在鼓里。 一想到昨日她的马车才从公主府出发没多久,一路上全是关于花玲珑进京、并且住进王府、沈徽妍一怒之下回了娘家的流言,她就恨不得给谢谌两个大耳刮子。 她当下下令回公主府去。 一是为了先消消气。 顾西辞前阵子才跟她说过,只要保持情绪起伏不要太大,她就一定能活到抱孙子、抱玄孙的时候。 为这么个祸害而伤到自己的身子,一点都不值当。 二是为了打听清楚,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光是花玲珑进京城,依照沈徽妍的性子,不至于直接被气走。 这一打听,简直不得了了。 原来花玲珑进京后,已经去白江村兴风作浪过了。 可怜她的儿媳一边要处理公务、一边要安抚百姓、一边还得花心思和这个祸害周旋。 这一通给她心疼的,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能在公主府冷静一个晚上,对于她来说,已经极限了。 所以她方才的那句询问,根本不是询问,而是羞辱。 她倒要看看,眼前这个真贱人、假兄弟,到底还能无耻到什么程度。 “长公主殿下!” 被反手控制的花玲珑面露怒气:“你也是女子,你也曾有过心爱之人,也明白失去心爱之人后,该是何等的痛彻心扉,否则你当年也不用去江南疗养......” “放肆!” 长公主身边的庆嬷嬷怒从中来,上前就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的确管用,至少能让花玲珑暂时闭了嘴。 “你什么身份,竟也配和长公主殿下相提并论!” 庆嬷嬷怒斥道:“不是说,小王爷给她请了教习嬷嬷吗?人呢?” 闻言,躲在人群后面的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妇人吓得立刻拨开人群出来。 扑通一下,立刻跪在长公主的面前。 “长公主殿下,不关老奴的事啊!” 嬷嬷伸手从腰间扯下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双手奉上,示意庆嬷嬷打开。 “老奴受小王爷托付,从宫中出来教花姑娘礼仪。哪知这位姑娘一身野性,言行举止半点不似京城贵女得体,老奴无奈,只能从头教起.......” 也就是说,不是她没有教好,而是根本不知从何下手教她。 庆嬷嬷满脸怒气,指着她手里的袋子:“那这是什么?” “这是花姑娘给老奴的‘辛苦费’,全部都在这里了。她说......” 花玲珑顿时慌张,厉声道:“魏嬷嬷!” “花姑娘,对不住了啊,咱们做奴婢的,只能听主子的话。” 魏嬷嬷可不敢再帮她了,哪里还能受她威胁,一股脑地将自己这几日所听到、看到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原来,魏嬷嬷进宁阳王府后,本也想过要好好教花玲珑规矩的,可是花玲珑对此不屑一顾。 她跟魏嬷嬷说,她本就是来自民间的女子,谢谌所喜欢的就是她这一身和寻常贵女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如果将她教得和所有贵女一样守规矩,那谢谌怎么不直接在京城里随便找一个?反正想嫁谢谌的人多到数不清。 所以她接受谢谌的安排,只是尊重他,并非真的要学这些没用的规矩和礼仪。 起初,魏嬷嬷是犹豫的。 但花玲珑告诉她,她马上就是宁阳王府的主人之一了,只要魏嬷嬷听她的话,将来等她成为主子、成为宁阳王府的小王妃后,定会重重赏她的。 想着这样的人自己也教不了、还不能得罪,魏嬷嬷这才干脆收下她给的辛苦费,当起了闲人。 哪知闲人还没当几日,长公主殿下就找上门了。 听完这些话,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住了。 竟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即将会是宁阳王府的主子,是未来的小王妃? 这意思难道不是让小王爷休妻吗? 光是她的这份脸皮、这份胆识,已经足够大家惊骇了。 再看花玲珑,如花的面容上青红交加,先是羞愤难当,最后反而坦然了。 怕什么,宁阳王府是谢谌的王府,可不是长公主的。 长公主能管得了谢谌一时,还能管得了他一世吗? 再说了,就长公主的心脏病,根本活不了太久...... “宁阳王府的主子?” “谢谌的小王妃?” 长公主终于放下茶盏,眸色发寒地看向正在烈日下被暴晒的女子。 她的妆容早已被汗水打花,鬓边的头发黏在脸颊处,脸上因为暑热通红一片。 本该是惹人怜惜的模样,偏偏因为她眼底那抹肮脏的欲望,显得恶心十足。 “花玲珑,本宫不妨告诉你,本宫的儿媳,永远只有沈徽妍一个。哪怕谢谌将来纳上一百个妾,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另外,这一百个妾室中,即便是本宫去大街上随便拉几个来,也不会有你的立足之地!” “本宫一年前能阻止你纠缠谌儿,现在也一样可以。” 花玲珑咬紧下唇,暗暗拖延着时间。 她方才亲眼看到,夜灵已经出门了。 只要夜灵速度够快,就一定能够请谢谌及时回来救下她。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顺便,让长公主这个老女人看清楚,她的儿子有多爱她! 于是她扬着下巴,底气十足道:“长公主殿下,谢谌是你的亲儿子,你应该多为他考虑,而不是将你的想法强加在他的身上!” “你有没有听说过‘不被爱的,才是小三’这句话?” 即将一脚拐进院子的沈徽妍,一把被身侧的男子拽住。 她没有防备,一个踉跄后毫无防备地摔进他怀里。 “你......” 她正要说话,谢谌的动作比她更快,伸手便将她的嘴捂住了,并朝着她轻轻摇头。 沈徽妍皱眉,不明白谢谌这葫芦里,卖的究竟又是什么绝世毒药。 他最心爱之人现在可是急需他从天而降去救她啊,怎么看起来倒是比她这个局外人还要不着急? 院内,花玲珑笑得得意:“你让谢谌娶了你看中的女子为妻,可有想过,他过得是何等痛苦的日子?” “你有没有想过在他的心里,或许根本就不把沈徽妍当回事?他只在乎他想在乎的人。” “而我,愿意和他共进退、同生死!只要他愿意,我便心甘情愿嫁给他,哪怕违背自己的誓言为妾!反正在他的心里,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妾!” 而她,一定会成为他的妻,名正言顺的妻。 花玲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准确地落入沈徽妍的心里。 花玲珑那句‘不被爱的才是小三’中的‘小三’,她约莫能猜得出来,大致就是见不得光的外室。 可这句话,她并不认同。 导致她对花玲珑这个人,又有了新的认知。 对谢谌,也生出了怀疑。 他,也认同花玲珑的这句话吗? 沈徽妍的嘴唇依旧被谢谌捂着,身子也还是被他半抱半搂在怀里。 她抬眸看着他。 他垂眸望向她。 彼此的心中,都有暗潮在涌动。 沈徽妍美目一瞪,示意他快些松手。 谢谌墨眉单扬,假意没有读懂她的意思。 还故意靠近她的耳畔,小声道:“小九想说什么?” 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她耳畔和脖颈处,只一瞬间,便让她整个人燥热不已。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才会如此的。 她缓缓调整呼吸后,眨了眨眼睛,朝着谢谌轻轻‘嗯’了一声。 声音很小,像是羽毛从心尖处过境,痒痒的,麻麻的,还甜甜的。 谢谌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沈徽妍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子,迫使他俯身靠向她。 只听得她吐气如兰:“我说,这么热的天气,你再不进去救她,不怕她晒坏了吗?” 说完后,她便松开了手。 但谢谌却没有重新站直,而是就着现在的姿势,勾起了唇角。 “我更怕你被晒坏了。” 随即伸手,用自己官袍上宽大的袖子为她遮挡了烈日。 沈徽妍:...... “想要让本宫的谌儿娶你为妻?除非你们能踏着本宫的尸首去拜堂成亲。” 长公主丝毫不把花玲珑放在眼里:“当然,你的这条贱命,可配不上本宫这么矜贵的人生。” “本宫,可还等着抱本宫的乖孙孙呢!” 第96章 你爬他们床底偷听了 乖孙孙? 鬼使神差的,沈徽妍和谢谌竟同时垂眸,看向她平坦的小腹处。 就他们这种相处情况,长公主想要抱孙子,恐怕比登天都要难呢。 很快,沈徽妍就意识到不对劲,美眸抬起后,狠狠瞪了谢谌一眼。 往哪儿看呢!! 谢谌耳垂泛红,抬起食指在鼻尖处轻轻挠了挠,似做无意地收回视线。 脑子里,却早已开始神游了。 若是,他和沈徽妍之间有了孩子...... 女孩一定要像她,和她一样聪慧果敢有韧劲,时而可爱好骗、时而精明会算计,还总爱哭鼻子,但不影响她站在所有人的面前,亮得犹如天上的皎月...... 男孩......也要像她,勇敢能干、懂事孝顺...... 光是想想,就让他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对比谢谌的满心欢喜,被扭着手臂钳制住的花玲珑,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地呆愣在原地。 她反应了好半晌后,才摇着头不相信:“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谢谌对我情深义重,和我一起度过三年的时间,怎么可能会跟沈徽妍......” 沈徽妍默默在心里点头,暗道花玲珑对谢谌还是很了解的。 谢谌为了她,的确守身如玉了一辈子呢。 “别说和沈徽妍圆房了,他根本就不可能让沈徽妍碰到他一个衣角!” 花玲珑冷笑道:“就这,长公主想抱孙子,只怕不太可能呢!” 不可能让她碰到一个衣角? 沈徽妍默默垂眸,看着自己被某人保持着揽在怀里的动作,有些木讷。 再想起两人有好些日子同床共枕不说,在白江村的时候,两个人甚至要在那张床上挨着睡到天亮....... 还有在威县的时候...... 沈徽妍晃了晃脑子,可不敢再往下想了。 越是往深处想,越是觉得有种要坏事的感觉。 她好像开始有点相信,谢谌对她,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点......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再看谢谌,正眸色深深地看着将脑袋越埋越深的女子。 他的唇角越发上扬,心情突然好到没边。 这一刻,他倒是有些觉得,花玲珑进京后,倒也不算一无是处。 至少,在消除误会这件事情上,花玲珑功不可没。 “就这种情况,他们怎么可能有孩子?” 长公主口中的孩子,当然是她自己编出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沈徽妍的名声着想,她直接将花玲珑拉到个没人的地方,杀了埋了就是了。 但现在不行,花玲珑来京城找谢谌一事闹得满城尽知,不论花玲珑出现任何问题,所有人都会怀疑到沈徽妍这个小王妃身上。 现下,只能用这些攻心法,来劝退花玲珑。 “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没有圆房?” 长公主嗤笑道:“怎么?你爬他们床底偷听了?” 花玲珑面色极为难看,梗着脖子道:“我是没有看到,可是你也休想用这种谎言来骗我!” “你没看到不要紧,本宫给你找个看到过真相的......” 长公主说着,伸出食指一一从院子里的人身上略过,直至最后停在夜影身上。 “你,出来。” 夜影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还要因为在威县看到的那一眼,而充当这种证明自家主子已经圆房的证人。 他面色通红,像极了偷听完后刚刚从床底爬出来的。 长公主满脸正经:“夜影,你日日跟在你家主子身后,你来告诉花姑娘,你家主子待小王妃,如何?” 众人登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证明的法子可不像大家想象中那样离谱。 夜影长了一副老实稳重样,加上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所以说出来的话,倒是很多人会相信。 “主子待小王妃,极好。”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证词太单调,于是他想了想后,又补了一句:“属下亲眼见到,主子去了首饰铺,买了块上好的玉,亲自雕刻成一只花朵簪子,送给小王妃。” 闻言,沈徽妍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只海棠玉簪子,不是他随手买的,而是他亲手雕刻的??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上有些发烫。 因为今日,她刚好用了这只簪子。 谢谌眸色滚烫,望着她乌黑发髻间的海棠玉簪子,心里开始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你听见了吗?” 长公主对自己儿子的这个举动很满意,也给夜影在心里记上一功。 “谌儿给他妻子送了他亲手雕刻的玉簪,”她半点不含糊地嘲笑着花玲珑道,“他送了你什么?” 花玲珑可不信这些。 因为她没有,也因为她从未见过谢谌对哪个女子这样上过心。 “别说谢谌根本就不会送什么玉簪给沈徽妍,就算是送了又如何?” 她强忍着心口的妒忌:“一只玉簪而已,还能有他送我的真心更有分量吗?” 长公主轻笑出声:“魏嬷嬷。” 魏嬷嬷还跪在地上,听着花玲珑这些不知羞耻的言论,简直是见了世面了。 原来,小王爷就是喜欢这样式儿的姑娘? 他看起来霁月清风,这,不能吧? 乍被长公主点名,她霎时趴得更深了:“老奴在。” 长公主慢腾腾道:“此女口出污言秽语,给本宫掌嘴。” “巴掌不响,那就换她来掌你的嘴。” 魏嬷嬷吓得连忙起身,快速来到花玲珑面前。 花玲珑目露凶狠之意:“谢谌对我看重,你们岂敢动我!?” 长公主冷笑:“你看本宫敢不敢。” 庆嬷嬷高声道:“魏嬷嬷,还不动手?” 魏嬷嬷眼睛猛地一闭,小声道:“花姑娘,对不住了。” 下一刻,就见她抡起胳膊,使劲儿朝着花玲珑那张小脸上挥去。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花玲珑懵了。 沈徽妍也懵了。 她用力推开谢谌:“还不救她?” “啪” 院子里又是一声脆响。 沈徽妍盯着谢谌的眼睛,企图从他的眼底找到一丝心疼之意。 也不知是不是这人伪装得实在太好了,神色间的冷静,竟然半点都不曾变换过。 “啪” 又是一巴掌。 谢谌不急,沈徽妍急了。 她再顾不上许多,转身进了院子。 就在魏嬷嬷抡圆了胳膊准备打第四巴掌的时候,她惊呼出声: “快住手!” 沈徽妍一出现,所有人都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已经被打得头昏脑涨的花玲珑缓缓回头。 先是看到沈徽妍那张写满震惊的脸,紧接着才看到出现在沈徽妍身后的谢谌。 看到花玲珑现下的样子,沈徽妍的震惊还真不是装的。 她转眸看向还保持着准备扇巴掌的魏嬷嬷身上,见她一身横肉,瞬间就明白了。 就魏嬷嬷的体格子,又是用足了力气,能把花玲珑那张英气的脸打成这个样子,好像也属正常。 还好她阻止得及时,这要是打坏了花玲珑的脸,这两人可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见到谢谌出现,花玲珑‘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见她奋力挣扎,那两个钳制着她的嬷嬷在看到沈徽妍点头后,终于松开了手。 花玲珑踉踉跄跄地跑到谢谌面前,想也不想就伸手拽住他的袖子。 “谢谌!你终于回来了......” “长公主她误会我不安好心,被人唆使着要将我送走......” 她倒是聪明地没有去控诉长公主如何为难她,只说自己不懂事,让长公主误会了。 沈徽妍一回眸,终于看到谢谌皱起墨眉了。 好歹,也是知道心疼花玲珑的。 说明他们之间其实是有过过去的。 但下一刻,就见谢谌看的不是花玲珑,而是被花玲珑拽住的袖子。 “松手。” 闻言,沈徽妍心里咯噔了一声。 花玲珑心里的咯噔声,比沈徽妍更大声。 她像是被吓到了一样,默默收回手,轻声道:“谢谌,我......” 谢谌语气淡淡道:“既然是误会,那你记得别放在心上。” 沈徽妍:??? 花玲珑:??? 安慰人的话,烫嘴吗? 谢谌说两句,是会少块肉吗? “徽妍,娘的小心肝,你可算是回来了!” 长公主一看到沈徽妍回来,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她亲自起身来到沈徽妍面前,拉着她的两只手上上下下地把人检查了一遍。 最后才心疼道:“娘才几日没有瞧见你,怎么瘦这么多?是不是公务太累了?还是谢谌欺负你了?” 沈徽妍满心都是无奈,只能哄道:“娘,我很好,陛下很照顾我,小王爷也很照顾我。” 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一抬眼,就看到沈徽妍发间那只玉簪子。 她心下了然,似是无意道:“徽妍,你这只玉簪......” 花玲珑还未从谢谌冷漠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又听见长公主这句话,瞬间回眸看向沈徽妍。 果然看到她的发间,正簪着一只海棠花玉簪子。 嫉妒心在这一刻,几乎泛滥成汪洋大大海。 如果可以,她很想现在就过去,将那只簪子从沈徽妍的头上扯下来,狠狠摔碎。 再将今日所受的巴掌和屈辱,百倍千倍地奉还给沈徽妍! 沈徽妍真是欲哭无泪,只能暗中祈祷着长公主能够少说两句。 万一把花玲珑气走了,谁来给她生孙子抱? 花玲珑重新回眸,期期艾艾地看向谢谌。 她满脸都是眼泪,眼神之中不动声色地流露出无助和可怜,祈求谢谌能够为她发声。 可她不知道,此刻的她双颊高高隆起,魏嬷嬷那肥厚的手掌印子还清晰地留在她的脸上。 她现在的样子和‘楚楚可怜’可没有半点联系。 谢谌终于垂眸给了她一个眼神。 眼底还有着明显的担忧。 花玲珑心下一喜,面上委屈道:“谢谌,我长这么大,还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你知道我脾气的,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第97章 真心错付 看着花玲珑哭哭啼啼的样子,谢谌满心烦躁。 他皱眉问道:“手上有没有受伤?” 花玲珑一愣,一时都没明白谢谌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老老实实地摇头:“手没事,但是我的脸......” “手没事就行。” 谢谌像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对着身后的夜灵吩咐道: “把花姑娘送回她的院子去,再给她找个大夫瞧瞧。” 花玲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谢谌,我自己就是大夫,不需要再找大夫,我只是想......” 想你能够在长公主和沈徽妍面前,摆出绝对维护的意思。 可她的话注定没有机会说完。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谢谌似乎很不满意花玲珑现在的样子,没忍住多说了两句: “你不是说,眼泪是最没有用的吗?” 花玲珑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头,一时竟不知该为他还记得她曾经说过的话而高兴,还是为他这似乎有些不耐的语气而难过。 “你从前的样子,就挺好的。” 谢谌生怕她再多问,又道:“比现在的你,要好许多。” 虽然也不怎么讨喜,但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哭哭啼啼地流眼泪,看着就让人心烦。 “夜灵,还不送花姑娘回去?” 夜灵二话不说,面无表情地上来,半拖半拽着把人带走了。 直到被拖走并回到院子后,花玲珑才终于回过味来了。 谢谌方才的意思是不是想说,他不喜欢柔柔弱弱的她,喜欢的是从前那样洒脱、自由、遇事就头铁上、且只和他称兄道弟的样子? 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无论如何长公主也是他的娘啊,她总不能对他娘,头铁上吧? 再说了,一直和他称兄道弟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和他更进一步? 尤其,现在府上还多了长公主和沈徽妍这两个碍事鬼。 有这两个人在,她还怎么让谢谌看到她变回从前的样子? 还有,谢谌还没跟她说,今天她所受的委屈会给她什么补偿呢...... 花玲珑泄了气地往梳妆台前走,暗暗恼恨着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呢,沈徽妍这个讨厌鬼回来就算了,怎么连长公主都掺和进来了。 不行,她还得想个办法将这两人弄走才行...... 等她一屁股坐到镜子前,看清了自己的脸肿得跟猪头没有什么两样后,气得差点没有喘上来气。 “啊!!!” “沈徽妍!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当然,这些话她根本不敢大声叫出来,只敢压低了声音,拼命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嘶吼着。 玉簪子是吧。 花玲珑咬牙道:“只是一把破簪子而已,宋熹说过,谢谌的书房中可还挂着那张狐狸画像呢!” 虽然说谢谌方才对她的冷漠,让她感到很心寒。 可是想到长公主不喜欢她,谢谌这么做只是为了在长公主面前演戏,是为了保护她,心里一下子就释然了。 说来说去,该死的人只有沈徽妍。 以及,长公主。 沈徽妍不好杀,长公主还不好杀吗? 想到这里,花玲珑伸出自己的右手,翻来覆去地看: “我的这双手,可是外科的一把好手呢!” “能治得了人,也能杀得了人。” 等她取得谢谌的信任后,就去给长公主做心脏手术。 到时候,是生是死,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至于沈徽妍...... 她杀不了,不代表别人杀不了。 凭借她的知识储备,可太明白‘借刀杀人’这个词的含义了...... 此刻的沈徽妍还不知,自己已经被花玲珑列成必死的对象了。 她还处在谢谌对花玲珑忽近忽远的态度中,难以理解。 更处在长公主说要在宁阳王府小住、导致她不得不留在王府住下的结果中,有些别扭。 “徽妍,你有听清我在说什么吗?” 沈徽妍端着茶,出走的神志终于被长公主的一句话拉了回来。 她放下茶杯,抱歉笑道:“娘,您方才说什么?” 长公主心下了然。 任谁在外面忙了一通,回来后还要面对这样鸡零狗碎的场面,都要崩溃。 更何况,沈徽妍对她的那个傻儿子还一片真心。 真心错付,可不得伤心失神吗? 长公主更加心疼了:“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你累一天了,快先回去休息。” 沈徽妍没有推辞:“那,娘您也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临走之际,还不忘提醒道:“娘,这些都是小事情,我不生气的,所以您也别跟着着急上火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您的身子重要。” 长公主听了她这隐忍又懂事的话,更加心疼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反过来安慰她这个做娘的,担心她的心疾会因此发作。 幸亏她来了,不然这个傻孩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这个家,没有她这个当娘的撑着,迟早都得散。 “好,娘知道了,你快些去休息。” 看着沈徽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院子,长公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对谢谌的质问:“你个混账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非要气死本宫,你才满意吗?” “徽妍这么好的孩子你不要,非要要花玲珑那种上不得台面、又满是心机的东西?” “谢谌,本宫生你的时候,可是给了你眼睛的!你不能这么瞎吧?” “还敢瞒着本宫把人接到京城来?你怎么不直接休了徽妍,把花玲珑娶做正室后,再来告诉本宫?” “到时候本宫干脆两眼一闭陪你爹去,也好给你们两人腾地方,怎么样?” 谢谌倒是想解释两句,但被自己娘一顿教训,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她停下来喝口茶,他才终于有了辩驳的机会。 “我何时说过,我不要她了?” “哼,你要不要她,本宫......” 长公主正喝着茶呢,脑子想也不想就准备顺着谢谌的话往下继续骂的。 但是一转头看到的,却是谢谌那张无奈又认真的表情。 长公主迅速放下茶杯:“你说,你要谁?” 但凡他敢说出‘我要的是花玲珑’这几个字,长公主的巴掌可早就准备好了。 谢谌见她消了气,这才笑着反问她:“母亲想让我要谁?” 长公主有些不信:“你说呢?” 谢谌并未解释太多:“嗯。” 只这一个字,就让长公主生了两天的闷气,瞬间烟消云散了。 “不愧是本宫的好儿子,还是有点子理智在身上的。” 她欢喜得有些飘飘然:“所以,本宫或许很快就能抱上本宫的乖孙孙、或者乖孙女了?” 谢谌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可能,还没那么快。” 长公主又不高兴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想了想,她总觉得自己得为沈徽妍说几句:“本宫警告你,本宫可不是不答应让花玲珑做正室。” “本宫是不答应让她进宁阳王府,不论是做妾、做奴婢、还是做鬼,都不允许!” “你听明白了吗?所以你少把你那套阴谋诡计用到本宫身上来,本宫不吃你这套!” 谢谌可不好意思说,现在不是他对沈徽妍拒之千里之外,而是沈徽妍对他拒之门外。 他抿着唇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 这让长公主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她的儿子,她最了解了。 向来诡计多端、运筹帷幄,完全随了他爹的死性子,鲜少会有无从下手的表情出现。 “嘶......” 她干脆起身,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来回踱步,一双眼睛却从未离开他身上。 有一种猜测,跃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试着张口问道:“该不会是,你......” 谢谌豁然起身,根本不想听她分析,只将他的决定:“我的事情我自有决断,您就不要操心了。” “另外,我留着花玲珑还有用,您别再为难她了,否则我还得花点心思去稳住她。” 说完,他转身就出了院子,根本不愿多逗留一刻。 沈徽妍今晚可是要住在望月轩的,他已经许久没有同她好好说过话了。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和她拉近关系。 就像,她刚嫁进门时对他的样子。 就算是不能让她全然相信他对她的心意,至少要让她先对他放下那满心的戒备。 在跨进望月轩的那一刹那,谢谌心下一动。 那小女子看起来脾气倔,其实心肠比谁都软。 光是看她对赵明翰就能看出,她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 所以,只要他足够有耐心,一定会有守得云开的那一天。 沈徽妍不知道谢谌的打算,自她知道自己要住在王府时,就让流星快马加鞭回去将各类册子卷宗送过来。 再让红缨派人跑一趟,告诉明日要一起出门的赵明翰,来王府找她。 现下,她正抿着嘴唇,皱着秀眉,盯着桌面上的册子,似乎遇到了难题。 有了她的望月轩,似乎有了许多的温度,也让谢谌对这个地方重新有了期待。 至少今夜的望月轩对于他来说,不再只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累一天了,怎么不休息?” 沈徽妍头也没抬一下,声音细软道:“嗯,睡不着......” 谢谌进门后先去倒了杯茶,随后才往她身侧去。 视线中忽然出现这么一杯飘着淡淡雾气的茶水,倒让沈徽妍颇为意外。 顺着这杯茶,她望向了谢谌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这么清高骄傲的人,也懂得给人倒茶? 不,这好像也不是谢谌第一次给她倒茶了。 第98章 我要和你公平竞争 她想起,前世有一次和谢谌在养心殿中因为政见不和,起了争执。 最后,是她暗戳戳想了个利己的办法转换了此事的性质,偏偏还要装作做出很大让步的样子。 为难着让谢谌这个清高的人给她倒茶,就当是两相抵过了。 原本以为会看到谢谌咬牙切齿、不情不愿、恼羞成怒、甩袖离开这些神态的。 没想到这人是真能忍啊。 二话不说,起身就亲自给她倒了茶。 送到她面前时,她竟没有从他的眼底看到任何的不悦和不愿。 能看到的,是他唇畔的那抹笑意。 见她久久没有将茶接手,他还戏谑道:“怎么?太后是怕微臣给您下毒,不敢喝吗?” 现下再看谢谌,此刻挂在嘴角的这抹笑意,竟然和前世的他一模一样。 “怎么?茶太烫了吗?” 沈徽妍一个激灵,忽然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谢谌,才是真正的谢谌了。 她收回视线,也一并将他倒的茶水收走。 和前世一样,她喝了。 谢谌的清高,可不允许他做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一样的。 “不烫,刚好。” 想了想,沈徽妍又道:“谢谢。” 谢谌顺势在她右手面的位置坐下,将视线落在她正在看的册子上。 上面,是个男人的笔迹。 这人很细心,将所有的数字都计算得很清楚,几乎可以让人对这些数目一目了然。 便是不曾见过赵明翰的笔迹,谢谌也能猜出,这一定出自他之手。 唯有他,才会在沈徽妍装出一副唯唯诺诺、无辜可怜的样子。 谢谌微微抬起眼皮,暗道此人真是心思深沉,为获取沈徽妍的关注,连笔迹中都若有似无地透露着他的怯弱。 长期将他留在沈徽妍身边迟早都会是个祸害...... “是在担心,户部不肯拿出这么多银子?” 沈徽妍点头。 左右这件事情迟早都得公开,她倒是没有要隐瞒他的意思。 她还能再试试谢谌对江之境究竟是什么态度。 于是她顺势道:“我派人去户部打听过了,这些银子户部倒也不至于拿不出来,就是会不好拿。” “江家和赵家刚刚结仇,和我多少也有点关系,江之境一气之下不给我批这些银子,或者是只少量批下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然,她也不用坐在这里冥思苦想了。 她已经答应白江村村民们,一定会为他们拿到这些年来所短缺的补助和抚恤银,哪怕是自掏腰包垫上,她也一定要给。 谢谌抬手,指向那个总数目:“其实,你去了户部之后,只要提你们要多少银子就行,其他的都是走个过场而已。” 沈徽妍不解:“他们不看明细吗?” “自然是要看的,否则无法留底存档。” 谢谌温润的声音在她耳侧徐徐引导着:“但江之境一定不会看。” “不论你拿出什么样的数目和账册,他都不会看的。” 沈徽妍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随后无奈点头道:“的确是,他现在正憋着一口气呢,说什么也要为难我一段时间。” “而且,为难过后,一定不会按照我给的数目掏银子......” 说到此处,沈徽妍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她下意识抬手,将谢谌落在桌上的袖子一把抓住: “我有办法了!” 谢谌垂眸看了看她抓着他袖口的纤细手指,眼底的温柔几乎要化作水了。 忍住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的冲动,谢谌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免得再给人吓跑了。 再抬起眼睛,谢谌的眼底满是赞赏:“小九果然聪慧,这么快就想到办法了。” 沈徽妍:??? 他这是,又把她当做孩子哄了? 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和花玲珑生一个啊? 月上柳梢,院子里一片静谧。 房间里熄灯后,因为有月光从半敞的窗户倾斜进来,显得整个房间有种很柔和的美妙和温馨。 谢谌上床之前,沈徽妍望着从前摆放罗汉床的地方,略表遗憾。 前些日子她倒是吩咐过红缨,想办法给房间再安排个矮榻的。 但是后来她们主仆匆忙回了将军府,就把这件事情耽搁了。 现下长公主又一起住在府里,在房间内加一张矮榻的事情更加不能提了。 谢谌上床之后,沈徽妍很守规矩地把大枕头放在两人中间位置,随后抱着小枕头翻身面朝里睡。 谢谌如今一看到这个大枕头,真是恨不得能抄手给它扔到外面去。 从来没有发现,一个枕头竟然能这么碍眼。 和花玲珑的碍眼程度相差无几。 不,一到晚上,更加碍眼。 再侧过身子看向沈徽妍因为侧身而越发有弧度的背影,他的眸色暗了又暗。 不能看了,真的不能再看了。 谢谌闭了闭眼,认命一样地面朝上躺着,望着床顶,差点都要被自己气笑了。 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他就跟丢了魂似的,辗转难免,总觉得缺了什么。 有了她在身边一起躺着后,又根本控制不住那股拼命往全身流窜的燥热。 以至于沈徽妍都睡着许久了,他还睁着眼睛闭不上。 他咬了咬后槽牙,深深调整了呼吸后,转身又一次做了遵循自己内心的决定—— 将大小枕头都丢到床尾去,引导着熟睡中的沈徽妍翻身靠向他...... 熟悉的、独属于她身上的淡淡香气扑面而来时,谢谌的心终于踏实了。 这样的日子,才有盼头。 困意终于来了。 翌日一早,沈徽妍醒来的时候,谢谌已经去上朝了。 她坐在床上,看着大小两个枕头的位置,有些懵。 原本该放在中间的大枕头,现在正被她抱在手里。 该被她抱在手里的小枕头,正安静躺在床中间。 沈徽妍:...... 所以她现在,都睡得这么死的吗? 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要出事,迟早要出事的。 从前她倒是还能保证,谢谌会为了花玲珑守身如玉。 现在...... “小王妃。” 红缨站在门口处,轻声问道:“花姑娘在院门口,想见您。” 花玲珑? 沈徽妍稍稍向前探着身子,看向窗户。 太阳都还没出来呢,她怎么这么早? 总该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等沈徽妍穿戴整齐后见到花玲珑后,从她高高肿起来的脸颊上,依稀可以看出她眼下是有乌青的。 所以她,昨夜真的一夜没睡。 也是,自己最心爱的男人正在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她怎么能睡得着呢。 “花姑娘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事?” 花玲珑被请进来后,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自信。 她从容坐在下首位置,似乎一点都没有把昨天遭受过的一切放在眼里。 沈徽妍:能屈能伸,是个能干大事的。 “自然。” 花玲珑抬眼看向沈徽妍:“小王妃,你是个聪明人,自然该知道谢谌心中最在意的人是谁。” 沈徽妍很认真地点头:“知道。” 花玲珑又道:“你别以为昨日他对我冷漠,就以为他厌倦了我。” 沈徽妍真心摇头:“不会不会。” 花玲珑继续说着昨晚打了一夜的腹稿:“我给你打个比方吧。” 沈徽妍很捧场地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请说。” “男子若是真心喜欢一个女子,他是会想尽办法来保护她,为此还会找一个替身来代替她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假装爱替身入骨,其实只是一个幌子,他只想分散旁人的注意力,以此来保护他心爱的女子而已。” 花玲珑得意于自己这些内容:“这下,你能明白了吗?” 沈徽妍恍然大悟一般:“明白。” 她全程都很配合,甚至因为太过配合,让花玲珑感到了一些不对劲。 她狐疑地看着沈徽妍,“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在敷衍我?” “我没有啊。” 花玲珑生气了,“沈徽妍,你别以为得了长公主的看重,就能在我的面前肆无忌惮。” 反正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在花玲珑看来,战争的号角早就吹响了,她大可不必在沈徽妍面前遮遮掩掩的。 而且谢谌也说了,喜欢的是从前洒脱、直白、热烈和率性的她。 所以,她要重新做回江南时候的花玲珑。 “沈徽妍,明人不说暗话,”花玲珑抬起下巴,语气中满是骄傲,“我要和你公平竞争!” 沈徽妍似有不满,那双黛眉已经浅浅蹙起了。 花玲珑冷笑道:“从前我和谢谌称兄道弟,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发现各自的心意。现在既然坦白了,那么相爱的两个就该在一起。” “就算你不同意,这也是事实。” 沈徽妍略显为难地看着她:“我倒是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只是觉得你我之间根本没有必要进行什么竞争。” 闻言,花玲珑气得豁然起身:“沈徽妍,你看不起我?” “还是你觉得,谢谌爱你多过爱我?” 沈徽妍真是头疼:“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谢谌原来喜欢的是咋咋呼呼的花玲珑啊。 这还真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只能换个说法:“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 第99章 她这是要搬空户部吗?? 沈徽妍的坦诚在花玲珑看来,根本就是在挑衅她、羞辱她。 “沈徽妍,你不要太过分了!” “别以为你暂时得了谢谌的看重,他就会一直在乎你!” “你和他就算是夫妻又如何,只才成亲几个月而已。我和他之间可是一起度过了三年的快乐时光!” 沈徽妍:...... 她方才,哪里过分了? “花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 花玲珑气急反笑道:“你说你会帮我,你打算怎么帮?总不会是要自请下堂,把位置让出来给我吧?” “怎么不......” “你出去说一圈,看看有谁会信你?” 沈徽妍没有再把话说完,只是喃喃道:“那倒也是......” “沈徽妍!”她果然是在挑衅她! 花玲珑怒气冲冲指着她,“你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谢谌和你成亲,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我怎么能让他再和你继续在一起?” 沈徽妍一个门都没怎么出过的后宅女子,还想斗过她这个揣着现代文明来的人? 简直痴心妄想。 “小王妃。” 玄灵站在门口处,“赵公子到了,已经在前院等着。” “好,我知道了。” 沈徽妍话音才落地,就听见花玲珑冷笑道:“原来如此啊。”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指着沈徽妍满口斥责: “沈徽妍,就算谢谌对你不够好,你现在还是他的正妻!你就这么总和别的男人走得这么近,对得起他吗?” 沈徽妍:??? “难怪你刚才那么敷衍我,原来是着急和那赵家公子见面啊。” 花玲珑顿时心生一计:“你说,要是让谢谌知道你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 沈徽妍原本是真心想要帮帮花玲珑,好让谢谌将注意力从她身上分走一些。 说不定时间一长,谢谌就又能想起花玲珑的好了。 就像花玲珑刚才说的,他们之间一起有过三年美好时光。 可现在...... 不论谢谌能不能容忍花玲珑的无耻,总之长公主是一定忍不了的。 当然,她也不能。 沈徽妍当下眸色一冷:“花姑娘,请慎言。” “慎言?” 瞧见沈徽妍终于变了脸色,花玲珑的神情也跟着得意了起来:“怎么?你们敢做,还不敢让人说吗?” “沈徽妍,我劝你还是识相一些。如果哄得我心情好了,我未必不能放你一马。” 红缨越听她这话,就越生气。 她有心想要为自家小王妃说两句,却被沈徽妍伸手挡了回去。 “花姑娘希望我怎么识相?” 这句话,让花玲珑几乎能够确定,沈徽妍一定是心虚了。 方才她还只是猜测着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清白,现下看来,果真如此。 “很简单。” 花玲珑起身,顶着她那张肿得不像样的脸忽而靠近沈徽妍。 尤其,她的眼底还装着满满的算计。 看着,实在恶心。 “只要你自己找个借口再回娘家住些日子,最好还能让长公主回她的公主府去,我就将今天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怎么样?” 沈徽妍依旧坐在主位上,她敛眉一笑,声音不带任何波澜: “我以为,你会以此为要挟,让我去找谢谌自请下堂。” 花玲珑一愣:“你愿意?” 沈徽妍轻笑一声:“本来是可以的。” “现在......”她起身往外走,“你自己想办法多努努力吧。” 见沈徽妍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花玲珑有一种被她瞧不起的感觉。 她捏紧拳头,冲着沈徽妍的背影喊道:“沈徽妍,我方才和你说的,你......” “你尽管去找谢谌吧。” 沈徽妍提起裙摆跨出门槛:“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 至于谢谌要相信谁,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 “花姑娘,请吧。” 自家小王妃都走了,那么不被欢迎的客人,自然也不能再待着了。 花玲珑气得恨不得能把沈徽妍抽筋扒皮,却只能跺着脚出了院子。 想了想,她又朝着前院去了...... 见到沈徽妍,原本端端正正坐着的赵明翰,立刻起身。 他朝着她端正行礼:“属下见过大人。” 沈徽妍微微怔住。 很快便明白,赵明翰心细如发,明白男女有别,所以在旁人面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连称呼方面都很注意。 “嗯,都准备好了吗?” 赵明翰点头,“按照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那走吧。” 沈徽妍在前,赵明翰落后一步的距离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花玲珑躲在角落处,将赵明翰望向沈徽妍背影时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 直至两人出了王府的大门后,她才慢慢走了出来。 “郎有情,妾无意?” 她忍不住嗤笑出声:“这要是搁我那个时代,那是一点招都没有。” “可谁让她生在这样落后的朝代呢......” 生在这样的朝代,即便女子只是被人钦慕、即便她没有做任何事情,可是一旦被人发现后,她的罪孽比爱慕她的男子还要深重。 “啧啧啧......” 花玲珑握住了沈徽妍的把柄,笑得实在高兴。 可她一笑,就要牵扯到脸皮,疼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嘶!” “沈徽妍,你给我等着!” “我受到的所有痛苦,都要让你百倍千倍地偿还!” 直到她离开了前院,夜灵才从一侧的长廊走出来。 她垂眸想了想后,抬脚就往府门去...... 中元节马上就要到了。 沈徽妍掀开马车帘子,能看到大街小巷的角落处,有许多烧过纸钱的痕迹。 繁华的朱雀大街上,还有不少人正在售卖纸叠的金元宝以及各种祭拜用品。 她缓缓放下车帘子,转眸望着眼前的小桌子,心中一片凄凉。 她闭上眼睛,不让心口处那浓烈到无法控制的思念溢出眼眶,更不让自己因为情绪而影响到今天要办的头等大事。 马车轮子沿着青石板转动,闷响了一路,终于停下。 外面,传来了流星的声音: “小王妃,到了。” 沈徽妍下了马车,抬眼一看,就瞧见了户部衙门。 她一进门,守在门口的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立刻小跑着就进去了。 沈徽妍心下了然,并没有阻止。 她今日轻装上阵,只带了流星这一个护卫,加上赵明翰,再有的就是两个抬着箱子的随从,再无旁人。 反倒是户部衙门入口往里十数步后,几乎近半的户部官员都站在那里迎接她的到来。 “下官见过钦差大臣。” 沈徽妍毫不含糊,直接从众人面前穿梭而过,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本官是来办公务的,除了度支司主管以外,其他人请自便,不必理会我。”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不满和意外。 看沈徽妍这个架势,不难猜到她今日一定是为了银子来的。 可就算如此,她难道不该和诸位官员先闲聊过度几句,再拉拉关系,上下打点一番后,最后才步入正题的吗? 女子果然还是女子,官场上的这些规矩,她是一点都不懂啊。 现在一个个的没有得到沈徽妍的‘问候礼’不说,连个正脸都没有给他们,大家都对她有了意见。 “哼,不过就是得陛下抬举才有了她现在的身份,她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啊!” “你少说两句吧,近日来那些得罪过沈徽妍的官员所落的下场,你是没有看到吗?也想跟着他们丢官回乡不成?” “我就想不明白了陛下到底觉得她哪里好了?满朝文武这么多人,连一个合适的人都找不到吗?非要一个女子来做这个钦差?” “就是说,你看她,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根本不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人家可是有陛下和小王爷撑腰的,只是做个钦差而已,不费吹灰之力,咱们哪里有这样的好命?” “都快少说两句吧!昨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你们还没听说吗?” “发生什么了?” ...... 沈徽妍坐在宽敞的大堂内,也不去二堂,更不去江之境的尚书办事处,就这么等着他来。 她可没有什么耐心,只坐了一小片刻,约莫算着江之境过来的时间。 时间一到,见他还未来,直接让流星去大堂门口高声喊着: “江尚书,你若是年迈无力走不动道儿,就派人过来告知一下,我们沈大人可以多走几步去见您。” 流星飞身上了屋檐,引来许多人围观: “当然,你不来,也不派个人告知一下,我们大人有理由认为你在故意为难。” “江尚书,您统管户部所有事务,陛下有令,让您配合我们大人办差。眼下差事十万火急,您若是不方便出来,那我们大人只好用自己的办法在户部筹集抚恤银了。” 地下有人好奇道:“你们大人想用什么办法来筹集?” 流星按照自家小王妃的吩咐,朗声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户部,自然也是陛下的户部!” “既然我们大人是为陛下办事,那么在万般无奈之下,用陛下放在户部的财物去抵押换点银子给百姓,想来陛下也不会介意的。” 众人面露吃惊,她这是要搬空户部吗?? 话音落下之际,流星眼尖底发现,人群中有个护卫模样的人面色一变,当即转身往后堂跑着去了。 她朝着那道背影高声喊道: “我们大人已经等这么久了,最多只再等半盏茶的功夫,就要开始筹集抚恤银啦!” 那人一听这话,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有摔个狗吃屎。 第100章 这个狡猾的女人 半盏茶后,众人果然看到江之境抱着个官帽,带着一众官员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沈徽妍像是才看到人来了似的,放下茶杯缓缓起身。 “江大人。” 江之境面带怒气:“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本官不过是公务缠身,这才晚来一会儿,你竟纵仆放话威胁?” 沈徽妍讶异道:“江大人这叫什么话?” “你的公务是公务,我的公务就不是公务了?” “我来,是奉陛下之命办差的,江大人若是觉得我有任何不妥之处,尽管去陛下面前上折子,我绝无二话。” “但是现在......” 她一个抬眼,赵明翰立刻让随从将那只大箱子打开。 于是大堂内以江之境为首的十几号官员,看到那只箱子里装着满满的账本后,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沈徽妍朝着江之境伸出手:“现在,还请江大人先把银子给我批一下,我着急拿去办事。” 江之境嘴角抽了又抽,还是忍不住想笑。 “沈大人第一次办差,有所纰漏也是正常的。” 他抬手指着这满满一大箱子的账册,戏笑道:“户部可以按照你们交上来的账册批银子,但首先,你们得把总账算出来才行。” 沈徽妍皱着秀眉:“江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不想给银子吧?” 江之境只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自顾自地低头喝茶。 站在他右侧的那个八字胡中年官员立刻上前一步道: “沈大人有所不知,咱们户部批银子,都是要走流程的。” 他笑得满脸谄媚,“这首先啊,你们得把这些零碎账目汇总,随后折算成全部的总数额,约莫......” 官员想了想,又对着满箱子的账册估摸后,才道: “得整理成不超过三本册子的数量,咱们户部才能收您的册子批银子。” 沈徽妍不乐意了:“先前我派人往户部来询问的时候,你们可没人告诉我,你们户部还有这样的规矩?” 看到她耍脾气小气样子,就是后院女子才有的蛮不讲理,江之境半点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甚至不再说话了。 因为想替他说话的,大有人在。 “那大概,是您派来的人没有询问清楚。” 八字胡官员好像很有耐心,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满是对沈徽妍的轻视:“您可是陛下亲自册封的钦差大臣呢!” “户部一定会尽力配合您关联到这边的所有公务,岂敢为难?” 沈徽妍猛地一拍桌子,吓了那人一个哆嗦。 “行!算我御下无方!” 她咬牙道:“是不是只要我按照你们户部的要求将账册规整好了,你们就给我批银子?” 八字胡官员笑道:“自然,自然。” 心中却道,果然是无知妇人。 就在沈徽妍即将起身之际,那八字胡官员看见江之境撇过来第一个眼神,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他上前一步,神色友好:“这样吧,沈大人初次当差难免出现纰漏,但大家同朝为官,有困难自然要相互帮忙了。” 沈徽妍重新看向他:“你想怎么帮?” 八字胡官员指了指那一大箱子,“沈大人若是觉得无从下手,户部的诸位大人愿意帮您这个忙。” “您将这些账册留下,等我们户部整理好后,到时候直接给您把银子批复下来,如何?” 沈徽妍学着江之境的样子,没再说话,而是换了赵明翰站出来。 以后也是要独当一面的人,可不能一直站在她背后。 没想到赵明翰比她想象中的要落落大方许多,朝着那位官员先是作揖行礼,随后才道: “敢问这位大人,我们若是把账册留下,诸位大人要多久才能整理好?又要多久才能批下银子来?” 八字胡官员朝着江之境看了一眼,随即才转身道: “这,账册较多,怎么着也得三个多月吧!” “再加上批复流程......七七八八算下来,六个月之内,一定将银子给你们送过去。” 六个月...... 沈徽妍心中冷哼,心想着江之境当真是算了一笔好账呢! 事情拖得越久,众人只会说她办事不利,到时候只能履行立下的军令状。 亦或者,他真的给批银子了,但数目绝对不会是她想要的。 只要这一箱子账册交到江之境的手中,那么她的处境就十分被动了。 赵明翰面不改色:“那太久了,百姓们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如此,就不劳各位大人了。” 八字胡官员一愣,原本以为这箱子账册对于沈徽妍来说,一定是烫手山芋,他们肯收走,她就该千恩万谢才是,没想到她还要收回去? 这怎么行? “这样吧,我们给你们再加加急,五个月内,就给你们结果,如何?” “两个时辰内,我就要拿到银子。” 沈徽妍抿了口茶水,眸色清冷。 她的话,让那些官员当朝笑出声来。 其中有一个官员,鼻头下面有一颗黑黑的大痣,他笑得尤其夸张。 甚至指着沈徽妍说道:“沈大人,咱们户部办事可不像你们女人在后院绣花弹琴,伸手就能来。” 赵明翰得了沈徽妍的点头后,这才从那一大箱子的账册中翻出来一本,并递了上去:“账册汇总,我们已经做好了。” “请问各位大人,两个时辰批复银子,没有问题了吧?” 闻言,方才还笑得张狂的那些官员,脸上的表情比死了爹还难看。 这就,做好了? 那八字胡官员质问道:“沈大人,你就算是为民心切,也不能做假账吧?这些个账目光是整理好,都得至少一个月的时间。” “可你自接任钦差一职以来,还没半个月。” “看都不看,就说是假账?你们户部,如今都这么办差的?” 她就坐在那里,眉眼间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但周身的气场却让人胆寒。 那个大痣官员面露难堪,梗着脖子道:“这么多账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算好?” “你们无能,不代表别人做不了。” 沈徽妍轻飘飘地一眼,那官员竟就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诸位大人可别小瞧了后院女子,也别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她轻笑道:“绣花弹琴,可比做账要难多了。” “不信,你们回去可以试试。” 江之境终于变了脸色。 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他。 沈徽妍这个狡猾的女人,一定是猜到了他会为难,故意搬来这么大一箱子账册,等得了他们可以批银子的口风后,再拿出早已做好的账册。 但要让他就这么答应了批银子给他,他如何咽下心口的这股气。 况且,户部银子所缺的那个口子,他至今都还没填补上。 加上两次被那个该死的江湖人勒索后,他更没钱填补回去了。 想让他拿银子? 做梦去吧。 “沈大人真是女中豪杰,不声不响就办了这么大的事啊!不愧是陛下看重的重臣。” 江之境话里有话:“是本官的这些手下不懂事,叫沈大人看了笑话了。” “是这样的,这账册汇总你还得先去户部司盖印章,由户部司主管亲笔签字、度支司主管审核无误后,才能交到本官这里。” “很不巧,今日户部司主管告假。” 他笑得圆滑:“不如,沈大人明日再来?” 赵明翰一脸为难:“江大人,你们方才说,只要账册汇总,就能批银子。” 江之境一看到赵明翰,就想起他那宝贝孙子。 如果不是赵明翰一事,他孙子的事情怎么会被卢家知道?又怎么会被卢家闹着要退婚? 这小子,就该死在威县,怎么配站在京城? 怎么配和他如此说话? “赵公子生在乡野,不曾参加过科举、更不曾进过朝堂,自然不知道朝廷官员办事,都是要讲规矩的。” 这份嘲讽,已然不能更明显了。 沈徽妍立时道:“江大人言之有理,想来江大人这个三朝元老,定是知道什么是规矩了?” 江之境的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沈大人想说什么?” 沈徽妍眸色淡淡:“户部司的印章和签字,应该不能陛下的玉玺还重要吧?” 她的话音一落下,赵明翰紧接着又从那个大箱子中翻出一本和方才那本一般无二的账册。 唯一不同的,是这第二本账册翻开后,里面那鲜红的玉玺印实在刺眼。 赵明翰没有反驳,语气平缓:“江大人说得极是,是在下不懂规矩了。” “现在,就请大人按照章程办事,把银子批复下来,在下也好跟着沈大人一并去交给阵亡将士的家属。” 江之境万万没有想到,沈徽妍竟然做足所有准备。 拖延的理由,已经没有了。 但拒绝的理由,他倒是有一个一直在用,而且从未失败过。 他做出为难的样子:“陛下的旨意,老夫自是要遵从的。” “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徽妍:“沈大人有所不知,国库如今,亏空的实在厉害......” “方才不是老夫有意为难着不给,而是老夫实在拿不出银子啊。” 第101章 被她耍了 江之境双手一摊,一副‘我也爱莫能助’的样子。 看沈徽妍准备开口说话,他接着又开始哭穷道: “沈大人刚刚上任有所不知,如今国库空虚,但用钱的地方是一个都不少啊。” “不说远的,就说近的这些,多地接连旱灾不断,赈灾银子是一笔又一笔地往外拿啊!” “还有边关,那也是一刻都离不开银子的支持,现下江南堤坝要维修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就是,太后寿诞在即......” “有没有银子,是你们户部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徽妍打断他的话,没好气道:“我只拿我现下抚恤要用的数目,多一文钱都不要。” 江之境随口道:“不知沈大人这次要批多少银子?” “不多,五百万两白银。” 沈徽妍声音清脆,口齿清晰。 但落地之后,整个大堂安静到落针可闻。 “你说,多少?” 八字胡官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徽妍很好脾气一般地伸出一只手:“没听清楚吗?我说,五百万两白银。” 八字胡才从赵明翰的手里接过账册,还没来得及打开看,就听到这么一个足以震惊他许久的数目。 光听着就已经很吓人了,他哪里还敢翻开看? ‘啪’的一声,账册被重新合上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 “沈大人,你是,疯了吗?” 斟酌好半晌后,八字胡官员才从口中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么多银子,户部一下子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其他官员也在附和:“沈大人,你别是算错了吧?” “是啊,五百万两银子!!她还真敢开口,怎么不干脆把国库搬空算了。” 江之境的面色更是难看:“沈大人,你可知,五百万两这个数目,究竟是多少吗?” 沈徽妍点头,指了指身后的箱子认真道:“刚好够这些被江之境贪墨了抚恤银的阵亡将士家属生活。” 她对江之境的装穷半点没放在心上:“江大人,我知道你难,可你再难,能有吃不上饭的百姓难吗?” “若是让陛下知道,你不给批银子,到时候......” 她说一半留一半,见他面色似有动摇之意,继续道: “再说了,郑秋实之罪刑部马上就能整理好卷宗交给陛下了。等陛下将其治罪,这些银子还不是能从郑家罚抄上来填充?” 沈徽妍一板一眼道:“换句话来说,我其实只是暂时挪用了这笔银子,郑秋实很快就能将他贪墨的银子吐出来,户部给我的这些不就补上来了。” 这怎么补上来? 江之境真是差点将他那口老牙咬碎了。 这件事情上,如果不是他处理得够干净,郑秋实所在牢房的隔壁间,就该是他了。 可他的那些银子都已经被那个该死的江湖人拿走了...... “哦对了!” 沈徽妍恍然大悟道:“还有,郑秋实买卖从军名额的银两,都能一并罚抄入国库。” 她笑眯眯道:“我这么一通分析下来,江大人的心里总该有数了吧?” 江之境:...... 他当然不能告诉沈徽妍,这件事情,他也获利了...... 银子,自然还是进了那个江湖人的腰包。 这么一想,郑秋实虽然惨,但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眼下,对于沈徽妍的分析,他还不能直接拒绝。 想了想,他轻咳道:“沈大人说的道理,本官都明白,可眼下的确是没有办法批这么多银子出来?” 沈徽妍满脸不高兴:“江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那你能批多少?” 江之境伸出一只手:“五十万两。” “江大人,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要是这么办事的话,那我只能进宫见陛下了。” 江之境咬牙:“一百万两,不能再多了!” 沈徽妍还是不点头:“不行,我没办法向百姓交代。” “这样吧,你先给我批个一百五十万两,我先拿去分一些,剩下的等查抄完郑家后,我再来向你取。” 双方僵持许久后,那个大痣官员忽然在江之境的耳侧说道: “大人,您现在就给她批个一百八十万两,后续也是没有了,就这些她爱要不要。” 江之境一听,是这么个道理。 不要给选择,她不就没得选了吗? 立刻对着大痣官员道:“你现在就去准备。” 沈徽妍满脸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些人:“江大人,你们人多势众,别是想舔着脸欺负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吧?” 江之境老脸一白,真是咬碎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咽。 好在大痣官员很快就准备好几份相同的批复公文和印章了。 众人先签字后,江之境最后落下印章再签字。 大痣官员立刻将其中一份公文送到沈徽妍面前,直接塞给她。 江之境才道:“沈大人,户部能够批下的,只有这些了。” “不论你要不要、够不够,就只能这些了。再多,国库真的要空了。” 沈徽妍展开一看,那批复的数额,差点都乐了。 但她硬生生忍住了,表情略显遗憾道:“那只能,先这样了。” 说罢,她带上自己的人,直接走出了大堂,搞得一众户部官员都一愣一愣的。 这就,答应了? 还以为,她还要胡搅蛮缠好一阵子呢。 “总算是送走这尊大佛了。” 沈徽妍今日着一仗,足以让这些官员从今以后不敢再轻视她半分了。 江之境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但愿她不会再来了。” 银子是批复了,人也送走了。 但是这些官员还要将这所有的账册留底存档,以便随时查询。 大家正各司其职地默默办事时,那位八字胡官员忽然惊呼了一声: “我的天爷啊!!!” 江之境满是不耐烦:“又怎么了?” 八字胡官员不敢说,只小心翼翼地把沈徽妍带来的账册送到他面前,并指了指上面的一串文字。 ‘共计,一百八十万两白银。’ 也就是说,沈徽妍从头到尾就只要这一百八十万两!!! 方才那些,都是她故意为之。 “沈,徽,妍!” 没想到他混迹官场一辈子,到头来竟然让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给骗了! 江之境只觉得喉咙中一阵腥甜,随即猛地吐出一口老血,直接昏死过去。 “大人!大人!” “快叫太医啊!!” ...... 银子到手,沈徽妍立刻让赵明翰为主理人,将这些银子按照账册上的内容,一一分发下去。 她语气凝重:“赵明翰,白江村一事我就全权交给你了。” 赵明翰双手接过账本,撩袍朝着沈徽妍跪下: “请小王妃放心,明翰便是不要了这颗脑袋,也会让抚恤银子落到该去的地方。” 沈徽妍点了点头,叫上穿云陪着他一起去白江村。 赵明翰前脚才走,元嘉后脚就来了。 她抱着一大摞的账册,浑身上下灰仆仆的,那张原本漂亮白皙的脸蛋被晒得黝黑,但那双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发亮。 “徽妍!我回来啦!” 元嘉骄傲地将手里的账册一股脑地放在沈徽妍面前的桌上,实则仔细一看就能知道,光是在这个动作,她的眼中已经透露出了心疼之意。 生怕自己辛苦做好的账册,就这么被弄坏了。 沈徽妍面露讶异之色。 尤其在看过其中的基本账册后,对元嘉的办事能力也有了新的认识。 “元嘉,我竟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能干!” 沈徽妍丝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户部没有聘用你去当差,真是他们的一大损失啊!” 元嘉原本得意的心情,被沈徽妍这么夸上一通后,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徽妍,你是真心的,还是哄我的?” 沈徽妍认真点头:“我原以为,分给你的区域虽然没有太大的难度,但估摸着你最少也得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统计好,没想到你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元嘉既高兴又泄气。 她一屁股坐在沈徽妍身侧的位置,有些颓然道:“帐是算明白了,可是银子从哪里来?” “我听说,户部如今扣得不行,哪里肯掏银子......” “你看,这是什么?” 看着沈徽妍手里挥舞的一张公文,元嘉先是一愣。 等她看清内容后,水眸骤然瞪圆了许多。 “徽妍,你是怎么做到从这群铁公鸡的身上拔毛下来的。” “还是,这么大一根鸡毛!” 沈徽妍笑道:“这个我下回再交给你。” “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元嘉问也不问是什么事情,直接拍着胸口说道:“说吧,什么事情!” 沈徽妍神秘一笑:“需要你帮我打个掩护。” 一说打掩护,元嘉更加来劲了。 “你又要做什么去?” “我要去......”沈徽妍语气柔和,但眼含杀气。 “找一把刀。” 一把能直接将郑秋实砍死、并且将他永远钉在最虐慎重的耻辱柱上的刀! 第102章 路见不平 七公主在沈徽妍手下做事,并且得了陛下夸赞的事情,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就传得满朝文武人尽皆知。 元嘉得了陛下的赏赐后很高兴。 她一高兴,就直接留宿在宁阳王府,拉着沈徽妍一起住到客房去了。 这下,除了谢谌不高兴以外,所有人都很高兴。 尤其是花玲珑,得知沈徽妍今夜没有和谢谌同床共枕,她高兴得差点都要笑出声了。 这简直就是天赐的机会啊! 想到这里,花玲珑特意做了一番打扮,将自己的衣着和发饰尽量贴近当初在江南时候的样子。 待她来到谢谌书房门口后,还扬起了当初那道笑容。 但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抵达眼底,就被守在门口的夜灵一句话击碎了。 “花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花玲珑很想对着夜灵马上一句:‘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但理智战胜了她的冲动,令她只能快速地把僵在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好言好语地对着夜灵问道: “夜灵姑娘,谢谌不在书房吗?” 夜灵点头,惜字如金:“在。” 他在里面你为何不放我进去? 但这句话,她依旧忍着没有说出口。 而是继续耐着性子说道:“那就麻烦你进去通个口信,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见他。” 夜灵面无表情道:“主子交代过了,无论是什么事情,他今夜谁也不见。” 花玲珑还是不死心:“可是......” “花姑娘还是请回吧。” 夜灵直接站在花玲珑面前位置,将入口位置挡得严实,让她根本不能再向前半步。 没能成功告状,花玲珑心有不甘。 她将这一切都怪在沈徽妍头上,也怪在夜灵身上。 如果不是沈徽妍处处和她作对,她岂会和谢谌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还有这个夜灵,她早就看不顺眼了,等她当上王府女主人后,一定第一个把她赶出王府,好让她认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只是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灰溜溜地转身往回走。 她一步三回头,望着书房通明的灯火,看着烛火下映照在窗户上那道修长有力的身影,她面露痴迷。 没事,今天说不成,还有明日。 明日还是高密不成,那还有后日! 她都等了谢谌三年了,只是几日的功夫而已,她等得起,也等得住! 只要让她抓到机会,必定要让沈徽妍在谢谌面前永远都翻不了身! 想明白这些后,花玲珑才重新变得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大步离开了书房。 她一走,原本正在书房内对着奏折不知在写些什么东西的谢谌终于停下了笔。 他算了算时辰,随即换上了夜行衣准备去赴约。 赴一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约定’。 沈徽妍并不知谢谌心中所想,更加不知郑映萱的心思竟然如此缜密。 即便如今的郑家摇摇欲坠、丑闻缠身、郑秋实也即将要被定罪,整个沈家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这其实只是表面的郑家、表面的郑映萱而已。 趴在屋顶上,看着独自坐在房中的郑映萱,沈徽妍忽然发现他们两人的身上其实还是有些一样的。 比如,他们的肩上同样都扛着家族的荣耀和将来。 不同的是,沈家的荣耀靠的是沈家男儿们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而郑家的荣耀,则是踏着尸山血海,用卑劣的手段、毫无人性的手段取得的。 郑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郑映萱这个当家的却还能如此坐得住,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郑家的手里一定还有底牌没有完全亮出。 而这个底牌一定就是谢谌所说的那个;‘足以让郑家灭族的证据’。 当然了,光是这样的底牌对于郑家来说,只会是催命符,怎么可能会是保命符。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份催命符一旦出现,催的就是不只是郑家一家而已。 电光火石间,沈徽妍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 这份发现,让她异常兴奋。 于是,她下了屋顶后,正准备去郑秋实那个已经被烧光、且被刑部封住的书房。 或许那里,会有她想要的答案。 但让沈徽妍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她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却等到了郑家埋伏在暗处的几十个死士。 沈徽妍面色一沉,只一瞬间便明白,郑家一定是将她当成了那份催命符的另一个主角了。 所以才安排了这些死士,为的就是防止这最后一张保护符被摧毁。 被几十个身材魁梧的死士围着,这可真是不怎么令人高兴的场面啊! 但很快沈徽妍就发现,郑家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用正经手段来阻止保命符被摧毁。 他们用的,是堪称卑劣、但确实管用的计谋—— 下毒。 毒烟顺着四下蔓延过来之际,沈徽妍是想过飞身离开的。 “给我拿下此人!” 但郑映萱显然早有准备,一声令下,天罗地网顷刻间兜头而下。 就在沈徽妍以为自己这一趟多少可能要付出一些代价时,忽然听见不远处响起了一阵带着杀气的破空声。 她侧颜望去,一眼就看到夜色之中,那道修长精瘦的身影正朝着她急速而来。 比他更快的,是他方才射出的长箭。 随着一道闷哼声,一个死士应声倒下。 原本布好的大网也因此有了漏洞。 沈徽妍借助这个机会,冲天而起之际,那个黑衣人依然冲到她的面前,话都没说上一句直接拉上她的手就走。 两人一起逃出郑映萱布下的天罗地网,但郑映萱显然没有想过准备就这么放过他们两个。 她冷冷下令:“给我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一定要知道,今夜的这次袭击,是不是那人安排的。 如果是,那么,郑家就算是拼上一切,也要拉着对方一起下地狱! “是!” 死士们得了命令后,对着眼前的两人穷追不舍。 按理说,只是甩掉这些死士,不论是沈徽妍自己的轻功,还是谢谌的轻功,都是可以轻松办到的。 但是现在,他们两人都被郑家的毒气所伤,眼下别说轻功了,就连内力都所剩不到一半。 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逃命。 没错,早在谢谌出现的第一时间,沈徽妍就认出了他。 她不知道谢谌为什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且不知真相的黑衣人豁出去性命相救。 但她知道的是,两人若是再没有想到逃命的办法,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沈徽妍刻意捏着嗓音说话:“为何救我?” 谢谌侧颜看了她一眼:“路见不平。” 沈徽妍:??? 言语间,两人竟跑到一处悬崖边上,已经退无可退了。 沈徽妍脚下一滑,碎石瞬间落入悬崖下面的汪洋大海之中。 谢谌吓得伸手一拽,等把人抱在怀里后,方才出走的魂魄才逐渐归来。 谢谌怎么回事? 沈徽妍忍不住皱眉,她清楚地记得,前世的谢谌为了心爱的花玲珑可以终身不娶,可以守身如玉。 怎么年轻时候的谢谌,不仅对着她百般勾引,便是换了江湖身份,也没有安分。 “想活吗?” 谢谌戏谑地看着她,一点没有因为被她用力推了一下而恼怒。 沈徽妍没好气道:“怎么?你不想?” “在那里!” 眼见死士距离他们不过十步之遥,谢谌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当然想。” 他温声道:“我既然救了你,那只能救到底了。” 话音落下之际,还没等沈徽妍反应过来,就见谢谌直接身后将她拉入怀里。 随后,在沈徽妍惊恐的眼神之中,直接倒向了汪洋的大海当中。 她用力垂着他的肩头,想让他快些松手:“混蛋!” “这就是你说的活法?” 她不会水啊! 这么跳下去,死的机会几乎有九成九。 谢谌任由她垂着:“信我,我们都能活。” 沈徽妍的那句‘凭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满嘴都是四下灌进来的海水。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几乎要将她笼罩在不见天日的恐慌和黑暗当中。 她无法呼吸,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忽然,她手腕处被人用力拽住,重新落入他的怀抱当中。 紧随而来的,还有他唇对唇度过来的空气。 借着这微薄的空气,沈徽妍的求生欲前所未有的强烈。 只要能活着! 只要能让她活着去报仇,区区一个吻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这也不是谢谌第一次吻她了。 想到这里,沈徽妍的理智战胜了仅剩下的那点不适。 她伸出双臂,环住谢谌的脖颈,接受着他给的空气。 沉重的水下,谢谌猛地睁开眼睛。 很快,他抬手搂住她的腰身,借着度气,做了他很早之前就想做的事情。 两人被冲上沙滩时,天边已经泛鱼肚白了。 沈徽妍一睁开眼睛,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面具。 还好,面具还在。 那谢谌呢? 她豁然从水洼中费力爬起来,四下找谢谌的身影。 两人是一起落水的,况且谢谌的水性比她好。 没道理她都还活着,谢谌却死了? 沈徽妍慌忙起身,不顾身上浸足水分的衣裙,拖着中毒的身躯,一步步往沙塘边上走。 谢谌,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尤其别为了救她而死。 否则将来她还怎么理直气壮地提出和离? 茫茫汪洋,金黄色的沙滩,到处出现的礁石...... 沈徽妍的目光一寸寸搜寻着。 在她心尖处隐隐作痛之际,终于在一处礁石边上看到了一个人躺在那里...... 第103章 给他吃错药了 沈徽妍那颗悬着的心,在看到谢谌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放下松口气,便一阵阵发疼。 她见过意气风发的谢谌,见过诡计多端的谢谌,见过素日里一丝不苟的谢谌,更见过杀人不眨眼的谢谌。 但这些都是他鲜活时候的样子。 她还从未见过,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浑身上下伤口不计其数的谢谌。 沈徽妍颤抖着伸出手来。 清晨的海边,空气都是带着凉意的。 或许是因为这样,沈徽妍才会觉得自己此刻竟然冷得直发抖,手脚冰凉、连浑身血液都透着彻骨的凉。 冰冷的手指悄然放在谢谌的鼻子下,沈徽妍闭了闭已经阵阵发黑的眼睛,努力忽略毒发的难受,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只手指上。 好在,冰冷的指尖还能感受得到那微弱的呼吸。 沈徽妍霎时跌坐在地上,一时竟又哭又笑的。 “你个混蛋,不是说好的能活的吗?” “你就是这么活的?” 他这身上的伤,定是为护着她所以被礁石伤到的。 她伸手从腰间摸索了一会儿,终于在宽腰封的里侧摸到一个小小的布袋。 里面是两个小瓷瓶。 她随手拿起其中一个,并倒出一枚药丸子,仰头咽了下去。 迎面吹着海风,沈徽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喃喃道:“也不知,顾西辞的这些药丸子到底管不管用......” 药效还没出来,她不敢给看起来已经不太好的谢谌服用。 “轰隆!” 沈徽妍抬眸一看,不禁苦笑道:“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她四下看了一眼,瞧见不远处的岸边有块大石头,石头底下形成的那个类似于洞穴的地方,倒是可以暂时避避雨...... 好不容易才将气息微弱的谢谌拖到石头下,她又趁着还没下雨去捡了一些枯树枝回来。 火堆点燃后,她犹豫了两下,还是动手去解了他的衣服。 浸过海水的衣服略显黏腻,加上谢谌一点反应都没有,沈徽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帮着他把衣服脱下,并让他稍微靠着点火堆。 倾盆大雨一落而下之际,沈徽妍望着雨幕,有些庆幸今日只有雨没有风。 如果遇上狂风,她还不知要如何把谢谌安全带走,并保证他还能活着。 身上的沉重感似乎减轻了一些,眼前阵阵发黑的情况,明显也有减缓的迹象。 是顾西辞给的清毒丸起了效果。 感叹于顾西辞医术高明之际,沈徽妍又开始苦恼着要怎么帮谢谌也把药喂进去。 她用树枝做了一个简易的架子,把谢谌的衣服晾在上面烤火。 自己则还是穿着湿哒哒的衣服,背对着谢谌给架子上的衣服翻个面。 谢谌幽幽睁开眼睛之际,看到的就是女子湿哒哒的夜行衣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将她玲珑有致的腰身完全显现出来...... 他重新闭上眼睛,忍不住叹息出声。 沈徽妍听到动静,豁然回头。 “醒了?” 听见她说话,他重新睁开眼睛。 但眼底却满是戏谑之意:“我说过了,你我都能活。” 沈徽妍扭过脑袋,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指的‘能活’,是淹不死,可没说过我们所中的毒怎么办。” “你有解毒丸?” 沈徽妍原本想故意为难他两下的,但方才见他虽然醒过来,眼底却是猩红一片,整个人是看得见的中毒过深。 再耽误下去,只怕真的会死。 她从腰间将小袋子重新取出来,这才发现,袋子里的两个小瓶子长得不太一样。 可她方才眼睛都发花发黑了,没有看清楚就吃了...... 她思索了一下,确定自己不曾向顾西辞要过毒药后,便从其中的一瓶里倒出来一颗。 她转身,将手心摊开递给他:“算你命大,碰上本姑娘了。” 谢谌想也不想就将药丸子往嘴里塞的动作,看得沈徽妍有些愣怔。 这厮一向谨慎得很,在惜命这件事情上,他敢说第一,全大齐人没有人敢说第二的。 否则前世她也不至于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办法用黑手段伤到他分毫。 但现在,他竟然接过陌生人的药丸子,说吃就吃? 沈徽妍眉头拧巴起来,重新转回去给他的衣服烤火。 “多谢。” 谢谌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了。 “不必。” 她的声音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你也救了我一次,你我扯平了。” 扯平? 谢谌扬眉,暗道他一点都不想扯平。 最好他和沈徽妍之间能够相互亏欠着,越多越好,多到她这辈子都还不完了,那就下辈子继续还...... 这么一想,谢谌用手撑起半个身子,勾唇笑道:“救命一事,你我勉强算扯平,但你揭开我面巾一事,怎么办?” 沈徽妍随口道:“怎么?你的这张脸,旁人还看不得了?” “倒也不是......” 他靠在石头上,温声软语道:“姑娘有所不知,我行走江湖多年,我们帮派有个规矩。” 编瞎话的本事,谢谌张口就来:“若是被人揭开面纱,那么就只有两种解决办法。” 还江湖帮派呢! 沈徽妍忍不住在心里嗤笑道,你怎么不干脆说你是天罚殿的人算了。 “我猜,一种是以身相许,一种是杀人灭口?” 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哪知谢谌却演上了瘾:“姑娘真是聪慧过人。” “所以,你想选哪种?” 问出这句话后,谢谌的心里竟有些矛盾。 既希望她选择以身相许,又怕她选了以身相许。 不过,凭借他对沈徽妍的了解,这姑娘的性子一向是宁折不弯的。 她哪怕选择被杀,也不会选择委身于人的。 雨还在下,唰唰的雨声拍打在石头上、树叶上,海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却诡异得让人觉得心安。 沈徽妍眼皮都没抬一下:“我选第三种。” 她将烤干后的衣服从树枝上收下来,转身丢给谢谌:“杀你灭口。” 谢谌接了衣服,顿时一愣。 随即竟笑出了声。 他怎么就忘记,这姑娘向来和旁人不同。 连解决此事的手法,都这么的与众不同。 握着手里带着热度的衣服,谢谌觉得自己连心口处都在隐隐发热。 她自己都没来得及烤干衣服,却先为他把衣服烤干...... 所以,她心里,其实,多少还是,有他的吧? “姑娘可真是爱开玩笑,”他穿上衣服,“你既救了我,又怎么可能舍得杀我?” 沈徽妍起身,抬脚轻轻一踢,方才的木架子轻易倒在火堆中,迅速被火舌吞噬了。 “你大可以试试。” 谢谌穿好衣服,轻笑着没有再说话。 衣服上的余温,让他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许多,甚至隐隐开始有些要发汗的迹象。 他没有太过在意,只想逗逗眼前的姑娘。 这样温情的时光,自从沈徽妍做了那个钦差大臣后,可不太多呢。 “姑娘,我都以真面目示人了,你为何还不敢摘下面具。” 沈徽妍恼了:“你再啰嗦一句,我现在就摘下你的脑袋!” 这人,平时看上去霁月清风好得很,没想到私下竟然是个这样的性子。 他平时,装得可真好啊! 哪知谢谌听了她的威胁后,不仅没有半点忌惮,心里反而隐隐有些难以言明的兴奋。 尤其是,她面具下露出来的那张唇。 一张一合的,说着想杀人的话,却依旧对他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他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谢谌闭了闭眼,感受着小腹处那股子不断往上的热浪,终于明白,方才那股子暖意根本就不是因为衣服。 而是因为...... 谢谌抬眸看向她:“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徽妍被他问得莫名其妙的,但也看出他有些不太对劲:“我,没有不舒服。” “你怎么了?” 他们两个中的是一种毒,同样的清毒丸,没道理他吃了不管用啊。 谢谌尝试着运行内力,尝试用内力将这股子来源不明的燥热感往下压。 但身上的毒还未解开,他的内力根本无法动用。 眼见他眸色中带着情欲,面颊上也开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沈徽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厮,一定是中那种药了。 可是那些毒气没有这样的作用啊,他怎么还能......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从小布袋子里拿出那两个小瓶子。 她今日好像,拿错袋子了...... 这里面的一瓶,装的是顾西辞从他大师兄那里求来的男子用的药...... 所以,她情急之下吃下的那颗,是清毒丸没错。 但谢谌刚才吃的,是...... 她两只手上各拿着一个瓷瓶子,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谢谌一抬眸,看到的就是她站在原处盯着手上的两个小瓶子发愣。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面具下的那张脸,此刻一定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方才拿错药给我吃了?” 沈徽妍默默抬头,老实点了头:“要不,你再吃一颗?” 为了取得谢谌的信任,她认真道:“这一次,我保证能分得清楚哪个瓶子里装的是解毒丸了。” 第104章 帮他... 谢谌接过沈徽妍再度递过来的药丸子,无奈轻笑出声: “你这姑娘好生奇怪,我如此相信你,没想到你对我既然有这样的私心。” 他仰头吞下药丸子,修长的脖子中间,那颗喉结上下滚动。 看着他微微眯起的眼底满是情欲,沈徽妍心虚地垂下了脑袋。 中了毒后的谢谌,看起来是有点诱人的...... “抱歉,我一时没注意,拿错了。” 她解释道:“你刚才吃的这颗药丸子叫做清毒丸,可以解很多毒,想必之前误食的那颗,也是能解开的。” 谢谌一条腿曲起来,将一只手放置在上面。 他微微抬眸,看着眼前的女子,内心的那股燥热越发肆无忌惮了。 “误食?” “谁家好姑娘能将男人用的药随身携带着?” 他的眼睛如狼一般盯着她看:“你该不会是,想对我图谋不轨,又不好意思,这才......” 沈徽妍立时道:“对你图谋不轨?” “你再敢胡说八道,我现在就拔了你的舌头!”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温润如玉、矜贵自持的谢谌,竟然是这么个放荡样。 “你先别着急帮我拔舌头,”谢谌似乎很难受,“你的清毒丸对我们中的毒气有用,但对你刚才给我吃的药丸子,没有起作用。” 沈徽妍满脸震惊。 她面具下的表情有些呆愣,很认真地想着当时顾西辞拿这个药给她的时候是怎么说来着? 他说,这药是他从他药王谷的大师兄那里得来的,一次只能用一颗。 一颗,效果就已经很可观了。 再多,是会出人命的。 人命的...... 那可怎么办? 总不能让谢谌就这么死了吧? 沈徽妍咬着下唇,站在原地,头一次对谢谌生出了些许的愧疚感。 其实,还没有成为大奸臣的谢谌真的挺好的。 他心系百姓,匡扶社稷,惩奸除恶,为人也还算正直...... 这么一想,其实谢谌身上可圈可点的地方还是挺多的,如果让这样的谢谌就这么死了,沈徽妍多少还是不忍心的。 尤其,失去挚爱之后的长公主殿下,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子。 谢谌要是死了,长公主恐怕也活不长久了。 见她站在原地,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谢谌倒是很想安慰她两句。 可他根本不敢多看她一眼。 多看一眼,他想要冲过去的冲动就会多三分。 他怕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伤了她。 “你走吧。” “什么?” 沈徽妍清楚地看到,谢谌的手已然抓紧了身下的稻草,因为太过用力,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皮肤泛红。 再抬眸,却见他额头上密密麻麻起了许多的汗珠。 汗水顺着他的俊逸的脸庞不断滑落至下巴、脖颈。 再从脖颈滑过喉结,最后滚进衣领当中。 沈徽妍骤然收回视线,暗道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中药的明明是谢谌,怎么此刻她不过多看了两眼而已,竟也觉得有些燥热。 “快走!” 谢谌低吼出声,再也没有了刚才开玩笑的轻松。 沈徽妍往外一瞧,雨幕逐渐变得稀薄不少。 她咬牙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谢谌极力想忍住不抬头,可是她这道充满关心的语气,像是对他施加了咒语一般,迫使他由心地抬起头去看她。 这一看,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竟就这么踉跄起身,朝着她跌跌撞撞走了过去。 沈徽妍心下一惊,脑海中想的却是,一会儿实在不行,大不了她想办法帮帮他。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这种事情活活憋死。 谢谌三步并做两步,二话不说,捧起她的脸蛋便吻了下去。 他的唇明明滚烫,却还是极力压制着自己,没敢太过用力。 只轻揉慢捻,只试探着撬开她的贝齿,只...... “啪!” 一声脆响后,刚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的谢谌,整个脑袋都歪到一边去了。 他抬手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眸色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 他在做什么? 她为什么没有拒绝? 但最终,却笑了。 沈徽妍一愣,暗想着,顾西辞的药该不会是有问题吧? 不然谢谌怎么看起来有些疯? “你,”沈徽妍咽了咽口水,“这样,能不能有冷静的效果?” 一个巴掌,就算是有冷静的效果,也只是这一瞬间而已。 谢谌眼底的情绪,很快重新染满了双眼。 他一把拽住沈徽妍的手腕,迫使她靠向他。 “帮帮我。”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蛊惑之意,甚至还有某种祈求怜惜的意味在其中。 “帮帮我......” 他捧起她的手,贴在他发烫的脸颊上。 动情时的他,看起来总有一种让沈徽妍想立即点头答应的冲动。 可是,她能答应吗? 谢谌将她堵在原本就不大的方寸之地,轻轻吻过她的掌心,附在她的耳畔继续蛊惑道: “帮我,好不好?” 滚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她的脖颈间,和周遭略显冰凉的潮气相互碰撞,叫人心悸不已。 沈徽妍脑子‘轰隆’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鬼使神差地,竟然就这么点了头。 谢谌唇角上扬,眉眼带笑。 即便现在整个人如同在火上烤着,也能耐着性子牵着她的手,坐在方才他所躺着的位置。 他引导她,将双手伸出,并放在他的胸前位置。 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和靠近,已经让谢谌的理智差点再度出走。 他用力闭了闭眼,才忍住没有将她拉进怀里,而是咬牙道:“运内力,试着帮我将此药效逼出去。” 原来,他是想让她这么帮啊...... 沈徽妍的理智归拢,来不及多想什么,立刻运转起内力,按照他所说的办法去尝试。 为了能让她专心并放心,谢谌闭上眼睛后,温声安慰道:“别怕,实在不行,我还有其他办法。” 沈徽妍忍不住问道:“还有办法?” 你办法那么多,方才为什么一个字都没说? 她的声音虽然还做着伪装,可是谢谌总能在其中准确分辨出哪一个部分的声音才是她的。 该死的是,此刻他的脑子根本就不受她的控制,只想着和她做他想做的那些事情...... “嗯,如果内力不能办到,我们就用最直接、最简单的办法。” 他不敢睁开眼睛,怕自己控制不住:“只是,要委屈你受累了。” 沈徽妍没再回答,专心着用内力尝试。 一遍不行,那就两遍。 两遍不行,那就三遍,四遍...... 在尝试了不知道第几遍的时候,沈徽妍真的很想骂上顾西辞几句了。 他给的这个到底是让男人行的良药,还是让男人死的毒药啊? 一忍再忍,谢谌已经将自己快忍成疯子了。 他睁开眼睛,望向眼前的女子。 “如此,就只能用最后这个办法了。” 沈徽妍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什么,办法?” ...... 原本稀薄的雨幕,重新变得厚重起来。 雨水拍打在海面上,让原本平静的海面如山峦一样连绵起伏,热烈且美好。 ...... 雨,是在下午时候才停下的。 沈徽妍走出躲雨的地方,抬手伸了个懒腰。 她回眸瞧了一眼似乎有转醒迹象的谢谌,心情颇好地扬起唇角。 听见夜凡他们寻来的声音,她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主子!” “主子在这里!” 夜凡看到自家主子还安然无恙,激动得差点没有掉眼泪了。 此刻的谢谌已经没有再被那药丸折磨,整个人看上去和寻常无异。 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的眉眼处总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笑意。 而且,这地上又是灰烬堆,又是枯树枝,又是杂草屑,还阴暗潮湿带着海水气,自家主子竟然就在这么一个埋汰的地方待了这么长时间? 他是怎么忍着没有要杀人的? 夜凡有点不理解:“主子,您没事吧?” 谢谌起身,将身上的草屑拍掉,一点没有嫌弃之意:“没事,走吧。” 是没事。 就是后脖颈肩位置有些疼。 他抬手在肩膀上稍微按了两下,暗暗笑道:这丫头下手还真是重。 让她动手打晕,她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而一路往回走的沈徽妍,在半路时候遇到了前来接应自己的红缨。 换下夜行衣、摘下面具的时候,沈徽妍对谢谌的印象,又有了新的认知。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虽然满口说着不符合他素日为人的话语,可即便是他急需要的情况之下,也没有对陌生女子强取豪夺,只是让她动手把他打晕了。 勉强也算是个君子了。 他倒是一点都不怕,她会在他晕倒后,把他杀了。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就见红缨面色略显担忧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 红缨如实道:“是奴婢办事不力,竟让花玲珑在这件事情上动了手脚。” 原来,元嘉天一亮就被太后召见回宫了。 也不知那花玲珑有什么神通,竟然知道她一夜未归,赶着就将她夜不归宿的消息散发出去了。 现下,她正等在宁阳王府门口,要第一时间向谢谌告状呢。 沈徽妍一愣,随即却笑了。 告状吗? 这种事情又不是只花玲珑一个人会。 第105章 显得她像个蠢货 傍晚时分,宁阳王府门口围着许多百姓。 大家对着王府门口指指点点的,都在小声议论着。 “堂堂宁阳王府的小王妃,竟然夜不归宿?这女人啊,果然还是不能出后院。” “就是说啊!一个女人做什么钦差大臣,都把心给养野了,哪里还能想着好好过日子?” “你们别这么说啊,我听说自从小王妃做了钦差大臣后,以前受过委屈的那些阵亡将士家属,都得到了该有的安抚和保护呢!” “我也觉得此事说不定另有隐情,你们可都别忘记了,前些日子还是小王妃配合着祈来了雨呢!” “什么隐情不隐情的?一个女人就该待在后院相夫教子,做官这种事情还得是交给男人嘛!” “这决定是陛下金口玉言定下的,你这么有本事,不如你去和陛下说,撤了她的官职?” “都扯哪儿去了,这不是在说小王妃夜不归宿嘛。” “别说了别说了,小王爷回来了......” ...... 听着百姓们的议论,花玲珑的嘴角都快要裂到耳根处了。 但她现在不能表现出来半分,只能咬牙忍着。 看见谢谌从马车上下来,花玲珑眼睛一亮,瞬间下了台阶迎上去。 “谢谌,你终于回来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很有分寸地在距离谢谌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了。 谢谌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他环顾着看了周遭稀稀拉拉的围观百姓,“发生什么事了?” 花玲珑忧心忡忡道:“谢谌,小王妃不见了。” 她没有看到谢谌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杀气,只顾着表达自己的‘担心’。 “我也是偶然得知,小王妃昨夜就不见了。我已经问过管家了,管家说他没有看到小王妃走出王府大门。” 生怕谢谌不够生气,她继而又道:“谢谌,你说小王妃平白无故地从王府里消失,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谢谌正在上台阶的动作立时顿住。 他没有回答花玲珑的问题,只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小王妃昨夜就不见了?” 他知道内情,是因为他猜到了沈徽妍的身份。 可沈徽妍还有元嘉做掩护,红缨那几个丫头向来都是忠心的,花玲珑又是怎么知道沈徽妍一夜未归的? 花玲珑以为,谢谌在听到沈徽妍夜不归宿的事实后,就算没有生气,也该第一时间询问细节再去找人的。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谢谌竟然会反问她这个问题。 一时间,她支支吾吾的,只能干巴巴地解释道:“我方才说了,也是偶然才知道的......” 谢谌眯起眼睛,意在提醒:“昨夜,小王妃和元嘉公主一起住在客房。” 他的声音明显发冷:“小王妃若是不见了,元嘉公主岂会做事不管?” 对于这个说辞,花玲珑早有了应对之策。 “元嘉公主今天一早就被太后召见回宫了,她应该是还没有发现小王妃不见了。” “谢谌,你还是快点派人去把小王妃找回来吧。” 花玲珑神情担忧:“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一夜未归已经很危险了,晚一分找到她,她就多一分危险。” 谢谌还没说话,那些围观的百姓又多了许多疑问。 “这位姑娘又是谁?怎么敢直呼小王爷的名讳?”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位是小王爷在江南时候认识的红颜知己,现下正在王府小住。” “原来,前阵子说的小王爷半夜为爱敲宫门请太医,就是为她啊!” “说来她也是个可怜人,明明和小王爷情投意合,却因为身份和门第无法和小王爷在一起。” “我听她这语气,对小王妃倒是不错的样子。” ...... 众人的议论声,让谢谌的墨眉越发拧巴起来了。 花玲珑,在故意毁坏沈徽妍的名声。 从前怎么不知,她竟是这种心狠手辣之人。 不过只要有他在,谁也别想往沈徽妍身上泼脏水。 “小王妃并非无故一夜未归。” 谢谌语气温和,像是在和众人解释。 若是换做旁人,他不会有任何耐心。 可只要是关乎到沈徽妍,就算是细枝末节,那也是头等的大事。 “她昨夜其实......” “小王爷!” 人群后面,响起一道后怕的惊呼声。 大家自主让开一条路,让沈徽妍得以顺利地来到众人视线中,来到谢谌面前。 沈徽妍神色中的担忧,比花玲珑方才的那一份要显得真诚了不少。 一来到谢谌面前,她似乎顾不得许多,拉着他的袖子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许久。 见他安好后,才在众人的视线中重重松了口气。 谢谌眉眼一抬,静静看着她要如何打破眼前的局势。 只见沈徽妍的语气充满了责怪:“你昨夜去哪里了?叫我一通好找!” 谢谌配合着她:“你昨夜,是出府找我了?” 沈徽妍点头:“昨夜我想到一个难题,去了你的书房想找你商议,却不见你在......” 其实,她的理由多少有些蹩脚,甚至漏洞百出。 但谁让她是真的知道谢谌昨夜根本没有在府内的。 所以在这个解释上,谢谌至少不会反驳她。 谢谌没有反驳,但花玲珑在一旁看到沈徽妍竟然拉住谢谌袖子,嫉妒的心快要扭曲了。 更加让她难受的是,谢谌竟然没有拒绝沈徽妍的触碰,反而还握住她的手,满脸歉意地看着她。 他们夫妻倒是演上了情深意切,显得她像个蠢货。 这怎么行? “小王妃,你是不是记错了?” 花玲珑故作讶异地看着她:“昨夜,小王爷一直在书房啊。” 她很是体贴道:“小王妃,你别担心,谢谌这人看上去凶,其实他人很好的。他只是太过担心你,现下你安全回来,他一定不会责怪你夜不归宿的。” 看上去很凶,其实人很好? 沈徽妍真的很想告诉花玲珑,你如果见过前世的谢谌,就会知道你的理解完全是相反的。 谢谌这个人,不论何时何地,嘴角永远带着他的三分笑意,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 实则,他心狠手辣,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有着铁血手腕。 见沈徽妍只看着她却不说话,花玲珑理所当然地认为,沈徽妍是编不下去了。 可是沈徽妍的谎言被戳穿,这不是花玲珑想要的最终结果。 她想看到的,是谢谌因此厌弃沈徽妍,最好能在一气之下直接把她休了。 “小王妃,你昨夜到底去哪儿了?” 花玲珑看似关切:“我今天找了你整整一天都没找到,又不敢贸然告诉长公主殿下,只能在这门口等着谢谌回来一起找人。” “谢天谢地,你好好地回来了。” 花玲珑恨不得将‘名节损坏’这四个大字贴在沈徽妍的脸上,让她在这个‘女子名节大于天’的时代里,寸步难行! 沈徽妍见多了那些和她玩手段、玩把戏的朝臣,对花玲珑这种小儿科,根本不放在眼里。 想要破解,其实很简单。 但她今日,非要拆穿她这张披着‘做兄弟’,其实用尽手段想和谢谌做夫妻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她不介意花玲珑耍手段以达到和谢谌在一起的目的,可她不能忍受花玲珑想要踏着她的尊严和名声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同为女子,她的手段未免太过卑劣。 “花姑娘是没有听清楚吗?” 沈徽妍认真看着她,满脸都是真切的无辜:“我方才说了,我昨夜一整夜都在找小王爷啊!” 花玲珑直接摆手:“怎么可能?” “昨夜我也去过谢谌的书房,亲眼看到他在的。” “你说,昨夜你也去过小王爷的书房?” 沈徽妍像是忽然才意识到这个细节一样,随即转眸看向谢谌,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小王爷,我找你找了一个晚上,没想到你居然和花姑娘在一起吗?” 谢谌差点就要被这只小狐狸气笑了。 “小九不要误会,花姑娘是来找过我,不过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实在不方便,我并未见她。” 花玲珑方才一味地抹黑她,以至于她根本不想放过谢谌:“所以,你昨夜到底在哪里?” 谢谌无奈地叹了口气,“昨夜,我的确出门了,去见了一个故友。” 想了想,他故意补上一句:“我去见的,是个男子。” 沈徽妍:??? 真是活见鬼了。 她只是想让谢谌证明他昨晚真的不在府上而已,谁要听他说这些了? 退一万步来说,他昨晚去见的,哪里是个男子了? 这个男人,口中果然没有一句实话。 比她还能编。 就是苦了花玲珑了。 沈徽妍默默看了她一眼,暗道,她一定觉得这一次能用名声让谢谌休了她的吧? 只可惜,她能接受谢谌休她,却不能接受用这样的理由被休。 与此同时,围观的一些百姓好像也都看明白了一些细节。 “我就说嘛,小王妃可是个干大事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一夜未归。” “是啊,人家找自己的夫君去了,情有可原,我瞧着小王爷和小王妃感情好得很。” “反倒是这位花姑娘,一个闺阁女子借住在王府已经很不妥了,居然还半夜三更去书房找小王爷?她想要干什么?” “她想干什么,你们还没看出来吗?” “咦......” ...... 听着围观百姓忽然转了话锋,字字句句都对自己很不利,花玲珑顿时生气了。 这些人懂什么! 沈徽妍根本就不配和谢谌在一起! 想到这里,花玲珑干脆豁出去了。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原来,小王妃是去找小王爷了啊。” “你们这也不是从一个方向回来,我还以为你去找赵家公子对账册去了呢。” 第106章 她是本王的妻子 赵家公子? 这又是谁? 大家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人知道此人的来历。 花玲珑很是贴心地解释道:“自从小王妃做了钦差大臣后,得了许多人的真心诚服,愿意跟在小王妃手底下无偿做事。” “以我看,这么多人当中,赵公子是当之无愧的忠心呢!” 她吐了吐舌头,似做无意道:“我还再猜想着小王妃和在白江村时候一样,带上赵公子他们不分昼夜地处理公务,才没来得及告诉府里人!” 她刻意咬重了‘不分昼夜’四个字,引导着众人想入非非。 彼时,谢谌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下去了。 他眸色冷漠地看着花玲珑,“花姑娘,小王妃方才说的话,你是没有听清楚吗?” 花玲珑有些傻眼了:“谢谌,我......” “我只是好心......” “你既是好心,便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谢谌冷声道:“既然你听不懂小九的话,那么本王就再重复一遍。” “昨夜彻夜未归的人是本王,小王妃出门也是为了找本王,并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 他环顾四周,语气中满是警告:“若是让本王听到任何人对小王妃造谣生事,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气了。” 说完这些后,他拉上有些发愣的沈徽妍就往里走。 对于花玲珑瞬间苍白如纸的脸色,半点不在意。 望着这两人的背影,花玲珑几乎要崩溃了。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难追? 书本中写的不都是穿越女永远都是被所有人偏爱的那一个吗? 怎么到她这里,她明明都已经用上了穿越女该有性格和属性,为什么谢谌的偏爱却不是为她? 沈徽妍!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才让她处处变得不顺利的。 “谢谌!” 花玲珑不想再忍了:“她连解释都那么敷衍,你为什么就这么相信她?” 谢谌头也不回:“因为,她是本王的妻子。” 只这一层关系,就值得他无条件信任她到永远。 更何况,她还是他最深爱的人。 别说相信她了,就算她想要他的命,他都能随时双手奉上。 “你将她当做你的妻子,可她未必把你当做她的丈夫!” 花玲珑泪眼朦胧,看起来多少有几分惹人怜惜:“你心心念念都是她,你可敢问问她,她的心里是不是也只有你一个?” 沈徽妍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身侧的男子身形一顿。 她暗暗叹息了一声,随即松开了谢谌的手。 在他满眼都是害怕失去的神色之下,转眸看向花玲珑。 她神色淡淡,“花姑娘,你先前跟我提过,要跟我公平竞争,我念在你和小王爷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没有拒绝你。” 沈徽妍语气平缓,但听过的人的心中无一不是惊涛骇浪。 尤其是谢谌,听到她说她没有拒绝花玲珑想要公平竞争的要求,气得几乎想笑。 “那是因为我相信他有识人的眼光,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可我和他一样没有想到的是,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不惜用毁坏女子名节作为手段。” 沈徽妍平静地看着她,却吓得花玲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花姑娘,你的行为,实在对不住你和谢谌相识三年的情分。” 说完后,她转身就往里走,再不多看花玲珑一眼。 至于谢谌...... 她刚才的这些话不是随意胡说的,她真的相信现在的谢谌一定有着可以看清一个人的能力。 否则,方才他就不会在还没问清楚她昨夜去向时,就在所有人面前选择了相信她。 谢谌对花玲珑的耐心,已经耗光了。 “谢谌,我......” “你的伤已经好了,我会让夜灵安排个院子给你,权当给你在京城的落脚点。” 这已经是谢谌最后的一点耐心了。 花玲珑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望着谢谌,亲眼看到他满脸的冷漠不似作假,才终于开始有些相信,他们之间所相处过的三年,就快要被沈徽妍短短的几个月给打败了。 不,她不甘心。 她真的很不甘心。 从前,她对谢谌不抱希望,是因为这个人看似霁月清风,实则心硬如石。 纵然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打不动他分毫,万般无奈之下,她才只能用兄弟情这样的办法保持一份关系。 她以为,在谢谌的面前,所有女人都是一样的,所以她服气了,也妥协了。 毕竟天下男人千千万,她不相信这个时空中只有谢谌一人能让她动心。 但在接连听说谢谌竟然成亲了、谢谌和新婚妻子如胶似漆、以及她在江南放眼能见到的男人中竟然真的没有一个人能跟谢谌一样让她动心后, 她终于决定动身前往京城来找他。 既然谢谌能跟别的女人成亲,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她花玲珑? 所以,她来了。 既然来了,她就是抱着一定要让谢谌成为她的人的念头。 岂有不成功之理? “谢谌!” 花玲珑垂死挣扎:“你不能就这么把我赶走了!” “我将那本古籍研究过了,已经做好了手术方案!” “你若是赶我走,我敢保证,整个大齐......不,整个天下都不会有第二个人会这种治疗手段!” 谢谌脚步一顿,“夜凡,把人带进来。” 花玲珑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现下这么多人看着,她真的很想瘫坐在地上,狠狠大哭一场。 她一个穿越女,不说一切顺风顺水,但也不该让她承受这么多吧? 花玲珑的眼中爆发出一股浓浓的恨意,暗暗发誓一定会改变这样的局势。 她一定,要让沈徽妍滚出王府、滚出谢谌身边! 她要让谢谌,永远都离不开她! 花玲珑进去后,王府的大门被重新关上。 围观的众人看着眼前这出不大不小的戏,都有些意犹未尽。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哦,我想起来了!这个花姑娘不就是在江南名声大噪的小神医吗?” “原来是她啊!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呐!这不见面,哪里知道她是心思这么歹毒的女子。” “就是说啊,人家小王妃都那么大度了,她还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毁人家的名节,实在可恨。” “一个心思歹毒之人,怎么配当大夫的?反正我是不敢找这样的人看病的。” “诶,这一点你就错了,别的不说,医术上她还真是有点本事的。” “要我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们看看,又是当官又是当大夫的,闹得鸡犬不宁的,还怎么过日子?要我说,最可怜的就是小王爷了。” ...... 沈徽妍是被谢谌拉着一起坐在花厅的主位上的。 花玲珑站在花厅中间,半点没有为方才的事情感到半分的抱歉。 她笃定了谢谌一定需要她的医术,所以才敢这么堂而皇之地一再试探他的底线。 “说吧,你口中的手术方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关自己的母亲,谢谌便是再没有耐心,也得在这个时候摁下想要杀人的心情。 花玲珑没有说话,而是转眸用挑衅的眼神看向沈徽妍。 沈徽妍轻轻叹息一声,正要起身离开,不想却被谢谌抬手摁住了。 “不愿说?” 他冷眼看着花玲珑,丝毫不客气:“那就不用说了。” “来人......” “我说!我说!” 花玲珑妥协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才研究出来的方案,我原本只想着和你一个人说的......” 谢谌轻嗤一声,半点情面都不讲:“花玲珑,本王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若是再敢对本王的王妃做出任何伤害她的行为,我不介意砍掉你的双手......” 想了想,他又学着沈徽妍早上的样子,“再敢啰嗦半句,就拔掉你的舌头。” 花玲珑:!!! 沈徽妍:??? 她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如果不是他现在的表情太过一本正经,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把她认出来了。 花玲珑从未见到过这样的谢谌:浑身气场全开,满脸冰霜,神色淡漠,言语间还满是疏离。 可她就像是中了毒一样地认为,这样的谢谌就是最好的谢谌。 甚至比在江南时候,还要让她着迷。 这个男人一定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想到这里,花玲珑做出满脸委屈的样子,直挺挺地朝着谢谌跪下。 “谢谌,我知道错了。” “今日这件事情,是我太过粗心大意,这才关心则乱。” “我保证,我以后......” 谢谌一抬手,花玲珑生生被打断了想说的话。 只见他眉眼间全是不耐烦:“说重点。” 花玲珑抿紧了嘴唇,就差没有将一口贝齿咬碎了。 为了能让谢谌回心转意,就算再沈徽妍面前丢尽颜面,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其实,手术方案不是很难。” 一说到自己的专业上,花玲珑才终于重新找回了自信:“长公主的心疾根源在心脏外头的血管上。只要将长公主开胸,再把她的血管......” “你个疯婆子!还想对本宫开膛破肚?!” 外头响起一声暴喝:“谢谌,你是个死的吗?任由这个女人谋杀你亲娘?” 第107章 灵魂伴侣 长公主怒气冲冲而来。 她本来是怕自己的宝贝儿媳斗不过花玲珑这种诡计多端的女人,这才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没想到,竟然亲耳听见花玲珑想要将她开膛破肚的骇人之言。 她满脸都是怒气,进了花厅后,径直朝着花玲珑走了过去。 然后在花玲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抬脚往她身上狠狠踹了一脚。 长公主没有武功和内力,这一脚就算是用足了力气,也不过就是让花玲珑倒在地上,并且有些痛感而已,并不能伤到她分毫。 反倒是长公主自己,因为用力过度,一连后退了两步。 沈徽妍吓得立时起身,好在嬷嬷眼疾手快把人扶住了。 “娘!您别激动。” 沈徽妍上前扶住长公主的另一边胳膊:“顾太医不是交代您了吗,不要生气,情绪尽量保持冷静。” 长公主指着满脸委屈地看向谢谌的花玲珑,怒斥道:“你看她这个狐媚样,本宫怎么冷静?” 话说一半,身边的嬷嬷立刻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子,长公主说归说,毫不含糊地将药丸子咽了下去。 随即她才指向谢谌,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混账,本宫当初怎么就生下你这个糊涂蛋了?” “本宫和你说过多少遍了,这个女人表面上和你称兄道弟,其实是想给你当王妃!你呢,你听进去了吗?” “你没有!” 长公主怒急之下,伸手就要往谢谌身上打。 沈徽妍下意识挡在两人中间,以至于长公主的这一巴掌没有拍在谢谌的肩膀上,而是拍在了沈徽妍的后背上。 巴掌本就不重,但扇下去后,整个花厅瞬间安静如斯。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谌。 他拉住沈徽妍的手,满眼都是关切:“怎么样?疼不疼?” 昨夜两人跳进海里,就算他极力相互,但是难免有疏漏让她磕碰到礁石上的时候。 这一巴掌换做平常当然不会痛,但如果被拍的位置本身就有伤呢? 谢谌的反应有些过激,让沈徽妍有些狐疑地皱起秀眉。 她会护着谢谌,是担心谢谌为保护她而被礁石和贝壳撞伤、划伤的地方被打到。 他又什么会这么紧张? 只是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沈徽妍只能摇摇头:“没事,不疼的。” 长公主更是心疼不已,“徽妍啊,是不是很疼啊?” 她满脸内疚:“你说你,谢谌皮糙肉厚的被打几下又不会怎么样。你本就瘦弱,要是不小心打坏了,不是要叫娘心疼死吗。” 见沈徽妍微笑着摇头说不疼,长公主这才稍稍安心。 转头又对着谢谌时怒目圆瞪: “本宫让你远离这个女人你为什么不听?你看看,她现在又是卑鄙地抹黑徽妍的名声,还想要将你娘开膛破肚!” 谢谌无奈道:“母亲,她有治疗心疾的经验,我们......” “治心疾?”长公主冷哼道,“本宫现在有顾太医治着,好得很!” 她冷眼看着花玲珑,半点没有可怜之意:“你看看她,那眼神恨不得能把本宫切成肉片了,怎么可能会好好地给本宫治疗心疾?” “只怕,她是想借用治心疾的由头,好将本宫的命收了。这样,就没有人能阻止你娶她了。” 谢谌有些头疼地捏着鼻梁:“娘!” “您多虑了,花姑娘是我们宁阳王府请来的大夫,仅此而已。” 长公主这才在沈徽妍一下一下为她顺气之际,恢复了些许的冷静:“仅此而已?你说得可是真的?” 谢谌无奈道:“儿子什么时候骗过您了?” 闻言,长公主这才拉着沈徽妍一起坐下,没好气道:“这还差不多。” “不过,本宫的身体本宫自己心里有数,有顾太医在,本宫一定能稳妥地活到本宫的乖孙孙、乖孙女成家立业的时候,不需要用这种惊世骇俗的办法来治。” “你现在就把人给本宫送走,本宫一瞧见她就眼睛疼!” 花玲珑依旧保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眼看着这一家子和和乐乐的样子,她却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 见谢谌没有准备来扶她的意思,花玲珑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站起来。 长公主才刚刚顺下去的气,立时又起来了:“谁让你站起来了?” 花玲珑扬高下巴,浑身满是傲气道:“谢谌,你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长公主的心疾根源在心脏上的血管处,想要根治,就要打开胸腔,将血管上的病源彻底解决了,才能高枕无忧。” “另外,我是一个大夫,只能实话实说,这个手术的确存在一定的危险,而且危险系数很大,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长公主眼下的条件是最适合做手术的,若是等到病发时再做,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来人!” 长公主一听她这些话就来气:“给我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女人赶出王府去!” 闻言,花玲珑冷笑道:“你不用赶,我自己会走。” “长公主殿下难道不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道理吗?” “今日你这么不留情面,他日最好也不会有要求到我面前的时候。” 这一刻,她忽然就看清楚了。 谢谌的眼里已经有了沈徽妍的存在。 这种存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隐隐超过了她在谢谌心里的分量。 她选择不再留下而是离开,不是真的放弃。 而是想让谢谌知道,没有了她的存在,他会后悔、会寸步难行! 或许,就是因为她太过主动了,才显得廉价。 那么,从现在开始,她就要变成谢谌高不可攀的样子,让他像今日的她一样,卑微地祈求她的爱! “谢谌,看在你的面子上,长公主要是愿意做这个手术,你可以再来找我。” 随即,花玲珑又将落在谢谌身上的眼神,转移到沈徽妍身上。 她冷嘲道:“沈徽妍,我没有输给你,也永远不会输给你。” 她堂堂来自现在的外科名医的徒弟,身上多的是这个时代所没有的一切。 比起沈徽妍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不论是能力上、本事上、性格上,都要强出千百倍。 她不相信,谢谌会拒绝得了她这样的灵魂伴侣! 随即,她转身潇洒离开了花厅、离开了前院、离开了宁阳王府。 对于她最后说的那些话,长公主半点没有放在心上。 她只顾着拍心口:“总算是把这个瘟神送走了,府里可算是能清净了。” 谢谌则是墨眉微蹙,似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徽妍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处,心下隐隐有不安感在流动。 花玲珑似乎笃定了谢谌会去找她。 事情发展到现在,沈徽妍就算是反应再迟钝也看出些许名头了。 谢谌对花玲珑,可能真的没有她所想象中的那样亲深似海,更或者,谢谌从未心仪过花玲珑。 可是,为什么呢? 前世的谢谌明明就是因为花玲珑才终生不娶的,时至今日,他书房中可还挂着那副狐狸画像...... 总不能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谢谌,看起来可不像是这样的贱坯子啊...... 还有花玲珑口中的手术方案,虽然骇人听闻,可见她言之凿凿的样子,可不像是信口胡诌出来的。 直至回到望月轩后,沈徽妍坐在窗口处想了很久。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一个人。 或许,这个人能为她解惑。 “玄灵。” 沈徽妍的内心隐隐有个猜测:“你去趟顾家,将顾太医请来。” 玄灵回眸看了一眼外头已经黑透了的天,再次确认道:“现在吗?” “对,现在。” 一想起花玲珑那笃定的样子,沈徽妍便不敢再拖延。 玄灵见自家小王妃满脸严肃,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不过半个时辰后,她便拽着衣领子歪斜、拿着药箱东倒西歪的顾西辞出现在王府花厅内。 见到沈徽妍还好好地坐在上首位置喝茶,顾西辞重重吐出一口气。 随即有些埋怨地看着玄灵道:“你家小王妃这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看到玄灵瞪过来的眼神,他的声音莫名其妙小了许多:“一个姑娘家,如此粗鲁,多少有辱斯文。” 玄灵面无表情:“小王妃的事,就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斯文不斯文的,那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沈徽妍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让顾西辞坐下说话。 顾西辞这才得以放下药箱,抬手整理着自己被玄灵拉歪的衣领子。 他从前其实不太明白,小王妃这样看上去就斯斯文文的姑娘家,身边怎么会有玄灵这种火急火燎的姑娘。 后来一想,沈徽妍可从未说过自己斯文,但她说过让他给陛下下毒这种诛九族的言论。 所以归根结底,主仆两人站在一起,还是挺搭的。 “小王妃这么晚找下官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徽妍点了点头,也不绕弯子:“我想向顾副院打听一个人。” 顾西辞性子木讷,但他从来就不是个蠢的。 所以在沈徽妍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他面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为难起来。 “小王妃,不是下官不愿说,而是药王谷有规矩,不能将关于花玲珑的事情告知旁人。” 第108章 花玲珑的故事 这是顾西辞的实话。 可是就算他还什么都没有说,沈徽妍也能从这句话中猜到,花玲珑在药王谷一定比在江南更加‘名声大噪’。 这才会让天下人敬仰的药王谷,特意为了这么一个女子而立下这样的规矩。 以至于连累到顾西辞他们这些从药王谷中出来的弟子,都不能在外自豪地说出自己来自药王谷。 若非如此,顾西辞当初在参加太医院考核的时候,只要说出自己药王谷弟子的身份,岂会三番两次被人针对。 也就不会有她举荐他、并且让他为她所用的机会。 看来,花玲珑一事,可不是小事。 沈徽妍面色凝重:“顾副院有所不知,如果不是涉及长公主殿下的安危,我也不会在这么晚还将你请来。” “长公主殿下怎么了?” 顾西辞略作回忆后,才郑重道:“前几日下官为长公主请过平安脉。” “调理了这些日子,长公主殿下的心疾虽说不能被根治,但已经很好地稳定住了。只要她按时用药,情绪起伏不要太大,应该不会有问题才是。” 沈徽妍暗道,长公主殿下的情绪起伏一直都不算太小,但还不曾发病过,可见顾西辞的医术很是高超了。 顾西辞为人内敛谦逊,从不会说大话。 他敢说出这番话,可见他的心里是有成算的。 不过花玲珑对此应该不是很了解,才会觉得谢谌一定会因为长公主的病情而求到她的面前去。 或者说,花玲珑知道,但她还这么说...... 瞬息间,沈徽妍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重新看向顾西辞,认真道:“花玲珑说,她要给长公主殿下开胸,做心疾手术。” 话音落下后,沈徽妍一直盯着顾西辞的神色看,半点没有错过。 所以能够很轻易从顾西辞的神色间看到他的惊骇、不解、怒意以及一种沈徽妍所看不懂的情绪。 “胡闹!” 顾西辞豁然起身,“开胸治心疾,她是疯了吗?” “再说了,长公主殿下现在病情很稳定,只要按时服药不会有大碍,何至于要冒这么大的险?” 沈徽妍一针见血道:“顾西辞,你们药王谷,可曾有这种开胸治疗疾病的既往史吗?” 闻言,顾西辞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唇。 他在犹豫。 理智告诉他,他身为药王谷弟子,就该遵循药王谷的规矩。 可眼下的情况却逼得他不得不说出真相。 万般无奈之下,顾西辞颓然坐了回去,摇头叹气道:“罢了罢了......” 沈徽妍眉梢一扬,庆幸于顾西辞的善良远超旁人,才会让他如此为难的情况下,还愿意开口说出实情。 “花玲珑的故事,有些长。” 沈徽妍让人重新上了茶水:“没关系,我有耐心听完。” 提及花玲珑,顾西辞的眼底竟出现了一抹恨意。 沈徽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就是恨意。 “花玲珑来到药王谷拜师之际,声称自己是民间女子,自小在其父亲行医问诊的影响之下,也习得了一身的好医术。” “小王妃应该也听说过,药王谷招收弟子,首先就是要查清楚此人的来历。” 沈徽妍眸色一颤:“你们,没有查到花玲珑的来历吗?” 顾西辞点头:“药王谷负责记录弟子的师父说,他按照花玲珑给的说法去调查过了,结果是查无此人。” 沈徽妍心下暗道,花玲珑果然来历不凡,可不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寻常的民间女子。 “既然查不到她的背景,药王谷为何还要收下她?” 提到这件事情,顾西辞苦笑道:“药王谷是不收,但是有人架不住花玲珑的花言巧语,将她收作关门弟子......” 原来花玲珑见正经路子走不通,就另辟蹊径,盯上了药王谷谷主坐下大弟子清玄。 她知道清玄身世凄惨,需要人照顾,于是便默默地住在清玄在外面的院子的附近,时常过去帮助清玄照顾家中老母亲。 她衣不解带、事必躬亲,对待清玄母亲亲如生母,对待清玄更是体贴入微。 在清玄奉命去关外义诊期间,赶上清玄母亲病逝,那时也只有花玲珑一人在其身侧。 待清玄回来后,花玲珑更是帮着他一起处理了清玄母亲的后事、陪着清玄度过了人生之中的至暗时刻。 清玄将一颗心都给了花玲珑,对于花玲珑提出想要拜师这一说法,根本不曾考虑就答应了。 谷主见事已至此,清玄也的确可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花玲珑以药王谷弟子身份自称了。 花玲珑进入药王谷后,清净的日子也就过了两年而已。 她被赶出药王谷一事,不是忽然发生的。 先是有人发现,花玲珑私下去乱葬岗找了尸体回药王谷做所谓的‘研究’。 在清玄的苦苦哀求下,谷主最终只将花玲珑禁足了,并勒令她不准再行如此违背天理之事。 后来,又有人发现,花玲珑竟然去了药王谷的藏书楼,私自翻看了谷中流传下来近百年的古籍...... 最后,在花玲珑用活人做实验一事被谷主发现后,谷主震怒之下便把她和求情的清玄一并赶出药王谷。 并且不准这两人以药王谷弟子的身份自称,且永远不得再踏入药王谷。其余药王谷弟子,非特殊情况,一概不准将自己是药王谷弟子的身份告知旁人。 更不能将花玲珑曾经拜在药王谷的事情说出去,以免药王谷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故事说完后,花厅内安静了很久。 沈徽妍猜到花玲珑定是在药王谷犯下过错,才会被药王谷如此抵制。 不曾想到,她竟然是如此丧心病狂的人。 活人做实验...... 那她,是不是也想用长公主做这个实验? “顾副院,你的医术,花玲珑了解多少?” 顾西辞一愣,随即如实道:“我和她没见过几次面,更不曾有过交集。可是药王谷每年都有弟子考核,并且将考核结果张贴出来。” “下官不才,考核成绩一直排在前面。” 沈徽妍点头,“顾副院谦虚了。” 顾西辞说排在前面,那么至少是前三名了。 如此优秀,花玲珑只要在药王谷,不可能不知道。 “顾副院在太医院一事,她可知晓?” 说起此事,顾西辞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花玲珑曾来找过我,让我举荐她也入太医院。” 也就是说,花玲珑知道顾西辞医术高明,也知道他在为长公主殿下看诊,却还笃定谢谌会因为长公主的病求到她的面前去...... 沈徽妍抬眸看向顾西辞,语气平静道:“这些日子,顾副院可能要辛苦些了。” 顾西辞一愣,而后立刻起身行礼:“小王妃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沈徽妍点了点头。 顾西辞进王府后,前后只逗留了不到一个时辰。 可他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导致现在这个时辰出王府大门,让书房里的谢谌坐如针毡。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很专注地看着手上的册子:“哦,这就走了?” 夜灵点头:“已经走了。” 谢谌只‘嗯’了一声,面上平静如水,实则内心很是纠结和担心。 她这么晚了还让顾西辞过来,难道真是因为昨夜伤到了? 也不知她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 “但是小王妃好像往书房过来了。” 闻言,谢谌立刻放下手上这本从未翻过的册子:“嗯,你下去吧。” 夜灵一出去,谢谌立刻放下手里的书。 想着他今天都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她总不会还认为他和花玲珑之间有什么吧? 沈徽妍根本不知道,谢谌在书房待了这么久,其实一直在枯坐。 为的是给她足够的空间,去处理那些她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 她站在书房门口,犹豫几许后,还是敲开了门。 进书房后,沈徽妍一抬眸就看到那张挂在显眼处的狐狸画像。 是啊,为什么呢? 如果他对花玲珑毫无感情,为何还要挂着这张画像?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谢谌从书案后走出来,和她隔着一个茶几坐下。 “谢谌,我来,是想给你提个建议。” 她说得小心翼翼的,像是担心他听不进去。 “你说,我听着。” 想了想,谢谌又道:“关于花玲珑的?” 沈徽妍点了头:“关于花玲珑来自药王谷一事,你知道吗?” “知道一些。” “那她和药王谷谷主座下大弟子清玄之间的关系,你可曾听说过?” “倒是不曾听说。” 沈徽妍轻轻叹息,原来他是真的不知道。 “顾太医,也是从药王谷出来的,我方才从他口中听完一个故事,你想不想知道?” 谢谌单眉挑起:“关于花玲珑的?” 沈徽妍点头:“对,关于她的。” “那,这个故事,和你我,有影响吗?” 沈徽妍一怔,想了想后,才认真道:“算,有吧。” 听她这么一说,谢谌主动为她倒了茶水润喉:“说吧,我听着。” 沈徽妍没有再犹豫,在征求过顾西辞的同意后,将今晚所知道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谢谌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无所谓,逐渐转变成了沉默,到最后的眼底聚了怒火。 “她敢!” 沈徽妍没有解释,只说事实:“我们静待其接下来的动作,就能知道她到底敢不敢了。” “那就,等着看,她的背后到底有哪路高手指点。” 谢谌眯起了眼睛,眼底是兜不住的杀意:“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知死活,竟敢打我宁阳王府的主意!” 第109章 小九,我愿意 对于宁阳王府门口发生的一切,知情的百姓们口口相传。 这么一通下来,花玲珑不仅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反而还将自己的名声搭进去了。 她咬牙切齿地离开王府后,根本就没有发现,暗中还有人正悄悄地跟着她...... 月落日升,元嘉耷拉着一张脸,一脚踏进了宁阳王府的大门。 见到沈徽妍的那一瞬间,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小九......” 沈徽妍正在大齐的地形图上研究着什么,乍一听到花玲珑沮丧的声音,她颇为好奇地抬起头看向门口处。 还没等她看清楚,就见一个身影急速飞奔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呜呜呜......” “小九,他们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 沈徽妍心下微惊,抬手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顺着,轻声安慰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你堂堂大齐的七公主殿下,有谁敢欺负你?” 元嘉委屈巴巴地将脑袋埋在沈徽妍的脖颈间,闷闷道:“一般人自然不敢欺负我,但是宫里多的是位高权重的人......” 几乎想都不用想,沈徽妍的脑子里就出现了一张苍老却略显刻薄的面容。 “是,太后娘娘?” “嗯,”元嘉泄了气一样地松开沈徽妍的手,“要不说父皇能让你当官呢,一猜就猜准了。” 沈徽妍:...... 倒也不是她聪明,而是这件事情本身就不难猜。 宫中位高权重的,除了文帝就是皇后,再就是太后和皇子公主们。 元嘉的脾气又是个不愿忍耐的,有气当场就撒了。能让她憋屈的人有就只剩下那么几个了。 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就是一向不喜欢纯妃的太后了。 元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摊在椅背上,一副‘爱谁谁’的表情,语气拖拉到毫无生气可言。 “太后想让郑映萱也跟着你一起做事。” 言简意赅,却已经将她为什么会是这幅表情解释得相当清楚。 沈徽妍微微一愣,随即坐在她身侧,温声问道:“怎么回事?” 元嘉立刻坐直起来,没好气道:“你大概不知道,这几年来,郑映萱时常都陪在太后老人家的身边,很得太后的喜欢。” “大概是看你能做官了,太后也想让她喜欢的郑映萱也过把官瘾吧。” 闻言,沈徽妍微微挑眉。 此事听起来,郑映萱像是全然没有参与进来,太后提出让她也当官,似乎也只是太后自己的主意一样。 若是先前发生这件事情,沈徽妍倒也不会多想什么,但是现在...... 郑映萱根本不是安于后院的寻常女子,否则也不会在郑家那么多后生当中,脱颖而出成为郑家现任家主了。 “关键是,如果是让她和我一样,只是跟在你身边做事,说不准我就会来征求你的意见了。” 说到此处,元嘉很是生气:“没想到,太后她想给更多,一张口就是想让郑映萱跟你同起同坐,这不是闹呢吗?” 沈徽妍不理解:“郑秋实尚且还在刑部大牢中关押着,被定罪也就是近段时间的事情了,太后对郑映萱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吗?” 太后此人,刻薄又自私,鲜少有人能够入她的眼。 郑映萱能得太后青眼,还能在郑家风雨飘渺的时候丝毫不被太后厌弃,当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你这话,我也问过了。可是你知道太后说什么吗?” 元嘉又气又好笑道:“太后说,刑部卷宗还没交上来,郑秋实的罪就是未知数。就算郑秋实的罪名是真的,陛下该降罪,和郑映萱可没有什么关系。” “太后对郑映萱,看起来倒是真心疼爱的。” 沈徽妍有感而发,没想到元嘉却不乐意了。 她嘟囔道:“太后疼爱郑映萱,她自己去想办法给郑映萱谋个一官半职啊!来为难你、为难我做什么?” “她不敢去和父皇叫板,所以就来为难我这个好欺负的。” 元嘉哭丧着一张脸:“小九,太后说,如果我不把郑映萱安排到你身边一起办事,她就要让父皇将我选做和亲公主,送我去北辽......” 听到这里,沈徽妍真是很意外了。 太后就算是再不喜欢纯妃,元嘉总归也是她的亲孙女。 她放着自己的亲孙女不去疼,反倒心疼一个大臣的孙女,还毫不犹豫地威胁要送自己的亲孙女去敌国和亲。 这是一个亲祖母该说的话吗? “小九,我可怎么办啊......” 前些日子,沈徽妍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让她不去和亲的结果,现下她轻松的日子才过没两日,太后竟然为了郑映萱而不顾她的死活? “别怕。” 沈徽妍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温声安慰道:“陛下是明君,他金口玉言,既然说了不和亲,那么就一定不会再让大齐的公主远嫁敌国。” “可是太后她......” “太后她老人家只是吓唬你而已。” 沈徽妍眉眼含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能够轻松一些:“太后颐养天年多年了,朝堂上的事情她只怕没有多少话语权的。” 元嘉这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徽妍,眼底满是崇拜之意。 “小九,你知道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很相信的。” “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安心多了。” “只是......” 沈徽妍不解:“只是什么?” “只是,我这没有办成她想要的结果,只怕她日日都要派人来缠着我,我想出宫办事都不容易了。” 想起太后胡搅蛮缠的样子,元嘉就差没有将‘嫌弃’二字表现在脸上了。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会有些辛苦,不知道你能不能扛得住。” 听沈徽妍这么一说,元嘉瞬间来了精神。 她一把拽住沈徽妍的手:“你说你说!” “只要别让我去面对太后,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从前,她亲眼见到自己的母妃是如何被太后为难、磋磨的,导致她对太后的逆反心理很重。 现如今,能够在表面上保持着那份‘尊敬’,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耐心了。 她怕再这么下去,迟早都要和太后翻脸。 翻脸倒是不怕,她怕的是将太后得罪死后,她就真的再也出不了宫了。 她才刚刚跟在沈徽妍身边做事,才刚刚找到自己的一些价值,不想就这样被困在皇宫之中,一辈子糊里糊涂地过完...... “离开京城。” 沈徽妍抬手指向方才所看的地形图,将手指落在一处名叫株洲的位置。 “京城及其周边的名单以及抚恤银发放工作,马上就能结束了。接下来,就该是以京城为中心,一圈圈扩大地方,一点点地把这些事情做完、做好。” 她认真地看着身侧的元嘉,“你若是愿意,我可以进宫去求陛下给你个一官半职,正式成为我的下属,开展这些事务。” “只是,这项工作可远比当公主要辛苦得多。风餐露宿、被为难、不被理解、还有各项潜在的危险......” “小九,我愿意!” 元嘉满眼放光地望着大齐的地形图,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我乐意得很!” 且不说,自从她跟着沈徽妍一起做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她愿意为了这份价值而用尽全力。 光是走遍大齐的山川河流这个条件,就已经足够诱惑她了。 她抬眸看向沈徽妍,脸上全是认真:“小九,我真的愿意,没有半点勉强!” 沈徽妍抬手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 “好。” “你放心,我会给你安排侍卫和暗卫一路随行,陛下那边,我来想办法。你先回宫收拾行囊,明日来我这里取文书。” 原本蔫儿了吧唧、觉得人生无望的元嘉,重新燃起了生活的斗志。 她脚底生风地准备往外走,却在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顿住了。 她回眸看向沈徽妍:“小九,父皇那边你有办法,那太后那边呢?” “我没有按照她的要求办事,她会不会直接找你的麻烦?” 沈徽妍莞尔一笑:“放心吧,她动不到我身上。” 想了想,她又道:“即便她想动我,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至于让郑映萱和她一样做钦差? 官员任命一事归吏部管辖,而吏部还有谢谌坐镇。 据她所知,陛下和太后面和心不和,又怎么可能会答应太后这种要求? 送走元嘉后,沈徽妍又趴在地形图上,细细规划着下一步。 心中的计划越是完善,她就越是发现,她真的太缺人手了。 “小王妃,粥蓬遇刺一事,有结果了。” 红缨进来后,面色严肃地来到沈徽妍身侧位置,轻声道: “已经确定,那日去找杀手的人,的确是个中年妇人。” 沈徽妍心思一动:“是郑映萱身边的人?” 红缨讶异地张了张口:“小王妃怎么知道的?” 沈徽妍垂下眼帘:“直觉而已。” 直觉告诉她,郑映萱早就将她视作头号敌人了。 至于原因...... 沈徽妍的眼神落在大齐地形图的边缘处,那里写着三个不起眼的小字:天晟关。 第110章 你也可以利用我 “另外,派出去的人送回消息说,花玲珑自离开王府后,直接住进了京城最大的客栈。” 红缨继续汇报着:“随后,郑家大姑娘身边的侍女,去见了她。” 沈徽妍的视线终于从地形图中再次抽离出来。 她想到花玲珑的身后定是有人在指点,的确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郑映萱。 早在她还不熟悉郑映萱此人的时候,她就在粥蓬设下埋伏想取她性命,想来一定和当年郑秋实所犯下的罪状有关系,担心会对郑家不利,这才想着先下手为强的。 只是郑映萱大概也是没有想到,她不仅从她设下的埋伏中好好地活了下来,还得到陛下的看重,成为钦差大臣,由此揭开了郑秋实买卖从军名额、贪赃枉法的罪证。 接下来,她还会继续将郑秋实延误军事,从而造成了沈家十二人带领着数万将士战死在边关的真相。 沈徽妍深吸一口气,按下心头这股想将郑秋实千刀万剐了的冲动,暗暗告诉自己,真相最重要。 郑映萱想要和她一样做钦差大臣吗? 沈徽妍心中冷笑道,那就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盯紧花玲珑,有任何消息及时来报。” “是。” 当日,沈徽妍便进宫见了陛下。 她对关于花玲珑的事情只字不提,只以正事为重。 见她事事以百姓、以国事为先,半点都没有把个人恩怨带入到工作当中,甚至于连趁机告状都不曾,文帝心中大为震撼。 此女,可堪当大任。 “陛下,小九之言可能尚且有些不太稳妥,但这是小九和七公主一起做下的决定,还请陛下允了七公主的一片赤忱之心。” 听着沈徽妍的分析,文帝想也不想就点了头。 “元嘉这丫头,自从跟在你身边做事后,整个人都成熟稳重了许多,在朕面前说话更是懂事了不少。” 他放下手里批阅过的折子,满脸都是欣慰:“小九果然是朕的福星啊!” 不仅祈来了雨,还治好了他的病,还将元嘉带上了正道...... 沈徽妍的好,根本细数不过来。 文帝如今真是越看她越喜爱。 “你们商议的事情,朕允了。” 文帝大手一挥,直接摊开圣旨,准备在上面落笔。 却在笔尖即将落下之际,再次看向沈徽妍,询问道: “你觉得,朕封元嘉一个五品巡视官,如何?” 沈徽妍笑得温婉:“陛下的决定,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小九这里还有一个人,想请陛下也给他册封个一官半职,也好让他和元嘉一样,在公务过程中,能够得以保全自身安危、办事能够更加顺利一些。” 文帝了然道:“是钦天监监正赵德全那个找回来的儿子,叫赵......” 他扭头看向身侧的德公公:“赵什么来着?” 德公公满脸堆笑:“回陛下的话,那位公子叫赵明翰。” “对,就叫赵明翰!” 文帝一点没有犹豫:“那就让他和元嘉一样,一并都为从五品巡视官,都在你手下做事,由你全权来安排他们的事务。” 沈徽妍诚心道谢:“多谢陛下隆恩。” 文帝半点吧含糊,直接提笔落字,按照沈徽妍的要求,尽数写在圣旨上,并即刻让德公公派人去了趟吏部,立刻将此事落实。 办完了正事,文帝就有时间来关心沈徽妍的私事了。 “朕听说,你和那位江南的花姑娘,起冲突了?” 沈徽妍一愣,没有想到文帝还能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她倒是也没想着要隐瞒什么:“都是寻常口角,不值得入陛下的耳。” 文帝也不多问,只关心道:“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朕。” “你是朕的钦差大臣,没道理让一个乡野来的丫头给欺负了。” 沈徽妍差点笑出了声:“陛下问也不问,怎么就知道是人家想欺负小九,而不是小九惹是生非?” 文帝伸出手指,满脸无奈地指了指她:“你这丫头,伶牙俐齿的,想必那位花姑娘可讨不到什么好处。” “行了,没事就好。” 文帝接着埋头处理折子,不再多说什么。 沈徽妍起身行礼后,便告退了。 见她离开,文帝重新停下朱笔,颇为好奇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问道: “德子,你觉得这丫头,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徽妍忠心是忠心,但文帝也不是个蠢的。 他很清楚,沈徽妍在针对江之境和郑秋实这两个老东西。 虽说,这两个老东西本就该死。 德公公弯着腰:“沈大人聪慧过人,她办事总有她的道理,老奴哪里能猜到她的玲珑心?” 文帝轻嗤一笑:“你猜不到,朕有办法让人去查到。” 德公公心下一惊:“陛下是要动用潜龙卫吗?” 难道,陛下对沈徽妍,也起了怀疑的心吗? “那丫头鬼精灵得很,朕这边一动潜龙卫,说不准她立刻就能发现端倪。” “那陛下的意思是......” 文帝坏笑道:“你给朕将谢谌那小子叫进宫来,朕有事吩咐他。” 让旁人查,哪里有枕边人查来得准确细致? 更何况,他看好沈徽妍。 万一这丫头真的有个什么私心,可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了,他得尽早让谢谌那小子给她善后才行...... 想到这里,文帝更加心急了。 “让他现在就进宫。” “是。” 沈徽妍回到宁阳王府后才发现,元嘉已经收拾好行囊早早等候在她望月轩了。 看到沈徽妍给她求来的圣旨,元嘉喜极而泣。 连握着圣旨的手都在颤抖着:“本公主也是出息了,如今站了你的光,连官都当上了。” 她紧紧拽住沈徽妍的袖子:“小九,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谢谢你让我有了全新的活法,谢谢你让我母妃在天有灵,看到她如今的样子,一定高兴极了。 沈徽妍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温声叮嘱着:“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行事。” “切记,非必要不要透露你的公主身份,以免让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还有,身上的财物不要带太多。”说着,她从腰间掏出一枚令牌。 上面刻了个‘徽’字。 “若是急需用银子或者用人,就告诉身边的暗卫,他们会带你去到地方,你只要亮出这枚令牌,对方会为你办成你交托的事情。” 元嘉双手接过令牌,热泪盈眶。 有感动,也有对未来充满的憧憬。 “徽妍,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交托的任务。” 沈徽妍把她送到府门口,并亲眼看着她坐上马车。 “元嘉,切记,一切都要以你的安危为重。” “比起你完成任务,我更想看着你平安归来。” 马车一路驶离视线后,沈徽妍才回了院子。 约莫三日后,沈徽妍又将赵明翰送上了离京的马车。 “小王妃,属下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沈徽妍点头:“你如今也是朝廷五品官员了,在我面前可以自称‘下官’。” 赵明翰却固执道:“不论明翰身处什么位置,永远都是您的属下。” 马车缓缓出发,沈徽妍拗不过他,只能嘱咐着: “赵明翰,好好办事,更好好好保护自己。赵大人夫妇可都等着你安然回来。” 赵明翰点了头,心中却道:那么你呢? 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盼着我安然归来。 也和我一样,盼着我们的下一次见面...... 但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 如果不出意外,只能永永远远地烂在肚子里,成为他一个人的秘密。 谢谌站在府门内,没有打扰这两人的相互道别。 只是,他望向赵明翰时的眼神,又多了一层的警惕和防备。 他是男人,更是沈徽妍的丈夫,岂能看不出,赵明翰对于沈徽妍的那种心思,已经越发不想遮掩了。 他双手负后,眼皮都没抬一下,眸底满是冷漠:“找个人,盯紧他。” “是。” 转而看到沈徽妍转身准备进门,他那张冷漠的脸上霎时间满是温柔。 “人手不够吗?” 沈徽妍没有瞒着他:“嗯。” 她颇为担心道:“元嘉去了株洲,赵明翰往牧城去,穿云和玄灵下了江南......” “只他们几个人,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办成此事,很有难度。” 谢谌和她并肩而行:“可需要我帮忙?” 沈徽妍下意识就想拒绝。 转念过后,本着试探的意思,顺势点了头:“你有什么主意?” 微风拂过她的脸庞,扰得她原本乖巧的鬓发四下飘着。 谢谌停下脚步,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小九,你既然能让元嘉成为你的手下,为何没有考虑过沈家的弟弟妹妹们呢?” 见她满脸愣怔,谢谌没有忍住,往她的发顶轻轻拍了拍。 “怎么?不相信他们能做好?还是不相信自己能保护好他们?” 谢谌所言,让沈徽妍的心里只有担心和惊骇。 他真的太过了解她了。 连她心里在想什么,都能猜到。 “亦或者,你为何没有想过,利用一下我呢?”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和讨好:“小九若是需要,我亦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下意识的,沈徽妍张口就道:“就算让你放弃心中所想,你也甘心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