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霜雪》 1、第一章 秋风清,秋叶黄,荣河县平顺镖局后院的枫树上却红叶如火。 一名六七岁大的男童站在树下,使出吃奶的力气抱住枫树摇晃了几下。 数十片红枫叶洋洋洒洒从高大的树冠上脱落下来,与此同时,一名红衣少女腾地而起。 只见少女手执长剑,或刺或挑,或掠或截,凭着纤细柔韧的腰身,在空中不断变化身形,似蝴蝶蹁跹飞舞,又似飞燕轻盈悠然。 须臾间,漫天枫叶消失不见,唯独一小片红枫叶被剑风扫到丈余外,摇摇曳曳朝地面奔去。 眼看这片漏网之鱼就要落地,一只纤巧的履尖及时将其挑起,紧接着,和其它数十片枫叶一起被串在了少女手中的长剑上。 男童见状兴奋地拍起了双手:“姐姐好厉害,一片枫叶都没落地!” 乔舒云提着串满红枫叶的长剑走到弟弟乔嘉佑跟前,将枫叶全都捋到他腰间的布兜里,笑着问:“这些够了吗?” 乔嘉佑满意地点了点头:“够了够了,不过我还想看姐姐舞剑,姐姐舞剑太好看了!” “这有何难,嘉佑想看苍崖七剑第几式,姐姐练给你看便是!”乔舒云眉眼含笑,语气宠溺。 乔嘉佑歪头想了想,第一式苍凉第二式缥缈第三式厚重…… 到底要看哪一式呢? 廊下,乔三川小心翼翼地扶着小腹微隆的妻子唐月萦坐到藤椅上,二人看着树下的一双儿女,俱是露出慈爱的神色。 乔嘉佑正犹豫不决时,前院伙计跑进来,说是来镖了。 城北刘记绢帛行有一批丝绢要运到永济县分行去。 这批丝绢数量不多,价值大约二百两,永济县离荣河县不远,中间只隔了一个桑泉县,来回不到两天时间,算是趟短镖。 不过分行那边急需这批丝绢,因而得立刻动身。 乔三川听完歉疚地看了眼妻子唐月萦,本来这次走完远镖回来,打算在家多陪陪她,偏偏来了趟急镖,刘记绢帛行又是镖局的老主顾,推拒不得。 镖局里虽有十多个镖师,但镖头只有三个,其中匡二哥负伤在身需要卧床休养,晁大哥带着一队镖师在外走镖还未回来,因而这趟镖只能他去了。 唐月萦朝他温婉一笑,说:“没事,三哥,你去吧,家里有我呢。” 乔三川只好向长女交待道:“舒云,爹去走镖了,你在家好好照看你娘和弟弟。” 乔舒云看出爹爹对娘亲的不舍,眼珠一转道:“爹,您昨天才回来,就在家里多陪陪娘亲。这趟镖我替您走吧。” “不可,你小小年纪走什么镖?”乔三川板着脸训斥。 “我又不是没走过镖,去永济县的路我熟得很,不会走丢的。”乔舒云不服气地反驳。 “那怎么能一样?之前都是我或者你晁大伯匡二伯带着你走镖。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乔三川沉声道。 “您派两个镖师跟我一起去不就行了,今天去明天回,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以咱们平顺镖局的威名,别说临近几个县,就是整个蒲州,也没人敢劫咱们的镖。”乔舒云满脸自信。 乔三川眉心皱成了川形:“不行,还是等你晁大伯下午回来……” “哎呀,晁大伯万一路上耽搁今天回不来了呢?爹,您就让我去吧。我的武功您还不放心吗?”乔舒云使出撒娇大法。 乔三川看着她灵动的眉眼,想到她刚才用剑接枫叶一片不落,武功比一个多月前自己离家时要长进了不少,这才松了眉头:“也罢,让老胡和老向陪你去,他二人经验丰富,你路上须得听他们的话,切记不可胡来!” “是,我这就去收拾行囊。”乔舒云再也按压不住飞扬的唇角,快步跑回东厢房收拾东西。 乔三川见她脚步飞快,似是生怕晚了一步他会反悔,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性子越来越野了!” 一旁唐月萦嗔了他一眼:“当初是谁非要把我拟的‘淑芸’改成‘舒云’,说是希望她长大后能过上云卷云舒、闲云野鹤的生活?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乔三川却摇了摇头:“比起像那些淑女闺秀满身规矩地过日子,我宁愿她像现在这样,性子野一点,自由自在的,比什么都好!” 说完去前院找到老胡和老向,叮嘱他们路上好好照顾舒云。 东厢房,乔舒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囊,却见弟弟乔嘉佑也跟了进来。 乔舒云只当他还要看她舞剑,便道:“嘉佑,姐姐要出门走镖了,等明天回来再练剑给你看。” 乔嘉佑犹豫了下,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道:“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乔舒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想让她带他一起去走镖,见他眼巴巴地望着她,显然是对她能出门走镖羡慕至极。 想到嘉佑自幼身子不好,鲜少出门,长这么大,去的最远的地方还是城郊,乔舒云不免有些心软。 可父亲能同意她出去走镖已是不易,怎么可能再让她带上身体病弱不会武功的嘉佑? “嘉佑乖,姐姐明天给你带如意糕回来。你在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你再长大些,姐姐再带你一起出去走镖,好吗?”乔舒云柔声哄道。 乔嘉佑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吧,过几日就是姐姐十岁生辰,我就留在家里给姐姐编枫叶花环吧,嘉佑一定给姐姐编一顶全县城最漂亮的枫叶花环!” 看着他乖巧懂事的样子,乔舒云有些心疼,却也只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姐姐就提前谢谢嘉佑了!” 一切收拾妥当后,乔舒云背着行囊,腰间配着长剑,骑着一匹枣红色矮马,在爹娘弟弟的目送下出发了。 乔舒云骑马在前开路,老胡和老向则驾着装满丝绢插着镖旗的马车跟在后头。 三人一路往永济县去,从巳时末出发,紧赶慢赶,终于赶在酉时末永济县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进城找到刘记绢帛行分行交了货,便寻了间客栈开了两间房休息一晚。 第二天一早,乔舒云没急着回去,而是在永济县城逛了逛,买了几包如意糕,看了两出杂耍戏,才和胡伯向伯一起往回赶。 下午途径桑泉县罕东山,乔舒云意外发现路边草丛里隐隐有血迹,急忙下马察看。 这一察看才发现,路面上也有淡淡的血迹,只是被人洒上黄土掩盖,这才看不出来。 看打斗痕迹和残留的车辙印,像是有山贼杀人越货,看这遮掩痕迹的手法,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在乔舒云的坚持下,三人将车马藏到隐蔽处,一路沿着痕迹进了山,果然在一处山坳发现了山贼踪影。 山贼约有七八个,正喜气洋洋地清点抢来的财物,另有一对年轻母子被堵了嘴绑在一边,还有几名消瘦的妇人在洗衣拾柴,应是之前被掳掠来的。 乔舒云心想,区区七八个山贼,绝不是自己对手,于是提了剑便要冲过去救人,却被胡伯拦住了。 “这伙山贼看着不简单,听闻前些日子有一帮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流窜到了蒲州,看样子应该就是这伙人。”老胡神情严肃道。 “可是听说那帮江洋大盗有十来人,这人数也对不上啊。”老向有些疑惑。 老胡思忖了下,猜测道:“剩下的人应该去埋尸了还未回来。” “这伙江洋大盗武功如何?”乔舒云问。 “听说头领是地阶高手,还有几个玄阶。咱们三个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别多管闲事了,报官吧。”老胡劝道。 乔舒云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伙山贼里居然还有一个地阶高手。 当今武道,由高到低大致分为四境四阶,四境为‘圣涅合化’,四阶为‘天地玄黄’。 至于只会些拳脚功夫却尚未修出内力的,通通算做不入流。 而圣境之上,是传说中的超圣成仙,至今无人修成过,因而也不算在内。 她虽然是玄阶后期,但胡伯向伯都还只是玄阶初期,三人联起手来也未必打得过一个地阶,何况山贼里除了地阶,还有几个玄阶。 “这样,胡伯你去报官,我和向伯留在这里以防万一。”乔舒云决定道。 老胡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临走前叮嘱老向看好她,别让她冲动行事。 乔舒云见胡伯走后没多久,有几个山贼拿着铁锹回来了,应该是刚埋完尸。 看来这伙山贼果然是胡伯所说的那伙江洋大盗。 既如此,她便不敢轻举妄动,老老实实躲在树丛里,等官兵过来。 天色渐黑,山坳里开始架锅烹晚食,乔舒云也拿出干粮和向伯分吃起来。 不过,没吃两口,就听见山坳里传来孩童的哭叫声。 乔舒云朝山坳一看,才发现有两名山贼竟剥光了那孩童的衣服,要将他丢到大锅里煮食。 “果然是他们,听说这伙江洋大盗最喜烹食孩童,简直灭绝人性猪狗不如!”老向愤愤骂道。 乔舒云见那孩童不过七八岁,比弟弟稍大一点,此刻正拼死挣扎哭喊。 眼见这男孩就要被投进锅中沸水里,乔舒云再也忍不住,抬手便射了两根袖箭过去,两名山贼喽啰被射倒后,其余山贼大吃一惊站了起来,高喝道:“是谁?” 乔舒云算算时间,胡伯应该快要带官兵过来了,便从树丛中站了起来,大声警告道:“你们已经被官兵包围了,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众山贼面色一变,俱是有些心慌,唯独山贼头目不惧反笑:“若是官兵来了,还用得着你一个女娃娃暗箭伤人?你们两个,去把她给我抓过来。” 乔舒云按兵不动,等那两名山贼过来,才和向伯一人一剑将山贼砍了。 山贼头目见树丛里还躲着一个,不禁疑心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当即一挥手,让所有人一起出动。 乔舒云见近十名山贼拿着武器一起冲了过来,先抬手扔了几颗霹雳弹过去,趁山贼们被炸得东倒西歪,才和向伯一起冲过去。 一番激战后,山贼倒下大半,剩下四名山贼见同伴们都倒下了,不禁有些怯步,不敢再上前。 不是他们武功太弱,实在是这小姑娘太强,而且手段忒多,不是射暗箭就是扔霹雳弹,不是洒毒雾就是弹毒针。 而且除了使剑,拳法掌法腿法似乎样样精通,轻功还特别好,比泥鳅还溜滑,打到现在都没伤到她一根毫毛,实在气人!【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第二章 山贼头目见近十名手下不过一会儿就倒下大半,盛怒之下,亲自提刀飞到近前,用刀尖指着乔舒云道:“我娄群向来只吃八岁以下的孩童肉,但是今天,老子要为你破了这个例!” “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吃狗屎去吧你!”乔舒云骂完一个霹雳弹扔过去,却被他躲了过去,只好持剑同他交战起来。 这一打起来,乔舒云才发现这个叫娄群的山贼头目似乎有伤在身,便故意露出破绽引他举刀上前,右手持剑挡刀,左手使出太宵百炼掌,朝他胸前伤处狠狠一击。 果不其然,娄群受了这一掌后,立刻喷血倒地,站都站不起来了。 幸而乔舒云躲得快,不然这口血定要喷到她身上不可! 剩下四名山贼见老大都不是那小姑娘对手,毫不犹豫地抛下他便往山下跑,可惜没跑几步就被上山剿匪的官兵拿住了。 老胡带着官兵上山,发现已经起了恶战,虽然确认了乔舒云没事,但还是后怕不已。 “我走之前你怎么跟我保证的?这幸好那个娄群有伤在身,不然你让我怎么跟你爹娘交待?还有老向,我让你好好看着舒云,你就是这么看着她……” 乔舒云见胡伯唠叨不已,忙投降道:“胡伯我知错了还不行吗?向伯好像受伤了,咱们赶紧给他包扎吧。” 老胡听说老向受了伤,这才没再多说。 官兵挖出埋尸,才带着众人一道下山。 下山后,被解救的那对母子特意跑到乔舒云面前道谢,乔舒云摆摆手表示不用谢,见男孩今日受了惊吓,便从马车里拿了包早上新买的如意糕给他填肚子。 男孩接过糕点,朝她拜了一礼,认真道:“今日之恩,陆忱永世不忘,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乔舒云见他小小年纪遇事后能冷静下来说出这番话,便拍了拍他的肩道:“江湖中人,行侠仗义锄恶扬善乃是本分。你若想报恩,日后多行善事便是了。” 想到他今日遭此大难,又丧了父,日后恐有难处,便道:“我叫乔舒云,以后你如果遇上什么难事,可以到荣河县平顺镖局来找我。” 陆忱默默记下她的姓名地址,才跟随官兵离开。 天色已晚,乔舒云三人亦骑马驾车跟随官兵到县衙,做完口供后到城中客栈暂歇一晚。 怕家里人担心,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便快马加鞭往回赶。 终于回了荣河县进了城,却远远地看见城北有浓烟升腾,似是谁家起了火。 想到自家镖局也在城北方向,乔舒云心下一慌,连忙快马急奔回家。 快到家时,见许多人围在镖局附近,她急忙翻身下马,奋力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却见整个镖局已经烧成废墟,镖局门前摆着数十具大大小小的焦黑尸首,而官差们正在一具一具地清点尸首。 乔舒云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情形,一时愣在原地不敢上前,却听到身后人群议论纷纷。 “作孽啊,这么大的镖局,一场火就给烧没了,还烧死了这么多人。” “听说平顺镖局昨晚为了给晁镖头接风洗尘,所有人齐聚一堂畅怀痛饮,许是都喝醉了,竟一个都没跑出来。” “咦,那不是乔家的大闺女吗?她竟然还活着,看样子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还真是乔大姑娘。看来昨晚她不在镖局,万幸躲过这一劫啊!” “乔大姑娘,乔大姑娘,你可千万要节哀啊……” 乔舒云回过神,踉跄着上前想要察看尸首,她不相信,以爹娘的武功,会轻易葬身在一场大火里。 就算昨晚父亲为了给晁大伯接风喝醉了,可母亲怀着身孕怎么会沾酒? 一名官差将她拦住,呵斥道:“官府查案,闲人退避!” “这是我家,让我过去!”乔舒云一把推开官差,跑过去挨个察看尸首。 每具尸首都烧得焦黑,无法分辨面貌,她只能根据尸首身上的饰物来辨别身份。 先是耳朵上戴着葫芦耳坠的钱大娘,再是刀不离身的晁大伯,还有鼻子上戴着鼻环的匡二伯,腕上戴着碧玉手镯的小嬛姐…… 以及中指上戴着定情玉戒的父亲和母亲,最后,是脚腕上戴着银脚镯的弟弟。 乔舒云一时悲痛欲绝,如果,如果昨天她没有在桑泉县耽搁,而是及时回家,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爹娘弟弟还有镖局其他人就都会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老胡和老向从人群里挤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乔舒云伏在几十具焦黑尸首间嚎啕恸哭的凄惨场景。 二人大为震惊,正要上前,却见一名官员吩咐道:“乔家通敌叛国,皇上下旨要将乔家满门抄斩,那少女既是乔家人,还不快去将她拿下!” 眼见官差们要去抓人,老胡和老向急忙跑过去拉起乔舒云就逃。 砍伤了几个拦阻的官差,正要带乔舒云离开,却见人群中突然冒出来一群蒙面杀手,直奔乔舒云而来。 老胡将乔舒云推给老向,让他带她离开,自己则留下来断后。 然而,甫一交手,老胡才知道自己太过天真,这群杀手竟然武功奇高,只一个照面,他便被捅穿了胸膛。 而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抱住这个捅穿他胸膛的杀手,不让他去追杀乔舒云。 乔舒云看到这一幕,心胆俱裂,大喊一声‘胡伯’便要回去救人,却见胡伯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她喊道:“舒云,快跑!” 眼见胡伯又被杀手捅了一刀,而剩下的杀手朝他们追了过来,乔舒云只能跟着老向快步离开。 围观人群早在蒙面杀手冒出来时便散逃而去,乔舒云看到自己的枣红矮马就系在不远处,忙要带着向伯赶过去。 然而杀手很快追了上来,她连忙提剑对战,却发现,这些杀手的武功比那个山贼头目娄群还要高上许多。 才对战了几招,她便有些不敌,而向伯更是伤上加伤,眼见一名杀手要持刀捅向他心口,她连忙抬手射了一枚袖箭过去帮他解危。 这一分神,动作便慢了几分,瞬间陷入几名杀手的围攻。 奇怪的是,在几名杀手几乎同时举刀向她砍下时,他们却骤然倒地。 这时,屋顶突然飞下来一群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他们迅速解决了剩下的蒙面杀手,乔舒云猝不及防,便被其中一人点了穴昏迷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入夜了,见自己身处一间破庙,而那群黑衣人摘了斗笠,正围着火堆烤干粮吃。 乔舒云一边按住袖中机括,一边警惕道:“你们是谁?向伯呢?” “那个老镖师?他已经死了。”萧驰说着递了块烤好的馕饼给她,“吃吧,吃完继续赶路。” 向伯竟也死了,镖局上下,竟只活了她一个。 乔舒云强忍眼泪,不肯伸手去接馕饼,只戒备道:“你们到底是谁?抓我过来有何目的?” “我家主子得知乔家卷入岐王通敌案,派我们前来通风报信,必要时保住乔家人性命。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萧驰冷毅的面容上露出几分歉意。 岐王?乔家和岐王毫无干系,怎会卷入岐王通敌案?还被判了个满门抄斩! 乔舒云心中惊疑不定,又问:“你家主子是谁?” 萧驰看着眼前浑身戒备的少女,沉声吐出三个字:“燕王妃。” 乔舒云大为诧异,她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是燕王妃派来的! 燕王妃萧琼华,上一任武林盟主萧淮落之女,也是爹爹曾经的师妹。 爹爹自幼没了父母,是萧盟主收养了他,还将他收为关门弟子,甚至将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了他。 爹爹长大后,一次游历时遇见了娘亲,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她。 他自觉愧对师父,愧对自幼订下娃娃亲的师妹,回到师门坦白后自求一死,持剑自刎时却被师父拦了下来。 师父宽容大量,解除婚约不予计较,他却无法原谅自己,趁师父不备自废一身武功,而后自请逐出师门。 后来,爹爹与娘亲重逢,共历生死后定了情,又自创苍崖七剑,重修武功,远离江湖纷争,创办平顺镖局,和娘亲平平淡淡过日子。 而萧琼华则嫁给了燕王卫轲,成为了燕王妃。 这些年,爹爹与师门几乎断了联系,只在六年前师父去世后回去拜祭,却被赶了出来。 没能见到师父最后一面,是爹爹心里最大的心结。 爹爹曾说,他欠师父和师妹的,这辈子都无法偿还。 中间夹着这样一段恩怨,燕王妃应该是痛恨爹爹的,为何却又派人来通风报信,要保乔家人性命? 乔舒云想了想,许是燕王妃宽容大度,顾念旧日师兄妹情谊,不忍看乔家满门丧命,这才出手相救。 只是,到底晚了一步…… 昨晚那场大火本就来得蹊跷,今日那群欲置她于死地的蒙面杀手更是证明,镖局上下三十余人的死另有缘故。 她本不该独活,但灭门之仇要报,通敌冤名要洗,她这条命,已经不属于她自己,而是属于镖局上下所有人! 只有查清真相杀尽仇敌,她才有死的资格。 萧驰没有收回馕饼,只耐心地看着眼前这位突遭大难的少女,见她脸色一阵变幻后,眸色终于坚定下来,便知道她做好了决定。 乔舒云想明白后,主动接过馕饼,吃饱了方有力气逃命。 吃完馕饼,一行人出发前往幽州。 一路上屡遭刺杀袭击和朝廷追捕,乔舒云九死一生,终于,在半个多月后,拖着一身伤来到幽州城,看到了那座巍峨肃寂的燕王府。【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第三章 薄暮时分,秋阳斜照。 燕王府正院,乔舒云身着素衣跪在庭前。 她双腿麻木,浑浑噩噩,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她要去洛京为爹娘弟弟还有镖局其他人敛尸。 自从半个月前来到燕王府,她就被安排在一个僻静院落卧床养伤。 她本来打算等伤养好了武功也精进一些后,便去查真相杀仇敌。 可今日晨起,却听到院里的小丫鬟闲话,说是平顺镖局三十七具尸首已经被运至洛京,皇上下旨择日斩首以儆效尤。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镖局上下三十七人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她当即收拾行囊,准备只身前往洛京。 可出了王府没多久,就被抓了回来,罚跪在这院中。 她心里清楚,即便她去了洛京,凭她现在的能力,不但保不住那三十七具全尸,还会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可她顾不了那么多,要她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斩首,还不如让她随他们一起去死! 不知又跪了多久,她脑中一片混沌,许多往事一一浮现。 爹爹手把手教她苍崖七剑,娘亲嘴上责她顽皮却亲手帮她缝补衣裳,晁大伯背着她摘树上的杏果,匡二伯一脸憨笑任由她扯他鼻环,钱大娘教她制作毒针暗器,小嬛姐教她追踪术,胡伯向伯拼死护她…… 还有弟弟,不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都会第一时间献宝似的奉到她面前。 他眼巴巴地求她带他一起去走镖,她却狠心拒绝了。 假如那天她带了弟弟一起去走镖,他或许就能逃过这场祸事。 他才不到七岁,他还没有走出荣河县去看外面的风景…… 卫辞傍晚从思远斋下学回来,照例到正院给母亲请安。 到了院中,却见庭前跪着一个人,她背影单薄,许是跪久了身子有些颤抖,但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他刻意绕到她身前,见她面容秀丽,却透着一股倔强;脸色苍白如纸,却隐现坚毅之色;年纪看着不大,眸光却悲黯沧桑…… 他头一次见到如此矛盾之人,还是个漂亮的小姐姐。 “小姐姐,你怎么了?小姐姐?” 他唤了她几声,却见她黯淡的眸中似乎突然聚起了光,还猛地伸手将她抱入怀中。 “弟弟,太好了,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 乔舒云紧紧地拥着怀中的弟弟,弟弟回来了,回来找她了,这次她一定好好护着他,不让他受一丁点伤害。 “大胆刁奴!快放开世子!” 鲍嬷嬷用力将两人分开,指着这刁奴的鼻子大骂:“没规矩的东西,世子之尊也是你这贱奴能随便抱的吗?” 乔舒云回过神来,才看清眼前的小男孩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精致得像个小仙童。看年纪,应该和弟弟差不多大。 她刚才是神志恍惚,又听到他叫姐姐,才将他错认成了嘉佑。 听这位嬷嬷的话,他应该是燕王府世子。 嬷嬷骂得刺耳,她却无心计较,只失望地垂下了头。 “鲍嬷嬷,这位小姐姐为何跪在此处?”卫辞好奇地问。 “这婢子应是犯了错,才被王妃罚跪在此。世子,咱们还是快去给王妃请安吧,别让王妃娘娘久等了。”鲍嬷嬷劝道。 卫辞没有立刻挪步,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之人。 自打他学会走路之后,便不耐烦让人抱。这几年,她还是头一个敢这么抱他的。 奇怪的是,她抱他的感觉,竟和那些乳娘嬷嬷们不太一样,香香软软的,舒服极了。 就像他最爱的老虎布偶,不,比老虎布偶还要软。 如果不抱得那么紧,就更好了。 虽然没听清她刚才说了些什么,但她似乎是把他错认成了另一个人。 鲍嬷嬷再三催促后,卫辞才抬步往正厅中去,给母亲请了安,陪母亲用了晚膳,又说了会儿闲话。 待要离开前,才假做不经意地说道:“母亲,外面跪着的那个婢女可是惹了您生气?不如交给儿子来替您管教,省得留在院里碍您的眼。” 萧琼华并不意外他会说出这番话,却不置可否,只道:“天黑了,回去路上小心些。” 又叮嘱下人多点两盏灯送世子回瑞雪轩。 卫辞没有多言,只回去的路上,远远地看了那个小姐姐一眼,她仍旧孤身只影地跪在庭前,夜色里,她单薄的身影更显萧瑟,腰背却依旧尽力挺得笔直。 就像一根枯竹,将折未折,沉静而又荒凉。 真是个奇怪的人,他想。 可惜方才母亲没有答应他的请求,不过日后他多求几次,母亲总会应的。 在乔舒云身体失去知觉前,燕王妃终于召见了她,她也第一次见到了爹爹口中的这位师妹。 她梳着鸾凤髻,头戴金丝八宝攒凤钗,身穿牡丹红盘金彩绣锦裙,倚坐在紫檀圈椅上,一派雍容华贵。 虽年过三十,却仍旧仙姿佚貌、耀如春华,难怪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 萧琼华放下手中茶盏,淡淡扫了她一眼,慵懒道:“为了救你,萧驰折了一条胳膊,还折损了近十名死士,这些死士本是为了我儿所备。你打算如何偿还?” 乔舒云怔了下,这些天她一心想着如何报仇,倒是忘了去想该怎么偿还这份救命之恩了。 可她如今孑然一身,又有什么可以报答她的呢? 正犹疑间,王妃身边的一位嬷嬷出声道:“娘娘,既然世子殿下向您张口讨要了她,不如就让她到世子身边服侍,也可贴身保护世子,这样您也能安心些了。” 萧琼华略作思索,点了点头:“是个不错的主意。乔舒云,你意下如何?” 乔舒云心下诧异,即便折损了近十名死士,偌大的燕王府,应该也轮不到她一个区区玄阶去保护世子,何况她还是个朝廷钦犯。 她救了她,却又要使她为婢。难道还在记恨当年爹爹退婚之事,想以此折辱她? 但凡有些傲气的江湖中人,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给人为奴为婢。毕竟有一身武艺,怎么都能讨一口饭吃。 以她的自尊和教养,自然也不愿意卖身为婢。 她可以跪天跪地跪亲长,却不能向什么‘主子’下跪。 可方才在外面跪了那么久,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与其一时冲动葬送性命,不如留着这条性命报仇洗冤。 而要想保住性命,在她成长起来之前,还需要燕王府的庇护。 留在燕王府为婢,一来可以得到庇护,二来可以偿还救命之恩,三来,如果折辱她能稍稍打消萧琼华对爹爹的怨恨,那她也算是帮爹爹还债了。 思及此,乔舒云双手交叠,跪地叩首:“愿为婢十年,护世子成人。” 萧琼华唇角微勾,摆了摆手,让人将她带下去。 在被送到瑞雪轩伺候那位小世子前,乔舒云接受了足足一个月的训练。 前半个月是死士训练,由首领萧驰亲自训练。 燕王府死士训练的三条守则:忠心护主、唯命是从、视死如归。 出于这三条守则,萧驰教她的都是以命换命以死相博的狠厉杀招。 目的是,在遇到危险时,哪怕战到最后一刻,也要挺直脊背护在主子身前。 为了保证训练成果,每个死士都必须服下一种名为‘夜无寐’的毒.药,每隔三个月需服用一次解药,否则,一旦毒发,便会面目憔悴双目圆睁而死,就像连夜无寐困倦而亡。 乔舒云这才明白,为何在来幽州的路上,无论她说什么,萧驰所带领的那些死士都不肯丢下她自己逃命,哪怕是生死攸关之时,他们也要拼死相护。 原来,他们都服了毒,还受了这样悖逆人性的训练。 乔舒云虽也服了‘夜无寐’,但她打心底里抵触这种泯灭人性的训练。 可她欠萧驰一条胳膊,只能努力说服自己,把所谓的‘主子’,当成亲人。 只有这样,她才能做到真正的视死如归。 后半个月,是婢女训练。 婢女训练的第一守则:恭谨。 在主子面前,要低眉敛目、脊背微弯,以示恭谨。 乔舒云听了只觉讽刺,做死士,要挺直脊背战至最后一刻;为奴婢,却要时刻弯下脊背。 可见这些王公贵族高门大户,全然不将下人当人看。 这样的‘主子’,又有什么可守护可恭敬的呢? 乔舒云在家时闲散惯了,让她时刻恭谨比视死如归还难。 这就导致,乔舒云在婢女训练的半个月里,挨的罚比死士训练时还要多。 姿势稍不标准,教导嬷嬷便一板子抽过来。 训练结束后,乔舒云和另外三名婢女一同被送到瑞雪轩。 在门外等待世子召见时,乔舒云心里是忐忑的。 即便她再厌恶死士婢女那些规矩,可一诺既定,她既答应了燕王妃要守护世子成人,就必须说到做到。 哪怕这个小世子是个不把下人当人的,或是个喜欢苛责打骂下人的,她也只能忍耐。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世子召见她们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是你!我记得你,你快抱抱我,就像上次那样!” 这要求着实古怪,但秉着‘唯命是从’的原则,她还是伸手抱了抱他,就像上次那样。 这一抱,怀里小小软软的身躯瞬间让她想起嘉佑,心里也一片柔软。 是了,只要把他当成嘉佑,为婢十年的日子,或许就没那么难熬了。 听到鲍嬷嬷猛地咳嗽一声,乔舒云才回过神来,松开小世子。 却见小世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稚声问:“以后我可以每天都这样抱你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第四章 许是小世子让她想起了嘉佑,乔舒云暂时忘了‘唯命是从’的守则,像往日教导弟弟那样,柔声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世子快七岁了,自然不能随意抱女孩子。” “若我偏要抱呢?”卫辞有些不悦,他身为燕王府世子,除了父王母妃,从没有人敢违逆他的意愿。 他看在她比老虎布偶抱起来更软更舒服的份上,才想要抱她,她竟还不肯? “世子长大后难道想当纨绔?”乔舒云反问。 “何为纨绔?”卫辞不解。 “纨绔是指只知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富家子弟,有些纨绔子弟甚至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样的纨绔子弟,不但得不到大家的尊敬和喜爱,还会为人耻笑受人唾骂。”乔舒云耐心解释。 卫辞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只要当纨绔,就可以天天抱你了?” 乔舒云噎了下,肃声提醒道:“世子若是随意抱女孩子,长大后就会成为人人耻笑的纨绔子弟。” 卫辞听明白了,当即灿烂一笑:“那我长大后要当最大最厉害的纨绔!反正我是燕王世子,无人敢耻笑我!” 乔舒云哑然失笑,到底还是个不满七岁的孩子,童言无忌,还没有是非善恶之分,日后慢慢教导便是了。 鲍嬷嬷见世子越说越歪,没好气地瞪了乔舒云一眼,又出声提醒道:“世子,该为这四个婢女赐名了。” 卫辞扫了眼其余三人,分别赐名‘燃犀’、‘燃萁’、‘燃灯’。 到了乔舒云,他暗忖片刻,心想,她抱起来又软又香,比天上的云朵还软,比番邦进贡的佳梨还要清香,便道:“唤你‘云梨’,烟霭之云,晴雪之梨,可好?” 乔舒云有些讶异,前面三个赐名虽都是以‘燃’字为首,却都各有典故。 到了她这儿,为何赐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还如此凑巧,赐名中也有一个‘云’字? 虽然她已经做好被改名的准备,但能保留一个字也是好的,于是她垂首道:“谢世子赐名!” 如无意外,此后十年,她都要与‘云梨’这个名字相伴了。 按规矩,新进府的婢女要从三等小丫鬟做起,但卫辞小手一挥,让云梨从二等丫鬟做起,并特许她能够进屋服侍。 面对燃犀燃萁燃灯三人羡慕的眼神,云梨心里很平静。 毕竟她来瑞雪轩为婢是为了报恩为了守护世子,而不是和其她人争夺主子的喜爱,自然也就不会为了这一分优待而欣喜。 何况,小世子看她的眼神,分明就像看一件新奇的玩偶。 这个猜测,在她看到小世子床榻上那个比他还高的老虎布偶时,得到了印证。 瑞雪轩里奴婢众多,云梨作为新来的二等丫鬟,无需近身服侍,每日除了烧烧茶炉子,浇浇花草,喂喂鸟雀,偶尔被小世子当成布偶抱一抱,便无事可干。 闲暇时间,她或是打坐修习内力,或是回地下演武场练武。 爹娘晁大伯匡二伯钱大娘他们教她的每一门武功,她都不能落下。这些武功或许算不上多么高深,却都是他们的独门绝学,她不能让他们就此断了传承。 而且,只有尽快提高武艺,才有自保之力,才能保护好世子,也才能有报仇之日。 这夜,云梨刚从地下演武场回来,正好大丫鬟菡芝临时来月事闹腹痛,拜托她帮忙值夜。 无奈之下,她只好应了下来,去到正房外间小塌上合衣躺下。 许是练武疲累,她很快阖上眼睡着了。直到夜半,才猛地被惊雷声吵醒。 她本想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却听见里间传来细微动静,担心小世子有事,便起身端了灯盏去到里间。 却见小世子抱着老虎布偶缩在床角瑟瑟发抖,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起了热病。 想到从前嘉佑高热时的惊险,云梨伸手想要探一探他的额头。 谁知,手还未贴近,小世子竟猛地睁开眼睛,抱起老虎布偶坐了起来,十分警惕地瞪着她:“谁准许你随意进来的?” “世子恕罪,奴婢是听见里间有动静,担心世子身体不适才进来的。”云梨说完,关心地问:“世子可有觉得身体何处不适?” “并无不适,你听错了。”卫辞语气硬邦邦的。 “没有发热?”云梨问。 “没有。”卫辞摇摇头。 “那世子可是做了噩梦?”云梨又问。 “本世子尚未安睡,何来噩梦?还不速速退下。”卫辞发了脾气。 云梨心下纳闷,只好欠了下身,转身准备出去,却听又一声惊雷从外面传进来。 她脚步一顿,回头一望,只见刚才还坐着发脾气的小世子已经再次缩进被中,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她脑中灵光一闪,忙问:“世子可是害怕雷鸣?” “胡说!本世子才不怕雷鸣!”卫辞矢口否认。 见他说这话时牙关直打颤,云梨便知自己猜对了。 小孩子怕打雷再正常不过,小世子为何不肯承认? “世子如果实在害怕,奴婢可以送世子去正院,或是请王爷王妃过来陪伴世子。”云梨提议。 “不可。本世子说了不怕就是不怕,你休要多管闲事!”卫辞气呼呼道。 云梨见他眼中布满惊惧,似是极害怕王爷王妃知道他害怕打雷这件事,一时不解道:“世子年幼,害怕打雷很正常,王爷王妃即便知道了也只会更加疼爱您,世子究竟在惧怕什么?” 这时,又一声巨响的惊雷传来,伴随惊雷的还有窗外一闪而过的炽白电光,卫辞吓得闭上眼睛不敢动弹,眼睫却颤动不已。 云梨见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世子莫怕,电闪雷鸣不过自然景观,只要您待在屋里它便伤不到您。您不妨把闪电想象成天上的星星在跳舞,把雷鸣当做云朵睡觉时打的呼噜,是不是就没那么害怕了?” 许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小世子缓缓睁开眼睛,小声问:“父王母妃若是知道我害怕打雷,真的会更疼爱我吗?” 云梨怔了下,说:“那是自然,天下哪儿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可我是燕王世子,我父王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又怎么能害怕打雷呢?”卫辞苦闷道。 云梨想到燕王在战场上的赫赫威名,不禁沉默下来。 她没想到,世子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顾虑。难怪他刚才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害怕打雷这件事。 “世子且安心睡吧。奴婢就在这里陪着您。” 云梨抬手帮小世子掖了掖被角,却见他眼巴巴地望着她,哀求道:“云梨姐姐,你可以抱着我睡觉吗?” 想到从前弟弟害怕打雷时也是这样眼巴巴地望着她要她陪着睡,云梨一时心软,便同意下来。 卫辞见她点头同意,忙将手中的老虎布偶扔到床角,为她腾出半边被子。 依偎在她香香软软的怀抱里,他很快阖上眼睛睡着了,这是他头一次在雷雨天睡得这般安稳。 三更夜,鲍嬷嬷起夜上了趟茅厕,顺便去正房看看菡芝今晚值夜有没有偷懒,谁知这一看才发现,小塌上竟没有人。 她忙又去里间看了看,却见世子床上竟多了个人,不是菡芝,而是云梨那死丫头。 她心下又惊又怒:自打这丫头来这院里第一天起,她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 妖言妖语哄得世子对她另眼相看就罢了,这才几日功夫,竟就爬上了世子的床! 虽说世子才不到七岁,但王爷不想让世子养得太过娇气,因而早在世子才三岁时就下令让世子独自安寝,世子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安寝。 可今日世子不但让这死丫头上了床,俩人还抱得这般紧! 也不知这死丫头是如何惑诱世子的?世子还这般年幼,她引诱世子究竟是想做什么? 不行,她得禀报王爷王妃,把这居心叵测的死丫头好好处置了。 鲍嬷嬷于是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冒着雨快步去到正院。 正院里,王爷王妃早就歇下了,听到她有急事要报,才许她进屋禀报。 瑞雪轩,云梨睡得正熟时,突然被人从床上扒拉下来,被强押到院中跪下,只听王妃怒声道:“胆敢以下犯上惑诱世子,来人,给我打!” 云梨惊得抬起头来,只见王妃站在廊下满面怒容,而王妃身边站着一个披着薄氅的高大男子,男子面容虽英俊,却不怒自威,应该就是前两日才回府的燕王了。 今夜之事是她大意了,本是见世子害怕打雷一时心软陪他就寝,却忘了王府规矩大。 她的心软之举,落在旁人眼里,却成了惑诱世子以下犯上。 她不能将世子惧怕雷鸣一事说出来,因而只能趴在湿寒的青石砖上,任由那又粗又厚的板子一板一板落下来。 这时,却见小世子穿着单衣跑了出来,向王爷王妃求情道:“父王、母妃,是儿子让云梨陪我就寝的,求你们饶了她这一回。” 燕王卫轲看了儿子一眼,问:“你素来独自安寝,今夜为何要让这婢女陪你就寝?” “我,”卫辞有些迟疑,扭头望了眼趴在湿地上挨板子的云梨,却见她朝他摇了摇头。 她不希望他把那件事说出来,为了帮他保密,她竟宁愿挨一顿板子。 卫轲看出他的犹疑,当即沉声道:“这婢女的死活就在你一念之间,说与不说,你自己选择。” 卫辞惊了下,父王这意思竟是要处死云梨?若云梨死了,就再也没有比老虎布偶抱起来更舒服的了。 想到云梨之前说的,父王母妃若是知道他怕打雷,定会更加疼爱他。 他定了定神,鼓起勇气道:“儿子害怕雷鸣,所以才……” 卫轲面色陡地一沉:“本王的儿子怎可惧怕区区雷鸣?” 说完探手一抓,拎起卫辞的衣领便飞上屋顶,快速往远处的东乌山掠去。 云梨万万没想到,小世子会为了救她,把害怕打雷的事说出来,更没想到,他说出来后,燕王会是如此反应! 见燕王带着小世子朝东飞去,而远远望去,城东方向似乎还在电闪雷鸣,难道燕王是想……【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第五章 萧琼华眼看着王爷将儿子带走,虽面露担忧,却到底没有追上去,只带着人离开瑞雪轩,临走前警告了云梨一句:“今日暂且留你一命,日后若再惹事端,定不轻饶!” 王妃走后,菡芝等人连忙把云梨扶回房间换衣裳上药。 菡芝一边上药,一边歉疚道:“对不起,若不是我让你帮我值夜,你也不会挨这顿罚。” 云梨摇了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坏了规矩,差点连累了你。” 今日是王妃不予追究,否则,菡芝恐怕也逃不过一顿罚。 菡芝心下叹了口气,其实世子害怕打雷一事,她们几个轮流值夜的大丫鬟隐约猜到过,只是谁也没像云梨这样大胆。 论理,像世子这个年纪的小主子,让嬷嬷婢女陪睡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王爷有令在先,鲍嬷嬷又大惊小怪,闹到王爷王妃面前,还打了云梨一顿板子,就连世子,怕也逃不过王爷一顿责罚。 上完药,菡芝让云梨好好休息,便起身回自己房间了。 云梨却一夜不得安眠,虽然明知王爷是世子的亲生父亲,不会伤害世子,但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及近天明,小世子被奄奄一息地送回来,她才知道,原来昨夜王爷竟带着世子去了东乌山顶,还引天雷之力为世子拓宽了体内经脉。 从今往后,世子练武便可一日千里。 这种拓脉之法云梨从前听说过,要想成功,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 其一,引雷之人要达到圣境修为。 其二,拓脉之人要在十岁以下,且意志极为坚韧。 即便两个条件同时满足,也依旧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损毁经脉成为废人,甚至有性命之忧。 世子拓脉既能成功,说明燕王已经是圣境修为。才三十余岁,便站在武道之巅,简直天纵奇才。 放眼整个江湖,数百年来也未必出得了一个这样的天才。 当今天下,圣境高手屈指可数。 也就是说,只要燕王活着一日,燕王府便可屹立一日,北地边境也能安平无恙。 只是,这样一个圣境高手,在军中治军严明也就罢了,竟对亲生儿子也这般严苛! 通常要拓脉,都会等到孩子十岁有了一定承受力时进行。 可小世子还不满七岁! 她都无法想象昨晚他被天雷之力冲刷经脉时有多痛苦。 趁世子房中无人时,云梨偷偷溜进去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气息十分虚弱,显然受了不少的罪。 “世子昨晚,是怎么熬下来的?”云梨忍不住问。 “我是按云梨姐姐教的,想象成是星星在我体内跳舞,就没那么痛了。”卫辞有气无力道。 云梨心头一震,原来小世子是这般苦中作乐,才勉强熬下来的。 “都是奴婢的错,害得世子遭此大罪。”她很自责。 “我没事。”卫辞扯起嘴角朝她笑了笑,“至少,以后我不会再害怕打雷了。” 云梨心下一怔,随即浮上一抹酸楚,他小小年纪遭此大罪,非但没有迁怒她,反而转过头来安慰她。 可见他虽出生在皇家,却心性纯善,和嘉佑一样,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 她来瑞雪轩,本是为了守护他。可现在,反倒是他先护了她一次,还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为表歉意,也为了弥补他,云梨准备亲手给他做一个竹哨。 翌日傍晚,云梨从演武场回来,特意绕到后花园,准备砍一截紫竹做竹哨,却意外听到两个小丫鬟说闲话。 “听说昨天晚上王爷回正院,被王妃娘娘一气之下给赶了出去,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王妃娘娘会不会让王爷进院子。” “王妃心疼世子,多半不会轻易消气。”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便宜了秦侧妃她们?” “这你就不知道了,王爷素来敬重王妃,把整个王府都交给王妃打理。王爷又经常不在府中,侧妃娘娘们的身家性命可都握在王妃娘娘手里。给她们一百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和王妃娘娘争宠。” “难怪侧妃娘娘们在王妃面前一个比一个恭顺,原来都是王妃娘娘管理有方啊。” “可不是吗?王妃娘娘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妻妾和睦府宅安宁,王爷才可放心去守边呢。” …… 云梨听完有些沉默,萧琼华当年作为江湖第一美人,又是武林盟主之女,即便退了婚,也有无数江湖英杰求娶,可她最后却选择了嫁给燕王。 只不知如今这富贵荣华妻妾和睦的内宅生活可是她真正想过的生活。 燕王在府中待了不足半月,便又离府去了边境。 这期间,王爷和王妃和好如初,世子也养好伤重新回思远斋上课了。 这日一早,云梨正在院中浇花草,忽听屋内传出‘哐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没过多久,鲍嬷嬷灰头土脸地走出来,跪在了院子里。 原来,鲍嬷嬷刚才递茶盏给世子时没端稳,烫到了世子,这才被世子罚跪。 世子换了身衣裳去思远斋,直到傍晚去正院请完安回来,看到鲍嬷嬷还在院中跪着,才‘恍然’记起来这事,忙亲手扶了她起来,歉疚道:“鲍嬷嬷,您没事吧?都怨我,一上课便什么都忘了。这样吧,嬷嬷去小库房挑几样东西,回家休息两天,再回来伺候。” 鲍嬷嬷本来跪得头晕眼花,一听到这话,瞬间精神了,连忙谢了恩,去小库房挑了几样值钱的珍宝,装在匣子里给世子过目后,便喜滋滋的抱着匣子出府去了。 云梨看得出来,小世子是为了上次的事,才故意让鲍嬷嬷跪了一天,又施以赏赐打消她心中怨气。 如此恩威并施,一来狠狠责罚了鲍嬷嬷却让她说不出一个怨字来,二来敲打了院中一众奴仆,三来树立了世子的威信。 也算是御下有术了。 本以为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了,没想到,过了几日,世子休假这天,突然发现库房丢失了一枚御赐的玉扳指,怀疑是鲍嬷嬷偷偷窃走了。 鲍嬷嬷记起自己前几日拿回家的那一匣子珍宝里好像是有一枚玉扳指,忙下跪求饶道:“世子开恩,老奴先前并不知道那枚玉扳指是御赐之物,不然给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私窃御赐之物啊!” “不知者不罪,我派人随嬷嬷回去,将玉扳指取回来便是。”卫辞说完,点了两名侍卫随鲍嬷嬷回家取扳指。 一个多时辰后,侍卫将鲍嬷嬷和她的侄子鲍炳强一道押送回来,众人才知,那枚玉扳指早在两天前就被鲍炳强拿去当了银子还了赌债。 今日得知是御赐之物后去当铺想要赎回,却被告知玉扳指早已被人买走,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了。 “你二人胆敢合谋窃卖御赐之物,可知这是杀头的大罪?”卫辞沉声‘恐吓’。 鲍炳强一听要杀头,吓得指着鲍嬷嬷就骂:“都怪你这个老不死的,竟然把御赐之物偷拿回家,我看你就是存心要害我的!” 骂完又朝世子磕头求饶道:“世子殿下,草民冤枉啊,那玉扳指是那老不死的偷回家让草民拿去卖的,您要砍头就砍她的头吧!” 鲍嬷嬷之前在院子里跪了一整天,虽然回家休养了两日,但到底年纪大了,这两日总觉得身子不爽利,头重脚轻的。 这会儿被唯一的亲侄子指着鼻子骂,还把罪责全都推卸到她身上,一时又气又急,悲怒交加之下,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卫辞忙让人请了大夫为鲍嬷嬷诊治,得知鲍嬷嬷中了风,后半辈子都只能卧床不起后,才不再追究,让鲍炳强将鲍嬷嬷带回家好好奉养。 鲍嬷嬷没有子嗣,一直把鲍炳强这个侄子当成亲儿子一样看待。每回得了什么赏赐都会拿回家给鲍炳强,却都被他填了赌债。 往日鲍嬷嬷在王府当差,鲍炳强才会假意孝敬她。 如今鲍嬷嬷被赶出府,又瘫在床上,可以想见日后鲍炳强会如何对她。 巧的是,鲍炳强刚将鲍嬷嬷带回家,侍卫就将那枚御赐的玉扳指寻了回来。 卫辞却只随意地摆摆手,让人将玉扳指收回库房。 至此,云梨才明白,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小世子专为鲍嬷嬷设的一个局。 上次鲍嬷嬷背叛了他,害得他遭受天雷拓脉之苦,他便要让鲍嬷嬷也尝一尝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滋味。 云梨一时心惊不已,她本以为小世子和弟弟嘉佑一样善良懂事,现在看来,两人的性子竟截然相反。 嘉佑性子淳厚不记仇,小世子却是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小库房里,御赐之物和寻常物件应该是分开存放的。鲍嬷嬷再没眼力,也不会去动御赐之物。 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那枚玉扳指应该是鲍嬷嬷将匣子拿给小世子过目时,被世子悄悄放进去的。 他知道鲍嬷嬷将那一匣子珍宝拿回家后,必会被鲍炳强拿去当铺典卖,因而一早就派人暗中盯守,将玉扳指买走。 王爷在府中时他按捺不动,王爷一离府,便先让鲍嬷嬷罚跪一天摧其身体,再利用一件小小的御赐之物,让她尝尝被至亲背叛的滋味,最后将其彻底撵出府、让她后半辈子老无所依。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手段和城府,且行事如此狠辣,日后长大可还了得? 但转念一想,之前她挨板子时小世子出声护她,受了天雷拓脉之痛后也不曾怪罪迁怒她,可见他心性本善,只要多加引导,日后未必不会向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第六章 萧琼华得知鲍嬷嬷之事后,并未多说什么,只赏了些药材补品过去。 眼下让她发愁的是另一件事。 本以为上次拓脉之后,儿子练武会大有进益,可没想到,本就喜文厌武的他,如今竟怎么都不肯练武了。 习武课上,无论教习师傅如何训斥,他都无动于衷,似是打定主意不再练武了。 萧琼华趁儿子来正院用晚膳时仔细询问了一番,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无奈之下,想到儿子如今颇为信赖云梨那丫头,便将此事交待给云梨,让她务必弄清楚世子不愿练武的原因。 云梨得了吩咐,心知世子年纪虽小,却心防极重,直接问肯定问不出来,旁敲侧击也会引他怀疑,只能另想办法。 这日,世子一时兴起要去湖心水榭玩耍,到了湖边,云梨灵机一动,从湖边捡了些石子,当着他的面打了几回水漂。 卫辞见她随手一扔,石子便能飞得极远,还能在湖面上下跳跃左右盘桓,甚至能同时扔出一把小石子在湖面打出莲花形状,立时兴奋道:“云梨姐姐好厉害,快教教我!” 云梨自无不允,当即将打水漂的诀窍和姿势教给了他。 卫辞照她说的法子做了,却只学得个雏形,石子扔不到那么远不说,连打出的莲花形状也七扭八歪,一时郁闷不已。 云梨见状,趁机道:“其实,要想打出漂亮的莲花形,须得配上一段心决。” 卫辞听了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经受不住诱惑,按照心决运转内力,再配合手势,果然打出了漂亮的莲花型水漂。 一连试了几次之后,还试着打出了梨花枫叶等各种形状的水漂,见天色晚了,才罢休。 回瑞雪轩的路上,云梨想着刚才世子运转内力打水漂时看起来并无不妥,便试探道:“其实习武有许多妙处,不止可以打水漂,还可以飞花摘叶、踏雪凌波、甚至摘星揽月。” “摘星揽月?”卫辞有些不信。 “传说中,只要突破圣境,便可成仙。一旦成仙,摘星揽月又有何难?”云梨解释。 “只是传说罢了。”卫辞不以为意。 “以世子的天资,只要坚持习武,未必不会达到传说中的超圣境界。即便无法成仙,等到习武有成,也可游历山河闯荡江湖,将足迹踏遍天南海北。”云梨谆谆诱导。 “即便我不习武,有侍卫保护,亦可游历山河。”卫辞理直气壮地反驳。 “可若不小心与侍卫走散,世子如何自保?”云梨问。 卫辞默了下,哼声道:“云梨姐姐,你不必劝了,我是不会习武的。” 云梨见他十分抵触,想了想,道:“世子可知,上次王爷引天雷之力为您拓脉,须得先将暴烈的天雷之力引入自己体内,运转一周变得温和之后,再导入世子经脉。也就是说,那晚王爷所受痛苦只会比世子更甚,还会耗费许多内力,甚至伤及本元也不一定。” 见世子面色一怔,云梨继续劝道:“王爷之所以这么做,定是希望世子能够早日习武有成,有自保之力。世子若从此不愿习武,岂不辜负了王爷的一片苦心?” 卫辞眼睫颤了下,犹豫半晌,才小声吐露道:“可我每运转一次内力,就仿佛那晚被雷力冲刷经脉时一般,灼痛至极。” 云梨心下一惊,难道上次天雷拓脉到底留下了后遗症? 她将此事禀报给王妃,王妃找了几个大夫为世子诊脉,都诊不出究竟。 可毕竟人体经脉奥妙,若当真留有什么暗伤,他们诊不出来也属正常。 萧琼华思来想去,从秘籍库中挑选出两门顶级功法。一门为‘寒冰阑雪功’,一门为‘秋霜决’。 先将‘寒冰阑雪功’教给卫辞,这门功法所修出的内力自带冰雪寒意,果然大大缓解了他经脉中的灼痛之意。 又将‘秋霜决’给了云梨,让她勤加练习。 ‘秋霜决’和‘寒冰阑雪功’同宗同源,一旦卫辞受伤,云梨便可输送内力为他疗伤。 云梨原本练的是父亲自创的苍崖七剑,但以她如今朝廷逃犯的身份,不能轻易在人前使用这套剑法,否则很有可能暴露身份引来杀身之祸。 而‘秋霜决’有一门配套的‘秋霜剑法’,剑法之精妙更胜于苍崖七剑,因而她毫不犹豫地收下了这本‘秋霜决’。 哪怕王妃赐她这门功法,是为了让她日后给世子疗伤。 有了寒冰阑雪功,卫辞才重新开始练武,只是不知是经脉仍有轻微灼痛之意,还是他本就不喜习武,导致他在习武课上并不用心,进境十分缓慢。 萧琼华心知急不得,见天气渐寒,便先带着他去城外泠泽庄上泡温泉,希望能对他的经脉灼伤有所疗愈。 这次去庄子,卫辞点了菡瑛菡芝两个大丫鬟和云梨一同前去。 自上次出府被抓回来之后,这还是云梨第一次出王府。 心里虽隐隐有些雀跃,但以防万一,还是把自己从前行走江湖的那套东西都带上了,包括袖箭毒针毒粉霹雳弹等。 这些东西原本早就耗尽了,是来王府后托萧驰买了材料补上的。 王府车驾行了约莫两个多时辰后,才到了泠泽庄。 明明是寒冬,庄子上却景致盎然,隐有春日葱茏之意,一问才知,是引了活泉浇灌,才有这般景象。 又听闻泠泽泉是难得一见的灵泉,有延年益寿美容养颜疗愈暗伤等功效,不免心生好奇。 庄子上除了专为主子建的温泉池,也有专供奴仆所用的温泉池,池子虽简陋,但云梨泡了几回,发现体内一些顽固暗伤果然隐隐有所松动,不禁大为惊讶。 只是一条普通的灵泉,便有如此效用,那传说中九大至宝之一的佛心泉,难道真能生死人肉白骨? 传说无论伤得有多重,哪怕只剩一口气,只要把伤者放进佛心泉,便可起死回生。 除了起死回生,佛心泉还有洗筋伐髓增进功力的作用。 用佛心泉洗筋伐髓,可比天雷拓脉要轻松多了,还不会像小世子那样留下暗伤。 可惜谁都不知道佛心泉在何处,否则便是不能起死回生,以其洗筋伐髓的功效,也必会引来无数人的争夺,就像一百多年前那样。 想到一百多年前那场遮天蔽日腥风血雨的‘建熙大战’,想到‘天璇十八义士’和他们的追随者为了守护天下太平所付出的惨痛代价,云梨心下一阵唏嘘。 曾几何时,她将天璇十八义士视作榜样,发誓要效仿他们,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守护世间安宁。 可如今,她家破人亡沦为婢女,非但没有自保之力,连出王府一次都难,又何谈行侠仗义守护天下? 云梨收回思绪,聚精会神用刻刀将手中竹哨上的幼虎图案雕刻完整,刻完最后一笔,心神一松,才陡然意识到外面过于安静,而且菡芝居然到现在还没回来歇息。 她忙将竹哨塞进怀里,抓起佩剑屏住鼻息出了门,却见院里一些仆从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像是被迷晕了,而几名黑衣人正从世子房中出来,其中一个肩上还扛着一个孩童,看身形正是世子。 云梨心下一惊,王妃此次来庄子上带了不少侍卫,世子身边也常有死士暗中守护,这伙黑衣人是怎么悄无声息闯进来的?那些侍卫死士都去哪儿了? 听到院外远远地传来激烈的刀剑相击声,才知道死士和侍卫们都在外面对敌,可见今晚来的歹人不在少数。 见黑衣人要将世子掳走,她来不及多想,当即趁他们不备射了几根袖箭过去,射倒两人后,又提剑上前拦阻剩余三人。 所幸其中两人武功并不算高,她用毒针将两人毒倒后,又找出最后一人的破绽,将剑捅进他腹中狠狠一搅,把世子抢了回来。 见世子正昏迷着,应是中了迷.药,便将他背到身后,准备寻个地方躲起来。 这时,听到院外传来一声唿哨,像是在催促几名黑衣人快些,云梨心知不妙。 担心外面的黑衣人解决完侍卫死士会闯进来接应,她当机立断,背着世子从后院院墙翻出去,一路往山上逃去。 没逃多久,身后就追来了一群黑衣人,黑衣人人数众多,云梨不敢应战,只往后扔了几枚霹雳弹,借助密林遮掩,全力施展轻功逃跑。 不知跑了多久,云梨身上的毒箭毒针毒粉还有霹雳弹全都用完了,又挨了几道伤,才勉强甩掉了那群黑衣人。 但她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停下来调息包扎,依旧背着世子全速奔逃。 卫辞悠悠醒转时,发现云梨正背着他在铺满月光的山林间纵跃奔逃,忙问:“云梨姐姐,发生何事了?” 云梨听到声音才知道世子醒了,忙喘了口气答:“有歹人想要掳走世子,奴婢抵挡不住,只能带着世子往山上逃。” 卫辞皱了皱眉,这几年,他遭遇的刺杀袭击不在少数,但大多都被侍卫们挡了下来,少数杀到他面前的也都被暗卫解决了,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连暗卫都抵挡不住的袭击。 想必策划这场袭击的人对他身边有多少侍卫暗卫摸查得十分清楚,只是幕后之人万万没想到,他身边还有一名会武功的婢女。 听云梨喘气喘得厉害,他没再说话,只伸手抱住她的脖颈,为她减轻些负担。 天上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地上堆起了厚厚的积雪。 云梨本还担心踩在雪地上会留下脚印,但见雪越下越大,前脚踩下脚印,后脚大雪便覆盖上去,这才放下心来。 跑了这么久,她有些精疲力尽,见黑衣人迟迟没追上来,大雪又能覆盖脚印,便放缓速度,背着世子慢慢往前走,准备寻个隐蔽的山洞躲起来。 走了好一会儿,忽听世子惊恐道:“云梨姐姐,我的眼睛好像看不到了,是不是中毒了?” 云梨一慌,忙将世子从背上放下来,检查了下他的眼睛,没发现有中毒的症状,又见雪地茫茫,才恍然意识过来:“世子可能是患了雪盲症,切不可再盯着雪地看。” 想了想,从里衣上撕下一个布条,系在他眼前,省得他不受控制地去看雪地。 系好后,正要重新将他背到背上,却见小世子摇了摇头说:“云梨姐姐背了我这么久,一定很累,我可以自己走。” 云梨受了几道伤,黑衣人刀剑上还淬了毒,虽然她及时服了解毒丸,但伤口没有包扎流了许多血,又跑了这么久,确实内力耗尽身心俱疲,便牵了世子的手,缓步往前。 见不远处有个山洞,正要牵着世子过去,谁知脚下突然一空,两人直往下坠。 事发突然,见大坑下方有数排尖刺,云梨只来得及将世子护在怀里,往大坑边缘滚去,却到底被尖刺扎到了一条腿。 卫辞听到她一声痛呼,忙问:“云梨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们应该是掉进了猎户捕猎的陷阱里。”云梨忍痛说完,将尖刺从腿上拔出,撒了金疮药撕了衣摆缠上,又将之前受的几道伤口一并包扎好。 处理完伤口,她试图抱着世子提气飞上去,奈何坑洞极深,她又内力耗尽,试了几次都飞不上去,只好放弃。 又见坑壁光滑,她现在腿受了伤,根本无法爬上去。 她只好安抚世子道:“待奴婢内力恢复一些,再带世子上去。” 见世子身上只着了寝衣,又将薄袄脱下来给他裹上。 卫辞蒙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恍惚听到山间有猛兽在呼啸,他不由自主地攥住云梨的衣角,满心忐忑地问:“云梨姐姐,你会抛下我吗?” 云梨见坑洞口渐渐被大雪覆盖,将月光隔离在外,正暗自忧心,听到世子话里的恐惧,忙安抚道:“世子放心,奴婢会一直守在您身边保护您!” 卫辞想到之前她劝他习武时说的话,又担忧道:“那若是我和你走散了呢?” 云梨闻言,从怀里摸出刻好的紫竹哨递给他,说:“这是奴婢亲手做的竹哨,能发出独特的哨声,若是奴婢和世子走散了,世子只要吹响这竹哨,奴婢便能循声找到世子。” 卫辞闭着眼睛在竹哨上摸索了下,发现竹哨上宽下窄,哨壁上除了一大一小两个孔,似乎还刻着他最喜欢的老虎图案,一时满心欢喜。 怕引来歹人,他不敢现在就吹,只将竹哨紧紧攥在手心里。 有了这个竹哨,他才不再担心云梨会离开他,也不担心会和云梨走散,一时间彻底放松下来,依偎在她怀里睡着了。 云梨本来强撑着不肯闭眼,但意识却不受控制渐渐昏沉…… 卫辞一觉醒来,眼前仍旧一片漆黑,他不安地唤了一声云梨姐姐,却不见她有任何回应,又察觉她浑身滚烫,似是病得厉害,他忙将身上裹着的薄袄脱下来给她披上,又抓了几捧雪帮她搓手敷额头。 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她醒来,且额头越来越烫,他正不知所措时,听到远处传来声响,似是侍卫们上山搜救了。 他忙要大声呼救,可昨晚冻了一夜,嗓子干哑得厉害,根本喊不出来。 于是,他拿起手中竹哨,放到嘴边,用力吹出最响亮的哨声……【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第七章 春风和煦,白云悠悠。 瑞雪轩偏厅里,燃犀却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范锦茹一边吃核桃仁,一边盯着她剥核桃,见她剥得慢了,当即斥道:“剥个核桃都这么慢,留你有何用?等表哥回来了,我定要让他把你撵出去!” “表小姐息怒,不是奴婢剥得慢,是这核桃太硬了,用手实在不好剥。表小姐若着急吃,请允许奴婢用核桃锤,那样剥起来会快上许多。”燃犀请求道。 “可本小姐向来只吃手剥的核桃。”范锦茹冷哼一声,“怎么,你的手比旁人娇贵,剥不得核桃?还是你存心怠慢本小姐?”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接着剥。”燃犀说完,忍着指尖的疼用力掰核桃。 范锦茹嘴角勾起一抹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却听门外传来几声‘云梨姐姐’,她手下一抖,忙放下茶杯往门口看去。 只见一名身穿霜白素衫的高挑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女子不施脂粉却肤白如雪,身无饰物却气度自华,容色清丽无俦,气质恬淡清冷,像是开在春日里的一树梨花,素雅又不掩清芳。 范锦茹有些坐不住,正要起身相迎,就见云梨快步走到近前行了一礼。 “不知表小姐驾临,有失远迎,请表小姐恕罪。”云梨态度十分恭谨。 范锦茹忙扶了她起来,赔笑道:“云梨姐姐不必多礼,我是听说表哥今日要回来了,才过来随便坐坐。你若是有事,便自去忙吧。” “表小姐难得来一趟,奴婢自当在旁伺候。”云梨说完,看了眼一旁正忍痛剥核桃的燃犀,催促道:“世子最爱喝你煮的乌梅汤,还不快去提前煮上!” “我这就去。”燃犀毫不犹豫,放下核桃便快步离开了偏厅。 范锦茹眼见燃犀就这么溜走了,忍不住冲云梨抱怨道:“你让她走了,谁来给我剥核桃?” 云梨没吭声,只抬手朝桌上那一大盘核桃隔空轻轻一击,盘中核桃瞬间全都裂开,露出里面完整的核桃仁。 范锦茹眼角一颤,再抱怨不出半个字来。 她眼珠一转,拉了云梨坐下,辩解道:“我也不是故意刁难那丫头,谁让她整天打扮得跟个狐媚子似的勾引表哥!” 云梨微蹙眉头:“表小姐慎言!” 范锦茹知道她一惯护着燃犀,便不再多说,只打探道:“云梨姐姐,你在表哥身边服侍最久了,你一定知道他最喜欢什么对不对?” “世子的喜好,奴婢不敢擅自揣度。”云梨淡声道。 范锦茹见她口风一如既往地紧,心知是无法从她口中探知出什么来了,一时沮丧道:“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表哥总是不肯多看我一眼?难道我连燃犀那个狐媚丫头都不如吗?” 云梨闻言有些沉默,范锦茹是镇国公嫡孙女,和世子本无血缘关系,只是当年燕王生母早逝,养在了当时的贤妃膝下,而贤妃正是镇国公的亲妹妹,也就是范锦茹的姑祖母,范锦茹这才和世子以表兄妹相称。 两年前,范锦茹跟随父亲来幽州就职,便对世子一见倾心,时常跟在世子后头跑。 哪怕世子待她不冷不热,她也不肯放弃,转而讨起了王妃的欢心。 王妃待她倒还算喜爱,似乎隐隐有和范家结亲的打算。 想到世子年近十六,届时王妃许是会为世子和范锦茹定下亲事,又见范锦茹娇憨的面容上满是苦恼,云梨斟酌了下,开口提点道:“表小姐与其在此等候,何不去城门处迎接世子?” 范锦茹眼睛一亮,恍悟道:“对啊,表哥若是见我在城门口迎接他,定会知晓我对他的一片诚心。” 说完,一刻也不肯多留,急匆匆地起身离去。 云梨送她离开后,想到燃犀刚才剥核桃可能受了伤,便准备去小厨房看看她,谁知还未走近,就听小厨房里传来她和束梅的谈话声。 “燃犀姐,云梨姐姐明明救了你,你为何还要骂她?”束梅语气不解。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清高样子,不就是会点武功吗,都是做奴婢的,谁又比谁高贵?”燃犀愤愤道。 “云梨姐姐性子虽清冷些,但待咱们一向都极好,而且表小姐每次刁难你,都是云梨姐姐帮你解围的啊。”束梅辩驳道。 “她若是真待我们好,为什么不教我们武功?假仁假意,我才不稀罕她帮我解围!”燃犀冷哼道。 “这、云梨姐姐许是怕我们练武辛苦,才……” 云梨没再听下去,转身离开小厨房。 几年前,燃犀确实请求过她,让她教她武功。当她问她为何要习武时,她答是为了更好地服侍世子。 王妃不会允许一个身怀武艺的婢女留在世子身边服侍,除非像她一样服下‘夜无寐’成为王府死士,所以她当时婉拒了燃犀。 只是她不能告诉她真实原因,就连世子如今都不知道她是服过‘夜无寐’的死士。 想到世子新做的衣裳前两日洗了还未熏香,便到茶室取了一盆热水,端着热水去到正房,将热水放到熏笼下。 又将世子的衣裳铺展在熏笼上,最后再在香炉里放上一饼特制的‘龙衔春’香饼,点燃后将香炉放到热水盆里。 很快,独特的‘龙衔春’香气顺着热气蒸腾到衣服上,满室盈香。 一件熏好再换上另一件,过了一会儿,听见院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是世子回来了。 云梨忙将手中熏好的衣裳叠好放到一边,起身出了正房。 刚走到正厅门口,就见一个身穿月白银丝暗纹团花锦衣的少年出现在院门口,他头戴镶金玉冠,腰间挂着一根翡翠玉笛,虽生得玉质金相凤表龙姿,眉眼处却透着几分玩世不羁。 似是看到她出来迎他,他扬起一张笑脸,跨过院门携着一身春意走了进来,院里山茶花和白玉兰开得正绚烂,却在他走进来后黯然失色。 即便云梨和他日日相对,见了此景,也不得不在心下感叹一句:好一个俊逸非凡翩翩如玉的少年郎! 她快步迎上前去,躬身行了一礼:“世子回来了。” 院中各处的仆从听到动静也都迎了出来,齐齐行了礼。 卫辞点点头,迈步到了正厅,在上首坐下后,从荣禄手里拿过一个木匣打开,里面装着好些珠宝首饰,只不过除了最上边的两根金簪外,余下的都是些银簪珠花等。 束梅看了心下一喜,看来世子今日又有赏赐了。 不过最上边那两根金簪肯定是云梨姐姐和燃犀姐的了,去年燃萁燃灯相继出嫁后,如今瑞雪轩里只有她二人是大丫鬟。 只是,这两根金簪一个样式朴素一个镶着红宝石,世子会如何分配呢? 正想着,就见世子将匣子放到桌上,开口道:“燃犀,你先挑。” 束梅心道果然,院里这么多丫鬟,世子最宠爱的就是燃犀姐,每次有什么赏赐都是让燃犀姐先挑,不然表小姐也不会每次来都刁难燃犀姐。 燃犀闻言走上前,毫不犹豫地挑了那根镶着红宝石的金簪,娇滴滴地说了句:“谢世子赏赐!” 卫辞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嘲讽,将另一根朴素的金簪拿起来递给云梨,又将整个匣子递给束梅,让她拿下去给院里的丫鬟们分一分。 束梅接过匣子后连忙和束莲她们一起退下分赏,燃犀则是美滋滋地回自己房间去试新得的金簪了。 眨眼间,厅中便只剩下卫辞、云梨和荣禄三人了。 荣禄眼珠一转,连忙将手中大大小小的包袱放到桌上,悄声退了出去。 卫辞这才起身走到云梨跟前,细细打量了下她,见她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比他走之前又瘦了几分,不禁皱眉道:“才几日不见,云梨姐姐怎么又清瘦了?回头得让小厨房多做些药膳给你补补。” 云梨心下微讶,这几日他不在府中,她不用近身服侍,几乎从早到晚都待在演武场练武,许是瘦了几分,但应该并不明显,他竟一眼就瞧出来了。 每每觉得她瘦了,他都会赐药膳给她,哪怕她并不喜欢药膳的味道,也只能逼着自己吃下去。 她伴在他身边九年有余,对他的脾性再了解不过。他决意要赏赐给她的,她若是不接受,不但会惹他生气,还会加倍赏赐下来。 于是,她垂下眼睫,恭顺道:“谢世子关心。” 卫辞满意地笑了笑,拿过她手中的金簪,演示道:“这根金簪的机关做得十分隐蔽,要同时按住这两处,才能射出银针。” 说着,他两指按住机关,一瞬间,数根银针直奔前方的博古柜而去,扎进了柜木中。 云梨走近一看,见这银针细如毛发,却扎得极深,可见金簪内的机关有多精巧。 这些年,许是知道她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他总是借着赏赐,送给她这些内藏机关的首饰,或是金簪金钗或是手镯手钏等。 从前她武功低微时,确实很依赖毒针袖箭之物,如今她已是化境后期,这些东西便只能算是旁门左道了。 因为凡是高手,都有真气护身,无论毒针还是袖箭,突破不了对方周身真气,便毫无用处。 但这到底是他一片心意,她将银针拔下来收回金簪,仔细看了看里面的机关,赞叹道:“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机关,世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卫辞闻言有些洋洋得意:“这事就说来话长了,云梨姐姐不妨猜上一猜?” 云梨见他卖关子,正欲回答,突然记起房中还熏着衣裳,忙穿过槅门,将熏笼上熏好的衣裳拿下来,换上新的。 卫辞跟着她走进房间,见她忙着熏衣裳,便坐到窗边榻上,自行倒了杯热茶,一口饮尽,才开口道:“这次和几名同窗去平州……” 云梨一边熏衣裳,一边仔细听他讲这一路的见闻。 “那伙北狄细作自以为伪装得好,殊不知我一眼就瞧出了他们的破绽。不过我没有直接揭露他们的身份,只问他们可是从北边过来行商的。” “他们先是一慌,随即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我骗他们说,因为北边过来的人,身上都有一股明显的异味。” “他们又问我要怎么样才能遮掩这股异味,我收了他们一匣子珍宝做酬劳,才把他们带去了一个臭水沟,骗他们说只要在里面泡上半个时辰,便能彻底掩盖异味。” “他们信以为真,竟真的下到臭水沟里连滚带泡待了半个多时辰,不过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一上来,就被府衙的捕快拿了个正着。” “云梨姐姐,你是没看到,他们当时的样子有多傻,哈哈哈哈哈……捕快嫌他们臭,押他们回去的时候,全都拿布条塞着鼻子……” 云梨想到他当时捉弄北狄细作时的促狭样子,忍不住也翘了翘唇角。 这一笑落在卫辞眼里,便如梨花初绽、又如秋波微漾,赏心悦目,动人心弦。【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第八章 见云梨嫣然一笑,卫辞呆了一瞬,惊喜道:“云梨姐姐,你笑了!” 她性子素来清冷沉静,他甚少看到她这样笑。 云梨忙敛了笑,猜测道:“那根金簪就是从那伙北狄细作手中得来的?” 卫辞点点头:“我见那匣珍宝里有根金簪内藏机关,比往日所见更精巧,想着你一定会喜欢,特意拿了回来。” 为了能将这根金簪送给她,回来之前他还特意找了家首饰铺买了些别的首饰,好赏赐给院里其她丫鬟。 “世子有心了。”云梨轻声道。 卫辞想到刚才她那一笑,忍不住从榻上下来,走到书案后,铺了宣纸,研了墨,提笔开始作画。 云梨只当他是一时兴起要画什么路上见闻,便没管他,将衣裳全都熏完叠好收起来后,才走过去看了一眼。 这一看,才知他画的竟是她刚才那一笑。 他琴棋书画皆是一绝,这张画自然也画得栩栩如生,甚至连她耳下一颗小小的痣都画了出来。 她蹙眉看向他,他却一脸无辜地回视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过得一会儿,卫辞才从她清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不满地嘟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母妃看到了又要说我不务正业。你把香炉取来,我把它烧了便是。” 云梨将香炉拿过来,打开炉盖,看着他把画卷起来扔进香炉。 然而,在把画扔进香炉前,他耍了个小戏法,调换了画卷。 哪怕他动作极快,她也清楚地看到,他将真正的画卷藏进了左袖。 于是,她朝他伸出手,了然道:“拿来。” 卫辞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左袖中抽出画卷扔进了香炉。 云梨看着香炉里画卷烧得丁点不剩,才将香炉放回原处。 她不知道,在她背过身后,卫辞摸着右袖里藏着的真正画卷得意一笑。 所谓兵不厌诈,一个戏法瞒不过她,那便耍两个戏法,左手倒右手,总算保住了今日这幅画。 他身为燕王府世子,本不必这般偷偷摸摸,偏偏母亲不喜他和云梨太过亲近,这些年屡次想把云梨从他身边调走,都被他设法拦了下来。 为了将云梨继续留在身边,他不得不抬举了燃犀那丫头,处处给她优待,有什么赏赐也是如今日这般让她先挑,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以为燃犀才是瑞雪轩最受宠的婢女。 燃犀眼皮子浅,总以为她挑的是最贵重最好看的。殊不知,他留给云梨的才是真的内有乾坤。 想到耽误了这么半天,还没去正院给母亲请安,便穿过槅门,从厅中桌子上找出两个木匣,一个是给母亲的礼物,一个是给两位庶妹的。 他将给庶妹的木匣交给云梨,让她待会儿着人送过去。自己则抱着给母亲的那个木匣,准备去正院亲手送给母亲。 云梨见他要去正院,记起范锦茹去城门口等他的事,正准备问他回来时有没有遇见她,就听外面传来范锦茹恼怒的声音。 “云梨,都怪你,害我在东城门白等了半天,要不是有下人来报,我还不知道表哥早就从北城门回来了!” 云梨听了有些讶异,世子从平州回来,应该是走东城门,怎么会从北城门进城呢? 卫辞皱了下眉,抬脚走出正厅,见范锦茹气冲冲地闯进来,当即出声斥道:“谁给你的胆子,来瑞雪轩撒野?” 范锦茹当即止住脚步,不敢再往前,只可怜巴巴道:“表哥,你今日怎么从北城门回来了,我在东城门等了你半天呢!” 卫辞没搭理她,见燃犀就在廊下候着,便吩咐道:“燃犀,随我去趟正院。” 范锦茹目光挪到燃犀身上,见她头上凭空多出来一根红宝石缠枝金簪,定是表哥新赏给她的。 那金簪上镶嵌的红宝石一看就不便宜,一个低贱的婢女而已,表哥竟赏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范锦茹心下气愤不已,面上却不敢发作,只厚着脸皮跟着表哥一起去正院给王妃请安。 等到了王妃面前,表哥就是做做样子,也不会落下她的礼物。 云梨看着他们离开,将手中匣子里的首饰分作两份,让束梅束莲分别给二小姐三小姐送过去。 想着世子这一去,多半要留在正院用晚膳,便去了演武场练武。 去正院的路上,范锦茹想方设法地讨好表哥,想要逗他开心。 卫辞却只觉得她聒噪,本不想搭理她,想到刚才她闯进瑞雪轩时说的话,才不动声色地问:“你今日怎会突发奇想去城门处等我?” 范锦茹闻言毫不犹豫地把云梨卖了:“不是我突发奇想,是云梨让我去城门口接你的。” 卫辞眸光闪烁了下:“哦?仔细说说。” 范锦茹见他难得有耐心听她讲话,忙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唯独略过了自己逼燃犀剥核桃的事,最后道:“表哥,你说云梨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会从北城门回来,却故意不提醒我,让我跟你错过了不说,还白等了半天。” 卫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沉声道:“你苦心积虑打探我的行踪,究竟受谁指使,有何企图?” 范锦茹愣了下,忙辩解道:“没有人指使我,我只是、只是好多天没见到表哥,想早点见到你才……” 卫辞没再理会她,快步去了正院,见到母亲行完礼,将手中的木匣随手递给母亲身边的崔嬷嬷,才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崔嬷嬷打开匣盖,呈到王妃面前。 范锦茹凑近一看,见里面是一对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工艺极为精美不说,上头镶嵌的红翡璀璨夺目,绝非燃犀头上那根红宝石金簪所能比的。 “这对步摇真漂亮,正配王妃娘娘,锦茹帮叔母戴上吧。”范锦茹提议。 “我这把年纪了,哪儿戴得了这种鲜亮的东西?”萧琼华笑着摇了摇头。 “叔母还年轻着呢,怎么就不能戴了?何况这可是表哥的一片孝心,您就戴上给他看看嘛。”范锦茹娇声说完,拿起一支步摇就戴到了王妃发髻上。 王妃本就生得美,又保养得极好,戴上这支步摇后,红翡的光彩称得她愈发貌美华贵, 范锦茹看得呆了呆,心想,表叔母如今年过四十还有如此美貌,真不知她年轻时是何等仙姿。 也难怪表哥生得如此俊美,比洛京最俊的公子哥儿还要俊。 “表哥快看,王妃戴上这支步摇是不是更美更年轻了?”范锦茹朝卫辞邀功道。 “戴不戴这支步摇,母亲都一样的年轻貌美。”卫辞笑着夸赞。 萧琼华忍不住笑了笑:“你们表兄妹俩,倒是一样的嘴甜会哄人。” “才不是呢,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叔母可以不信表哥,但不能不信我啊。”范锦茹摇了摇萧琼华的胳膊,态度十分亲昵。 “好好好,叔母信你。”萧琼华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又问卫辞:“阿辞,你这次回来,可有给锦茹带什么礼物?” 范锦茹闻言忙转头看向卫辞,一脸的期盼。 “不巧,忘带了。”卫辞随口答。 范锦茹既失望又生气,指着他身后的燃犀,质问道:“你都记得给一个丫鬟带礼物,怎么唯独忘了我的?” 卫辞挑了挑眉:“燃犀在我身边服侍得还算尽心,赏她一根簪子也是应该的。不止燃犀,瑞雪轩的每个丫鬟都有。你要是实在想要,回头我看看她们分完有没有剩的,拿给你便是。” 范锦茹气急,指着燃犀头上的那根红宝石金簪喊道:“我才不要丫鬟们分剩下的,我就要她头上那根。” 燃犀吓得连忙跪到地上,拔下头上的金簪捧到手中,讨好道:“奴婢愿意将这根簪子奉给表小姐。” 范锦茹见她还算识趣,摆摆手让身边婢女过去取,却见卫辞抢先拿过簪子,重新插回了燃犀头上。 “这簪子既赏了你,就好好戴着,瞧,多好看!”卫辞笑着说。 明明是极温柔宠溺的语气,燃犀却后背发寒,她身子微颤,忙应了声‘是’,从地上站起来,重新立在世子身后。 范锦茹见表哥如此维护那婢女,一时委屈至极,扑到王妃怀里哭了起来。 萧琼华责备地看了卫辞一眼,又将头上刚插上的步摇拔下来,戴到范锦茹头上,安抚道:“这步摇还是适合你们小姑娘戴,叔母将这对步摇送给你,就当是你表哥给你的赔礼,你就别同他计较了。” 范锦茹这才破涕为笑:“还是叔母对我好!” 见母亲转手就将自己送的步摇赐给了范锦茹,而范锦茹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卖乖,卫辞心中腻歪,当即起身告辞。 燃犀一路跟着他离开正院,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她心情说不出的复杂,有忐忑有后怕,更多的是苦涩。 却见世子突然回过头来,她连忙摆出一副娇羞窃喜的模样。 卫辞看到她这副愚蠢模样,心下嗤笑一声,当即不再看她,大步回瑞雪轩去。 今日他故意在母亲和范锦茹面前维护燃犀,就是想试探下母亲的反应。 事实证明,无论他多么宠爱燃犀,母亲都不在意。 她唯一不喜的,是他和云梨亲近。 他查过云梨的身世,是当年从南边逃难过来的流民,家里只剩她一个,因为身上有些功夫才被王府买下。 母亲跟云梨应该没有什么渊源,她之所以不喜云梨,多半还是因为当年天雷拓脉一事迁怒于她。 得想个法子打消母亲对云梨的成见才行。 他希望以后每次远行,都有云梨陪在身边。而不是像这次去平州,只能将她留在瑞雪轩。 想到云梨还在瑞雪轩等他回去,卫辞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他有好多话要同她说,还有一个问题须得问她。【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第九章 地下演武场,云梨正聚精会神地练着剑。 她停留在化境后期已有数月,却迟迟未能突破至大圆满,须得多加努力才是。 若是叫旁人知道她这想法,定会大为吃惊。 须知,能跨过天阶和化境中间那道天堑的,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而从化境往上,每突破一个小境界都极为艰难,别说花费数月,就是几年几十年也属正常。 一旁,萧驰看着云梨一遍又一遍地练着剑招,仿佛永远都不知道疲惫一般,他心下不免生出感慨。 从当年他把她救回王府,迄今已近十年。 这九年多时间里,他看着她日夜不缀地勤练武功,从玄阶后期一路横跨三个大境界,练至如今的化境后期。 而这些年,任他怎么努力,也只从化境初期晋升到化境后期。 可见,她除了足够努力,天资也极为可怕。假以时日,她必将成长到他难以想象的地步! 哪怕现在他和她处于同一境界,他也不敢担保自己能够胜过她。 云梨不知萧驰心中所想,只心无旁骛地练着剑,秋霜剑法练完了练苍崖七剑,接着又练了游蝉步、太宵百炼掌、匡家拳还有慈悲刀等。 等练完才发现已过戌时,连忙施展轻功赶回去。 回到瑞雪轩,见世子已经沐浴完,靠在外间塌上看书,忙要上前请罪,却见他灿然一笑道:“回来了,快去净手。” 云梨心下莫名,等净完手回来,却见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药膳。 “快吃吧,都还热着呢。”卫辞把她按到桌边坐下,又为她一一介绍:“这是首乌肝片、这是虫草银耳煨水鸭,这是海参桃仁豆腐,还有那个,是党参黄芪炖鸡汤,都是温补益气的,多吃点!” 面对他殷切的目光,云梨只好强迫自己,每道菜都吃了一些,好不容易吃完一碗饭,正要放下筷子,却见世子亲手盛了一大碗鸡汤放到她面前。 云梨默了下,还是认命地拿起了汤匙。 门外,束莲忍不住好奇看了眼屋内,见世子先是亲手帮云梨姐姐盛了一碗汤,又用手撑着侧脸,神情专注地看着云梨用膳,嘴角还噙着几分温和的笑意。 两人相邻而坐,一个穿象牙白禅衣,一个穿霜白素衫,一个似玉山明月,一个似泠泠月华,不像主仆,倒像是一对璧人! 虽然明面上世子更宠爱燃犀,但束莲总觉得,世子对云梨才是最特殊的。 就不说那一桌子昂贵的药膳了,能让世子亲手帮忙盛汤的,怕是除了王爷王妃,就只有云梨了。 云梨不知道束莲心中所想,她正一勺一勺喝汤,忽听世子出声道:“锦茹说,是你让她去城门口等我的?” 云梨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依旧带着笑,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但她熟知他的脾性,他最痛恨的就是背叛和欺瞒,虽然她只是简单提点了范锦茹一句,但在他眼里,很有可能等同于背叛。 云梨想了想,如实答道:“表小姐问奴婢如何讨世子欢心,奴婢一时心软,才让她去城门口迎接世子。” 这个答案倒是在卫辞的意料之中,他叹了口气道:“云梨姐姐,你总是这般心软。这次便罢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是,奴婢遵命。”云梨恭敬应道。 卫辞看着她把汤喝完,才拿出事先备好的蜜饯递给她。 云梨连吃了三颗蜜饯,才勉强压下嘴里那股药膳的苦味儿。 卫辞看了只觉好笑,她堂堂化境后期高手,什么都不怕,竟然唯独怕药苦。 正是因为她不愿意直接喝补药,他才命人做成药膳给她吃。 他唤人把桌上的药膳撤下去,又拉着云梨到榻上坐下,继续给她讲这次和几名同窗去平州游玩的见闻趣事。 云梨看着他神采飞扬地讲这一路的趣事,不知不觉间,被他兴奋的情绪所感染,回想起当年随父亲走镖的日子,虽奔波辛苦,却鲜活有趣。 又想到,若是嘉佑还活着,或许也会像世子这般,爱说爱笑,看什么都新鲜。 卫辞见她喜欢听,一时讲得更卖力了,自己遇到的趣事讲完,又接着讲一路上听闻的种种趣事,直到讲得口干舌燥才停下来。 云梨倒了热茶给他,见他连灌了三杯茶,还要继续讲,忙制止道:“天色不早了,世子早些歇息吧。” 卫辞确实有些困,只好作罢。 云梨帮他宽了衣,帮他掖好被角,拉好床帘,才起身离开。 见今晚值夜的束莲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叮嘱了她两句,才回后罩房自己的房间。 洗漱完没有直接睡觉,而是照常在床上打坐了两个时辰,内力有所增进后才躺下歇息。 翌日一早,云梨到正房服侍世子起床,洗漱穿衣后,又对着镜子帮他束发。 卫辞看着镜中云梨帮他束发时一丝不苟的样子,突然想到这次去平州的路上,听到有两名同窗交流为女子画眉的心得,一时有些心痒。 等她帮他束好发,便起身将她按到春凳上坐下,拿了一支螺子黛帮她画眉。 这螺子黛本是他之前突发奇想拿来作画的,画了两回嫌不好用便扔在角落吃灰,今日倒是派上用场了。 云梨猝不及防就被他按在了镜前,见他要帮她画眉,只当他是一时兴起,便闭上眼由了他去,横竖画得不好擦掉便是。 卫辞却颇有自信,他既擅丹青,给女子画个眉又有何难? 他捏着螺子黛,从她的眉头细细勾勒到眉尾,又嫌眉尾稍短,忍不住凑近了些,在眉尾又补上一笔,一弯柳眉便画成了。 他正要再去画另一边,忽觉一阵馨香盈于鼻间,这才意识到,此时此刻,他离她不过分寸之遥。 一道晨光透过棱窗照射进来,在她纤密的眼睫下投射出些许阴影,像是蝴蝶美丽的翅膀。 他只需稍稍往前,便可以触碰到她蝶翅版的眼睫,梨花般的脸颊,以及春樱般的唇瓣。 脑中莫名浮现出一句‘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 不知是被那莹润丹唇所诱,还是被那清幽馨香所引,他整个人不受控般,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似是察觉到他的贴近,她卷翘的眼睫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他陡然惊醒,忙离远了些。 察觉到自己脸颊烫得厉害,他忙运转寒冰阑雪功,很快,体内腾起冰雪寒意,将那股热意悄然覆盖。 他稳住心神,将另一边的眉也画好,才放下螺子黛,说:“画好了,云梨姐姐看看,可还满意?” 云梨睁开眼睛看向镜中,见镜中两道柳眉确实勾勒得恰到好处,便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又见镜中世子的脸上似沾染了一抹胭脂红,疑心自己看错了,正要扭头仔细看看,就听燃犀娇滴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世子是在给云梨画眉吗?奴婢也想要。” 云梨见燃犀满眼歆羡,当即干脆地起身离开,去小厨房传早膳。 卫辞看着云梨匆匆离开,又看了眼一脸娇媚的燃犀,勾起唇角笑了笑,说:“好啊,你想画什么样的?” 等云梨传完早膳回来,就见燃犀捂着脸哭着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云梨微微讶异,见世子缓步从房间出来,嘴角还挂着一抹得逞的笑,便知是他在作祟。 卫辞见她眼神里满是不赞同,知道她生气了,只好耸了耸肩认错道:“知道了,不能恃强凌弱不能以上欺下,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心里却颇不以为意,他不过是一时‘手抖’给燃犀脸上画了两条毛毛虫,谁知道那丫头承受力这么弱? 云梨见他知错了,这才不再多言。 书院这两日休假,卫辞本想留在瑞雪轩闲散两日,但母妃一道令下,他不得不去马场练习骑射。 燕王府占地极广,府内专门开辟了一个小型马场,不但可以骑马射箭,还可以用来打马球。 卫辞用完早膳,便带着荣禄去了马场。 云梨送他离开后,先处理了下院中各类事务,事情都安排下去后,正准备去演武场练武,就见外头起了风。 想到世子出门时穿得单薄,便翻出一件薄披风,准备去演武场时顺道给他送过去。 马场,卫辞正百无聊赖地对靶射箭,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一旁荣禄见状,眼珠一转道:“世子若是觉着枯燥,奴才有个好玩的提议。” “说。”卫辞懒洋洋道。 “回世子,奴才是觉着,若是能让人头顶沙果,替代靶子,这样世子射起箭来会不会更有趣些?”荣禄谄笑道。 卫辞闻言瞥了他一眼,这个玩法确实更有趣,也更刺激,只不过…… “主意不错。”卫辞颔首,又道:“那就你来吧。” 荣禄先是一喜,随即一愣,世子刚才说什么?让他头顶沙果? 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早知道他就不出这馊主意了,这下好了,世子射箭时但凡手抖一下,他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但事已至此,世子既然发了话,他除了遵命别无他法。 荣禄苦着一张脸,从旁边小几上的果盘里挑了一个最大的沙果,待走到草靶前再将红彤彤的沙果顶到头上,给世子当活靶子。 眼见世子将一根箭搭到弓上,将箭尖对准他的头顶,他吓得两腿直打颤,正暗自祈祷时,却见世子突然放下了弓箭,还朝他做了个手势。 荣禄扭头朝马场入口一看,见云梨拿着件披风缓步走了进来。 他忙将头上的沙果拿下来,塞进袖袋里,快步走回世子身边侍候。 卫辞则是装模作样地继续对着草靶射箭,等云梨走近,才放下弓箭,笑着问:“云梨姐姐,你怎么来了?” “奴婢见起了风,来给世子送件披风。”云梨说完,上前帮世子披上披风,系上带子。 卫辞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清丽脸庞,不由得回想起早上帮她画眉那一幕,耳后蓦地一热。 怕被她发现,他刻意往后仰了仰,待她系好后,才轻咳一声道:“云梨姐姐,你一路走来,一定渴了吧。荣禄,快斟杯茶来!” 荣禄连忙应声,快步走向一旁摆了茶果点心的小几,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正要将茶杯端过去,袖中藏着的沙果突地掉到草地上,咕噜噜地滚了老远。【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第十章 云梨听到声音看了过去,见沙果似是从荣禄袖中滚下来的,不免觉着奇怪。好端端的,他在袖袋里藏个沙果作甚。 卫辞心知不妙,当即用杀人的眼光射向荣禄。 若是让云梨知道他拿人当靶子,定会十分生气。 荣禄身子一抖,连忙下跪求饶道:“奴才一时嘴馋才偷藏了个沙果在身上,求世子恕罪!” “连个沙果都偷,你是饿死鬼投胎的么?我看你别叫荣禄,改名馋禄得了。”卫辞沉声斥骂。 “奴才谢世子赐名!”荣禄大声谢恩。 云梨见二人这般反应,自然猜到了那沙果的用途。 世子从不曾拿人当活靶子,今日这主意多半是荣禄提出来的。 五年前,王爷大败北狄,皇上派人送了许多赏赐过来,随着那些赏赐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二十名去了势的内监,荣禄便是其中之一。 世子见荣禄与他同龄,人又机灵,便将他收在身边做了常随。 可这荣禄太过机灵,为了讨好世子,总是喜欢出一些鬼主意,把世子往纨绔的路上引。 所幸这些年在她的教导约束下,世子非但没有成为纨绔,还长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平日里总是言笑晏晏让人如沐春风。 哪怕这可能只是表象,但只要世子不为非作歹,有些事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譬如今日这事,既是荣禄自作孽,世子借此教训他一顿也是理所应当。 云梨于是假装不知情,告退离开。 卫辞心里松了口气,目送她离去,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她约素的纤腰上停留了一瞬。 云梨离开马场后,荣禄得了世子准许,赶紧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想到刚才世子看云梨的眼神,他忍不住道:“云梨姑娘对世子当真用心,才起了风便担心世子着凉送了披风过来。世子何不先收了她做通房,日后等世子妃进了府,再抬她做世子侧妃,就像陈侧妃那样。” 陈侧妃原是王爷身边的宫女,后来给王爷做了通房,王妃嫁进王府后,念在她伺候王爷有功,便抬举她做了侧妃。 这些年,王爷每每去戍边,几乎都只带陈侧妃一起,倒不是多宠爱陈侧妃,只是习惯了她在身边伺候,且府中三位侧妃只有陈侧妃没有子嗣,不用留在府中照顾孩子。 卫辞眸光微动,书院里那些同窗,十三四岁就收通房的大有人在,通房的用处他大概也知道一些。 一想到云梨成为他的通房,同床共枕柔情蜜意,他心头便一阵火热。 只是,在他满十六岁前,母亲定不会允许他收通房,更不会允许他收云梨做通房。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卫辞当即运转寒冰阑雪功,压下心头的火热,顺便踹了荣禄一脚,笑骂道:“我和云梨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太监来操心。” 荣禄见世子这一脚踹得并不重,便知道世子嘴上虽不认,实则已经动了收云梨做通房的念头。 “是奴才僭越了,奴才再也不敢了。”荣禄口中虽认着罪,心里却盘算着,等云梨给世子做了通房,便不能像如今这般约束世子,也不能再把控着瑞雪轩,到时候世子身边,他便可一人独大。 卫辞在马场练了两日骑射,第三日便借口疲累带着云梨等人去了泠泽庄。 到了泠泽庄,他没急着泡温泉,而是带了云梨上山。 几年前,卫辞一时兴起,命人在当年那个陷阱所在的山地上种了一大片梨树。 每逢春天梨树开了花,他都会带云梨来此游玩。 春风里,漫山遍野的梨花颤动摇曳,似雪花纷飞,美不胜收。 每年见到此景,云梨都有种心神通畅之感。 卫辞带着她在林中逛了逛,才记起来一件事,忙道:“云梨姐姐,你上次说秋霜剑法第九式总是练得不顺畅,我仔细琢磨了下,稍稍做了些改动,你要不要试试?” 云梨闻言有些讶异,秋霜剑法共有十三式,第九式需得化境后期才能练习,而世子不过地阶初期,如何能做出改动? 不过她没有提出质疑,而是好脾气地按照世子所说,将改动后的第九式练了一遍,这一练才发现,果然顺畅许多,连内力也跟着增进了些。 她一时心喜,趁势继续练了下去。 卫辞见状,知道自己改动得没错,提气飞到一旁的梨树上,坐在树枝上吹起了玉笛。 梨树林外,荣禄束莲等人远远地候着,不敢随意往里看。 听到笛声响起,束莲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往里瞄了一眼。 只见梨花树上,锦衣少年坐姿潇洒笛音缥缈,梨花雨中,素衣女子身姿翩跹剑影飘逸,笛音与剑影似乎隐隐相合,共同勾勒出一副美轮美奂的画面。 束莲虽不懂武功,也能看出眼前的画面极为和谐。 人与剑,剑与笛,笛与花,花与林,林与天地,全都紧密地交融在一起,无法分割。 偌大的梨花林,此时此刻,仿佛只容得下他和她,外人无从进入。 束莲不敢多看,收回视线的同时,心里一阵慨叹。 若世子和云梨出身江湖,必定会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惜他们一个是身份尊贵的燕王世子,一个却只是身份卑贱的王府婢女。 梨花树下,云梨随着悠扬的笛声,剑招或急或缓、剑气忽而凌厉忽而柔和,剑风随意一扫,便有千片梨花瓣散落,她却仿佛能感知到每一片梨花瓣在空中的位置。 一招秋霜凝,梨花瓣便都凝滞在了空中。再使出一招秋霜飒,所有的梨花瓣便瞬间卷入一阵龙卷风,形成了风旋状。 最后一招秋霜刃,梨花瓣在风旋中仿佛被数万道剑气分割,待落地时,只剩一地白尘。 笛声停,剑回鞘,云梨闭上眼睛立在原地感知了下,就在刚刚,她仿佛触摸到了化境大圆满的一角。 卫辞轻轻一跃,从梨树上轻盈地落到地上,知道云梨有所感悟,便没有打扰她,只默默立在一旁等候。 过了好一会儿,云梨睁开眼睛,见世子眉眼含笑地看着她,她心下既是感激又是无奈。 她今日之所以能触摸到化境大圆满的一角,一是因为世子对秋霜剑法第九式的改动,二是因为世子近乎天籁的笛声,可见世子在武学上的天分。 可偏偏他心思不在习武上,至今不过地阶初级。 唯独在练习轻功上还算用心,已将‘朔雪渡溟’练至第七层,便是遇上天阶武者也能靠轻功逃脱。 云梨于是开口问:“世子的朔雪渡溟练得如何了?” “云梨姐姐若想知道,来追我便是。”卫辞笑着说完,当即使出朔雪渡溟朝前方快速掠去。 云梨有意考校他一番,等他跑远了些,才踏出游蝉步,朝他追了过去。 梨树林外,荣禄等人听到声音往里一看,便只看到两人你追我逃的背影,不过他们并不讶异,毕竟这样的场景时有发生。 没有世子的准许,他们不敢追上去,何况想追也追不上,只能留在原地待命。 反正过一会儿世子总会回来的,至于世子带着云梨姑娘去了哪儿,俩人又会做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荣禄双手插袖,老神在在地想。 往日云梨考校世子,都是漫山遍野地跑,或是穿梭密林,或是登到山巅,或者沿着山涧嬉玩,今日没追多久,世子竟一头钻进了一处山洞。 山洞并不便于奔逃,且一旦断了去路,只能束手就擒,世子今日怎会慌不择路跑进山洞里? 云梨满心疑惑,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山洞狭窄蜿蜒,又黑暗无光,云梨险些跟丢,直到世子清朗的笑声从山洞深处传来,她才循声追了上去。 追着追着,发现前方竟有一丝亮光,且山洞逐渐开阔,她提速往前,却见前方竟是一处钟乳石溶洞。 溶洞上方倒悬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石笋,而石洞里的亮光原来是来自于世子手中的夜明珠。 “云梨姐姐,没想到这山里竟藏着一处钟乳石洞,之前还只在书上见过呢。”卫辞一脸新奇。 云梨虽不是第一次见钟乳石洞,但眼前的钟乳石洞明显比她从前走镖时见过的那个要大得多,也壮观得多,便跟着世子在石洞里好好转了转。 转了一会儿,看见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台,石台中央有一处碗大的凹陷,其中盛满了乳白色的汁液,应是从上面石笋中滴落下来的。 卫辞凑近看了看,新奇道:“这东西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 说着便用竹筒从石台凹陷处舀了一筒乳白汁液上来,准备尝尝好不好喝。 “当心有毒。”云梨连忙制止。 “可跑了这么半天,我实在有些口渴。”卫辞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云梨犹豫了下,说:“奴婢先帮世子试下毒。” 说完接过他手中的竹筒,先是用银针试了试,见没有变黑,才将竹筒中的汁液喝了下去。 这汁液入口倒是甘甜,也颇为解渴,她正准备运转内力看看有没有毒,就见世子拿过她手中的竹筒,又舀了一筒递给她。 云梨只当他是怕一筒太少试不出毒,便接过竹筒一口饮尽,而后运转内力,却惊愕地发现,这汁液非但没毒,还是世间罕见的能大大增长内力的灵乳。 察觉体内一股雄厚的内力即将散入四肢百骸,她当即席地打坐,运转秋霜决,将这股内力尽数归入丹田,纳为己用,并借此冲击化境大圆满。 卫辞并不讶异她的举动,只坐在一旁帮她护法。 片刻后,云梨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卫辞含笑的双眸。【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第十一章 今日他先是在梨树林里吹奏玉笛,助她练习改动后的秋霜剑法第九式,让她触碰到了化境大圆满的一角。 接着又带她来到这处山洞引她喝下那两筒灵乳,助她成功晋升化境大圆满。 这说明,他并非误打误撞才进入这处钟乳石洞,而是早就知道有这处石洞,也早就知道那乳白汁液是能增长内力的灵乳。 只是怕她不肯喝,才假意让她试毒。 石洞昏暗,唯有两人中间的一颗夜明珠莹莹散发着光亮,他一双漂亮凤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眸光澄澈又潋滟。 这些年,他和她虽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弟。她用心守护他教导他,他也维护她敬重她。 只是今日这礼,实在太重了些。 半年后,十年期至,她就会离开王府。 他待她越好,她越不知如何同他告别。 云梨心下叹了口气,只道:“世子将剩下的灵乳服下,奴婢为世子护法。” 卫辞本来做好了被她责备的准备,没想到她竟不予追究,瞬间松了口气,用竹筒将剩下的一小半灵乳舀起来服下,打坐炼化。 之前他翻看古籍,说是有的灵泉源头来自灵乳,灵乳乃世所罕见的灵药,能大大增长内力助人突破。 想到泠泽泉勉强算是灵泉,便让人勘探地形一路挖掘,终于在十余天前找到了这处钟乳石洞,发现了那一碗灵乳。 按照石笋滴落灵乳的速度,这一碗起码要耗费数百年时间。 担心这灵乳有毒,他没有直接带云梨过来,而是让一名侍卫服下了几滴。 从平州回来后,得知那侍卫内力有所增进,身体也没有出什么问题,这才带了云梨过来。 很快,卫辞从地阶初期升至地阶后期,他睁开眼睛,欣喜道:“这灵乳果真有用,才这么会儿功夫,我就突破了两个小境界。” “若世子将全部灵乳服下,突破天阶也大有可能。”云梨忍不住提醒。 “那可不一定,以我现在的功力,若是全部服下,经脉估计都得撑爆。”卫辞振振有词地辩驳。 云梨看了他一眼,旁的地阶若是服下全部灵乳,或许会撑爆经脉,但他不同,他的经脉早就被王爷引天雷拓宽过,完全承受得住。 他素日不喜习武,进境缓慢,借这灵乳一举突破天阶再好不过,半年后她离开时也能放心一些,偏偏…… 事已至此,她不好怪他,要怪只能怪她自己,轻易被他蒙骗,连他随身带着竹筒这么明显的疑点都没察觉到。 卫辞知道她到底还是生气了,回程时一路都想方设法逗她开心,还再三承诺自己日后一定好好习武,不再骗她,才勉强揭过此事。 梨树林外,荣禄见二人过了这么久才回来,还都红光焕发气色极好,心里更加断定二人是去偷情了,也愈发盼着世子能早日将云梨过了明路收做通房。 云梨不知荣禄心里这些龌龊想法,从泠泽庄回到王府第二天,她照例去演武场练武,巩固境界。 萧驰却突然出现,要求与她切磋一二。 她突破化境大圆满的事还没告诉他,便只用了三成内力与他切磋比试,片刻后不出意料落败。 萧驰虽获胜,却面露不悦:“拿出你真正的本事,和我痛痛快快比一场。” 云梨默了下,萧驰本是使双刀,当年为了救她折了一条胳膊,只能改练单刀。她心里对他有愧,每每切磋都会刻意让着他。 但现在他既要求她和他痛痛快快比一场,她自无不允。 于是,她将内力提至六成,使出秋霜剑法第九式朝他狠狠刺了过去…… 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战后,云梨险胜。 见萧驰闭着眼睛站在原地,便知这场对战让他有所感悟,她没有多言,转身离去。 见她离开,萧琼华才从一旁的房间里走出来。 “属下已不是她的对手。”萧驰语气坦荡,丝毫没有落败的羞愧。 萧琼华瞥了他一眼,说:“你当然不是她的对手,她已经突破到化境大圆满,刚才只用了六成内力。” 而且刚才,她全程只用了秋霜剑法,可见,她的实力远不止如此。 萧驰很惊讶,才短短数月,她竟又突破了?他本以为自己刚才只是惜败,没想到自己已经远远不如她了。 他心里有些酸涩,更多的却是自豪,毕竟,他算是她半个师父,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翌日傍晚,云梨正在瑞雪轩整理世子衣物,就见世子兴奋地冲进来,激动道:“云梨姐姐,母妃让我过几日启程去洛京为太后贺寿,还答应让我带你一起去!” 云梨愣了下,以往太后千秋燕王府都只是让管事送礼去洛京,今年为何要让世子亲自前去? 而且,这么多年,王妃从来不允许她出幽州一步。世子偶尔出去游玩,都是另外派死士一路护行,从不让她跟随。 原因大概是怕她贸然行动暴露身份,牵连燕王府。 这次为何会突然松口?还让她随世子远赴洛京,那个她当年想去却没有去成的地方。 “云梨姐姐,云梨姐姐,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高兴傻了?”卫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云梨回过神来,问:“王妃可有说,为何让奴婢随您一起去?” “我同母亲说,我才从平州回来,实在不想出远门,让母亲另外派人去洛京。母亲这才松口,许我带你一起去。”卫辞语气里藏不住的洋洋得意。 云梨心下疑惑,以王妃的性子,怎么可能因为这种理由松口? 想来想去,多半是因为昨天她赢了萧驰,王妃觉得只有让她跟随世子去洛京才能保护他的安全。 看来,世子此去洛京,必定危险重重。 卫辞知道她并不相信这个理由,却没有多做解释。 若不是他提前让人散布消息,说是有人花重金在月影宫下了一笔单子要取他性命,母亲担心他的安全,定然不会轻易松口。 月影宫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一旦接了单,不完成订单绝不罢休。 云梨已经突破到化境大圆满,比母亲身边的萧驰还要厉害,自然是护送他去洛京的最佳人选。 “这次去洛京时间有些紧,路上恐怕没有时间游山玩水。不过等回来的时候,咱们可以去那些名山大川好好游玩一番。” 卫辞说着从书柜中找出地图,在桌上铺开,问:“云梨姐姐,你看看这一路上,你想去哪些地方玩?” 云梨见他从幽州一路指到扬州,不免讶异道:“不是去洛京吗?怎么还要去扬州?” 卫辞一拍额头:“忘了说了,母妃让我去洛京给太后贺完寿,再去趟扬州,替父王看望一下郑老将军。” 郑老将军从前镇守北狄,燕王初到军中时,就是在他麾下效力。 听说郑老将军极为欣赏燕王,对他多有指点,还救过他的性命,燕王对郑老将军也十分敬重。 可惜郑老将军后来在战场上断了双腿,功力尽废,只能卸任回扬州老家养老。 这么多年,燕王为了守护北境,无法前去扬州看望他,但每年都不会落下送往扬州的年礼。 王妃让世子代替王爷去扬州看望郑老将军,也属正常。 先去洛京再去扬州,路线越长,时间越久,遇到的危险就会越多。 她一个人倒是不怕,但要保护好世子,就没那么容易了。 云梨忧心忡忡,但见世子兴致勃勃地研究地图,不忍扫他的兴,便随手指了几处山川。 卫辞拿笔将她说的几处都圈了起来,嘟囔道:“还好这次你能陪我一起去,你都不知道,前些日子去平州,我玩都玩得不踏实,总想着早点回来见你。” 云梨有些无奈:“世子长大了,以后少不了要出门远行,奴婢不可能每次都跟在世子身边,世子应当习惯才是。” “有何不可能?这次我能让母妃同意,下次下下次也能让她同意。”卫辞语气里满是自信。 云梨默了下,有意想将自己半年后将要离开的事告诉他,但又不忍破坏他的心情。 罢了,等从扬州回来,再说也不迟。 出发前,王妃不出意料暗中召见了她一次。 云梨其实已有许久没有近距离见过王妃,她厌恶她,不愿看到她,世子也尽量不带她去正院。 今日一见,王妃美貌一如往昔,仿佛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更令她惊讶的是,她竟然感知不到王妃的功力境界。 她如今已是化境大圆满,再进一步便是合境。连她都感知不到,说明王妃至少是合境高手,甚至有可能是更高一层的涅境。 看来,王妃这些年虽然深居内宅,也没有把习武落下。 前任武林盟主萧淮落是盖世英雄练武奇才,萧琼华作为他的女儿,有如此天资也不奇怪。 “此去洛京,除了护卫世子安全,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萧琼华开门见山。 “但凭王妃吩咐。”云梨恭谨道。 萧琼华示意崔嬷嬷将手中画卷交给云梨,道:“画像上的人名叫陶放,现为四皇子府中门客,我要你去了洛京后,找机会杀了他!” 云梨摊开画卷,见画卷中男子中年年纪,方额广颐,鼻头略尖,左下巴处有一颗痦子,倒是好辨认,只是…… 她抬起头看向王妃,问:“不知这陶放犯了何罪,王妃要取他性命?” “难道他没有犯罪作恶,你就不肯杀他?”萧琼华面露不满。 “奴婢不杀无辜之人。”云梨态度坚定。 “别忘了,你是王府死士。”萧琼华沉声提醒。 “在成为王府死士前,奴婢只答应了要守护世子成年。”云梨淡声反驳。 萧琼华眯了眯眼,见她坚持不肯退让,才又让崔嬷嬷拿了一沓纸给她。 云梨翻看了下,才知道这陶放竟恶行累累,曾在衡州等地犯下数桩大案,遭到当地官府通缉。消失数年后突然改名换姓出现在了洛京,成为了四皇子府中的门客。 这样一个人,倒是死不足惜,但这人与王妃有何干系?王妃为何要杀他? 萧琼华看出她心中疑惑,却没有多说,只警告道:“无论你这次去洛京想做些什么,都切记不可暴露身份,否则,一旦牵连燕王府,你知道后果!” 云梨心下一凛,想要说些什么,却见王妃疲倦地摆了摆手,只好躬身告退。【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2、第十二章 王妃对世子此次前往洛京十分慎重,不但派了两百名侍卫一路护送,还派了足足二十名死士暗中护卫跟随。 有了这些护卫,云梨总算安心了些。 不料,出发这日,王府车队后竟多了一列车队,不是别人,正是范锦茹。 说是两年没回京,想念祖父祖母,想回京看看。又怕路上不安全,才求了王妃准许,和王府车队一路同行。 云梨蹙了蹙眉,世子此行必定危险重重,范锦茹和他们同行,非但保证不了安全,还会更危险。 一个世子已经够她费心了,再来一个不会武功的范锦茹,一旦遇到危险,她如何照顾得过来? 但既是王妃的吩咐,她也只能尽力顾全了。 卫辞得知车队后多了一个尾巴,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等出了幽州城,要怎么甩掉那个烦人精。 车队出发,前两日倒还算安稳,白日里卫辞在车中看书,云梨则在一旁打坐修习内力。 卫辞看书看累了,便会看看外面的风景休息眼睛,若是看到什么好看的风景,就会唤云梨一起看。 虽急着赶路无法停下来多休息,但有云梨在旁陪着,卫辞一点都不觉得枯燥疲累。 哪怕她只是一动不动地打坐修炼,他看着也觉得开心。 快出幽州时,范锦茹终于按捺不住,趁中午车队停下来暂歇时,端着一碟糕点上了卫辞的马车。 “表哥,这是我亲手做的桃花糕,你尝尝看好不好吃?”范锦茹将糕点递到卫辞面前,语气讨好道。 卫辞眼皮都没抬,依旧看着手中的书。 范锦茹有些尴尬,只好又将糕点递到云梨面前,笑道:“云梨姐姐,要不你先帮表哥尝尝?” 云梨本就有为世子试毒的职责,便拿了一块尝了下,入口细腻香甜,又不过分甜腻,确实是用了心做的。 “云梨姐姐,怎么样?好吃吗?”范锦茹期待地问。 “味道确实不错。”云梨点点头。 范锦茹一听,连忙将碟子又递到表哥面前,说:“云梨姐姐都说好吃了,表哥就尝尝嘛!” 卫辞这才掀起眼皮,拈了一块扔进嘴里。 “怎么样?我厨艺不错吧?”范锦茹自夸道。 卫辞品了品,挑剔道:“粉磨得不够细,花瓣不够新鲜,蒸得火候也过了些。就这手艺,也好意思拿出来献丑?” 范锦茹辛辛苦苦做的桃花糕被他贬得一无是处,当即嘴一撇,就要哭出来。 云梨见状,忙看了卫辞一眼,示意他安抚一下。 卫辞接收到她的眼神,只好不情不愿地安抚了句:“这次做得不好下次再做就是了,哭什么?” 范锦茹闻言哭得更厉害了,他就是讨厌她,无论她做得再好,他也还是会讨厌她。 卫辞忍住把她扔下马车的冲动,耐着脾气哄道:“你今日戴的花倒是挺好看的。” 范锦茹一愣,她今日只戴了两根金钗,没有戴花呀。 卫辞见她不信,伸手在她发髻上碰了下,从袖中飞速抖出来一枝梨花,拿到她面前,说:“这不是么?” 范锦茹惊讶地瞪大眼睛,一时不太明白这枝梨花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难不成表哥会变戏法? “表哥,你是从哪儿变出这枝梨花来的?为什么变的是梨花不是桃花?明明桃花更好看些。” 这枝梨花自然是卫辞刚才在路上折的,本来是藏在袖子里准备待会儿给云梨变个戏法的,现在却用在了这个哭包身上。 见她嫌梨花不如桃花好看,卫辞作势要收回梨花:“不喜欢?那我把它扔了。” 范锦茹吓得连忙从他手里抢过梨花,欢喜道:“喜欢喜欢,表哥送什么花我都喜欢。” 卫辞看了云梨一眼,人哄好了,这下她总该满意了吧。 云梨见范锦茹一副破涕为笑的样子,又见世子继续看起书来,一派淡然的模样,仿佛刚才这个小插曲没发生过一般。 她心下不由感叹,世子这张嘴,能三言两语把人气死,又能轻而易举把人哄好,难怪从小到大都讨女孩子喜欢。 片刻后,车队继续赶路,云梨不好当着范锦茹的面打坐修炼,便只暗中运转内力。 却见范锦茹一个劲儿地朝她使眼色,云梨知道她是想赶她出去,好和世子单独相处。 若是平日里她或许会找个借口离开,但这是在去洛京的路上,马上就要出幽州了,危险随时会到来,她必须寸步不离地守在世子身边。 所以,她只能假装没看见范锦茹使的眼色,依旧坐在马车里。 范锦茹眼睛都快眨得抽筋了,对面的云梨却纹丝不动,气得她在心里直骂她没眼力劲儿。 见表哥斜靠在引枕上认真看书,范锦茹悄悄挪了挪屁股,坐得离他更近一些,又探头过去,想要看看他在看什么书。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轻响,范锦茹抬眼一看,就见一柄剑从马车顶直插进来,朝着她快速刺了下来,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当场吓晕了过去。 云梨反应极快,一手接住范锦茹,一手化掌朝剑尖击了过去,马车顶上立时传来刺客的闷哼声,剑也收了回去。 让世子留在马车里照看范锦茹,自己则提剑飞出马车。 今日来的刺客既能悄无声息接近马车,要么是练了专门隐藏气息的功法,要么是境界在她之上,实在不容轻视。 见暗卫们已经和一名身材矮小的刺客交战起来,云梨飞速判断出,这名刺客是化境后期,而暗卫最高只有天阶,即便合二十人之力将其斩杀,也必定死伤惨重。 她正要上前解决这名刺客,就见另一名身材高壮手持流星锤的刺客突然冒了出来,桀桀笑道:“你的对手是我!” 看到这人,云梨才知道,原来今日来的是潭州双煞! 潭州双煞成名已久,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是谁这么大手笔,竟能将他们二人请来刺杀世子? 听说他二人是亲兄弟,矮个子的叫裘大,是化境后期,高个子的叫裘二,是化境大圆满。但一旦合体,可抵合境。 为今之计,只能先将眼前的裘二解决,避免他们合体,再去解决裘大。 但愿暗卫们能撑得久一点。 听闻裘二生来神力,所使流星锤重达千斤,云梨不过和他交手几下,虎口便被震得生疼。 她练的秋霜剑法主飘逸轻盈之道,这裘二的武器功法正好克制她。看来派他们来的人,对她有所调查。 若只有裘二一人,她还可以用拖字诀,拖到他体力耗尽,再取他性命。但还有一个裘大在旁,她非但不能拖,还要速战速决。 高手过招,不过片刻,已经数百招过去,云梨体内内力震荡不已,好在已经发现裘二的命门,只要刺中他的命门,这场对战就可以结束了。 眼下她有两个选择,要么硬接裘二一锤,以重伤换来刺他命门的机会;要么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改用不被克制的苍崖七剑。 正犹豫不决时,忽听一曲满含杀意的笛声响起,只见裘二面露痛色动作一滞,云梨当即抓住机会,持剑刺向他右腹下三寸…… 解决了裘二,又飞速去到另一处战场,将已经被围攻负伤的裘大斩杀,才飞回马车内,果然看见世子面如金纸口吐鲜血,随时要晕倒的样子。 他以地阶功力,强行吹出化境才能使用的‘雪龙吟’第五曲,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云梨来不及责备他,当即坐下输送内力为他疗伤。 世子伤得重,她得一点一点帮他梳理体内紊乱的内力。 期间,范锦茹醒过来,看到云梨给表哥运功疗伤,不敢打扰,自行下了马车,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即便知道刺客已经被云梨斩杀,她也还是后怕不已。 早知道和表哥同行会这么危险,她就不跟他一起回京了。刚才她差点就做了他的替死鬼,她虽然喜欢他,但她更想好好活着!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本想就此和王府车队分开,但又怕出现什么别的意外,想来想去,决定继续跟着王府车队,起码云梨武功高,能保护车队的安全。 万一连云梨都抵挡不住,再让护卫带着她逃命也不迟。 这厢,云梨耗时数个时辰,才总算稳住世子体内的伤势。 “世子今日不该强行吹奏雪龙吟第五曲。”云梨沉声道。 雪龙吟是音功,不分敌我,今日那一曲虽只吹出一小半,但外面的暗卫侍卫都因此受了些内伤,世子也因强行吹奏受了重伤。 只有她,因为所练功法和他同源,才没有受影响。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多想。”卫辞解释了句,见云梨仍旧面带愠色,他忙捂住胸口,一脸痛苦道:“云梨姐姐,我好难受!” 云梨见状,哪儿还有心思再责备他,忙扶了他躺下,又唤荣禄去打些干净的水来,烧了茶喂世子喝下。 荣禄不会武功,倒是没有受雪龙吟的影响。 天色已黑,来不及赶往驿站休息,车队只能原地扎营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再赶路。 接下来几天,云梨都提心吊胆,时刻警惕着新一轮刺客的到来。 刚出幽州就遇上潭州双煞,谁知道后面还会遭遇什么等级的刺客? 万一真有合境甚至涅境高手来袭击,她只能第一时间带着世子逃命。 所幸,直到半个月后来到洛京城外,都没再遭遇化境之上高手的刺杀,偶尔几次遇袭都只是小打小闹,都用不上云梨亲自出手。 也许是幕后之人暂时拿不准她的真正实力,更拿不准还有没有别的高手在暗中护卫,所以不敢再轻易出手。 排队入城时,卫辞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对眼前这座大晋之都十分感兴趣。 之前他即便外出游玩也只在幽州附近几座城池,从来没有出过父王管辖的北境半步。 这还是他第一次远行,也是第一次来洛京。 也不知这洛京好不好玩,便是不好玩,他也有法子让它变得好玩一些。 温润如玉的少年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眼底却闪烁着一丛狡黠的幽光。【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3、第十三章 眼看就要进入洛京,这座埋葬着镖局上下三十七人尸体的城池,云梨控制不住地浑身发寒。 本以为时隔近十年,她已经能够冷静面对当年的仇恨。 可一想到镖局众人的惨死,想到他们最后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她就满心悲恸,恨不能将所有仇人都碎尸万段,包括那个下旨将镖局满门斩首、至今仍稳坐在皇位上的狗皇帝卫穆! “云梨姐姐,你快看,这洛京的城墙好像还没有我们幽州的城墙高。”卫辞说完,没听见云梨回应,扭头一看,才发现她走神了。 “云梨姐姐,云梨姐姐,你在想什么?” 云梨回过神来,见世子一脸好奇,忙收敛心神,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世子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休养几日应该就能彻底痊愈了。”卫辞笑着答。 “等世子痊愈了,还是应当在习武上多用些功……” 卫辞最怕她念叨这个,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用功的。” 为免她继续念叨,忙又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云梨心下叹了口气,但到底没再多说。 进了城,王府浩浩荡荡的车队不出意外引来了许多老百姓的围观。 “看徽标,这是燕王府的车队啊,难怪这么阔气!” “听说今年燕王世子亲自进京给太后娘娘贺寿,也不知这燕王世子长什么模样?” “燕王英勇神武,是战无不克的战神,燕王世子想必也是个英俊威武的少年将军。” “不然,燕王世子喜文厌武,定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 “燕王世子喜文厌武?你听谁说的?” “渊渟诗集你听说过吧?里面的诗就是这位燕王世子作的。” “什么?燕王世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渊渟公子?” …… 几句闲言传进马车里,卫辞微讶,他何时出过诗集? “想必是有人将世子往日里作的诗整理成了诗集,在京中贩卖得利。”云梨猜测。 这种事其实十分常见,能被人整理成诗集贩卖,说明世子作的诗十分受人喜爱。 “未经我允许,就敢拿我作的诗来卖钱?”卫辞有些不可思议,当即吩咐荣禄,派人调查清楚,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卖他的诗集! 车队一路行至履信坊,到了镇国公府大门前才停下来。 范锦茹下了车,特意走到表哥车前道谢:“这一路多谢表哥护送,锦茹感激不尽!” “不必多礼,还要劳烦表妹代我向镇国公问候一声,改日我再登门拜访。”卫辞语气疏离。 范锦茹有心想同他多说几句话,见他放下车帘,让车队继续往前行驶,只好作罢。 车队离开履信坊,两刻多钟后,来到崇业坊,停在了燕王在洛京的府邸门前。 王府的管事已经在门前候着了,见到世子行了礼,忙带着世子进府安顿。 用完午膳沐了浴,歇了不足一个时辰,宫里就来了人宣世子进宫。 云梨和荣禄随世子乘马车来到宫门口,有侍卫将他们拦下检查,确认他们身上没带武器,正要放行,却见一名手握拂尘的老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宫门口。 老太监面白无须,头发虽已花白,微胖的脸上却不见一丝皱纹,一双三角眼如鹰隼一般锐利。 他微微弯腰朝世子行了一礼:“咱家奉陛下之命,特来迎接世子,还请世子稍候。” 说完竟抬脚朝云梨走来。 云梨早在这个老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时便知道这是个绝顶高手,她试图探查他的境界,却只感知到了一片汪洋大海,这种感觉,她只在燕王身上感知到过。 这说明,眼前这名老太监,和燕王一样,是大晋屈指可数的圣境高手,也就是传闻中的大内第一总管孙献忠! 见孙献忠径直朝她走来,她满心警惕,难道她什么地方露了馅,暴露了身份? 孙献忠走近后,先是斥了检查的侍卫一句:“陛下让你们看守宫门,你们就是这么看守的?” 几名侍卫有些莫名:“不知我等犯了何错,望孙公公明示。” 孙献忠没再搭理他们,而是转头看向云梨,声音不阴不阳道:“未得陛下准许,不得带任何武器入宫。这位姑娘,还请将身上的暗器都拿出来吧。” 原来是为了她身上的暗器而来,云梨心下松了口气,先将腕上戴的一对金镯褪了下来,见孙献忠依旧看着她,只好又拔下头上藏有毒针的金簪放到侍卫手中的托盘里。 孙献忠上下扫了她一眼,用拂尘指着她腰间缠绕的软鞭道:“把这条软鞭也取下来。” 云梨腰间的软鞭做成腰带模样,寻常人压根看不出来,竟也没瞒过这个孙公公,可见他的火眼金睛。 今日随世子进宫,云梨本就不打算做些什么,何况一条软鞭也做不了什么,当即动手准备解下软鞭。 “慢着。”卫辞出声制止,走到近前,挡住孙公公打量云梨的视线,笑道:“我这婢女不懂规矩,误戴了这些小玩意儿,只是这软鞭实在不方便取下,还请孙公公行个方便!” 说着,他取下腰间玉佩塞到孙公公手中。 孙献忠同他对视一眼,没有接玉佩,而是暗中释放圣境的威压试探他。 卫辞顿觉泰山压顶,他连忙运转寒冰阑雪功抵挡,所幸他平日里被父王考校惯了,对圣境高手的威压有一定的抵抗力,这才能够面不改色地应对。 云梨察觉到孙献忠向世子释放威压,本想上前阻拦,却见世子纹丝不动地护在她身前,全然不打算让开。 他背影挺拔,身形颀长,比她还要高上半个头,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高大到能将她护在身后了。 料想孙献忠不敢做得太过分,云梨按捺下来,没再上前。 孙献忠见卫辞非但没有像寻常地阶武者被压倒在地,还一派从容地护在那婢女身前,心下不免纳罕,这才撤下威压,笑呵呵道:“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咱家这就为世子带路。” 卫辞没有立即跟上,而是又运转了两周寒冰阑雪功,平息了下内力,又回头朝云梨递了个安抚的眼神,才带着她和荣禄进了宫门。 宫城里,入目处皆是鸯瓦鳞翠琼楼玉宇,比云梨想象中还要繁华。 可这繁华背后,又埋葬了多少具白骨? 她踩在一块块莲花纹方砖上,却仿佛踩在了一朵朵血莲上。 走过漫长的复道,终于在孙献忠的带领下来到了观风殿,却在门口遇到了三位身穿华服的青年。 孙献忠当即行礼道:“咱家见过太子、三皇子、四皇子殿下。” “孙公公快请免礼。”太子卫昭说完,看向孙公公身后的俊美少年,猜测道:“能让孙公公亲自去接的,想必这位就是燕王世子了?” “卫辞见过太子、三皇子、四皇子。”卫辞随意拱了拱手,态度着实算不上恭敬。 太子卫昭微微颔首,只面上的笑意稍稍敛了几分。 四皇子卫曙冷眼瞪向卫辞,区区一个藩王世子,也敢对太子如此不敬! 三皇子卫暄却是笑吟吟地上前:“九弟何必如此客气,论理,你该叫我一声五哥才是。” 说着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却意外拍了个空,明明没看到他挪步,他却一眨眼出现在了三步外。 卫暄尴尬地笑了笑:“九弟这轻功着实不错,有机会切磋切磋。” “刚才一时兴起跟五哥开了个玩笑,五哥莫要见怪,至于切磋就不必了。”卫辞笑着说完,看向孙公公,催促道:“孙公公,陛下还等着呢,快带我进去吧。” 孙献忠这才不再耽搁,带了他进殿。 云梨和荣禄不能跟进去,被留在了殿外,却听四皇子卫曙出声讽刺道:“三哥如此巴结那卫辞,可惜人家明摆着不买你的帐。” 三皇子卫暄非但没有动怒,脸上的笑意也分毫未减:“自家兄弟,本就该多熟络熟络,四弟这孤僻的性子还是得改改。” 说完无视卫曙满脸怒色,施施然离开了。 卫暄离开后,卫曙反倒收了怒色,跟随太子离开。 云梨因为习武,耳力极好,听到四皇子卫曙和太子卫昭的对话声从远处传来。 “刚才那卫辞对大哥您不敬,要不要我替您教训他一顿?”卫曙语气阴沉。 “不可。”卫昭沉声制止。 “难道大哥您也要拉拢他?”卫曙很是惊讶。 “先静观其变,切莫轻举妄动。”卫昭叮嘱。 …… 来洛京的路上,云梨听世子说过这三位成年皇子的性子,说是太子端方沉稳,三皇子亲和仁善,四皇子冲动易怒。 今日看来,这三位皇子恐怕都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今上卫穆即位以来,几个亲兄弟挨个被他清算,或是因为通敌被抄家,或是因为谋逆被斩首,又或是因为其他过错被削藩,只剩下曾经拥立卫穆即位的燕王还握有实权。 表面上看,卫穆对燕王十分信赖。可随着燕王在民间声望渐重,以卫穆多疑的性子,怎么可能不产生忌惮? 不过是因为燕王已是圣境高手,手下又掌着二十万大军,才不敢轻易动手罢了。 哪怕这些年燕王没回过一次京,卫穆也不曾申斥过一句。 今日三皇子表面上拉拢世子,实际怀的什么心思还未可知。 太子不敢拉拢世子,是作为东宫害怕引起卫穆忌惮。却也不敢得罪世子,这才叮嘱四皇子静观其变。 至于四皇子,恐怕是觉着燕王迟早会被削藩,所以丝毫不将世子放在眼里。 想到王妃要她杀的人就在四皇子府中当门客,云梨心里生出一丝疑惑,听闻这位四皇子搜罗了许多江湖异士当门客,其中不乏像陶放那样恶行累累的。 王妃为何独独让她去杀陶放,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正沉思时,就见世子笑容满面地从观风殿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好些端着托盘的太监,托盘上放着各色珍宝。 不用猜,定是卫穆赏赐的,以示对世子的喜爱,以及对燕王的信重。 云梨跟随世子离开,临走前回头看了观风殿一眼,今日虽未见到卫穆长什么模样,但总有一日,她会亲手砍下他的脑袋,告慰镖局三十七、不,是三十八条亡魂! 母亲肚中的孩子虽未降世,但也算得一条冤魂。【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4、第十四章 回到王府后,卫辞拉着云梨,让她在皇上赏赐的众多珍宝中随便挑。 云梨对卫穆憎恨至极,自然不稀罕这些珍宝,只道:“这些都是御赐之物,奴婢不能拿。” 卫辞本来还觉得有些珍宝挺新奇的,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没了兴致,将手中把玩的砗磲佛珠随手丢回托盘,让人全都抬回库房收起来。 皇上厚赏燕王世子的消息传出来,接连几日,各种拜帖邀帖如雪花般纷至沓来,卫辞通通没有理会,只带着云梨到东市西市还有一些名刹古迹转了转。 直到第三日,才接了湖阳长公主的邀帖,去长公主府赴宴赏花。 燕王少时记在贤妃名下,而湖阳长公主是贤妃唯一的女儿,卫辞可以不给别人面子,但不能不给这个亲姑姑面子。 因着春闱刚过不久,湖阳长公主特意邀了今年的新科士子一同参加今日的赏花宴。 赏花宴上,最受瞩目的是今科状元陆子忱。 他年仅十七,虽出自寒门,却才高八斗,一手文章写得连当朝大儒都拍手叫好,在殿试上不卑不亢对答如流,被皇上钦点为今科状元。 明明可以入翰林院做天子近臣,他却选择了进大理寺,从最底层的大理评事做起。才任职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接连破获几桩奇案。 这样一位奇人,众人怎能不好奇? 花厅里,一众贵女隔着奇花异卉悄悄打量他,见他身姿如松面容清隽,气度沉稳内敛,全然不像一个才十七岁的年轻人。 面对各方打量,陆子忱旁若无人般喝酒赏花,若有人前来搭话,他都客气相待,并不似众人想象中那般清高孤傲。 众位贵女正暗自琢磨此子是否堪为良配时,忽听下人高声喊道:“燕王世子到!” 众人齐刷刷地将视线移到花厅门口,只见一名身穿荼白云纹缂丝锦袍的俊美少年踏着登云靴走了进来。 少年玉质金相凤表龙姿,容貌之俊美,是众人平生所罕见,气度之矜贵,胜过宫里尊贵的皇子。 他走过之处,似有一股冰雪寒意,面上却挂着一抹温润的笑,这笑就像一阵轻柔的春风吹进众贵女的心里,让春池荡起一阵阵涟漪。 众人曾经猜测过这位燕王世子是何模样,却怎么也没猜到,他既不是英俊威武的少年将军模样,也不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而是这样一副极为出众矜贵的相貌。 许多贵女看呆了,有的人甚至当场倒吸一口气,更多的人则是不敢出声,生怕自己的无礼惊扰了他。 “表哥,你来了!” 一道娇憨的嗓音打破了花厅里的宁静,范锦茹欢欣雀跃地迎上前。 众人回过神来,湖阳长公主也急忙快步上前迎客。 一阵寒暄后,湖阳长公主亲自引了卫辞入座,又仔细端详他半晌,赞道:“你这孩子长得好,净挑着你父王跟母妃的长处长,可见打娘胎里就是个聪明的!” “都说侄儿肖姑,姑姑这般夸我,可是在拐着弯地夸您自个儿?”卫辞玩笑道。 湖阳长公主被他逗笑了,顺着他的话道:“是是是,全洛京就你姑姑我最爱自夸。” “不是姑姑您最爱自夸,是姑姑您最有自夸的本钱。”卫辞笑着纠正。 湖阳长公主一时笑得合不拢嘴,又问:“你父王母妃都还好吧?” 卫辞点点头:“都好着呢,父王时常念叨您,来之前母妃特意叮嘱了,叫我一定代他们跟您问声好。” 想起多年未见面的兄嫂,湖阳长公主捏起帕子按了按湿润的眼角:“劳兄嫂惦记,这片心意我收到了。好孩子,既然来了就多待几日,常来姑姑这儿坐坐。” 说完又扭头问身边的嬷嬷:“景声呢,快把他叫过来。” 嬷嬷应声下去,湖阳长公主朝卫辞歉疚一笑:“景声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就比你小一个月,不知道你今日会过来,估计躲懒去了。等他来了,我让他给你赔罪。” 卫辞心想,徐景声是该好好给他赔罪,前几日他让人调查贩卖他诗集的人,查出来竟然就是这个徐景声。 若非他是姑姑的亲儿子,他早就让人好好收拾他了。 不一会儿,下人带着徐景声匆匆过来,湖阳长公主斥了他两句,又让他赶紧给卫辞赔罪。 徐景声一看到卫辞就两眼冒光,无比激动道:“久闻表哥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卫辞见他长得一张讨喜的圆脸,便没当着姑姑的面揭穿他私自贩卖诗集的事儿,客气地同他见了礼。 湖阳长公主将两人一对比,愈发嫌弃自己的儿子,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怎么差别就那么大? 容貌就不说了,连气质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不知兄嫂是怎么把孩子养得跟神仙一般出色的。 湖阳长公主心下叹了口气,笑着说:“景声虽然没别的长处,但洛京大大小小的地方他都熟得很,回头让他给你做向导,在城里到处转转。” “没错,整个洛京,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儿。表哥如果有需要,我随叫随到。”徐景声说完,还意有所指地冲卫辞挤了下眼睛。 一旁范锦茹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我也要去,洛京我也熟得很。” “你都离京两年了,怕是连洛京长啥样都不记得了吧?”徐景声立即质疑。 “谁说我不记得了,就算忘了些,你带我和表哥到城里多转转不就又记起来了?”范锦茹辩驳。 “不带不带,碍手碍脚的。”徐景声满脸嫌弃。 “徐景声!你说谁碍手碍脚?”范锦茹气得两手叉腰。 “谁碍手碍脚我说的就是谁。” ……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湖阳长公主连忙出声制止:“行了行了,别吵了,也不怕让人笑话。” 又对卫辞解释道:“这俩孩子同一天出生,打小就不对付,见面就吵,这都两年没见了,居然还能吵起来,让你见笑了。” 卫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都是自家表兄妹,吵吵闹闹也是常有的事儿。” 范锦茹和徐景声不愿意再在表哥面前吵架出丑,互瞪一眼背过身去,谁也不想搭理谁。 花厅里,众贵女早已把陆子忱抛到脑后,心思全都放在了新来的燕王世子身上。 见他抬头说笑时朗若朝霞,垂眸品茶时皎若明月,冰肌玉骨神采俊逸,一举一动尽显风流峻雅,众贵女的心弦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云梨立在世子身后,自然察觉到了厅中众人落在世子身上的视线,但其中有一道视线,似乎越过世子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抬头寻找那道视线的来源,却只看到了一名身穿青衫相貌清隽的男子,见她看过去,他神色坦荡地与她对视,丝毫没有偷看被抓的窘迫。 她淡淡扫他一眼,漠然收回视线。 陆子忱微微失望,将视线挪到她身前的燕王世子身上。 近十年过去,她虽不认得他,他却因为学过辨骨之术一眼就认出了她。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那个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的少女如今竟沦为一名婢女! 他曾听闻,燕王世子身边有一名武功极高的婢女随身护卫,但万万没想到,这名婢女竟然是她! 可以她现在的武功,怎会甘愿认人为主? 难道这位燕王世子有什么特殊之处?还是她被人所迫不得不为婢? 湖阳长公主想着卫辞初来洛京,特意为他一一引荐厅中宾客,很快,宾客们都被卫辞的风趣谈吐所折服,纷纷感叹燕王教子有方。 这时,下人的通报声再次响起:“四皇子到!” 湖阳长公主有些讶异,这位四皇子性子阴鸷,一心效忠太子,同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姑母向来没什么往来,今日怎么突然造访? 而且,卫辞刚到没多久,四皇子就来了,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冲着卫辞来的。 果然,四皇子落座没多久,就不怀好意道:“听说九弟就是大名鼎鼎的渊渟公子,正巧今日状元郎也在此,不如九弟同陆评事比上一比,让大家开开眼?” 有太子一党的连忙出声应和:“能亲眼看到两大才子切磋诗文,实乃我等之幸啊!” “话虽如此,可也要燕王世子和陆评事肯答应才行啊。”有人说道。 今日是燕王世子来洛京后第一次正式露面,四皇子这是存心想让他出丑。 可燕王世子和陆评事也不是傻的,怎么可能轻易答应比试? 四皇子卫曙闻言,没有问卫辞,而是看向陆子忱:“这么好的机会,相信陆评事一定不会轻易错过。” 众人都听出四皇子话里的威胁之意,不免好奇陆子忱会作何选择。 答应切磋,会开罪燕王世子。 拒绝切磋,则会得罪四皇子,甚至太子一党。 有对陆子忱还算熟悉的今科士子笃定他不会答应,因为他向来淡泊名利,既不喜争强好胜,也不畏强权压迫。 怎么可能因为四皇子一句话,就卷入和燕王世子的纷争中? 不料,陆子忱竟抬眸看向燕王世子,朗声道:“能与大名鼎鼎的渊渟公子切磋诗文,陆某自然乐意之至,只是不知燕王世子可愿屈尊与在下比试一回?” 众人大惊,他竟非但答应下来,还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燕王世子? 难道是为了攀附四皇子和太子?看来他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只是这样一来,燕王世子就被架在火上烤了,不答应比试也不行了。 众人一时心思各异,有为燕王世子担心的,有兴奋激动想看两人斗诗的,还有等着看他笑话的。 这位燕王世子虽靠着一本渊渟诗集搏了些虚名,但如何能跟真才实学的状元郎相比? 今日一役,他必定颜面扫地。【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5、第十五章 卫辞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又扫了眼那位今科状元,他看他的眼神里竟带着明晃晃的敌意。 有意思! 卫辞面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意,不慌不忙道:“六哥今日这提议着实不妥。” “哦?有何不妥?”卫曙问。 “陆评事既是皇伯父钦点的状元郎,我若赢了他,岂不是让皇伯父脸面无光?”卫辞笑着答。 卫曙愣了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若卫辞当真赢了,哪怕只是险胜,也会让人质疑父皇挑选贤能的眼光。 “你又怎知,你一定会赢?”卫曙冷声道。 卫辞闻言叹了口气:“唉,为了保住皇伯父的面子,我也只能故意输给陆评事了。不过,万一不小心赢了,想必皇伯父也不会怪罪于我,毕竟这比试的主意不是我出的。” 卫曙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堂堂燕王世子,怎地如此厚脸皮? 照他的说法,输了是为了保住父皇的面子,赢了也不怪他,无论输赢他都有理。 卫曙一时满心憋屈,却又不能继续逼他比试,否则就是置父皇的面子于不顾。 卫辞瞥他一眼,心下暗笑不已,又道:“其实除了斗诗文,也不是没有别的玩法。” “什么玩法?”卫曙忙问。 卫辞扫了眼在场众人,扬声道:“今日大家相聚在此,便是缘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就以‘缘’字为题,击鼓传花,玩一场飞花令如何?” 卫曙犹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虽然飞花令只是最简单的行酒令,但若他没有真才实学,少不了要丢脸。 众人见四皇子没有反驳,自然也纷纷应允。 徐景声作为今日宴席的主家,自告奋勇地抢了击鼓的活儿,亲自下去抬了一面大鼓上来,蒙上布条准备敲鼓。 飞花令既是由卫辞提出来,便由他起头,他略想了想,道:“缘崖陟磴势凌兢,偏坐银鞍傍险行。” 鼓声响起,卫辞随手将手中的花球传到下一个人手中…… 待到鼓声停,花球恰好落在宣平侯之女胡婉玗手上,她羞怯地看了眼卫辞,有意在他面前好好表现,娇声念道:“跨缘今似孤云薄,随身翩翩惟一鹤。” 念完见卫辞微微一笑,她顿时心神一荡,恨不得把看过的所有带‘缘’字的诗词都想起来,待会儿花球再落到她手中时再博他一笑。 不止是胡婉玗,在场许多贵女都想要好好表现一番,给卫辞留个好印象,因而一个个打了鸡血一般记词作诗。 花球传到手里都舍不得递出去,就是希望鼓声能停在自己这里,好让自己有开口的机会。 卫曙见此情景,心下恼怒不已,往日里这些贵女个个自诩身份端庄娴雅,今日见到卫辞,竟一个比一个娇羞,一个比一个奔放。 真是肤浅至极! 然而,很快,他便顾不上鄙夷这些贵女了,飞花令越往后越难,而到了后面,几乎每次鼓声都停在他这儿。 他接连应付了几次,刚喘口气,花球就又落在了他手里,这一次,要求‘缘’字在第三十三位。 他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起来哪首诗词符合要求,现场临时作诗也作不出来。 见众人用催促的眼神看着他,卫辞更是朝他举了下酒杯,意思是他若答不出来就老实认输罚酒,卫曙顿时恼羞成怒,狠狠瞪向他:“一定是你,串通了徐景声作弊!” 卫辞挑了挑眉:“六哥便是一时想不出来,也不用空口白牙污蔑人吧?景声蒙着双眼背对着我,距离我三丈有余,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我要如何串通他作弊?” “那你说,为何每次鼓声都恰好停在我这儿?”卫曙愤声道。 “这我如何知晓?”卫辞耸了耸肩,“许是六哥和景声心有灵犀,又许是今日这花球格外眷顾六哥,六哥应该高兴才对。” 卫曙气极,谁他娘的跟徐景声那个憨货心有灵犀?还花球眷顾,他当他是傻子吗? 卫曙冲身后的陶放使了个眼神,陶放立刻飞身到花厅正中,将蒙着双眼的徐景声点了穴,说了句‘小侯爷见谅’,便开始上下检查。 先是蒙眼的布条,再看身上有没有藏机关磁石等物,最后又用内力探了探他体内,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又检查了大鼓和鼓槌,也都没有异常。 陶放只好朝四皇子摇了摇头。 卫曙面色一变,难道是他猜错了,卫辞当真没有串通徐景声作弊? 可徐景声下去抬鼓时,他明明看到卫辞身边的婢女出去了一趟。 看到云梨出去过的不止卫曙,还有陆子忱。 他想,一定是她在徐景声身上用了些不为人知的小法门,才没有被检查出来。 以她的性子,竟愿意帮她的主人作弊,可见她对卫辞的忠诚。 此刻,她像一名普通婢女一样,静静地立在燕王世子身后,低眉敛目,神色恬淡,仿佛场中的纷争与她毫无关系。 但他毫不怀疑,如果有人敢靠近燕王世子对他不利,定会被她当场斩杀。 湖阳长公主原本还提着心怕景声身上检查出什么,见什么都没搜到,当即生气道:“四皇子,不知我儿做错了什么,要被你的人当众点穴搜身?” “一场误会,还望姑母和徐表弟见谅。陶放,还不快给徐小侯爷解穴!”卫曙吩咐。 陶放抬手给徐景声解了穴,重新回到四皇子身后。 湖阳长公主心下再不满,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四皇子深得太子信任,她不好得罪他。 徐景声眼眶微红地站在场中,被四皇子当众这般折辱,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可母亲既然选择隐忍,他心里就算再憋屈,也只能强行忍耐。 他正要默默退下,却听见卫辞出声道:“一句见谅,就可以当众搜长公主和永宁侯之子的身,以后,谁还敢和六哥出席同一场宴会?不然六哥一个不高兴,岂不是又要让手下当众点穴搜身?” 见花厅中众人脸色骤变,卫曙心下微沉,知道自己今日行事冲动了些,若是不给个说法,卫辞定然不肯罢休。 而且,今日之事如果传出去,坐实他随意搜身的恶名,父皇定会狠狠斥责他。 卫曙于是压下心中怒气,笑了笑道:“九弟误会了,刚才是我这手下自作主张,冒犯了徐表弟。宴会过后,我会将人留下,听凭姑母和徐表弟处置。” 以湖阳姑母的性子,即便他把陶放留下,她也只会好吃好喝地招待,不会真的对陶放做些什么。 卫辞知他心中盘算,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当即转头看向陆子忱,虚心讨教道:“陆评事,依大晋律,无缘无故将人点穴搜身,甚至以内力伤人,该当何罪?” 卫曙一愣,点穴搜身他认,何来以内力伤人? 却见徐景声突然抱着肚子倒在地上,痛得直哼哼。 卫辞见他还算机灵,知道配合着装病,忙担忧道:“看样子景声是受了内伤,还伤得不轻。快来人,把他扶下去医治。” 等下人把徐景声扶下去,卫辞才又看向陆子忱,等待他给出答案。 卫曙同样看向陆子忱,先前他答应同卫辞比试,可见是个识时务的,他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陆子忱无视卫曙眼中的暗示,如实道:“依大晋律,无故伤人者,视伤人手段和伤者受伤轻重,处十至五十日囚刑。” “那以景声的伤势,定要处伤人者五十日囚刑了。”卫辞推测。 “将案子报到京兆府,京兆尹自会根据案情来量刑。”陆子忱说。 卫辞点点头,转头看向卫曙,好心提议:“不如六哥让手下去京兆府自首,也好减轻一些刑罚。” 卫曙脸色十分难看,原以为陆子忱是个识时务的,没想到竟是个愣头青。 真要把陶放送到京兆府去,事情就彻底闹大了,传到父皇耳朵里去,少不了对他一顿责罚。 卫曙于是当机立断,右掌一翻,朝身后的陶放狠狠击了一掌。 陶放毫无防备,生生挨了这一掌,喷了一大口血,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卫曙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轻描淡写道:“现下陶放也受了重伤,就不必去京兆府了吧。” 在场众人看到陶放被打得吐血,俱都惊呼一声,面露惧色。 陆子忱却并不讶异,他虽才进了大理寺不到一个月,但对这位四皇子的风评有所耳闻。 今日之事说到底只是四皇子和燕王世子之争,徐小侯爷其实并未受伤,他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把陶放送到京兆府的话。 卫辞达成目的,满意地笑了笑,可惜徐景声下去‘医治’了,不然让他亲眼看看陶放被卫曙打吐血的模样,一定十分解气。 见在场众人都有些坐立不安,卫辞不再多待,起身告辞。 卫曙今天本是来刁难他给他一个教训的,结果反而在他手下吃了暗亏,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放他走。 “九弟且慢,我向来景仰燕王叔战神威名,九弟作为燕王叔的儿子,想必在武道上一定有所造诣,不知可否容我讨教一二?” 他能拒绝和状元郎文试,还能拒绝和他武斗不成? 卫辞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面露惭愧道:“六哥若实在想与我切磋,九弟当然愿意奉陪,只是,我的武艺不如父王远矣,尤其是骑射功夫,差得一趟糊涂。” 卫曙眼睛一亮,他故意说自己骑射功夫差,是想让他误以为他在说反话,从而不同他比骑射。 这反而证明,他的骑射功夫是真的很差。 “九弟有燕王叔教导,骑射功夫必然出众,又何必自谦呢?你我兄弟,切磋刀剑难免伤了和气,还是比试骑射稳妥些。”卫曙道。 卫辞有些‘为难’,但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再推拒,只好道:“今日有些晚了,明日我再同六哥好好比试一场。” 卫曙见他有意拖延,更加确定他的骑射功夫差,便也不在乎晚一天比试了,约定好明日巳时到城郊皇家马场比试,才带着陶放先行离开。 云梨看了眼陶放的背影,虽然王妃交待她取他性命,但赏花宴显然不是个好场合,只能另寻机会了。 收回视线时,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扫了一眼,果然又是那位陆评事。 这人究竟是谁?为何屡屡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她?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难道大理寺留有她当年的画像,这位陆评事通过画像认出来她是当年的逃犯? 虽然近十年过去,她的容貌已经变化许多,但难保大理寺有会相术的奇人。 看来以后遇到大理寺的人得小心提防。【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6、第十六章 赏花宴散席,湖阳长公主为表歉意亲自送客。 众宾客此时心里既后怕又兴奋,后怕的是今日燕王世子和四皇子相争,他们差点也卷了进去。 兴奋的是看了一场好戏,而且明天还会有一场更刺激的好戏上演。可惜明天的好戏他们未必能亲眼看到。 卫辞临走前去看了眼徐景声,见他虽躺在床上装病,但身体并无大碍,才道:“今日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出气了。” 徐景声已经听下人说了陶放被卫昀打吐血的事,心里既感激又兴奋:“还是表哥厉害,四皇子平日里在洛京横行霸道,大家碍于太子敢怒不敢言,现在总算有人能治他了。” 说完又有些担忧:“表哥明日当真要同四皇子比试骑射?四皇子在几位皇子里,无论武艺还是骑射都是最出色的。” “这你就别担心了,比武艺我或许不如他,但在骑射功夫上,他想赢过我,还没那么容易。”卫辞颇有自信。 徐景声放下心来,又星星眼看向他身后的云梨:“这位漂亮姐姐,你那手种寒霜的功夫,能教教我吗?太神奇了。” 那会儿他去抬鼓时,本想带个小机关在身上作弊,没想到云梨来找到他,在他左臂皮肤下种了一小片寒霜。 花球传到四皇子手上时,她催动寒霜,他左臂一疼,便赶紧停止敲鼓。 陶放搜身检查时,她提前将寒霜融化,便死无对证,任陶放怎么检查都查不出究竟。 他要是学会了这手功夫,以后再有类似的游戏,岂不是想怎么作弊就怎么作弊?那他在洛京的纨绔圈里,就能横着走了。 云梨看得出来,这位小侯爷是真的想学这手功夫,可惜‘秋霜决’是王妃所赐,没有王妃的允许她不能随意外授。 而且,即便她把秋霜决教给他,他也用不了。因为起码要练到化境才能隔空催动寒霜。 而以这位小侯爷的根骨,如无奇遇,想修到化境比登天还难。 云梨正要拒绝,就听见世子笑了一声。 这声笑虽然很轻,乍一听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只尾音略重。 以云梨对他的了解,他在生气。 “你刚才叫云梨什么?”卫辞噙着‘笑意’问。 “漂亮姐姐啊。”徐景声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在生气,还反问道:“她比我年长,长得又漂亮,我叫她一声漂亮姐姐有错吗?” “这世上长得漂亮又比你年长的女子多了,难道你全都叫漂亮姐姐?”卫辞缓声问。 “当然不可能,又不是每个人都像漂亮姐姐一样,让我看到就觉得亲切。”徐景声反驳。 亲切?卫辞嘴角笑意加深:“表弟帮我编纂渊渟诗集,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徐景声虽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从漂亮姐姐的话题跳到渊渟诗集上,但还是自豪道:“虽然费了不少精力,但能让表哥的诗集在洛京广为流传,我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卫辞脸上的笑险些没维持住:“这么说,我还得好好感谢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表哥要是实在想谢我,就让漂亮姐姐教我种寒霜的功夫吧。”徐景声笑呵呵道。 卫辞眼角抽了下,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徐景声就是个憨货。跟这种憨货说话不能绕一点弯,不然等于白说。 “种寒霜你就别想学了,没个十年八年的学不出来。渊渟诗集也休要再印,我不需要这种虚名。还有,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叫云梨漂亮姐姐!” 卫辞丢下这几句话,径直起身离开。 留下徐景声坐在床上,困惑得直挠脑袋。不教种寒霜,不让印诗集他都可以理解。 但到底为什么不让叫漂亮姐姐嘛? 云梨跟在世子身后,一路离开长公主府,仅从背影都能看出他的气闷。 他生就七窍玲珑心,向来机智过人,方才在宴席上牵着四皇子的鼻子走,把四皇子耍得团团转,正得意呢,一转头遇上徐景声这样憨直性子的人,撞了一鼻子灰,心里气闷也是难免。 至于他为什么不让徐景声叫她漂亮姐姐,她大概明白原因。 他自幼喜爱老虎,也像老虎一样有自己的领地意识。 谁若是敢侵犯他的领地,夺取领地里的所有物,他就会像凶猛的老虎一样,伸出尖牙和利爪,捍卫自己的领地。 她伴在他身边多年,早已被他视为领地里的所有物。不容外人侵犯、觊觎、甚至靠近。 出了长公主府,正要上马车,却见范锦茹跑了过来,恳求道:“表哥,你明天能不能不要同四皇子比试骑射?” “不能。”卫辞干脆拒绝。 “可我听说之前和四皇子比试武艺或者骑射的人,好些都受了重伤,还有人丢了性命。”范锦茹满脸担忧。 “那又如何?”卫辞说完不再搭理她,抬脚便要上车。 范锦茹见他不当回事,心一急伸手去扯他的袖子,他却不耐烦地甩了下袖子,掺杂寒冰雪意的袖风扫过来,她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幸而云梨及时过来扶了她一把,她才勉强站稳。 “表哥,你居然……”范锦茹泫然欲泣,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车帘后。 “云梨姐姐,表哥他……”范锦茹扭头向云梨控诉。 云梨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松开扶住她胳膊的手,快步上了马车。 车外传来范锦茹呜咽的哭声,云梨正想劝世子几句,就听他吩咐车夫启程回府。 见他眉宇间透着几分烦躁之意,云梨犹豫了下,还是把话咽回了肚中。 卫辞确实烦得很,一个憨货、一个哭包,还偏偏是他的表弟表妹,他这是作了什么孽遇到他们? “世子,表小姐担心得不无道理,明日四皇子或许会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不能不防。”云梨提醒道。 听到云梨话里满是关心,卫辞心里烦躁之意消解大半,笑了笑道:“怕的就是他不使手段。” 这些年来,几位王叔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侥幸保住性命的也都被削了藩,他那位坐在皇位上的皇伯父自然就腾出手来对付他父王了。 近几年,皇伯父明里暗里地想要将势力渗透进北境,试图瓦解父王对北境二十万大军的掌控。 他虽然喜文厌武,对像父王那样当大将军率兵打仗没什么兴趣,但不代表,他要眼睁睁地看着皇伯父削父王的藩夺父王的兵权。 这次来洛京,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把洛京的水搅浑,让太子党和三皇子党结束虚假的和平,斗个你死我活,让卫穆焦头烂额,没心思再去算计父王。 而冲动易怒的四皇子,则是他寻找的突破点之一。 他今日故意激怒卫曙,让卫曙主动提出比试骑射,为的就是明日上演一场大戏。 但愿卫曙不要让他失望。 翌日一早,万寿山下静明山庄便热闹起来。 静明山庄作为皇家别苑,平日里甚少有这么多人来,今日四皇子和燕王世子要在别苑里的马场比试骑射,不管是勋贵世家还是寻常官宦之家,都想过来凑个热闹。 卫曙昨日在长公主府失了颜面,今日特意开放别苑,让众人前来观赛,为的就是当着众人的面,让卫辞彻底颜面扫地。 他本来准备像往常一样,在比试中使些小手段,给卫辞一个难忘的教训。 但太子得知他要和卫辞比试,不但狠狠训斥了他一顿,还勒令他不许在比赛中耍任何手段。 因为一旦他使的手段被发现,就会成为三皇子党攻击太子党的证据,还会把卫辞连同背后的燕王势力推向三皇子党。 卫曙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就是看卫辞那家伙不顺眼,不狠狠收拾他一顿他心里就不舒坦。 也罢,即便不使任何手段,他也有信心,让卫辞输得一败涂地。 见卫辞远远地带着婢女走过来,卫曙眯了眯眼,他见他三次,每一次他都带着这名美貌婢女,可见他对这婢女的喜爱。 而且,昨天回去后,陶放推断,卫辞之所以能串通徐景声作弊,很有可能是这婢女在徐景声身上使了什么隐蔽的小法门,这才没有检查出来。 待二人走近,卫曙打了声招呼,商量道:“九弟,今日你我比试骑射,本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竟来了这么多人观赛。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设个彩头,给大家助助兴?” “六哥想设什么彩头?”卫辞问。 “简单,若我赢了,你就将你身后这婢女送与我,如何?”卫曙说着看向他身后的婢女。 卫辞牵起嘴角微微一笑:“好啊。不过,听说六哥手里有一册前朝桓道子的孤本,不知六哥可愿割爱?” 卫曙微微讶异,他还以为卫辞对这婢女有多喜爱呢,没想到他竟答应得如此爽快! 也是,区区一个婢女,就算有几分美貌,也远不如他那本桓道子的孤本来得珍贵。 “九弟既然如此爽快,六哥我自然也不是小气之人,我这就让人回府把那册孤本取来。”卫曙大方道。 这时,太子卫昭和三皇子卫暄一同走了过来,见两人有说有笑,卫暄忍不住问道:“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卫曙将彩头的事说了,卫暄一听,有些懊悔:“那册孤本我跟你讨要了好几次你都不肯给,早知道我也同你打赌比试了。” 又看向卫辞,商量道:“九弟,要不你把今日比试的机会让给我?” 卫曙心知他是故意来捣乱的,忙抢在卫辞之前说道:“九弟的彩头是他身后这名美婢,除非三哥能拿出一名更美的婢女当彩头,不然我是不会同意和你比试的。” 卫暄闻言看了眼卫辞身后的婢女,虽然她低着头,但仅从侧脸,也能看出她容貌清丽绝伦,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他府中美人儿虽多,但这么漂亮的婢女是没有的。即便有,也早就被他收用了,哪儿还能当彩头拿出来。 想到这儿,卫暄不免暗自佩服卫辞,这么漂亮的婢女都舍得拿出来当彩头,到底还是年纪小不懂得惜花。 太子卫昭也瞥了眼卫辞身后的婢女,容貌也就罢了,这身清冷的气质倒是勾人。 不过他身为储君,在女色上向来十分克制,因而只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 卫辞察觉到两人落在云梨身上放肆的视线,心中本就强行压制的戾气愈发暴动,如海浪滔天,又似冰川迸裂。 但越是如此,他越要忍耐。 因为,从小父王就教导他,不能将弱点轻易暴露在人前。【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7、第十七章 “要不这样,今日比试加我一个,我把我手里那幅画圣的雪景山水图拿出来当彩头。我若是赢了,你们俩的彩头就都归我。”卫暄心痒痒,无论是美婢还是孤本,他都想要。 卫曙自是不愿,谁知道他会在比试中捣什么乱?卫暄表面上亲和仁善,实则比狐狸还奸猾。这些年,他和太子没少在他手里吃亏。 卫辞没有反对,若是卫暄加入比试,虽然会增加一些变数,但也能将池子里的水搅得更浑。 卫昭却出声阻止道:“三弟,他们俩胡闹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一起瞎闹?” 卫暄见太子这么说,自然不好再坚持。 一行人一起去到马场,见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卫昭微皱眉头,不用猜,定是卫曙为了找回场子故意放这么多人进来的。 好在他已经警告过他,他应该不会乱来。就是不知卫暄会不会暗中做什么手脚。 “九弟,比试骑射之前,不妨先比试一轮远射热热身?”卫曙提议,他想先摸摸卫辞的底。 “也行。不过,既然今日比的是骑射功夫,公平起见,不如让人暂时封住我们的内力?”卫辞建议。 卫曙一听,愈发笃定他这是未战先怯,当即爽快地答应了。 卫昭对这个提议非常赞成,封了内力,就不能借内力伤人,今日就纯粹是骑射比试了。 见他二人达成共识,便吩咐身边近卫帮二人封了内力。 封完内力,卫昭和卫暄去往看台,卫辞和卫曙则留下来比试。 第一轮远射,是将两个靶子立在百步之外,一人三箭,箭离靶心更近者获胜。 比赛开始,卫曙先射了一箭,正中红色靶心,他略显得意地看了眼卫辞:“九弟,轮到你了。” 卫辞瞥他一眼,搭弓射箭,先射了第一箭,第一箭刚射出去,便又接连射出第二箭和第三箭。 卫曙本来还在心里嗤笑他,但见他三箭都正中靶心,且后面两箭都是正中前一箭的箭尾,把前一箭从中劈开再中靶心。 他才明白,他竟被他给骗了!如此精妙的箭术,他管这叫‘差得一趟糊涂’? 看台上一阵轰动,轮到卫曙射第二箭,他努力稳住心神,第二箭也只勉强射中靶心。 这样一来,就算第三箭他同样射中靶心,也还是输卫辞一筹。 许是心里杂念太多,第三箭竟失了准头,射在了箭靶边缘。 卫辞见卫曙脸色十分难看,故意夸赞道:“六哥果然好箭术,三箭都没落靶。” 卫曙气极,他这是哪是在夸他?分明是在嘲讽他最后一箭差点落靶! 第一轮远射,以卫辞获胜结束,二人休息片刻,再比试第二轮骑射。 卫曙沉着脸,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有宫人牵了一黑一白两匹马过来供两人挑选。 “我选白马。”卫曙抢先道。 卫辞迟疑了下,说:“可我向来喜欢白马……” “这……也罢,九弟远来是客,我就将白马让给你,我骑另一匹黑马。”卫曙一脸勉强,心里却暗自得意。 这卫辞自以为他先选白马,白马就肯定没问题。殊不知他是故意先选白马,好让他误以为白马没问题,然后再假意把喂过药的白马让给他。 看他待会儿骑射还怎么赢! 第二轮骑射比试,是在马场宽阔的跑道两旁设置九个箭靶,每人九支箭,跑马射箭一去一回,最后以射中靶心多者获胜。 比试开始,卫曙抢先纵马出去,因为九个箭靶共用,先射箭的更有优势。 卫辞故意慢上一步,跟在卫曙后头,卫曙每射一箭到靶心,他便跟着射一箭劈开箭尾。 云梨站在场边,见他每射一箭,身后看台便响起一阵惊叹喝彩。她却顾不上为他高兴,而是时刻凝神,预备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变故。 马场上,卫曙万万没想到,卫辞竟敢如此挑衅他!好在,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到了马场尽头,射出第五支箭,卫曙骑马掉头往回跑。 卫辞紧跟着勒住缰绳掉头,准备在掉头时反手射出第五支箭。 谁知这一勒缰绳,身下白马突然发狂,卫辞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一扑,本要射往身后第五个箭靶的箭竟脱弓而出,直往前方的卫曙射去。 远处看台上众人惊呼而起,卫曙不知究竟,听见身后传来卫辞一声大喊。 “六哥,小心!” 他匆忙回头一看,只见一根利箭直朝自己射来。 他瞳孔皱缩,急忙将身体歪到一边,挂到马肚子上,利箭紧擦着他的腿,射到了黑马后颈上。 黑马吃痛之下,猛地一撅蹄子,将卫曙从身上甩了出去。 这时,白马发疯狂奔而来,黑马被冲撞到一边,恰巧踩在了跌在地上的卫曙腿上。 “啊……”卫曙一声惨叫响彻马场。 白马继续发疯狂奔,卫辞紧紧拽住红马缰绳,哪怕手心被勒出血,也不敢松手。 因为以马现在的速度,他又被封了内力,一旦被马甩下去,非死即残。 就在他即将脱力坚持不下去时,看到云梨以最快的速度朝他飞过来,他才松开缰绳,朝地面坠去。 千钧一发之时,云梨射出长长的软鞭,卷住他的腰身,带着他平稳落地,又疾步上前,扶起他上半身,担忧道:“世子,你没事吧?” 卫辞朝她眨眨眼,而后一歪头‘晕’在了她怀里。 云梨这才放下心来,见太子带着太医急匆匆赶过来,忙求救道:“求太子殿下救救我家世子!” 卫昭今日带太医过来,本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他本是想先带太医去救四弟,被云梨这么一拦,只好先让太医给卫辞诊治一番。 太医认真把了脉,诊断道:“燕王世子这是受惊过度导致的昏厥,身体并无大碍。” 云梨‘不满’:“世子手伤得这般严重,怎么能叫无碍?” “世子手上虽然伤可见骨,但只是皮肉伤,没有看起来那般严重。”太医解释。 “你说不严重就不严重,世子的手可是要握笔写字抚琴吹笛的,要是留下什么后遗症,你担待得起吗?”云梨面含愠怒。 太医没办法,只好留下来帮世子处理伤口,处理完又上药包扎。 卫昭皱了皱眉,这婢女看着清清冷冷的,没想到一遇到事,竟如此蛮横难缠!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行事偏颇,只能等太医给卫辞包扎完,再带着太医去给四弟医治。 期间,卫昭不忘指挥四方,先是命人将发疯的马制住拉下去,涉事一干人等全都关起来,又让人去大理寺请人过来调查,再着人在别苑收拾两个院子出来暂时安置四皇子和燕王世子,最后又让卫暄帮忙疏散宾客。 众宾客慌乱过后,有序离开。 好好的一场骑射比试,竟闹成这般田地,任谁都看得出来,今日的变故主要出在燕王世子身下的白马上。 白马突然发狂才导致世子的箭射错了地儿,也才导致四皇子受重伤,世子也坠马昏迷。 也就是说,幕后之人原本只是冲着燕王世子去的,四皇子是受了‘无妄’之灾。 只是不知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竟敢公然谋害燕王世子! 在太子的安排下,有宫人将‘昏迷’的卫辞抬到马场附近的一处小院。 等到房中只剩云梨时,卫辞才睁开眼睛,轻呼一口气道:“终于不用装晕了。” “今日之事太过危险,世子下次不可再以身犯险了。”云梨劝道。 “是我低估了卫曙,没想到他会给马下这么重的药,好在计划顺利进行。” 卫辞说完,见云梨面色仍旧不大好看,忙笑着哄道:“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我就知道有你在,一定能及时接住我的。” 见他全然不将这次危险当回事,云梨心下不禁疑惑,难道是她这些年把他保护得太好了,才导致他对她这般无条件的信任依赖,觉得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她都能第一时间救下他? 不行,得想办法在离开前锻炼一下他独立应对危险的能力。 中午,午膳送过来,卫辞两只手都伤着,便厚着脸皮要云梨喂他。 云梨只好夹了菜喂他,饭菜吃完又盛了碗汤,用汤匙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 卫辞喝了一小口,做出一副被烫到的表情:“太烫了,云梨姐姐你帮我吹一吹吧。” 云梨瞥他一眼,直接运转秋霜决,寒霜之意聚于左手,将左手端的汤碗变凉了些,才又舀了一勺汤喂过去。 卫辞:“……” 没办法,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喝汤,不敢再提无理的要求。 碗里的汤快要见底时,大理寺的人来了。 来人是大理寺少卿曾大人,他身后还跟着上次见过的陆评事。 卫辞一见到他们,就抢先发问道:“凶手查出来了吗?” 曾大人愣了下,问:“什么凶手?” “当然是让马发狂,害我坠马的凶手。”卫辞说。 “这,”曾大人犹豫了下,道:“目前查出有两拨人给世子骑的马下了药,至于是谁指使,还需细查。” 卫辞恍然,难怪那马发狂成这样,原来不止卫曙派人下了药,这下事情更好玩儿了。 “既如此,你们还不快下去查个清楚?将北狄细作揪出来!” 曾大人又是一愣:“北狄细作?” 明明目前的证据,显示两拨人分别是三皇子和四皇子派的。 “我父王数次大败北狄,这世上最想取我性命的定是北狄人,只是没想到,北狄细作竟混进了皇家别苑!还好这次伤的是我,若今日来别苑的是皇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卫辞沉声说完,又道:“曾大人,为了皇上的安全,还请你务必查清此案,早些将北狄细作揪出来!不然,皇上日后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便是你的失职了!” 曾大人本来还在想,这燕王世子怪天真的,这世上想要他性命的可不止北狄人,光是这洛京里,就有不少人想对他不利。 没曾想,突然被他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曾大人吓得直冒冷汗,忙应道:“世子放心,下官一定早日查清此案,绝不让幕后凶手危及皇上安全!” 从院子里出来后,曾大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才恍然记起来,自己来见燕王世子是为了按惯例对他进行问询。 虽然明面上他是因为马突然发狂才不小心朝四皇子射了一箭。但事情太过巧合,难保他不是故意的。 想到从刚才一见面起,自己就被他牵着鼻子走,完全忘了问询的事,曾大人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即便卫辞是故意的,只要他咬死不认,便拿他没办法。 现下只能先查清楚到底是谁指使那两拨人下的药,否则皇上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还真成他的失职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8、第十八章 快出院子时,陆子忱故意落后曾大人几步,转身看向一路送他们离开的云梨,意有所指道:“听闻今日世子坠马,多亏姑娘‘及时’出手,才让世子免受重伤。” 云梨听懂他话里的暗示之意,却面不改色道:“我只后悔没能出手得更及时些。” 陆子忱深深看了她一眼,他本以为她对卫辞只是忠诚,可现在看来,她对卫辞似乎感情颇深。 联想到方才她喂卫辞喝汤的场景,两人之间似乎比寻常主仆要亲昵许多。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云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墙后,心下十分疑惑,他故意留下来同她说这句话,是为了试探她还是…… 无论他是何目的,他都没有证据证明,她提前知道世子可能会有危险,更没有证据证明,世子射向四皇子那一箭是故意的。 卫辞只伤了手,不像卫曙折了腿不能挪动,又嫌别苑的院子太小,便没多停留,带着云梨乘马车回京去了。 其实他今日本没打算对卫曙射那一箭的,可谁让卫曙找死,要他把云梨当彩头送给他? 想到这儿,他郑重地向云梨保证:“云梨姐姐,我绝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 云梨怔了下,才记起上午比试前卫曙提出的彩头之事,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惜自招嫌疑射卫曙那一箭? “奴婢知道。”她点点头。 虽然达官贵族之间,互赠婢女甚至侍妾十分常见,但她从没怀疑过他会把她当成物件一样送出去。 卫辞唇角微扬,他就知道,云梨是信他的。 接下来几日,马场一案在洛京传得沸沸扬扬,包括指使那两拨人下药的分别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一事。 论理,三皇子和四皇子都不是傻子,既然下药怎会轻易留下证据? 最大的可能,是两人都故意留下证据指向对方,却没想到双方都下了药,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不止民间,朝堂上也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太子一党和三皇子一党互相指责对方居心叵测栽赃陷害。 卫穆哪儿能容他们继续吵下去,不管谁吵赢了,都坐实了是他的儿子谋害卫辞,还用的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眼下他还需要和燕王维持表面的和平,因而,这次谋害卫辞的绝不能是三皇子和四皇子。 于是,大理寺很快定案,认定两拨下药之人都是北狄细作,为了挑起大晋朝堂纷争才故意指认三皇子和四皇子。 为了严惩,这几名北狄细作都被拉到午市斩首示众。 隔日,宫里赏赐了一大批珍宝补品到燕王府,是安抚,也是补偿。 卫辞面上不大情愿地接了赏,心里却暗笑不已。 洛京既然出现了‘北狄细作’,又怎么能只有区区几个呢? 接下来几日,在燕王府安插在洛京的钉子的挑拨下,太子一党和三皇子一党的争斗非但没有停止,反倒愈演愈烈。 双方先是互相指认对方安插的人是北狄细作,然后牵出萝卜拔出泥,从皇家别苑到太子府皇子府,再到六部内阁,甚至皇宫,竟处处都是‘北狄细作’。 双方斗着斗着就斗红了眼,誓要把对方安插在各处的人全都拔除干净…… 期间,太子一党的胡侍郎和三皇子一党的林右丞意外身亡,因为死的时机太过巧合,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是被对方一党暗害而死。 两方本就斗得激烈,这下更是斗得不可开交,甚至把一些陈年旧案都翻了出来…… 朝堂上斗得水深火热时,卫辞正在徐景声的带领下,悠哉悠哉地逛园子。 今日这园子是太后娘家安国公府建的私园,叫沁芳园,徐景声和安国公府的常十一郎交情好,特意带他来参观参观。 谁知,消息传出去后,许多家递帖子到安国公府,都想来沁芳园参观。 原因自然是为了近日在洛京名声大噪的卫辞。 这就导致,卫辞今日来参观园子没一会儿,就捡了十多条帕子,偶遇了好几名贵女。 可谓是三步一绣帕,十步一偶遇。 卫辞起先还会让荣禄把帕子捡起来,到后面直接面无表情地踩过去。 又一次‘偶遇’在树下赏花的贵女,见她原本嗅着桃花一脸陶醉,一看到他过来,便故作娇羞地抬起绣扇遮脸,眼神却欲拒还迎地看着他。 卫辞默了下,问身旁的徐景声:“你们洛京的女子,都这般做作吗?” 徐景声一脸尴尬:“往、往日也不这样的。” 树下赏花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上次长公主府赏花宴上的宣平侯之女胡婉玗,她本以为那日他对她笑得那般温和,应是对她有些好感的。 可没想到,今日她费尽心机制造的偶遇,他非但没有像她想象中那般朝她温柔的笑,还说出这样的话羞辱她! 胡婉玗不堪受辱,以扇遮脸,哭着跑走了。 卫辞冷眼看着她跑走,心里毫无波动。 实在是这种矫揉做作的把戏他看得太多了,若她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说喜欢他,他反而会高看她一眼。 云梨对刚才那名跑走的贵女有些印象,虽然她并不赞同世子用这种话羞辱一名未出阁的女子,但若能彻底让她打消心思,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前面有个湖,应该会清静一些,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徐景声提议。 一行人前往湖边,为免再发生像刚才那样的情况,云梨主动在前带路,特意避开有人的地方。 到了湖边,果然没什么人,走了这么久,徐景声有些累了,便带他们到湖心亭坐了坐。 看到湖面上一对鸳鸯畅快地游来游去,徐景声惊喜道:“表哥,快看那对鸳鸯!” “一对鸳鸯有什么可新奇的?”卫辞不以为意。 “表哥你不知道,这对鸳鸯可灵了,听说对着它们许愿,就能和心上人喜结良缘永不分离。”徐景声解释。 卫辞嗤笑一声:“鸳鸯寿命至多十年,如何保佑人永不分离?即便它们真的能实现人的愿望,若两人同时许愿,心上人却是同一人,试问这对鸳鸯该实现谁的愿望?” “也是哈,”徐景声挠了挠头,“不过不管灵不灵,许个愿总没坏处。” “谁说没坏处?”卫辞反驳。 “许愿能有什么坏处?”徐景声不解。 “能对着一对鸭子许愿的,在外人眼里,与傻子无异。这不是坏处是什么?”卫辞轻笑道。 徐景声:“……” 还好他还没有心上人,这才没有对着鸳鸯许愿,要不然就成了表哥口中的傻子了。 “咳,其实我们洛京有四个寺庙香火特别盛,城东的延福庙求子最灵,城北的慈胜寺求姻缘,城西的凌云寺求功名利禄,城南的普济寺求平安康乐。表哥若有想求的,我可以给你带路。”徐景声找补道。 “改天再说吧。”卫辞漫不经心道。 他不信神佛,只信事在人为。因而,即便是有所求,也只会靠自己去获取。 云梨却心头一动,不知这洛京有没有能为亲人祈福的寺庙。 前几天夜里她悄悄去城外乱葬岗看了看,那里白骨累累,根本无法分辨哪些是镖局三十七人的尸骨。 她只能对着那累累白骨烧了几叠纸钱,草草祭奠一二。 若有寺庙能为亲人祈福,她想去拜一拜,为镖局枉死的三十七人求个好的转世。 卫辞注意到云梨的神情,想到她一家人都死在当年逃难的路上,应是想为家人祈福,便问徐景声:“洛京可有寺庙能为已逝的亲人祈福?” 徐景声一愣,仔细想了想,答道:“城郊有一处寒山寺,虽然地处偏僻也不太有名气,但听说可以为逝者祈福安魂。” 卫辞点点头:“明日你若有空,便带我们过去看一看。” 徐景声自然应诺,虽然他并不知道寒山寺具体位置,但找他那些狐朋狗友一打听,定能打听出来。 云梨心里明白,世子是为了她才要去寒山寺的。就像往年在幽州一样,哪怕他从来不信神佛,可每年都会带她到城中华严寺走一趟,陪她为亲人上柱香。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一笑,眼神里满是安抚。 徐景声见表哥和云梨‘含情脉脉’地对视,他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明白,表哥为啥不让他叫云梨漂亮姐姐了。 不就是吃醋嘛,他懂! 正在心里琢磨以后该怎么称呼云梨时,就听见‘噗通’一声响起,他扭头一看,只见湖面上一名头戴钗环的女子正扑腾着喊救命。 又来了!这些个千金小姐是怎么回事,即便他表哥长得俊了些,才华横溢了些,骑射之术精湛了些…… 也不用为了接近他这么手段百出吧。 徐景声朝表哥尴尬地笑了笑:“快晌午了,要不咱们回席上吧。” 好歹宴席是男女分开,不会发生这些尴尬之事。 卫辞点了点头,连番被扰,他哪儿还有看景的兴致。 徐景声连忙起身带路,至于那名落水的女子,自会有守在水边的婆子相救。 云梨缀在后头,见那女子有人相救,才放心离开。 到了男宾所在的花厅,卫辞在上首落座后,常十一郎才赶紧让人上酒上菜。 宴席开始,场中众宾客都有些拘束,因为今日来的男宾,多是和常十一郎还有徐景声交好的,也就是洛京的纨绔圈。 平日里就是在几位皇子面前他们也不会这般拘束,可卫辞是谁? 是战神燕王的儿子,是连几位皇子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是皇上都要多加恩赏不敢轻慢的人,是才来洛京没几天就名声大噪还引得洛京风雨四起的人,更是让家中姐妹们一见倾心闹死闹活要嫁的人!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常十一郎和徐景声提前叮嘱过,让他们在卫辞面前多加收敛,切不可对他无礼。 一旦惹恼了他,别说燕王那二十万大军不是吃素的,就是皇上也不会轻饶他们。 毕竟连三皇子四皇子都受了皇上好一顿申斥,四皇子更是被罚了禁足。 可怜呐,腿都伤成那样了,还要挨训关禁闭。往日有多横行霸道,现在就有多凄惨。 他们虽感激卫辞收拾了四皇子,但身为纨绔,看到四皇子如今这惨状,多少有点同病相怜,生怕自己惹恼卫辞,落得更惨的下场。【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9、第十九章 卫辞看出众人的拘束,主动说了几句玩笑话缓和气氛,又同众人交流吃喝玩乐的心得,同时不忘向大家虚心请教。 众纨绔见他言笑晏晏平易近人,又精通玩乐之道,一时相逢恨晚,俱都把他引做知己。 卫辞与众人交谈阔论时,荣禄在他身后将每一道新送上来的酒菜用银针验过,云梨则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保持警惕。 见一名十三四岁的小丫鬟送上来一壶新酒,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云梨心生疑惑,即便荣禄验过无毒,也还是暗中提醒世子不要喝。 卫辞挑了挑眉,既然有人敢公然下药,那他就陪他玩玩。 他假装喝了两杯,实则将酒悄悄洒在了地上。 正准备假装不胜酒力时,又一个十五六岁的圆脸丫鬟上菜时,不小心将汤洒在了他身上。 卫辞顺势起身,跟着这个丫鬟去客院厢房更衣,又吩咐云梨回马车上帮他取一套干净衣裳来。 云梨只当他是故意支开她,便于幕后之人出手。 结合先前的绣帕偶遇之事,想来使出这些小伎俩的应该只是两名闺秀千金,不会有什么危险,便领命而去。 这厢,卫辞跟着圆脸丫鬟离开花厅没一会儿,先前那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便追了上来,说是要带他去另一间客院。 圆脸丫鬟自是不肯,跟小丫鬟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到了岔道口,两人各拉着卫辞的一边袖子,谁也不肯放手。 卫辞径直出手点住两人穴道,笑呵呵地盘问是谁派她们来的,又要把他带到哪间客院去…… 云梨去马车上取完衣服回来,正巧碰到卫辞带着徐景声常十一郎等人从花厅出来。 “待会儿到了那间院子,你们可都要把脚步放轻些,万一惊扰了里面的人,可就看不成好戏了。”卫辞笑着叮嘱。 “表哥放心,‘抓奸’这事儿我们有经验。”徐景声嘿嘿笑道。 云梨听到这话,联想到方才下药洒汤之事,当即明白了卫辞要带着他们去看什么好戏。 她快步走过去,看着卫辞,问:“世子对她们做了什么?” 卫辞听出她话里的冷意,面上笑容淡了淡:“你觉得我对她们做了什么?” 云梨见他避而不答,愈发笃定他是将那两名女子送到了别的男人的床上,那两名女子算计他是有错,但罪不至此。 他把她们跟别的男人放到一张床上也就罢了,还大张旗鼓带着这么多人去抓奸,这不仅是毁了她们的一辈子,还会断了她们的生路! “世子可想清楚了,当真要这么做?”云梨语气添了几分严厉。 一旁郑四郎见这婢女竟用这种语气跟卫辞说话,觉得是卫辞脾气太好了才惯得这婢女这般没大没小的,便想替卫辞好好管教一下她:“放肆!这是你和你家世子说话的态度吗……” 还没训斥完,就见卫辞一记冷眼射过来,不知为何,他瞬间觉得后背直发寒,当即噤了声。 卫辞静静地看着云梨,问:“若我坚持这么做,你待如何?” 云梨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摆明自己的态度。 树荫下,两人沉默地对峙着,谁都不肯退让。 明明是春日,却仿佛瞬间跳过酷夏来到了秋冬季节,遍地寒霜,漫天冰雪。 离得最近的徐景声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背上冻出的鸡皮疙瘩,直到树上一只燕子‘啾啾’叫了两声,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意识到云梨可能误会什么了,他急忙解释道:“不是的,云梨姐姐你误会了。” 误会?云梨微讶,却见卫辞先是瞟了徐景声一眼不让他继续解释,接着径直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在场一众纨绔默默地抬脚跟了上去,虽然刚才的情景有些诡异,但天大地大看戏最大! 云梨犹豫了下,还是跟在了后头。万一待会儿出了什么事,她也能及时出手弥补一二。 一行人穿过偌大的园子,来到一间清雅的客院,才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见荣禄在东厢房外守着,便都往东厢房靠近,有的把耳朵贴到门上,有的在窗纸上戳破一个洞,还有的干脆推开一个门缝,从门缝往里看。 卫辞没有像他们那样去偷听偷看,只在院中石桌旁坐下,一脸的漫不经心,只眼底深处藏着几分不豫。 云梨踌躇了下,还是走近厢房,顺着门缝往里看了一眼。 只见屋中的架子床上,两名年轻女子并排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随着房中迷.情.香气愈来愈浓,两人脸色愈渐潮红,虽还未醒,却不由自主地贴近对方,互相抚摸亲吻,嘴中还都呢喃着世子…… 眼前场景太过靡乱,云梨急忙收回视线,心道:虽然世子这次的做法有些惊世骇俗,但她的确误会他了。 她看了眼石桌方向,见他手里转着玉笛,和平日里一样,一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闲散慵懒模样。 但她知道,他现下一定很生她的气,气她胡乱揣测他,气她不信任他,气她公然违逆他…… 其实这些年,他虽然努力表现得纯良无害,但她心里始终有一个隐忧,害怕他有一日会暴露本性,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人要生出恶念很容易,可一旦被恶念驱使去行了恶,就难以回头了。 以卫辞的身份地位和头脑心机,若不自我约束,迟早会行大恶,造成无法挽回的恶果。 她不想有朝一日,看到他被千万人唾弃,落得个悲惨的下场。也不希望他有一日会后悔,后悔一步错步步错。 所以,刚才她误会他时,才不惜公然违逆他与他对峙。 卫辞确实很生她的气,但更多的是生自己的气。 今日被那两名女子算计时,他的确想过,送她们几个男人,‘满足’她们的心愿。 不过是嫌这种做法不够有趣,又担心云梨会责备他,才改用这种方法处置她们。 瞧,他就是这般恶劣,她其实一点都没有误会他。 她苦心教导他这么多年,教他那些做人的大道理,时刻引导他向善,可到头来,不过是做了无用功。 若让她知道他的恶劣远超她想象,她会怎么对他? 会用比刚才冷上千倍的语气对他说话,还是用失望厌恶到极致的眼神看他? 亦或是,亲手了结他,提前为世人除去一个祸患? 常十一郎等人仍旧趴在门缝窗洞处往里看,毕竟这么好看的戏码难得一见。 眼见两人干柴烈火快要脱掉彼此的衣服时,安国公夫人带着一众女客仆妇出现,狠狠揪住儿子常十一郎的耳朵,将他拎到一边,又让人把围观的一众公子哥儿赶远了些,才带着仆妇进了厢房。 熄灭燃香,一盆冷水泼到床上,让床上的两人清醒清醒。 很快,院中众人听到了两声足以刺透耳膜的尖叫。 显然,她们是醒来后看到彼此的样子,实在无法接受才会如此。 发生了这样的事,沁芳园也不好再待客了,卫辞也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尽管被赶了出来,一众纨绔还是十足地兴奋:“渊渟兄,今日多亏了你我们才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戏码。下次要是再有这样的好戏,记得叫上我们一起啊!” “你们还是先想想,回去之后怎么不挨揍吧。”卫辞笑着提醒。 “嗐,咱们这些人,谁不是被家里揍大的?” “不错,一顿揍而已,我们挨得起。” “话虽如此,但这一回去可能几天都出不来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好好喝一场,喝完了再回去挨揍。” “有道理,渊渟兄,一起吧。” “今日还有事,改日吧。”卫辞向众人道了别,上了马车回王府。 今日之事想必很快会闹到卫穆跟前,到时候少不了要宣他进宫。 云梨跟着他上了马车,本想为今日之事向他道歉,却见他一路都闭着眼睛假憩,便没有打扰他。 刚才离开园子时,听到宾客们议论,今日那两名女子身份不太一般,一个是太子妃的嫡亲妹妹殷三娘,一个是三皇子外祖家的表妹秦六娘。 近日朝堂上太子党和三皇子党斗得正激烈,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很难不让人怀疑背后的深意。 那两名女子或许心悦卫辞,但更多的,是为了身后的家族,才不惜抛下脸面,使出这样的手段。 回到王府没多久,宫里来了人传卫辞进宫。 云梨正要跟随他出府,却听他道:“你留在府里,让荣禄和甲十三随我进宫。” 云梨愣了下,旋即点头应下。 甲十三在暗卫里武功算突出的,去皇宫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送世子出府后,云梨想了想,去市集上买了份滴酥鲍螺回来。 世子幼时,王妃对他的饮食管控得十分严格,一日三餐都十分清淡,过咸过甜或是辛辣之物都不许他沾,更不许他吃外面的食物。 有时候世子实在馋了,她就会偷溜出王府,给他买些市井小食回来,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滴酥鲍螺。 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对她这般生气,生气到出府都不让她跟随,可见今日她误会他这件事,让他伤心了。 等他回来,她就把这份滴酥鲍螺给他送过去,再好好跟他道个歉,他应该就不会再同她置气了。 只是不知卫穆召他进宫有何意图,今日之事虽然是那两名女子有错在先,但难保卫穆不会借此要挟他些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0、第二十章 丽春殿,皇上皇后坐在上首,左下首坐的是太子妃和妹妹殷三娘,右下首坐的是秦贵妃和侄女秦六娘。 此时此刻,殷三娘正依偎着太子妃啜泣不已,秦六娘也眼眶红红地靠在秦贵妃身上。 而卫辞从进殿到赐座都一派从容,眼风都没扫她们一下,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卫穆先是同卫辞说了几句家常闲话,直到皇后用眼神提醒他,他才轻咳一声道:“贤侄啊,沁芳园里发生的事朕都已经听说了,虽然三娘和六娘有错在先,但你这么对她们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我怎么对她们了?”卫辞一脸无辜地反问。 卫穆愣了下,这众所皆知的事他还能否认不成? “你把她们关到燃了迷情香的房间里。”卫穆提醒。 卫辞恍然:“原来皇伯父说的是这件事啊,不过这当中好像有许多误会。一来,我并未将她们关到那间房里,只是按照丫鬟们的指引寻过去后,发现她们都晕在了房间里。我身边当时又只带着一名内监,只好将她们搬到同一间屋子,方便照料。” “至于迷情香嘛,”卫辞面露歉疚,“是我一时大意,没注意到那间屋子里燃了这玩意儿,让两位姑娘受了委屈,实在抱歉!” 殿中人听完俱是一愣,万万没想到他三言两语,竟把自己摘得一清二楚,不但什么错都没有,还是在做好事。 殷三娘实在忍不住,当场质问道:“那你带那么多人过去围观,又该怎么解释?” “我带那么多人过去,自是希望他们中有人会医术,能将两位姑娘救醒。姑娘误解我便罢了,却不能误会他们,他们可都是一片好心才跟着我过去救人的。”卫辞肃声解释。 殷三娘差点气了个倒仰,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亏她先前还以为他跟他的外表一样,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这才让丫鬟给他下药引他过去,想着只要同处一屋衣衫不整,哪怕不发生关系,他也定会对她负责! 可谁曾想,突然被他的人打晕不说,一醒来竟是跟秦六娘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秦六娘可是她的死对头! 秦六娘心里虽也气愤不已,但比殷三娘稍微冷静一些,她寻出他话里的漏洞,问:“世子既是带人来救我们,为何你们只在屋外偷看,却不进来救人?” “我的那些朋友本来是想进去救人的,可在门外看到二位姑娘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亲热,怕打扰了二位姑娘的好事,这才不敢进去。” 卫辞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 秦六娘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今日之事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竟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殿中众人一时都安静下来了,他们都没想到,这卫辞竟如此擅长诡辩! 可见他在行事前,就已经想好了这套说辞,这才能自圆其说,让大家拿不住他的错处。 卫穆默然片刻,原以为这个侄子只是有些小聪明,现在看来,他虽没继承他父王的武道天赋,在谋术上却要胜过他父王许多。 近来朝堂上的党争,恐怕就是他一步步挑起来的。 可党争已起,即便他明白了是卫辞在暗中捣乱,也无法轻易叫停,更无法惩戒卫辞什么。 卫穆想了想,开口道:“无论是否有意,贤侄今日之举都让三娘和六娘名声尽毁。她们毕竟尚未出阁,今后怕是难以嫁人。贤侄想必也不想看到她们被逼到走投无路,是不是?” “皇伯父是想让我对她们负责?”卫辞问完不等他回答,便接着道:“让我负责可以,不过,以她们的品貌,即便嫁进燕王府,也只能做个侧妃。” 在场众人又惊又怒,她们俩一个是太子妃的嫡亲妹妹,一个是秦贵妃的亲侄女,都是实打实出自勋贵世家的贵女,他竟说她们只配给他做侧妃? “那依世子之见,哪家的闺秀才配得上你的正妃之位?”皇后沉不住气问了出来。 卫穆只当他是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或是已经找好了想要联姻的家族,便故作和蔼地问:“贤侄想要娶哪家娘子为正妃,说出来,朕这就为你指婚。” “不瞒皇伯父,我想效仿我父王,游历江湖,娶一位江湖美人为正妃。” 卫辞说完,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少年的羞涩。 殷三娘和秦六娘听完愤愤不已,什么江湖美人,不就是草莽女子吗?卫辞看不上她们,却要去娶一个草莽女子当正妃,这对她们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 皇后太子妃和秦贵妃心里则是有些惋惜,不过自己这边虽没拉拢到卫辞,但对方也没有,这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卫穆讶然的同时,心底松了口气,娶江湖美人就意味着燕王府失去了一次利用姻亲壮大势力的机会。 既如此,今日之事他便不与他计较了,毕竟他也不可能真的把殷三娘和秦六娘赐给给他做侧妃。 “自古英雄出少年,贤侄果然有乃父之风啊!”卫穆感叹完,又允诺道:“他日你若遇上了喜欢的江湖美人,可以派人传个消息过来,届时朕定会为你们赐婚。” “那我就先谢谢皇伯父了。”卫辞很是高兴。 接下来,卫穆当着卫辞的面罚殷三娘和秦六娘回去后禁足一月,罚抄百遍女戒。又给了卫辞许多赏赐,才让人送他出宫了。 卫辞回王府后,没有去后院,而是直接去前院,召集了几名幕僚紧急议事。 今日卫穆定是起了疑,卫穆虽然不敢动他,但燕王府安插的那些挑事的钉子恐怕很快会被排查出来并且一网打尽。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排能脱身的迅速脱身,至于不能脱身的,就只能让他们发挥最后的余热了…… 云梨得知世子回来,将买回来的那包滴酥鲍螺装到碟子里,准备送过去。 到了前院门口,却被荣禄给拦了下来。 “云梨姑娘,世子正在议事,吩咐了谁都不许进。” 云梨对卫辞暗中搅弄风云的事多少知晓一二,之前胡侍郎和林右丞意外身亡时她还怀疑过,会不会是他派人做的,但他当时听到消息也很疑惑。 这说明,两人的死并非他所为,而是另有一方势力浑水摸鱼。 至于这个藏在暗中的势力是谁,还未有定论。 云梨回到后院房间,没多久,范锦茹竟找了过来,想来是去前院没见到世子,才来找她。 “云梨姐姐,你知道吗?刚才皇上把表哥召进皇宫,竟是要给他赐婚!不过表哥没答应,说是要像表叔当年那样,游历江湖,娶一名江湖美人当正妃。”范锦茹迫不及待地分享道。 云梨微讶,她一直以为世子会娶范锦茹为妻,即便不是范锦茹,也会是别的世家贵女。 没想到他竟是想像燕王那样,娶一个像王妃那样的江湖美人。 “难怪表哥一直不喜欢我,原来他喜欢的是江湖美人。云梨姐姐,你说我现在习武闯江湖还来得及吗?”范锦茹满怀希望地问。 云梨默了下,鼓励道:“虽然表小姐现在开始习武稍稍晚了些,但即便练不成武林高手,也能强身健体。江湖上,也不乏大器晚成的高手。” 范锦茹眼睛一亮:“那我明天就找护卫教我武功,等学成了就和表哥一起去游历江湖。” 云梨心想,等她学成到能游历江湖的地步,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但她没有打破她美好的幻想,少女心思最是难得,等她多练个几日吃不了那个苦,自然而然就会放弃了。 “云梨姐姐,你说表哥是真的想娶江湖美人为妻,还是为了拒绝皇伯父赐婚,才故意这么说的?”范锦茹提出疑问。 云梨想了想,虽然燕王常年不在府中,和世子之间的父子关系不算亲近。但世子其实一直以来,都对燕王十分孺慕。 那么他想效仿燕王游历江湖娶一名江湖美人,确实极有可能。 心里虽这般猜测,面上却只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范锦茹也没指望从她嘴里听到真实答案,见她桌子上摆着一碟灿黄小巧的滴酥鲍螺,便随手拈了一个放进嘴里。 “味道还行,就是不够甜。”范锦茹点评了句,又伸手拈了一个吃了。 这碟滴酥鲍螺之所以不够甜,是云梨买的时候特意让人少放了些糖,因为世子已经习惯了清淡的饮食。 见范锦茹吃了一个又拿一个,云梨有意想阻拦,却又不知如何张口,好在她吃完第三个就拿帕子擦了手,不打算再吃了。 云梨陪着她说了会儿闲话,其实是听她倾诉,等她倾诉完了,再客客气气地把她送出去。 将近傍晚时,世子从前院回到后院,云梨忙将剩下的滴酥鲍螺端了过去。 卫辞正歪在塌上看书,见她端了他喜欢的滴酥鲍螺过来,他面色稍缓,正准备净手尝一个时,见碟中只有九个滴酥鲍螺,不禁疑惑道:“怎么只有九个?” 幽州那边卖的通常都是十二个一份,难道洛京一份只卖九个? 云梨犹豫了下,如实答道:“方才表小姐过来,尝了三个。” 卫辞脸色顿时一黑,她竟然把范锦茹吃剩的拿过来给他吃,不,是她竟然把专门为他买的滴酥鲍螺给范锦茹吃了三个! 统共才十二个,她竟然给了范锦茹三个!【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1、第二十一章 “拿下去吧。明早之前,不用过来伺候了。”卫辞冷声道。 云梨一时有些懊悔,她本来想去外面重新买一份的,可又担心太晚了没有卖的了。 这才把剩下的九个滴酥鲍螺端了过来,没想到反倒惹得他更生气了。 见世子正在气头上,她没有多说什么,端着滴酥鲍螺出去了。 卫辞见她当真就这么出去了,一句软话都没有,心里更加气闷了。 这一生气,连晚膳都没胃口吃,还去练武场练了好一会儿‘春雪刀’。 春雪刀是寒冰阑雪功配套的刀法,他往日不喜欢耍刀弄剑,很少练这套刀法。 今日为了发泄心中郁气,足足练了一个多时辰才收刀。 本以为郁气发泄得差不多了,可夜里躺在床上,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这些年来,他还是头一次和云梨这般闹别扭,也是头一次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对她说话。 其实只要她同他说几句软话,他甚至不需要她道歉,就愿意原谅她。 可她似乎根本不知道软话为何物…… 夜深后,云梨换上夜行衣,准备去大理寺探上一探。 这些年,她一直待在幽州,又要隐藏身份,不敢随意探查消息,导致消息闭塞,对当年镖局惨案的细节所知甚少。 今日去大理寺就是为了找到当年的案卷,从中寻出一些线索。 到了大理寺院墙外,见除了少数几处亮着光有人值夜,其余地方俱是一片寂黑。 云梨隐匿身形,按照提前买的布局图所示,很快便寻到了案籍室。 撬开门锁进去,见案籍室极大,里面有许多排木架,架子上摆满了陈年案卷,密密麻麻,浩如烟海。 云梨心想,这些案卷多半是按照年份排列摆放,便拿着夜明珠,一个个架子找了过去,终于找到永兴四年案卷所在的木架。 然而,单单这个木架上就有至少上千份案卷,她正要细细寻找,就听见门口传来声响。 有人进来了。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案籍室? 云梨来不及思考,收起夜明珠,隐匿在暗处,想等那人走了再继续找案卷。 可那人似乎察觉到不对,提着灯一路找了过来,云梨无奈之下,只好迅速靠近他,出手点了他的哑穴和定身穴。 点完穴,才借着灯光看清眼前之人的面貌,竟是那位陆评事。 难怪才进大理寺一个来月,就连破多桩疑案,原来他办差如此勤勉,大半夜的都还不休息。 见他眼神略显热烈地看着她,似乎有话要对她说。她现在蒙着面穿着夜行衣,他应该认不出来她是谁,想说的多半是些求饶之话。 云梨没有理会他眼中的请求,她不会伤他性命,等找到案卷自会放了他。 将他拎到一面墙前面壁,才回到木架前继续翻找案卷。 可木架上案卷太多,顺序似乎又是打乱的,她找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找到镖局灭门案的案卷。 这时,门外有人唤道:“陆评事,田仵作又有新发现,请您过去看看。” “陆评事?陆评事,你没事吧?” 云梨本想等这人进来,将他一道点穴,没想到这人十分警觉,非但没进来,还突然跑走了,边跑边大喊道:“快来人啊!陆评事出事了……” 听到许多脚步声朝这边赶来,其中不乏高手,云梨没再停留,迅速出了案籍室,飞出院墙,一路甩掉追兵,又在城中绕了两圈,确定没有尾巴跟着,才回了王府。 卫辞半夜睡不着,想来想去,决定去后罩房找云梨,告诉她,只要她别再怀疑他,也别再把送给他的东西分给别人,他就可以原谅她。 到了云梨房间外敲了几下门,却迟迟没有回应。 难道是睡着了? 以云梨的警惕,即便睡着了,听到声响,也会立时醒来才对。 卫辞推开房门,却见房中空无一人。 这么晚了,她不在房间休息,会去哪儿? 房中没有打斗的痕迹,以云梨的武功,想要悄无声息把她掳走几乎不可能。 所以,他并不担心她的安全,也没有让人大肆去找,只安静地坐在房间里等她。 等着等着腹中有些饿,恰巧桌上摆着那碟只剩九个的滴酥鲍螺,而这碟滴酥鲍螺本就是她给他买的,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滴酥鲍螺本就做得小巧,一口一个,很快九个就都吃完了。 卫辞只吃了个半饱,便吩咐厨房准备宵夜,待会儿云梨回来了同她一道吃。 屋中虽没熏香,却隐隐有股云梨身上惯有的清香,卫辞闻着闻着便有些犯困,勉强支撑了半个多时辰,还是没等到云梨回来,干脆趴到桌上打起了盹。 云梨悄无声息回到王府,却见自己房间亮着灯,知道房间里有人,只好另寻了间空屋换下身上的夜行衣,再回自己房间。 她一边提高警惕,一边推开房门,却见世子趴在桌上睡得正熟,而桌上装着滴酥鲍螺的碟子已经空了,可见他在这里已经等了许久。 “世子!”她走上前,唤了他两声。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嘟囔一句“云梨姐姐你终于回来了”,直接伸手抱住她,把头埋在了她怀里,还下意识地在她怀里蹭了蹭。 云梨身体一僵,自从他六岁那年被王爷带到东乌山顶天雷拓脉之后,他便知道不能跟婢女太亲近,也就没再像抱老虎布偶一样抱她。 如今世子已经年近十六,不再是当年的幼童,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清冽的少年气息和接近成年男子的身躯。 她忙将他推开,又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卫辞没了倚靠物,这才清醒过来。 虽然云梨离他有一步远,但他还是清楚地闻到她身上有一丝奇怪的气味,虽然很淡,却隐隐有些刺鼻。 “云梨姐姐,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他问。 “奴婢睡不着,去园子里散了散心。”云梨答。 卫辞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还是用的这么敷衍的理由! 她到底出去做了什么,要这样瞒着他? “哦?云梨姐姐去的哪个园子,几时去的,可有旁人看见?”他一一质问。 “奴婢去的东边的山茶花园,子时初去的,园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应该并无旁人看见。”云梨一一答道。 “可我亥时末就来了,当时你并不在房中。”卫辞质疑。 云梨一愣,她没想到他竟在房间里等了她这么久。 “许是奴婢记错了时辰。”她说。 “是记错了时辰,还是你压根不想同我说实话?”卫辞语气里压抑着不满。 云梨清楚地看到,少年眸中的委屈与愤怒,她默了下,说:“世子该回房歇息了。” 卫辞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他都问到这个地步了,她竟还不肯同他说实话? 相伴多年,他以为他和她之间应该是可以毫无保留彼此信任的。 可现在看来,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他满心失望,不欲多言,径直出了房间。 云梨知道他对她失望了,但她之所以撒谎,不是因为不信任他,而是因为这是她自己的事,她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才因为沁芳园和滴酥鲍螺的事惹了他不开心,现下又添了一桩,也不知怎么才能让他消气。 翌日一早,云梨照常去正房伺候,卫辞虽然脸色淡淡,但到底没再提今天凌晨的事。 用完早膳,卫辞带她出门,门口徐景声已经候着了,旁边还有个范锦茹,两人正在争吵。 “我们是要去寒山寺为逝者祈福,你跟着去做什么?”徐景声一脸嫌弃。 “我去给曾祖父他们,还有姑祖母祈福,不行吗?”范锦茹叉着腰振振有词。 徐景声一时无言反驳,她的姑祖母,就是他的外祖母,也是表哥的祖母,她要去为姑祖母祈福,他确实不好阻拦。 “行行行,你要去就去吧。不过你今天这打扮怎么奇里奇怪的?” 徐景声自认对范锦茹还算了解,她挑衣裳就看三点,颜色要鲜亮,料子要贵重,刺绣纹样要好看。 可今日她却穿着一身没有刺绣的白衣,样式也有些奇怪,袖口虽收紧了却又不像骑服。 “你懂什么?我这叫女侠服,连夜赶制出来的。”范锦茹解释。 徐景声恍然:“你该不会是听说表哥想娶江湖美人为妻,才故意打扮成这样的吧?” “是又如何?”范锦茹坦然承认。 “可你就算打扮成这样,跟江湖美人也不沾边啊。”徐景声说。 “怎么就不沾边了?”范锦茹不解。 “江湖美人,重点在‘美’这个字,你扪心自问,你跟‘美’这个字沾边吗?”徐景声分析完,立马转身逃命。 “徐、景、声!”范锦茹气愤地喊出这三个字,跺脚追了上去。 卫辞并未将二人的打闹放在心里,直接带着云梨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寒山寺后,便闭上眼睛休憩。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正好趁现在补会儿觉。不然他怕他会忍不住像今天凌晨那样,逼问她究竟在隐瞒些什么。 云梨看了眼他线条紧绷的侧脸,他明明很生她的气,却还记得要带她去寒山寺,她心里不是不感动,但家仇是她自己的,也只能由她自己来报。 出城的路上,云梨偶尔往外看了看,却见大街上似乎一夜之间,多了许多江湖打扮的女子。 仔细一看,她们并无功夫在身,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武器,想来应该都是像范锦茹那样,听说世子想娶江湖美人,才赶流行作了这副打扮。 这么看来,世子若有一日缺银子了,倒是可以做布庄生意,赚个盆满钵满。 徐景声和范锦茹乘马车跟在王府马车后头,自然也看到了街上众女子的打扮。 见范锦茹脸都绿了,徐景声幸灾乐祸地嘲讽了她一顿,却被她拧住耳朵狠狠教训了一顿。 直到到了寒山寺,耳朵都还是红的,徐景声心下愤愤,却自诩大男子汉不跟她一个小女子计较。 他下了马车,见眼前的寒山寺破败不堪,不是一般的寒碜,忙走到表哥跟前,解释道:“听说寒山寺从前香火特别鼎盛,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渐渐没什么人来了。寺里没有香油钱修葺,这才看着有些破败。” “无妨,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卫辞说罢,带着几人走了进去。却见大殿中已经有一人跪在蒲团上默念祈福。 卫辞认出此人是之前见过的陆评事,本来只当是凑巧,可走近后,竟闻到他身上有一股略微刺鼻的奇怪气味,和昨晚云梨身上那丝气味一模一样! 卫辞眸底瞬间掀起滔天巨浪,无边的戾气几乎刹那间溢散开来。 耳边骤然响起无数诵经声,却怎么也压制不住他心中嘶吼的恶魔……【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2-30 第二十二章 失控 云梨看到陆子忱时, 心里只觉蹊跷。昨晚她才在大理寺点了他的穴,今天竟又在这寒山寺遇见了他,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疑心陆子忱有备而来, 她默默变换位置,挡在世子和他中间,避免他对世子不利。 昨晚点穴陆子忱时, 他虽然没有抵抗之力, 也没有丝毫内力在身, 但她总觉得他不简单。 卫辞注意到她这一举动, 只当她是心虚,一时心中戾气更盛。 但他越生气,就越冷静, 面不改色地向陆子忱颔首见礼后, 便带着云梨等人去上了几炷香。 卫辞父母健在,也没什么去世的亲人值得他为他们祈福的,因而云梨等人上完香到旁边的蒲团上跪下祈福闭眼诵经时,他只站在殿中, 仰视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 都说佛渡众生,可他为何要做芸芸众生? 愚昧者等待神佛度化, 野心家凌驾众生之上, 圣贤士奉献于众生…… 而他只想自在肆意地过完这一生。 在他的规划里, 毫无疑问, 云梨是要伴他终生的。 可现在, 有别的男人要把她从他身边抢走了。 好一个今科状元陆子忱, 先是在赏花宴上莫名对他有敌意, 昨晚又同云梨相约私会, 今日竟还追到了寒山寺来,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抢人! 卫辞心下怒火滔天,面上却按捺不动。 见云梨徐景声范锦茹三人祈完福要去殿后捐香油钱,而陆子忱也紧跟着起身准备跟过去,他拦住他的去路,试探道:“听闻大理寺近来又接了几桩大案,陆评事今日这么有空来寒山寺?” “昨夜亡父亡母托梦于我,今日才特意请了假来为他们上两炷香。”陆子忱不慌不忙地答。 “陆大人如此孝顺,令尊令慈泉下有知,一定深感欣慰。”卫辞语含讽刺,他昨晚分明在和云梨私会,却扯什么父母托梦,真是可笑。 “但愿吧。”陆子忱叹息一声,又问:“世子来寒山寺却不下跪祈福,难道是不信神佛?” “陆大人倒是下跪祈福了,只不知陆大人对神佛又有几分诚心?”卫辞反问。 “诚心是藏在心里的,而非挂在嘴上。”陆子忱道。 想着云梨她们应该快出来了,卫辞没再同他废话,直接问道:“不知陆大人用的是什么香,气味着实有些独特。” 陆子忱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似笑非笑地解释道:“在下没有熏香的习惯,只是平日里当差少不了要去停尸房看仵作验尸,身上难免会沾上些尸臭味,便自己配了一方七莲散,沐浴时放进浴汤里,祛味颇有效果。” 见卫辞听到‘沐浴’二字时,脸色瞬间有些难看,陆子忱故作好心道:“世子若喜欢这七莲散的气味,我可以把方子抄给您。” 其实这七莲散许多药铺都有卖的,但卫辞既然误会了,那他不妨让他误会得再深一点。 “不必了。”卫辞冷声拒绝,等云梨等人出来,便不多停留,带着她们离开。 然而,在云梨经过陆子忱身边时,陆子忱竟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 卫辞没有当场发作,等出了寒山寺,上了马车,才问云梨:“陆子忱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云梨心下正疑惑,陆子忱竟邀她明日申时方颐茶楼见面,难道他知道昨晚夜闯大理寺的人是她?还是他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 听到卫辞问话,她迟疑了下,隐瞒道:“陆大人只是同奴婢道了句别。” 没办法,若她说实话,他必会一步步追问,直到问出昨晚之事不可。 卫辞心下失望至极,他就知道,她不会同他说实话。 他很想直接问她,她和陆子忱究竟是什么关系,却又害怕听到答案。 他心中实在憋闷,却又不能将火气撒在她身上,那就只能换个人撒气了,当即吩咐车夫:“去四皇子府。” 云梨有些惊讶,怎么突然要去四皇子府?四皇子本就在卧床养伤,又被卫穆禁足,现在看到他,只怕会恨得扑上来咬他一口。 一个时辰后,四皇子身边伺候的太监罗彦听到门房来报,说是燕王世子来访,惊得以为自己听错了。 燕王世子把四皇子害成这样,四皇子恨得天天在府里咒骂他,他竟还敢过来拜访? 罗彦吃惊归吃惊,还是赶紧报给了四皇子。 卫曙一听卫辞来了,当即怒道:“把他给我赶出去,不许他踏进府中一步!” 罗彦听命下去,还没出门,就听四皇子反悔道:“等等,去,把人给我带进来!我倒要看看,他还想耍什么花样!” 为了防止卫辞耍花样,卫曙特意让人传了几名门客过来帮着应对。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卫辞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向他道歉。 “六哥,九弟今日过来,是想跟你道声歉。”卫辞语气极其诚恳。 卫曙正琢磨他这道歉是否诚心时,就听他继续道:“昨日在沁芳园,殷三娘让人在我酒水里下药,还让丫鬟引我过去的事,六哥应该听说了吧。” 卫辞说着面露歉意:“我若早知道六哥对那殷三娘有意,就不把她和秦六娘放到一间房里了。不过,即便昨天我把她送来给六哥,以六哥现在的情况,怕也做不了什么。” 卫辞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卫曙被马踩折的腿。 卫曙这才明白,他压根不是来道歉,而是来找他炫耀的! “事关女子清誉,还请九弟慎言!”卫曙沉声道。 “六哥说的对,我虽是好意,却一不小心毁了她的清誉,论理我该把她纳进府里做侧妃的。可她到底是六哥喜欢的女子,我也不好夺人所好不是?”卫辞为难道。 卫曙脸都气青了,忍了又忍,才道:“我并未喜欢过殷三娘,九弟误会了。” “可我怎么听说六哥不止一次向殷三娘示爱,只不过都被拒绝了?难道六哥是被屡次拒绝因爱生恨,还是见她毁了清誉便嫌弃她了?” 卫辞说到这儿,义正言辞道:“六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做人还是要守道德讲良心的。” 卫曙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跟他讲道德良心?是谁把他害得躺在床上还要禁足的?又是谁毁了殷三娘秦六娘的清誉? “罢了罢了,这毕竟是你和殷三娘之间的私事,你若实在背信弃义不想娶她,我也不会像世人一样唾骂你,毕竟咱们是亲兄弟。” 卫辞说完,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多说了句:“对了,上次骑射比试虽然没比完就结束了,但论结果应该是我赢了。六哥输给我的彩头,记得早些派人送过来,赖账可不是个好习惯。” 见卫曙气得拿手指着他,张口要骂他,卫辞好心提醒道:“祸从口出,六哥千万要慎言,不然传到皇伯父耳朵里,六哥只怕又要多禁足几个月了。” 见卫曙把要骂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一张脸憋得又青又红,卫辞心里终于畅快了些,带着云梨施施然离开。 卫辞的背影刚消失在门口,卫曙便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昏迷前,不忘咬牙交待下人,立刻把桓道子的孤本找出来给他送过去。 这厢,卫辞刚带着云梨上了马车,四皇子府里的下人就拿着孤本追了出来,交到了云梨手上。 云梨检查了下孤本,确定无毒无暗器,才转手交给卫辞。 卫辞拿到手,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用内力震碎扔了出去。 一册破孤本而已,他当时不过是权宜之计,才提出用它当彩头。 在他心里,一千册孤本也比不上云梨一根头发丝。 云梨见状没多想,只当他是厌恶四皇子,才不想收下四皇子的东西。 回到王府后,卫辞一切照常,仿佛和云梨之间没有闹过别扭,也并未生她的气。 只吩咐人去暗中调查陆子忱,又让人守好王府各个方向,一旦云梨私自出府立刻禀报给他。 他有种预感,她和陆子忱很快会再度见面。 云梨虽觉得他平静得有些反常,但没多想,只当他是对她失望透顶了,毕竟他在外人面前,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 现下他对她失望了,把她也当成外人了,在她面前戴上一层虚伪的面具也不奇怪。 不过这样也好,届时她离开后,他便不会觉得难过了。 翌日下午,云梨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去方颐茶楼赴约。 陆子忱既然敢向她发出邀约,说明他手上可能有什么证据。那么,哪怕他布下天罗地网,她也得过去探上一探。 卫辞得知她出府后,没有过多的表情,只吩咐下去,按计划行事,而后独自登上后院的藏书阁顶楼,眺望方颐茶楼所在的方向。 半个时辰后,陆子忱在路上遭遇伏击的消息,和有刺客攻进王府要刺杀他的消息会同时送到她面前。 以她的聪明,定会猜出陆子忱遭遇伏击是他所为,也会猜出他遭遇刺杀可能是假消息。 但他还是想赌一赌,看她会选择谁。是选择即将无辜丧命的陆子忱,还是选择有一丝遇险可能的他? 是救被他害的人,还是救害人的他? 灿阳高悬,卫辞站在温暖的阳光下,周身却仍然布满寒入骨髓的阴霾,驱不散融不化,直要将他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短短半个时辰,竟漫长得仿佛度过了数月寒冬…… 方颐茶楼二楼包厢,云梨等了好一会儿,既不见天罗地网,也不见陆子忱的人影。 难不成他是故意耍她? 她正准备离开,就有人冲过来报信,说是陆评事在来的路上遭遇伏击,生死未卜。 云梨第一反应是陆子忱设的套,正想过去探探究竟时,王府来人了,说是世子遭遇刺杀生死攸关。 她心下一紧,当即快步往回赶,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怎会如此凑巧,先是陆子忱在来赴约的路上遭遇伏击,紧接着世子也遭遇刺杀了? 王府守卫还算充足,又有密阁暗道,即便有刺客闯进府中刺杀,世子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生死攸关。 最大的可能是,世子将暗卫派出去伏击陆子忱,导致身边守卫空虚,这才被刺客钻了空子。 亦或是,世子压根就没遇到危险,他只是猜到她来茶楼见的人是陆子忱,才派人伏击他,又故意让人来传信,想看她作何选择。 云梨只迟疑了一瞬,便继续往回赶,哪怕世子有一丝的可能遇险,她都不能置之不顾。 回到王府,得知世子在藏书阁顶楼,她直接提气往树上一跃,借着树枝再飞上顶楼,果然看见世子立在栏杆后。 虽然四下并无打斗痕迹,但他看起来有些失神,脸色比上次强行吹奏雪龙吟第五曲后还要苍白,神情脆弱又无助。 云梨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世子,你没事……” 她走上前,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猛地伸手抱进了怀里。 他身体冰凉,竟像是刚从冰窟里捞出来一般。 她很惊讶,正想推开他问问是怎么回事,脖间却突地泛起一片湿润。 他哭了? 她心里莫名有些慌,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哭。 “云梨姐姐,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哭腔,语气委屈极了。 云梨这才明白,他为何会哭,又为何会脆弱又无助。 原来这么多年,不止她心里害怕他有一日会暴露本性,他也在害怕,害怕哪一天她察觉他的本性后,会厌恶他抛弃他。 所以他努力在她面前表现得纯良无害,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努力得到他人的认同。 他明明已经长大了,比她还要高上半个头,此刻抱着她,却依赖地枕在她颈窝,几乎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十足的孩子气。 云梨想了想,还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抚。 他在她脖间蹭了蹭,像是温顺的小狗被顺毛后最自然的反应。 云梨虽被他蹭得脖子有些痒,但还是强行忍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冰凉的身躯渐渐回暖,却还是没有松开她的迹象,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有暗卫负伤回来禀报:“陆子忱身边有高手护卫,属下等拼尽全力,还是让他逃了,请世子降罪!” 卫辞这才松开她,却没有急着降罪于暗卫,而是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平淡,忍不住问:“云梨姐姐,你不怪我吗?” 无论他是出于试探,还是心里太没安全感,云梨都不想再让他感到不安了,以免他再做出比今日更疯狂的事。 “陆评事是死是活,与奴婢无关。”她淡声道。 “那昨天凌晨,云梨姐姐从外面回来,身上怎么会有陆子忱身上的七莲散气味?”卫辞不解。 七莲散?云梨蹙了蹙眉,难怪世子会疑心她与陆子忱有私。 “前天夜里,奴婢其实是奉王妃之令,去大理寺查件事,险些被陆评事发现,只好点了他的穴。应是那时候不小心沾染上的。” 为了打消世子的疑心,她也只能假借王妃的名义了。 卫辞恍然,母妃偶尔会交待云梨做些事情,他想着云梨或许能借此讨得母妃喜欢,便没有阻止。 “母妃让你去大理寺查的是什么事?兴许我能帮得上忙。”卫辞问。 “不必了,这件事,世子不宜牵扯其中。”云梨道。 卫辞没再坚持,只道:“云梨姐姐一路赶回来,一定很辛苦,快下去歇歇吧。” 云梨点点头,为了彻底安他的心,表忠心道:“奴婢一心只效忠世子。世子实在不必担心奴婢会背叛您。” 说完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下楼去了。 卫辞望着她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他还以为她今日选择回来救他,是因为她心里有他,没想到只是因为忠诚。 罢了,她今日能选择他,他已经很知足了。至于旁的,可以慢慢来。 云梨下去后,暗卫问:“世子,要不要属下加派人手,追杀陆子忱?” “不必了。你下去疗伤吧。”卫辞摆摆手。 既然云梨对陆子忱并无私情,甚至连他的死活都不在意,那杀陆子忱就没有意义了。 暗卫遵命下去疗伤,卫辞眺望远处将要落山的夕阳,眼底的阴霾被绚丽的晚霞一点点驱散干净,整个人感觉轻松了许多,像是卸去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若今日她没回来,他真的不敢想象,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好在,她回来了。 云梨回到房间,去到桌前坐下,倒了几杯冷茶喝了,心里仍旧有几分后怕。 其实她今日之所以没选择去救陆子忱,是因为觉得陆子忱不简单,不会轻易丧命。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倘若今日世子派人去伏击的是另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无辜之人,她未必会先回府‘救’世子。 而如果她没回来,以世子今日的状况来看,很有可能会失控,她一直担心的事情或许就要发生了。 所幸,阴差阳错之下,她回来了,世子也从失控的边缘拉回来了。 这么看来,她还得感谢陆子忱不简单,感谢他有自保之力。 原本她还想着等从扬州回去,就告诉世子自己将要离开的事,他或许一时难以接受,但应该会放她离开。 但现在看来,他对她的占有欲似乎有些超乎寻常。若她告诉他她要离开,恐怕他非但不会放她走,还会再度失控。 云梨仔细思索了下他今日差点失控的原因,大抵是她伴在他身边近十年,让他习惯了她的陪伴与守护,也习惯了依赖于她。 一旦她有一丝不忠的迹象,他就会感到强烈的不安,继而导致失控。 看来得尽快想个办法,让他别再这么依赖她了。 翌日,太后六十大寿,云梨跟随卫辞进宫。 寿宴上,卫辞代表父王献上一块从山上剥下来的石壁,石壁上天然形成了数十个文字,是为天书。 虽不知这些文字是何意,但剥下石壁的那座山是幽州有名的佛山,因而,有大师推断,石壁上的天书想必是一篇佛经。 卫辞讲解完这些,又道:“虽然连严华寺的大师都参不透这篇天书佛经究竟讲的是什么,但以太后娘娘的佛缘,定能参透这篇佛经的真义,让天书流传千世、造福万民!” 太后听了这番话,脸上的慈爱明显真诚了许多。 “好孩子,你和你父王都有心了。难为你父王远在幽州还记挂着哀家。只是这天书石壁理应留在山上受万民瞻仰,哀家一介俗人,能得一份拓本研习真义便足够了。” “太后娘娘怎么会是俗人,父王常说,太后娘娘您慈悲心肠,是菩萨转世呢。这天书石壁,理应归太后娘娘所有。”卫辞笑着奉承。 太后这才‘勉为其难’收下了天书石壁,有了这份贺礼在,其他人送的寿礼便都不太能入眼了。只略坐了片刻,便摆驾回慈恩宫了。 卫穆特意让孙献忠送太后回宫,以示尊崇。 寿宴继续进行,一群又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姬进殿载歌载舞,云梨没有心思去欣赏,因为下旨将镖局三十七人的尸体斩首的人,就坐在离她数丈远处。 其实刚才那块石壁上的所谓天书,不过是曾经有高手在附近比剑,剑气划到石壁上,又经过漫长岁月的风吹雨淋,才形成如今的景象。 卫穆身边的孙献忠乃是圣境高手,定能看出来石壁上的剑意,孙献忠应是告诉了卫穆,但卫穆见太后高兴,便没有说破。可见他对太后的孝顺。 一个大孝子,同时却是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也不知太后如此虔心礼佛,是否有为他削减罪孽的心思。 可罪孽既已造成,绝不是念几句佛经便能削减得了的。 正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杀了卫穆时,突然,殿中的舞姬和乐师几乎同时抽出武器朝卫穆围攻而去。 “有刺客!”有人大喊,众人纷纷逃命,殿中一时陷入混乱。 云梨当即趁着混乱往卫穆所在的方向去,卫穆武功低微,只要她趁乱将毒针射到他身上,就能杀了他,还能将嫌疑转移到刺客身上。 恰好孙献忠不在,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然而,当云梨去到卫穆近前,准备趁他身边守卫空虚下手时,突然有一个人挤到了她身边,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子忱。 有陆子忱在旁盯着,她一旦下手,就会彻底暴露。 一时间,她心里天人交战,是继续动手并杀了陆子忱灭口,还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脑海里浮现出镖局三十余人惨死的画面,以及乱葬岗那累累白骨,终究,刻骨铭心的仇恨战胜了残存不多的理智,她抬袖,准备向卫穆射出毒针,陆子忱却突地拽住她的袖子,朝她摇了摇头。 她对上他的眼睛,他沉着的眼神里隐含几分担忧,似在提醒她什么。 恰在这时,她察觉到有圣境高手在靠近,是孙献忠回来了。 云梨当机立断,捡起死去侍卫的剑,刺向一名将要突破重围的刺客。 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自己的嫌疑,不然,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在混乱中出现在卫穆身附近。 果然,在她将刺客刺伤时,孙献忠出现了,他一甩拂尘,围攻卫穆的十余名刺客便全都倒射出去,当场毙命。 云梨心下暗惊,若她刚才也在他的攻击范围内,只怕会被这一记佛尘打成重伤。 幸而陆子忱及时阻止了他,不然被孙献忠发觉她要弑君,不但她自己难逃一死,还会牵连世子。 想到世子,云梨才陡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竟只顾着向卫穆复仇,在混乱中将他给丢下了。 她忙扫了眼殿中,能逃的人都逃了,世子应该也随着人群逃了出去。刺客的目标是卫穆,世子应当不会有危险。 她正想出殿寻找世子,就听见熟悉的竹哨声从远处传来,是世子,他遇到危险了! 云梨心下一慌,当即以最快的速度循声找了过去。 当她赶到时,只见世子正被四名化境高手追杀。因为境界差距过大,即便他全力使出朔雪渡溟,也没办法拉开距离,只能勉强靠着身法左闪右避。 眼见世子已经支撑不住要被追上了,云梨迅速提剑飞过去,接连砍杀三人后,见最后一人使出秘法功力大涨,一刀砍向世子,而世子功力耗尽无法再躲避,她来不及将手中剑从上一名刺客身体里拔出,只能丢开剑,飞快闪身挡在世子身前,同时朝这最后一名刺客胸口狠狠击出一掌。 “留活口!”孙献忠急匆匆赶来。 可惜,在他喊出这句话时,刺客已经被震断心脉瞬间毙命,而云梨也生生挨了刺客一刀,刀上淬了剧毒,导致她当场晕死过去。 孙献忠赶到近前,见几名刺客都已毙命,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卫辞顾不上看他的脸色,见云梨受伤后昏迷,忙接住她喂了她几粒解毒丸,却见她非但没醒,气息还越来越微弱。 他心下恐慌至极,不得不向孙献忠求助:“孙公公,快帮我救救她!” 孙献忠念及这婢女刚才‘救驾’有功,又护住了燕王世子的性命,这才出手封住她几处穴道,避免毒性继续扩散,又让卫辞将她抱到附近的翠鹦殿,再派人去请擅长解毒的李御医过来给她医治。 翠鹦殿地处偏僻,主殿没住人,只有一名不受宠的俞贵人住在偏殿。 因而,孙献忠直接将卫辞主仆安置在了主殿,留下几名宫人照顾后,才回去向皇上禀报。 今日寿宴上那些刺客,本是皇上故意让人放进宫的,还特意让他去送太后回宫,为的是试探寿宴上众人的反应,顺便钓出潜在的危险。 可没想到,这其中竟混入了几名想要刺杀燕王世子的刺客! 一旦燕王世子死在宫中,那么燕王势必不会罢休,甚至极有可能起兵谋反,而这正是幕后之人的目的。 可惜,没能抓住活口,逼问出幕后之人是谁。 翠鹦殿,卫辞见李御医不过施针片刻,便逼出了云梨体内部分毒血,让她灰败的脸色好看许多,这才相信他是真的擅长解毒。 李御医拔了针,开了药方,让人熬了解毒汤送过来,说是喝了解毒汤,毒性便能清除大半,人也能脱离危险清醒过来。 卫辞没有假手他人,亲自喂云梨喝解毒汤,可她陷入昏迷,用勺子怎么也喂不进去。 没办法,他只能摒退宫人,先喝一口药,再渡进她嘴里。见这次药没再像之前那样流出来,忙用这种方法将剩下的药都渡进了她嘴中。 一碗药喂完,他正准备拿帕子帮她擦擦嘴,但看到她樱红的唇瓣上氤氲的水珠时,鬼使神差地,他缓缓俯首下去,含住她柔软的唇瓣,吃掉了她唇瓣上的水珠。 解毒汤极苦,他嘴里却泛起一丝甜,像是新制的梨糖,清香甘甜,还是越品越甜、却怎么也不会腻的那种。 以至于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再好好品尝一次,不,是再帮她吃掉唇瓣上的水珠。 虽然现在她唇瓣上的水珠都被他吃完了,但她刚喝完药,一定觉着苦,想喝点水。 卫辞于是去桌上倒了杯水,回到床前,喝了一口,俯身准备喂给她,就在他快要触碰到她的唇瓣时,她突地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宫帐内,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织,空气一时有些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俩人的初吻就这么没了哈哈 第二十三章 情根深种 清风吹进殿内, 宫帐上挂着的铃铛轻轻摇动,卫辞回过神来,默默咽下口中的清水, 坐直了身子。 云梨意识回笼,觉得世子方才的举动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世子刚才?” “我是看你脸上有脏东西, 想凑近点帮你擦干净。”卫辞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 云梨虽有些疑惑, 但世子少年心性, 经常一时兴起做出些怪异举动, 便没多想,记起昏迷前的事,忙起身请罪道:“奴婢护卫不利, 请世子责罚!” 出事时, 卫辞第一时间回头找云梨,却没有发现她的人影,本想去找她,却被人群挤向了殿外。 出了殿, 又遭遇刺客,一路逃命至翠鹦殿附近, 差点被追上, 紧急之时, 吹响了她送给他的竹哨求救。 遇险时, 他心里本是有些恼她的, 可她及时赶来救了他, 还为他受了伤中了毒险些性命垂危, 他心疼她都来不及, 哪儿还会责罚她? “那就罚你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伤养好前不许下床。”卫辞说着将她按倒在床上,盖好被子,才出去唤人,请李御医进来。 云梨见御医进来,重又坐起身来,伸出手让他把脉。 李御医把着把着突然‘咦’了一声,卫辞瞬间有些心慌,难道云梨身上的毒没有解掉? 云梨猜到御医发现她体内还有另一种毒了,忙递给御医一个眼神,请他帮忙隐瞒。 李御医对她体内的另一种毒有所了解,名为‘夜无寐’,是世家大族用来控制死士的一种毒,内含七七四十九种毒,只不过每家的用药顺序不同,解药自然也就不同。 这姑娘既是护卫燕王世子的燕王府死士,燕王世子怎会不知她体内种了毒? 不过他在宫里当御医,最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这姑娘既让他帮忙隐瞒,他自然也不会多嘴。 “姑娘的体质远胜于常人,毒素已经清除大半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接下来只需定期泡药浴,最多三个月,便能将体内残存的毒素清除干净。”李御医写下药浴的方子,又留下几份药浴包,才告辞离开。 卫辞让宫人准备了新衣裳,又让人抬了热水进来,将药浴包放进浴桶,试了试温度,才扶了云梨进浴室。 云梨扶着浴桶准备宽衣,见世子还待在浴室,忍不住提醒道:“世子可以出去了。” 卫辞本想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毕竟云梨没少伺候他沐浴,那她受伤时,他伺候她沐浴一次应该也没什么。 听云梨这么说,才意识到男女有别,耳根霎时一红,丢下一句“那你有事叫我”便出去了。 云梨听到他的脚步声走远,才脱了衣裳进浴桶泡澡。 回想了遍今日发生的事,不难猜出寿宴上那些刺客是卫穆有意放进来的,若无陆子忱提醒,她险些就中了套。 只是卫穆应该也没有料到,刺客里竟混入了想要刺杀世子的刺客,不然不会不安排人暗中保护世子。 难怪来洛京的路上,除了最开始出现的潭州双煞,后面就没遇到什么厉害刺客,原来是留待今日。 只要世子死在皇宫,就能最大限度地挑起皇上和燕王之间的战火,幕后之人才能从中得利。 只是不知这幕后之人究竟是出自敌国,还是…… 药浴包许是有安眠功效,云梨泡了半个时辰出来,已近傍晚,她实在犯困,勉强用了半碗饭,便回床上歇下了。 卫辞在床前守了她一整晚,期间卫穆传召,他借口疲惫没去,只三皇子过来探望时,去外殿同他寒暄了几句。 临走前,卫暄忍不住多说了句:“九弟,你这婢女对你这般情根深种,你可千万别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片情意啊。” 卫辞一愣:“情根深种?” “若非对你爱得深沉,她怎会如此舍身救你?”卫暄理所当然道。 “可她从未说过喜欢我。”卫辞有些疑惑。 卫暄见他在男女之情上还没开窍,大方指点道:“女子总是矜持些的,何况你是主她是仆,怎会轻易开口说这些?所以,不要看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 卫辞恍然,云梨嘴上教导他不要作恶,可当他真的派人去杀陆子忱,她还是选择第一时间回来救他。 她嘴上表着忠心,可今日看到他差点遇险时,她的担忧和心切他都看在眼里,不然她不会毫不犹豫舍身挡在他面前。 ……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许多,难道云梨真的早就喜欢上了他,还对他情根深种? 想到卫暄府中姬妾众多,在男女之事上,应当比他懂得多,卫辞便信了几分,决定回头试探一下云梨,看她对他究竟是单纯的忠心还是忠诚里夹杂着喜欢。 送走卫暄后,卫辞回到内殿,继续照顾云梨。 她似乎睡得不太安稳,像是做了噩梦,在呓语些什么,他凑近了一听,才知道她喊的竟是“世子快跑”。 原来她连做梦都还在担心他的安全,看来卫暄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抚:“云梨姐姐,我在这儿,我没事。” 她这才渐渐平静下来,紧蹙的眉头也渐渐松开,只额头还浮着一层薄汗,他拧了帕子帮她擦了擦,见她面容有些苍白,不免有些心疼。 自幼以来,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她总是第一时间挡在他身前,从未像现在这样,露出这般柔弱的一面。 他暗自决定,以后一定勤练武功,尤其是朔雪渡溟,若能将朔雪渡溟练至第八层,今日那些化境刺客便追不上他,云梨也就不会因为他受伤了。 翠鹦殿偏殿的俞贵人自进宫以来,从不主动争宠,向来偏安一隅,听说主殿住进来一位贵客,也没有按身边宫女撺掇的那样去拜见,只老老实实待在偏殿,不愿多事。 平日里晚膳后,她总会去后院散会步消食,今日没出去散步,导致她夜里迟迟睡不着,到底还是穿了衣裳下床,没有惊动宫女,一个人去后院转了转。 经过主殿后窗时,见里面还亮着光,想到宫女们说的燕王世子的种种事迹,以及他惊为天人的相貌,又想到之前看过的那本渊渟诗集,她到底没忍住,悄悄靠近后窗,想要一睹渊渟公子的真容。 只见一名侧脸俊美如玉的少年坐在床前,一手帮床上的婢女擦汗,一手帮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动作极为轻柔,仿佛床上躺的不是一名身份低贱的婢女,而是一件极易碎的珍贵瓷品。 他看她的眼神,深情又专注,甚至连扔帕子时都舍不得把眼神从她身上挪开,似是生怕一错眼床上的人就不见了。 俞梦瑶看得心跳一滞,原来男子看挚爱的女子是这样的眼神,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男子会深爱一名女子。 她父亲妻妾成群,对母亲从来只有相敬如宾,还不顾母亲的反对把她送进了皇宫。皇上三宫六院,寡情凉薄,所以她宁愿缩在偏僻的翠鹦殿了却余生,也不愿意去媚上争宠。 她从不信话本上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认为世上男子都是如父亲和皇上那样的,凉薄无情。 今日见到渊渟公子,才知世上男子并非全都无情。 她心里一时怅然若失,直到回了偏殿,都还在想,若她能早些遇到他,该多好! 翌日一早,卫穆为了给卫辞一个交待,特意在早朝时传他过去,给他赐了座让他旁听,又命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等人将调查了一晚的结果呈上来。 卫辞漫不经心地听他们分析案情,只在他们呈上昨日现场搜集到的证物时,指着其中一枚蝙蝠形状的黑色小箭问:“这是何物?” “这是飞蝠箭,江湖上一种常用的暗器。”大理寺卿林大人答。 “听闻四皇子搜罗了许多江湖异士当门客,该不会是因为先前比试时,我不小心害得他坠马伤了腿,他才派了门客来刺杀我吧?”卫辞忧心忡忡地猜测。 “这,还需要更确切的证据才能推断。”林大人答得很谨慎。 “不查怎么会有证据?莫非林大人心有忌惮,不敢查?”卫辞不满道。 “世子,不是我不敢查,实在是这暗器在江湖上颇为常见,若因为这一枚暗器就去彻查四皇子府,不合规矩啊!”林大人面露为难道。 “林大人,这次的刺客可不止是来刺杀我,还差点弑君了!别说是四皇子府,就是把整个洛京都翻过来,也不为过。”卫辞沉声提醒。 林大人心头一跳,虽然这次皇上也遭遇了刺客,但昨天皇上交待他们查案时,只说让他们调查刺杀世子的那几名刺客,不然,他们定要请旨封锁城门,像卫辞所说把整个洛京翻过来查。 龙椅上,卫穆听到这里,不得不下令道:“彻查四皇子府,尤其是他府里那些江湖异士,务必给燕王世子一个交待!” “臣领旨。”林大人连忙领命,不过这一查,可就不得了了,毕竟四皇子府那些江湖异士是些什么来历,大家都心知肚明。 接下来,刑部尚书黄大人继续禀报调查结果,说到刺客体内都种了毒时,卫辞打断道:“听闻洛京的世家大族都以毒药控制死士,前两日我虽出于好心,却意外毁了殷三娘和秦六娘的清誉,殷家和秦家该不会因此记恨于我,特意派了死士来刺杀我吧?” 殷家和秦家有在朝为官的,当场就要站出来反驳,却见皇上直接下令道:“在城中豢养死士的,查!” 卫穆本以为这样算给足了卫辞面子,谁知他仍不满足。 “昨日那些刺客能混进皇宫,是宫城守卫的失察,皇伯父,您看是不是要将宫城守卫全都清查一遍,以免再有刺客混进来威胁您的安全。”卫辞好心提议。 卫穆眼角一抽,查那些江湖异士和世家死士也就罢了,这宫城守卫可是直接听命于他,昨日也是在他的暗许下才放了刺客进宫。 现在卫辞咬着不放,他也只能做做表面功夫,推几个替罪羊出来了。 “昨日当值的守卫,全部严查!” 卫穆下完令,担心卫辞继续攀咬捣乱,便道:“贤侄昨日受惊了,朕让人送你回府好好休息,等调查结果出来,朕再派人告知于你。” 卫辞从善如流地起身谢恩,带着一大批赏赐出宫去了。 想必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洛京都无法太平了。 云梨跟着他一起出宫,刚回到王府,就得知田老来了。 田老是合境高手,早些年被王妃请来教导世子武艺,虽没正式拜过师,但也算是世子的师父。 田老教导世子武艺时,偶尔也会指点她两招,因而,也算是她的半个师父。 田老爱喝酒,一年里总有大半时间去外面寻好酒喝,算算时间,他们也有大半年没见面了。 田老这次过来,是收到王妃传书,请他来洛京保护世子。说是来洛京有几天了,只不过一直没露面,在城中找酒喝,听闻世子在宫中遇刺,才现了身。 云梨对田老的说法心存怀疑,即便田老爱喝酒,也不至于来了后不露面,等世子遇刺才现身。 最大的可能,是来洛京这一路,田老一直都暗中跟着。 难怪王妃会放心让她护卫世子来洛京,原来真正护卫世子的,另有其人。 卫辞刚和田老叙完旧,让人带田老去了客院休息,就有下人来报,说是扬州那边传来消息,郑老将军病重垂危。 卫辞本是准备过些天再去扬州,替父王探望郑老将军。可现在郑老将军病危,他必须立刻启程,即便见不到郑老将军最后一面,也要及时赶去吊唁。 但问题是,云梨刚刚受伤,不宜快马加鞭赶路,而且她身上毒素未清,每三天要泡一次药浴,若跟他去扬州,一路马不停蹄,怕是没有泡药浴的时间和条件。 “世子安心去扬州吧,奴婢先留在洛京养伤,等伤养好了,再自行回幽州。”云梨主动道。 既然有田老护卫,她便不必担忧世子的安全。正好趁这个机会,和世子分开一段时间,让世子别再这么依赖她。 卫辞有些犹豫:“要不,我还是先不去扬州了。” “不可,郑老将军一生戎马,守护了北境数十年安宁,又对王爷有大恩,现在他病危,于情于理,世子都必须尽快赶过去。”云梨劝道。 卫辞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他实在舍不得与她分开这么久,即便真的要去,他也要先确认一件事。 “云梨姐姐,昨晚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我听见你一直说梦话让我快跑。”卫辞问。 云梨昨晚确实做了噩梦,因为愧疚和后怕,梦见自己没能及时赶去救世子,远远地看见刺客的刀朝世子砍去,只能大喊让世子快跑。 “奴婢昨晚梦见世子遇到危险,才会说那样的梦话。”她如实答。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云梨姐姐夜里梦见我,是不是说明,你心里有我?” 卫辞问出这句话,耳后红了一片,心口也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她心里有我(*^ω^*) 第二十四章 腻歪 为免云梨发现端倪, 卫辞悄悄运转寒冰阑雪功平复心跳,好似只是开玩笑般问出这句话。 云梨先是怔了下,见他看她的眼神里隐含期盼, 才明白,他这是要与她分离,心里又不安了。 为了安抚他, 让他安心去扬州, 她点了点头:“奴婢心里自是念着世子的。” 卫辞虽然已经预料到这个答案, 但真的从她嘴里听到这句话时, 喜悦和激动如浪潮般席卷了他,让他心里澎湃不已。 他再度运转寒冰阑雪功,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认真承诺道:“我心里也会一直念着你的。” 云梨没多想, 只以为他说的一直,是指去扬州与她分离期间,便道:“扬州地处江南,风土人情与幽州和洛京都大有不同, 世子去了可以好好游玩一下。” 卫辞还沉浸在她喜欢他的巨大喜悦里,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只胡乱地点了点头。 云梨见他这副模样, 想到他昨晚守了她一整夜, 应是太困了才有些神思恍惚, 便道:“世子先休息一下, 奴婢去收拾行囊, 等收拾好了, 世子再启程。” 从房中出来, 将世子出行所需一一安排下去, 又亲手收拾了世子的贴身衣物,给田老装了几壶好酒,叮嘱荣禄和侍卫们路上好好照顾世子,才唤了世子起床,送他们离开。 临走前,卫辞坚持要将暗卫和侍卫都留下一半保护她,云梨拗不过他,只能依了他。有田老在,世子这一路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上马前,他依依不舍地望着她,虽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抱她,却借着袖子的掩盖牵着她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云梨心下无奈:“世子快上马吧,田老还等着呢。” 田老对这俩徒弟的腻歪劲儿早已习以为常,此刻正揣着袖子两眼望天,寻思要不要打一只过路的大雁当下酒菜。 卫辞知道云梨面皮薄,没敢多牵惹她生气,最后叮嘱道:“你养好伤就回幽州等我,我会早些回去的。” 说完松开她的手,翻身上了马。 一行人前脚才出城门,后脚燕王世子离京的消息就传遍了洛京。 许多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这燕王世子凭一己之力把洛京搅得一团糟,竟然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 各大世家因为豢养死士的事儿对他恨得牙痒,四皇子卫曙得知他就这么走了,气得又喷了一口血。 只有卫穆龙颜大悦,走了好啊,他再留在洛京,还不知道会闹出些什么事来。而且,离开了洛京,他就不用再为他的生命安全负责了。 卫辞虽走了,洛京的争斗清查却还在继续,各大世家不得不将豢养的死士交一些出来应付清查,剩下的则派离洛京暂时隐藏起来。 卫曙也不得不将府中的江湖异士交出去大半,这些江湖异士身上几乎都背着命案,为了确定他们的身份,翻查陈年旧案,大理寺和刑部上下官员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这一查,竟查出几桩骇人听闻的血腥惨案,民间一时闹得沸沸扬扬。 为了安抚民愤,卫穆下旨将凶犯全都处以极刑,还派人到四皇子府狠狠申饬了他一通,削了职,罚了三年俸禄,加了半年禁足,又把他府里剩下的那些江湖异士全都缉拿,交由大理寺挨个审查定罪。 唯有陶放,被卫曙以贴身护卫的身份,强行留了下来。 卫曙越想越觉得自己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全拜卫辞所赐! 现在卫辞离开了洛京,他手里又无人可用,暂时对他做不了什么。 但,他那个婢女还留在洛京养伤,他动不了他,还动不了他那个婢女么? 云梨这些天一直在王府养伤,白天徐景声和范锦茹偶尔会过来看望他,说是她为世子受伤,他们理应代替世子照顾她。 夜里,她去大理寺探了几次,可惜自从那次夜探大理寺后,大理寺夜里增加了防卫,没办法悄悄溜进去,除非硬闯,或是另想办法。 这夜,云梨正准备换身夜行衣,再去趟大理寺,就听见窗外传来细微声响,她心里顿生警惕,抓住剑提气一跃,躲到了房梁上。 陶放从窗户缝隙往里放了一根烟管,等迷烟放得差不多了,才打开窗户溜了进来,一路直奔床榻方向去,到了床前,一掀被子,却发现床上压根没人。 他意识到不对,连忙后撤,脖子上却不知何时架上了一柄剑。 他干脆地丢下刀,举起双手投降。 “转过来!”云梨冷声道。 陶放缓缓转过身,任由她抬手拂掉他的面罩,舔笑道:“姑娘息怒,是四皇子命我过来,请姑娘过府走一趟。” 云梨心下冷笑,半夜三更放迷烟请人?这四皇子还真是死性不改! 不过,他既然把陶放派了过来,也省得她另找时间去杀他了。 只是,在杀陶放前,她有几个问题需要问清楚。 “四皇子将其他的门客都交了出去,为何独独留下了你?” 她有种直觉,四皇子保下他的原因,和王妃要她杀他的原因,或许是一样的。 “四皇子留下我,是因为信重……” 云梨不等他说完,手下直接用力,立时在他脖间划出一道血痕。 陶放怕她真的下杀手,连忙求饶道:“好好好,我说实话,其实是因为我手里有一份藏宝图,四皇子还指望我帮他找到藏宝地,才留下我。” “什么藏宝图?你是从何处得来的?”云梨逼问。 “这事说来话长,其实这藏宝图是我从一个檀木匣子上看到的,不过匣子上刻的应该只是藏宝图的一部分。所以这几年,四皇子一直希望找到相同样式的檀木匣子,好凑齐藏宝图。”陶放答。 “这檀木匣子你是从何处看到的?你又怎知,上面刻的是藏宝图?”云梨质问。 “这……”陶放面露迟疑,显然不太想说。 云梨没有跟他废话,直接将剑往他脖间血痕处狠狠一压。 陶放吃痛之下,不得不说了实话:“大概十年前的一天夜里,我在灵州一处坟地掘墓时,看见一名男子独自前来,启动机关打开一座空坟,空坟里有一个檀木匣子,他打开匣子机关,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再把一切复原,带着东西走了。” “他从匣子里拿出的是什么东西?”云梨问。 陶放摇摇头:“不知道,当时天太黑了,我没看清。” “后来呢?”云梨又问。 “后来,等那人走了之后,我掘开那座空坟,拿出那个檀木匣子,摸索着打开机关,匣子里却是空的,只匣内刻着一幅图。” “我把那匣子拿去黑市上卖,竟有人出高价买下,还问我是从何处得来的,我讹了他一大笔银子,才告诉了他。怕那人回头后悔,就连夜离开了灵州。” “后来,过了不到一个月,我就听说,蒲州出了一桩灭门惨案……” 云梨听到这儿,手下一颤:“你在灵州坟地看到的那名男子,是蒲州平顺镖局的人?” 陶放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说:“没错,正是平顺镖局的总镖头乔三川。高价买下檀木匣子的人,应该是想从乔三川手里得到匣中那件宝物,才灭了镖局满门。你想想,匣子里的一件宝物都能引得镖局灭门,那匣子里刻的地图,不是藏宝图又是什么?” 云梨心中大震,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情杀仇杀亦或是卷入了什么江湖纷争朝堂阴谋,却唯独没想到,镖局被灭门,竟然是因为一件所谓的‘宝物’! 她从未听爹爹说过家里有什么宝物,爹爹当时走远镖回来,也没提到过什么匣子或是宝物。 爹爹深夜去坟地取匣中之物,若非被眼前这个盗墓贼看见,便不会招来镖局灭门之祸。 云梨心下恨极,到底还是按捺住将陶放碎尸万段的冲动,冷声问:“当年高价向你买下匣子的,是何人?” “不知道,他当时戴着斗笠,没有露脸。”陶放答。 “那你是如何认出坟地上那人是乔三川的?难道他当时没有遮掩相貌身形?”云梨忍不住质问。 “遮掩是遮掩了,可他不知道,我每次掘墓时,都会在附近洒上一层鬼麟粉用来警戒。他身上沾了鬼麟粉,我用鬼蝶很容易就能追踪到他。”陶放洋洋得意道。 云梨心中怒意又添一层,忍了又忍,才道:“把匣子的样式和上面的图都画出来。” “这,过了这么久了,上面的藏宝图我有些记不太清了,要不,我回四皇子府把我之前画的藏宝图给你拿过来?”陶放商量道。 “少废话,若画不出来,或是故意画错什么地方,我就先砍断你这双腿,再一片片割你的肉,让你千刀万剐而死!”云梨厉声威胁。 “好,我画我画。”陶放立时妥协。 云梨用剑挟持着他去到桌边,点了灯,拿出纸笔,看着他作画。 他先画了匣子的样式,是个约一尺来长的长方形盒子,四角包了银,匣面上刻着一头神兽白泽,白泽嘴里还衔着一封书信。 匣子样式画完,陶放把画好的图纸递给她,好继续画藏宝图。 云梨伸手去接的一瞬间,他突然单手化爪,朝她腹部狠狠袭来。 她下意识地侧开身体躲开袭击,同时一剑割开他的脖子。 见他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很快咽了气,云梨蹙了蹙眉,匣子里的所谓‘藏宝图’还没有画出来,看来,只能去四皇子府里取了。 她换上夜行衣,趁夜潜入四皇子府,先去前院书房搜了搜,寻到一处暗格,暗格里只有些密信。 她只好又去四皇子住处,刚靠近,就见院中抬出一具尸体来,看着像是名婢女,衣衫不整,身上有许多凌虐痕迹。 尸体抬远后,守在门口的一名侍卫摇了摇头叹息:“唉,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十个了。” “嘘,你不要命了!”另一名侍卫警告。 云梨才明白,那婢女竟是被卫曙生生凌虐致死的,她顿生杀意,卫曙被申饬禁足,竟还敢如此草菅人命! 她潜到正房屋顶,掀开瓦片往下看,见之前见过的太监罗彦服侍卫曙躺下。 “陶放怎么还没回来?”卫曙问。 “那个叫云梨的婢女虽受了伤,但毕竟武功高强,要把她掳来,许是会费事些。” “哼,等把她抓来了,我定要把卫辞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百倍千倍还在她身上。还有卫辞,迟早有一日,我要把他做成人彘,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卫曙语气极为怨毒。 罗彦对四皇子的咒骂已经习以为常,服侍他躺下后便退了出去。 屋中,卫曙还在低声咒骂着,突然,一根细针斜飞进太阳穴,他立时双目圆瞪,气绝而亡。 云梨悄声落到地上,去床前探了下他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死透了,才从床后摸出一个暗格,暗格里果然有一张地图。 除了地图外,还有三张纸条,纸条上分别写着云州杜家,建州伍家和嘉州杨家。 难道这三家和地图的事有什么关联? 伍家和杨家她没听说过,云州离幽州不算远,杜家的事她倒是有所耳闻。 杜家虽是豪商,但因为乐善好施,在云州当地颇有善名。七年前,杜家一大家子到庄上避暑,遭遇山匪劫掠,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惨案一出,云州百姓义愤填膺,万民请愿剿灭山匪。 云州在燕王治下,燕王震怒之后,不但亲自带兵剿灭了云州那伙山匪,还巡查北境各州,将大大小小的山匪窝点全都拔除,为此近半年没有回府,世子当时没少抱怨。 算算时间,世子现在应该已经到扬州了,也不知世子这一路可有遇到什么危险,对扬州的气候可还适应…… 刚才听到卫曙咒骂要把世子做成人彘时,她对他三分的杀意立时变作十分,为了永绝后患,才果断射出毒针杀了他。 扬州,卫辞一路日夜兼行赶到郑府,才得知只是虚惊一场,郑老将军已经转危为安了,只是年纪太大,变得有些痴呆,不怎么认得人了。 他见到郑老将军,代替父王说了些关心之语,才被郑家人送到客院暂歇。 晚上,郑家特意办了宴席为他接风洗尘,只不过这宴席与他往常所见大有不同。 负责招待卫辞的,是郑家孙辈的几个年轻人,为了好好向他展示扬州的繁华,宴席上不但请了名伶作陪,还特意买了几名瘦马供他挑选,至于他们自己,则各自带了名貌美通房在旁伺候倒酒。 卫辞本来以为席上这些女子都只是单纯来陪酒的,但见那几名通房陪着陪着便陪到了郑家几个公子的怀里,或是用嘴渡酒,或者是将樱桃放在胸前供人采撷,或是埋头到□□……场面一时变得十分淫.乱。 卫辞在幽州时,有母妃管束和云梨教导,从未去过什么风月场所,也没有人敢邀他参加这种宴会。 骤然见到眼前的场景,心里不免有些惊讶,面上却一派淡定,仿佛司空见惯。 只是见郑二郎怀里搂的那名通房眉眼有两分像云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也不知云梨在洛京怎么样了,身上的伤可养好了,药浴有没有按时泡…… 郑二郎见卫辞不看那些名伶,也不让那些瘦马近身,反而盯着他怀里的卿儿看,忙拍了拍卿儿的翘臀,吩咐道:“去,好好服侍世子!” 卿儿嗔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扭着腰起了身,朝燕王世子走去。 卫辞见状,连忙婉拒道:“既是郑兄的通房,哪儿有服侍我的道理?” 郑二郎闻言笑了:“一个通房而已,别说是服侍世子一次,便是赠予世子又有何妨?何况卿儿原也不是我的通房,是我与三弟换来的。” 郑家其他几位公子纷纷淫.笑附和,附和完竟当场换起了通房,甚至还有让一名通房同时服侍三人的…… 卫辞看着有些不适,当即借口不胜酒力离席了。 他心想,还好云梨没跟他来扬州,不然岂不是脏了她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卫辞:脏了我的眼睛还能忍,脏了云梨的眼睛不能忍!!! (明晚十一点更新~) 第二十五章 初生牛犊 云梨回到王府后, 让人将陶放的尸体拖出去,等天亮后再将尸体送去京兆府报案。 侍卫们把尸体送去京兆府没多久,大理寺就来人了, 说是怀疑她与四皇子的死有关,要抓她回去审问。 恰巧今日徐景声和范锦茹过来看望她,见此情形毫不犹豫地拦在陆子忱面前, 不让他带走她。 “昨晚我一直和云梨姐姐在一起, 她怎么可能去刺杀四皇子?”范锦茹大声为她辩护。 “没错, 我也可以作证, 昨晚我也跟她们在一起。”徐景声附和道。 范锦茹:“……” 她瞪了眼徐景声,叉腰看向陆子忱:“反正,今天不许你带走云梨!” 陆子忱面无表情:“大理寺办案, 无故阻挠者, 杖十!” 范锦茹发怵地后退一步,徐景声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上前一步,挺起胸脯道:“不就是十板子吗?要抓就抓我, 我皮厚抗揍!” 云梨虽感激二人的义气,但她之所以杀四皇子, 除了为惨死婢女报仇, 为世子永绝后患, 还想借此机会, 进大理寺找案卷。 “表小姐、小侯爷, 不必为奴婢担心, 等大理寺查清四皇子的死与奴婢无关, 自会放奴婢出来。”云梨说完, 自愿跟着陆子忱去了大理寺。 进了审讯室, 她一口咬定自己昨晚杀了来偷袭的陶放之后,便一直待在王府。 她不知陶放是受四皇子指使,自然也就不会因此去找四皇子寻仇。 为了撇清嫌疑,她还表现出一副伤势加重的虚弱模样。 大理寺的人见她嘴硬,想对她用刑,被陆子忱阻止了。 “此女先前救驾有功,没有证据之前,切不可对她用刑。” 不能上刑,威逼利诱也不起作用,审讯陷入僵局,云梨被押下去暂时看押起来。 下午,云梨先后见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是太子派来的,告诉她,只要她指认世子,说是世子命令她暗杀四皇子的,就可以保她一命。 太子此举,多半是想以此拿住燕王的把柄,借机削减燕王的兵权。 云梨自然不可能同意,别说区区一个大理寺奈何不了她,就算她真的性命旦夕,也不可能出卖对她有大恩的燕王府。 太子派来的人失望离开后,三皇子卫暄亲自来了。 “看在我和九弟的交情上,我可以救你出去。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卫暄开门见山道。 “什么条件?”云梨淡声问。 “你放心,我知道你对你家世子的忠心,不会让你背叛他。只要你回到他身边后,定期帮我传递一些无足轻重的消息就行。”卫暄说。 云梨淡淡瞥了他一眼,如果说太子派说客来是想替卫穆分忧,那卫暄就是纯粹想钻空子赚取她的信任,因为他十分清楚,她‘不可能’是刺杀四皇子的真凶。 在卫穆尚未做好准备和燕王撕破脸之前,即便是送上门的把柄,他也不会收。 她之所以自愿进大理寺,就是笃定卫穆不会定她的罪。 卫暄显然比太子更能揣测圣意,才想趁她还没被放出去,来空手套白狼。 “用救命之恩来换区区几个不足轻重的消息,三皇子殿下果真和传闻中一样仁善。”云梨讽刺道。 卫暄讶异地挑了挑眉,一个婢女竟能看穿他的意图,难怪深得卫辞信重。 “若非你已经对九弟情根深种,我还真想把你从九弟手里抢过来。” 卫暄丢下这一句,迤迤然离开。 情根深种?云梨心里有些讶异,卫暄怎会误以为她对世子情根深种? 不过,她更讶异的是,四皇子才死,太子和三皇子就迫不及待地利用他的死来谋取利益,可见天家没有丝毫兄弟情可言。 卫暄也就罢了,太子往日和四皇子兄弟情深,竟也是虚情假意。 湖阳长公主府,徐景声和范锦茹正一左一右拽着长公主的袖子,哀求她进宫帮云梨说情。 湖阳长公主纵然在今上跟前有几分情面,也不可能用在区区一个婢女身上。 两人被拒后,只好另想办法。 徐景声找到自己那群狐朋狗友,让大家一起想办法,一众纨绔早已把卫辞引为知己,得知卫辞的婢女被抓了,纷纷表示要把人捞出来。 可惜讨论来讨论去,出的全是馊主意。 云梨不知道有一群人在外面为了救她而努力,夜深后,她悄悄潜出监牢,去了案籍室,找到镖局案卷所在的木架。 上次她已经翻找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案卷,她在大理寺多待几日,总能翻完。 就在她准备从上次翻过的地方继续翻找时,却见木架上有一册案卷凸了出来,像是才被人看过没有放好。 她随手抽出那册案卷,没想到竟然就是当年镖局的案卷。 她仔细看完整份案卷,才知道,原来当年平顺镖局之所以被卷进岐王通敌案,不过是因为岐王的一个姬妾娘家是做玉石生意的,商队经常往返大晋和西羌,有一次商队护卫不够,雇了平顺镖局一路护送。 就这么一次,竟就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何其可笑? 而更让她心如刀绞的,是仵作竟从爹娘他们体内验出了一种名为‘真言散’的毒,这毒名字听着寻常,实则会让人无比痛苦,以至于口吐真言。 一想到爹娘他们临死前遭遇了巨大的痛苦,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究竟是什么‘宝物’,引得凶手对镖局众人下手如此之狠?竟连真言散都用出来了! 真言散十分罕见,江湖上少有人用,这算是寻找真凶的一大线索。还有那个檀木匣子,也是一大线索。 只要循着这两条线索,她定能查出真凶身份,为镖局众人报仇雪恨。 扬州。 昨晚安排的宴席没能让卫辞满意,郑二郎等人猜测或许是卫辞眼光高,今晚特意带他去了玉娇楼,见识一下扬州花魁柳黛娘的绝色。 这柳黛娘仗着有靠山,平日里眼光颇高,挑选入幕之宾,不看身份高低,也不看钱财多少,只挑合自己眼缘的。 若当晚来客没有合她眼缘的,便是给再多银子,也闭门谢客。 所以,今日郑二郎等人只是带卫辞来见识一下柳黛娘的美貌,至于旁的,就不敢保证了。毕竟连他们自己,都没有被柳黛娘挑中过。 谁知,今日柳黛娘竟一眼就挑中了卫辞,派了婢女引他去她的香闺小院。 郑二郎等人只能艳羡地看着卫辞随婢女离去,可再艳羡也没用,谁让他们没有卫辞那副好皮囊呢。 卫辞今日是头一次来妓馆这种地方,本来不过是随郑二郎他们来凑凑热闹,没想到被柳黛娘给挑中了。 被带到小院后,他近距离看着柳黛娘,见她确实算得上风情万种,难怪能引得外头那么多人为她疯狂。 不过他对皮相向来不怎么看重,因而只看了一眼便毫无兴趣地收回视线。 柳黛娘阅男无数,自是看出来他对她没兴趣,不过这样绝品的少年,天下仅有,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见他腰间挂着一根玉笛,应是喜欢音律,她眼珠一转道:“奴家有一曲寒江碧,想请公子品鉴一二。” 卫辞本欲起身告辞,听了这话才留了下来。 柳黛娘于是一边抚琴一边不经意间展露自己傲人的身体曲线,时而抬头含情脉脉地看他一眼。 谁知他竟然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她的媚眼算是全都白抛了。 一曲毕,卫辞睁开眼睛,指出琴音中两处不和谐的地方。 柳黛娘有些不服气,她的琴技可是天下一绝,这一曲寒江碧乃是她从古籍中习来,演奏了不知多少次,哪一次不是满堂喝彩? 可没想到,按照他所说做出更改后,曲音果然更顺畅悦耳了。 原以为这燕王世子不过是有一张好皮囊,没想到在音律上如此有造诣,她一时见猎心喜,又抚了一曲请他品鉴,这一次,她把勾引他的事全然抛到了脑后…… 翌日一早,郑二郎见到从柳黛娘院里出来的卫辞,看他神色似乎有些疲倦,忍不住问:“世子昨夜几时安睡的?” 卫辞打了个哈欠:“别提了,一夜都没睡。” 郑二郎惊了,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竟能奋战一整夜,他顿时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卫辞虽不知他为何用这种目光看他,但这一晚与柳黛娘切磋音律,也给了他许多启发。 他想,既然雪龙吟可以攻人心神用来对敌,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自创一种曲子,助长己方人的实力,这样以后他就可以在对战时帮云梨提升实力了。 洛京,云梨本以为自己会在大理寺多待几日,没想到只过了一天,卫穆就吩咐大理寺把她给放了。 出了大理寺,她才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快被放出来,是因为和徐景声交好的那群纨绔编了个故事让说书先生在城中大肆传扬。 说是前朝有一名女子,前脚立下救驾之功,后脚就因为莫须有的原因被下了大狱,以致引起民愤,最后忘恩负义的前朝皇帝不得不将那女子给放了。 卫穆本就没打算给云梨定罪,现在城中这个故事传得沸沸扬扬,干脆早早将她放了出来。 云梨让徐景声代她转达了谢意,自己则收拾行囊启程回幽州了。 线索既已拿到,又暂时杀不了卫穆,便不必在洛京久待了。 一个月后,卫辞赶在自己十六岁生辰的前一晚回到了幽州燕王府。 一进瑞雪轩,他就迫不及待地往后罩房方向跑去。 临近云梨房间时,他刻意放轻脚步,想给她一个惊喜。 谁知,推开门,绕过屏风,竟看到云梨靠在浴桶里睡着了。 她匀称的肩骨,纤美的玉背,梨白的雪肤,猝不及防落入他眼里。 他一下子呆立在了原地。 第二十六章 梦 卫辞之前在郑家的夜宴上见过那些女人袒胸露.乳赤身裸.体, 在玉娇楼见过柳黛娘身姿妖娆,心里都毫无波澜,和看地上的尘土没什么区别。 此刻只是看到云梨湿发下的背颈, 他脑子里竟一片空白,生平头一次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明明是初夏,院里的梨花早已凋谢, 他心里却凭空生出一棵梨花树, 从幼苗瞬间长成巨树, 又瞬间绽开无数朵梨花, 将他心里塞得满满当当,让他无所适从的同时,下意识地想要向那片梨白的雪背靠近、再靠近…… 正当他一步步向浴桶靠近时, 外面突然传来声响。 “世子当真回来了?不是说要过两日才能回吗?” “当然, 我亲眼看见世子进了云梨姐的房间。” “嘘,小声点,别被世子听见了。” 卫辞回过神来,见自己离浴桶竟只有三步之遥, 能看到她肩上痊愈不久的伤痕,后背微微突出的蝴蝶骨, 甚至连她背上一颗细小的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顿时面红耳赤, 转身施展朔雪渡溟, 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 速度快到外面的两个丫鬟只看到了一道影子人就不见了。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怎么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不会是鬼影吧?咱们俩该不会撞鬼了吧?” “不、不知道啊, 我们赶快回屋去吧。” 房中, 云梨被两人惊恐的声音和仓促的脚步声吵醒, 见门被推开了缝隙, 地上有明显的鞋印,便知有人来过了。 结合刚才那两个小丫鬟的话,来的人应该是世子。这府里,也只有世子有这么快的轻功了,而且看样子,他又突破了。 刚才世子误闯进来,应该是看到她正在沐浴,才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云梨心下暗恼,这药浴有助眠功效,世子又不在府中,她一时放松了警惕,才会在浴桶里睡着。 她起身擦净身子,穿好衣裳,又用内力把湿发烘干,用玉簪随意一挽,便去了前头正房。 正房里,卫辞捂着砰砰跳的胸口,坐在靠窗的榻上发呆,脑子里全是浴桶里那一片梨白。 听到云梨的脚步声,他连忙抓起一册书,假装看起书来。 云梨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他手里的书拿倒了,可见他眼下只是在强装淡定。 她没有揭穿他,先行了一礼,才问:“世子怎么提前回来了?” 明明先前递回来的消息说是要过两日才到。 卫辞不好说自己一路累趴了好几匹千里马,就是为了早些赶回来见她,和她一起过自己的十六岁生辰,只道:“运气好,走的水路顺风,就提前到了。” 云梨点点头:“世子可饿了?要不要让小厨房送些膳食来?” “不用了,我不饿。”卫辞依旧假装看书。 “那奴婢让人抬些热水来,世子沐浴完好早些歇息。”云梨说。 听到‘沐浴’两个字,卫辞耳后根唰地一下红了,他把视线从书上挪开,却下意识地落在了她衣领下的玉颈上,许是因为才沐过浴,她雪白的颈子上泛着一层薄薄的淡粉色,看起来诱人极了。 他一时口干舌燥,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准备倒茶,偏偏茶壶是空的,一滴水也没能倒出来。 “世子稍等,奴婢去给世子泡壶热茶来。”云梨从他手中接过茶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他似受惊一般唰地收回手,茶壶险些摔到地上,她忙用另一只手接住茶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她是他的贴身婢女,类似这样的肌肤接触十分常见,今日他做这般反应,应是刚才不小心看到她沐浴,觉得有些尴尬吧。 为免他继续尴尬,她提着茶壶下去泡茶,又吩咐燃犀等人准备热水伺候世子沐浴。 云梨出去后,卫辞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方才明明只是和云梨的手轻微接触了下,竟仿佛有雷电击在手上。 和幼时那次天雷拓脉不一样的是,这次被雷电击中,非但不疼,还有一种异样的酥麻感他,甚至想被多电几次。 云梨泡完茶送进来,见他坐在榻上发呆,便没说话,只给他倒了杯茶便退了出去。 两人情同姐弟,今日发生这样的事,世子既觉得尴尬,她便不在他跟前碍眼了。 燃犀带着人抬了热水进浴室,正准备伺候世子沐浴,却被他摆摆手赶了出去。 燃犀有些讶异,世子出门三个月回来,怎么好像变了许多,都不让她伺候沐浴了。 卫辞独自沐浴完躺到床上,满心杂念,他不断运转寒冰阑雪功,才渐渐平复心神入了眠。 今晚,他罕见地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扬州郑府的夜宴上,看着那个卿儿扭腰朝他走来,走着走着,她的脸突然化作云梨的脸。 于是,他伸手搂住她的纤腰,抱她入怀,喝了杯甜酒,渡进她嘴里,将她嘴中溢出的轻.吟声堵了回去。 唇齿间充满甜意,不知是甜酒的滋味,还是她舌津的甜。 她用玉手拈起一颗樱桃半含在嘴里,诱他去品,他咬破樱桃,红色的汁水迸溅在唇齿间,他一点点往下,像作画一般,用樱桃汁水在她白腻的胸前留下点点红痕…… 场景一转,玉娇楼里,云梨正坐在他对面抚琴,她素手轻抬,露出一截皓腕;她稍稍弯腰,领口薄纱滑落,露出胸口一片雪白;她抬眼看他,眼里含情脉脉,还带着几分媚态。 他一时心神荡漾,放下手中与她合奏的玉笛,倾身朝她吻了过去…… 场景再度转换,是他和她出现在那片熟悉的梨花林,这一次,换他来追她。 明明他已经将朔雪渡溟突破到第八层,梦里却怎么也追不上她,他‘哎哟’一声假装摔倒,诱得她停下脚步回转身来,才猛地提速上前将她扑倒在地。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清丽脸庞,和微微翕合的樱唇,他不受控地低头吻了下去。 她睫羽轻颤,抬手推了他两下,却没推动,干脆闭上眼睛任由他亲吻。 他从浅浅品尝,到贪婪地撬开她的唇齿,攫取她的香甜,打上他的烙印。 梨花雨下,两人衣衫凌乱,紧紧交缠在一起…… 梨花的芬芳,掩盖了空气里糜.乱的气味。 山林里的簌簌风声,将一声声轻.喘带向远方…… 卫辞醒来时,天还未亮,摸到床下的一片湿润,才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回想梦里种种,他有些懊恼,他怎能将云梨同卿儿和柳黛娘之流混淆?还梦到云梨像她们那样露出种种媚态! 懊恼之余,又回味不已,原来,情.欲是这种滋味。 仅仅发生在梦里,就让他神魂颠倒流连忘返。 只不知现实里会是什么滋味? 他摇了摇头,穿衣起身,将弄脏的亵裤震碎毁尸灭迹,吩咐值夜丫鬟将床上被褥换掉,自己则去了演武场练刀,发泄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欲.念。 燃犀摸到床上那片湿润时惊了下,这还是世子头一回…… 她将换下的被褥拿下去给院里的粗使婆子浣洗,刘婆子一摸被褥,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表面没说什么,实则等燃犀一走,就悄摸摸去了正院求见王妃。 云梨早起,照常去正房伺候世子起床。想到今天是世子十六岁生辰,便把自己前两日刻好的紫竹哨带上了,准备送给世子做生辰礼物。 这是她和世子的约定,每年世子生辰,都要刻一个新竹哨送给他。 到了正房,却见屋里没人,一问才知,世子竟一早就去了演武场。 世子何时这般勤奋了? 还是说,他在躲她? 罢了,最近几天她还是少出现在他面前吧。 正准备去用些早膳,正院里来了人,说是王妃要召见她和燃犀。 往常王妃极少召见她,即便有什么任务,也多是通过萧弛转达。 她从洛京回来也有些日子了,王妃一直没有召见她,仿佛并不关心她有没有完成杀陶放的任务。 昨夜世子才回来,今日王妃就公然召见她,还连同燃犀一起。 云梨怎么想,都想不出原因。 燃犀联想到早上世子被褥上的湿润,大概明白王妃召见她和云梨的原因,心里却并不激动,世子表面上再偏宠她,真让他在和云梨之间选,他选的人,一定会是云梨。 两人见到王妃,跪倒在地,王妃却什么也没说,只打量了她们两眼,便让人布早膳。 卫辞练完刀,来正院请安时,看见地上跪着的云梨和燃犀,心里虽讶异,却什么也没说,只淡定地陪母妃用了早膳。 用完早膳,王妃才开口道:“辞儿,今日是你十六岁生辰,也算是长大成人了。这两名婢女都是在你身边伺候久了的,你就挑一个收做通房吧。” 这话落在云梨耳中,如一道惊天霹雳,虽然她和世子情同姐弟,但以世子对她的依赖,难保不会选她做通房。 可她是要离开的人,不可能留下给世子做通房。 王妃明明很清楚这一点,却仍然让世子从她和燃犀中间挑选,必有别的用意。 察觉到王妃身上传来强大的压迫感,云梨隐隐有种预感,如果世子今日选了她,王妃很有可能会直接除掉她! 第二十七章 怪物(大修) 卫辞一听便知, 母妃是在试探他,看来,母妃已经知道, 他是去过云梨房间,撞见了云梨沐浴,夜里才…… 察觉到母妃对云梨的杀意, 他眼底划过一抹幽暗, 面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他看都没看地上跪着的两人, 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就燃犀吧。” 云梨听到他的选择, 心下瞬间松了口气。还好,纵使他平日里依赖她,也还是把她当姐姐, 对她没有那种心思。 燃犀先是惊愕, 随即满心狂喜,世子竟选择了她?难道世子对她其实也有几分喜欢? 萧琼华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面上不喜不怒,只对卫辞道:“本来打算过几日再为你补办生辰宴, 既然你提前回来了,那便将生辰宴提前到今日吧。旁的宾客我派人去请, 书院那里, 你亲自去走一趟。” 卫辞点点头, 告退离开, 经过地上跪着的两名婢女时, 目不斜视, 仿佛丝毫不关心两人接下来会是什么处境。 实则一出正院, 就飞速去前院找到醉酒的田老, 拜托他盯着府中动静, 如果母妃要对云梨动手,请他务必出手护住云梨的性命。 田老先是不以为意,认为王妃不会随意出手伤人,见他坚持,才勉强应了下来。 卫辞虽不知母妃和田老的武功谁高谁低,但只要田老愿意出手阻拦一二,云梨自己便可以逃离王府。 为免母妃疑心,他没多在府里停留,直接出门去了书院,只留了几名暗卫通传消息。 这厢,卫辞离开正院后,萧琼华摆摆手让人将燃犀带下去,又摒退一众仆妇,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地上跪着的女子。 她虽低着头,却和十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哪怕天塌地陷,也要将脊背挺得笔直。 她在王府为婢近十年,竟仍未生出一丝奴性,表面再恭谨温顺,骨子里却还是这般桀骜难驯! 云梨能感觉到王妃对她的杀意渐浓,她暗自提高防备,做好随时逃命的准备。 可不知发生了什么,王妃对她的杀意升到极致后,竟骤然消失殆尽。 良久之后,王妃才出声道:“你杀死陶放前,可从他口中问出了什么,亦或是得到什么消息?” 云梨迟疑了下,还是将陶放画的那张匣子样式的图拿了出来,任由王妃隔空将图纸摄了过去,才道:“陶放说,他之所以能被四皇子重用,是因为他曾得到过一个檀木匣子,匣子里刻着一副藏宝图。” “奴婢让他将匣子样式和藏宝图画下来,可惜,他在画藏宝图之前突然对奴婢出手,奴婢一不小心割断了他的喉咙。只得了这张匣子样式的图纸。” 云梨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王妃的反应,王妃让她去杀陶放,而陶放恰好是害得镖局灭门的源头,这件事情太过巧合,除非,王妃知道些什么。 在洛京得到那两条线索后,她将所有能怀疑的真凶都怀疑了个遍,包括救了她性命的燕王妃。 当年来幽州的路上,她遭遇过许多袭击,其中有想要杀她的,也有想要劫走她的。这说明,她手上可能有某些人想要的东西。 而王妃当年派人救下她的性命,焉知不是和那些人一样,有所图谋? 而她派她杀陶放,又会不会是想要销毁证据? 如果王妃和镖局灭门案有关系,那么,她看到这张画着匣子样式的图纸,必然会有所反应。 可王妃面上非但没有丝毫心虚,还有几分惊讶,似乎对她所说的匣子和藏宝图十分感兴趣。 她仔细看了看手中图纸,又眼神锐利地望向她:“你当真没有拿到藏宝图?别告诉我,那晚杀了四皇子的人,不是你。” “四皇子的确是奴婢所杀,可奴婢那晚并没有从四皇子府里搜到那张藏宝图。”云梨肯定道。 萧琼华拧了拧眉,到底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云梨出了正院,才察觉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不仅是被王妃的杀意所迫,更多的,是害怕。 害怕王妃和镖局灭门案有关,害怕自己这么多年把仇敌当成恩人,活成了一场笑话。 幸而,看王妃刚才的神情,她应该并不知道檀木匣子和藏宝图的存在。她要杀陶放,应是另有原因。 回到瑞雪轩,记起王妃刚才让世子选通房的事,她心生犹豫,要不要劝世子不要收通房。 想了想,还是罢了。 她可以教导世子不要欺男霸女,不要在没有名分之前随意轻薄女子,却没有资格教导他守身如玉,对未来的妻子一心一意。 世道如此,别说是收一个通房,便是世子日后三妻四妾,都轮不到她来多嘴。 不过,她还是得先确认,燃犀是否自愿给世子做通房?若她不愿,她可以劝世子放她出府。 正想着去找燃犀问清楚时,就见燃犀抱着一个匣子还有两匹颜色鲜妍的衣料回来了,应是王妃给她的赏赐。 燃犀看见她,得意地看了她一眼,趾高气昂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看来,她不用问了。 因是临时为世子举办生辰宴,许多事都需要安排,云梨一日忙碌,一直没机会同世子单独说说话。 傍晚,宾客散尽,王妃派了仆妇来瑞雪轩给燃犀绞脸上妆,燃犀早已沐浴焚香,上完妆,便被送到正房侍寝。 今晚,轮到云梨值夜,鉴于今夜情况特殊,她没有去外间小塌上值夜,而是候在了正房外。 束莲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提议道:“云梨姐姐,要不今晚我替你值夜吧?” 她一直以为,世子其实更喜欢云梨,可没想到,世子竟选了燃犀做通房。这对云梨太残忍了! 云梨摇摇头:“不必了,你去吩咐厨房,多备些热水。” 束莲实在佩服她,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不生气不伤心也就罢了,竟还能如此平静地留下来值夜? 束莲离开后,云梨以内力封住耳孔,默念秋霜决心决,暗自修炼内力。 再过几个月,她就要离开王府去寻找真凶,她每多增长一分内力,报仇雪恨的几率就越大。 直到刺耳的铜铃声响,她才暂停修炼,让小丫鬟去厨房叫热水。 自己则抬步走进房间,只见燃犀拢着衣裳低着头匆匆跑了出去,房中明显有几分靡.乱气味。 见世子穿着松垮的寝衣下了床,她面色如常,让他先去浴室沐浴,自己则开了窗通风,换了新被褥,又从衣柜里取了套干净寝衣抱进浴室。 卫辞靠坐在浴桶里,刚才他本想宠幸燃犀,好让母妃打消疑心,可燃犀即便宽衣解裳百般取悦,他也无半分欲.望。 全然不像昨夜梦里…… 后来他干脆让燃犀独自模仿春.宫图,可他在旁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无趣,也不知这世间男子为何都沉迷于这种无聊的床榻之事。 听到云梨的脚步声走进来,他忙转过身,趴在浴桶边缘,抬头问她:“云梨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没选你做通房吗?” 云梨正准备拿澡豆伺候他沐浴,听到这句话,她手下一顿,瞥了他一眼,问:“为何?” “因为,我想等成婚后,再娶你做侧妃。”卫辞笑着说。 自打在扬州见识过郑府的夜宴后,他便不想让云梨和‘通房’这两个字沾边儿。 即便今日母妃不是试探他,他也不会选云梨做通房。 他知道,母妃这几年一直在寻一样宝物,他已经命人暗中去寻了,等寻到那件宝物,便可以同母妃摊牌,让她同意他娶云梨做侧妃。 云梨心头大震,怎么会?怎么可能?他是何时对她起的这种心思? 她仔细看了他一眼,他眉眼含笑,眼神澄澈如洗,仿佛没有沾染过一丝情.欲。 他对她说出这句话,竟像是在向她邀功? 回想到之前在洛京,他问她心里是否有他,还有三皇子,说她对世子情根深种。 难道,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世子以为她喜欢他,才会想娶她做侧妃? 不、不止如此,世子当时害羞地对她说,他心里也会一直念着她。 她以为他是依赖她,以为他说的一直是指去扬州期间。 可如果,他那句话,是在向她示爱,他说的一直,是指的一辈子呢? 云梨一颗心直往下沉,无论他对她是依赖,还是真的有男女之情,他既说了要娶她做侧妃,就说明,他是认真的。 而他一旦认真起来,就绝不会轻易放手。 见他满目期盼地望着她,似是在等待她的回复,她默了下,说:“水有些凉,奴婢再去提些热水来。” 卫辞看着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屏风后,心想:她定是害羞了。 云梨一路往小厨房方向去,经过西厢房时,听见房中传出低低的呜咽声。 燃犀今日被抬作通房,便住进了西厢房。她为何会哭?还哭得这般伤心? 难道是初为人妇,心有不安? 云梨没有多作停留,去厨房提了桶热水回浴室,伺候完世子沐浴,犹豫了下,还是多嘴提了句:“世子既收了燃犀做通房,日后便要善待她。” 他随意‘嗯’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翌日一早,燃犀喝完避子汤,便得了世子的吩咐,让她搬到西跨院去,还把束梅和两个小丫鬟拨给了她。 束梅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恭喜她:“燃犀姐,世子不但多拨了个丫鬟伺候你,还让你搬到只有侍妾能住的跨院住,可见世子是真心宠爱你呢!” 燃犀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下,什么真心宠爱,不过是嫌她住在西厢房碍眼,才把她赶到西跨院去。 云梨得了消息,只当是世子听劝,没有多想。 过了两日,束梅突然神情焦急地来找她,说是燃犀生病了,让她去瞧瞧。 云梨去到西跨院,见到躺在床上的燃犀时,不免有些吃惊,才两日不见,她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不但脸色极为苍白,气色也灰败不已,乍一看像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 “怎么回事?”她皱眉问束梅。 “搬来跨院的头一天,燃犀姐就病了,本以为是着了凉,去外头抓了药回来煎了吃,没想到才喝了两日,就病得起不来床了。”束梅一脸惊慌。 “既生了病,为何不请府医?”云梨质问。 “我想过要请的,是、是燃犀姐死活不让我去请,我实在没办法,才找云梨姐姐你过来瞧瞧。”束梅哭着辩解。 云梨有些不解,燃犀既已是世子通房,便有资格请府医,她为何宁愿病成这样都不愿意请? 难道是怕被王妃知道她染了疾,会被挪到庄子上去? “你拿我的牌子,去外面请个大夫进来。” 将随身对牌交给束梅,才输了些内力到燃犀体内。 燃犀悠悠醒转,看到她,非但没有露出以往的敌意,而是一脸的了无生志。 难怪不愿意请府医,原来是她自己没了生志。 “发生何事了?”云梨问。 燃犀呆呆地躺在床上不说话,云梨正要再输些内力给她,她却突地开口了:“你知道那天晚上世子让我做了什么吗?” 云梨蹙了蹙眉,她对她和世子那晚做了什么并不感兴趣。 燃犀自嘲一笑:“我本来跟着嬷嬷学了好些房中之术,想要好好取悦他。可我怎么取悦他,他都无动于衷。后来,他扔给我一本春.宫图,让我、让我照着春.宫图自、自.渎!” 云梨听了一惊,那晚她虽以内力封闭耳孔,但隐约也听到了些燃犀的吟.叫声,没想到竟是世子让她自.渎? “那世子?”她问。 “他从头到尾,眼里一丝情.欲也无,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本春.宫图,不,连春.宫图都不如!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连春.宫图都不如的物件!哈哈哈,哈哈哈……” 燃犀边笑边流泪,渐露癫狂之意。 云梨正想着该怎么安抚她,她突地止住笑,语气极度惊恐道:“怪物,他就是个怪物……” 见她心神不稳,她连忙点了她的穴让她昏睡过去。 等大夫过来,把了脉开了药,她仔细叮嘱了束梅几句,才从西跨院出来,心里的震惊却仍未平复。 其实,她早就知道,世子缺乏同理心,一般人在他眼里,和寻常物件没什么区别,只分价值高低,或是有趣无趣。 当年她初进瑞雪轩时,他看她的眼神,和他床上那个老虎布偶也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这么多年相伴下来,又屡经生死,他待她才与旁人不同。 只是,她没想到,他在男女之事上,竟也是如此! 青楼妓馆里也有嫖.客让女子自.渎,但多是为了催情助兴,他竟全程没有情.欲波动。 他若不喜欢燃犀,也不需要她侍寝,大可不收她做通房,为何要如此羞辱她,害得她大受刺激没了生志! 明明她已经教导了他这么多年,他也处处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了,为何还会如此? 难道,真如燃犀所说,他是个怪物? 不,一定是功法的缘故。 她当即去了藏经阁,找到了几个从前修炼寒冰阑雪功的人的相关记载,只说性情会冷淡些,没有一条提到会绝情禁欲的。 她又找到天雷拓脉的相关记载,上面也只提到有人经脉受损导致脾气暴躁甚至变成疯子的。 既不是因为寒冰阑雪功,也不是因为天雷拓脉,她在世子身边这些年,他也算是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和刺激。 难道是在七岁前遭遇过什么刺激? 可王爷王妃十分恩爱,对世子虽严苛却也还算宠爱,府里又妻妾和睦没有什么勾心斗角,世子在七岁前能遭遇什么刺激? 还是说,世子天生就是个怪物? 想到这儿,她立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世上或许有人天生就是怪物。但她不相信,世子生来就是怪物。 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故。 第二十八章 卷梨云 卫辞今日带着两壶好酒去前院见田老, 一是为前两日的事表达谢意,二是有两个问题想要向田老讨教。 从前院回来,就见云梨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难道是田老又捉弄他在他脸上画了什么东西? 他摸了摸脸, 问她:“我脸上有脏东西?”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卫辞一时有些心虚,定是他做的什么事被她发现了, 惹她生气了。 是他刚才陪田老多喝了杯酒身上沾了酒气, 还是燃犀背着他对她说了什么, 亦或是她知道他那晚是因为撞见她沐浴才…… 想到那晚的梦, 他愈发心虚,她性子清冷,若是知道他梦见她做出梦里种种媚举, 不知会有多恼! 他眨眨眼睛, 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决定无论她怎么问,都不承认。 反正梦里的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云梨见他露出‘天真无辜’的眼神, 便知他心虚了。 从小到大,只要他做了错事, 就会露出这种眼神, 让她不忍责备他。 今日, 她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燃犀生病了。”她试探道。 卫辞闻言心下骤松一口气, 原来她是嫌他对燃犀不够关心, 忙道:“我这就让人去请府医给她看病。” 云梨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说:“我已经请大夫给她看过了。” “那我让荣禄给她送些药材补品过去。”卫辞随口道。 云梨见他丝毫不关心燃犀生了什么病, 只是担心她不满, 才假意请府医送补品, 心里不禁有些泄气。 无论他七岁前遭遇过什么刺激,但这些年下来,终归是她教导失职,才让他养成如今这副性子。 想到燃犀现在的情况,如果让他亲自去安抚一二或许会有所好转,她尝试着开口道:“燃……” 卫辞不想再听她说燃犀的事,抢先道:“云梨姐姐,我这次去扬州,自创了一首曲子,走去藏经阁,我吹给你听。” 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去了藏经阁。 藏经阁后有一大块空地,空地中央种着一株冬青树,冬青树上攀着凌霄藤。 正值六月,紫红的冬青花和橙红的凌霄花坠满枝头,绚丽极了。 卫辞让云梨在树下练剑,自己则提气飞到藏经阁二楼窗栏处靠坐着,开始吹奏自己在扬州自创的曲子。 云梨原本只是配合他胡闹,谁知,笛音一起,她体内内力竟隐隐有膨胀之势,连带着使出的剑招也凌厉了几分,才知这曲子竟能凭空增长她的内力。 她配合笛音试了试,大约能增长一成内力。虽然笛声停下后,增长的这一成内力会消失,却也足够令她惊讶了。 卫辞从二楼窗栏处跃下来,迫不及待地问:“云梨姐姐,怎么样,能增长多少内力?” “大约一成。”云梨答。 “才一成啊。”卫辞有些失望。 “一成不少了。”云梨说。 真正对敌时,别说是增长一成内力,哪怕只是一丝内力,都有可能会增加胜算。 “没事,这只是第一曲,等我研究出第二曲第三曲,肯定能增长更多。”卫辞说完,又道:“云梨姐姐,我把这曲子命名为‘卷梨云’,你觉得如何?” “这不妥吧?”云梨下意识反驳。 他好不容易自创的曲子,怎能用她的名字命名? “有何不妥的?这首曲子就是我专为云梨姐姐你写的,以后也只为你一个人吹!”卫辞笑着辩驳。 斑驳的阳光透过一树繁花洒落下来,少年一双含笑的凤眸灿若星辰,星辰上似乎刻满了她的名字。 云梨心跳莫名一滞,但转瞬便冷静下来。 ‘云梨’本就只是他赐予她的名字,很快就不会属于她,那么,他要将曲子命名为‘卷梨云’,也与她无关。 “世子此次去扬州,怎么会想到写这样一首曲子?”云梨有些好奇,寻常音功都是用来大范围对敌的,极少有这样帮人提升内力的。 “咳,就是在乐坊见到一位琴技高超的男乐师,同他切磋了几曲,偶然想到的。”卫辞解释。 云梨见他刻意说‘男’乐师,便知道他在扬州,应是去了青楼妓馆,只是因为不通情.欲,才只顾着切磋音律,还自创了‘卷梨云’。 “世子去扬州,除了去乐坊,可还去过什么好玩的地方?”她问。 “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是游了游湖,逛了逛园子。”卫辞答。 说是游湖逛园子,实则全是那点子勾当,所以他没待几日就启程回幽州了。 “世子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去扬州这么远的地方吧。”云梨趁机问。 “也不算第一次,小时候跟父王母妃去过一次鄂州。”卫辞说。 鄂州?王妃的娘家萧何庄所在之地? “世子见过萧盟主?”云梨有些讶异。 “见过。不过当时年纪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 卫辞随口说完,转移话题道:“云梨姐姐,我这次去扬州,不但自创了‘卷梨云’,还把朔雪渡溟突破到了第八层,以后再有化境高手追杀我,我就能轻松把他们甩掉!” “当真?”云梨惊喜地问。 “骗你作甚?你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不过,这次换我来追你,若我追上你了,你就得答应我一件事情!”卫辞趁机提条件。 “行,但若世子没追上,也得答应奴婢一件事。”云梨顺势道。 “放心,一炷香内,我若是追不上你,别说是一件事,便是一百件事一千件事,我都答应你!”卫辞颇有信心。 云梨心想,朔雪渡溟练至第八层速度一定极快,在空地上比试她不占优势,于是她直接踏出游蝉步,朝藏经阁掠去。 卫辞知道她的打算,但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藏经阁的布局。 于是,他一路追着她进了藏经阁,陪着她在藏经阁一楼的书架迷宫里打转。 云梨见他步态悠闲,知道他是在故意逗她玩,便往楼梯方向跑,一路往藏经阁顶楼去。 藏经阁共有九层,等到了顶楼,她再沿着墙壁往下躲到其中一层,隐匿气息,他一时半刻定然寻不到她。 到了顶楼,她正要往窗栏方向去,就听身后传来‘哎哟’一声,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身,就见世子猛地朝她扑了过来。 “云梨姐姐,我追到你了!”他压在她身上,眼睛亮晶晶的,语气极为得意。 云梨脸色一红:“世子这是耍赖!” 卫辞见她脸颊粉润唇瓣樱红,不禁回想起那晚的梦,虽然这里是藏经阁不是梨花林,但他恍若置身梦中,于是,他缓缓低下头,朝那一抹樱色吻下去。 云梨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不是不通情.欲么?那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许是想确认下,他是否真的不通情.欲,她没有第一时间闪躲。 卫辞见她没有躲闪,只当她同他一样,也渴望和他亲热,当即备受鼓舞,迫不及待地吻向她。 然而,在离那双樱唇只剩一线之隔时,他突然动不了了,她竟点了他的穴! 他讶异地望着她,见她脸颊比烟霞还红,才知她是害羞了。 他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给他解穴,用眼神保证,只要她给他解开穴道,他便不再乱来。 云梨自不相信,因为她隐隐感觉到,他紧挨她的某处似是…… 她心下暗恼,正准备将他掀到一边,就听见一声轻咳响起。 她越过他往后一看,竟是燕王!他什么时候回府的,又是什么时候来藏经阁的? 云梨来不及多想,忙给世子解了穴,两人近乎同时站了起来。 卫辞一站起来便下意识地挡在云梨身前,生怕父王和母妃一样,也对云梨产生杀意。 母妃出手云梨还能有逃命的机会,父王一旦出手,只会一击毙命。 卫轲只瞥了他一眼,说了句:“随我来!”便抬步离开。 卫辞松了口气,回头安抚地看了云梨一眼,才抬脚跟了上去。 不出意料,父王没有用轻功,而是一步一步沿着楼梯下楼,卫辞习以为常地跟在他身后,老老实实地下楼梯。 云梨见他二人离开藏经阁,一路往前院方向去,才好奇地学他们刚才那样,一步一步下楼梯。 走着走着便明白了,王爷这是在刻意磨世子的性子,想让世子沉稳一些。 王爷虽然对世子严苛了些,但这番爱子之心却做不得假。 想到王爷可能看到世子吹奏卷梨云帮她增长功力,甚至可能早就来了藏经阁,看到她翻找关于天雷拓脉和寒冰阑雪功的相关记载,云梨一时有些头大。 但愿世子能应付过这一关。 卫辞跟随父王去到前院书房,将自己此次去洛京如何搅局的事说了一遍,本以为会得到父王夸奖,却见他神色冷淡,似乎并不关心洛京的局势,他只好又讲了下郑老将军的事情。 卫轲仔细问了问郑老将军如今的情形,得知郑老将军有些痴呆,不免皱了皱眉。 “你在洛京做的那些事,终归是小道。把心思放到习武上,才是正道。”卫轲最后叮嘱了这一句,便让他退下了。 卫辞从书房出来,心里仍有些不以为意,父王尚武,便认为习武才是正道。他却觉得,很多时候,脑子比武力来得有用。 不过,父王没提刚才藏经阁的事,就说明他不反对他和云梨在一起,这倒是一件好事。 为了争取父王的同意,他不是不可以多用些心思在习武上。 第二十九章 贪恋 鄂州, 萧何庄。 庄内有一片竹林,竹林里埋葬着萧何庄的历任主人,包括上一届武林盟主萧淮落。 三十多年前, 萧淮落率领群雄将为祸武林的幽冥教铲除,自己却身受重伤,将养了十多年, 还是在十六年前溘然长逝。 萧淮落死后, 庄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 萧何庄也日渐败落, 只有王妃的一个远房堂叔留下来看守庄子。 一个月前,得到这个远房堂叔将死的消息,王妃才派了世子过来打理后事。 世子前日抵达萧何庄, 将人下了葬, 安排了庄子后续事宜,明日便要离开。 在离开前,云梨想替父亲拜祭一下萧盟主。这才趁夜来到竹林,找到萧盟主的墓碑, 上了三炷香,又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 刚准备起身, 就听见一声轻笑传来。 “谁?”她猛地回头, 却见世子从一根青竹上飘了下来, 在她面前站定, 笑吟吟地望着她。 云梨正想着该用什么理由解释自己深夜来竹林拜祭, 就听他道:“云梨姐姐, 这一路你都对我不冷不热的, 我还以为你真的生我的气了, 没想到你竟然偷偷跑来拜祭外祖父,可见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不是……”云梨下意识想要辩解。 “还说不是,我刚才都听见你喊外祖了。”卫辞打断她。 虽然他只听到一个‘祖’字,但她和外祖父无亲无故,不是叫的外祖是叫什么。 可见,她面上再生他的气,心里却早已把他当做夫君。不然怎么会跟着他叫外祖,还偷偷过来拜祭呢? 云梨默了下,她刚才叫的其实是‘师祖’,但与其让他听到‘师祖’,还不如让他误以为她喊的是‘外祖’。 卫辞见她没有反驳,更加确认她心里有他,他忙抓住她的手,讨好道:“云梨姐姐,你别再不理我了,我保证在娶你之前,绝不再像上次那样轻薄你,好不好?” 云梨瞥了眼他抓着她的手,这叫不再轻薄? 卫辞只好松开手,举起两指发誓:“若我再不经你同意就轻薄你,就让、就让外祖父从坟里爬出来……” 云梨听到这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发誓就发誓,打扰先人安眠作甚! 卫辞讪讪地放下手,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现在原谅我了吗?” 云梨心下叹了口气,这些天她之所以待他不冷不热,其实不是在生他的气,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一个她一直当亲弟弟看待的少年,突然对她起了这种心思,她却没能及时察觉,酿成今日这种结果,她心里其实十分自责。 这一路,她都在想,他对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想来想去,都觉得,他对她或许有几分男女之情,但应该只是因为日日相伴所致,而不是真爱。 如果他真的爱她,就应该想要娶她为妻,而不是只想娶她做侧妃。 只要他遇到真爱,就会明白,他对她的感情,只是出于依赖,自然也就不会再对她这般偏执了。 想到他之前拒绝卫穆赐婚时说过,想要效仿他父王游历江湖,娶一位江湖美人为妻,她心下拿定了一个主意。 她想了想,说:“奴婢可以原谅世子,不过世子要答应奴婢一个条件。” 卫辞眼睛一亮:“什么条件,你说!” “以后无论人前人后,都只把奴婢当婢女看待,不能有任何亲密行为。”云梨道。 “牵手也不行吗?”卫辞试探地问。 “不行。”云梨摇头。 卫辞苦着张脸,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妥协了。 心里暗自决定,一定要早日找到那件宝物,好和母妃摊牌。同时勤练武功,一旦母妃不同意,就从父王那边下手。 “云梨姐姐,我答应你,不过得从明天算起,行吗?”卫辞眼巴巴地望着她。 想到眼下已近子时,云梨点了点头同意。 卫辞心下一喜,忙拉着她的手跪在了外祖父墓碑前,带着她一起给外祖父磕了个头,才又站了起来,笑道:“云梨姐姐,以后你再想拜祭外祖父,同我说一声便是,不必这样偷偷过来。” 云梨点点头,下一瞬就被他拥入怀中,她想要推开他,但想到刚才答应他从明天算起,只能忍耐下来。 幸而他只是抱着她,没有别的亲密动作。 卫辞贪恋地嗅着她身上清甜的气息,一想到下次再要抱她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他便怎么也舍不得松开,手下越抱越紧。 云梨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忍不住问:“世子难道要一直这样抱到子时?” “你答应了我的,不能反悔。”卫辞埋在她颈窝瓮声道。 云梨心下无奈,只能任由他去。 夏夜的竹林,蝉鸣声不断,搅得人心烦意乱,连吹来的风都是热的。 云梨被他紧紧抱着,身上隐隐沁出了薄汗,风一吹,便有些黏腻,只好运转秋霜决,让自己凉快一些,顺便也给他覆盖一层凉意。 突然,周边出现无形的气旋,这是,世子要突破了? 她忙推开他,果然见他闭着眼睛神色有些痛苦,她只好让他原地打坐,自己则在一旁为他护法。 小半个时辰后,气旋消失,世子身上的气息也逐渐平稳下来。 云梨心里既惊讶又感慨,来鄂州前世子才突破到地阶大圆满,这才一个月,竟然这么快就又突破到天阶! 对常人难如登天的关隘,对世子而言,竟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不过,他本就天资奇高,从前是在习武上不用心,现在稍稍勤奋些,自然进境飞速。 云梨心感欣慰,她本就打算带他去游历江湖,既然他突破到了天阶,那接下来的路想必会更顺畅些。 卫辞睁开眼睛后关心的头一件事却是:“可过子时了?” “已经过了。”云梨答。 卫辞顿时满面懊恼,早不突破晚不突破偏偏赶在这个时候突破,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抱她的机会就这么给浪费掉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别说抱她了,连牵手都不行了。 云梨看了只觉好笑,旁人突破天阶不知得有多高兴,他倒好,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 卫辞眼珠一转,试探道:“云梨姐姐,我突破到天阶,你可有什么奖励给我?” 云梨微微一笑:“当然有。” 言毕,她随手折了一根竹条,快如闪电地朝他击了过去。 卫辞立时从地上窜起,慌不择路地开始‘逃命’,边逃边喊:“云梨姐姐,我不要奖励了还不行吗……” 云梨却没有就此停手,他刚突破到天阶,境界还不够稳,须得她好好帮他磨砺一下才行。 于是,萧何庄的仆从们,被迫听了一晚上的鬼哭狼嚎…… 翌日,卫辞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准备带着云梨启程回幽州。 马车出了萧何庄,云梨才开口道:“飞星阁十年一度的摘星盛会即将开启,世子可想前去一观?” 卫辞眼睛一亮,摘星盛会他听说过,是飞星阁每十年举办一次的比武盛会,只允许三十岁以下的人参加。 说是比武盛会,实则不单纯是比试武功,还会同时考验智谋心性等方面。 为了吸引武林中的青年豪杰前去参加,飞星阁会拿出一样宝物作为奖励,这宝物有时是珍贵秘籍,有时是稀世珍宝,有时是绝世武器等。 便是不为了宝物,去见识一下这十年才举办一次的盛会也是好的。 卫辞不禁有些心动:“云梨姐姐,你同意让我去?” 她向来最守规矩,母妃这次只让她护送他来鄂州,办完事再护送他回去,她竟愿意自作主张带他去参加摘星盛会? “江州离鄂州不远,去一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等回去后,就说是路上耽搁了,想必王妃不会过于责怪。”云梨说。 卫辞一想也是,即便到时候母妃知道了,他把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便是。 他当即命令车夫掉头,往江州方向去。 云梨看着他兴奋的侧脸,心想:既然他想游历江湖、娶一名江湖美人为妻。那她就在临走前,送他一场江湖梦,愿他抱得美人归! 也算全了这些年的主仆情分。 只是,她既自作主张带他去参加盛会,便得保护好他的安全,不能出一分差错。 可惜这次出来,田老另有要事没有跟着一起过来,不然世子的安全也更有保障些。 傍晚,马车驶入江州境内,天上突然下起了暴雨,不好继续行路,便停在了熊集镇上唯一的客栈门外。 卫辞这次出行虽没有带普通侍卫,但带了二十名暗卫,扮作普通侍从跟随。 见客栈不大,他直接让荣禄将整间客栈包下,而后带着云梨上楼换干净衣裳。 这场雨来得太大太急,虽打了雨伞,但下马车时衣裳难免打湿了些。 被云梨伺候着换了衣裳,便从屏风后出来,让云梨自己也换身干净衣裳。 这时,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 他走出房门,站在走廊上往下扫了眼,见是一名头戴帷帽的年轻女子过来投宿,因着没有空房,她身边的婢女同店掌柜吵了起来。 想到下午在马车上,云梨教他的许多行走江湖的道理,其中就有一条叫‘与人方便’。 他朝还在楼下大堂的荣禄道:“荣禄,匀一间房出来给这位小姐。” 说完转身回了房间,匀一间房给她们,省得她们继续吵闹,确实算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韩凌薇闻声抬头向二楼看去,却只看到一道侧影,但结合刚才那道温润的嗓音,不难推断出,这是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大雨天,对方匀出一间房间给她,她理应当面表示感谢,但他既然说完那句话便回了房间,想来是不想被打扰,她自然也不好上门叨扰。 只向他口中的荣禄道了谢,又让巢燕给足银子,以免占人便宜。 荣禄得了世子吩咐,又有银子拿,自是干脆利落地腾了间上房出来。 韩凌薇再次道了谢,正准备带着巢燕去二楼上房休息,就听身后吵了起来。 回头一看,见一名彪形大汉抓着掌柜的衣领大骂:“那两个小娘们就在老子前脚进来,你他娘的还敢骗老子说客栈早就被人包了?” “客、客官,我真没骗您,刚才那位小姐的房间,是包下客栈的那位贵客特意匀出来的。”店掌柜战战兢兢道。 彪形大汉这才松开他的衣领,往二楼方向喊道:“贵客在哪儿?快滚出来,给老子也匀几间房!” 韩凌薇心想,二楼那位公子匀房本是为了帮她,却反而招来了麻烦。 她正要上前解决这个麻烦,就听先前那道温润的嗓音再度从二楼传来。 “若我不匀,你当如何?” 她仰头望去,只见一名彷如谪仙的年轻公子姿态闲散地倚着二楼的栏杆,似笑非笑地往下看了过来。 那一瞬,她心跳骤停,旋即,猛地跳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女二出场~ 第三十章 反常 彭逵一看这贵客是个气度不凡的矜贵公子, 担心对方大有来头,不得不收敛了下脾气,指着那戴帷帽的女子道:“你能匀房间给她, 凭啥就不能匀几间房给我?” “凭她一看就是个美人儿,而你,怎么看都只是个粗鲁大汉。”卫辞笑着说。 彭逵有些不服气:“她戴着帷帽, 你从哪儿看出来她是个美人儿的?万一她是个丑得不能再丑的丑八怪呢?” “美人在骨不在皮, 这位姑娘瓌姿艳逸, 仪静体闲, 定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儿!”卫辞笃定道。 “老子不信。”彭逵转头看向韩凌薇,喝道:“你,把帷帽摘下来, 让老子看看, 你到底是个大美人儿还是个丑八怪!” 韩凌薇岿然不动,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一旁巢燕则是愤怒道:“你算哪门子东西?我家小姐的相貌也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不摘是吧,那老子就亲自来摘!” 彭逵说着一个纵跃扑向韩凌薇,不曾想竟扑了个空, 险些摔了个狗吃屎,气得他一拳砸向她的头。 甭管她是不是大美人, 这一拳下去, 都必然变成丑八怪。 韩凌薇不慌不忙地使出轻功避开, 同时取下腰间配剑, 却没有拔出来, 只绕到彭逵身后, 用剑鞘朝他背后轻轻一拍, 便将他拍倒在地。 同彭逵一道来的几人见状连忙围攻而上, 韩凌薇没有直接对敌, 而是施展轻功,在大堂中的十来张桌椅间四处穿梭。 二楼,卫辞看着她的步伐,以及每次穿梭后桌椅的位置变化,便知她不是在‘逃命’,而是在利用桌椅设阵。 果然,很快,追她的那几人便开始无头苍蝇般乱窜,而她莲步轻移,一人背后敲了一剑鞘,那几人便都趴在地上哎哟叫疼。 巢燕见自家小姐轻轻松松就将这些恶徒打趴下,高兴地鼓起了掌:“小姐真厉害!” 韩凌薇站定后,平复了下呼吸,才向二楼看去,正巧撞上一双含笑的凤眸。 见他眼里除了欣赏,还有好奇,他也想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么? 她犹豫了下,还是摘下帷帽,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云梨立在卫辞身后,见她摘下帷帽后,果然琼花玉貌妍姿艳质,如世子所说,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儿。 又见世子眼中满是欣赏,便知世子对她应是有所好感。 “没想到姑娘不但人长得美,还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卫辞笑着赞叹了句。 韩凌薇脸色稍红:“雕虫小技,让公子见笑了。” 这时,彭逵看到她的容貌后,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她跟前弯腰赔礼:“原来是清风门的韩姑娘,先前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韩姑娘,请韩姑娘见谅!” “你认识我?”韩凌薇有些讶异。 “在下彭逵,曾经在我家小姐那里见过韩姑娘的画像。”彭逵说。 “你家小姐是?”韩凌薇问。 “我家小姐姓虞,跟韩姑娘您是金兰姐妹。”彭逵答。 “悠悠?你是十绝门的人?”韩凌薇十分诧异。 “正是。”彭逵头低得都快掉地上去了。 实在是今日这一出太丢人了,不但丢小姐的人,还丢了十绝门的面子。回头小姐要是知道了,定不会轻饶他。 闹了半天,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悠悠人呢?怎么没跟你们一道?”韩凌薇又问。 “来的路上小姐看见一只箭毒蛙,非要自己去抓,便让我们先行一步,过两日她再追上来。”彭逵解释。 以悠悠对毒物的喜爱,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 见同彭逵一起的那几人还趴在地上哀嚎,而外面还下着大雨,韩凌薇犹豫了下,还是抬头望向二楼,请求道:“不知公子可否多匀两间房出来,给我这几位朋友暂歇养伤?” “既是姑娘的朋友,自无不可。”卫辞大方道,又喊荣禄多匀两间房给他们。 韩凌薇诚恳道谢后,和彭逵巢燕一起,扶了地上的几人去房间休息。 卫辞回到房间后,仍有些兴奋:“这江湖女子,果然和那些闺秀千金不太一样。” 刚才的情景,若换做像范锦茹那样的闺秀千金,早吓晕了。 那位韩姑娘却能不慌不忙地应对,等把人都打趴下后,再落落大方地摘下帷帽示人。 得知彭逵等人是朋友的属下后,又不计前嫌帮他们讨要房间,送他们回房养伤,可见她心性豁达,不是个小心眼的。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他虽然对当大将军没什么兴趣,但为了能帮上父王,看过不少兵书,因着排兵列阵里暗含了不少奇门遁甲的知识,所以他对奇门遁甲之术也没少研究。 可惜身边没有人喜欢这个,连云梨也只一心习武,他想找人交流切磋都找不着人。 现在难得遇到一个跟他一样喜欢奇门遁甲之术的,让他怎么能不兴奋? 云梨见他这般兴奋,只当他是对那位韩姑娘有些一见钟情了,便道:“那位韩姑娘,应是现任武林盟主、清风门掌门韩烨的独女韩凌薇,也是如今的江湖四大美人之一。” “四大美人?还有哪三个?”卫辞好奇地问。 “一个是彭逵口中的小姐虞悠悠,一个是药王谷的阮鹿烟,还有一个是问心宗的楚凝。听彭逵的意思,虞悠悠应该也会去飞星阁参加摘星盛会,另外两个就不知道了。”云梨说。 她自作主张带他去飞星阁,就是想着能让他邂逅一些江湖美人,寻到真爱。 只是没想到,还没到飞星阁,就遇到了江湖四大美人之一,而且看样子,两人对彼此都颇有好感。 卫辞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去摘星盛会是为了见识一下这一代的青年豪杰,又不是去看美人的。要看美人,我看你不就够了?” 云梨:“……” 卫辞见她眼神有些不善,才意识到这句话似有轻薄之嫌,忙举双手投降道:“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论理,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云梨应当和他同宿一室,但想到他现在对韩凌薇有了好感,她再和他同宿一室,难免引人误会。 于是,她让荣禄留下值夜,又安排暗卫夜里轮班守卫,自己则住进了隔壁房间。 夜里有什么动静,也能第一时间发觉。 入睡前,她悄无声息登上客栈屋顶,准备亲自巡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暗藏的危险。 经过韩凌薇所在房间时,凑巧听到韩凌薇和婢女巢燕的对话。 巢燕:“小姐,你是不是也觉得,今日那位公子特别好看?还特别想要嫁给他?” 韩凌薇:“休要胡说!” 巢燕:“我可没胡说,小姐你向来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展露真容,今日却特意当着那位公子的面摘下帷帽,不是喜欢他是什么?” 韩凌薇默了下,说:“我已有婚约在身,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 巢燕叹了口气,抱怨道:“掌门也真是的,把小姐许给谁不好,偏要许给一个生下来就只能坐轮椅的瘸子!” 韩凌薇皱眉:“父亲为我和阮公子定下娃娃亲时,并不知阮公子生来便会不良于行。而且阮公子并不是没有站起来的希望,以后不许你再用这种词羞辱他!” 巢燕撇撇嘴:“话虽如此,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他站起来啊。掌门就应该及早给小姐退婚,为小姐另择一门好婚事。奴婢看今日那位公子就很不错,他对小姐应该也很有好感呢!” 韩凌薇沉默良久,说:“既已定亲,便不能轻易退婚,否则就是背信弃义。以后你若再说这种话,就别在我身边伺候了。” 巢燕这才住了口,不敢再多说。 云梨没再多听,巡查完回了房间。 若不是听到这番对话,她还不知道韩凌薇和药王谷的少谷主阮鹤弦定过娃娃亲。 阮鹤弦和阮鹿烟是一对双胞兄妹,阮鹿烟是江湖四大美人之一,阮鹤弦的相貌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只是因为天生不足只能轮椅代行,极少在江湖上露面。 许是因为阮鹤弦有腿疾,清风门和药王谷才没有对外宣扬这门亲事。 听刚才韩凌薇话里的意思,对阮鹤弦应该并无感情,只是迫于婚约,才不得不接受要嫁给他的这一事实。 这对她而言,多少有些不公平。 难得世子和她互有好感,难道就要因为一桩娃娃亲而断了这桩缘分? 接下来两日,卫辞等人继续往飞星阁所在的浔阳城行进。 因为目的地一致,行路的速度又差不多,连着两晚,都恰巧和韩凌薇彭逵一行人住在了同一家客栈。 韩凌薇因着有婚约在身,刻意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在客栈见了面也只点头问声好。 卫辞见她矜持,自然也不好主动找她交流奇门遁甲之术。 这日一早,韩凌薇一行人先行从客栈出发。 卫辞起床后,荣禄把早膳送进来,他简单用了一些,百无聊赖道:“这江湖也过于太平了,一路上别说山匪大盗了,连个小偷都没有。” 和他想象中的游历江湖大不一样,太无趣了。 荣禄心想,他们带了这么多暗卫,个个武功不俗,哪个不长眼的敢上来招惹? 何况世子乘坐的马车乃是特制,虽没带燕王府的徽标,但也是樊缨华盖,不是一般人能坐得起的,寻常的山匪大盗见了只会躲得远远的。 不过,他向来最会揣摩世子心思,既然世子嫌路上无聊,那他便出个有趣的主意。 于是,他眼珠一转道:“世子不妨让人假扮山匪大盗,来一场英雄救美?” “救哪个美?”卫辞懒洋洋地问。 “当然是那位韩姑娘。”荣禄答。他早看出来了,世子看那位韩姑娘的眼神不一般。 卫辞瞬间起了兴致,若他‘救’了韩凌薇,不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和她交流奇门遁甲之术吗? 这时,房门推开,云梨缓步走了进来。 卫辞吓得立马辩解:“我没打算派人假装山匪,更没打算英雄救美,都是荣禄胡诌的。” 说完狠狠训斥荣禄:“你再敢乱出主意,我就把你送回洛京再阉一遍!” 荣禄:“……” 再阉多少遍,他也还是个太监啊。 云梨扫了二人一眼,淡声道:“我去。” “云梨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打算……”卫辞话还没说完,听到她这句‘我去’,不由‘啊’了一声,震惊地望着她。 她不是向来不许他作恶吗?这派人假装山匪再英雄救美,应该算是作恶的范畴吧? 她怎么非但不阻止他不责备他,还主动要求去假扮山匪大盗? 这太反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巢燕:那位公子一定对我家小姐有好感。 韩凌薇:他好像喜欢我,总是想接近我? 荣禄:世子看韩姑娘的眼神不一般。 云梨:世子对韩姑娘一见钟情。 卫辞:我明明只是想和她交流奇门遁甲之术!!!【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0-40 第三十一章 英雄救美 “与其世子派别人去, 不如让奴婢去,至少奴婢手下有分寸,不会真的伤到人。”云梨给出解释。 卫辞恍然, 她这是怕他会表面答应不干坏事,背地里又派人去假扮山匪,才宁愿自己去, 来避免伤亡。 既如此, 那他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这还是第一次, 她愿意配合他干坏事, 一定很好玩儿。 晌午,韩凌薇一行人停在一条小河边暂歇。 彭逵等人直接打了河水就干粮吃,巢燕则打了水回马车煮茶, 又将在上一个镇子上买的糕点拿出来, 给小姐当午餐。 韩凌薇吃了一些,让她把剩下的糕点和茶水都拿去分给彭逵等人。 巢燕提着茶壶糕点刚下马车,就听见一道破空声传来,抬头一看, 就见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从天而降,手中长剑直往马车刺去。 “小姐小心!有刺客!”巢燕大喊。 彭逵等人见状连忙放下手中水囊干粮上前阻拦, 却被黑衣人一道剑风直接扫飞在地。 “好高的武功!”彭逵等人心想。 韩凌薇从马车内飞出, 知道来人厉害, 她没有托大, 直接拔了剑迎战, 然而, 只对战几招, 她便知道自己远不是对方对手。 这次出门前, 父亲用了许多天材地宝助她突破到化境, 才允许她独自来江州参加摘星盛会。 原以为可以在摘星盛会上崭露头角,没想到还没到飞星阁,就遇上了这么强的对手。 “你是何人?”她问。 “来取你性命的人。”黑衣人的嗓音有些粗哑,像是个中年妇人。 韩凌薇心下微松,原来是来杀她的刺客,而不是她在摘星盛会上要面对的对手。 她环顾四周,见河对岸有一大片树林,当即决定,往树林方向逃,到时候再利用树林设阵,将刺客困在林中。 正当她准备全力给黑衣人一击,来博得往河对岸逃命的机会时,一道温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韩姑娘莫怕,我来救你!” 她扭头一看,就见那位燕公子以极快的速度朝她飞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大批高手。 “不好!”黑衣人见有援兵,当即不再纠缠,狠狠朝她劈了一剑,便逃往河对岸。 这一剑威力有些大,她虽勉强用手中剑泄了些力道,但还是不受控地朝地面跌去。 然而,快要落地前,她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她抬头,撞上一双满是焦急担忧的凤眸。 她的心跳再度停了一瞬。 原来,他竟如此关心她! “韩姑娘,你没事吧?”卫辞‘担忧’地问。 韩凌薇回过神来,连忙从他怀里起来,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 她对香料略有研究,他身上的香,至少是由十余种贵重香料调配而成,而其中有一味,是只有皇家才能用的龙涎香。 可他姓燕,怎么能用皇家香料?他究竟是何身份? 她按下心中疑惑,稍行一礼道谢:“多谢燕公子出手相救,凌薇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卫辞一派潇洒模样。 他可以不求回报,她却不能不知报恩,正要再三言谢,就见不远处两匹快马疾奔而来,其中一匹马上面坐着的是穿着黄衫的虞悠悠,另一匹上是一名身穿青衣的陌生男子。 快马转瞬即至,虞悠悠跃下马,拉住韩凌薇的手,仔细打量了下她,见她没事,才问:“刺客呢?” “刺客看见燕公子带人过来,自知不敌,往那边跑了。”韩凌薇答。 “燕公子?”虞悠悠扭头看向她身边的俊俏公子,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大喇喇道:“谢了!” 谁知,这一拍竟没拍着,她欲要伸手再拍,他却像是会瞬移一般,总能躲过去。 气得虞悠悠指着他,对肩头的箭毒蛙说:“去,咬他!” 箭毒蛙听命迸射出去,吓得韩凌薇正要出剑,谁知下一瞬,毒蛙就被卫辞抓在了手中。 他捏着手中的小小毒蛙打量了下,见它颜色鲜黄,体型虽小,眼睛却挺大,赞了句:“还怪可爱的。” “你、你竟然不怕它?”虞悠悠瞪大眼睛。 就算习武之人可以用真气裹住手不让毒素入侵,但很多人还是一看到这种毒物就害怕。他竟然非但不怕,还夸她的毒蛙可爱? 卫辞见她穿着一身鲜亮黄杉,个头娇小,此时瞪着眼睛的样子,跟这只毒蛙倒有几分像,一时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虞悠悠不解。 “我笑你和这只毒蛙挺像的,难怪会养它当宠物。”卫辞如实道。 “你说谁跟‘黄泉’长得像?”虞悠悠当场就要炸毛。 “黄泉?这名儿起得不错。”卫辞夸赞。 虞悠悠立时转怒为笑:“是吧,我也觉得我这个名字取得挺妙的,谁要是敢惹我,我就让它送他下黄泉。” “你就这么让它待在你肩头,就不怕它喷你毒液?”卫辞好奇地问。 “怕什么?我可是百毒不侵的。再说了。黄泉可乖了,才不会喷我毒液。”虞悠悠自信地说完,又道:“你这人挺有意思的,你叫什么名字,我虞悠悠交你这个朋友了。” “我姓燕,家中排行第九,你叫我燕九就行。”卫辞说。 这次行走江湖,他一直以燕姓示人。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虞悠悠把毒蛙收回自己肩头,才恍然意识到一件事。 “咦,陈大哥人呢?就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她问。 “他好像是去那边追刺客了。”韩凌薇说着,有些担心:“那刺客武功高强,他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刚才想阻拦,却没能拦住。 “没事,陈大哥武功特别高,便是杀不了那刺客,也定能让那刺客吃不了兜着走。”虞悠悠信心满满。 卫辞立时提起一颗心,他都没留意到虞悠悠口中的陈大哥是什么时候去追‘刺客’的,可见他武功的确很高。 万一云梨被他追上,真的被他打伤怎么办? 他有心想要立刻追上去看看,又担心会露馅,只能暂时按捺下来。 以云梨的武功,只要不是遇上老一辈的武林高手,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树林深处,云梨怎么甩都甩不掉身后的尾巴,干脆停下来,回身问道:“阁下何人?” “在下巨鲨帮陈安,不知阁下是?”陈安立在树梢上问。 云梨嘴角抽了抽,什么巨鲨帮,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帮派,怎么可能出他这样的高手? “无名之卒罢了。阁下一直追着我不放,是想同我切磋一场吗?”她粗哑着嗓音问。 “不敢说切磋,只是想讨教一二。”陈安说着如鬼魅一般突然靠近她,躲过她的攻击,掀开了她头上的斗笠,而后快速退开。 “果然是你!”他说。 云梨本还不确定他的身份,听他这么说,又看到他那熟悉的眼神,便知道他是谁了。 “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她冷声威胁。 “在你杀我灭口前,我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甘愿为虎作伥,扮成刺客演了这样一出戏?”他问。 “为虎作伥?”云梨心下自嘲一笑。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只是,她看着世子这两日屡次想要靠近韩凌薇而不得,而韩凌薇明明眼中对世子有情意,却碍于婚约不得不对世子保持距离。 所以,她甘愿做一次恶人,只是想给他们创造一次机会,给韩凌薇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这一次,是她问心有愧。 这次之后,他们能成最好。若不能成,她也只能顺其自然,不会多加干涉。 她抬剑指向他:“若论为虎作伥,谁又比得过你这月影宫的第一杀手,‘千影修罗’?或者说,我该叫你一声‘陆评事’?” 早在洛京时,她便已经知道,他就是她十年前从山匪手中救下的那个小男孩陆忱。 所以,他先是阻止她刺杀卫穆避免陷入圈套,后又故意在大理寺案籍室做了标记,助她找到镖局案卷,就是为了报当年的救命之恩。 直到离开洛京前,她都没有与他相认。一是因为,他既已报了恩,她便不宜再牵连他。二是因为,她猜到他身份不简单,在洛京应该另有所图。 只是,直到今日,她才通过他鬼魅的身法,和易容的高超技术,判断出,他是月影宫的杀手。 数月前,洛京意外身亡的那几名官员,应该跟他脱不了干系。 她不知道当年那个小男孩是怎么沦为杀手的,但她知道,他今日出现在这里,一定不简单。 陆子忱并不讶异她猜出自己身份,只道:“若我告诉你,我此来是为了刺杀卫辞,你会怎么做?” “我会在你刺杀他之前,先杀了你!”云梨毫不犹豫道。 陆子忱闻言哈哈一笑:“果然是这个答案。不过,你且放心,就算有人出得起刺杀卫辞的价钱,我们月影宫也不会接。不然,我怕燕王会把我们月影宫的老巢给掀了!” 云梨半信半疑,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剑。 因为以往刺杀世子的刺客里,的确没有过月影宫的人。 这时,远处传来许多脚步声,像是有很多人追上来了。 “有人来了。看来你家世子对你也并非全然不关心。”陆子忱似笑非笑道。 “我该走了。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云梨重新戴上斗笠,朝侧前方掠去。 卫辞带着人赶到时,只看到陈安一人,场中虽然有些打斗痕迹,但没有什么血迹。 他心下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问了句:“刺客呢?” “没追上,跑了。”陆子忱耸了耸肩道。 卫辞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他在河边等了片刻,到底还是按捺不住,撺掇大家一起追了过来。 一旁虞悠悠有些惊奇:“连陈大哥你都没能追上?” 虽然她跟陈安只是在路上偶遇才携伴而行的,但她可是见识过他的速度的。连他都追不上,那刺客果然不简单。 别让她逮到她是谁,不然,她一定要让她尝遍她自制的八十七种剧毒,为凌薇姐姐报仇! 临近傍晚,一行人才穿过幽深密林,重新回到小河边。 虞悠悠见燕九的马车里下来一名白衣女子,当即好奇地问他:“她是谁?为何会从你的马车里下来?” “这是我的婢女,名叫云梨。”卫辞说完,又向云梨介绍道:“这位是韩姑娘的朋友,十绝门的虞姑娘,这位是巨鲨帮的陈舵主。” “见过虞姑娘,见过陈舵主。”云梨一一见了礼。 虞悠悠知道她是婢女后,看她的眼神不免有些怪异,既是婢女,怎么之前一直没下马车,他们都去追完刺客回来,她才下车? 哼,定是仗着长得有几分颜色,故意躲在车里偷懒。 云梨注意到她的眼神,猜到她误会了什么,但没有辩解,只道:“世子,天快黑了,我们得尽快赶路到前面的镇子上投宿了。” “也是,那我们赶紧出发吧。”卫辞对众人道。 一行人上马的上马,坐马车的坐马车,往前方小镇行去。 马车里,卫辞还有些兴奋。 “云梨姐姐,你刚才看见虞姑娘肩上的毒蛙没?长得还挺可爱的,名字也挺可爱,叫‘黄泉’,待会儿到了镇上,我让她把‘黄泉’借给你玩玩。” “哦对了,她不止养了‘黄泉’,还养了毒蛇毒蜘蛛,都在她的百宝袋里。你说她一个小姑娘,居然这么喜欢养这些毒物,是不是很有趣……” 云梨听他喋喋不休地讲新见面的虞姑娘,忍不住打断道:“世子同那位韩姑娘如何了?” “什么如何了?”卫辞不解。 “世子刚才不是‘救’了韩姑娘吗?”云梨提醒。 卫辞恍然:“你说这个啊,我救了她之后,正打算同她交流一下奇门遁甲之术,虞姑娘就来了,然后我就忙着见识虞姑娘身上那些毒物了。不过没事,下次有机会,我再同韩姑娘交流奇门遁甲之术,也是一样的。” “世子英雄救美,就是为了和韩姑娘交流奇门遁甲之术?”云梨有些不可思议。 “不然呢?”卫辞反问。 云梨:“……” 她简直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闹了半天,她是做了无用功,白扮了一回刺客,也白当了一回恶人。 她现在实在有些看不懂他了,说他不通情爱,他和韩姑娘眉来眼去像是互有情愫,和新来的虞姑娘也有说有笑十分亲近。 说他多情,他又只想着见识毒物或是交流奇门遁甲之术。 罢了,到底是少年心性,初次闯荡江湖,看什么都新鲜,哪怕心思一天一变也是正常的。 她无需多管,只需带他参加完摘星盛会,最后能不能寻到真爱,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梨:你到底是天生多情还是不通情爱,你说啊! 第三十二章 护犊子 石花镇松风客栈, 一行人同聚一楼大堂,共进晚膳。天南海北地闲聊。 聊到世间最厉害的毒时,众人各执己见, 有人说是幽冥教的‘幽魂断’,有人说是血鸦堡的‘血鸦丹’,还有人说是月影宫的‘烟笼寒’。 虞悠悠自认自己制的毒不弱, 但比起这三种毒, 还是不够残忍。 这时, 喝得半醺的彭逵开口道:“要说最厉害的毒, 还得是真言散!听说比万蚁噬心还要痛,却又能吊住一口气。就算再铁骨铮铮的汉子,只要用上了这个毒, 也一定会口吐真言。当年我可是亲眼见到……” “彭逵, 你胡说什么?这可是武林禁药!你怎么可能见到过?”虞悠悠喝止他。 彭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对对对,我没见过,只是听人说起过。” 云梨坐在一旁, 不动声色地扫了二人一眼,真言散因为太过残忍被列为武林禁药, 谁若是敢用就会被群起讨伐, 但在邪门歪道中还是有所流传。 十绝门虽然擅长制毒养毒物, 却是正道名门, 彭逵在何处见过真言散, 虞悠悠又为何要制止他, 不许他说下去? 这其中定有歪腻。 散席后, 众人各回房间, 云梨服侍世子歇下后, 也自回了房间。 等到夜深人静,无人走动后,她才端了一盏解酒汤去往彭逵的房间。 敲了门进去,彭逵见是她,晕晕乎乎地问:“是云梨姑娘啊,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来给彭大侠送盏解酒汤。”云梨说着将手中的解酒汤递了过去。 彭逵毫不怀疑,接了解酒汤一饮而尽,嘿嘿笑道:“云梨姑娘做的解酒汤真好喝!” 这解酒汤只是云梨从厨房拿的,但她没有解释,只道:“刚才在席间听彭大侠提起真言散,这毒我只听过从未见过,不知彭大侠当时看到人中此毒时,是何反应?” “当时那人,表情特别狰狞,眼神惊恐至极,就像是看到了从地下爬上来的恶鬼,还有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不停地游走……”彭逵说到这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中毒的是什么人?彭大侠认识吗?”云梨问。 “当然认识,他就是……”彭逵突然意识到不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罢了。”云梨答。 “好奇什么不好好奇这个,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走走走,我要睡了。”彭逵不由分说地把她赶了出去。 云梨有意想对他出手,威逼他说出真相,但又怕惊动其他人,只能暂时按捺下来,等后面再找机会逼问。 翌日一早,一声尖叫响彻客栈。 云梨被惊醒,连忙穿好衣裳去了世子房间,见世子无事,才和他一起赶到事发地点,看到的竟是彭逵的尸首。 “好好的,彭逵怎么会死?是谁杀了他?”虞悠悠伤心又愤怒。 她已经检查过了,彭逵是死于十绝门的绝命散,而彭逵身上的绝命散正好少了一瓶。 彭逵不可能自己服毒,一定是凶手故意用他身上带的绝命散杀了他! 见无人回答,虞悠悠又问:“昨天晚上,是谁最后一个见彭逵的?” 云梨犹豫了下,没有出声,一来她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最后一个见彭逵的,二来她走的时候彭逵还好好的,三来她去见彭逵的事不宜让外人知道。 这时,虞悠悠的一名下属指着她说:“是她,我昨天晚上看到她从彭逵房间出来,大概是亥时,大家都睡了。” 云梨没料到昨晚那么晚都有人看见她从彭逵房间出来,见众人齐刷刷看向她,她只好点头承认道:“我是去过彭逵房间,但我并没有杀他,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你如何证明他不是你杀的?还有,深更半夜,你去他房间做什么?”虞悠悠大声质问。 卫辞也疑惑地看着云梨,无缘无故,她去彭逵房间做什么? “我见他喝醉了,去给他送解酒汤。”云梨答。 虞悠悠自是不信:“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要等到亥时才送?说,你到底为什么去找他?” 云梨没说话,她打探真言散的事不能让人知道。 虞悠悠见她闭口不言,更加认定她是杀人凶手,当即愤怒道:“一定是你,偷了彭逵随身携带的绝命散,下在解酒汤里毒死了他!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跟他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跟彭逵无仇无怨,我也没有杀他。”云梨淡声说。 “你还敢狡辩!我这就杀了你为彭逵报仇!”虞悠悠说着便要用腰间软鞭取她性命,却见燕九径直挡在了她面前。 “云梨既说了她没杀彭逵,那便是没杀。即便她真的杀了彭逵,那也一定是彭逵该死!”卫辞语气里隐隐透着几分寒意。 韩凌薇闻言有些惊讶,这几日她本就隐隐觉得他身边这婢女有些特殊,今日他如此维护这婢女,可见他和这婢女的关系应该不一般。 而且,她一直以为,他同他的外表一样,是温润如玉的性子。可现在看来,他的性子似乎并没有表面那般温和。 虞悠悠则是愣了下,就算护犊子,也不是这个护法吧。什么叫云梨杀了彭逵就是彭逵该死?难道他这个婢女杀任何人,都是被杀的人该死? “燕九,你确定你要护着你这婢女?即便她杀了人?”她拿鞭子指着他。 卫辞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冷意:“我说过,云梨即便杀人,也只杀该杀之人。” 虞悠悠气极,正要挥鞭上前,一旁陆子忱出声道:“虞姑娘莫急,依我看,凶手并不是这位云梨姑娘。” “你怎么知道不是她?”虞悠悠气冲冲地问。 “贵派的绝命散应该是服下后便会立刻毙命的吧。”陆子忱问。 “没错。”虞悠悠点头。 “那就对了,彭逵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子时后,而云梨姑娘是在亥时离开彭逵房间,所以毒应该不是她下的。”陆子忱解释。 “那万一她走了之后又回去过呢,这并不能排除她的嫌疑。”虞悠悠急忙道。 “那按虞姑娘的说法,我们在场每一个人都有嫌疑。”陆子忱笑着说。 虞悠悠沉默了下,问:“陈大哥确定彭逵是死于子时后?” “虞姑娘如果不信,大可以去报官,请仵作过来验尸。”陆子忱道。 虞悠悠想了想,还是让人去报了案,请了仵作过来。 仵作验完尸首,说死者的确死于子时后,且身上没有新鲜伤痕,应是自愿服毒,或者有人趁他酒醉睡着后给他喂了毒。 虞悠悠这才相信了陈大哥的说辞,可这样一来,昨晚住在客栈的人就都有嫌疑,甚至有可能凶手是从外面潜进来的,杀完人又逃走了。 案子一时无从查起,官府也只能暂时将尸首拖回去。 一行人还得去参加摘星盛会,不能在石花镇久留,只能暂时将案子交给官府查办。 去浔阳城的路上,虞悠悠看云梨的眼神愈发不善。她总觉得她的嫌疑最大,而且,她去找彭逵,绝不仅仅是为了送解酒汤。 奈何燕九护这婢女护得厉害,现在都不愿意搭理她了,明明昨天她还和他是一见如故的好朋友。 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婢女就不理她这个朋友了!哼,那她也不想理他了! 云梨对彭逵的死也十分疑惑,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悄无声息地杀了他。凶手为什么要杀他,难道也跟真言散有关? 她本来怀疑是陆子忱下的手,他却否认了。说如果真是他杀的,便没有必要帮她洗脱嫌疑。 她这才打消对他的怀疑。 云梨思索凶手究竟是谁时,察觉到有一道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她抬头,见世子脸色有些奇怪,眼神更是怪异中夹杂着委屈。 “怎么了?”她问。 “云梨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长得不够壮?”卫辞问。 云梨有些讶异,这话从何说起。 “不然的话,你为何深更半夜去给彭逵送解酒汤?你是不是就喜欢像他那样彪壮的身材?”卫辞委屈地质问道。 他想来想去,觉得彭逵唯一比他强的,就是身材比他彪壮。 如果这是云梨的审美,他不是不可以为了她做出一些改变。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种身材。 云梨一时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世子误会了,奴婢并不喜欢彭逵那种身材。”她辩解了句。 卫辞有些不信:“你要是喜欢这种身材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不好意思,我也可以练出这种身材的,还可以练得比他更壮!” 云梨脑子里设想了下,世子的脸出现在比彭逵还要彪壮的身体上,那画面太可怕了,吓得她连忙道:“世子身姿颀长,挺拔如松,不过分削瘦,也不过分肥壮,刚刚好,不用练了,真的!” 卫辞被她夸得有些害羞,有心想脱下衣服让她再仔细看下他的身材还有哪些优点和不足,又怕她说他轻薄她,只好道:“那你去彭逵房间,是为了问他真言散的事?” 云梨怔了下,问:“世子怎么知道的?” “昨晚彭逵刚在席上说了真言散的事,夜里你就去他房间找他,不是为了他的身材,那就只能是为了真言散了。”卫辞说。 “这次飞星阁举办摘星盛会,去浔阳城的不止是名门正派,还会有许多魔教邪派的人。奴婢担心到时候会有人用真言散来害人,所以想提前找彭逵打探清楚。可惜彭逵不肯说,还不知道被谁给害了。”云梨解释。 卫辞没有怀疑她的说辞,毕竟她向来都喜欢未雨绸缪。 不过,彭逵虽然死了,虞悠悠不还活着吗?云梨想知道的话,他可以找机会从虞悠悠嘴里套话。 前方,虞悠悠一脸郁闷地坐在马上,突然,她连打了几个喷嚏。 是谁在心里这么惦记她?她心下疑惑,环顾一周没找到目标,当即更郁闷了。 入夜前,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飞星阁所在的浔阳城。 千百年来,无数江湖俊杰在此扬名,亦有无数人埋葬于此,化为一抔黄土。 第三十三章 英雄册 未央茶楼, 一名六旬老叟正站在台上声情并茂地说书。 “要说这摘星盛会,就不得不说到两百多年前,宝鼎三年的那场摘星盛会。” “当年的武林, 可谓是群雄辈出,俊杰遍地,能摘得那场摘星盛会魁首的, 自然也是奇才中的奇才, 俊杰中的俊杰!” “这位魁首名叫许寰尘, 相信大家对这个名字都很熟悉, 不过,可能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许寰尘当年, 是带着师妹顾汐一起去参加摘星盛会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 顾汐会在摘星盛会上,喜欢上一个叫裴泽的男子,并且在得知裴泽其实是当时的二皇子卫泽后,仍然执意要嫁给他。” “许寰尘其实早已对师妹顾汐情根深种, 但为了能让师妹幸福,他不但把对她的爱埋藏在心底, 还竭尽全力帮卫泽夺嫡。” “在他的帮助下, 卫泽从夺嫡之战中胜出、当上了皇帝, 顾汐也当上了皇后。许寰尘却立志终身不娶, 继任飞星阁阁主之位, 帮卫泽顾汐夫妇俩维系江湖稳定。” “数十年后, 卫泽顾汐相继去世, 顾汐临死前, 拜托许寰尘帮忙守护这片河山, 维系天下太平。” “许寰尘遵从她的遗志,任劳任怨地守护着卫氏江山,维系着江湖稳定和天下太平,让四海敌国都不敢来犯。” “直到他活到一百三十八岁那年,一次练功走火入魔,竟性子大变,不但不想再守护江山安宁,还想让天下彻底大乱。” “他曾立过誓,不对卫氏子弟下手,也不能祸乱朝纲。所以,他只能从江湖下手。” “飞星阁从前有九层,阁中成员分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洞明以及隐元等九部。” “其中,天枢部全都是死忠于许寰尘的亲信。” “临死前,他命天枢部放出九大至宝,以此挑动江湖纷争。” “这九大至宝每拿出一样都足够让江湖腥风血雨,何况是九大至宝齐出?” “那段时间,整个武林为了争夺至宝,每天都厮杀得血海尸山!连世家贵族、皇室宗亲,甚至北狄西羌等敌国,也都闻风而来,想要夺取至宝。” “后来,是天璇部十八义士挺身而出,与天枢百魔殊死对抗,经历了长达十年遮天蔽日的奋战,以同归于尽的代价,终于将九大至宝毁的毁封存的封存,还了江湖一个太平!” “这十年对战,从建熙元年开始,到建熙十年结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建熙大战!” “天璇十八义士和他们的追随者,永远值得我们祭奠和歌颂……” 二楼包厢里,卫辞等人正听得起劲,突然听见楼下有人嗤笑一声:“有什么可歌颂的,谁知道所谓的天璇十八义士是为了天下大义,还是为了私藏至宝?” “没错,打着还江湖太平的幌子,实则是为了冠冕堂皇争夺至宝罢了。”有人附和。 “得了名又得了利,好盘算啊!”有人‘赞叹’。 云梨、韩凌薇、虞悠悠等人闻言,俱是皱起了眉头。 虞悠悠最是嫉恶如仇,当即将头探出包厢外,喝骂道:“你们在胡说什么?天璇十八义士为了还江湖太平,连自己的性命都葬送了,你们竟还在此诋毁他们?” “谁说他们真的死了?万一他们当时是假死脱身呢?”有人反驳。 “即便他们当时真的死了,可他们还有后人存世。这九大至宝,还不知道被他们哪家后人私藏着呢!”另一人道。 虞悠悠气极,当场就要放毒物咬他们,被韩凌薇给拦下了。 “明日就是摘星盛会了,切不可在此时生乱。况且,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能制止他们一时,还能制止他们一世吗?”韩凌薇劝道。 虞悠悠忍了又忍,才没再放毒物咬人,却也不想再继续和那些人待在同一间茶楼,一行人于是结了账离开。 台上,说书老叟继续讲着。 “建熙大战期间,飞星阁曾被波及,彻底塌毁。如今的飞星阁,乃是后来重建的,却没再建九层,而是只建了七层,也不再设天枢部和天璇部,只有余下七部。” “曾经的飞星阁,毫无疑问,是武林第一门派,无数英雄豪杰以能加入飞星阁为荣。” “如今的飞星阁,虽然仍旧保持着十年一次的摘星盛会,平日里却十分低调,远不如往日辉煌。这些年来,只做些买卖消息的生意,维持度日……” 出了茶楼,一行人也没有了继续闲逛的心思,便一道回客栈。 回客栈的马车上,云梨心下仍旧有些感慨。 建熙大战迄今不过百余年,人们便从最初的歌颂赞扬,变成了如今的怀疑和诋毁,这便是人性么? 卫辞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尝试着安抚她:“要不,我让人把刚才茶楼里那几个人套上麻袋,蒙头暴打一顿?” 云梨无奈地摇了摇头,光打这几个人有什么用?他们敢当众说出这些话,就说明,这已经是现在绝大多数人心里的想法。 人们的观念随着时间,潜移默化地发生了改变,这才是最让人感到无力的。 “前面好多人围着,可能是有人在耍马戏,我们下去看看吧。”卫辞为了逗她开心,强拉着她下了马车,不顾身份往人群里挤。 韩凌薇虞悠悠陆子忱等人见状,也跟着他们往人群里挤。 一行人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耍马戏的,而是有人在兜售最新出炉的英雄册。 所谓英雄册,自然就是这一代江湖俊杰的武功排名,每一个人名后面,还细心标注了此人是否来了浔阳城。 几人各自买了一份,见英雄册上以武功高低,列出了三十个年轻俊杰的人名。 背面还附赠了如今的江湖四大美人的名字,不过和英雄榜不一样的是,特意备注了排名不分先后。 英雄册前三分别是,安禅寺念空和尚,无极门赫连星越,药王谷阮鹤弦。 排在最末的是清风门韩凌薇,她也是唯一一个,名字同时出现在英雄榜和美人榜上的人。 虞悠悠一看英雄榜上没有自己的名字,当即不服气地问卖英雄册的邋遢大叔:“这上面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 邋遢大叔眼皮一掀:“怎么没有?这背面的美人榜上不是有你的名儿么?” “我才不稀罕什么美人榜,我要的是我的名字出现在英雄榜,英雄榜你懂吗?”虞悠悠强调。 邋遢大叔这下眼皮都懒得掀了:“这英雄榜连最末都得是化境初期,你才天阶大圆满,拿什么上榜?” “我武功虽然只有天阶大圆满,但我会用毒啊!我的毒别说化境高手,只要有机会,连合境高手都能毒倒!”虞悠悠辩解。 “姑娘这话说的,要是给我机会,我还能毒倒圣境高手呢!”邋遢大叔讽笑完,摆摆手道:“去去去,别妨碍我卖英雄册!” 虞悠悠气得直跺脚,却也别无他法,只暗暗发誓,等摘星盛会开启,她一定要大放异彩,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不止虞悠悠对英雄榜有异言,很多人对排名第三的阮鹤弦表示不满。 “这阮鹤弦不是个瘸子吗?这都能排第三?这英雄榜怕不是瞎排的吧?” “就是,阮鹤弦虽然是药王谷的少谷主,可他从来没出过药王谷,也没有与人公开对战过,谁知道他武功高低?” “哎,你们看这后面标了,他没来浔阳城,连摘星盛会都不敢来参加,凭什么排在英雄榜第三位?” …… 邋遢大叔扫了他们一眼,说:“就因为他是个瘸子,也从未与人公开对战过,所以才只排在第三位。” “这是什么道理?”众人不解。 “英雄册上这三十个人里,只有前三是化境大圆满的修为,而其中,只有阮鹤弦是去年突破的,另外两人都是今年才突破。论功力深厚,他应该高于另外两人。只是考虑到他行动不便,会影响战力,才将他降到第三位。”邋遢大叔耐心解释。 众人恍然之余,又有些惊奇,这阮鹤弦一出生就只能坐轮椅,没想到天资竟如此之高,才二十岁就已经修炼到化境大圆满了。 邋遢大叔见众人不再异议,才补充道:“这英雄册上列的只是明面上的排名,还有些人或是隐藏实力,或是出自魔门邪派,又或是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他们的实力,未必会弱于英雄册上这些人。” 说罢,他不留痕迹地往云梨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云梨这才觉察到,这邋遢大叔竟是个武功远胜于她的高手,他扫她的那一眼,她感觉自己仿佛被他彻底看穿了。 看完英雄册,直到回了客栈,卫辞都有些闷闷不乐。 原想着来见识一下摘星盛会,可没想到光是英雄册前三十,就都是化境高手。 以他天阶初期的武功,别说摘得魁首了,怕是连第一关都过不了,还会惹来大家笑话。 早知如此,他之前就好好修炼武功了。 云梨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安抚道:“这摘星盛会,不止比试武功,还会考验智谋心性等许多方面,世子武功虽低了些,但在别的方面,一定不会输于旁人。” “话虽如此,可这终究还是个比武大会啊。”卫辞担心道。 “有奴婢在,世子有什么可担心的?”云梨淡定道。 卫辞眼睛一亮:“你是说,我们俩配合……” 云梨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他缺的是武力,那她便做他的武力,只要两人配合默契,便是这摘星盛会的魁首,也未必摘不得! 第三十四章 调戏 千浔山下广场, 近千名前来参加摘星盛会的人聚集在此,等候盛会开启。 阮鹿烟也在其中,不同于兄长足不出谷, 她时常会外出游历,行医江湖。 因而场中有许多曾得过她救治的人,看到她都客客气气地同她打招呼, 她一一颔首回应。 突然, 她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嫂嫂, 正准备过去打声招呼, 却见韩凌薇的视线落在一个矜贵俊美的白衣少年身上。 白衣少年似在说些什么,她正专注地听着,看他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柔情。 阮鹿烟心下一沉, 韩凌薇曾来药王谷住过一些时日, 她对她也算有所了解,知道她素来对寻常男子不假辞色,连对有婚约的兄长也有些疏离。 可她今日竟对这白衣少年如此关注,还似乎有了几分情愫? 阮鹿烟穿过人群, 走上前去,笑着打了声招呼:“韩姑娘, 好久不见!” 她和兄长一胞双胎, 都比今年十七岁的韩凌薇长了三岁, 论理她应该叫她一声妹妹, 但想到韩凌薇未来会成为她的嫂子, 才一直以‘韩姑娘’相称。 韩凌薇看到阮鹿烟后, 有些惊讶, 又有些心虚, 自己明明和阮鹤弦有了婚约, 却又对燕公子产生了情愫,实在不该。 “阮姑娘也来了,不知伯父伯母近来可安好?” 阮鹿烟见她只问爹娘不问兄长,更加确定她有了别的心思,面上却笑容不变,同她寒暄了两句,才指着她身边模样古灵精怪的少女问:“这位想必是十绝门的虞姑娘吧。” “没错,悠悠是我结过金兰的好姐妹。悠悠,这位是药王谷的阮姑娘。”韩凌薇为两人介绍。 阮鹿烟同虞悠悠见完礼,又看了眼她身边的几名陌生人,问:“不知这几位是?” “这位是巨鲨帮的陈舵主,这位是燕家庄的燕公子。”韩凌薇一一介绍。 阮鹿烟心下惊奇,她行医江湖多年,也算是走南闯北了,江湖上稍有名气的门派势力她都有所耳闻,却从未听说过什么巨鲨帮燕家庄,偏偏看这两人的气度都不像是小门小派里出来的。 她稍稍躬身行了一礼,又看向燕公子身后的素衣女子,问:“这位姑娘是……” 韩凌薇刚才因为云梨的婢女身份略过了她,听阮鹿烟一问,才意识到自己此举有些不妥,忙道:“这位是燕公子的婢女云梨姑娘。” 又歉意地看了一眼云梨,为自己的无礼感到抱歉。 阮鹿烟顿时更惊奇了,以这位云梨姑娘的相貌和气度,竟然只是一名婢女? 她没有表露出来,只笑着同她见了礼。 这时,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纷纷议论道:“看,那边那三位美人,应该就是江湖四大美人中的三位。” “穿妃色衣裳,娇艳似芍药的是韩凌薇。穿黄衫,比迎春花还俏丽的是虞悠悠。穿水色衣裳,淡雅如兰的那位,则是阮鹿烟。” “不愧是江湖四大美人,果然美得各有特色!” “可惜只来了三个美人,不然就算一关都过不了,也算是饱了眼福,值了!” “谁说只来了三个美人?这儿不是还有一个吗?”有人高声反驳。 “还有一个在哪儿呢?不是说问心宗的楚凝这次没来么?”众人纷纷疑惑。 只见之前高声反驳的人摇着折扇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缓步走向韩凌薇虞悠悠等人所在之处。 云梨立在世子身后,见那摇着折扇朝这边走过来的男子一派英俊风流模样,笑得颇有几分邪魅。 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他长得有几分眼熟? 见他略过韩凌薇等人继续往前走,她本想侧身为他让路,他却停在了她面前,还猝不及防用手中折扇挑起了她的下巴。 许是因为他那有些眼熟的相貌,云梨怔了一下,才朝他出手,只简单过了几招,便知他武功不低,只是…… 谈轩明不欲与她纠缠,只过了几招便迅速退开,重新摇开折扇,哈哈大笑道:“依本公子看,这位美人就不输于所谓的江湖四大美人,可惜性子烈了些!” 众人纷纷看向他刚才用折扇挑起下巴的女子,见她容貌清丽,气质清冷,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比之美人榜上的那几个确实不输。 卫辞侧行一步挡在云梨身前,隔绝众人打量的视线,同时冷眼看向那摇着折扇的邪魅男子,寻思着该怎么把他大卸八块! 敢当着他的面调戏云梨,便是大卸八块,也不足以泄他心头之恨! 云梨察觉到他的异常,连忙小声在他耳边道:“她是女子。” 刚才交手时她刚好握住了她的胳膊,从脉搏探出她其实是名女子。 卫辞一愣,随即哼声道:“女子也不行!” 云梨:“……” 众人正看美人呢,见卫辞故意挡在美人身前不让大家看,顿时不满了。 “小子,才刚刚突破到天阶,就敢来参加摘星盛会?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滚回去多练几年武功再来,别耽误我们大家看美人儿。”一个黑瘦汉子嗤笑道。 卫辞眸色稍沉,正要出手,就见身后飞出去一柄剑,割掉黑瘦汉子头上一缕头发才回转到云梨手中。 “胆敢冒犯我家公子者,死!”云梨冷声说完,将剑插回剑鞘! 众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黑瘦汉子的头发就掉到了地上,可见那清丽美人出剑速度之快! 仅从这一剑,便能看出,她武功极高,不是好惹的! 连身边一个婢女武功都这么高,那这婢女的主人,武功又能差到哪儿去? 一时间,众人看向卫辞的眼神都充满了忌惮,认定他是故意隐藏实力,想要扮猪吃老虎! 连英雄榜前两名,念空和尚和赫连星越,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卫辞几眼。 韩凌薇和虞悠悠的视线,则是在卫辞和云梨两人间打转。 她们一直只把云梨当做武功寻常的普通婢女,直到刚才,才知道云梨武功远胜于她们。 韩凌薇羞愧之余,愈发好奇燕公子的身份,和他的真实实力。 虞悠悠心情则是有些复杂,之前彭逵身死,她还想杀了云梨为彭逵报仇。现在看来,幸亏陈大哥拦住了她,不然她只会被云梨轻松反杀。 还有燕九,她把他当朋友,他却对她隐瞒实力,太不够义气了! 面对众人的忌惮目光,卫辞一派淡定。 他从容不迫的样子,让众人愈发确定,他是真的隐藏了实力。 清楚卫辞真正身份和实力的陆子忱但笑不语。 谈轩明似笑非笑地看了卫辞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云梨身上,一副对她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卫辞注意到‘他’的眼神,顿时心生警惕,‘他’是女子又怎样?只要敢跟他抢云梨,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时,一名看不出年纪的白发老者悄无声息出现在台上,用内力将苍老的声音传遍广场:“本次摘星盛会还是分为七关,摘得魁首者,会得到三样奖励!” 众人认出这是飞星阁如今的阁主夏侯衍,听他说这次有三样奖励,俱都提起了好奇心。 “其一,是一颗避尘鲛珠。”夏侯衍说着拿出一枚鸡蛋大小的鲛珠,鲛珠在光线的折射下,泛出漂亮的淡粉色。 众人一看不禁有些失望,这避尘鲛珠虽说十分罕见,也有那么点避尘功效,但只有女人才喜欢这玩意儿。 夏侯衍收回鲛珠,继续道:“其二,是可以从飞星阁得到一个消息。” 众人听了还是很失望,想要从飞星阁得到消息,可以花钱买啊,无非是不同的消息价钱高低不同罢了。 夏侯衍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又从袖中拿出一本秘籍,道:“其三,是这本‘叠浪决’,无论诸位原本修炼的是何功法,只要加练此决,便可以在对战中提高五成战力。当然了,一旦用出此决,事后会虚弱上一个时辰。” 场中瞬间沸腾了,增长功力的秘法他们不是没见过,但都有很强的副作用,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对比起来,只虚弱上一个时辰,简直不值一提! 云梨亦有些心动,世子吹奏的卷梨云虽能增幅她一成功力,但那必须以世子本身的功力为代价,何况她日后对敌,也不可能带上世子一起。 若能得到这本‘叠浪决’,她日后报仇雪恨便多了一分希望! 卫辞看到她眼中的渴望,对她的‘武痴’程度感到无奈,但还是暗下决定,一定要竭尽全力帮她拿到这本‘叠浪决’! 夏侯衍将秘籍收回袖中,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又道:“接下来开启第一关比试,所有人测过骨龄后,站到我脚下的高台上来。直到台上只剩三百人,比试才算结束。” 这一关算是传统项目,对摘星盛会有所了解的都不感到惊讶。 之所以测骨龄,是担心有老一辈高手易容混进来,或是伤人或是图谋奖励。 众人挨个测了骨龄上台,其中,卫辞因为先前的小插曲得到了重点照顾。 近千人全都站到台上后,比试正式开始。 这一关之所以只留下三百人,就是要把武功低微、滥竽充数的都赶下去。 因着云梨之前露的那一手,没人敢来找卫辞等人的麻烦。第一关也就顺利过去。 接下来,通过第一关的三百人登到山顶,眼前是一处山涧,山涧下深不见底,只有两条极长的铁索连接对岸。 第二关比试的是轻功,最先到达对岸的两百人通过比试。 卫辞使出朔雪渡溟,衣决飘飘地就到了对岸,速度之快,令众人惊讶不已。这下更加确信他是隐藏了实力的高手。 云梨使出轻功紧随着卫辞到了彼岸,却见那名手持折扇的邪魅‘男子’踏着铁索过来时,步伐竟与母亲教她的游蝉步有些相像。 游蝉步她甚少在外人面前使用,也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用类似的步法。 她心生疑惑,但到底没说什么。 游蝉步是母亲游历江湖时在一处山洞里得来的,并不是什么家传独门步法。 所以,别说步法类似,就是用一样的步法,也没什么奇怪的。 第二关比试结束,通过比试的二百人被带到飞星阁后的一处山谷,让他们到山谷里采一种名为白芎的药草。 山谷里有大约一百株白芎,两个时辰后,能拿着白芎从山谷里走出来的,才算通过第三关。 原以为这一关很简单,即便采不到白芎,也可以按照规则,从别人手中抢。 可云梨万万没想到,山谷里竟设了阵法,刚进山谷没多久,她就和世子走散了。 她前所未有的心慌,山谷里有两百名高手,其中定然不乏心思叵测之徒,没有她在旁保护,世子一旦遇到危险…… 第三十五章 豁口 谷中阵法颇为古怪, 明明前一瞬还踩在平坦的草地上,下一瞬就身处密林之中,一行六个人, 一下子只剩云梨和阮鹿烟两人。 “公子,公子……”云梨急切地唤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不知是这阵法能隔音, 还是她和世子现在相隔甚远。 云梨一时无比后悔, 原以为有她相助, 就算不能让世子像燕王当年那样摘得魁首,也能拿到个好名次大放异彩。 没曾想才第三关,就遇上这么诡异的阵法, 一个不留神, 就将她和世子分隔开来。 早知如此,她便不该托大,自作主张带世子来参加这摘星盛会。 世子之前研究奇门遁甲之术时,她跟着多少了解了些, 可眼前的阵法太过复杂,非她所能破解, 只能按部就班寻找出路。 一旁阮鹿烟见她神色焦急, 试探地问:“云梨姑娘好像很担心你家公子?” 云梨只当她是想刺探世子的真正实力, 便道:“这谷中阵法十分诡异, 我只是担心公子会遇上什么厉害机关。” 阮鹿烟对那位燕公子的实力并不感兴趣, 她只是觉得, 他跟这位云梨姑娘之间的感情似乎不一般, 不像是寻常主仆, 才有此一问。 见云梨果然十分担心她家公子, 她笑了笑,问:“你家公子看着好生年轻,不知可有婚配?” 云梨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难道她也对世子感兴趣? “公子尚未婚配。”她如实答。 “那云梨姑娘你呢?可有意中人?”阮鹿烟又问。 云梨心下更讶异了,答:“尚无。” “这样啊,我看你跟你家公子郎才女貌,又都穿着白衣,还以为你们俩情投意合两心相许呢!”阮鹿烟笑着说。 云梨明白了,她这是看出韩凌薇对世子有了情愫,想帮她兄长保住这个嫂子,才这般试探。 “阮姑娘误会了,我和我家公子只是主仆关系,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她淡声道。 阮鹿烟笑了笑,心里却并不相信她的说辞。 云梨也顾不上多做辩解,寻了好一会儿,没寻到出路,她心下焦急,干脆以蛮力破法。 阮鹿烟在一旁看着她随手一剑就削倒一大片树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按她这个削法,用不了多久,这片密林就要被她砍完了! 还说只是主仆关系,这要不是真爱,谁信? 罢了,她削她的树,她自个儿采药便是。 白芎虽不大好辨认,但对她这个在药王谷长大的人而言,轻而易举就寻到了好几株。 云梨原本想用蛮力破法,可砍树砍了不到一半,不知触碰了什么机关,一下子从密林到了灌木丛中,只能一边砍着灌木一边寻找出路。 灌木丛占地不大,她和阮鹿烟来回寻了两遍,都没寻到出路,正着急万分,想着要不要把这整片地皮都掀了,就见刚才寻过的地方突然多出一条路来。 两人连忙沿着这条路往外走,走了没一会儿,就见侧前方一棵大树下,世子和韩凌薇并排坐着,面前还摆了十几颗石头,两人有说有笑的,似是在推演阵法。 云梨之所以急着找他,是担心他有危险,见他非但没有危险,还和韩凌薇在一起,她下意识地便想退走,装作没看见他们。 谁知阮鹿烟眼尖地发现了树下的两人,径直越过她走上前去,惊喜道:“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们了,再找不到你们,云梨姑娘怕是要把整片地都给掀了!” 卫辞看到云梨过来,连忙站起身来,听阮鹿烟这么说,不由愣了愣:“掀什么地?为什么要掀地?”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云梨姑娘担心燕公子了。你是不知道,刚才云梨姑娘为了早点找到你,不知道砍了多少棵树多少丛灌木,怕是手里的剑都砍出豁口来了。”阮鹿烟笑着调侃。 云梨:“……” 她明明只是找不到出路想要用蛮力破法,怎么被她这么一说,好像她对世子一往情深似的? 卫辞这才知道,刚才他和韩凌薇一起研究破阵时,云梨有多担心他。 他忙要上前握她的手,好好向她道歉,却听她淡声道 :“刚才被困,难免着急了些,让阮姑娘见笑了。” 卫辞这才记起和云梨之间的约定,忙止住脚步,只安抚道:“我和韩姑娘刚才把这一片的阵法给破解了,现在应该没事了。” 云梨这才知道,刚才灌木丛里突然多出来一条路,是因为他们联手破解了阵法。 阵法既已破解,四人便相伴离开,去寻找落单的虞悠悠和陆子忱。 韩凌薇走在卫辞身侧,明明刚才一起推演阵法时,她感觉离他很近,可自从云梨出现后,她便突然感觉,离他很远很远。 结合刚才阮鹿烟说的话,她不得不怀疑,他和云梨之间,不是寻常的主仆关系。 在寻找虞悠悠和陆子忱的路上,几人意外遇见被困在一片灌木丛中的谈轩明。 谈轩明原本一身湖蓝锦衣风流倜傥,现下却被阵法困得有些狼狈,看到他们后,他激动地朝他们挥了挥折扇,准备向他们走来。 卫辞微微一笑,抬脚看似随意地踢了一颗石子,下一瞬,眼前的灌木丛变成了草地,谈轩明也不见了人影。 “哎呀,一不小心碰到了一处机关,不过没事,往这边走应该可以出去。”卫辞说着继续往前带路。 云梨虽不通阵法,但猜到他应该是故意做了些什么。不过她和那女扮男装的谈轩明非亲非故,便没说什么。 韩凌薇心里却十分惊讶,他刚才那一脚看似随意,实则不止碰到机关让阵法变换,还彻底堵死了那位谈公子被困之阵的生路。 除非有懂阵法的人从外破阵救他出来,否则靠他自己,永远也别想从里面走出来。 就因为那位谈公子调戏了他的婢女一下,他竟然就要绝了他的‘生路’? 想到这只是飞星阁的比试,等比试结束,飞星阁的人应该会把被困之人放出来,她才没有多管闲事,抬脚离开。 等找到虞悠悠和陆子忱,又采够了六株药草,六人才一道往山谷出口走去。 离出口不远的地方,有不少人守着,只等抢夺别人的药草。 看到他们一行六人,有人跃跃欲试想要带着几个小弟出手,云梨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人便发了怵不敢上前。 六人到了出口处,还没到比试结束时间,只能稍作等候,等到两个时辰结束,再交了药草出谷。 时间一点点过去,拿到药草的相继来到出口处等待,没拿到药草的或是还在谷中寻找药草,或是觑机想要偷抢别人的。 当然了,还有许多人被困在阵法中出不来。 临近比试结束,谈轩明和一名玄衣男子一起朝出口走了过来。 玄衣男子高鼻深目,腰间缠着一柄玄黑色的粗鞭,刚走近,就盯着卫辞厉声质问道:“刚才是你把他所困阵法的生路堵死的?” 卫辞见谈轩明赶在比试结束前脱困出来了,心里正惋惜呢,听到玄衣男子这么问,他坦然承认道:“是又如何?” “既然你够胆承认,那就受死吧!”敖锐说着一把抽下腰间长鞭朝他甩去。 云梨正要上前抵挡,却见虞悠悠抢先一步持鞭飞了出去。 “想欺负我虞悠悠的朋友,没门!让我来领教领教你的鞭……” 虞悠悠话还没说完,手中的软鞭就被对方的玄黑长鞭抽成两半,她整个人也被这一鞭的力道冲击得倒飞出去。 云梨及时飞上前接住她,将她带到地面站稳。 见玄衣男子又是一鞭抽来,她连忙抽剑格挡,这一挡,鞭剑交错,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剑被长鞭划出了几个缺口。 她心下大惊,她手中的剑,是在燕王府武器库中挑的,虽然比不上绝世名剑,但也算是一把坚不可摧的好剑,就是刚才砍了那么多树,也没有多少损伤。 现在竟然被他一鞭抽出好几个缺口来,他这鞭子究竟是什么材质? 敖锐见自己用了五成内力的一鞭竟没伤到这女子分毫,正要提高到八成内力,一旁谈轩明却拦在了他身前。 “既是比试,自是各凭本事,没必要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打起来。”谈轩明一边劝阻,一边用眼神示意他大事要紧。 敖锐这才忍耐下来,恰好时间到了,他扫了卫辞一记冷眼,才和谈轩明一起去交药草。 云梨见他住手,自然不想多事,忙将剑收回剑鞘,回到队伍中。 第三关比试只有八十余人顺利通过,飞星阁登记了姓名,让他们暂且下山,明日再进行第四关比试。 下山的路上,虞悠悠看着手中的两截断鞭,有些怀疑人生。 同样是用鞭子,对方轻轻一击,她受了内伤不说,鞭子还断成了两半!这鞭子可是她从小用到大的!这让她后面还怎么比? 本以为自己武功虽然比不上英雄榜那前三十,但应该也不差,谁知道随便一个无名之辈,就能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想到刚才多亏是云梨及时出手救了她,她有心想向对方道谢,又碍于先前的龃龉,不知该怎么开口。 云梨知道她今日大受打击,主动安慰道:“那人的鞭子材质特殊,不全是你的问题。” 虞悠悠瞬间得到安慰,她就说,她不可能这么弱,原来是那人的鞭子材质特殊。 跟云梨道完谢,她暗下决定,一定要找机会弄一根同样材质的鞭子! 山下,荣禄等到快天黑,终于等到世子下山。 见世子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荣禄猜测,他这不是因为通过比试而笑,而是因为云梨的事情而开心。 一上马车,没了外人在,卫辞就迫不及待地朝云梨伸出手:“云梨姐姐,快把你的剑给我看看!” 云梨不明所以,将剑递给他。 卫辞将剑从剑鞘抽出来一看,果然如阮鹿烟所说,砍树都砍出豁口来了! 一想到云梨那会儿因为担心他而疯狂砍树,把这把坚不可摧的宝剑都砍出豁口来了,他心里便无比感动,比吃了蜂蜜还甜! 云梨见他拿着剑笑得一脸甜蜜,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这剑上的缺口是方才被鞭子抽出来的。” “好好好,是鞭子抽出来的,绝对不是砍树砍出来的,你也没有因为担心我疯狂砍树砍灌木,都是阮姑娘瞎说的,我都明白。” 卫辞顺着她的话哄道,嘴角却扬得飞起,压都压不下来。 云梨:“……” 这下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阮鹿烟那几句话算是把她害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若干年后,卫辞小心翼翼地擦着一把有几个豁口的残剑。 圆圆看了不解:“一把破剑有什么好擦的?” “你不懂,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卫辞意味深长道。 圆圆顿时肃然起敬,这把残剑,一定经历过一场绝世大战! 卫辞:别说经历一场绝世大战,就是经历十场一百场大战的绝世宝剑,也比不过老婆为他砍树留下豁口的残剑! 第三十六章 生辰愿望 卫辞抱着剑, 将剑上那几个小缺口鉴赏了个够,才依依不舍地把剑还给她,说:“我让人快马回萧何庄给你取几柄新剑, 这剑你先将就着用两日。” “不用取新剑,把这剑送去铁匠铺修补一下就好了。”云梨说。 “不能修补!”卫辞态度坚决,这可是她对他爱意的见证, 绝对不能修! “寻常的铁匠铺想来也修不好, 反而浪费了这把好剑。”他解释。 云梨见他这么说, 才不再坚持, 想到今日和他分散时的心慌,便道:“后面几关可能还会遇到今日这种情况,一旦和世子分散, 奴婢无法保证世子的安全。为免后面遇到危险, 要不,我们退出比试?” “可现在大家都认为我是高手,对我颇有忌惮,不敢轻易来挑衅我, 不会有危险的。何况,即便遇到危险, 以我的轻功, 也能轻易逃脱。实在逃脱不了, 不是还有竹哨吗?” 卫辞说着拍了下胸口, 他衣领里还挂着她今年新送他的紫竹哨。有竹哨在, 她总能及时赶过来救他的。 “可今日……”云梨下意识想要反驳, 但转念一想, 他今日是没遇到危险, 才没有吹响竹哨。 卫辞听到这话, 只当她是生气了,连忙道歉:“我今日是看到那么复杂的阵法,一心想着怎么去破解它,才忘了吹竹哨找你。我没想到你会那么担心我,云梨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奴婢没生气,今日那阵法那般诡异,即便世子吹了竹哨,奴婢也未必能听见。”云梨说。 “再诡异的阵法,不还是被我破解了?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的安全。这摘星盛会,我们不但要继续参加,还要摘得魁首!”卫辞坚持道。 原本只是想来见识一下摘星盛会,对魁首奖励什么的都不在乎,但云梨既然这么喜欢那本‘叠浪决’,那他就必须帮她拿到手! 云梨见他坚持,便没再劝阻,横竖他精通阵法,轻功也超于常人,即便再遇到今日这种情形,应该也有能力自保。 回客栈的路上,卫辞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她,这个姿势看累了就换个姿势继续盯,越看心里越欢喜,越看越觉得她可爱,要不是怕她生气,他真想扑上去,狠狠轻薄她一番。 云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准备闭眼假寐,就听见他突然问:“云梨姐姐,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你的二十岁生辰了,你可有什么想要实现的生辰愿望?” 她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无比真挚,仿佛无论她提出什么样的愿望,他都会竭力帮她实现。 她默了下,说:“奴婢希望看到世子早日成婚。” 卫辞一愣,随即问:“那你想让我娶一个什么样的世子妃?” 这下轮到云梨愣住了:“世子之前不是说,想要游历江湖,娶一位江湖美人吗?” 卫辞恍然,难怪她突然自作主张,要带他来参加摘星盛会,上次还主动扮演刺客帮他‘英雄救美’,还有这几日的种种奇怪行为,都有了解释。 他之前说要游历江湖,娶一位江湖美人,不过是为了应付卫穆赐婚,随口一说罢了。 其实,他早已做好了、被父王母妃安排一位世子妃的准备。 不过,被云梨这么一提醒,他想了想,与其等着被父王母妃安排一位大家闺秀,不如自己找一个看得顺眼的江湖美人当世子妃。 云梨是个武痴,他若娶一位江湖女子,两人应该会相处得更融洽些。 “好,我答应你。”他说。 云梨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地答应,又见他面上依旧带着笑,神色间看不出任何异常,心下愈发确定,他对她只是一时依赖。 若他真的喜欢她,听到她的生辰愿望是让他早日成婚,绝不会是这个反应。 卫辞心里其实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直到回了客栈,沐了浴要歇下,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无论是之前在洛京误以为云梨和陆子忱私会,还是今日看到谈轩明调戏她,他都会吃醋会生气会想要发狂。 可她竟希望他早日成婚,就算她再大度再淡然,难道她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半点都不会吃醋不会生气么? 还是说,她压根就不喜欢他? 想到这种可能,他辗转难眠,到底还是唤了荣禄进来,把事情同他说了,问他:“你说,云梨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是不是压根就不喜欢我?” 荣禄在世子身边服侍久了,自是知道说什么话能讨世子欢心。 他眼珠一转,道:“依奴才看,云梨姑娘之所以希望世子早日成婚,不是因为不喜欢世子,而是因为太爱世子了,想要早些嫁给世子。毕竟,世子早一日成婚,才能早一日娶她当侧妃啊!” 卫辞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原来云梨不是不吃醋,而是想早些嫁给他! 他当即重赏了荣禄,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刚才心里有多苦,现在心里就有多甜。 既然她这么想早些嫁给他,那他确实应该早些成婚,也好早些娶她做侧妃。 只是,娶谁做世子妃呢? 他脑海里浮现出参加摘星盛会的三位江湖美人的面孔。 想了想,先排除了阮鹿烟,因为阮鹿烟看他的眼神隐隐有几分敌意,虽然不知道这敌意从何处而来,但她应该并不想嫁给他。 接着又排除了虞悠悠,她之前因为彭逵的死,对云梨不敬。虽然云梨不同她计较,但不代表他不计较。 那便只剩韩凌薇了,她落落大方处事不惊,算是适合做世子妃。她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和他也算是投契。而且,她对他似乎有些情愫,应该愿意嫁给他。 还有一点,她是现任武林盟主之女,父王母妃应该不会反对他娶她。 毕竟当年父王娶母妃时,母妃也是当时的武林盟主之女。 卫辞当即决定,从明日起,好好与韩凌薇接触,顺便好好考察她一下,看看她究竟适不适合做他的世子妃。 这厢,韩凌薇也有些辗转难眠,这几日相处下来,她算是确定了自己对燕公子的心意。 她虽出生在江湖,可从小到大,父亲都是把她当做大家闺秀教养的。只是她比寻常的大家闺秀多学了一样武功,也多了些江湖阅历。 按照她所受到的教养,绝不能因为阮公子天生不足,而背信弃义与他退婚。 可现在,她遇上了喜欢的男子,她想抛弃礼法,为自己活一次。 她告诉自己,她之所以想和阮公子退婚,不是因为嫌弃他天生不足,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他。 不过,在决定退婚前,她须得先确认,燕公子心里是否有其他人,尤其是那名叫云梨的婢女。 翌日一早,荣禄下楼安排早膳时,就被巢燕鬼鬼祟祟地拉到角落,向他打听事情。 “你家公子可有婚配?身边可有侍妾?”巢燕小声问。 荣禄想到世子和韩姑娘之间那点猫腻,当即笑呵呵地答:“我家公子尚未婚配,身边也没有侍妾。” 他这也不算撒谎,毕竟她问的是侍妾,而燃犀不过是个连侍妾都算不上的通房罢了。 “那你家公子和那位云梨姑娘,是不是不止是主仆,还有那种关系?”巢燕又问。 荣禄心想,这韩姑娘还没进门呢,就先来打探情敌来了! 他身为世子身边最得力的奴才,当然得为世子好好分忧了。 “我家公子和云梨姑娘自幼一起长大,虽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弟,两人之间清清白白,绝对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荣禄说。 其实他这话也不算撒谎,他也是一个月前才知道,世子和云梨之间居然没有发生过那种关系,那可不就是清清白白的么? “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你敢拿你的性命来担保么?”巢燕有些不放心。 “当然是真的,我可以拿我全家的性命担保,我刚才说的,没有一句虚言!”荣禄当场发誓。 一来他确实没有撒谎,二来他全家都死得只剩他一个了,拿全家的性命担保,就跟拿他自己的性命担保没啥区别。 巢燕这才信了他的话,急匆匆回去复命。 云梨下楼时,正好看到巢燕和荣禄两人分开,忙问荣禄:“她刚才可是问了你什么?” “就是跟我打探了下世子的喜好,我拣能说的说了一些,不能说的,我是一个字也没透露。”荣禄笑呵呵道。 云梨没有多做怀疑,用过早膳,一行人出发去往山下广场,准备参加第四关比试。 到了广场,负责本关比试的闻长老没带他们上山,而是带他们来到了城郊一处废弃庄子,说是这庄子名叫杏花庄,曾经惨遭灭门,让他们到庄子里查找线索,推理出杏花庄被灭门的真相,线索就藏在庄子下面的地宫里。 找到越多的线索,推理出来的答案,就离真相越近。 三个时辰后,取最接近真相的四十九人进入下一关比试。 “哦,对了,提前告诉你们,下一关是荆棘之塔。”闻长老意有所指道。 众人闻言,才明白了这一关的深意。 荆棘之塔和第一关一样是传统项目,比试规则通常是,每七人一队进行团战,最先登上荆棘之塔顶层的三支小队方能晋级。 闻长老之所以提前告诉他们下一关是荆棘之塔,就是在暗示他们,要提前组队。 实力一般的要提前选定队长,为之效忠。 实力最强的几位,也要提前考察队员,接受他们的效忠。 闻长老观察了下众人的神色变化,见大家差不多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才宣布第四关比试正式开始。 众人当即争先抢后地进入庄子,找的线索越多,就越有可能被实力最强的那几位接纳为队员。 念空和尚赫连星越等实力强的,则是不慌不忙,就算他们自己没找到什么线索,也自有人主动奉上线索。 卫辞一行已有六人,虽不用重新组队,但也需要找到足够的线索来通过这第四关。 一行人进入庄子,却见庄子里已是一片废墟,像是曾经经历过一场大火,烧得只剩残垣断壁。 望着眼前的焦黑废墟,云梨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镖局被一场大火烧毁的场景,还有那一具具从镖局里抬出的焦黑尸首…… 卫辞发现她的异常,忙问:“云梨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云梨摇摇头。 哪怕她在极力克制,他也还是察觉到她话音里的微微颤抖,她在害怕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样子,若不是顾忌着有旁人在,他定会违背约定,抱她入怀,好好安抚她。 眼下却只能继续前往地宫入口,下到地宫,才发现,地宫极大,里面有许许多多暗室。 想来,线索就藏在这些暗室里。 为了拿到更多的线索,六人只能两人一组分头行动。 卫辞和云梨毫无疑问是一组,剩下四人里,阮鹿烟主动要求和韩凌薇一组,虞悠悠就只能和陆子忱一组了。 卫辞和云梨掠过那些有人占了的暗室,找到一间没人的暗室,推门进去,却见暗室里供奉着一间神龛,神龛上有个香炉,香炉里还燃着香。 云梨当即捂住口鼻,抬手灭了炉中香,正想转头提醒世子,却见他神色恍惚,竟是已经中了招。 她忙扶住他,把了下他的脉,见他并未中毒,才知这香应该只是会把人迷晕的迷.香,并不会损害身体。 她扶了他靠墙坐下,正准备搜完这间暗室再带他出去,却听见他无比惊恐道:“不,不要杀我……” 她忙回过身,见他神色挣扎,额头上沁满了汗,像是做了什么极为吓人的噩梦。 虽然这些年,他遭遇过许多次刺杀,可她从未见他做过噩梦,可见他心智之坚定。 难道这迷.香不是普通的迷.香,还会勾起人内心的恐惧,让人心智变得脆弱? 她拿帕子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温声安抚:“世子莫怕,奴婢在这儿,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人要杀你……” 他渐渐安定下来,却又猛地握住她帮他擦汗的手,不断呢喃道:“别离开我,云梨姐姐,不要离开我,不许离开我……” 云梨蹙了蹙眉,他刚刚还梦到有刺客要杀他,怎么现在又梦到她要离开他? 为了安抚他,她只能违心道:“世子放心,奴婢不会离开你。” 见他再次安定下来,她才挣开他的手,开始搜索暗室。 谁料搜了个遍,都没搜到什么线索,正欲放弃,见神龛后似有狭小空间,忙绕到神龛后寻找。 这厢,韩凌薇和阮鹿烟虽为一组,但她既已打算和阮鹤弦退婚,面对阮鹿烟时总觉得心里有愧,浑身不自在。 两人刚搜完一间暗室出来,正准备去往下一间,韩凌薇突然看见一间敞开门的暗室里,燕公子闭着眼睛靠墙坐着,像是陷入了昏迷。 她连忙快步走了进去,蹲到他身前,轻声唤道:“燕公子,你没事吧?” 谁知,他竟突地伸手抱她入怀,在她耳边深情地呢喃道:“我好喜欢你,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荣禄:狗头军师就是我,我就是狗头军师~ 第三十七章 豪富 韩凌薇自认不是那等满脑子小情小爱的女子, 也曾在心口筑起高墙,寻常男子轻易攀越不得。 可这简简单单一句呢喃,竟让她心口的高墙轰然倒塌, 融化成泥! 她的心,被他话里的滚烫情意,烫得一片炙热。 “凌薇对燕公子, 亦是情难自禁。”她柔声回应。 他在她脖间蹭了蹭, 似乎很是依恋她, 甚至想与她进一步亲近。 她并不抵触与他亲近, 只是,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云梨那张清丽的面孔。 虽然巢燕找荣禄打探过,得到的消息是他和云梨情同姐弟, 清清白白, 但她心里仍旧不放心。 “燕公子,你和云梨姑娘之间……”她试探地问。 卫辞听到‘云梨’二字,迷蒙的眼中才恢复清明,也才发现, 怀里抱的不是云梨,而是韩凌薇。 想到云梨的生辰愿望, 他松开她, 看着她的眼睛道:“在我心里, 云梨就像亲姐姐一样, 韩姑娘, 你千万不要误会!” 韩凌薇见他眼神急切, 似是生怕她误会, 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既然他对她一片真情, 那她也不想向他隐瞒自己身有婚约的事情。 “燕公子既对凌薇一片真情, 凌薇也有一事想要告知公子,我同药王谷……” 韩凌薇话还没说完,阮鹿烟就突然走了进来。 “韩姑娘,燕公子,原来你们在这儿。咦,怎么没看到云梨姑娘?”阮鹿烟疑惑地问。 她知道韩凌薇准备说什么,可即便韩凌薇最终决定和兄长退婚,她也不希望她将婚约的事告知外人,这才进来打断她。 卫辞也有些疑惑,他和云梨一起进的这间暗室,然后他好像中了迷.烟,做了几个极为可怕的噩梦,迷迷糊糊中,他能感觉到云梨在身边陪着他安抚他。 所以一醒来,他就抱住了身边的女子,可为什么身边的女子从云梨变成了韩凌薇? 云梨闻言,不得不拿着从神龛后面找到的纸条走了出来,说:“在神龛后找到了一个线索。” 刚才她找到纸条正准备出来时,韩凌薇就进来了,紧接着听到了那段对话,只能暂时隐匿气息藏在神龛后。 韩凌薇一想到自己和燕公子刚才的对话都被云梨和阮鹿烟听见了,便有些难为情。 又见云梨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可见她和燕公子之间确实没有什么。不然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卫辞没觉得云梨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有什么大不了,他答应她早日成婚,她应该明白,他刚才对韩凌薇说的话并不是实话。 气氛虽有些尴尬,四人还是分为两组,继续寻找线索。 韩凌薇和阮鹿烟一起去往另一间暗室,路上,韩凌薇几次想要同她摊牌,都被阮鹿烟打断了。 阮鹿烟现在心情有些复杂,她和兄长一胞双胎,兄长天生不足,她却健健康康。 她总觉得是自己在娘胎里,吸收了本该属于兄长的养分,因而对兄长心怀愧疚。 兄长不良于行,不能出谷,她便替他出谷行医,看谷外的世界,再回去讲给他听。 兄长性子淡泊,若是知道韩凌薇有了喜欢的男子,想要与他退婚,他一定会干脆地同意退婚,并且送予祝福。 可她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本该嫁给兄长的女子,另嫁他人。 她想,她必须要做些什么,哪怕事后兄长知道了会责怪她,哪怕这么做并不道义。 这厢,虞悠悠和陆子忱也遇到了一间燃有迷.香的暗室,陆子忱机警没有中招,虞悠悠却中招了,还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 梦里她一直追着燕九跑,他却怎么也不肯理她。 以至于梦醒时,她还一肚子的气。 “醒了?你这是梦到了什么,一直燕九燕九的叫?”陆子忱好奇地问。 “没、没梦到什么。”虞悠悠眼神躲闪道。 “我说,你该不会是喜欢上燕九那小子了吧?”陆子忱笑着调侃。 “怎么可能?陈大哥,你别胡说!”虞悠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 陆子忱心下了然,好心劝了句:“喜欢就去追,别等他真的娶了妻又后悔莫及。” 虞悠悠沉默了,心想,都怪这诡异的迷.烟,她明明百毒不侵的,却被这迷.烟害得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害得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拿燕九当朋友,还是真的喜欢上了他? 地宫每间暗室的考验各有不同,有的燃有迷.香,有的设有机关,有的藏着谜题,还有的布有傀儡…… 卫辞和云梨配合默契,连闯了十余间密室,拿到了十多条线索。 二人来到地宫中央广场,与余下四人汇合,所有线索汇总到一起,共有三十八条线索,但其中有许多重复的。 去掉重复的,只有二十七条线索。 几人尝试着拼凑了下,残缺颇多。 卫辞琢磨了下:“这地宫二百四十间暗室,似是按天干地支排列,十天干十二地支组合为六十甲子。或许,要想拼凑出答案,需要拿到六十条线索才行。” “也就是说,这地宫一共有四套完整的线索。可下一关分为七支队伍,七支队伍分四套线索,怎么都不够分。除非,从那些无法加入七强队的人手里拿到线索。”韩凌薇分析。 “可那些人就算加入不了最强的七支队伍,也可以自行组成队伍,博一次机会,凭什么把线索交出来?”虞悠悠反驳。 “这不就上一关一样,鼓励人去抢线索?”阮鹿烟道。 “即便要抢,也不会是现在,而是等各支队伍成型,大家才会出手。”陆子忱推断。 他们队伍目前只有六人,哪怕再吸纳一人,再将重复的线索与别的队伍交换,也还是不够。 也就意味着,他们也必须加入到抢夺的行列中。即便他们不抢别人,也会被别人抢。 韩凌薇和阮鹿烟不大喜欢这种规则,但也只能蹙眉接受。 虞悠悠一脸的无所谓,抢就抢呗,反正她可以用毒,不怕抢不到线索,大不了毒完了再给他们解毒。 陆子忱则开始盘算,他们这队和别的几支队伍对上,能有几成胜算。 云梨倒不担心抢不过别人,只是害怕待会儿万一发生混战,会暴露世子的真正实力,后面的三关比试就不好应付了。 卫辞却是扬眉一笑:“谁说必须要用抢的?”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虞悠悠不解。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给出足够的价钱,不怕拿不到线索。” 卫辞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沓银票,朝场中众人扬声喊道:“收一条线索一千两,换一条线索一百两,先到先得,过时不候!” 这一嗓子,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很好奇,什么人竟这般豪富,愿意拿一千两买区区一条线索! 这哪儿是在买线索,分明是在撒钱啊! 韩凌薇阮鹿烟虞悠悠三人亦是惊呆地看着他,之前看他气度矜贵,便都猜到他出身富贵,可也没想到竟富到这种地步! 场中有那仇富的,当即不满道:“我等江湖人士,来参加摘星盛会,是为了切磋会友拿魁首的,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钱?” “兄台此言差矣,魁首只有一个,大家来比试一场,拿不了魁首,赚笔银子回家做路费也是好的,总好过空手而归吧?”卫辞笑着反驳。 听了卫辞这话,有一个手里只有一条线索,自知投靠不了强队的人主动走过来卖线索,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卫辞该收的收该换的换,眼看就要拿齐六十条线索,突然,有四人从广场旁一间密室里走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那持黑鞭的敖锐,跟在他身侧的是谈轩明。 敖锐扫了眼场中众人,一挥手,冷声道:“杀!” 跟在敖锐身后的两名下属当即抽刀上前,砍向两名站在广场边缘的人。 二人竟像是毫无反抗之力一般,就这么被他们砍倒在地,没了声息。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被砍死了。 “你们做什么?怎能无故杀人?”有人愤怒喝问。 “做什么?自然是将你们正道名门这一代的所谓精英,全都围剿在此了!”敖锐冷笑道。 “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也想围剿我们这么多人?是我们把你们痛殴还差不多!”有人哈哈大笑道。 然而,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内力全无,别说痛殴他们了,连举手抬足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发现了这一点。可怕的是,他们连什么时候中的毒都不知道。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们下的毒?为什么我们一点都没有察觉?”有人质问。 “这地宫里燃了这么多灯烛,每一盏灯烛里,都放了我们幽冥教特制的软骨散。从你们进地宫到现在,也该发挥作用了。”谈轩明摇了摇折扇道。 “原来你们是幽冥教的人!” “幽冥教不是早就被铲除了吗?” “听说当年幽冥教被铲除后,有一批余孽逃到了南疆,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回来,还混进了摘星盛会!” “现在怎么办?我们都中了毒没了内力,岂不是只能任由宰割?” …… 众人一时七言八语,有人悄悄地挪步,想要趁他们不注意逃出地宫,找飞星阁的人求救。 “别白费功夫了,这地宫已经被我们彻底封闭了,今天,你们谁也别想逃出去!”敖锐说完,一道飞镖射过去,将那准备逃跑的人射倒在地。 众人一时惶恐不已,难道他们八十来人,今日全都要丧命在此吗? 虞悠悠有些纠结,要不要在死前告诉燕九,她其实有点喜欢他? 阮鹿烟在想,若她死了,以后谁来给兄长讲述谷外的世界? 陆子忱有些沉默,他倒是有法子自救,可其他人…… 韩凌薇绝望之余,又有些庆幸,在死前和燕公子互表了心意。 她看向他,却见他的目光落在云梨身上,他看她的眼神,她竟有些读不懂。 此时此刻,卫辞心里想的是,反正都要死了,还管什么约定,他只想在死前好好地抱抱她亲亲她。 他正想去牵她的手,却见她突然拿着剑起了身,一步一步朝敖锐四人走去。 他心下一惊,难道她没有中毒,也没有失去内力? 云梨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内力还在,但,既然她还有内力,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幽冥教的人在此肆意屠戮! 她站到众人前面,抬剑指向对面四人,一言不发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要想继续杀人,就必须先过了她这一关! 第三十八章 挑拨 敖锐没料到居然还有人没中招, 见是昨日接住他那一鞭的女子,知道她实力不弱,当即吩咐道:“我来对付她, 你们去把其他人都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是,少主!”两名下属听令, 准备绕过眼前女子, 到广场中继续杀人。 然而, 下一瞬, 两人的喉咙便被利剑割开,瞪着眼倒在地上。 敖锐面色一变,这两人虽然只是天阶大圆满, 但这女子竟然能一招瞬杀他们,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她的实力。 “很好,你成功地惹怒了我!”他沉声说完,一记长鞭抽向她! 云梨知道他这长鞭特殊, 自知手中的剑无法抵挡,便避其锋芒, 先以剑意对敌。 剑意一出, 寒霜遍地, 连敖锐手中长鞭也似裹上一层寒霜, 变得有些凝滞。 云梨正要趁机攻上前去, 却听敖锐冷笑一声, 翻手一抖, 鞭上寒霜尽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幽潭寒意, 长鞭一挥,便似一条黑龙从幽冥深处钻出,凶戾至极! 云梨连忙闪避开来,听到身后有人惊呼:“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九大至宝之一幽龙鞭?没想到竟然落到了幽冥教手里!” “可幽龙鞭不是在早一百多年前就被毁了,断成了好几截吗?” “应该是用残鞭重新熔炼而成的,若是完整的幽龙鞭,不会只有这么点威力。”有人猜测。 敖锐没有理会众人的推测,只又迅又猛地朝云梨持续发出攻击。 云梨好几次险些被鞭子抽到,却没有退缩,而是化剑气为长虹,与他正面缠斗起来。 敖锐原以为自己和她虽同是化境大圆满,但自己握有幽龙残鞭,又习有幽冥神功,能够轻易打败她。 谁知这女子竟越战越勇,从最开始的难以抵挡,到现在,剑气愈来愈盛,竟让他有些难以支撑了! 又一道剑气袭来,他险而又险地避开,脸上却被剑气割了一条细口子,衣摆也被割开了一大块,他不得不朝一旁的谈轩明喊道:“还不快来帮忙!” 谈轩明这才摇着折扇加入战局。 谈轩明虽然只是化境后期,但两人合力,总算扭转了局势,从刚才被压着打,到打成平局。 云梨看得出来,这个谈轩明没有用全力,应该是想拖到她内力虚空,再一举制住她。 她自然不能让她如愿,当即朝她弹出几颗霹雳弹,同时全力朝敖锐一击,敖锐猝不及防受了这一击吐血倒地,当场昏迷。 云梨正要上前了结他,谈轩明却反应极快,快速赶过去,抱起敖锐退得远远的。 “云梨姑娘,你这就有些不讲武德了,我这么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你竟然用霹雳弹炸我?要是把我炸毁容了,你可得以身相许啊!”谈轩明笑着调侃,面容英俊依旧,看不出丝毫被炸过的痕迹。 寻常的霹雳弹本就伤不到她,不过是为了牵制住她一瞬罢了。 云梨没有与她废话,持剑上前想要速战速决。 谈轩明一边与她游斗,一边挑拨道:“差不多行了,不是说好了只做做样子吗?你下手这么狠做什么?” “什么叫做做样子?难道云梨姑娘跟你们是一伙的?”有人惊疑道。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们都中了毒,只有她没中毒?”谈轩明答。 “可她如果真是你们的人,何必跟你们打这么一场?直接杀了我们不就好了?”有人反驳。 “自然是担心你们之中有人假装中毒,故意演这么场戏把人钓出来了!” 谈轩明笑着说完,又对云梨道:“这么久都没人出手,可见他们是真的都中了毒,咱们俩就别继续演戏了吧?” 卫辞本来担心云梨敌不过那幽龙残鞭,想劝她别管旁人死活,但知道她不会同意,才按捺着没说。 偏偏他内力尽失,既吹不了雪龙吟帮她对敌,也吹不了卷梨云帮她提升内力,只能提着心看她对战。 好不容易云梨要赢了,谈轩明竟开始挑拨,眼见场中众人开始怀疑云梨,他不想让云梨寒心,忙扬声道:“诸位不要被他挑拨,云梨若跟他们是一伙的,怎会拼死救大家性命?” “你跟她是一伙的,当然帮她说话!” “没错,说不定你也是幽冥教的人!” …… 周围不少人赶紧挪得离他远了点。 卫辞心中顿时戾气横生,云梨不顾自己性命挡在他们面前,他们竟还如此怀疑她!他们都该死! 看见有人竟真的射袖箭偷袭云梨,他忙高声提醒道:“云梨姐姐小心!” 寻常袖箭根本伤不了云梨分毫,她轻轻一拂便将袖箭扎回那人身上,却避开了要害,没有伤及偷袭之人性命。 谈轩明见状哈哈大笑道:“云梨姑娘,这就是你拼了性命要保护的人,值得吗?我劝你还是赶紧弃暗投明,加入我们幽冥教吧哈哈哈……” 云梨没说话,人性如此,她本就不抱指望,只要她杀了敖锐和谈轩明,他们自然会相信她。 于是,她剑下攻势渐猛,很快,将谈轩明劈飞在地。 她正要提剑上前,解决两人性命,突然,一道阴煞的掌风袭来,她急忙后退闪避,却还是被袭中,勉强用剑支撑,才没有倒地。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灰发高手。 摘星盛会只允许三十岁以下的人参加,眼前之人看着起码有四五十岁,他是怎么进来的?难道这地宫还有别的入口? 谈轩明看到此人,也有些惊讶:“夔叔,您怎么来了?” “老夫不来,这么简单的差事,都要被你们办砸了!”夔叔哼声道。 谈轩明面露‘羞愧’:“轩明无用,没能保护好少主,让少主受了重伤。还好夔叔您来了,以您合境后期的修为,一定能杀了这女子为少主报仇!” 合境后期?云梨心下一凛,若只是合境初期,她还能仗着剑气越级挑战,甚至合境中期也不是不敢一战。 可合境后期,整整比她高了三个小境界,纵然她剑气再盛,也无法匹敌。 看来,只能用秘法了。 身为燕王府死士,自然学过能暴涨功力的秘法,只是一旦用了这秘法,虽能增长一倍功力,却只能支撑半柱香的时间,还会身受重伤,将养三年五载都未必能恢复,甚至变成废人也不一定。 所以,她得先试试他的虚实,再决定要不要用秘法。毕竟有的人境界虽高,根基却不稳,根本发挥不出该有的实力来。 云梨于是持剑上前,想要再试试他的阴煞掌。 虽然交手几招就被击飞,她心里却有些暗喜,如果这就是他的真实实力,那么,她并未没有一战之力。 于是,众人眼看着她一次次被击飞,却又迅速爬起来,不怕死一般朝对方攻去…… 谈轩明眼中隐现担忧,他之所以提醒她夔叔是合境后期修为,就是想提醒她,赶紧逃命。 谁知她竟非但不逃命,还如此不要命地迎战夔叔,这些所谓的江湖俊杰,明明跟她非亲非故,还怀疑她偷袭她,她为什么还要舍命救他们? 卫辞看着云梨被打得浑身是血的样子,心口痛得无以复加,他已经把身上所有的解毒丸都吃了,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一丝内力都没有? 一旁阮鹿烟见他眼睛通红,气息也不太对,竟是要入魔的样子,忙朝他身上扎了几针,稳住他的气息。 韩凌薇看到他这副样子,知道云梨对他十分重要,她犹豫了下,从脖间取下一个珠形吊坠,扭开珠子,里面是一枚红色药丸。 这是父亲给她的保命药丸,如果受到致命重伤,服下它,就能吊住一口气,多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虽然知道药不对症,但她还是递给他,说:“燕公子,你试下这枚药丸,兴许能解那软骨散。” 阮鹿烟看到药丸怔了下,这药丸名叫‘朝霞丹’,乃是药王谷炼制,需要无数珍稀药草,才能炼制而成。 此丹妙用颇多,之所以取名‘朝霞丹’,是寓意无论多么凶险的病情或伤势,只要服下它,就能吊住一口气,见到第二日的朝霞。 由于许多药草早已绝迹,药王谷也只炼得了两丹,其中一丹,在兄长刚出生性命不保时,给兄长服下,勉强保住了兄长性命。 另一丹,早在与韩家定下娃娃亲时,就送给了韩家。 没想到,韩凌薇竟这么轻易就将‘朝霞丹’拿出来送人。 卫辞听了韩凌薇的话,毫不犹豫地将药丸接过来塞进嘴里,就算这是毒.药,只要能解软骨散,他就愿意一试。 阮鹿烟眼睁睁地看着他吞下朝霞丹,却无法阻拦,想着朝霞丹虽不是解毒丹,但其妙用无穷,兴许能解一些毒也不一定。 当即征求他的同意,施针帮他催化朝霞丹。 过了一会儿,卫辞面露喜色,他竟真的恢复了三成内力。 只是三成内力,不足以支撑他吹出雪龙吟第五曲,那就只能吹奏卷梨云了。 云梨再一次被击飞,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痛得厉害,她想要再度爬起来,却一个失力摔倒在地。 头脑昏昏沉沉,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她不能就这么倒下,她必须要爬起来,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人无辜丧命,她还要继续守护世子直到十年期至,她还有灭门之仇要报…… 这时,熟悉的笛声突然响起,是‘卷梨云’!不过跟上次世子吹奏的第一曲似乎有些区别。 察觉到体内内力的增幅,她才明白,世子不知何时琢磨出了‘卷梨云’第二曲。 她以剑撑地,艰难地爬了起来。 这一战,她不能输,只能赢! 第三十九章 早膳 有了‘卷梨云’相助, 云梨一鼓作气,一连交战数百招,凭着锐不可当的剑气, 终于斩掉了夔铄的右手。 没了右手,他便使不出阴煞掌,实力大幅下降, 她步步紧逼, 眼看就要将他斩于剑下, 夔铄却突然使出秘法, 内力暴涨,左掌竟蒙上一层黑色,变得坚硬如铁。 云梨一剑刺过去, 夔铄竟用左手直接抓住她的剑, 手下用力,要徒手夺了她的剑! 她一掌朝他胸口劈过去,他迫不得已松开她的剑,她当即提着剑退远了些。 这种内力暴涨的秘法, 支撑不了太久,她无需和他硬碰硬, 只需拖延一段时间, 便可轻松获胜。 谁料, 周边突然有无形气旋狂涌, 这是要突破的前兆? 想来是刚才一番生死之战, 让她有所领悟, 摸到了合境的门槛, 才有了这突破的契机。 可强敌在侧, 实在不是突破的好时机, 她努力想按捺下来,周边无形气旋却越来越多,疯狂地往她体内涌去,停都停不下来。 在场众人见状,纷纷惊呼道:“原来真有牛人能临战突破啊!” “不到二十岁就突破合境,简直天纵奇才!” “看来,咱们这一代,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 “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夔铄却是哈哈大笑:“看来今日是天要亡你!” 众人这才意识到,云梨临战突破,体内气息不稳,根本无法再同他对战,这下不但她要丢掉性命,他们也还是逃不过一死的下场。 卫辞刚吹完卷梨云第二曲,体内恢复的三成内力已经彻底耗空,但他还是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强撑着起身,踉跄着去到云梨身边为她护法。 谁要想在这个关头伤害她,就必须踩着他的尸体过去! 谈轩明则暗自做好准备,若夔叔真的要杀云梨,那他只能从背后偷袭他了。 就在夔铄一步步走向云梨,准备取她性命时,陆子忱快速掠上前去,却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回头看向众人,挨个点名。 “安禅寺念空法师、无极门赫连星越、紫微庄南宫钰、恒岳宗纪归艇,轩辕门菅骥、还有冲虚观的浮笙女冠,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就不必再藏私了吧?” 这些人是本次摘星盛会中最强的几人,也是各大门派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他就不信,他们身上没有点保命的手段! 场中瞬时一静,难道他们都没有中毒,只是为了保命一直在藏私? “阿弥陀佛,即便陈施主不说,小僧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云施主受害。”念空法师第一个站了出来。 “本来还想再恢复些内力再出手,也罢,情况紧急,确实等不得了。”赫连星越紧跟着站了出来。 “鄙人武功低微,只能略尽绵薄之力。”紫微庄南宫钰笑着站起身来。 余下三人见状,也相继站了出来。 连同陆子忱一起,一共七人,围住夔铄,各施手段,但到底内力未能全然恢复,而夔铄又内力暴涨,只能勉强围困住他,拖延时间。 只等云梨突破合境,再将战场还给她。 夔铄何尝不知道他们的打算,一旦被他们拖延成功,别说完成围剿的任务,怕是连他自己的性命也要丢在这儿。 记起谈轩明还有一战之力,忙吩咐道:“轩明,还不快去将那女子杀了,等她突破成功,我们就都没命了!” 谈轩明假意吐出一口鲜血,极为虚弱道:“夔叔,我快不行了,您还是快带我和少主逃命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夔铄没办法,只好全力一击,将围困他的七人全都击倒,而后快速掠到谈轩明身边,一手一个,提着两人沿密道逃出了地宫。 七人本就只是勉强围困夔铄,受到他这一击,俱都受了不轻的内伤,自然不会不要命地去追击他,只原地打坐调息。 杏花庄外,闻长老察觉到不对,以蛮力破开地宫,匆匆带人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众人非死即伤、亦或是身中软骨散无力动弹的情景。 问明情况后,一边派人去追击幽冥教的余孽,一边派人给受伤之人疗伤,至于大部分中毒之人,则带出去安顿。 幽冥教这软骨散最多起效十二个时辰,一天过后,众人自会恢复内力。 云梨还处于突破的关键期,不能挪动,卫辞坚持留下来给她护法,不愿意让飞星阁的人代劳。 小队里其他四人见状,也都自愿留了下来。 等到云梨突破成功、气息也恢复稳定后,她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卫辞脸色苍白嘴角溢血的模样。 “云梨姐姐,你终于醒了。”卫辞笑着说完这句话,便头一歪晕了过去。 云梨连忙抱住他,把了下脉,见他只是内力耗竭,才松了口气。 问了下后面发生的事,得知紧要关头阮鹿烟韩凌薇陆子忱都出了力,忙向三人致谢。 “该道谢的是我们才对,若不是云梨姑娘舍命相护,怕是我们早就没命了。”阮鹿烟感激道。 “阮姑娘说的对,这次多亏了云梨姑娘您,我们才能保住性命。只不知该如何报答云梨姑娘的救命之恩?”韩凌薇语气诚恳道。 “不错,在下又欠了云梨姑娘一条性命,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陆子忱附和道。 阮鹿烟和韩凌薇听到他用了一个‘又’字,不禁疑惑地看向他,难道他和云梨以前认识? 陆子忱没有解释,只静静地看着云梨,原以为她现在一心效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行侠仗义锄恶扶善的少女。 却没想到,今日她会第一个站出来,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救大家。 其他强者都还在藏私以求自保,只有她无所畏惧,挡在众人身前,愈战愈勇,不曾有半分退缩。 若今日幽冥教那位夔铄夔长老没有出现,凭他的保命手段,或许可以在敖锐和谈轩明手下保住一条性命。 但夔铄来了,别说他那点保命手段,就是他和念空他们六人的保命手段加起来,也未必能活命。 因而,算上儿时那次,她已经救了他两次。 “我和诸位一同参加摘星盛会,本就该守望相助,报恩这种话以后就不必再提了。”云梨摇摇头道。 她救他们,本也不是为了求回报,只为了父亲从前教她的四个字,行走世间,只求‘问心无愧’! 想到上次假扮刺客的事,她愧疚地看了韩凌薇一眼。 今日在暗室里,虽听到世子对她深情告白,但她有些不太确定,世子是真的喜欢她,还是故意欺骗她。 她希望世子早日成婚,是希望世子能寻到真爱,而不是为了完成她的愿望,去欺骗旁的女子。 一旁虞悠悠有些闷闷不乐,今日之事,大家都出了力,只有她,什么忙都没帮上。 于是,离开地宫时,她自告奋勇地背起燕九,将燕九放进马车后,又主动留下来,一路悉心照顾他。 云梨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才明白,原来,她也喜欢上了世子。 回到客栈后,虞悠悠又主动将世子背回房间,还自愿留下来照顾他,云梨没说什么,回了隔壁房间。 今日一番生死大战,又临战突破,她需要好好调息养伤,并巩固一下境界,调息完,因为过于疲惫,便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亮,听到隔壁世子房间传来吵闹声,赶过去一看,才发现,房间里十分热闹。 不止有病卧在床的世子和伺候在旁的荣禄,虞悠悠韩凌薇阮鹿烟三人竟然都在。 三人手里各端了一份早膳,正在为世子早上该吃哪一份早膳而争执。 “燕公子现在身体虚弱,正需要吃药膳补上一补,我做的这碗药膳粥虽有些苦,但良药苦口,想必燕公子能够忍受。”阮鹿烟将药膳放到床前的高几上。 卫辞被冲鼻而来的药膳苦味激得头脑一昏,她确定这份药膳粥只是有些苦? “吃你那药膳要补到什么时候?还不如吃我这份,燕九,你别看我这碗汤里面加了好些毒虫,但以毒攻毒,能最大程度地刺激你的身体尽快恢复。” 虞悠悠说着将手中端的‘十虫大补汤’往他跟前一送。 卫辞看到碗里漂浮的五彩斑斓的毒虫,不禁沉默了,扭头期盼地看向站得最远的韩凌薇。 韩凌薇见虞悠悠和阮鹿烟都为他准备了早膳,正想默默退出去,见他期盼地看着她,她犹豫了下,端着托盘上前。 “我想着燕公子现在身体虚弱,胃口应该不大好,便只做了些清粥小菜,还望燕公子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 卫辞急忙伸手接过托盘,生怕晚了一步,她就把托盘端走了,那他就只能吃苦得冲鼻的药膳粥和看着就吓人的‘十虫大补汤’了! 虞悠悠顿时有些不满:“那我的‘十虫大补汤’呢?我可是一大早去附近山上找的毒虫,又辛辛苦苦煲了一个时辰的!” “虞姑娘一片心意,我自然不会浪费。”卫辞说着示意荣禄接下她手中托盘。 “我这碗药膳粥也是费心调配的,燕公子可不要厚此薄彼啊。”阮鹿烟语气‘幽幽’道。 “那是自然,三位姑娘辛苦做的早膳,我一定全都吃干净。”卫辞笑着保证,又道:“三位若有事,便自去忙吧。” 三人却一个也没挪步,竟是打算留下来,看着他把早膳吃完。 卫辞一时有些冒冷汗,忙求救地看向刚进门的云梨,云梨用眼神表示爱莫能助,这种情况,她又能做些什么? 卫辞心下着急,灵机一动道:“三位姑娘想必还没用早膳吧,恰巧这早膳有些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大家一起吧?” 说罢,吩咐荣禄将三份早膳都摆到桌上,供大家一起食用。 阮鹿烟想到自己在药膳粥里加的黄连等物,当即找了借口离开。 韩凌薇看着苦到冲鼻的药膳粥和满碗毒虫的大补汤,忙说自己吃过了,转身离开。 只有虞悠悠留了下来,卫辞于是亲手给她盛了一碗药膳粥,虞悠悠尝了一口,当即捂着嘴跑了出去。 房间里终于清静了,卫辞这才松了口气。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一觉醒来,虞悠悠给他送‘十虫大补汤’就算了,连之前对他有敌意的阮鹿烟也特意给他送来药膳粥? 想到刚才虞悠悠只尝了一口就捂着嘴跑出去的样子,他不得不怀疑,阮鹿烟送粥过来,不是想向他示好,而是想苦死他! 还好,还有韩凌薇送过来的一份还算正常的早膳,他忙让荣禄把药膳粥和十虫大补汤撤了下去,又冲云梨招了招手:“云梨姐姐,快来一起用早膳。” 云梨走过去,却没有坐下用膳,而是恭喜道:“恭喜世子,又突破了!” 卫辞一愣,她不说,他都还没意识到,自己睡一觉起来,就从天阶初期突破到了天阶中期。 也不知是被昨日之事刺激的,还是因为韩凌薇给他的那枚丹药? 若那枚丹药真这般有用,那他回头得找韩凌薇多买几枚。 云梨叮嘱了几句调息养伤稳固境界之事,犹豫了下,又问:“昨日在地宫暗室,世子对韩姑娘说的那几句话,可是出自真心?” 卫辞回忆了下,才记起她指的是哪几句话。他正要开口解释,那两句情话其实是对她说的。 但转念一想,如果他解释了,她就会知道他是在欺骗韩凌薇,还会让他去向韩凌薇澄清。 于是,他面不改色地撒谎道:“自是真心的。” “那世子刚才,为何要将三位姑娘做的早膳都收下来?”云梨不解。 若他真的那么喜欢韩姑娘,不是应该一心一意地对她吗? “三位姑娘盛情难却,自然都要收下来。”卫辞理所当然道。 云梨沉默了,这世上有的男子,可以将所谓的真心同时分给不同的女子,看来,世子也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可以一边说要娶她做侧妃,一边又对韩姑娘告白,又能同时接受虞姑娘阮姑娘的示好。 既如此,她就不必再管他寻不寻得到真爱了。 无论他想娶她们三位中的谁为妻,亦或是另有心仪的对象,都是他自己的事。 从世子房间出来,正准备自己下楼用早膳,就见陆子忱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云梨姑娘还没用早膳吧,这是我特意去市集上买的,有馎饦、枣团、蟹肉包、胡麻饼,还有乳粥,也不知道云梨姑娘喜欢吃什么,就多买了些。” 陆子忱一身朴素青衣,许是因为在盛夏的天跑了许多家买早膳,领口微有些湿。 刚刚目睹过虞悠悠三人给世子送早膳场景的云梨,看着托盘中种类繁多的早膳,沉默了下,说:“抱歉,我已经吃过早膳了。” 说完快步回房,关上了房门。 陆子忱猝不及防被关在了门外,正一头雾水,旁边房间的门突然打开,只见卫辞走出来,无比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托盘。 “辛苦陈舵主买来这么多早膳,正巧我没吃饱,就笑纳了。”卫辞笑着说完,端着托盘回了自己房间。 房门一关,便将托盘递给荣禄,勒令他把托盘里的早膳都吃了,一口也不许剩。 荣禄‘忍辱负重’往嘴里塞蟹肉包时,卫辞心想,穿青衣的都不是好东西,洛京遇到的陆子忱,还有这个巨鲨帮的陈舵主,都自带一股讨人厌的气质! 门外,陆子忱一片茫然,左看看右看看,见两间房都紧闭着门,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只能认命下楼用早膳去了。 跑了这么多家买了这么多早膳,他自己还一口都没吃呢。 第四十章 齐福 因着杏花庄地宫的事, 飞星阁宣布第四关不做淘汰,三日后,所有人一起参加第五关比试。 经过飞星阁的调查, 幽冥教余孽收买了灯烛店的掌柜,在送往地宫的灯烛里掺了软骨散,但因为缺一味引子, 才没有被人察觉。 等到敖锐等人带着引子进入地宫后, 才诱发了软骨散的功效, 让地宫所有人中毒失去内力, 从而对他们进行剿杀。 因为这次剿杀算是对敖锐等人的一次考验,幽冥教并没有告知他们,地宫还有一条密道, 只以防万一, 派了夔长老前来接应。 而之所以幽冥教知道地宫有一条密道,是因为,杏花庄本就是幽冥教曾经的据点之一。 当年萧盟主率领群雄铲除幽冥教时,杏花庄作为据点之一, 自然也被正道武林给铲除了。 这也是第四关比试的真正答案。 如果敖锐等人没来下毒,许多人会被所谓的线索误导, 认为杏花庄当年是被幽冥教残忍灭门, 而这与真实答案恰好相反。 得知真相后, 大家暗自庆幸, 幸亏飞星阁取消了第四关的淘汰, 不然, 他们一定会给出相反的答案。 因着第四关不设淘汰, 而云梨和卫辞等人又联手救了大家的性命, 之前收了银票与卫辞交易线索的人, 都主动找到他,要将银票退还给他。 卫辞非但没有收,还同他们称兄道弟交了朋友,言称以后如果遇上什么事,还要找他们帮忙。 大家见他不但出手大方,还没有丝毫富家子弟的傲矜之气,身为隐藏实力的高手,竟主动同他们结交,自然也都愿意交他这个朋友。 不少人拍胸脯保证,以后他如果真的遇上什么事,只要打声招呼,他们定会前来相助。 这三日里,虞悠悠韩凌薇还有阮鹿烟三人,仿佛较着劲儿地向卫辞示好献殷勤。 云梨能看出来,阮鹿烟并非真的对世子有意,只是故意搅局,给韩凌薇添堵,想要阻止世子和韩凌薇在一起。 虞悠悠一方面是对世子有意,一方面是跟阮鹿烟别苗头,才比着献殷勤。但她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好姐妹韩凌薇也对世子有意。 而韩凌薇本不习惯做这种献殷勤的事,大概是怕被两人衬托得好像不在乎世子,才不得不做些示好之事。 不过,大多数时候,主要还是虞悠悠和阮鹿烟在较劲。 这日,两人又吵起嘴来。 虞悠悠:“有些人,虽然出自药王谷,还号称医术高超,却连个区区软骨散都解不了。” 阮鹿烟:“分辨毒.药研制解药,哪一样不需要时间?倒是某些人,号称百毒不侵,不也败在区区的软骨散之下吗?” 虞悠悠一拍桌子:“有本事咱们来比一比?我下毒你来解,看是你解毒的功夫厉害,还是我下毒的水平更胜一筹?” 阮鹿烟微微一笑:“行啊,不过这下毒解毒总需要一个试毒之人。要不,就让燕公子来当这个试毒之人如何?” 虞悠悠有些犹豫:“这、燕九身体虚弱,让他来试毒不大好吧?” 阮鹿烟反驳:“燕公子刚服过朝霞丹,就算服下再毒的毒.药,也能吊住一口气,方便我给他解毒。也就是说,他现在是试毒的最佳人选。” 虞悠悠:“可……” 阮鹿烟:“虞姑娘莫不是怕了?不敢同我比试?” 虞悠悠:“谁怕了?比就比,就让燕九试毒!” 两人于是同时转头看向卫辞,看他的眼神,活像是看一只人形的试毒鼠。 旁观两人吵嘴的卫辞:“……” 见两人的眼神里都充满着胜负欲,卫辞有种直觉,如果他不答应试毒,她们能活活把他撕了! 为了自保,他猛地咳嗽起来,一副虚弱得要晕倒的模样。 虞悠悠当即担心得不得了:“燕九、燕九,你怎么了?” “我、我头有些晕,心口也有些不舒服,可、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卫辞捂着心口道。 “那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吧。”虞悠悠忙扶起他往里间走。 阮鹿烟见他明显是不想试毒,才装出这么副病西施的模样,偏偏虞悠悠这傻丫头竟半点都没看出来! 看来今日是比不成了,她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卫辞这几日之所以没有拒绝两人的示好,一是想从虞悠悠嘴里套话,二是想知道阮鹿烟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 恰好现在和虞悠悠独处,他趁机试探道:“悠悠,我头好痛,该不会上次在地宫,幽冥教不但对我们下了软骨散,还下了那个什么真言散吧?” “不可能,如果中了真言散当场就会发作,而且也不是你现在这个症状啊。况且幽冥教应该没有真言散的。”虞悠悠反驳道。 “你怎么知道幽冥教没有真言散?”卫辞问。 “因为真言散是……”虞悠悠说到一半才记起来不能说,忙改口道:“反正你应该没有中真言散,就别多问了。” 卫辞面露伤心:“我真心把你当朋友,你却连这么点事都不愿意告诉我。罢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我也不想勉强你。” 虞悠悠纠结了下,道:“那、那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跟别人说。” “我保证,绝对不跟别人说。”卫辞当即承诺。 “其实这事是我们十绝门的一件丑闻。我有位师叔,是制毒天才。他年轻时曾跟人打赌,要把武林中早已失传的禁药真言散给制出来。后来,他苦心研究多年,竟真的制出了真言散,还暗中将真言散拿出去交易。” “几年前,门中发现他制作并售卖真言散的事,掌门师伯大怒,要按门规处置他,并逼问他,将真言散卖到了哪些地方。” “师叔却既不肯认错,也不肯如实交待。掌门师伯愤怒之下,让师叔服下了他自己制作的真言散,体会一下真言散带来的剧烈痛苦。” “在真言散的作用下,师叔才说了实话,因为太过痛苦,还祈求掌门师伯给他一个痛快。掌门师伯不忍看他继续受折磨,才取了他的性命。” 虞悠悠说到这儿有些伤心,从前她一直把师叔当做榜样,想要像师叔一样,做一个制毒天才。 那件事之后,师叔成了门中的禁词,不能提不能问,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卫辞见她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忙追问道:“所以你师叔将真言散卖到了哪些地方?” “因为真言散制作不易,师叔卖出去的不算多,有轩辕门、赤霄宗、血鸦堡、琉璃岛和渭南王府。” “其中,轩辕门和赤霄宗是名门正派,和我们十绝门也有些交情。掌门师伯派人过去将真言散买回来销毁了。” “但血鸦堡和琉璃岛是邪派,并不理会掌门师伯想要回收真言散的请求。至于渭南王府,压根不承认从师叔手里买过真言散。我们不能进王府搜查,也就只能作罢。” 虞悠悠想想就来气,那个什么渭南王,不过是个郡王,掌门师伯亲自拜访,他却连面都露,只派了个管家打发掌门师伯,简直可恶! “这些个王爷郡王的,没一个好东西!”她恨恨地说了句。 卫辞:“……” 他假意躺下休息,等虞悠悠离开后,才找到云梨,把虞悠悠说的那些都告诉了她。 虽然他跟虞悠悠承诺过不跟别人说,但云梨不是别人,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他可以把他的一切都和她共享,何况这区区一条消息。 云梨听完琢磨了下,十绝门是数年前才发现并回收真言散的,而镖局被灭门是十年前的事。 也就是说,轩辕门、赤霄宗、血鸦堡、琉璃岛和渭南王府这五家,都有可能是真凶。 虽然不排除别的门派势力也有真言散的可能,但起码是有了调查目标。 她在心里默默地把这五家势力的名字念了一遍,等她重获自由后,定要挨家造访,找出真凶。 “上一关比试有幽冥教余孽下毒害人,你说后面的比试会不会还有别的魔道邪派出来搅事?”卫辞猜测。 “即便有,飞星阁也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云梨笃定道。 果然,三日期至,八十余人共聚飞星阁前,听到负责第五关比试的冷长老宣布,降低第五关荆棘之塔的比试难度。 只在阁前设三座擂台,所有人自行组队,每队不超过七人,一个时辰后,能留在擂台上的三个小队获胜。 这样一来,比试就发生在飞星阁的眼皮子底下,也就不会再出现地宫那种乱子了。 飞星阁给了大家一刻钟的组队时间,云梨这一队虽只有六人,但自觉实力足够,便没打算再吸纳一个人进来。 一刻钟后,比试开始,云梨抢先带着小队占领了一座擂台。 其实,按照战术来说,抢先占领擂台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抢先占领擂台,就意味着要接受其他小队一轮又一轮的挑战甚至围攻。 一旦内力耗尽或是受伤严重,便会被踢下擂台。 所以,聪明的做法,是先保留实力,等待恰当的时机,再攻上擂台。 但云梨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合境高手,小队里还有一个隐藏实力的卫辞,一个化境中期的陆子忱,再加上上次在地宫,云梨救了所有人的性命,所以,没有人来挑战他们。 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云梨这个小队理应占得一个擂台。而他们要争夺的,是剩下两个擂台。 于是,比试从头到尾,云梨这支小队,都百无聊赖地坐在擂台上,观看另外两个擂台的争夺赛。 本以为最后能拿下另外两个擂台的会是念空法师和赫连星越所带领的两支小队,因为只有他们俩是化境大圆满。 但出乎云梨意料的是,赫连星越的小队,在最后关头,竟被紫微庄南宫钰所带领的小队踹下了擂台。 云梨看着南宫钰手中的罗盘若有所思,刚才赫连星越突然出现混乱,攻击自己小队的人,很有可能,是那罗盘捣的鬼。 晋级的三小队共二十人、休息了半个时辰,开始第六关比试,两两比武,分三轮比试,争夺前三名。 卫辞第一轮抽到的对手,是个天阶大圆满的剑修。 比试一开始,卫辞便拿起玉笛吹奏雪龙吟,趁对手大脑晕眩时,使出朔雪渡溟飞速靠近对方,一脚将其踹下了擂台,成功晋级前十。 观战众人不由得为他的对手感到默哀,比试才开始,就被踹下擂台,也太惨了些。何况,这还是卫辞没有用出真正实力的情况下。 众人于是对他的真实境界更加好奇了。 小队六人里,除了虞悠悠和阮鹿烟,其余四人都晋级了前十。 第二轮,卫辞的对手是一名化境中期的高手。 云梨看出来,他的对手在上一轮里受了重伤,让他不要正面对敌,用拖字诀拖死对方。 于是,卫辞从上场后,就一直用轻功满擂台乱窜,躲避对方的攻击,哪怕对方破口大骂也不予理会,终于拖到对方力竭,将他踹下了擂台。 第二轮比试完,韩凌薇淘汰,云梨卫辞陆子忱三人都晋级前五。 另外两名晋级前五的分别是安禅寺的念空法师和紫微庄的南宫钰。 也就是说,无论卫辞第三轮对上谁,都会落败,并且暴露他的真实实力。 云梨只能暗自祈祷,他抽到的对手是她,那样她才能故意输给他,让他晋级。 然而,抽签结果出来,卫辞竟然轮空了! 意思就是,他不用参加第三轮比试,直接晋级前三。 有人对这个规则表示不满,却只得到飞星阁这样一句回复:“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第三轮,陆子忱对战念空法师,云梨对战南宫钰。 陆子忱上一轮勉强战胜化境后期的对手,本就受了不轻的内伤,这一轮对上化境大圆满的念空,自然以落败告终。 云梨上了擂台,见南宫钰拿出罗盘开始拨弄,要像之前对付赫连星越那样对付她,她没有给他准备的机会,直接一道剑风将他扫下擂台。 至此,第六关比试结束,前三名分别是卫辞、念空和云梨。 以往每次摘星盛会的最后一关都很神秘,不到最后关头不会揭晓,今年同样也是,众人都很好奇这最后一关究竟是什么比试。 当众人进了飞星阁,看到台上摆了三盘一模一样的棋局,才明白,这最后一关,是对弈,而对弈的对手,竟然是阁主夏侯衍。 云梨三人落座后,第七关比试开始,夏侯衍一人对战三人。 云梨不擅下棋,不到一刻钟便落败。 念空自认擅棋,却也只撑了两刻钟就败下阵来。 于是,台上只剩卫辞还在同阁主对弈。 台下众人默默算着时间,猜测卫辞还能撑多久。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却依旧坐在台上,没有丝毫落败的迹象。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卫辞才终于起身。 众人一时佩服不已,夏阁主可以说是当今世上第一棋手,卫辞竟然能在他手下支撑近两个时辰,可见棋艺之高超。 这时,夏侯衍站起身来,叹道:“果然后生可畏,是老夫技不如人了。” 场中瞬时沸腾起来,卫辞竟然赢了?打败了第一棋手夏侯衍? 最可怕的是,夏侯衍已经一百多岁了,而卫辞才刚满十六岁! 云梨也有些惊讶地看向卫辞,她知道他擅棋,却不知道他棋艺这般高超! 卫辞对众人的惊叹置若罔闻,只皱眉回想刚才对弈的过程,若不是出现失误,他本可以早些结束这场棋局的。 夏侯衍抬手示意众人冷静,当场宣布卫辞获得本次摘星盛会的魁首,又将那枚鸡蛋大小的避尘鲛珠拿出来,借清风轻轻一送,便送到了卫辞手中,说:“这是第一项奖励,另外两项奖励,须随老夫到顶楼领取。” 场中有人立时起哄道:“宝珠赠美人,不知燕公子要将这避尘鲛珠赠给哪位美人啊?” “辛老六,你这就不懂事了,你这样问出来,让燕公子还怎么坐享齐福啊?”有人笑着调侃道。 这些天,大家可是看在眼里,这燕九日日与四位大美人相伴,一副要坐享齐福的架势,今日又出乎大家的意料,拿到了本次摘星盛会的魁首。 大家自然不能看他这般得意,这才纷纷起哄,想看他会作何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是‘欧王’哈哈~【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0-50 第四十一章 才子佳人 听到大家起哄, 虞悠悠立时期盼地看向卫辞,虽然比起避尘鲛珠她更喜欢山野毒物,但如果他将这枚避尘鲛珠送给她, 她也会很欢喜的。 这几日,经过她不懈的努力,他对她明显比对阮鹿烟亲近许多。 她相信, 他一定会把鲛珠送给她, 而不是阮鹿烟。 阮鹿烟自然知道, 燕九不会把鲛珠送给她。 这几日, 她故意搅局,又刻意和虞悠悠较劲,总算让燕九和韩凌薇之间关系疏离了些, 也让他和虞悠悠之间关系亲近了许多。 今日, 他会将鲛珠送给虞悠悠,还是韩凌薇,亦或是他视为‘亲姐姐’的云梨? 韩凌薇面上虽带着笑,心里却有些失落, 这几日,悠悠和阮鹿烟都对他殷勤示好, 他却来者不拒, 和她们日渐亲近。 起先, 她还会跟着示好, 表示她对他的在乎。 后来, 她放弃了, 明明几日前在地宫里, 他才对她深情告白, 为何一转头会是这副表现? 难道, 他本就是这样一个朝秦暮楚之人? 云梨此时也有些好奇,世子会将鲛珠送给三位美人中的哪一位? 虽然这枚避尘鲛珠放到燕王府的宝库里,算不得出奇。但当着众位江湖俊杰的面把鲛珠送出去,意义自然非同寻常。 卫辞扫了眼场中众人,也将云梨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他没有多做犹豫,径直走向韩凌薇,笑着将避尘鲛珠递过去,说:“之前多亏韩姑娘相赠灵丹,燕某无以为报,只能以此珠相赠,还望韩姑娘莫要嫌弃!” 韩凌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还以为他这两日同虞悠悠和阮鹿烟走得近,会把鲛珠送给她们,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坚定地走向她! 虽然他说的是回报灵丹,但从他的眼神里,她能看出来,他赠她宝珠,不止是为了回报,更多的,是在向她表明情意! 先前心里的愁虑失落瞬间一扫而空,面上绽出一抹娇艳无比的笑容:“多谢燕公子相赠,凌薇很喜欢。” 场中顿时哄笑一片,看两人的反应,他们这是见证了一段良缘的诞生啊! 虞悠悠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直到刚才,她才迟钝地意识到,凌薇姐姐竟然也对燕九有意! 可是,凌薇姐姐不是有婚约吗?难道…… 如果凌薇姐姐选择和药王谷解除婚约,并决定嫁给燕九,那么,她支持她的选择,她也绝不会跟她争抢燕九。 即便她想争,应该也争不过。 燕九今日把鲛珠送给凌薇姐姐,就说明他喜欢的是凌薇姐姐,而不是她。 阮鹿烟看着不远处的‘才子佳人’,听着众人的起哄调侃,心里生出一种无力感。 这几日她违背道义做的那些事,让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到头来却是无用功。 难道燕九和韩凌薇这对有情人,注定要走到一起? 她转头看了眼云梨,本以为会从她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伤心和落寞,可是没有,她面色淡然,好似燕九的选择在她的意料之中。 云梨此时心里想的是,在三位美人里,他果然更偏好韩凌薇。 他当众送出这枚鲛珠,是不是代表着,他已经做好了选择? 赠完宝珠,卫辞就要跟着夏阁主上楼领另外两项奖励了,他给云梨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跟着他一起上楼。 云梨没多想,只当世子足够谨慎,担心单独跟夏阁主上去会有危险,便抬脚跟了上去。 到了飞星阁顶层,进房间前,夏侯衍回身看向两人,说:“叠浪决只能传给一人,且只能观摩秘籍一炷香的时间,能领悟到多少全看自己本事。你们俩先决定好,由谁来学,再进房间里来。” 说完先一步进了房间。 云梨正讶异于夏阁主为何突然说了这样一番话,就听世子道:“云梨姐姐,你进去学吧。我武功低,万一领悟不了多少,岂不是浪费?” “公子天资高,怎么会领悟不了多少?况且夺得魁首的是公子,理应公子进去学。”云梨反驳道。 “没有你,我也拿不到这个魁首,它不属于我一个人,而是属于我们两个人。奖励自然也该由我们平分,我想向飞星阁打听一个消息,学叠浪决这件事,就只能辛苦云梨姐姐你了。”卫辞笑着说。 他之所以说是奖励平分,是因为在他看来,避尘鲛珠华而不实,远及不上后两份奖励有价值。 “公子是魁首,理应得到所有奖励,无需分一份给奴婢。”云梨坚持。 卫辞叹了口气:“你若实在不想学,那这项奖励不要也罢,我直接去向夏阁主打听消息便是。” 说着作势要迈步进房间。 云梨连忙拦住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奖励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何况这本叠浪决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 没办法,她只能妥协,推门进了房间。 夏侯衍正坐在一张矮几前,见她进来,他丝毫没有讶异,示意她坐下后,将那本‘叠浪决’递给她,说:“观摩一炷香后,可以向老夫提三个关于‘叠浪决’的问题,老夫会尽力解答。” 说完,抬手轻轻一弹,旁边桌上立着的一支香便燃了起来。 云梨连忙抓紧时间翻看起来,世子既将这项奖励让给了她,她定要将这本‘叠浪决’领悟透彻才是。 门外,卫辞没有干站着等候,而是提气一跃,来到了飞星阁阁顶,躺靠在宽大的檐角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仰望着万里星空。 因着刚刚入夜,天色还没黑透,只能看到寥寥几颗闪烁的星辰。 卫辞心里却十分畅意,这一路走来,跟先前在幽州一成不变的生活确实大有不同,新鲜有趣不说,还结识了许多新朋友。 最重要的是,今日如愿摘得了魁首,帮云梨姐姐赢得了那本‘叠浪决’。 若接下来打听消息的事能够顺利,就更好了! 听到房门打开,他没有直接飞下来,而是用脚勾住檐角边缘,像蝙蝠一样倒悬下来。 云梨学完叠浪决出来,没看到世子,正纳闷他去了何处时,就看见他突然从檐角上倒悬下来,险些吓了她一跳。 他却一脸得意,眼神灿晶晶的,模样神情调皮得像个顽劣的孩童。 “公子都多大了,这么还这么喜欢捉弄人?”云梨无奈地责备了句。 卫辞咧嘴一笑:“云梨姐姐吓到了吗?” 云梨心想,若说没吓到,他怕是不会罢休,便道:“自是吓到了。” “云梨姐姐莫怕,我这就来安抚你!”卫辞当即从檐角上晃荡下来,稳稳地站到她面前,抬手便要去搂她,以示安抚。 云梨忙后退两步,提醒道:“公子该进去打听消息了。” 卫辞没能如愿抱到她,倒也没有泄气,来日方长嘛。 他独自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坐到夏阁主对面,问:“这最后一项奖励,可有什么限制?” “并无限制。但如果你问的问题飞星阁无法作答或是答不出来,这项奖励只能作废。”夏侯衍提醒道。 卫辞想了想,还是道:“我想问的是,桑乾剑如今在何处?” 夏侯衍掀起苍老的眼皮看了他一眼,目中微有些惊讶。 桑乾剑是九大至宝之一,自从一百多年前建熙大战后,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打听九大至宝的下落,更没有人敢问飞星阁这个问题。 哪怕桑乾剑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毁了,只剩下半柄残剑,但也是会让人闻之色变的至宝。 “金州,烟波湖。”他答。 “烟波湖何处?”卫辞追问。 夏侯衍保持沉默,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 卫辞只好起身告辞,夏侯衍却唤住他,问:“小友今日摘得魁首,有资格继承飞星阁阁主之位,不知小友可有兴趣?” “抱歉,没兴趣。”卫辞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夏侯衍看了眼窗外,笑得有些高深莫测:“总有一日,你会有兴趣的。” 卫辞没兴趣跟他打诳语,随口道:“那就等到了那一日再说吧。” 说完起身打开房门出去,带着云梨下了楼。 飞星阁一楼大厅里,众人还在翘首以盼,见卫辞下来,俱都歆羡地看向他,本就实力高还摘了魁首,现在又学了能大幅增长内力的叠浪决,以后谁还是他们主仆的对手啊? 卫辞向众人拱了拱手,豪爽道:“燕某已在城中金樽楼设了宴,诚邀诸位英雄豪杰纡尊赴宴,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如何?” 众人经历连日比试,正想痛饮一场呢,见他这般豪爽要宴请所有人,自是纷纷应和起来。 一行人于是趁夜下山,前往金樽楼。 下山路上,云梨打量了眼陆子忱,方才世子和夏阁主对弈时,他便不见了人影。等她和世子从顶楼下来,他却又重新出现了。 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去做了什么? 不过,她无意去探究他,眼下最重要的是,将叠浪决领悟透彻。 于是,她没有去金樽楼,而是和世子分道扬镳,独自回了客栈。 叠浪决共分五层,每习会一层,内力便可增长一成。 云梨回到房间,打坐调息,默念叠浪决第一层口诀,运转了几个周天,感受到体内内力的明显增幅才停下来。 练功不可一蹴而就,想到世子身边虽有暗卫跟随,但今晚的宴席上高手如云,为免出现什么意外,她还是向金樽楼赶了过去。 金樽楼一早就被卫辞派人包了场,因着人多,宴席摆在了花木葱茏的庭院里。 此时众人共聚一堂,喝着酒吃着肉,高谈阔论,十分热闹。 卫辞今日心情好,凡是来敬酒的都来者不拒,回敬对方一满杯酒。 荣禄在旁侍候,见世子一杯又一杯地灌酒,忙劝了句:“世子快少喝些,回头喝醉了云梨姑娘又要生气了。” 卫辞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怕什么,趁着云梨不在,今晚我要和诸位豪杰不醉不归!” 云梨刚走进庭院,就听到卫辞这句话。 原来,他并不喜欢她的管束。 她期盼着十年期至重获自由,他又何尝不是盼望着脱离她的管束,能够自由自在,想喝几壶酒就喝几壶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正准备转身离去,就听有人道:“比试都结束了,我们还没见识过燕公子的真正实力呢!” “不错,燕公子就露一手给我们大家开开眼如何?” “露一手,露一手!” …… 卫辞见众人起哄,倒也不慌,只道:“今晚大家开怀痛饮,打打杀杀的难免煞风景,不如小弟献奏一曲,给大家助助兴?” 众人一想也是,便没再逼他显露真实实力,不过也不想轻易就放过他。 有人当场起哄道:“听闻韩姑娘有一套剑舞惊为天人,燕公子和韩姑娘才子佳人,今日若能合作一曲,必能留下千古佳话!” 余下众人也纷纷起哄,卫辞于是有些为难地看向韩凌薇。 韩凌薇被众人起哄的‘才子佳人千古佳话’之语冲昏了头脑,见他朝她看过来,她当即起身道:“那凌薇今日就献丑了。” 说罢,她提着剑飞到庭院中央,开始借着酒意耍剑舞。 卫辞见状拿起笛子,根据她的剑舞即兴吹奏起来。 云梨看着韩凌薇蹁跹曼妙的舞姿,和卫辞吹笛时愉悦放松的姿态,默默转身离开。 第四十二章 采花贼 陆子忱眼尖地发现云梨的身影, 忙悄悄起身跟了上去。 云梨察觉到他的跟随,干脆止步等他上前。 “陈舵主找我有事?”她问。 陆子忱打量了下她,月色里, 她清丽的面容似镀了一层朦胧华光,美得遥不可及,却又让人想要伸手去触碰。 他克制住冲动, 说:“今晚我就会离开, 云梨姑娘可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云梨心想, 她能问他什么?问他为何沦为杀手?为何会进大理寺?为何来参加摘星盛会?今晚消失的那段时间又去做了什么? 可这些统统都与她无关, 她没兴趣知道,于是她摇了摇头。 陆子忱并不意外,想了想, 又问:“那你, 可想看到我的真实面容?” 云梨闻言一怔,他之所以号称千影修罗,正是因为他每一次杀人,都是顶着不同的面孔。 像他这样的顶级杀手, 一旦暴露真实面容,是极其危险的。 于是, 她再次摇了摇头:“不必了。” 即便听到这个答案, 陆子忱依旧想要不顾一切揭开面具, 在她面前露出真容。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 问道:“陶放原本只是一个武功低微的掘墓贼, 十年前却突然武功大涨, 你可知是为何?” 云梨心中顿生警惕, 他怎么会突然问起陶放, 难道他知道她从四皇子府拿到了‘藏宝图’的事? 陆子忱看得出来她对他的防备, 但他并不在乎,只道:“是因为他服下过一枚‘观音丹’。” ‘观音丹’?九大至宝之一的‘观音丹’?传说只要服下一枚观音丹,就可以凭空增加五十年功力。 不过,一个人一生只能服用一枚观音丹,多服则无用。 十年前,陶放是从何处得到的观音丹? 云梨仔细一想,顿时恍然大悟,虽然陶放跟她说的是,他从那座空坟里挖到的是个空匣子,可如果他有所隐瞒呢?如果那个匣子里不止一件宝物呢? 假如陶放是从那个匣子里得到的‘观音丹’,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断,当年父亲从匣子里取走的也是‘观音丹’? 而镖局被灭门,也极有可能是为了夺走这枚‘观音丹’。 真言散,观音丹,只要查明,哪家门派势力既拥有真言散,门中人士又曾服用过观音丹功力大涨境界飞升,便可以确定真凶了! 云梨一时激动不已,恨不能立时去那五家门派势力挨个调查! 陆子忱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没再多说,只郑重告别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还望云梨姑娘珍重!” “多谢陈舵主告知,也请陈舵主珍重!”云梨感激道。 陆子忱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迅速没入黑夜中。 云梨看着他离开,心情有些复杂。似乎自从与他重逢,他就一直在帮她,而她却没能帮到他什么。 但愿他能早日脱离月影宫的桎梏,恢复自由身。 翌日晌午,卫辞酒醉醒来,便要启程。 云梨一问,才知昨晚酒宴上,众人喝到兴头上时,得知彭泽城有采花贼行恶,约定好要一起去除了这恶贼。 于是,除了一些另有要事的,或是有伤在身的,还有像陆子忱这样已经先行离开的,其余六十余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往彭泽城而去。 彭泽城离浔阳城不远,因而不过半日功夫,众人便到了目的地。 奇怪的是,到的时候,天还未黑,街道上却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紧闭屋门,连各色商铺客栈,也都关了门。 好不容易叩开一间客栈的门,许了重金,才答应让他们入住。 等待晚膳时,众人跟店小二一打听,才知道城中的采花贼极为厉害,从上个月开始,到现在已经糟蹋了二十多个姑娘,其中甚至包括县令家的千金。 许多姑娘被糟蹋后,一时想不开,都投缳自尽了。 许多家里有花龄闺女的,都迫不得已搬离彭泽城,去外地投奔亲戚去了。 剩下的没能离开的,一到晚上都提心吊胆,哪怕全家都守着女儿,可迷.香一来,便都不省人事了。 因着那采花贼的武功极高,又善使毒.药迷.香,还会设迷阵,哪怕县里专门请了武林高手来,也还是抓不住那采花贼,只能任由他在城中作孽。 众人一听俱都义愤填膺,誓要将那采花贼尽快拿下。 可今日众人浩浩荡荡地进城,那采花贼近日定然不敢轻易犯案,这样一来,怎么才能早些抓到他? 这时,有人献了一计,说是用美人计,将那采花贼引诱出来。 于是,当晚,云梨、韩凌薇、阮鹿烟以及虞悠悠四人,分别妆扮好,到城中几处景点游览散步。 其余人则分为四队,埋伏在四女附近,只等那采花贼一露面,便出手抓住他,同时放出信号弹,通知其他人过来相助。 因着四女里阮鹿烟武功最弱,而卫辞是大家公认的隐藏实力的高手,所以由卫辞负责带队埋伏在阮鹿烟附近。 而云梨武功最高,所以她身边埋伏的小队武功实力是最弱的。 卫辞虽对这个分配不大满意,但他总不能主动跟大家承认,他其实和阮鹿烟一样,只有天阶中期的修为吧。 夜色渐深,阮鹿烟正在湖边‘悠闲’散步,卫辞带着人埋伏在附近的草丛里,被草丛里的蚊虫嗡嗡声弄得有些不耐烦,却又不能伸手去拍,只能强迫自己神游天外,将那烦人的‘嗡嗡声’屏蔽在外。 也不知云梨那儿怎么样了,虽然云梨武功高强,他也另外安排了暗卫守护在旁,但难免有什么意外。 听说那采花贼手段颇多,连迷阵都会设,而云梨又不擅长阵法,万一被困住了…… 正担心时,突然看到城东有信号弹升起,而云梨和韩凌薇都在城东,卫辞当即带人往城东方向赶了过去。 快要赶到城东时,突然看到前方两条岔道上,两名身形相似的黑衣人各背着一名女子,左边的女子穿着跟韩凌薇一样的妃色衣裳,右边的女子穿着和云梨一样的白色衣衫。 两名女子毫无动静,应是已经晕过去了。 卫辞脚步一顿,毫不犹豫地提起轻功往左边岔道追了过去。 因着他的轻功速度太快,身后之人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等云梨带人赶到时,遇到阮鹿烟等人,才从他们口中得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当听到世子在两条岔道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那条,她怔了下,但没多想,问明世子离开的方向,便带人追了上去。 可世子仿佛凭空消失了,她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人,干脆与其余人等汇合,共商计策。 商议来商议去,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最后决定,众人分散开来,到燕九等人消失的那片区域挨家挨户寻找。 卫辞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间布置得像新房的房间,床上铺的是大红色的喜被,而和他一同躺在喜被下的,是尚在昏睡的韩凌薇。 他回忆了下,他看到城东升起信号弹,带人赶过去相助,遇到岔道口,一眼就看出右边黑衣人背上的女子不是云梨,便毫不犹豫地往左边岔道上追。 可追着追着,不知怎么,突然就晕了过去。 他身上只穿着里衣,外衣还有身上的饰物都不见了,包括脖间的紫竹哨和腰间的玉笛。 他掀开喜被下床,想要离开房间,却发现房门和窗户都从外面钉死了。而他体内丝毫内力也无,也就无法以蛮力打开房间。 正想着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能够脱困,就瞥见墙角燃着一炉香,闻着香气有些怪异,他忙过去将香炉熄灭。 这时,身后突然贴上来一具玲珑娇躯,他回身一看,竟是韩凌薇不知何时醒了。 他将她推开,见她两颊染着红晕,眼神有些迷离,他才明白,她应是中了迷.情香。 可她如果中了迷.情香,那么他…… 果然,下一瞬,他体内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燥热,驱使着他去拥抱她亲吻她甚至……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她便扯开衣裳,再次扑到他身上,无意识地在他身上乱蹭。 卫辞一咬舌尖,将她推远了些,心道:不行,既然世人都将女子的处子身看得极重,那些被采花贼糟蹋的姑娘宁愿投缳也不愿意苟活,那男子的童子身应该同样重要。 所以,他决定,要把第一次留给云梨。 可药效渐渐发作,他身体难受得厉害,头脑也渐渐昏沉,自暴自弃地想:就把她当作云梨,就这一次,云梨知道了应该会原谅他的。 他将眼前那张娇艳的面孔想象成云梨,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正要伸手搂住她,就听见她呢喃了一句:“燕公子,凌薇好难受……” 他猛地清醒过来,他是卫辞不是燕九,而她也不是他想要的云梨。 于是,他抓住一旁的灯台,猛地在她头上一敲,将她敲晕过去,又将她抱到床上盖好喜被,然后用腰带等物拧成绳索,将自己捆在椅子上,以免自己待会儿彻底被药效控制,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来。 一夜过去,天亮了,卫辞也从地上醒来,察觉到头疼得厉害,才记起昨晚他被药效控制,挣脱了绳子,被迫无奈,只能把自己也给敲晕了。 所幸,药效已经过去,他正想着试试看,能不能用椅子把门砸开,却发现门轻轻一拉就开了。 韩凌薇还衣不蔽体地躺在床上,他用喜被裹住她,抱着她走出房门。 云梨等人搜了一夜,及近天明,恰好搜到一处无人的三进院落,刚进后院,就看到卫辞衣衫不整地抱着韩凌薇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韩凌薇虽昏睡着,娇艳的脸上却残留着几分酡红…… 第四十三章 提亲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衣衫不整地过了一整夜,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大家还算有分寸, 什么都没说,只借了衣裳给他们,先带他们回客栈梳洗。 云梨留下来搜了下院落, 在两人所待的凌乱房间里闻到了迷.情香的味道, 又在旁边房间里发现了两人的外衣饰物等, 其他房间则什么都没有搜到, 也没有找到关于采花贼的蛛丝马迹。 没办法,她只能带着两人的外衣饰物回了客栈。 客栈里,卫辞刚沐浴完下楼, 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燕公子, 什么时候能喝到你和韩姑娘的喜酒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应该问,燕公子什么时候能喜得贵子才对!” “以燕公子和韩姑娘的相貌,这生出来的孩子,岂不是比神仙还俊?” “燕兄, 要不咱们提前结个娃娃亲?” “去去去,就算要结娃娃亲, 也轮不上你啊, 你也不看看你长得这副磕碜样!” “老子虽然长得难看了点, 但老子娶一个漂亮老婆, 不愁生不出漂亮孩子!” “再漂亮还能比人韩姑娘漂亮吗?可惜啊, 这么漂亮的美人儿, 到底还是被燕兄摘了去!了不起啊燕兄!” …… 众人纷纷调侃着, 韩凌薇正准备下楼, 听到这些话, 顿时臊得满脸通红,转身回房间去了。 云梨看到这一幕,沉默了下,走进客栈,为免众人看到她手中的衣物又要起哄,便跟世子行了礼,抱着衣物上楼去了。 将世子的衣物放回房间,又将韩凌薇的衣物送了过去。 韩凌薇脸上的羞红还未褪下,看到她送来的这些衣物,更是羞得连脖子都红透了。 云梨没说什么,放下衣物便离开了。 刚回自己房间,世子就敲门进来了。 “云梨姐姐,昨晚其实……”卫辞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她解释清楚。 “世子打算何时向韩家提亲?”云梨打断道。 她并不想知道他和韩凌薇昨晚在迷.情香的作用下,具体做了些什么。 卫辞一愣,难道她丝毫不在乎他的第一次?那他昨晚的拼力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等解决完此地采花贼的事,我会立刻启程去清风门提亲。”他赌气说完,起身离开。 一行人在彭泽城逗留了好几天,想尽办法,也没能诱使采花贼再次出现,那个在彭泽城肆虐多日的采花贼仿佛突然间销声匿迹了。 燕九和韩凌薇的一夜‘春宵’,更像是采花贼离开前对他们的一场捉弄!也是对他们赤.裸裸的嘲讽! 众人再恼怒,也不能在彭泽城久待,又多留了两日,还是不见采花贼踪迹,便只能暂且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阮鹿烟在看到燕九衣衫不整地抱着韩凌薇从房间里出来时,就知道这桩婚事无法挽回了。 因而,得知燕九要去清风门提亲,她没再使计阻拦,而是同他们告别,赶紧回药王谷商议退婚的事。 虞悠悠同样提出了告辞,虽然她支持凌薇姐姐和燕九在一起,可每每看到两人在一起时,她心里总是难受得紧。 干脆眼不见为净,和他们分开行路。 清风门在安州,离江州不远,中间隔着一个鄂州,几日功夫便可抵达。 途经鄂州时,卫辞回萧何庄取了些东西,韩凌薇这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她猜测过他的身份应该不同寻常,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燕王世子,萧盟主的亲外孙。 韩凌薇作为现任武林盟主的女儿,其实一直都将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前任武林盟主萧淮落的女儿萧琼华当做标杆,对她和燕王之间的佳话也曾心生歆羡。 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和萧琼华和燕王的儿子走到一起。 她满心惊喜,第一次觉得,原来缘分真的妙不可言! 这时,巢燕担忧道:“燕公子如果是燕王世子的话,那他以后岂不是会娶很多侧妃纳很多侍妾?” 这句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韩凌薇心头。 是啊,世人只知道萧琼华和燕王结下良缘,在江湖上留下一段佳话。 可没有人关注过,燕王后来有没有娶侧妃纳侍妾。 她生在江湖,自然希望能够和所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想到那晚卫辞宁愿将两人都砸晕,也要做一名君子,不占她的便宜。 她心里生出一丝希冀,兴许,他和寻常的王孙贵族不一样,不会三妻四妾也不一定呢。 于是,她找到卫辞,问:“请恕凌薇冒昧,但凌薇有一愿,希望能和所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知世子可能满足凌薇这个心愿?” 卫辞一怔,一生一世一双人? 从小到大,他接触的不是王孙贵族就是官宦世家,哪一家不是姬妾成群?就连父王,也纳了三个侧妃,给他生了两个庶妹。 因而,在他的意识里,男子本就该三妻四妾的。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难道江湖女子和大家千金不一样?可母妃不也出自江湖么? 想来,这应该只是韩凌薇个人的想法。 他想了想,说:“我可以答应你不娶别人,但是……” 韩凌薇听到前半句话,正激动欢喜时,就听到他说了句但是。 “但是什么?”她忐忑地问。 “虽然我只把云梨当姐姐,可她对我一片痴情,又伴在我身边多年,对我有过救命之恩。我不想让她伤心,所以,我必须要给她一个侧妃之位。” 卫辞说到这儿,见她脸色变得惨白,他不为所动,继续道:“韩姑娘如果能够接受,我便随你去清风门提亲。若不能接受,卫某只能祝韩姑娘另觅佳婿了。” 韩凌薇一颗心跌落谷底,仿佛骤然浸入冰湖,整具身体都被冻僵了。 她不断地问自己,是无奈妥协还是就此放弃? 她和他被采花贼捉弄,不得不共度‘春宵’的事,只怕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武林。 如果她和他成婚,这件事就只是一桩笑谈。但如果她就此放弃,那她的清誉就彻底毁了,哪怕她那晚并没有失去清白。 即便她不在乎所谓的清誉,可她不能不在乎眼前这个让她一见倾心的男子! 飞星阁里,他选择将宝珠赠给她。那晚的岔道口,他也毫不犹豫地选择来救她。这都说明,他对她的偏爱。 那么,她要不要为了这份偏爱,而做出一点妥协呢? 又或许,她不用妥协,只要云梨死了,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想到这儿,她心下一惊,云梨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怎么能产生这么恶毒的想法? 她抬头,看着他俊美的面容,心想,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出色的男子了,如果她错过他,她一定会后悔的。 于是,她到底还是妥协道:“好,我接受。” 卫辞心下嘲讽一笑,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过如此。 他当即让人在城中采购了许多提亲所需之物,启程前往安州。 从萧何庄出发后,云梨便感觉韩凌薇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而且她和世子之间的氛围也有些异样,像是闹了别扭却又不得不维持正常的样子。 难道韩凌薇发现了她和世子之间的事,才和世子闹了别扭? 想着世子将要上门提亲,云梨不想让自己和他之间的事,影响他和韩凌薇的婚事,便单独找到韩凌薇,想要与她解释清楚。 “韩姑娘,我和世子……”她犹豫着开口。 “你和世子之间的事,我已经都知道了。”韩凌薇冷声打断道。 云梨一愣:“可是世子对韩姑娘说了些什么?” “没错,他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 韩凌薇说着打量了她一眼,她不明白,她堂堂一个合境高手,为何宁愿为妾,也要留在卫辞身边?为什么一定要挤在她和卫辞之间做第三者? 云梨看出她眼中的鄙夷,才明白,原来世子连要娶她做侧妃这件事都告诉了她,还真是毫无保留。 也难怪韩凌薇这两日会是这般反应,她不得不接受这件事,却又心不甘情不愿,心情自然好不了。 也罢,她很快就会离开,到时候,她应该就会开心了。 到了安州,卫辞登门提亲,韩凌薇的父亲韩烨看到他后,虽嫌他长得过于俊美,但得知他的身份,又得知他刚拿下摘星盛会的魁首后,再看他,便哪哪儿都觉得满意了。 因着彭泽城发生的意外,韩烨担心女儿在婚前就大了肚子,故而将婚礼定在了三个月后。 至于和药王谷的婚约,因着彭泽城的意外,也只能回头亲自登门致歉了。 朝霞丹被女儿赠给了卫辞,他也只能另寻价值相当的宝物还回去了。 定下婚期后,卫辞飞鸽传书回幽州,告知父王母妃,若他们不反对这桩婚事,便请他们着手筹备婚礼。 在清风门住了两日,卫辞告辞离开,却没有回幽州,而是带着云梨前往金州。 云梨有些不解,三个月后就要成婚了,他不回幽州筹备婚礼,去金州做什么? 卫辞没有解释,事实上,这些天他一直在同她赌气,可她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在赌气,也没有来找他和解的意思。 去金州路途遥远,卫辞坐在马车里,大半时间,还是看书度日。 许是荣禄收书时不小心,书箱里竟混进了一册话本子。 这种话本子无非编撰了些所谓才子佳人的故事,他随意翻了两页便要丢开去,却恰好看到了上面印着一句话:“唯愿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想到之前韩凌薇也说过这句话,他不禁想,会不会,云梨也有这个想法? 于是,他‘玩笑’似地问了句:“云梨姐姐,要不我们私奔吧?” 云梨正闭目练功,听到这句话,她心头一跳,睁眼一看,见他手里握着话本,笑得也有些随意,便知他只是看话本一时兴起,随口开句玩笑罢了。 “世子莫要开玩笑了。”她淡声说完,重又闭上眼睛。 卫辞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没多想,将话本子扔回书箱,换了本关于阵法的书看。 十余日后,终于到了金州,卫辞派人多番打探,终于打探到烟波湖在何处。 原来,烟波湖是一百多年前的名字,如今早已改名叫桃叶湖,湖的整体形状也颇像一片桃叶。 只是,这湖既大且深,要从中找到小小一柄残剑,何其艰难? 若是凿渠将水引至别处,再让人在湖底一寸一寸搜寻,并不是不可行。 只是这样耗期太长,且太过招人眼。 所幸,卫辞另有办法,他之前曾在萧何庄宝库里发现了几小块桑乾剑的残片,又曾在古籍里看到过一个阵法,可以用这残片感应到那残剑的大概位置。 云梨看着世子忙前忙后地设阵,忍不住问了句:“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找破山剑的残剑。”卫辞答。 他之所以撒谎,是因为桑乾剑是九大至宝之一,牵扯甚大。 云梨想了想,记起破山剑是前朝铸剑大师铸的一把名剑,虽然比不上桑乾剑,但也算得上是一把宝剑。 听闻此剑早就遗落了,难道就遗落在这桃叶湖底? 阵法设好后,卫辞让云梨站在阵眼,又让几名暗卫分别站在不同方位,几人持续输入内力,启动阵法,便可渐渐判断出桑乾剑的大概位置。 云梨原以为这是一桩简单的差事,可阵法一启动,疯狂吸走她的内力,她才意识到这差事并不简单。 内力持续流失,不过半个时辰,便不足一成了。但见世子还未叫停,她只能强行支撑,一边调息补充内力一边往阵眼输出内力。 可补充内力的速度哪里比得上输出内力的速度,云梨一时感觉经脉里疼痛不已,险些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所幸,经脉中的内力彻底耗竭前,世子终于叫停了。 她缓了口气,好奇地问:“世子找破山剑残剑做什么?” “当做聘礼啊。”卫辞匆匆回了句,蹲下身用纸笔计算位置。 听到‘聘礼’二字,云梨喉间突地溢出一口血,但当着他的面,她强行将口中的血咽了回去。 应该是刚才内力耗竭才会如此,她告诉自己。 见世子在纸上计算完后,立马带着几个潜水好手划船到湖上一处位置,指挥他们下潜到湖底寻剑。 她留在湖边,远远望着他在船上忙碌的身影,心想,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对韩凌薇已经情深至此。 飞星阁赠宝珠,岔道口毫不犹豫选择去救韩凌薇,坏了她的清誉后迫不及待去清风门提亲,现在又千里迢迢来到金州,大费周章,亲自为她准备聘礼。 他终于寻到真爱,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可为什么,胸口隐隐有些闷? 应是内力耗竭的缘故,她不再多想,到旁边草地上打坐调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大婚啦~ 第四十四章 大婚 卫辞带着人费了几日功夫, 才从湖底捞出半柄残剑。 云梨见这残剑虽锈迹斑斑,但隐隐能感知到,其中蕴藏着极为磅礴的剑气, 不愧是柄宝剑。 韩凌薇习的是清风剑法,世子将这柄宝剑送给她做聘礼,的确很合适。 卫辞将这柄残剑和先前那几块碎片放到一起, 妥善地收了起来, 只等回到幽州, 让人融到一起重新铸造一柄新剑, 到时候送给云梨当聘礼,她一定会很喜欢。 回幽州的路上,卫辞并不急着赶路, 一路游山玩水, 见识各地的风土人情。 这日,是云梨的二十岁生辰,卫辞一大早就带着她甩开所有暗卫,先去城中逛庙会, 买了许多市井小吃,却一样只尝一口, 剩下的都给了庙会上的乞儿。 到了庙里, 才知道这庙是月老庙, 庙后有一株姻缘树, 能够保佑有情人姻缘顺遂。 卫辞本来不信这些, 看许多年轻男女都求了红布条去系在姻缘树上, 一时兴起, 便也捐了香油钱, 得了两根红布条, 和云梨一人一条,各自在布条上写下自己的心愿。 卫辞想了想,在布条上写道:“愿与云梨相伴终生!” 写完又去看云梨写了些什么,云梨却手快地将写好的布条藏了起来,说是看了便不灵了。 他只好作罢,两人去到树下,见姻缘树靠下的枝条上都系满了,便和云梨一起飞到树顶,将手中布条系到姻缘树最高的枝条上,才重新落地。 姻缘树下许多正准备系布条的人看到这一幕,虽明白两人是会轻功的江湖中人,但两人相貌实在出色,又都穿着白衣,乍一看还以为是天上下凡的一对儿神仙眷侣。 见人群有些躁动,卫辞没有久留,带着云梨离开月老庙去登山。 秋高气爽,正是登高望远的好时候。 两人一路避开其他游人,专挑人迹罕至的路走,饿了便摘野果吃,渴了便掬山泉水喝,野趣十足。 登到半山腰,看到一株红枫树,云梨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一眼。 “云梨姐姐喜欢枫树?”卫辞讶异地问。 云梨摇了摇头,抬脚继续登山。 因着没有用轻功,登到山顶时,已经夕阳西下。 绚丽的晚霞布满天际,为山下的农田、屋舍,以及远处的丛山叠峦、大江湖泊都染上一层金光,静谧又美好。 卫辞见她看得入迷,只当她十分喜欢此处的景色,便道:“以后每年秋天,我都带你来此处游玩可好?” 云梨转过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和真挚的眼神,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便沉默地点了点头。 卫辞从袖中取出一根梨木簪,这是他亲自选了上好的黄花梨木,取了最中间的木芯,亲手雕刻而成,作为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因着云梨喜欢素净,他没有在上面镶珠宝,也没有雕刻什么复杂图案,只雕刻了最简单古朴的云纹。 他将云纹梨木簪插进她头上发髻,见这木簪衬得她愈发清丽素雅,忍不住一点点向她靠近,想要亲吻一下她的脸颊。 云梨看出他的意图,连忙转过头,避让开来。 卫辞没亲到她的脸颊,只鼻尖蹭到了她的一缕发丝,一抹女儿家的幽香钻入鼻间,脑子里瞬间浮想联翩。 怕被她发觉,忙正襟危坐,不敢再做什么小动作。 从山上下来,卫辞带着云梨回到城中,找了间酒楼用了晚膳,又租了画舫带她去游湖,听蛙声虫鸣,看满天繁星…… 直到夜半,才回了客栈休息。 两人消失了一天,荣禄等人正忧心呢,见两人终于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千里之外的幽州。 燕王府里,已经热火朝天地筹办起世子的婚礼。 燃犀作为世子的通房,早在婚礼刚准备筹办时,便依照规矩,被打发到了城郊的庄子上。 等新妇进了门,若世子能想起她,还能把她从庄子上接回来。若想不起来,她便只能在庄子上度过余生了。 燃犀自打到了庄子,便该吃吃该喝喝,并不像常人以为的那般郁卒。 只因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日。 当日她备受打击没了生志,是云梨救了她,日日来开导她,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 如今她也想开了,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行,别的都不重要了。 至于世子和云梨,她祝福他们成婚后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云梨随世子回到幽州时,离婚期已经不足半个月了。 王府已经派了人去安州接亲,如今已经在路上了。等新娘子接到幽州,先安置到别院,再从别院坐花轿嫁进王府。 卫辞自作主张去清风门提亲,路上又耽搁这么久,回府后自是吃了父王母妃一顿训斥,马不停蹄地忙起了婚礼的事。 云梨作为瑞雪轩如今唯一的一等丫鬟,自然也忙碌起来,一边安排婚礼各类事务,一边着手提四名二等丫鬟上来接手。 以至于,忙了几日才发现燃犀被打发到庄子去的事。 只是,既是王府规矩,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等得空了寻个机会去看看她,问问她作何打算。 不料,还没等她去庄子上看她,她竟自己从庄子上偷跑出来了。 原来,燃犀自打到了庄子上,就被庄子上的婆子们欺辱慢待,她懒得与她们争执,便每天关起房门过日子,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直到昨日,偶然听见婆子们说闲话,才知道世子即将迎娶的世子妃竟然不是云梨,而是什么武林盟主的千金。 她不敢相信,世子怎么可能不娶云梨,而去娶其他人? 于是,今日天还没亮,她就起了床,准备悄悄摸出庄子。 因着她这些日子在庄子里都老老实实的,没有人专门看着她,她很顺利地从庄子里逃了出来。 她一路进城,来到王府外,却不敢轻易露面,直到看到荣禄出现在门口,才赶紧跑过去,说自己有要事要见世子。 荣禄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不得宠的通房随意去见世子,当即拒绝了她。 燃犀只好改口说自己要见云梨,荣禄想着昔日共事一场,才让人给云梨传了个话。 云梨听到传话时有些讶异,但还是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去见了她一面。 燃犀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我听她们说世子即将迎娶的世子妃是什么武林盟主的千金,这是真的吗?” 云梨点点头:“是清风门掌门韩烨之女韩凌薇。” “这怎么可能?世子即便要娶妻,也只会娶你才对!他怎么会去娶那个韩凌薇?” 燃犀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以世子对云梨的喜欢,怎么可能会去娶别的女子? 云梨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世子娶韩姑娘,自是因为喜欢她。” “可世子喜欢的人明明是你啊!不然他这几年为什么要拿我当靶子,就是害怕王妃会伤害你,想要保护你啊!”燃犀不解道。 云梨一愣,靶子?她虽觉得世子对燃犀的‘宠爱’有些奇怪,但从来没往‘靶子’上想,只以为世子是不想王妃把她调走,才抬了燃犀起来。 原来世子竟是害怕王妃会伤害她? “抱歉,让你受委屈了。”云梨真心地道了声歉。 她没想到,她这些年的趾高气昂,都只是在合格地扮演一个靶子。 “你不用向我道歉,我是自愿这么做的,毕竟我得到的赏赐是实打实的。” 燃犀说完,又问:“世子这般喜欢你,到底为什么不娶你而去娶那个韩凌薇?是不是王妃不允,世子被迫无奈才……” “喜欢也分深浅,世子没有被迫,他只是更喜欢那位韩姑娘罢了。”云梨打断道。 “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带我去见世子,当面把误会说开,世子一定会解除婚约,娶你做世子妃的!”燃犀急切道。 云梨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执拗地认为,只要解除误会世子就会娶她做世子妃。 但,这其中并没有误会,从头到尾,世子都只是想娶她做侧妃。 即便真的有什么误会,也没有解开的必要了。 “不必了,我不日将要离开。”她说。 燃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离开,是指彻彻底底离开世子、离开王府、离开幽州。 她沉默半晌,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你好狠的心肠!” 世子待她那般好,她明知当中有误会,却不愿意解开。她都不敢想象她离开后,世子会是什么反应! 云梨心想,不是她狠心,而是,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未来光明无限。 而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一只脚踏进坟墓,前路一片黑暗。 她隐隐有种感觉,镖局灭门案很可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她不想将他牵扯在内,彻底斩断关系,是对两人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儿,她收敛心神,问:“你日后可有何打算?” 燃犀想了想,等世子发现她离开,只怕许多人都要倒霉,既如此,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我要一万两银票,还有我的身契。”她狮子大张口道。 云梨点点头,让她稍等片刻,自己则去前院找到世子,说了燃犀的请求。 卫辞正忙着拟一份单子,听完头也不抬道:“这种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了。” 云梨心下松了口气,这世上多的是男子,把厌腻的通房侍妾转手卖出去,或是丢到庄子上老死病死,少有愿意给一大笔银两把人放出去的。 幸而世子还算大度。 她取了燃犀的身契,并大大小小加起来一万两银票,拿出去交给燃犀,仔细叮嘱了几句财不外露之类的话,才目送她离开。 转眼间,到了世子大婚之日。 傍晚,来自天南海北的宾客欢聚一堂喜气洋洋,看着新郎新娘拜了天地父母,送了新郎新娘到新房,又拉着新郎出来喝酒,等到新郎喝得差不多了,才放他回去洞房。 当然,一场闹洞房是少不了的。 云梨看着一群人拥着半醉的世子去新房,默默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拿起提前收拾好的包袱,准备离开。 十年之期,其实前几日便已经到了,她托萧驰递了话给王妃,王妃昨日才抽空召见了她。 问明她确定要离开后,她没有直接将解药给她,而是先将这一季的解药给了她服下,又交给她一封信,让她送到建州陆家庄,说是到时自会有人将能彻底解毒的解药交给她。 云梨早已料到要拿到解药没那么容易,也猜到此去建州应该会有危险,但为了拿到解药,她也只能去建州走一趟了。 之前从四皇子处拿到的纸条里正好也有建州伍家,她去了建州可以顺道查探一下。 听到前头新房里传来闹洞房的嬉闹声,她没有多做停留,换上夜行衣,拎起包袱,提气跃到屋顶,将身影隐匿在黑暗之中,避开岗哨快速离开…… 第四十五章 自由身 新房里, 一群人正起哄让新郎和新娘同吃一颗葡萄,还特意从果盘里挑了颗最小的葡萄,这样一来, 就等于当众亲嘴儿了。 平日里他们不敢对燕王世子不敬,今晚难得有机会,当然要好好闹一闹了。 卫辞见他们闹得有些过火, 暗中使眼色让人将他们拉了出去。 韩凌薇被闹得羞臊不已, 好不容易闹洞房的人离开了, 正不知该怎么面对新婚的夫君以及接下来的洞房夜时, 却见卫辞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踢掉鞋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没多久, 呼吸就平稳下来。 他这是, 睡着了?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但她总不能把他叫起来同她洞房吧? 别说她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即便她脸皮够厚,一个酒醉不醒的人, 如何叫得起来? 没办法,她只能亲手拧了帕子帮他擦了擦脸, 脱了外衣盖好被子, 又自行拆了凤冠脱了嫁衣, 梳洗完和他并排躺到床上。 千里迢迢嫁到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 她心里其实有许多不安, 但明早要早起敬茶, 她必须要用最好的状态去见王爷和王妃, 只能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卫辞其实还清醒着, 虽然云梨不在乎, 但他还是想把第一次留给她,这才故意在新婚夜装醉。 幸而韩凌薇除了给他擦脸脱衣,并没有做别的什么事。 若旁边躺着的是云梨就好了,那他不但不用装醉,还能…… 正想入非非浮想联翩时,脑海里突然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想抓却没抓住,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可累了一天,晚上又被灌了许多酒,浓浓的困意涌来,他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无事。 翌日一早,卫辞起床梳洗,见是束莲束兰两人进来伺候,不解地问了句:“怎么是你们,云梨呢?” 往日都是云梨伺候他梳洗,因为他只习惯云梨给他梳头。 刚被巢燕服侍着起床的韩凌薇听到这句话,脸色微变,但转瞬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穿衣下床。 “回禀世子,云梨姐姐昨天跟奴婢说,王妃娘娘派她出门办件差事,这段时间让奴婢伺候世子梳洗。”束莲回道。 卫辞皱了皱眉,连声问道:“去什么地方办什么差事?何时走的,多久能回来?” “具体办什么差事奴婢不清楚,只知道是去邕州,大概要两个月才能回来。许是差事急,一大早就走了。”束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其实她也不知道云梨是什么时候走的,但云梨姐姐昨晚还在,今早就不见了人影,她这才猜测是一大早走的。 邕州?母妃派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卫辞眉头紧蹙,但还是允了束莲帮他梳头。 见束莲梳头的手法力道都和云梨差不多,显然是云梨特意调.教过的。可见束莲应该没有撒谎。 可她有时间调.教束莲,怎么没同他说一声就走了? 难道是因为他昨日大婚,才没找到机会同他说? 梳洗完他先一步走出房间,吩咐人即刻去追,便是一时半刻追不到,沿着去往邕州的路一路找寻,也总能找到。 找到人后帮着办完差事,再一路护送她回来。 韩凌薇梳洗完走出房间,见卫辞正站在院中等她,神色间看不出丝毫异样,她笑着走上前,心里却微微发苦。 云梨只是出门办件差事,竟让他如此紧张,他当真只是把她当做姐姐么? 卫辞带着韩凌薇一起前往正院请安,进了正堂,才发现,不止父王母妃在,连岳父也在。 韩凌薇看到父亲,也有些不解,父亲放心不下她,亲自送亲来幽州,前些日子一直和她一起住在王府别院。 昨晚宴后论理也应该回别院休息,怎么一大早出现在公婆这里? 燕王见两人面露不解,主动解释道:“昨晚本王一时高兴,拉着韩盟主多喝了几杯,就让韩盟主歇在了府里。” 解释完又吩咐道:“安州路远,回门不易,渊渟,你今日带着新妇敬茶,就连同你岳父一起敬了吧。” 卫辞自无不可,韩凌薇却有些惶恐:“王爷,这么做怕是不合规矩吧?” 哪儿有新婚头一天敬茶,让新妇的父亲也坐在堂上的。 便是寻常百姓家也不会这样,何况这里是燕王府! “咱们府上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且安心就是。”燕王说完,吩咐人上茶。 韩凌薇心里一时触动不已,原以为王府规矩大,燕王和燕王妃应该也不大好相处,万万没想到,燕王竟如此为她着想。 卫辞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带着她上前挨个敬茶。 韩烨见燕王赐了女儿一套金丝软甲,燕王妃赐了女儿一套红宝石头面,都是相当昂贵之物。 轮到小两口给他敬茶时,他不甘示弱,掏出两块玉璧递给二人,说:“这两块玉璧乃是我韩家传家之物,戴在身上可温养经脉滋补身体,愿你二人日后夫妻和睦,顺顺遂遂!” 韩凌薇顿了下,这两块玉璧原本是父亲母亲随身佩戴之物,后来母亲病逝,父亲便将自己佩戴的那块也取了下来,和母亲那块放在一处,时不时拿出来睹物思人。 但父亲今日既将这两块玉璧传给他们,她也只能收下他这片心意了。 敬完茶,卫辞又带着韩凌薇三位侧妃及两位庶妹见了礼。 韩凌薇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两位庶妹。 只是一想到日后卫辞会和云梨生下庶子女,她心里便有些难受。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敢流露出分毫。 她甚至不敢告诉父亲,卫辞打算娶云梨做侧妃这件事,不然父亲怕是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见完礼,一大家子人一同用了早膳。 韩烨见卫辞用膳时对女儿处处体贴,时不时帮她夹菜盛汤,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用完早膳便提出了告辞。 燕王再三挽留,让他多住几日,他借口门中有事婉拒了。 一来他确实离开太久,放不下清风门里和武林中各项事务。 二来,女儿既已嫁过来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他再多留几日,也不过是徒增不舍罢了。 卫辞带着韩凌薇一起送了他离开,见韩凌薇眼圈泛红,便温言安抚了几句。 落在旁人眼里,自是夫妻恩爱的景象。 韩凌薇心下略感安慰,公婆慈爱,夫君体贴,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然而,一连几晚,卫辞几乎都是沾床就睡,丝毫没有与她圆房的意思。 韩凌薇面皮薄,不好意思问他,更不好意思同巢燕等身边人诉说这等私事,只这天深夜里到底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卫辞觉浅,被啜泣声吵醒,才知道她躲在被窝里哭,忙关心道:“怎么哭了?可是想家了?” 韩凌薇听见这句话,想到再见父亲不知要到何年,一时哭得更伤心了。 卫辞只当自己猜对了,便道:“你若实在想家,明日我去求了父王母妃,让人送你回安州多住几天便是。” 韩凌薇一听,才刚刚新婚他竟然就想把她送走,他是有多讨厌她?既如此,他何必要娶她回来? 她伤心至极,气性一上来,赌气道:“夫君若厌弃我,何不直接予我一封休书?” “何来厌弃一说?”卫辞讶异。 “若非厌弃于我,为何才刚刚新婚就想把我送走,又为何迟迟不肯与我……”韩凌薇说到这儿实在说不下去了。 卫辞察言观色,这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哭。 看来得为不能圆房找一个恰当的理由,不然她闹着要休书,被父王知道了,定会大发雷霆。 “凌薇,你误会了,我之所以不与你圆房,不是因为厌弃你,而是因为,” 卫辞迟疑了下,继续道:“因为我练的一门功夫需要在功成前保持童子身,不然就会前功尽弃。” 韩凌薇一愣:“那你何时才能功成?” “你放心,只要再勤练三个月,应该就差不多了。”卫辞说。 云梨两个月后就能回来,到时候桑乾剑差不多也重铸好了,帮母亲寻的宝物也在送回幽州的路上了。 等云梨一回来,他就可以娶她做侧妃。等和云梨圆了房,就不用再装睡躲避和韩凌薇圆房了。 韩凌薇见是自己误会了他,一时羞愧不已,红着脸道:“是我误会夫君了。” “无事,怪我没事先跟你说清楚。”卫辞‘自责’道。 ‘误会’解除,韩凌薇今晚总算睡了个好觉。 为表歉意,她花了几日时间,亲手编了两根红绳,将父亲传给他们的那对玉璧分别串起来。 一串戴在自己颈间,另一串则准备亲手帮卫辞戴上。 谁料,卫辞竟直接从她手中接过串了红绳的玉璧,随手塞在了腰间的香囊里。 “夫君,这玉璧贴身佩戴才更有效果。你为何不将它戴在颈间?”韩凌薇实在不解。 “颈上已经戴了别的东西了。”卫辞随口解释。 “是什么宝物,比我韩家的传家玉璧更珍贵?”韩凌薇很好奇。 卫辞摸了下胸口的紫竹哨,说:“的确是件极珍贵的宝物。” 韩凌薇见他说这话时,眉眼间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温柔,嘴角也微微翘起,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不由对他颈间的宝物更好奇了。 卫辞摸着紫竹哨,想到派出去寻找云梨的暗卫还没传消息回来,担心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忙离开瑞雪轩,急匆匆地去了前院,想着再多派些人手出去。 韩凌薇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去前院,竟一连多日,都不回瑞雪轩歇息。 好在白日里,还是经常回来陪她用午膳,对她也是一如既往的体贴。 她这才没多想,只当他是为了勤练武功,早日功成,才不回内院歇息。 卫辞最近练武确实勤了些,但他不回瑞雪轩歇息,纯粹是不习惯晚上睡觉时身边多一个人。 新婚前几日是不得不做个样子,现在父王出去巡边,他便懒得继续做样子了。 再者,他最近在秘籍库里发现一本‘九玄天罡阵’,说是九人合阵可以提升一倍战力。 他做了下改动,发现可以提升双倍战力。但他并不满足,总觉得还有提升空间。 因而,这几日一直忙着训练暗卫们排练阵法,和研究各种相关秘籍,自然没时间常回内院。 千里之外,建州。 云梨一路快马加鞭赶到陆家庄,将马系在旁边柱子上,上前敲门,却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隐隐闻到里头有血腥味儿,她提气一跃,翻过院墙进去,见前院空无一人,便继续往里走。 没过多久,就看到地上七倒八歪地躺着好几具尸体,看穿着,应该是这府中的下人。 她蹲下身,准备查看这几人的死因,突然,十余名黑衣人从暗处冒了出来,围攻向她。 甫一交手,她便发觉,这些黑衣人的武功,和十年前袭杀她的一伙黑衣人武功路数相同。 这些黑衣人武功不弱,她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们斩杀,只留了两个活口。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她将剑抵在其中一个脖间。 这名黑衣人竟直接吞毒自尽了,她正要再去逼问另一个,却见另一个趁她不注意往天上放了一个信号弹,而后迅速吞毒自尽。 宁愿吞毒自尽也要放信号弹找援兵,是为了杀她,还是这陆家庄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 正准备仔细搜查一遍时,却见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类似机关的声响。 她过去一看,见房间里另有暗室,一名白发老叟抱着一名尚在襁褓的婴儿躲在暗室里。 老叟衣衫上染了大片红色,应是受了重伤。 看到她过来,他吃力地问:“不知姑娘姓名?” “云……”她习惯性地回答,说了一个字才意识到,她已经脱离燕王府恢复自由身了,自然不该再叫云梨这个名字,而是应该回归乔舒云这个本名。 只是,她的本名暂时还无法示人。 于是,她改口道:“云嘉。” 就让她连同嘉佑一起,走完这一段复仇之路吧。 “云嘉姑娘怎会来此处?”老叟又问。 “我受人所托,来陆家庄送一封信。不知阁下是?”她说。 “我便是陆家庄庄主陆振旭。”老叟答。 乔舒云于是从怀里取出那封信交给他。 老叟颤颤巍巍地拆开信封,却见信封里只装着一张白纸。 乔舒云见状一愣,王妃怎么会让她千里迢迢送一张白纸过来?难道这信是用特殊药水所写,需要特殊方式才能显露字迹? “托你送信的人可说了别的什么?”老叟问。 “说是我把信送到后,自会有人把一样东西交给我。”乔舒云出于谨慎,没有直接说解药。 老叟心想,应该是云家收到了他的求救信,派了此女过来相救。 虽没有信物,但事态紧急,他忙将怀里的婴儿递给她,叮嘱道:“伍家的白泽匣已被抢走,陆家的玉珏绝不能再落在歹人手里。这是伍陆两家最后的血脉,烦请姑娘将这孩子安全带回去,我要交给你的东西就在这孩子的襁褓里!” 白泽匣?就是那个匣面上刻着神兽白泽,匣里刻着‘藏宝图’的紫檀木匣? “敢问陆庄主,白泽匣里装的可是观音丹?”乔舒云连忙问。 “没错,每个白泽匣里、都装有两枚观音丹。”老叟点头。 “那白泽匣里的‘藏宝图’是什么?还有你刚才说的玉珏又是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些歹人究竟是谁派来的?”乔舒云连声问道。 这时,外面传来许多脚步声,有人来了。 老叟面色一变,急忙催促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乔舒云还欲再问,却见老叟说完这一句,便彻底断了气。 没办法,她只能抱着婴儿出了房间,见数十名黑衣人拿着刀剑朝她围过来,其中不乏高手,她翻手一抖,持剑迎战…… 三个时辰后,她带着婴儿甩开追兵逃到一处密林里,解开襁褓,却没有发现她想要的解药,只发现了一枚莹白的钩形玉珏。 她这才明白,陆庄主可能是认错了人,他要交给她的东西不是解药而是玉珏。 既然陆家庄根本没有解药,王妃为什么要让她千里迢迢来陆家庄送一封空白的信? 难道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给她解药? 想到体内的解药只剩两个来月的效期,她给自己诊了下脉,却惊喜地发现,体内已经没有了毒素,她中的‘夜无寐’已经彻底解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仔细想了想,最大的可能是,离开王府前一日,王妃给她的那枚解药就是能彻底解毒的解药。 难怪她当时服下时,隐隐感觉和往日的解药有所不同。 看来,王妃到底还是遵守承诺放了她自由,没有为难她,也没打算要她的命。 她让她来陆家庄送信,难道是料到陆家庄会出事,让她赶过来救人? 白泽匣、藏宝图、观音丹、玉珏…… 一条条线索在她脑海里串联起来,她心里大概有了个猜测。 她拿起玉珏仔细看了看,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努力回想了下,孩童时似乎在爹爹房间里翻到过一枚差不多一样的,形状可能有些差别,但玉珏的材质手感应该是一样的。 当时她不小心拿着玩耍了下,被爹爹狠狠训斥了一顿,这才有些印象。 难道乔家和陆家一样,也有一枚这样的玉珏? 当年将镖局灭门的人,想找的究竟是观音丹,还是这枚玉珏?亦或是两样都想得到? 无论如何,她得回蒲州一趟,看看那枚玉珏还在不在。 然而,一路追兵不断,她抱着孩子多有不便,好几次差点没能护住这孩子,只能将孩子暂时托付给一户无子的农家,留下足够的银钱,日后有机会再回来接走他。 一晃两个月过去,卫辞心里的焦急和担心已经达到了极点。 他派出去的人手都没找到云梨不说,两个月时间都到了,云梨竟然还没回来。 这日,他终于按捺不住,给母妃请完安,假做不经意地问了句:“母妃派云梨出去办的什么差事,怎么这么久了也不见她回来?” 萧琼华瞥了他一眼,说:“她不会回来了。” 卫辞心下一突:“母妃这话是何意?” “她入府时只签了十年的卖身契,如今十年期至,她办完最后一桩差事,便是自由身了。”萧琼华淡声道。 “原来如此,我说呢。”卫辞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从正院出来,他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清亮的凤眸霎时化作深不见底的幽潭…… 【作者有话要说】 后文恢复女主本名乔舒云~ 第四十六章 苦衷 母妃的这番说辞, 卫辞一个字也不信。 云梨突然消失,一定跟母妃脱不了干系。母妃到底还是对她下手了! 难道云梨已经…… 不、不会的,云梨武功高强, 一定还活着! 她现在一定很危险,她一定在等着他去救她! 要想救云梨,就得先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母妃又对她做了些什么。 而要想知道这些, 只能从母妃身边下手。 一刻钟后, 母妃身边最信重的崔嬷嬷被带到他面前。 “不知世子唤老奴过来有何吩咐?”崔嬷嬷恭敬道。 卫辞转了转手中的玉笛, 漫不经心道:“一刻钟前,我派了几个人去遂城,替嬷嬷好好‘探望’一下女儿。” 崔嬷嬷听出他说的‘探望’的真意, 脸色霎时一白,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嫁到了遂城,如今儿女双全生活美满,世子为什么突然要对她的女儿下手? 她仔细想了想, 她在王妃身边伺候多年,世子向来对她还算敬重, 今日突然这么做, 除了想向她打探消息, 别无可能。 “世子想知道什么?”崔嬷嬷主动问道。 “云梨现在何处?母妃都对她做了些什么?”卫辞沉声问。 “这……”崔嬷嬷有些犹豫, 云梨的事都算机密, 王妃特意叮嘱过, 不许往外透露一个字。 “嬷嬷可要想清楚, 你每迟疑片刻, 你女儿一家就少一分活的可能。”卫辞冷声威胁。 崔嬷嬷一时左右为难, 一边是至亲,一边是效忠多年的王妃,这让她如何做选择? 想了想,干脆一咬牙,准备一头碰死在墙上。她就不信,她若死了,世子还会派人去杀她女儿! 卫辞料中她心中想法,淡声开口道:“嬷嬷若死了,少不得要让你女儿一家给你陪葬!” 崔嬷嬷身子一抖,实在没办法,只好背叛王妃,说了实话:“两个月前,王妃派云梨去建州陆家庄送一封信。至于她现在在何处,老奴就不知道了。” 建州?和邕州不在一个方向,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南,难怪之前派去邕州的人怎么也找不到云梨的下落。 卫辞眉心皱起,问:“送的什么信?” “这,老奴实在不知。”崔嬷嬷答。 “既是送信,为何至今未归?可是母妃派了人去杀她?”卫辞又问。 崔嬷嬷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王妃绝对没有派人去杀她。至于她没回来的原因,刚才世子给王妃请安时,王妃已经说过了。云梨入府时真的只签了十年身契,如今十年期满,王妃便放了她自由。” “同一批入府为奴的流民,旁人都签的死契,为何独独只有她签的十年活契?”卫辞冷声质问。 瑞雪轩其他奴仆的身契都在他这儿,唯有云梨的在母妃那里。他试图讨要过,母妃不肯给,他便也没再要过。 横竖身契户籍这种小事,哪怕是重新弄套新的,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所以,母妃便是留着云梨的卖身契,也威胁不了他什么。 崔嬷嬷再次犹豫了,方才那些事也就罢了,可云梨的身世,是绝对不能泄露的啊! “说!”卫辞失去了耐性。 崔嬷嬷被他眼神中的暴虐吓到了,当下不敢再隐瞒:“其实、其实云梨姑娘不是南边逃难过来的流民,她家在蒲州,父亲是平顺镖局的总镖头乔三川,也是、也是王妃的师兄。” 卫辞眼神一凝,不是逃难的流民?那为何她说她一家都死在了逃难的路上?她在骗他? 还有,那天在萧何庄,她跪在外祖墓前,叫的难道不是外祖,而是师祖? “既是母妃师兄的女儿,为何会入府为婢?”他寒声质问。 母妃向来不是个刻薄的人,怎会让自己师兄的女儿为婢? “十年前,乔家卷入岐王通敌案,王妃得了消息后,派人去蒲州通风报信,可萧驰他们到了之后才发现,镖局已经被灭了满门,只有一个刚走镖回来的女儿还活着,便拼死将人带了回来。因着是朝廷钦犯,为了掩盖身份,王妃才让她以流民身份入府为婢。”崔嬷嬷解释。 这解释乍一听很合理,但仔细一想,便会发现,有诸多不合理之处。 譬如,既是会通风报信的交情,为何从未听母妃提起过这个师兄? 又譬如,云梨既是母妃派人拼死救回来的师侄,怎会为了掩盖身份就让她为婢,还对她这般厌恶? 再譬如,母妃既然这般厌恶她,最初为何要将她这么个朝廷钦犯放到瑞雪轩来伺候? “要掩盖身份,有许多种办法。”卫辞质疑。 “这,许是因为,王妃曾被师兄退了婚,这才……”崔嬷嬷猜测道。 卫辞恍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又细问了许多问题,包括当年母妃退婚的前因后果,包括当年平顺镖局为何会被灭门被判满门抄斩,也包括母妃这些年都安排云梨做了哪些差事等等。 全都问完后,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云梨的本名叫什么?” 这还真是难倒崔嬷嬷了,她努力回想了下,不大确信道:“好像是叫乔什么云,哦对,是叫乔舒云!云卷云舒的舒云。” “乔、舒、云……”卫辞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心想,原来她的本名里也有一个‘云’字,真巧。 “今日之事,不要让母妃知晓。”卫辞叮嘱完,放了崔嬷嬷离开。 虽然他已经基本相信了崔嬷嬷的说辞,但以防万一,还是得再印证一下。 半个时辰后,萧驰被捆住手脚带到刑室。 萧驰虽是府中暗卫首领,但卫辞身边的暗卫,早已被他收服,只效忠于他一人。 暗卫们虽然武功最高只有天阶,但用上他改良过后的‘九玄天罡阵’,战力大增,轻易就将人拿了回来。 萧驰无亲无故,孤身一人,倒是没办法像威胁崔嬷嬷那样威胁他。 于是,卫辞换了一种方法:“把你知道的关于云梨的事全都说出来,不然,我就让人砍断你的胳膊,让你彻底变成废人!” 萧驰一言不发,仿佛丝毫不惧。 见他是块硬骨头,卫辞直接让人上刑,十八般酷刑轮番伺候,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萧驰从咬牙受刑一声不吭,到实在忍不住发出痛苦惨叫,再到最后,终于张口了。 “她已经死了!”他说。 卫辞听到这句心跳险些停滞,他踱步到他跟前,沉声问:“你刚才说什么?我命令你再说一遍!” 身上还夹着刑具,萧驰满脸痛苦:“我说,她已经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卫辞寒声质问。 萧驰痛苦狰狞的脸上浮出一丝笑:“世子还不知道吧,她是服过‘夜无寐’的死士,也是我手下最忠诚得力的干将,这些年世子能够平安无险,多亏了她尽忠职守!” “可她竟然妄图离开,王府死士要么继续效忠、要么死。所以,我把给她的解药换成了催命的毒.药,一个月内就会毒发身亡,现在过去这么久,只怕尸体都已经烂了哈哈……” 卫辞再也忍不住,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厉声喝问:“是不是母妃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萧驰被掐住脖子不能说话,只能用力摇了摇头,表示是他一人所为,和王妃无关。 卫辞手下加大力道,看着他眼珠渐渐突出充血,也没有停手的意思,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该死,他该死…… 萧驰渐渐喘不过气来,看着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世子,看着他这副癫狂暴虐的模样,心想:云梨,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就让他以为你死了,你才能自由自在地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卫辞却突地松开手来,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污,轻笑一声:“差点忘了,你可是我母妃身边最忠诚的一条狗。没有我母妃的命令,你是绝对不会擅作主张的。可见,你刚才说的都是谎话!” 萧驰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懊悔,卫辞将这一丝懊悔看在眼里,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看来,云梨还好好活着,意识到这一点,他身上的癫狂暴虐之意一敛而空,恢复平日里翩翩如玉的模样,笑道:“来人,去把萧统领手下的死士挨个带过来杀了,什么时候萧统领愿意张口说实话,什么时候停!” “你疯了!”萧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们都是为王府效力,还曾经保护过世子!” 卫辞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那又如何?” 萧驰看出来了,他是丝毫不在乎那些曾经保护过他的死士的性命,虽然死士迟早都有一死,但他们绝不该是这种死法! 难怪云梨要不告而别,她一定早就知道,世子有多凉薄,又有多么狠辣! 他闭了闭眼:“我说。” 卫辞见这块硬骨头终于张了口,才坐下来,仔细询问。 询问出来的结果,和崔嬷嬷说的大差不差,他这才真正相信了他们的说辞。 他摆摆手让人撤下刑具,看了眼萧驰那张无论何时都一派坚毅的面孔,说:“看在你当年拼命将云梨救回来的份上,今日暂且饶你一命。若下次再敢乱说胡话,便是云梨也救不了你!” 离开刑室后,他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把瑞雪轩的一众仆从,还有曾经与云梨有过接触的人,挨个询问了一遍。 将所有的细节拼凑起来后,他才知道,云梨究竟骗了他多少事情。也才知道,原来,她早就在为离开做准备了。 但他知道,她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 只要她愿意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原谅她,原谅她这么多年的欺瞒,原谅她的不告而别……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世子长了颗恋爱脑哈哈~ 第四十七章 重逢 三个月后, 血鸦堡。 少主綦陇飞已经闭关多日,准备冲刺合境。 为此,血鸦堡特意采买掳掠了大批血奴, 只等少主闭关到最后关头,便将血奴们割脉放血,用最新鲜的血液填充血池, 供少主吸取血气, 一举突破合境。 乔舒云也在这批血奴之中, 她混进来已经有些时日。 过去四个月里, 她先是拿着玉珏引开追兵,后又靠着分而化之的战术,将追兵分批解决。 可惜, 到底没从这些追兵嘴里问出幕后主使。 接着, 她回了蒲州一趟。 在平顺镖局的废墟里,她翻了个遍,也没能翻到记忆中那块玉珏。甚至连爹爹藏私房钱的地窖,弟弟藏宝贝的树洞都找了, 依然没能找到。 看来,乔家的那块玉珏很有可能在当年, 连同观音丹一起被抢走了。 于是, 她离开蒲州, 准备挨个去那五家拥有‘真言散’的门派势力探查。 她最先去的是离蒲州最近的赤霄宗, 多番探查, 都没听说赤霄宗里有谁曾经在短时间里功力大涨境界飞升的。 赤霄宗的宝库里, 也没有发现观音丹和玉珏的踪迹, 反倒是发现了一瓶真言散。 看来, 赤霄宗并没有如虞悠悠所说, 将所有的真言散都交还给十绝门销毁,还私留了一瓶。 她顺手牵羊,将这瓶真言散带走,将第二站定在了血鸦堡。 血鸦堡防守森严,她正想不到好法子进去探查,就得知血鸦堡大肆采买掳掠血奴,便趁机混入其中。 这些日子,她打听到,数年前,血鸦堡少主綦陇飞功力大增,短短数月,便接连从地阶一路突破到化境,极有可能是服用了观音丹所致。 只是,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今晚,就是血鸦堡少主冲刺合境的最后关头,所有血奴在管事们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巨大的血池前。 血池对面,一名二十来岁的朱衣男子正打坐运功,旁边有两名合境高手护法。 看来这名朱衣男子就是血鸦堡少主綦陇飞了。 乔舒云正盘算着怎么动手,就见管事们将一个个血奴用绳子倒悬到血池上方,看样子,竟是打算悬挂完便直接砍掉血奴们的脑袋,让血液从断开的颈口流入血池,而不是如之前所说,只在手臂上划掉口子挤些血出来便可。 血奴们意识到这一点,被挂到血池上方的开始惊叫求饶,还没被挂上去的妄图逃离此地,被管事当场砍死一个,才满脸惊恐地留在原地,不敢乱动。 乔舒云脸色微沉,看来不能再等了。 她假做惊慌,往綦陇飞所在方向跑去。 两名护法长老察觉到有人靠近,睁眼一看,见是一名没有武功的寻常血奴,而后面管事也追了上来,便重新闭上眼睛,丝毫没将这血奴放在心上。 离綦陇飞大概还有五丈远时,身后管事终于追了上来,乔舒云一手点了管事的定身穴,一手夺了他手中的长剑,紧接着,运转轻功,以最快的速度朝綦陇飞掠去。 两名护法长老还未来得及阻拦,少主便落在了那血奴手中。 见那血奴用剑挟持少主,两人怒喝道:“快放开少主!” 乔舒云一边挟持着綦陇飞后退,一边道:“要想保住你家少主性命,就将那些血奴全都放了!” 两名护法长老自是不愿,今日这数百名血奴可是为少主突破准备的,为免城外村落的村民逃命迁走,许多血奴都是去外地的村落辛苦抓回来的。 綦陇飞却是当机立断道:“放人!” 他能感觉到这挟持他的女子武功在他之上,既然已经落在她手里,他自然不能冒险。 不过,吩咐放人的同时,他冲不远处的属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去给堡主报信。 管事们听到少主吩咐,连忙动手将悬挂到血池上方的血奴挨个放下来。 乔舒云看着血奴全都被放下来后,正要挟持綦陇飞往出口走,带那些血奴出去,两名护法长老却突然发难,一左一右向她偷袭。 她当即运转叠浪决,一脚踹伤右护法,同时一剑刺穿左护法的心脏,接着,拔出剑,将剑尖重新落在准备逃跑的綦陇飞脖间。 亲眼看到左护法一击毙命,綦陇飞和右护法都不敢再耍小动作,老老实实放人。 乔舒云一路挟持着綦陇飞往外走,还没出堡,血鸦堡堡主綦天棹便赶来了,而和他一起赶过来的,竟然还有一个老熟人,谈轩明。 幸而自己此次混进来前,特意易了容,虽然易容手段远不如陆子忱高超,但谈轩明应该认不出来她。 “放开我儿,不然我就将这些血奴全都杀了!”綦天棹怒吼道。 乔舒云抬手就将从赤霄宗顺出来的真言散倒进綦陇飞嘴里,淡声回应:“你若不想拿到解药救你儿性命,便尽管杀!” 綦天棹暴怒之下,正打算不管不顾地出手,一旁谈轩明连忙劝道:“綦堡主快请息怒,令公子性命要紧啊。等把令公子救回来,再出手也不迟。” 綦天棹这才忍住没出手,让人打开血鸦堡大门,放那些血奴出去。 乔舒云看着血奴们跑远了,而手中的綦陇飞药效发作,面露痛色,连忙提着他往血奴们逃走的反方向飞去。 飞到一处无人拐角,才逼问道:你可曾服过观音丹? “没、没有。”綦陇飞痛苦否认道。 “那数年前,你是怎么在短短数月内,从地阶飞升至化境的?”乔舒云质问。 “那、那是因为我根骨差,父亲用千人血煞阵,灌注了大量血气在我体内,强行提升了我的根骨,又传了不少功力与我,我才、才得以晋升的。”綦陇飞答道。 千人血煞阵?那岂不是至少有上千人为之丧命? 乔舒云心下震怒,继续逼问:“十年前蒲州的平顺镖局灭门案,可是你们血鸦堡所为?”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还太小了。求求你,快给我解药,我实在受不住了,太疼了……”綦陇飞苦声哀求,痛得面目狰狞。 乔舒云还要再问,一道血煞十足的剑气朝她劈来,是綦天棹追来了。 她本可以立刻躲开,但綦陇飞必须死,于是她一掌击在他心脉,同时抬剑抵挡綦天棹的剑气。 两道剑气相接,乔舒云当场倒射出去,綦天棹是涅境高手,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当即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逃跑。 綦天棹见儿子气息微弱,连忙运气护住他的心脉,带他回堡中疗伤,并吩咐属下,务必全城搜捕,将那可恶的血奴抓回来给他儿子赔命! 乔舒云一路逃窜,在经过一间亮着灯的院落时,突然,院门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世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乔舒云心下大惊,正打算假装不认识他,离开此处,却听见他出声道:“云梨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吗?” 乔舒云脚下一顿,她分明易了容,他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云梨姐姐,追兵很快就到了,你快随我进来避一避吧。”卫辞催促道。 乔舒云犹豫了下,她刚才和綦天棹交手那一下,不只右臂被剑气割伤,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此刻血鸦堡大批高手在追杀她,一旦被追上,她必不能敌。 于是,她跟着他进了院子,进来后才发现,院子里别有洞天,风景十分雅致,应是某家客栈专门开辟的雅苑。 进屋后,她正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他却眼尖地发现她右臂上的血迹,担忧道:“云梨姐姐,你受伤了?” 说完,他像往常一样,十分自然地将她按到椅子上坐下,又亲手取来药箱,要帮她上药。 他先是撕开她的袖子,帮她擦净胳膊上的血污,接着洒上金创药,最后再缠上纱布。 每一步都做得极为细致,动作也无比轻柔,似是生怕弄疼了她。 乔舒云看着他面上专注的神情,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他,仿佛两人之间还是亲似姐弟的主仆,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过。 他没有质问她为何不告而别,没有指责她为何欺骗他,也没有试探她询问她,他只是安静又认真地帮她处理着伤口,仿佛他丝毫没有生她的气。 可越是这样她越心惊,他什么都不问就说明他什么都知道,他表面上不生气说明他将怒气都压在了心底,他不指责不怪罪她说明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联想到他突然出现在此处,认出易容后的她,她不得不怀疑,他是有备而来。 “世子怎么会在此地?”她主动问道。 卫辞缠好最后一圈纱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温润一笑道:“我让人备了热水和换洗衣裳,云梨姐姐快进去沐浴吧,记得别让伤口沾水,还有,脸上的面具也可以摘了,我不喜欢。”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他音调沉了些,面上的笑容却是温和如初。 乔舒云默了下,还是去了里头的浴室,浴室里果然摆着装了热水的浴桶,还有一套干净的新衣裳。 她迟疑了下,还是撕开面具,脱了衣裳进浴桶沐浴。 卫辞坐在外间,望着浴室方向,听着里面传来的窸窣声响,面上笑容淡去,眸色深幽晦暗。 要找到她其实并不难,知道了她的身世,联想到她之前打听真言散的事,便知道,她会挨个去那五家拥有真言散的门派势力探查。 燕王府的产业遍布大晋各州,他一道吩咐下去,很快就查出她在建州、蒲州出没的痕迹。 从蒲州出来,她去了离蒲州最近的赤霄宗,可惜他去晚了一步,去的时候,她已经从赤霄宗离开,那么下一站,自然是离赤霄宗最近的血鸦堡。 猜到她以血奴身份混进了血鸦堡,他没有急着去找她,而是暂时在这间客栈住下,派人日夜在血鸦堡外盯守,准备守株待兔。 这几个月里,除了查找她的踪迹,他还亲自去了趟月老庙,找到她系在树上的那根布条,上面写着七个字:“愿世子余生安泰。” 难怪她当时藏起来不愿意让他看见。 外头传来声响,似是有人来客栈搜查。 他出了房间,关好房门,缓步往前头踱去。 看到血鸦堡的人要强行入内搜查,他没有多说废话,直接亮出腰牌。 搜查之人看到燕王世子的身份令牌,再看到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的矜贵气度,自然不敢造次,低头哈腰赔了声礼便撤了出去。 血鸦堡虽然在武林中恶贯满盈,跟当地的官府也多有勾结,但碰上燕王世子这样的尊贵人物,自是不敢招惹。 卫辞重新回到房间时,乔舒云已经沐浴完换好新衣裳,正在里间打坐调息。 他走进去的一瞬,她骤然睁开眼睛,即便看到是他,眼里还是有一闪而过的戒备。 他心里微微刺痛,却还是温声道:“云梨姐姐,我来帮你疗伤吧。” 寒冰阑雪功和秋霜决同根同源,她可以输送内力帮他疗伤,他自然也可以反过来帮她疗伤。 “不必了,我自己打坐疗伤就行。”乔舒云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卫辞没有多做坚持,只点点头道:“那你好好疗伤休息,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说完,他转身离开,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乔舒云听到隔壁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心里骤松一口气,数月不见,她真的不知道该同他说些什么。 何况,他现在的状态太过平静,也太过异样,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他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她闭上眼睛,继续打坐疗伤,直到子时夜深人静,外面也没有任何声响,才拿起从血鸦堡管事手里夺来的那柄铁剑,悄悄打开房门,准备趁夜离去。 然而,刚刚跃上屋顶,就看见屋顶上有数十名暗卫立在不同方向,每个方向的九名暗卫脚踩方位似乎都有所讲究。 明明每个暗卫都最多只有天阶实力,却隐隐让她感到一股威胁。 除了这些暗卫,似乎还有几名化境甚至合境高手隐藏在四周。 正觉奇怪时,身后突然传来幽幽的一句:“云梨姐姐,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儿?” 第四十八章 愚弄 乔舒云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回过身,见他神色晦暗、眼神幽沉地盯着她,和那会儿的温润模样截然不同。 他果然是有备而来, 还猜到她会趁夜离开,才安排了这么多人在屋顶埋伏。 他想做什么?强行抓她回去么? 她心中惊疑不定,直接抬剑指向他, 表明自己的态度。 卫辞看着她手中的剑, 满眼的不敢置信, 这么多年来, 她手中的剑都是用来保护他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将剑尖指向他! 原来, 这些年, 她真的只是出于死士的身份,为了‘夜无寐’的解药,为了报母妃当年的救命之恩,为了十年之期的约定, 才拼命守护他。 她对他,非但没有男女之情, 也没有所谓的主仆情姐弟情, 从头到尾, 她对他就没有过一丝真心, 她一直都在欺骗他, 把他当傻子一样愚弄! 他对她全心全意地信任, 她对他却半分信任也无! 乔舒云看到他眼中的不敢置信和悲伤难过, 她心里微有不忍, 但还是一边用剑指着他, 一边缓步往后退。 今天晚上,她必须离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别无选择。 暗卫们见她要走,逐渐围拢,封住她的去路。 乔舒云见状,心想,看来今晚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放她走!”他悲愤又压抑的声音传来,暗卫们这才让开一条路来。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他双眸布满血色,额头青筋暴起,薄唇抿成一线,似是伤心愤怒到了极致。 她狠了狠心,转头没入黑夜中。 卫辞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明知她已经离开,却还是一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四周暗卫们见他一直呆立在原地,也不敢打扰,只能一声不吭地留在屋顶。 不知过了多久,卫辞从僵硬中回过神,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则在屋顶坐下,从颈间取出她送他的紫竹哨,放到嘴边吹奏起来。 竹哨短小,声音自然也单调,只有那么几个音节,他却能用这区区几个音节,编出好几首简单的乐曲。 他来回吹着那几首乐曲,等待她的回转。 她曾经说过,若是一不小心走散了,只要他吹响这竹哨,她便能循声找过来。 可他吹了一遍又一遍,吹到天都快亮了,也不见她回来。 天边第一缕光洒向大地时,他心里最后一丝期盼终于消失了。 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好像一不小心,把她弄丢了。 他缓缓起身,看向她昨夜离开的方向,心道:“云梨姐姐,我只放走你这一次。下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乔舒云连夜离开血鸦堡的势力范围,按原本路线,她本应该去轩辕门,但一来担心卫辞再次找过来,二来轩辕门毕竟和赤霄宗一样是名门正派,应该做不出灭门夺宝之事。 于是,她将第三站定在了琉璃岛。 琉璃岛位于东海之上,岛主琉璃邪君不过三十余岁,便已是涅境大圆满,只差一步便可突破圣境,是武林中少有的‘半圣’之尊。 传闻琉璃邪君郦仕卿原本出自官宦世家,因为自幼喜欢习武,便拜入了恒岳宗。又因为天资奇高,被恒岳宗上一代掌门收为关门弟子。 少时一次外出游历,偶然得到一本《琉璃真经》,被功法的精妙所吸引,自作主张转修了这本《琉璃真经》。 回到宗门后,被师父发觉,认定这是本邪功,修炼时间一长便会入魔,因而要废掉他体内邪功。 郦仕卿不相信师父的判断,与师父大吵一通,偷偷跑下山去,继续修炼这门武功。 直到三年后,发现体内不知不觉积累了大量邪毒,才知师父的判断是对的。 他回到山上找师父,却得知,师父早在三年前就被他气病了,缠绵病榻数月后,已经溘然离世。 他接受不了师父因为他的缘故而死,他想向师父证明他不会入魔,于是,他执意将这门武功修炼下去,并通过多次尝试,找到了排解体内邪毒的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和女子阴阳交.合,通过运功引导,将体内邪毒引至女子体内。 可这邪毒极为厉害,别说是不会武功的寻常女子,便是天阶以下女子,受此邪毒后,也会在一个时辰内毙命,死状十分凄惨。 郦仕卿颇有些洁癖,只想用处子来解毒。偏又自诩正道名门,不愿意做出掳掠奸.淫良家女子的行径。 于是,每年他都会举办一场大婚,迎娶一名良家少女为妻,解完毒再将那些良家少女以妻礼厚葬。 为了赎罪,他每厚葬一位夫人,便会收一位恶贯满盈之人为徒,引导徒弟向善。 然而,所谓的引导向善,也不过是从行大恶到行小恶的转变罢了。 迄今为止,他已经娶了十六位夫人,也收了十六个徒弟。 郦仕卿常年待在琉璃岛,他的徒弟们却时常会上岸作恶,所以,琉璃岛也就成了武林中数得上的邪派。 只是碍于郦仕卿是半圣,徒弟们武功也都不弱,琉璃岛又在海上,易守难攻,师徒们也没犯世人眼中的‘大恶’,才没有人登岛锄恶。 乔舒云一路往东而去,却隐隐觉得身后仿佛跟了个尾巴,原以为是世子派了人跟随,一番试探之后,出来的人,竟然是谈轩明。 谈轩明被发现后,非但不惊慌,还摇着折扇露出惯常的邪魅笑容,夸赞道:“云梨姑娘果然厉害,难怪一出手就杀了血鸦堡的少主,真是为民除害啊!” “我现在叫云嘉。”乔舒云淡声纠正。 谈轩明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云嘉姑娘,你可知,綦天棹已经下了血鸦令,誓要取你的人头祭奠他儿子?” “现在知道了。”乔舒云面色淡淡。 “不过,你家世子似乎正在帮你扫尾,抹掉了你的一切痕迹。我估计,血鸦堡的人,现在正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呢!”谈轩明笑呵呵道。 乔舒云心下微讶,她还以为,那晚他放她走,便是彻底放手了。没想到,他会留下来帮她收尾。 “不知谈姑娘一路跟随我所为何事?难道是接了綦天棹的血鸦令,想要取我的人头?”乔舒云直接问道,顺道点明了她的女子身份。 谈轩明被点明身份,却不以为意,依旧笑呵呵道:“我一个幽冥教的人,血鸦令与我何干?何况以云嘉姑娘的武功,我又怎会是你的对手?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说完话音一转,调笑道:“至于我之所以跟着你,自然是怕姑娘一路无聊,想陪姑娘解解闷了。” 江湖上有句话叫做,幽冥教的魔徒,人人得而诛之。 可上次在地宫,多亏谈轩明有意放了她一马。不然不仅是她,连同地宫里所有人,都极有可能死在那位夔长老手里。 乔舒云虽不理解她为何要帮她,但也没法像对待其他幽冥教魔徒那样出手去杀她,也没办法因为她的一句调笑而生气。 “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谈姑娘别再跟着我,不然,休怪我不客气!”乔舒云放了句狠话,继续骑马赶路。 谈轩明却很快追了上来:“云嘉姑娘口口声声说跟我不是一路人,可我怎么听说,上次摘星盛会结束后,凡是在地宫里出声怀疑过你的都莫名其妙被打成重伤,朝你射暗箭的那位更是伤重丢了性命!” 乔舒云一愣,还有这种事? 仔细一想,便知定是卫辞所为。他向来睚眦必报,做出这种事来也不奇怪。 谈轩明看她神情,才知道她并不知情。 “看来,这件事又是你家世子干的了。” 谈轩明推测完,又道:“你家世子对你还真是不错。可惜有点眼瞎,放着你这么漂亮的美人儿不娶,跑去娶什么武林盟主家的千金……” 乔舒云听她一口一个‘你家世子’的叫,实在忍不住,打断道:“我和燕王府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还请谈姑娘慎言!” 谈轩明这才住了嘴,可没消停一会儿,便又开始聒噪起来。 “云嘉姑娘,你生得这般貌美,不知想找个什么样的郎君?” “云嘉姑娘,你看在下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和你是不是挺般配?” “云嘉姑娘,你看今天这天格外的蓝,就像我对你的心……” “闭嘴!”乔舒云忍无可忍道。 也不知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从哪儿学得这副油嘴滑舌的做派! 她有心想要甩开她,她却像块牛皮糖一样,一路都粘着她,怎么甩都甩不掉。 不过如她所说,这一路有她跟着,在耳边时而聒噪几句,确实没那么无聊了。 终于,两人来到了紧邻东海的台州沿海镇,正好撞见有人来给镇上一户人家下聘礼。 奇怪的是,这户人家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喜色,还如丧考批一般,仿佛要办的不是喜事而是丧事。 送聘礼的人走后,围观的妇人们忍不住开口了。 “我说陈家的,那可是琉璃仙君要娶你女儿,你耷拉着脸,也不怕惹恼了琉璃仙君,给咱们全镇都招来祸患!” “没错,琉璃仙君派人给你家送来这么丰厚的聘礼,你应该开心才是。” “也就是你女儿长得标致些才轮到你家,像咱们,就是想享这份福气都享不着呢。” …… 乔舒云这才知道,那来下聘礼的人,是琉璃岛的人。而琉璃邪君,竟成了这些妇人口中的琉璃仙君! 见陈家人没搭理那些妇人,而是回屋抱头痛哭,陈家闺女更是一激动,要上吊求死,被陈家夫妇俩好说歹说劝住了,一家人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乔舒云想了想,主动敲响了陈家的大门,决定代替陈家闺女嫁进琉璃岛。 正好她也需要进琉璃岛探查,而琉璃岛防守森严,又在海上,她想尽快混进去,也只能靠这种方式了。 陈家人自是感恩戴德,他们也不担心琉璃仙君会不满,毕竟这姑娘长得跟仙女儿似的,比他家闺女可是好看多了。 约定好七天后过来替嫁,乔舒云便和谈轩明一起离开了,到镇上唯一一间客栈投宿。 “那琉璃岛主可是半圣修为,你这样贸然登岛,会很危险的!”谈轩明试图劝阻。 “再危险我也必须要去。”乔舒云坚持。 谈轩明见劝阻不了,只好道:“我知道你想查的是什么,我代你去查就是了。” 乔舒云闻言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虽然这一路相处下来,她已经把她当成了朋友,可到底只是萍水相逢,她竟然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代替她去琉璃岛探查? “不必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乔舒云说完,又道:“你若实在不放心,不如留在岸上接应我。” 谈轩明见她执意如此,只好答应下来,并约定好,如果她上岛一个月后,还未回来,她便想办法上岛去找她。 卫辞因着留下来扫尾,多耽搁了几天时间,等得到云梨要替嫁的消息时,已经来不及赶过去阻止了。 他心中瞬间被无边的暴戾之气填满,她怎么能嫁给其他男人?她怎么敢?她这辈子只能嫁给他,也只能属于他! 即便她嫁给了其他男人,他也一定要把她抢回来! 无论用何手段,也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抢婚大戏来啦~ 第四十九章 讨檄 虽然这几个月里, 卫辞重金招揽了一些化境合境高手,也用九玄天罡阵大大提高了身边暗卫的实力,但要对付半圣实力的琉璃邪君, 以及他那十六个徒弟,还远远不够。 何况琉璃岛在海上,易守难攻, 想要登岛抢婚, 何其困难? 卫辞琢磨了下, 很快有了计策。 萧何庄的宝库里, 有许多件宝物,有宝剑宝刀等各式珍贵武器,有五花八门的功法秘籍, 还有一些所谓的灵丹妙药。 但在卫辞看来, 其中最珍贵的,当属外祖留下来的一枚‘英雄令’。 凭此英雄令,可以召集武林群雄,剿灭魔道, 为民除害! 当年外祖父亲手铸了这枚英雄令,召集江湖豪杰, 铲除了幽冥教。 如今外祖虽已去世, 英雄令却还在萧何庄的宝库里。 贸然启用英雄令, 或许会有些人看在外祖的面子上响应召集, 但大多数人恐怕非但不会当回事, 还会认为他在胡来。 所以, 他得找一个合理的由头。 他想到了之前在彭泽城作乱的采花贼, 当时他们六十余人去抓都没有抓到, 最后虽然不得不作罢, 但大家明显都心有不甘。 倘若那采花贼是琉璃邪君的十六个徒弟之一,那么,一切便有了‘解释’。 于是,他洋洋洒洒写下一篇讨檄长文,痛斥琉璃邪君纵容徒弟作恶,号召武林群雄,合力铲除琉璃岛! 与此同时,编撰了许多凄美的爱情故事,讲述了琉璃邪君之前强娶的那十六位夫人,被迫和情郎分开、并阴阳永隔的凄惨故事。 这些凄美故事传扬于民间引起民愤时,盖了英雄令章的讨檄长文也送到了各大门派。 这篇讨檄长文写得文采飞扬,让人看了就忍不住生出雄心壮志,像当年武林群雄合力铲除幽冥教一样,合力剿灭琉璃岛,哪怕身死,也能留下英名,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之前参加摘星盛会和卫辞有些交情的,自然对卫辞所说深信不疑,纷纷响应号召不说,还劝动门派长辈一起,出发前往琉璃岛。 仅仅靠武林群雄还不够,卫辞于是又找到台州水师,凭着一些‘把柄’,向都将借了几支舰队,只等武林群雄一到,便载着他们去围剿琉璃岛! 这厢,乔舒云按约定时间,来到陈家易容替嫁。 负责接亲的是郦十一和郦十三,也就是琉璃邪君的第十一个和第十三个徒弟,乔舒云穿着喜服坐上喜轿,到了码头,才下了喜轿上了楼船。 楼船在海上走了大约三四天时间,停在一处不知名海岛上补充了下物资,才继续向东前行,又行了四天时间,终于来到传闻中的琉璃岛。 琉璃岛极大,远远望去,岛上竟修建了各式亭台楼阁,朱檐碧瓦,错落有致,看起来不像是海中孤岛,反像是江南官宦世家的园子。 在郦十一和郦十三的带领下登了岛,紧接着被带到一处精致小院,说是让她在小院里暂住休养,半个月后正式举办婚礼。 乔舒云听到半个月后才举办婚礼时,大松一口气,看来,她有半个月的时间在岛上探查。 本以为要到半个月后才见到琉璃邪君,不料,郦十一和郦十三将她安顿下来,刚准备离开时,一名华袍男子突然出现在了院中。 “师父,您怎么来了?”郦十一和郦十三俱是不解。 往常师父对这些夫人并不在意,从不会在婚礼前来看她们。 乔舒云心里则有些紧张,不知她那套隐匿气息的秘法能不能瞒过眼前这位半圣。 虽然眼前这位琉璃邪君看起来没有半分邪气,还一派儒雅,像是个入仕多年身居高位的士大夫,但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郦仕卿没说话,只抬袖一挥,乔舒云面上的人皮面具便随风飘落,露出本来容貌。 郦十一和郦十三一看,俱是大惊失色,这女子竟然不是陈家闺女,而他们非但没能察觉,还将她带回了岛上! 二人连忙跪下请罪:“徒儿办事不利,请师父责罚!” 郦仕卿没有理会他们,只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穿着粗陋俗艳的喜服,戴着俗不可耐的金簪和红花,却仍然不掩她清丽脱俗的出尘气质。 被他掀了面具,面上却不见慌乱,依旧淡定从容,只眉头微蹙,似是在思考如何逃命。 不知为何,他竟想伸手抚平她微蹙的眉头,想为她换上最华美的喜服,想拆掉她头上的红花的金簪,看她乌发垂腰,赤足而立…… 乔舒云心里其实并不如表面淡定,因为她发现,在郦仕卿的气机锁定之下,她好像无论往哪个方向逃,都是徒劳无功。 这时,郦仕卿抬手又是一挥,一个小瓷瓶便被送到她手中。 “服下它。”他说。 乔舒云打开瓶塞闻了闻,不像是致命的毒.药,反而像是软骨散一类的东西。 服了此药,可能会内力尽失瘫软无力。不服药,则很有可能直接没命。 乔舒云迟疑了下,还是一仰头,将药倒入嘴中。果然,很快,体内内力消失殆尽,连四肢也变得无力起来。 郦仕卿见她还算识趣,便吩咐婢女带她回房梳洗,自己则没在小院多待,带着郦十一和郦十三离开。 郦十一和郦十三本以为此次办砸差事定会被师父重罚,没想到师父罚他们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把离师父住的阔微小筑最近的‘栖雾院’收拾出来。 除此之外,还让他们把库房里最珍贵的器具布料搬出来,器具摆件放到栖雾院,布料则拿给老七,让她连夜绣制几套女子衣裳出来,而衣裳尺寸,竟然是今日易容进岛的女子尺寸。 二人这才明白,他们虽然办岔了差事,却误打误撞,带了一位师父喜爱的女子回来。 不过,二人去库房搬东西时,还是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好的布料,给那只能活半个月的新师娘做衣裳,太浪费了。 乔舒云梳洗后假装歇下,本想等夜深人静时,想办法离开小院,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门外始终有人看守,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作罢。 翌日一早,她被带到一处更大更精致的院子,屋内摆设无一不雅致,婢女们还送上几套新制的衣裳,用的还是些昂贵布料。 乔舒云从前在燕王府见过的好东西多了,看到这些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有些不解,郦仕卿为什么突然给她这么‘好’的待遇? 看那些婢女的神情,岛上前头几位夫人显然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他对她究竟有何图谋?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 得知栖雾院就在郦仕卿的住所旁边,乔舒云更是心下一沉,这下,她更没办法逃跑了。 接下来几天,郦仕卿不是让她陪他下棋,就是让她穿着不同的衣裳,赤足站在不同的地方,给她作画。 乔舒云虽不像寻常女子那样觉得羞耻,但也觉得这郦仕卿有些怪异。 但转念一想,他既能做出每年娶一位夫人解毒的事来,那么,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都不稀奇。 不过,郦仕卿这几天的所为,说明了一件事,他似乎对她的容色、亦或是对她的赤足,有些迷恋。 或许,可以利用这份迷恋,换得一份生机。 这日傍晚,郦仕卿又让她赤足站在青草地上,要给她作画。 她尝试着开口道:“郦岛主的画技虽精湛,但画终究是死物……” 郦仕卿看穿她的意图,似笑非笑道:“云嘉姑娘放心,十日后,我会让你穿上最美的喜服,也会在画纸上留下你最美的样子。” 言下之意是,无论她再怎么巧舌如簧,十天后,她都逃不过一死。 乔舒云沉默了,既然怎么样都是一死,那么她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她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镖局灭门案的真凶。 之后几日,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寡言,而是抓住一切机会,向他打探消息。 得知他的十六个徒弟都没有过功力大涨的奇遇,反而是他自己,十年前曾经顿悟过,从涅境初期直接晋升至涅境后期。 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在十年前顿悟? 乔舒云不得不怀疑,所谓的顿悟,其实是服用了观音丹。 得知他在七年前就已经是半圣,而这七年里再无寸进,她猜测道:郦岛主天纵奇才,论理不该在这七年里毫无寸进,可是因为某些事生了心魔? 郦仕卿原本只是将她当做作画的素材,听了这话才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问:“云嘉姑娘说的某些事是指?” “听闻郦岛主当年游历江湖时,做了不少锄恶扬善的事,是武林中人人称赞的少侠,可见郦岛主的正直善良。” 乔舒云夸赞完,话音一转道:“可郦岛主后来误练邪功,为了排除体内邪毒,不得不残害了一条又一条无辜少女的性命。哪怕郦岛主将她们娶做夫人又以妻礼厚葬,却掩盖不了她们是因你而死的事实。” 乔舒云说到这儿,觑了下他的脸色,见他没有恼羞成怒,才继续道:“郦岛主的每一步晋升,都是以一条条无辜少女的性命为代价。若郦岛主生性邪恶,这么做自然影响不了什么。可郦岛主本性善良,那么,再怎么掩饰,也还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我猜,这也是郦岛主这么多年都卡在半圣境界的原因。” 郦仕卿听闻沉默良久,似是在思考她这番话的可能性,过了片刻,他开口问道:“那依云嘉姑娘看,此事可有解法?” 乔舒云见他上钩了,忙道:“郦岛主之前的夫人之所以身死,是因为她们的身体承受不住邪毒,一个时辰内便会身亡,郦岛主便是想给她们解毒也来不及。但如果有人武功够高,能够承受住邪毒,那么,此事兴许就有转机。” 郦仕卿听明白了,她是想让他给她解毒,让她恢复内力。 不过,他想了想,这么做确实是种办法,不妨一试。 “云嘉姑娘,你是我的第十七任夫人,我希望,你会是我的最后一任夫人。”他说。 第五十章 抢婚 既然决定按照她说的法子一试, 郦仕卿当即将婚礼推迟一个月,一方面他需要多一些时间来做准备,另一方面, 如果这场婚礼是他的最后一场婚礼,那就需要办得盛大隆重些。 接下来的时间里,郦仕卿先是派了徒弟们下岛, 给附近的小门小派送请柬, 顺便采购婚礼所需之物。 自己则开始研究, 如果邪毒到了云嘉体内, 毒性会减弱多少,她能支撑多久,他该怎样帮她吊住性命, 又该怎样帮她解毒…… 其间, 乔舒云同他一起阅读典籍,适当地提出自己的意见,比如她所习的秋霜决,可以尝试将邪毒以寒霜包裹, 延缓发作时间。 郦仕卿采纳了这一意见,却坚持要等到大婚当晚, 洞房之前, 再给她解化功丹的毒。 化功丹就是之前乔舒云服下的那枚药, 不仅使她体内内力消散, 连四肢都没了力气, 稍走一段路就会觉着疲惫, 比寻常闺秀千金还要柔弱。 且过了这么久, 也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比之前幽冥教在地宫下的软骨散要厉害得多。 乔舒云心下失望, 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 依旧全心全意地帮他翻阅典籍,共同探讨,寻找破解之法。 许是确定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又许是因为她提出的诸多见解让他有所启发,他对她日渐信任,言语间偶尔会透露些有用的信息。 乔舒云根据这些信息,大概推测出了他的死穴位置。 为免影响平日里练功,他会将体内邪毒全都聚集在一处,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所谓的‘死穴’。 他将婚礼推迟一个月,就意味着他体内会积累过量的邪毒,实力应当也会有所影响。 届时,她恢复内力,只要找准机会,趁他不备刺中他的死穴,必能给他一记重创! 卫辞得知婚礼推迟一个月时,心里既庆幸又愤怒。 庆幸的是,他能够赶在她嫁给郦仕卿前把她抢回来。 愤怒的是,郦仕卿推迟婚礼,还一反常态要邀请宾客上岛,办一场琉璃岛最盛大的婚礼,这说明,他对云梨十分喜爱。 在云梨上岛的这短短时日内,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围剿琉璃岛,但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派暗卫去分别困住郦仕卿派下岛的那十几个徒弟。 这么做,一是因为听说郦仕卿是个阵法高手,他的这些徒弟一旦聚到一起结阵,会是一股可怕的战力。 二来,他既然将彭泽城采花贼的帽子扣到郦仕卿的徒弟郦老二和郦老四身上,那就不能让他们回岛,以免露出破绽。 安排好这些后,他率领武林群雄,坐上从台州水师借来的几支舰队,往琉璃岛方向行进。 他不知道的是,谈轩明也趁机易容,混进了群雄之中,登上了去往琉璃岛的楼船。 按原定时间,舰队本该在婚礼前几日抵达琉璃岛,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行人去往琉璃岛的路上,海上突然起了风浪,一些小船翻了船不说,舰队还险些迷失了方向。 好在,风浪过去后,舰队及时调整方向,终于赶在婚礼当天傍晚抵达了琉璃岛。 琉璃岛上,奴仆们正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婚宴,乔舒云也在婢女们的帮助下,穿上了比先前那套喜服华丽百倍的新喜服,还盘上了复杂的凌云髻,戴上了一顶琉璃红翡繁花凤冠,连脚上也穿上了一双缀着夜明珠的红色喜鞋。 这还是她上岛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不用披发赤足,但她心里丝毫不觉得轻松。 因为生死成败,就看今晚了。 虽然派出去的十五个徒弟一个都没回来,邀请的宾客也一个都没来,郦仕卿还是如期举办了婚礼,并将今日的婚礼交给唯一一个还在岛上的徒弟小七来督办。 郦七娘是郦仕卿十六个徒弟中唯一一个女徒弟,今日她奉命督办婚礼,看到自己亲手缝制了一个多月的华美婚服穿在了别的女子身上,看到这位新师娘穿上新婚服后,美得不可方物,她心里既嫉妒又幸灾乐祸。 嫉妒的是,她可以嫁给师父,做师父的女人。 幸灾乐祸的是,她很快就要死了,长得再美、师父再喜爱她又有什么用? 等她死了,她就扒下她的脸皮,做一张漂亮的人皮面具。对了,她还要砍下她那双脚,做一套模具,那样就可以倒模出无数双一模一样的脚,让师父看个够…… 乔舒云虽觉得这个郦七娘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但没多想。 相比而言,郦七娘在郦仕卿的十六个徒弟里,算是作恶最少的了。 她原是一名绣娘,日夜刺绣供夫君读书,哪怕被夫家百般欺凌也只默默忍受,到头来等到的却是一封休书,她才忍无可忍,一把火杀了夫家全家。 被官府抓捕时,是郦仕卿路过救了她,将她带回了琉璃岛,收她为徒授她武功。 郦七娘大多数时间都留在岛上习武做绣工,很少像其他徒弟那样下岛作恶,想来心性应该还算善良。 当然,如果她知道郦七娘自从来到琉璃岛后,会把郦仕卿每一任夫人的脸皮扒下来做成人皮面具,就不会这么以为了。 “七娘,我在屋子里待着有些闷,可否容我去园子里转转?”乔舒云试探道。 郦七娘虽然想把她的脸做成人皮面具,但在那之前,她会谨遵师父吩咐,不让任何意外发生,于是,她漠声道:“海上风凉,师娘还是好生在屋里待着吧。” 乔舒云本来是想着到药园里弄些毒汁淬在金簪上,为晚上的偷袭增加一分胜算。 见郦七娘不肯通融,只能放弃这一打算,另想办法。 这厢,郦仕卿得知有几支舰队靠近,数百名武林豪杰不请自来,他略一思索,吩咐道:“来者是客,都请进来!” 卫辞听了琉璃岛下人的传话,怀疑郦仕卿是想引他们入瓮,于是,非但没有急着登岛,还让水师直接放炮火攻岛。 片刻之后,琉璃岛外围一片狼藉,什么亭台楼阁什么江南园林,全都被轰成了废墟。 纵然岛上有什么护岛大阵,现在也该失灵了。 没了后顾之忧,卫辞这才率领武林群雄登岛,至于水师,则让他们暂且留在舰队上听候指令。 郦仕卿见自己多年来辛苦建设的琉璃岛就这么被毁了,心里自是恼怒至极,但还是勉力维持着表面的涵养功夫,让下人将武林群雄引至内岛宴厅,客气招待。 又命小七将云嘉带到宴厅后的密室中严加看管,这才穿着婚服露了面。 卫辞看到他身上的大红婚服,只觉十分刺眼,又见他一派儒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来得年轻许多,心下愈发不是滋味。 郦仕卿同样在人群里第一眼注意到了卫辞,不仅是因为武林群雄隐隐以他为首,还因为他的相貌气度极为出众,让他头一次有种想把男子画在自己笔下的冲动。 见他看他的眼神,仿佛要将他身上的婚服戳个洞,他明白了,他果然是为了云嘉而来。 窈窕女子,君子好逑。 有人来抢婚,更说明他今日娶的女子招人喜欢,他应该高兴才是。 “今日郦某大婚,诸位江湖豪杰不请自来,郦某客气相待,诸位却以炮火毁岛,是否太过无礼了些?”郦仕卿笑着问道。 卫辞一个眼色,立马有人上前喝道:“郦仕卿,你纵容徒弟在彭泽城奸.淫良家女子二十余名,导致近十名女子自戕,罪不容赦,还不快将郦老二和郦老四交出来受死!” 郦仕卿怔了下,不是来抢婚的吗?怎么又扯上老二跟老四了? 转念一想,便猜到这应该是那俊美少年召集武林群雄的由头。 老二和老四从前确实都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收他们为徒后,他们奸.□□子后不再取她们性命,掠夺财宝时也尽量不伤人命,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向善呢? 至于彭泽城那些女子是否为老二和老四所害,他倒是并不知情,也无从反驳,只好如实道:“老二和老四离岛多日至今未归,等他们回来,郦某必会严加审问,给诸位一个交代。” “事已至此,你竟然还敢包庇他们,依我看,就是你指使的他们!” “琉璃邪君,你今日不将他们交出来,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郦老贼,别以为你是半圣我们就怕了你了!今天我们这么多人过来,就是为了取你狗命的!” “诸位,别同他废话了,直接上,为被他害死的十六名无辜少女报仇雪恨!” …… 武林群雄一时义愤填膺,卫辞观察了下,其中叫嚣得最大声的,都是些散修。 听说他们要来围剿琉璃岛,许是以为他们人多必胜,便也跟着过来,想要跟着分一杯羹,一举扬名。 不过这样也好,有他们叫嚣拱火,反而对他更有利。 战火一触即发,有第一个散修抢先出手,其他人自然跟着开始围攻。 此次来琉璃岛的武林群雄中,武功最高的是安禅寺的衷明法师,是涅境后期,另有三名涅境初期的高手,分别来自清风门、无极门和恒岳宗。 再加上数十名合境化境高手,以及天阶地阶武者数百名,只要配合默契,未必不能拿下有半圣实力的琉璃邪君。 卫辞来之前同衷明法师等人商讨了战术,虽然这些年郦仕卿没怎么出过手,更没有用琉璃真经对过敌,但他们一致认为,郦仕卿所习的琉璃真经,乃是依靠不停地去杂质,使得体内通彻如琉璃,从而提升修为。 证据就是他每年都要娶一位新夫人来排除体内邪毒,这些邪毒应该就是体内杂质所化。 按照战术,他们先用毒烟等物激发郦仕卿体内邪毒,使其实力下降,再合力围攻,致其于死地。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无论是毒烟还是活的毒物、亦或是十绝门长老拼死击其一记毒掌,竟然都没能激发他体内的邪毒。 反而惹恼了他,头一次当众使出琉璃真经,只见他随意一掌,十绝门那位合境长老竟然当场‘碎’掉了! 连碎开的声音,也和琉璃破碎的声音几乎一样。 众人这才知道,琉璃真经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琉璃真经一出,冲在最前头的散修们一个接一个如琉璃般碎开,却没有流出哪怕一滴血来。 这场景诡异得可怕,在场众人看了自是心生惧意,甚至想转头就跑。 卫辞皱了皱眉,捡了一块‘尸块’看了下,发现尸块里的水和血都仿佛瞬间被烤干了,只留下仿佛被高温烤干的肉和骨头,上面全是裂痕。 联想到场中越来越高的温度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难怪郦仕卿选择住在海岛之上,原来是为了掩盖琉璃真经是火系功法的真相! 卫辞当即设下九尺寒冰阵,又使出寒冰阑雪功覆盖宴厅,厅中温度瞬间降至冰点,郦仕卿再次朝一名散修击出一掌时,那名散修虽然倒下了,却没有立刻如琉璃般碎开。 众人见状,当即明白了卫辞的用意,当即或是帮忙设阵,或是使出冰系水系功法。其余人则不再惧怕,一鼓作气,朝郦仕卿围攻而去…… 密室里,乔舒云心急如焚,听到炮火声时,她便知道,一定是卫辞带人来攻岛了! 她原以为上次他放她走,就是准备放手了,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执迷不悟! 郦仕卿半圣之尊,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听到外面不断传来打斗声响,她心下着急,却不敢显露出来,害怕被郦七娘发觉什么。 后来郦七娘自己越来越不安,想出去帮师父的忙,又不能随意丢下这位新师娘,只好将她一起拎了出去。 二人从密室出来时,郦仕卿在众人的围攻下,虽然未落下风,但内力消耗太快,再打下去,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到时候,他恐怕只能和今日来的这数百名江湖豪杰同归于尽了。 正好看到小七带着云嘉出来,他忙将云嘉接过来,扣住她的脖颈,朝卫辞威胁道:“立刻带着所有人撤离琉璃岛,不然本君就杀了她!” 卫辞一登岛,就暗中派人去搜寻云梨的下落,却万万没想到,云梨就被郦仕卿藏在宴厅后的密室里。 现下云梨落在郦仕卿手里,他就算再不甘,此时此刻,却是不听命也不行了。 有在摘星盛会上见过云梨的,看到云梨身上和郦仕卿同款的婚服,才终于明白,卫辞启用英雄令带大家围剿琉璃岛的真实目的。 他竟然欺骗了他们所有人! 一时间,他们看向卫辞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乔舒云看到地上堆满的大大小小的尸块,一时心惊不已。 卫辞究竟从哪里召集来这么多人围攻郦仕卿?郦仕卿的琉璃真经竟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 见郦仕卿拿她威胁卫辞就范,她心下一沉,不管卫辞是从哪里召集来的这么多江湖豪杰,今日他们死伤惨重,还站着的每一个人看郦仕卿的眼神,都充满愤怒,欲要杀了他为同伴报仇! 如果卫辞仅仅因为她就下令撤退,让大家功败垂成,那么,在大家眼里,他就是害死这么多江湖豪杰的真凶,就会成为武林公敌,从此人人唾弃,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么,也该由她来终止。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毫不犹豫地拔下头上的金簪,狠狠朝郦仕卿左臂上的尺泽穴刺去,下一瞬,她被郦仕卿一掌击飞出去。 死前最后一眼,她看到的是,他大喊着‘不要’、目眦尽裂地朝她奔了过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0-60 第五十一章 美人关 卫辞接住云梨时, 她气息已经断绝,心脏也已经停止跳动,他立刻将身上带的治病救伤的灵丹妙药全都喂给她, 同时拼命地给她输送内力,可她的身体还是一点点变凉。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想要把她捂暖一些, 再捂暖一些,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越捂越冰, 越捂越凉? “云梨姐姐,你别睡,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知道, 你听得到我说话的对不对, 只要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以后我什么都答应你。” “云梨姐姐,我花了好长时间,才作出‘卷梨云’第三曲, 我吹给你听好不好?” …… 他不断地哀求着,求她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她却始终紧闭着眼睛, 不肯给他任何回应。 他想, 她一定是在生他的气, 才故意不理他。 没关系, 他可以等, 等到她愿意原谅他的那一天。 在等待期间,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乞求她的原谅。 对了, 他服过朝霞丹,就算过去了将近一年,但他的血液里说不定还有朝霞丹的药力,他当即割开腕脉,把血喂给她喝。 只要她喝了他的血,应该就能吊住性命,他再去找神医救她,一定能救回来的,一定能救回来的! 血一点点喂进她嘴里,却很快溢了出来。 他一边将溢出的血重新喂进她嘴里,一边哄道:“云梨姐姐乖,把血喝了,喝了就能好起来,听话……” 场中众人看着他这副割腕喂血的痴狂模样,想要出声相劝,却不知从何劝起。 郦仕卿心下亦叹息一声,虽然刚才他击向云嘉那一掌,用的不是琉璃真经,也只用了三成内力。 但她没有内力,受了他三成内力的一掌,必死无疑。 可惜了,他的第十七位夫人,也是他最喜爱的一位夫人,就这么死了。 他还没来得及把她今日穿着婚服的样子画下来呢。 卫辞小心翼翼地喂着血时,眼睛突然有些刺痛,他没有在意,继续将云梨嘴边溢出的血喂回去。 这时,有人看到他眼角泣血,不禁惊呼了一声:“卫世子,你眼睛在流血!” 卫辞闻言,抬手抹了下眼角,果然抹下一滴血珠,他没有浪费,一起喂给云梨。 她多喝一滴血,就多一分希望。 腕上的伤口渐渐凝固,滴不出血,他拿起匕首,正准备再割一刀,一名有些脸生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急切道:“快把她交给我,让我来救她!” “你是谁?你有什么法子能救她?”卫辞急忙问。 “我是谈轩明,相信我,现在只有我能救她!”谈轩明低声道。 她眼中的焦急和关心不似作假,想到幽冥教的神秘,卫辞没有迟疑,将怀里的云梨交到她手上。 不管这根稻草有用无用,他除了抓住它,别无选择。 谈轩明接过云梨后,迅速离开宴厅,寻找一处安静的房间施救。 卫辞派了暗卫一路护送他离开,自己则站起身来,冷眼看向郦仕卿,扬声道:“攻他左臂尺泽穴!” 云梨宁愿丢掉性命也要刺向的地方,绝不会是无的放矢,那一定是他的死穴! 郦仕卿闻言面不改色,从容应对众人的新一轮围攻,实则心里愕然至极。 刚才云嘉刺向他左臂尺泽穴方向时,他虽然下意识地打了她一掌,但只觉得是巧合,毕竟他的死穴除了他自己,无人知道。 可就那么短短一瞬,这个卫世子竟然就判断出云嘉要刺的是他的尺泽穴,还断定这是他的死穴。 云嘉究竟是何时窥探出他的死穴的?这个卫世子又为何同她这般默契?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然而,还不等他想明白这些问题,左臂尺泽穴就被衷明法师手中的念珠弾中,积累了一年多的过量邪毒瞬间蔓延全身,他面色瞬间变成青乌色,体内内力也微微凝滞。 众人看到他的异样,立马发出最强攻击,围攻向他。 郦仕卿很快被打成重伤,他自知不敌,却不甘就这么死掉,就算要死,他也要拉在场所有人陪葬! 可正当他准备自爆时,却隐隐有一股阵法之力压制住了他。 他立时惊骇地看向那姓卫的少年:“你究竟布的什么阵,竟然能压制本君的自爆?” 卫辞冷笑一声:“纵然你有半圣之力,可对上汪洋大海,也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你自以为这琉璃岛是你的福地,却不知,这也是你自取灭亡之地!” 众人一听郦仕卿想要自爆,自然不再留后手,很快,郦仕卿便浑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担心他是诈死,众人不敢上前查看。 卫辞提着刀走过去,一刀砍下去,他身首分离,再无起死回生的可能。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死了,堂堂半圣,竟然就这么死在了他们手里! 刚刚因为同伴死伤惨重而产生的愤怒,瞬间转化成激动和喜悦! 卫辞让众人先调息养伤,又安排人给伤重甚至昏迷的人喂药包扎。 这时,护送谈轩明离开的暗卫回来报信,说是云梨救活了。 他立马赶过去,果然看到云梨恢复了呼吸,安静地躺在床上。 这太神奇了,明明她刚才还气息断绝,没有丝毫生命迹象,现在却重新活了过来! 虽然体内伤势还有些重,但起码保住了性命。 卫辞一时喜极而泣,他让暗卫将昏迷在一旁的谈轩明带到隔壁房间安置,自己则留下来给云梨输送内力疗伤。 等到她体内伤势稳定,帮她把脸擦洗干净,又将她身上婚服褪下,换了套她常穿的素色衣衫,才扶了她重新躺下。 虽然心里万分不舍,但他还是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留下足够多的暗卫保护她,转身出去了。 众多武林豪杰随他一起围剿琉璃岛,自然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 他让人带着琉璃岛的奴仆将宝库里的武器秘籍金银财宝全都搬出来,自己则亲自去了郦仕卿的住所搜查。 除了搜到一本琉璃真经和一些丹药,还搜到了一屋子画卷,其中有数十卷竟然都是画的同一人! 看着画中云梨或是站在白玉砖上,或是站在青草地上,或是站在红锦地毯上……每一张都披发赤足的模样,他心里怒火冲天,郦仕卿这个老淫.贼,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竟然逼云梨干出这种事来! 他一把火将这一屋子画烧了个干净,又吩咐暗卫将郦仕卿丢进海里喂鱼之前,先将其碎尸万段! 宝库里的东西搬出来后,粗略清点了下,光是金银财宝就价值上百万两,可见郦仕卿这些年纵容徒弟们掠夺了多少宝物。 至于那些武器丹药功法秘籍则无法简单地衡量价值。 卫辞先是拿出琉璃真经,向众人展示了下,道:“诸位,这就是郦仕卿所练邪功,为免再有人误练此功,卫某今日亲手将其焚毁,还请诸位江湖豪杰做个见证!” 说完,亲手将琉璃真经点燃,直到烧得一张纸片也不剩,才继续道:“这些功法秘籍里,兴许还藏着些什么邪功,请诸位帮着一起筛查一遍,若发现有害人的邪功,便同琉璃真经一样焚毁。” 众人一起帮忙,很快就将数百本功法秘籍筛查完,找到了数十本邪功,扔到一起焚烧干净。 接着,又齐心协力将武器丹药也筛查了一遍,将沾染邪气的武器和有危害的丹药一并销毁。 “剩下这些武器丹药功法秘籍,诸位豪杰若是看中什么,尽管自己来挑。” 卫辞说完,又道:“至于那些金银财宝,卫某希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当做抚恤金,分发给此次牺牲的弟兄们的亲人;另一部分,则用来在各州成立善堂,救济老弱妇孺孤苦百姓。不知卫某这个提议,诸位可否赞同?” “卫世子这个提议再好不过了,琉璃岛这些金银财宝,本来就是郦仕卿那老贼从百姓们手中夺取的,自然也应当还之于民!” “不错,我们今日来围剿琉璃岛,为的就是为民除害造福百姓,用这些金银财宝成立善堂,一定能帮助到很多老百姓!” …… 众人纷纷赞同道。 卫辞想了想,又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卫某先前听闻彭泽城采花贼出自琉璃岛,又得知心爱之人被掳,一时莽撞,发布了英雄召集令,害得这么多江湖豪杰牺牲性命,卫某在此,向诸位诚心请罪!” “卫世子何罪之有?琉璃岛作恶多年,早就该被铲除了!你能带着我们大家围剿琉璃岛,完成屠圣之举,乃是大功一件,应当流芳百世才是!” “没错,要不是卫世子你先毁了护岛大阵,又破解了郦仕卿的琉璃真经,发现了郦仕卿的死穴,最后还阻止了他的自爆,我们恐怕已经性命不保了!” “卫世子救命之恩,吾等来日必涌泉相报!” “今日我们都是为正义而战,相信死去的弟兄们也不会怪罪卫世子的!” …… 众人纷纷反驳道。 “诸位高义,卫某自愧不如!”卫辞说着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接下来,众人各自上前挑选用得上的武器功法等,卫辞则带人将金银财宝登记造册,又记录下牺牲的江湖豪杰姓名,有同乡的就将抚恤金托给他们带回去,没有就另外派人送过去。 众人见他安排有序,不由暗自点头。 这样一位有勇有谋的少年英雄,却并不心高气傲,会弯腰向大家请罪,会细致地打理抚恤金这些琐事,还能想到成立善堂这种造福于民的善事,实在难得! 不过,想到他那会儿割腕喂血甚至眼角泣血的样子,众人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清风门的几人则是心觉奇怪,卫世子明明与掌门千金成了亲,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心爱之人?还爱得死去活来的? 难怪他这次发英雄召集令没有给清风门发,是掌门听说后主动派了他们过来的。 看来,回去后得赶紧将此事禀报给掌门才是。 今日婚宴,岛上本就备了足够多的食材,卫辞让厨房烹饪后送上来,和众人痛饮一场,在岛上歇了一夜,第二天才离岛归岸。 将众人送上岸后,卫辞自己却没有上岸,归还舰队后,带着仍在昏迷中的云梨乘坐楼船,直接走海路回幽州去。 至于谈轩明,因为尚在昏迷,他让人将她安置在沿海镇的客栈里,留下两人照顾,没带着她一起回幽州。 一路上,卫辞除了每日帮云梨输送内力疗伤,还会亲手帮她擦洗,尤其是脚,总会多擦洗几遍。 一想到郦仕卿那个老淫.贼看过甚至可能摸过她的玉足,他就恨不能把那老淫.贼从海里捞起来挫骨扬灰! 半个多月后,乔舒云醒来时,第一感觉是脚心有些痒,抬头一看,却见卫辞竟然握着她的左足,一寸一寸仔细地擦洗着……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恋足癖是天生的,有些人恋足癖是被逼出来的哈哈~ 第五十二章 囚 卫辞七岁生辰时, 燕王送了他一件生辰礼,是从北狄得到的一样战利品,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刀柄是虎头形状, 刀鞘上镶着五彩宝石,刀刃上刻着血槽纹路。 他很喜欢这件礼物,刚收到那段时间, 每天都要亲手擦拭一遍, 刀柄上的虎头、刀鞘上的宝石、刀刃上的血槽, 每一处都不会略过。 而现在, 他帮她擦洗左足的样子,竟比他当年擦拭那把匕首时,更细致更认真。 见他擦完脚掌, 又要像擦一颗颗宝石那样擦她的脚趾, 她连忙缩回脚,把脚藏进被子里。 奇怪,先前被郦仕卿逼着每天都必须披发赤足时,她都没觉得羞耻, 今日被卫辞擦了下脚,她竟觉得有些难为情。 定是他动作太亲昵的缘故, 她想。 手中玉足突然滑走, 卫辞顺着那白皙的玉足往前一看, 才发现云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云梨姐姐, 你醒了!”他惊喜道。 “这是何处?我怎么还活着?郦仕卿死了没?”乔舒云连声问。 她心里有太多疑惑, 眼前这个房间装饰陈设比她在琉璃岛住的栖雾院还要雅致贵重, 不像是阴曹地府, 也不像是瑞雪轩, 他这是把她带到了哪儿? 还有, 她受了郦仕卿那一掌,应该是必死无疑的,可为什么她又活了过来? 最重要的是,郦仕卿,这个灭了镖局满门的真凶,到底有没有死? “云梨姐姐放心,郦仕卿已经死了,还要多亏你找出他的死穴,不然我们后来未必能杀得了他。” 卫辞笑着说完,又道:“不过下次不许再这样了,要不是谈轩明救活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时看到她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打飞出去,他的心口仿佛也挨了一掌,痛得无以复加。 他拼命输内力割腕喂血都没能救活她时,脑子里只剩两个想法,一个是陪她一起去地府;另一个是,让全天下所有人给她陪葬! 好在,谈轩明不知用什么办法救活了她,他的心也跟着活了过来。 他后来之所以愿意向武林群雄鞠躬道歉,是因为不想辜负她的一片好心。 她之所以不惜性命去刺郦仕卿那一簪,除了告诉他郦仕卿的死穴,更多的,是不想让他被胁迫撤退,从而惹下众怒,成为人人唾弃的武林公敌。 可见,她对他并非全是欺骗,隐藏在决绝之下的,是她对他的一片真心。 他相信,只要他仔细发掘,一定还能发现她更多的真心。 “谈轩明?她是怎么救活我的?”乔舒云惊讶又不解。 卫辞摇摇头:“她救你时让暗卫留在门外,不许他们窥探,想来应该是幽冥教的某些秘术。” 什么秘术竟这样厉害,能够起死回生? 乔舒云隐隐有种感觉,她是真的死过一回的,而不是仅仅到鬼门关走过一遭那么简单。 她连忙运转内力,想要从体内发现端倪,然而,这一运转,才发现,经脉里竟还是一丝内力也无。 怎么回事?他难道没有在琉璃岛找到化功丹的解药?还是说…… “这里是何处?”她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卫辞回视她的眼神,笑着答:“我们已经从琉璃岛回幽州了,这里是晴雪院,院里的花木山石,还有屋里的桌椅陈设都是我亲自挑选的,若是有哪里你不喜欢,可以告诉我,我吩咐下人换掉。” 烟霭之云,晴雪之梨,她怎么不知道,王府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晴雪院? 乔舒云心下轻嗤,原来,他不是没找到化功丹的解药,而是压根就不想给她解毒。 因为,一旦解了毒,他就没办法,把她长久地困在这间晴雪院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问:“这间院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去年从扬州回来的路上,就开始画图纸了。”卫辞坦承道。 原来,他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今日的囚笼。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解药给我?”她又问。 卫辞面不改色,温声道:“再过半个月,就是我们的婚礼,这半个月里,我会每天过来帮你疗伤,直到你体内伤势彻底痊愈。你什么都不用做,好生养伤,安心备嫁便是。” 半个月后?他这是怕夜长梦多,才这么急着办所谓的‘婚礼’? “你当真要这么做么?”她沉声质问他。 他恍若未闻,俯身想要亲一下她的脸颊,就像之前每天做的那样。 她侧过脸躲闪开来,他眸色微暗,却没有勉强她,只唤了两名婢女进来服侍她沐浴,转身离开。 乔舒云闭了闭眼,到底还是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去浴室。 走了两步,才察觉脚上的鞋有些奇怪,跟她惯穿的鞋相比,鞋底太薄太软,简直和罗袜没什么区别。 “还有别的鞋么?”她问。 “回云姑娘,这软罗鞋是世子吩咐人特制的,有许多不同花色,姑娘若不想穿脚上这双,奴婢再去拿两双新的来。”婢女思容答。 “罢了。”乔舒云摇摇头。 他让人制了这走不了路的软罗鞋给她穿,是想让她这辈子都走不出晴雪院的院门么? 沐浴完,换了身素净罗衣,又用了些粥,乔舒云总算稍稍有了些许力气,不用再让婢女搀扶着走路了。 她走出房门,见院里种着好几棵梨树和一株枫树,看着都有几分眼熟。 一问才知,几棵梨树是从泠泽庄后山上那片梨树林里移栽过来的,枫树则是她二十岁生辰那天两人登山时遇到的那株。 正值盛夏,烈阳高悬,院里铺的白玉砖被晒得滚烫,穿着软罗鞋踩上去,脚底都是烫的。 但她还是忍着脚底的烫意往院中走去,经过那几棵梨树和枫树时,她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往院门口走去。 打开院门,只见门口有几名侍卫看守,一看到她出来,吓得脸色都白了,想阻拦她出门又怕伤到她,但若不阻拦,就是办差不利,同样也少不了一顿重罚。 她没有为难他们,转身往回走,走到院墙边,尝试着唤了几名暗卫的名字,听到有动静,却没有人露面,便知道,往日和这些暗卫的交情是指望不上了。 走了这么一小会儿路,她不但脚底烫得难受,连身体也有些发虚,只能暂且回房歇息。 回房后,她问思容思影,院里还有哪些人伺候。 “回云姑娘,院里除了奴婢和思容,还有思眉和思香,另有几名粗使仆妇。世子吩咐了,姑娘喜静,让奴婢们无事不要搅扰了姑娘的清静,思眉和思香这才没敢露面。若姑娘想见她们,奴婢这就去唤她们过来。”思影恭谨答道。 乔舒云蹙了蹙眉,无论是思容思影还是思眉思香,都不是从前瑞雪轩的人。 卫辞这是想杜绝一切她逃跑的可能? 一连多日,乔舒云都被关在晴雪院这方寸之地,每天只能从四名婢女嘴里听到些外面的消息。 比如世子率领武林群雄完成‘屠圣’之举,哪怕只是个半圣,也震惊了整个江湖,在民间大大扬了名,连王爷也难得夸赞了世子几句。 比如卫穆非但没有怪责他私调水师之罪,还大大嘉奖了他。 再比如世子筹备的善堂,虽还未开办,但已经有不少大户表示要捐银捐粮支持…… 乔舒云心知,她们能告诉她的消息,定是经过筛选的。 世子要纳她为侧妃,王爷王妃还有世子妃各自是什么态度,还有世子妃的父亲韩烨,得知琉璃岛之事后,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大仇已报,乔舒云虽不急着出去,但她绝不会就这么嫁给卫辞做侧妃。 她尝试着让人递信给王妃,向王妃求救,可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没有人敢帮她传信。 好在,近几日,她发觉,她的四肢渐渐恢复了些力气,那是不是说明,化功丹在慢慢失效? 或许,再过些时间,她就能够恢复内力,靠自己逃出去。 她没有将四肢恢复力气的事告诉任何人,依旧表现出一副柔弱无力的模样。 这日傍晚,卫辞照常过来帮她疗伤,见她独自躺在檐下藤椅上乘凉,一脸的郁郁寡欢。 又见她仰头望着天空,像极了被困在笼中的鸟,渴望蓝天,渴望重新插上翅膀,自由地翱翔于天际。 可惜,这双翅膀虽然不是他亲手折下的,他却也不愿意帮她插上。 至少短时间内不行,外面太危险了,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他走上前,帮她疗完伤,才从袖中取出两张图纸给她看,说:“这是我设计的善堂布局,这张是南方的善堂,这张是北方的善堂,你帮忙看看,可还有哪里不合适的?” 乔舒云接过两张图纸看了看,见他设计时不但考虑到了南北差异,考虑到了光线环境,还考虑到了老弱妇孺的区别等等,不禁点了点头道:“世子设计的已经很完善了。” 卫辞见她看完图纸,神色明显柔和了些,忙道:“等我们成了婚,我带你去各个州督建善堂,收容救济那些老弱妇孺,可好?” 乔舒云面色微冷:“世子若真有这份善心,就该放我离开。不然,世子和郦仕卿之流又有何区别?” 卫辞面上笑意瞬间消褪,她竟将他和郦仕卿那老淫.贼相提并论! 难道在她眼里,他们之间的十年情分,他们同生共死那么多次,他们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只是过眼云烟? 嫁给他,她就这么不情愿么? 既然如此,在琉璃岛上,她为什么还要不惜性命来帮他! 还是说,她早就另有所爱,她对他,只是对弟弟的关心。 那个人是谁,是洛京的陆子忱,还是巨鲨帮的陈舵主,亦或是郦仕卿那个老淫.贼? 他想要质问她,却又害怕知道结果。 罢了,事已至此,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她能嫁给他,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就算她不爱他,就算她心里爱着别人,他都不在乎。 “你想知道我和郦仕卿之间的区别?好,我告诉你,我和他之间的区别就是,他死了,而我还活着。他是万人唾骂的恶贼,而我是人人称赞的英雄。他没能娶到你,” 卫辞说着捏起她的下巴,沉声强调:“而我,很快就会娶你为妃,并且,你这一辈子都只会是我的女人!” 乔舒云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看着他阴云密布的脸色,看着眸中幽沉晦暗的眼神,头一次发觉,他如此陌生,陌生到她竟有些不敢认。 “你谎称采花贼出自琉璃岛,用英雄令召集武林群雄去围剿琉璃岛,害得大家死伤惨重,竟然非但不引以为耻,还以此为荣?卫辞,你太让我失望了!”她冷声斥责。 卫辞被她眼里的失望刺痛,猛地松开她的下巴,大声辩解:“他们是为自己心中的正义而死,与我又有何干!况且,能死在‘屠圣’之战中,是他们的荣幸!” 乔舒云一时疲惫至极,她闭上眼睛,不愿与他多说废话。 卫辞知道,她这是对他失望透顶了。 他攥了攥手心,到底还是狠下心来道:“还有五日便是我们的婚期,你体内的伤已经彻底痊愈,这五日我就不过来了。有什么需求,吩咐下人便是。” 说完,又威胁了句:“这五日里,你最好不要有任何闪失,否则,晴雪院所有下人都会性命不保!” 言下之意是,她不要试图做出逃跑、自.残、或是绝食等让他不悦的行为。 乔舒云没有理会他,依旧闭着眼睛养神。 卫辞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有种浓浓的挫败感,他不再停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晴雪院。 乔舒云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快速消失在院门外,到底没有出声唤住他。 还有五天时间,若这五天里,她能够恢复哪怕一成内力,便不必同他多说废话。 但若不能恢复,就只能跟他彻底摊牌了。 她重又抬头仰望天空。今日的晚霞似乎比往日更绚烂些,可惜坐在檐下,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全貌。 【作者有话要说】 囚禁play get~ 第五十三章 藏着藏着就忘了 一转眼, 到了婚礼前夜。 直到现在,乔舒云体内的内力也只恢复了细细一丝,别说逃跑了, 连最简单的轻功都使不出来。 她思虑再三,还是让人给卫辞传了话,说是她想见他一面, 有要紧事要同他说。 卫辞正在书房核对明日的婚礼流程, 听到传话时, 本不想去的, 因为他不用猜,都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无非是让他取消婚礼放她离开之类的话,但无论她说什么, 他都绝不会动摇。 因而, 这一趟去不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几日不见,他有些想她了。 听下人禀报说,今天中午的膳食她似乎不太喜欢,只用了几口就没吃了。 可她向来不大挑食的, 难道是天太热了没有胃口? 他怕她贪凉,这些天没让下人给晴雪院送太多冰, 她现在又没有内力在身, 若是因此中了暑, 就糟了。 想到这儿, 他起身便要往晴雪院去, 想了想, 又回到书房, 打开暗格, 从中取出‘霜云剑’, 也就是他让人用‘桑乾剑’残剑重铸而成的新剑。 这把剑他本打算明晚再送给她,但今晚既要去见她,不妨把这把剑提前送予她,让她高兴高兴。 即便她现在没有内力,看到这把好剑,也一定会爱不释手的。 乔舒云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卫辞过来,见他手中拿着一柄剑,剑身隐隐散发的剑气竟有些熟悉。 卫辞见她果然盯着剑看,忙将剑递给她,讨好道:“这就是用之前那把破山剑残剑重铸成的,我给它取名叫‘霜云剑’,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破山剑?乔舒云想起来了,这是去年他大费周章从烟波湖底打捞起来的那柄剑,说是要当做聘礼的。 可原来,不是要送给韩凌薇,而是送给她? 看着剑鞘上雕刻的云纹,剑穗上编织的霜花,她心头微动,拔出剑来,剑光如雪,剑气锋利,当真是把绝世好剑! 她合上剑,看了卫辞一眼,见他面上隐有讨好之色,她默了下,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竟有些无法说出口了。 如果这把剑是他要送给她的聘礼,那她很可能误解了什么。 可事已至此,即便中间有什么差错,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她将剑放回桌上,抬眼看着他,问:“世子为何要纳我为侧妃?” “自然是因为喜欢你,想要与你相伴终生!”卫辞毫不犹豫地答。 “那世子为何要娶韩姑娘为世子妃?”乔舒云又问。 卫辞直觉她今晚态度很郑重,便如实答道:“因为只有成婚后才能娶你做侧妃,而凌薇是最合适的世子妃人选。” 乔舒云笑着摇了摇头,纠正道:“通常而言,男子遇到特别喜爱的女子,就会想要娶她为妻。” 卫辞听到这句话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到她继续道: “世子和韩姑娘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投契,后来想要通过英雄救美交流奇门遁甲之术靠近她,一路上主动与她同行结队,在摘星盛会上夺得魁首后选择将避尘鲛珠当众送给她,在庆功宴上为她的剑舞吹笛伴奏,在彭泽城看到她被采花贼掳走时不顾生命危险追上去救她,之后又迫不及待地去清风门提亲求娶……” “这些,都说明了一件事,世子是因为喜欢韩姑娘才娶她为妻,而不仅仅是因为合适。” 乔舒云说到这儿,柔声劝道:“韩姑娘既是世子心中所爱,世子也娶了她为妻,便该一心一意待她,莫要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片真心才是。” “可我心里爱的是你,不是她!”卫辞急声辩解。 “不,世子对我应当只是依赖,你我相伴十年,世子习惯了我陪在你身边,这才错把依赖当成喜欢,为了把我留在你身边,才想要纳我为侧妃。但这和真正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世子明白吗?” 乔舒云柔声诱导道。 “不、不是这样的!”卫辞直摇头,“我对你绝不止是习惯和依赖,我是真的喜欢你才想娶你做侧妃的。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侧妃说到底也只是个妾,妾只能纳而不能娶。” 乔舒云纠正了句,又冷声质问:“你口口声声说你真的喜欢我,可为何只想纳我为妾,而不是娶我为妻?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只配做妾,一个可以任由主母羞辱磋磨的低贱妾室?” 这番话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了卫辞头上,让他彻底愣住了。 原来,从一开始他说想要娶她做侧妃时,她就视其为羞辱,而他当时竟沾沾自喜地以为她害羞了。 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乔舒云见他哑口无言,才稍缓语气道:“我知道,世子并非存心羞辱于我,你只是把对我的依赖错当成喜欢,又对韩姑娘爱而不自知。现在好了,事情说开了,你把解药给我,放我离开,以后好好和韩姑娘过日子,莫再辜负她便是了。” 卫辞脑子里有些乱,难道真的如她所说,他其实喜欢的是韩凌薇,对她反而只有依赖之情? 不、不可能,他喜欢的人只可能是她,他心里也只住了她一个人! 可他到底为什么从没想过要娶她为妻? 他仔细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没有以婢为妻的先例,或许是因为想让她像陈侧妃随侍父王那样随侍在他身边,又或许是因为害怕父王母妃会伤害她…… 而最大的可能,是因为,一个他无法言说的原因…… “云梨姐姐,我可以解释的,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他单膝跪到她跟前,紧紧抓住她的手,想要告诉她,他有多爱她。 乔舒云见他仍旧执迷不悟,顿时冷下脸来:“再解释,也掩盖不了你不够喜欢我、想要辱我为妾的事实!你现在认清事实,对你、对我、对韩姑娘,才是最好的结果!” “不是的,不是不够喜欢,”卫辞猛地摇头,红着眼睛解释:“我只是、只是习惯了把对你的爱藏起来,藏着藏着就忘了……” 忘了要把代表爱意的避尘鲛珠送给她,也忘了要娶她为妻,把爱意和尊重堂堂正正地给她…… 乔舒云心下无奈,能藏着藏着就忘了的爱,还是真爱吗? 她甩开他的手,寒声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清楚,明天的‘纳妾’之礼还要不要继续办下去!” 说完,她转身回了内间,不愿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卫辞望着她决绝的背影,一时痛不泣声。 她教过他许多道理,唯独没有教过他,爱一个女子就要娶她为妻,并且一心一意地待她。 倘若她能早点教他这个道理,他便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也不会让她受这么多委屈。 还好,一切还为时未晚。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晴雪院,正要回前院,走了两步停下,调转方向去了瑞雪轩。 瑞雪轩里,韩凌薇正对烛枯坐,明日,他就要纳云梨为侧妃,她却无从置喙,因为,这是她早就答应过他的。 前日父亲千里迢迢从安州赶过来要为她撑腰做主,她不得不将她之前答应卫辞的条件告诉了他。 父亲骂了她一句糊涂,留了些人手给她傍身,便回安州去了。 她是糊涂,糊涂到相信了卫辞的谎言,说什么只把云梨当姐姐,可自从去年年底云梨没有如期回来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不但对她再无体贴和温柔,还一走就是大半年,在琉璃岛闹出了屠圣抢婚这么大的事! 半个多月前,他带着云梨回来,把云梨安排在他精心设计装点的晴雪院,自己则一直住在前院书房,筹备纳侧妃之礼。 全然忘了,他先前答应过她的,等成婚三个月后,他功法大成,就同她圆房的事。 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安,难道他其实并不爱她,他爱的一直是他当成姐姐的云梨,所谓的功法大成前不能圆房的事也是骗她的? 正惶惶不安时,卫辞突然来了,这是时隔大半年,他第一次踏进瑞雪轩。 他来做什么?难道是为了明日的纳侧妃之礼? 她行了一礼,问:“世子这么晚过来,可是明日的纳侧妃之礼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 卫辞听到‘纳’字时怔了下,随后自嘲一笑,瞧,所有人都知道是纳侧妃,只有他自己,天真地以为,他是娶云梨做有品级的侧妃。 “明日的婚礼已经取消了。”他说。 韩凌薇惊讶的同时,心底冒出一丝希冀,他突然取消明日的婚礼,还特意来告诉她这件事,难道他突然发现,他其实并不爱云梨,想和她重归于好? 不料,下一瞬就听到他说:“凌薇,我们和离吧。” 她震惊地看着他,却只在他脸上看到了坚定和认真。 良久后,她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声音:“为什么?” “因为,我爱云梨,我要堂堂正正娶她为妻。”卫辞如实回答。 一瞬间,韩凌薇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脑海里不停回荡着他刚才那句话:他爱云梨,要堂堂正正娶云梨为妻。 那她算什么? 他将她置于何地? 他不顾危险救她、当众赠宝珠给她、对她百般体贴温柔,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她想要质问他,想要朝他怒吼,想要大声发泄心中的不满…… 可自幼接受的大家闺秀的教养不容许她这么做,最后,她只轻声问了句:“卫辞,你可曾爱过我,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卫辞看出她此时的脆弱,却仍旧说出了那个对她来说无比残忍的答案。 “从未。”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口中无法言说的原因,和一个剧情点有关,要到后文才会揭晓~ 第五十四章 和离 韩凌薇惨然一笑, 原来,即便是当众赠宝珠给她的那一刻,他也没有爱过她。 “既如此, 当初你为何要娶我?”她强忍着眼泪质问。 “这是一场错误,现在,这场错误该被纠正过来了。”卫辞答。 一场错误?她和他的相遇相知, 相知相许, 在他眼里, 竟然只是一场要被纠正的错误! 即便早在嫁给他之前, 她就知道他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温润如玉,甚至心性还有些残忍,但直到现在, 她才知道, 他远比她以为得更残忍! “关于和离,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尽管提。这块玉璧,也归还于你。” 卫辞说完,从香囊里取出韩家那块传家玉璧, 放到桌上,抬脚离开。 韩凌薇从桌上拿起那块玉璧, 想到他离开时毫不留恋的模样, 她心下愤恨至极, 抬手便要将这块玉璧狠狠砸到地上。 一旁巢燕吓得连忙扑过去阻拦:“小姐, 不能砸啊, 这可是韩家的传家玉璧!” 韩凌薇动作一顿, 是啊, 这是韩家的传家玉璧, 是父亲对她和卫辞美好的祝福, 她不能砸。 可,父亲的祝福注定落空了…… 巢燕抢下玉璧放到柜中收好,回来一看,小姐竟已泪流满面。 她既心疼又气愤,从小到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小姐这样天仙般的人物,世子不知珍惜不说,还为了区区一个婢女要同小姐和离? “小姐,兴许世子只是在说气话,不是真的要同你和离。”巢燕一边帮小姐擦眼泪一边安抚。 韩凌薇摇摇头:“不,我能看出来,他是认真的,他是真的喜欢云梨,想要娶她为妻。” “可先前世子明明只想纳云梨当侧妃,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要娶她为妻?一定是云梨那贱人暗中挑唆,世子被她媚惑才会如此!”巢燕恨恨道。 “不,云梨姑娘应该不是这种人。”韩凌薇反驳,不过经巢燕这么一提醒,她才想到一件事。 之前卫辞说是云梨对他一片痴心,他不得不给她一个侧妃之位。 现在看来,事情或许恰恰相反,是卫辞对云梨一片痴心,而云梨压根就不想嫁给他。 不然,为何他将云梨带回来后,就一直看押在晴雪院,不让她出来? 想到这儿,韩凌薇眼睛一亮,兴许、兴许事情还有转机。 她想,她有必要去见她一面。 这厢,卫辞刚回到前院书房,下人就来禀报,说是在易州发现了当年指证平顺镖局通敌叛国的关键证人,也就是岐王府钱长史的踪迹。 这钱长史本是卫穆安插在岐王府的眼线,为岐王通敌案提供了关键证据,案后本该被卫穆灭口,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辞让人寻找这钱长史的踪迹,就是想帮云梨给平顺镖局平反,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他自然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带着人手出发了。 易州紧邻幽州,来回不过几日功夫,他便没去和云梨告别。 韩凌薇得知卫辞出门的消息,心想机会来了。 半个时辰后。 乔舒云刚准备熄灯睡觉,就来了意外之客。 看到韩凌薇突然出现在晴雪院,她很是惊讶,见她脸上虽上了浓妆,却掩不住落寞凄伤之色,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卫辞去同她说了什么? “世子妃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她问。 韩凌薇盯着她打量了片刻,才开门见山道:“我可以送你离开王府。” 乔舒云怔了下,随即道:“那就有劳世子妃了。” 虽然明日的婚礼取消后,她可以有更多时间等待内力恢复,自己逃离王府。 但既然韩凌薇主动来此,提出要送她离开,那她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也省得留下来碍眼。 韩凌薇见她答应得如此干脆,不禁疑惑道:“你就不怕我会对你不利?” “我相信世子妃的为人。”乔舒云说。 韩凌薇一愣,就像她相信她不会挑唆媚惑卫辞一样,她也相信她,不会对她不利。 “他说,要同我和离,想堂堂正正娶你为妻。即便这样,你也还是选择离开吗?”她试探地问。 乔舒云心下大惊,他就是这么理解她说的话吗?她让他一心一意对待韩凌薇,他却去跟她提和离? “我必须离开。”她斩钉截铁道。 韩凌薇见她态度坚决,才点点头道:“明夜子时,我的人会来救你出去。” “多谢世子妃愿意出手相助。”她诚恳感激道。 韩凌薇笑了笑没说话,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只背对着她问了句:“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会输给你吗?” “你没有输给任何人,只要你内心足够强大,谁也打败不了你。”乔舒云说。 这也是这些年来,她不断告诫自己的一句话。 韩凌薇听了这句话,心里突然有了无限的勇气。 哪怕卫辞回来,发现她把他心爱之人送走了,会无比生气,她想,她也可以从容面对了。 因为,这是她为了挽留他,所做的最后努力。 韩凌薇离开后,乔舒云深深地叹了口气,终究是因为她的失察,才让韩凌薇陷入这场情伤之中。 可事已至此,她能做的也只有远离王府了。至于别的,她实在无能为力。 第二天夜里,乔舒云让几名婢女下去休息后,独自坐在屋中等待。 她没有收拾包袱衣物,因为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她的。 他为她准备的那些衣裳和鞋,她出去后是穿不了的,带走也是无用。 他为她铸的那柄剑,既是聘礼,而她又不会嫁给他,自然也不能拿走。 当年她来王府时孑然一身,如今离开,同样也该是孑然一身。 终于到了子时,韩凌薇派的人来了,是个轻功极好的独眼男子。 不知韩凌薇是怎么做到的,这名独眼男子从带她离开晴雪院,再到离开王府,甚至离开幽州城,一路上都畅通无阻。 到了城外一片树林,独眼男子放下她,指了指前面树旁系着的黑马,而后径直转身离开。 乔舒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这匹黑马和黑马上的包袱应该是韩凌薇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朝着黑马走去,突然,从树上跳下来一个贼眉鼠眼的矮个男子,拦在她面前,淫.笑道:“美人儿,你可算来了,不过看你长得这么漂亮,也不枉雀爷我等你这么长时间……” 乔舒云当机立断,想绕过他往黑马跑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摔到地上,紧接着俯身压了上来…… “救命!救救我……”乔舒云大声呼救,希望先前那个独眼男还没走远,听到呼救声能回来救她。 “小美人儿,别喊了,到现在你还没明白吗?让人把你送到这儿的,和让雀爷我在这儿等着的,是同一人!今天你就乖乖从了雀爷我吧……”雀老二嘿嘿笑着,迫不及待地去脱她的衣裳。 不远处的树上,萧驰看着雀老二一件件脱去云梨的衣裳,而她除了最开始的几声呼救,仿佛认命一般,不做丝毫抵抗。 直到雀老二将手伸向云梨的亵裤,而云梨仍旧没有抵抗时,他再也忍不住,朝雀老二射出一根毒针。 见雀老二突然倒下,乔舒云非但没有放松警惕,还提起戒备道:“谁?” “是我。”萧驰应了一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乔舒云瞬间松了口气,探了下雀老二的鼻息,确定他没了气息,才从地上捡起衣裳穿好。 萧驰等到她把衣裳穿好,才露了面,并快如闪电地攥住她的胳膊,这一探查,发现她体内果然已经有了内力。 “你既然已经恢复内力,刚才为何不反抗?”他沉声问。 “我只有一击之力。”乔舒云淡声答。 萧驰恍然,既然只有一击之力,自然要等到最合适的机会出手,方能一击即中。 这也是他当初训练她成为死士时教给她的。 虽然他早就知道她与旁的女子不同,却没想到,她在遇到这种事后,也能如此平静,对所谓的贞洁也全然不在乎。 “你早就来了,对吗?”乔舒云问。 “不错。王妃让我一路跟过来,以免你有危险。”萧驰点点头道。 “你之所以一直不出手,可是因为王妃吩咐过你什么?”乔舒云又问。 萧驰再次点头:“王妃吩咐,救你之前,要让你吃点教训。” “既如此,你刚才出手,岂不是违背了王妃的命令?”乔舒云有些讶异。 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见他违背王妃的命令。 “也不算违背。我相信,王妃所说的教训,并不包括让你受到这种欺辱。”萧驰解释。 这个解释确实还算合理,乔舒云没有多想,又问:“刚才的事,是世子妃安排的吗?” 萧驰摇摇头:“应是她身边婢女自作主张。” 乔舒云松了口气,看来她没有信错人。 “谢谢你,萧大哥,你又救了我一次。”她笑着道了声谢。 萧驰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面上少见的笑容,他到底没说什么,只递了一个小瓷瓶给她,说:“这是化功丹的解药,王妃让我拿给你的。” 乔舒云接过来闻了下,味道有些刺鼻,但还是一仰头倒进了嘴里。她相信,萧驰不会害她。 果然,药刚服下,体内内力就迅速开始恢复。 “我该走了,以后或许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萧大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乔舒云说着主动抱了他一下,虽然他不善言辞,也向来只听王妃的命令,但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关心她的,也总是尽他所能地帮她。 如果说她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亲人的话,便只有他了。 萧驰身体僵硬了下,他抬手想要回给她一个拥抱,但到底还是放下了,只道:“你也是,一路珍重!” 乔舒云点点头,转身朝黑马走去。 萧驰望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远去,想要唤住她,再同她说些什么,可她有她的目标,他也有他自己的使命,两人的前路注定不会重合。 突然,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心底无端升起一丝希冀,却听她道:“萧大哥,如果世子查到今晚的事,记得告诉他,是我自己要离开,和世子妃无关。另外,帮我转告他,让他善待世子妃,别再来找我!” 萧驰点头应下,看着她翻身骑上黑马,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三日后傍晚,卫辞带着钱长史从易州快马加鞭赶回来,得知一切后,他默坐了半晌,还是磨墨写下一封和离书,而后一手拿着和离书,一手提着刀去了瑞雪轩。 瑞雪轩里,韩凌薇得知卫辞回府后,便正襟危坐,等他前来问罪。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提着刀过来的,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一刀捅穿了巢燕的心口! “巢燕!”她大叫一声,想要向巢燕扑过去,却见他将刀从巢燕身体里抽出来,提着滴血的刀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她被他身上的戾气吓得后退两步,难道,就因为她放走了云梨,他就要杀了她?连同她身边的婢女也不放过! 卫辞走了几步停下,扔下手中的刀,解释道:“我杀她,是因为你安排人送云梨离开那晚,她私自找了一名叫‘雀老二’的淫.贼,差点欺辱了云梨。” 韩凌薇大惊,她没想到,巢燕居然会背着她做出这种事。 “即便如此,你也应该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而不是直接杀了她!”她激动道。 巢燕从小就跟着她,一心为她着想,她一定是为了她,才做出这种事的。 卫辞没有同她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只将手中的和离书放到桌上,道:“云梨临走前,托人转告我,让我善待于你。我做不到,那就只有惩罚我自己了。” 说罢,他抬手朝自己胸口狠狠击了一掌。 韩凌薇见他嘴角立时溢出鲜血,便知道他这一掌击得不轻,她正要出声阻拦,却见他抬手又击了自己两掌,且一掌比一掌狠! 他竟然宁愿自击三掌丢掉半条命,也要与她和离! 韩凌薇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又看到躺在地上了无声息的巢燕,心里一时悲愤至极! 卫辞弯着腰吐了几口血,擦了擦嘴角,扶着桌子转身准备离开。 背后却突然传来破风声,紧接着,一把刀贯穿了他的身体,看着胸前的刀尖,他不为所动,继续踉跄着往门口走去。 韩凌薇刚才一时冲动,朝他刺了这一刀,她本以为他会回头,无论是惊讶还是愤怒亦或是指责,都会回头看她一眼,可他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得如此决绝! 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的那一霎,她的心也彻底死了。 这时,她听到巢燕的嘤咛声,忙跑过去,一检查,才发现,原来巢燕的心脏和常人不一样,竟长在右边! 她急忙找出各种治伤的药来,给她内服外敷,又输送内力给她疗伤。 终于,巢燕醒了过来,一边咳血一边道:“对不起,小姐,我不该自作主张,我只是、只是以为如果她失去了清白,世子就不会再喜欢她了,就能回到你身边。是巢燕没用,非但没能办成,还连累了小姐你。小姐,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我活不成了……” “不,我一定要救活你!”韩凌薇想要往她体内输送更多内力,可她没习过武,输送太多内力只会让她伤势更加严重。 看着巢燕再次昏迷过去,她心慌至极,想来想去,或许只有药王谷能救巢燕性命。 于是,她不再犹疑,召唤人手进来,让他们抬着巢燕去马车上,她要带她去药王谷求医。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把巢燕救活。 她简单收拾了些衣物,将两块玉璧带上,避尘鲛珠则留了下来,临走前,看到桌上的和离书,她直接咬破手指,在和离书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这段不足一年的短暂婚姻,就此宣告结束。 她带着巢燕,还有父亲留给她的几十个人手,连夜离开王府,离开幽州城,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这一次,她和他一样,没有回头,毅然又决绝。 第五十五章 姿态 消息传到燕王卫轲耳中, 他雷霆大怒,当即下令,让人把卫辞从床上拖下来, 狠狠打一百军棍。 卫辞自击三掌,又被韩凌薇狠狠刺了一刀,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若再打上一百军棍, 哪儿还有命可活? 萧琼华苦苦劝阻, 才让卫轲同意, 将一百军棍延后,等卫辞伤好后再罚。 和离书既已签下,韩凌薇也连夜带人离开了, 卫轲不同意两人和离也不行了。 他亲笔写了封致歉信, 又让人将韩凌薇当初带来的六十抬嫁妆收拾出来,另外再添上六十抬,一共一百二十抬,随信一起送往安州。 韩烨收到后, 非但没有收那多余的六十抬,还把当初王府送过去的聘礼一并退了回来。 燕王把姿态做足, 他心下再气愤, 再想帮女儿讨回公道, 也不敢直接和他撕破脸。 再者, 卫辞自击三掌, 又被凌薇捅了一刀, 还被燕王罚了一百军棍, 他再想帮女儿出气, 也总不能真的要了他的命, 只能暂时忍下这一口气。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乔舒云离开幽州城,一路往台州方向去,准备到沿海镇看看谈轩明还在不在。 听卫辞说,谈轩明当时救完她昏迷了好几天都没醒来,大夫诊断又说她无伤无病,便将她送到了沿海镇的客栈安顿。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另外,替嫁前她曾将陆家那块玉珏藏在了一处隐蔽之地。此去,正好将那块玉珏取出来。 取完玉珏,再去与台州相邻的建州。 当初她为了引开追兵,不得不将陆家那个婴儿寄养在建州当地的农户家中,后来又忙着查找真凶报仇雪恨,一直没顾得上去接他。 现在真凶已除,是时候去把他接走了。 雨夜,乔舒云骑着快马在林中急行,穿过这片密林,离前面的沿海镇应该就不远了。 这些天,她日夜兼行,风餐露宿,就是为了早些来到沿海镇。 谈轩明把她救活,自己却陷入昏迷,她担心她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想尽早赶过来看看。 突然,四面八方传来诡异的呼唤声,她勒紧缰绳停下,仔细听了听,才从雨声风声中分辨出,那诡异的声音似是在不断地呼唤‘师娘’?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她沉声喝问。 呼唤声停了一瞬,紧接着,十余人从不同方位的树梢飘落,围站在她四周。 乔舒云认出来,这十二人都是郦仕卿的徒弟。 郦仕卿死了,这些个作恶多端的徒弟却还活着,既如此,今日她便替天行道,将他们一网打尽! “师娘,你可算来了,师父已经等你好久了!” “师娘,你还没跟师父拜堂呢,师父说了,礼数不可废。” “师娘,师父一个人在海底孤零零的好可怜啊,你快去陪他好不好?” “……” 乔舒云听得不耐烦,正准备直接动手,就见一名身穿华服的男子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看面容,竟然是郦仕卿! 郦仕卿不是已经被卫辞丢到海里喂鱼了吗?怎么还活着? 定睛一看,这‘郦仕卿’走路姿势十分怪异,竟像是踩了高跷。 她当即飞跃下马,一剑挑开‘他’面上面具,万万没想到,里面的人竟然是‘郦七娘’! 郦七娘被她挑破面具,立时气得大叫:“贱人,你竟敢划坏师父的脸,我要把你的脸皮扒下来,划个稀巴烂!” 乔舒云这才知道,这郦七娘并不像她以为的那般心善,既如此,她便不必留手了。 她正要先解决武功最弱的郦七娘,却见其余十二人快速围了上来,和郦七娘一起结了阵,密不透风地将她的生路彻底堵死。 早就听闻郦仕卿的十六徒结阵后可抵涅境,没想到,如今只剩下十三人,竟还能有此威力! 乔舒云正思量着该如何破阵,就看到郦七娘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张新面具,是名年轻少女的相貌,看着竟有些眼熟。 仔细回想了下,似乎曾经在郦仕卿那里见到过,是他之前的某一任‘夫人’。 难道说,郦仕卿之前的每一任夫人,都被郦七娘扒下脸皮做了人皮面具? 乔舒云一时有些头皮发麻,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好的突破点。 她用左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自己的脸,扬声道:“郦七娘,你不是想划花我的脸么?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郦七娘虽然想把她的脸划个稀巴烂,但在那之前,她要先把她的脸皮完完整整扒下来,做成完好的人皮面具,戴上后和师父补一场拜堂,等戴腻了再划破也不吃。 见乔舒云当真用簪子划向自己的脸,她吓得连忙奔过去阻止:“不许划!划坏了我还怎么做成面具?” 这一动,便乱了阵法,乔舒云飞速迎过去,一剑割断了她的颈脉。 阵法既破,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 乔舒云运转叠浪决,内力增加足足五成,一番苦战,总算将剩余的十二人都打趴下。 她没有急着杀掉他们,而是挨个逼问十一年前郦仕卿灭门镖局的细节,包括乔家那块玉珏的去向。 可全都逼问完,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十一年前,郦仕卿一整年都待在琉璃岛闭关练功,没有下岛一步。 至于什么玉珏,他们更是没见过。 乔舒云满心震惊,她本以为郦仕卿就是镖局灭门案的真凶,还以为自己大仇得报,没想到真凶竟然不是郦仕卿! 不是赤霄宗、不是血鸦堡、也不是琉璃岛,难道是轩辕门或者渭南王府? 正皱眉苦思时,突然,一记飞镖朝她射来,她急忙偏头躲开,却见本来已经断气的郦老二不知何时拿着鳄鱼剪出现在了她身后,她这一躲,飞镖便直插进郦老二额心。 乔舒云这才明白,那射飞镖的人不是为了杀她,而是为了救她。 为免十三恶徒里还有人诈死,她挨个补了一剑,才往刚才暗箭射来的方向走去。 迎面遇见两个骑着马穿着蓑衣的人,一个是谈轩明,而另一个是名中年女子。 当看清中年女子的容貌时,乔舒云整个人彻底呆住了,她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娘?” 中年女子听到这一声‘娘’后,神色震动,定睛看了她一眼,随即翻身下马,踉跄着朝她扑过来,抓住她的肩膀,颤声问:“舒云,是你吗?” “是我,我是舒云。”乔舒云含泪点头。 中年女子上下打量了下她,摸了摸她的脸,红着眼圈说:“真好,娘的舒云还活着,这些年,你一定没少吃苦吧?” “我没吃苦,我这些年过得挺好的。”乔舒云摇摇头说完,又问:“娘,既然您还活着,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还有爹爹和嘉佑,他们是不是也还活着?” 中年女子面露黯然:“娘当年恰好不在家里,才侥幸活了下来,你爹和嘉佑他们,都已经……娘后来去找过你,却怎么也没找到,就以为你也……万幸,老天可怜咱们,让咱们娘儿俩重逢了!” 乔舒云心里的希冀落空,但娘能活着,她已经很感激了,不敢再奢求更多。 她看了眼一旁的谈轩明,问:“娘,您怎么会和轩明在一起?” 谈轩明是幽冥教的人,难道娘也是…… “此事说来话长,娘慢慢跟你讲。”中年女子抹了抹眼泪,开始讲述。 乔舒云听她说完,才知道娘原来不叫唐月萦,而是叫谈月萦,是幽冥教的圣女。 当年,幽冥教被萧淮落率领武林群雄铲除,剩下的人不得不逃往南疆,躲在十万大山里隐世避居,年少的谈月萦也在其中。 后来,谈月萦长大,受教主之命,回到中原,接近萧淮落的徒弟乔三川,想要伺机向萧淮落复仇。 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爱上了乔三川,于是,她放弃复仇,脱离幽冥教,和乔三川一起创立平顺镖局,生儿育女,过平凡日子。 然而,十一年前那场灾难,让她一夜之间失去了丈夫和一双儿女,她不得不回到幽冥教,重新做回了幽冥教的圣女。 至于谈轩明,本名其实叫做谈明萱,是她早逝姐姐的女儿。 也就是说,按关系,乔舒云得叫谈轩明一声表姐。 难怪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她有些眼熟,用的轻功也和游蝉步神似。 “对了,娘,您肚子里的孩子呢?”乔舒云问。 “你说晨儿啊,他还在南疆,娘这次出来找你表姐,就没带他。早知道会遇见你,娘就带着他一起了,这样你们姐弟俩便能相见了。”谈月萦一脸懊悔。 “那事不宜迟,娘赶快带我回去看看弟弟吧。”乔舒云催促道。 “也不必这么着急,你看你这一身都湿透了,娘先带你回客栈,换身干净衣裳,明日一早再出发。”谈月萦慈爱道。 三人于是一起回沿海镇客栈投宿,路上,谈轩明几次给乔舒云使眼色,她都假装没看见。 到了客栈,沐浴完换了干净衣裳,乔舒云依偎在谈月萦怀里,母女俩促膝夜谈了好一会儿,才各自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离开前,谈月萦提醒了句:“舒云,你仔细检查下,可有落下什么东西?” 乔舒云认真想了想,才笑着摇头:“应该没落下什么。” 谈月萦慈爱一笑:“没落下东西就好。” 三人这才启程前往南疆,往幽冥教去。 留在沿海镇照顾谈轩明的几名暗卫见状,忙飞鸽传书,给世子报信。 卫辞得知云梨要跟着谈轩明回幽冥教,担心得立即从病床上爬了起来,要带人去拦阻她。 然而,还没出府门,就被拦了下来,说是王爷吩咐了,他若要出府,必须先打完那一百军棍。 卫辞伤势未愈,若再挨上一百军棍,只怕又要丢掉半条命,但他毫不犹豫,咬着巾帕,生生挨了一百军棍,简单地上了点药,便迅速启程出发了。 幽冥教不似血鸦堡和琉璃岛,那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梨去送死! 第五十六章 九大至宝 乔舒云三人出发没多久, 就发现身后多了几条小尾巴。 谈月萦抬手就要杀了他们,乔舒云连忙阻拦道:“娘,他们是燕王府的人, 燕王府对女儿有恩,您就放了他们吧。” 谈月萦这才饶了他们,乔舒云朝那几名暗卫警告道:“还想活命的话, 就别再跟着了。” 暗卫们谢恩后迅速离开, 谈月萦则不解地问:“舒云, 你怎么会和燕王府扯上关系?” “昨晚女儿跟您说的, 救了女儿性命,让女儿为婢十年报恩的贵人,就是燕王妃。”乔舒云解释。 谈月萦闻言很是气愤:“好个萧琼华, 定是因为你爹爹当年同她退了婚, 才故意这般羞辱你!娘这就去找她算账!” “娘误会了,王妃救我性命,又给我容身之地,我们应该感激她才是。”乔舒云劝阻道。 谈月萦听她这么说, 才敛了怒气:“舒云说得对,是娘狭隘了。等以后有机会, 娘会想办法, 报了这份救命之恩的。” 乔舒云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这才继续出发。 经过建州时, 一次在茶楼歇脚, 听到有人谈论陆家庄被灭门的事。 乔舒云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谈月萦听了却颇感兴趣, 特意带着她们绕路去陆家庄看了看。 陆家庄如今已然荒废, 其内数十具尸首都已经被官府收殓, 只剩一座空庄子,院里的杂草都长得有几尺深。 谈月萦在庄子里搜寻了好一会儿,仍旧一无所获,不禁蹙了蹙眉。 乔舒云见状,主动问道:“娘想找什么?要不,我来帮您找。” 谈月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想着,将陆家庄灭门的,和当年灭门镖局的兴许是同一伙人,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仇家的线索。可惜,过去时间太久,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关于仇家的线索,女儿倒是知道两条。”乔舒云说。 “哦?你知道些什么?快说来听听。”谈月萦急声问。 乔舒云于是将真言散和观音丹的事说了,唯独隐去了玉珏的事,又道:“排除了赤霄宗、血鸦堡和琉璃岛,就只剩轩辕门和渭南王府了。可轩辕门是名门正派,渭南王也只是一个闲散郡王,都不太可能是当年灭门镖局的真凶。” 谈月萦冷哼一声:“怎么不可能?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表面正义凛然,实则一个比一个龌龊!” 说到这儿,许是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过,忙柔和下声音道:“娘的意思是,既然都查到这儿了,娘就带你去轩辕门探上一探,是不是他们干的,一查便知……” “谁在偷听?”谈轩明突然冷喝一声,一记飞镖朝旁边草丛射去。 草丛里这才显现出一名十五六岁容貌清秀的白衣少年,他头上衣服上都是草屑,却顾不上去摘,匆忙站起身来朝她们拱了拱手道:“误会误会,在下邵州云家人,单名一个‘洛’字,适才并非有意偷听三位谈话,只是凑巧也在陆家庄查找线索,看到三位突然进来,不得不躲了起来。” “邵州云家?你和陆家庄什么关系,为何在此查找线索?”谈月萦厉声问。 “不瞒三位,云家和陆家是世交,陆家庄遭难前,陆庄主曾派人送信给云家求救,可惜路上因为一些原因耽搁了,云家没能及时赶来相救。”云洛说着叹了口气,很是为陆家的遭遇感到惋惜。 乔舒云这才知道,原来陆庄主当时是把她当成云家派来的救兵了,这才把玉珏和婴儿托付给她。 云洛叹完气,继续说道:“家主心觉愧疚,特意派我过来查找线索。可惜,我在此查了好些天,也没能查到什么线索。” “更可惜的是,你偷听到了不该听的,今日是必死无疑了!”谈月萦说着抬手便要杀了他灭口。 “女侠息怒!听我说完,再杀我也不迟。”云洛急忙讨饶。 “哦?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谈月萦问。 “三位是蒲州平顺镖局乔家的人吧,乔家、云家还有陆家,其实都是‘天璇十八义士’的后人,也就是说,咱们其实是一家人,你们刚才说的那些,我是绝对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的。”云洛解释。 乔舒云心道糟糕,这云家怎么派了个这般天真的少年来陆家庄查找线索,竟然一张口就将自家是‘天璇十八义士’的后人这么紧要的事说了出来! 其实之前她隐约猜到过,乔家可能是‘天璇十八义士’的后人,只是一直不敢确定。云洛这番话,倒是肯定了她心里的猜测。 谈月萦目中精光一闪:“你要如何证明,云家是天璇十八义士的后人?” 云洛挠了挠头说:“云家也有白泽匣和清晏玉珏算吗?” 原来那玉珏叫‘清晏玉珏’,想来是取自‘河清海晏’之意,乔舒云心想。 “光知道白泽匣和清晏玉珏可不够,你得说出这两样东西的具体用途才行。”谈月萦道。 “白泽匣里装了观音丹,刻了通往封印之地的地图,清晏玉珏则是打开封印之地的钥匙。”云洛如实道。 “那封印之地,封了些什么东西?”谈月萦又问。 “当年的九大至宝里,桑乾剑,幽龙鞭,鸣凤琴都被毁了不知去向,佛心泉和回魂泪乃自然之物,所在之地无人知晓。余下的就只有观音丹,翼坤刀,菩提有悔,九转长生功这四样至宝了。” “观音丹被分别放置在九个白泽匣里,传承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翼坤刀,菩提有悔和九转长生功则被放在了封印之地里。” 云洛说到这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听说,九转长生功的上半部功法遗失了,封印之地里只有下半部。” 乔舒云听完不禁陷入沉思,这些年来,天璇十八义士的后人相继被灭门,应该就是为了拼凑出封印之地的地图,并集齐九块玉珏,好打开封印之地,取出其中封印的宝物。 只是,幕后凶手所图的,究竟是翼坤刀,菩提有悔、还是九转长生功的下半部呢? 翼坤刀就不必说了,是和桑乾剑齐名的绝世宝刀。 菩提有悔是曾经的暗器世家唐门所制出的杀伤力极为巨大的暗器,传闻一旦启动,足以灭神。 当然,传闻总是有些夸张,但灭杀圣境高手应该不在话下。 至于九转长生功,据说功成后能够立地成神,有毁天灭地之能,甚至获得永生。 乔舒云对此持怀疑态度,古往今来,从未听说有哪位圣境高手能够脱圣成神。 但不可否认,九转长生功对世人的强大诱惑力。 传闻一百多年前,九大至宝里,被争抢得最厉害的,就是九转长生功的功法。 云洛说完这些,一脸自豪地问谈月萦:“怎么样?我说的这些,足以证明云家是天璇十八义士的后人了吧?”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道天璇十八义士的后人还有哪些?”谈月萦问。 乔舒云听到这话瞬间回过神来,正要制止云洛开口,就见他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天璇十八义士的后人早在当年就约定好,分散各地,互不联系,以免被有心之人寻到一网打尽。” 谈月萦不信:“既如此,你是如何知道乔家和陆家是天璇后人的?” “陆家是因为陆庄主和我爷爷当年游历江湖时结为挚友,意外发现的。乔家是因为你们刚才提到白泽匣和观音丹,我才知道的。”云洛解释。 谈月萦这才没再质疑他的身份,和气一笑道:“既然同是天璇后人,我们理应到云家拜访,不知云家在邵州何处?” “云家地址极为隐蔽,即便我同你们说了你们也找不到。要不这样,你们先带我去轩辕门探查,等查完了,我再带你们回云家见我爷爷?”云洛笑着商量道。 谈月萦一想,轩辕门在虔州,离建州更近,先去完轩辕门再去云家,也不妨事,便点头答应了。 一行人于是出发去往虔州,一路上,云洛叽叽喳喳的,比之前的谈轩明还要话痨。 “三位女侠和陆家庄的人素不相识,却能主动到陆家庄探查,看来咱们天璇后人彼此之间能够互相感应心有灵犀,以后也该多多联络守望相助才是。” “三位女侠打台州方向来,可听说过燕王世子率领武林群雄围攻琉璃岛,屠圣抢婚的事?当时的场景一定十分壮阔,我虽然没赶上这场盛事,但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潮澎湃!” “也不知那被抢婚的女子长什么模样,一定是个绝世美人!不过再美,定也美不过三位女侠。你们要是不说,我都看不出来你们是母女,还以为你们是三姊妹呢!” “三位女侠,那边有卖桂花糕的,闻着就香,我去买几块来大家一起尝尝。” “三位女侠,等等我,我的小毛驴都快跟不上你们了!” …… 谈轩明被吵得头疼,这才理解了,之前她死缠烂打一路跟着表妹去台州时,表妹是何种心情。 不过,她可没有表妹那么好的脾气,直接出手点了云洛的哑穴,耳边这才清静了一天时间。 云洛一天没能开口说话,可算是把他憋坏了,见谈月萦和谈轩明都不好惹,便一个劲儿地往乔舒云身边凑,一口一个‘舒云姐姐’喊得极为顺口。 乔舒云有时候看到他,总会想起从前的卫辞来,一样的爱说爱笑、爱穿白衣,爱嘴甜地叫她姐姐,只不过,他比卫辞多了两个小梨涡,因而笑起来更孩子气些。 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嘴上还没个把门的,她真不理解,他家里是怎么敢把他放出来查线索的? 她有心想提点他一二,但当着‘谈月萦’的面,实在不好多嘴,只能暂时作罢。 没错,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发现眼前这个‘谈月萦’并非她的亲生娘亲,虽然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但性格却千差万别。 即便她扮演得十分逼真,无论是说话口吻、还是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都和娘亲从前一样,但她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其中细微的差别。 她确认过,她没有戴面具,想来,应该是娘亲一母同胞的姐姐,也是谈轩明的亲生母亲,谈映月。 她之所以没有戳穿她的谎言,一是因为,她太想念娘亲了,想从她身上汲取哪怕一点点娘亲的温暖。 二是因为,她想知道,她假扮娘亲接近她的原因。也想知道,当年娘亲接近父亲的真正目的。更想知道,娘亲是否还活在这世上? ‘谈月萦’说当年接近父亲是为了伺机报复萧淮落,但看她这些天的表现,幽冥教分明也在图谋白泽匣和玉珏。 只是不知,当年镖局灭门的事,幽冥教有没有参与其中? 十余天后,一行人来到虔州轩辕门附近。 意外的是,敖锐竟然突然带人出现了。 看来,是‘谈月萦’暗中给他传了消息,约定好在轩辕门附近汇合,一起行动。 敖锐见谈轩明气色不太对,抓起她的手腕一探,发现她体内的昙幽精血果然没了,气得当场逼问道:“你用那滴血救了谁?” 谈轩明挣脱他的手,面色淡淡道:“和你无关。” 敖锐愈发气愤:“谁说与我无关?你别忘了,那滴血本该是属于我的!” “用都用了,你要是不满,把我的性命拿去便是!”谈轩明耸了耸肩,一脸的不在乎。 “你!”敖锐一时怒火中烧,扭头一看,正好看到她身后的乔舒云,一下子记起之前在地宫,自己不但败在她手下,还被她用剑划伤脸的事。 虽然脸上的剑伤早已痊愈,但这场败仗,至今被他视为奇耻大辱! 明萱怎么会和这名女子在一处?难道明萱救的人是她? “轩明救的人,难道是你?”敖锐用幽龙鞭指着她。 乔舒云先前问谈轩明,她只说是用幽冥教秘术救的她。刚才听敖锐的话,才知和一滴血有关。 她直觉这滴血对谈轩明应该很重要,可她问她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肯如实说呢? 见敖锐质问她,乔舒云坦然承认:“没错,轩明确实救过我。” 敖锐心中猜测得到确认,一时怒不可遏,抬鞭便要朝她抽去,却被‘谈月萦’给拦了下来。 ‘谈月萦’将他拉到一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两人再回来时,敖锐才勉强敛下怒气,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了下乔舒云,冷哼道:“看在你是月姑姑女儿的份儿上,暂且先饶你一命!” 乔舒云没说话,一旁云洛却坐不住了。 “你谁啊?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竟敢大言不惭地和我舒云姐姐说这种话!”云洛叉着腰气愤道。 敖锐扫了他一记冷眼:“你又是哪儿来的臭小子?” “我才不臭,我天天洗澡,穿干净的白衣裳,肯定比你这个穿黑衣裳的香多了。”云洛辩驳。 一旁谈轩明听了这话表示不解:“为何穿白衣裳的就一定比穿黑衣裳的香?” “黑衣裳耐脏,穿脏了也看不出来。喜欢穿黑衣裳的,大多都是不爱干净不爱洗澡的,你说这种人身上能不臭吗?”云洛振振有词道。 谈轩明当场发出一声爆笑:“你说的有理,太有理了。看来以后我也得多穿白衣裳,还得离穿黑衣裳的远点,以免沾染了一身臭味!” 说着刻意离敖锐远了些,还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似是要把他身上的‘臭味’扇远些。 敖锐额上青筋跳了跳,但又不能对明目张胆嘲笑他的明萱动手,只能拿鞭子指着云洛:“看来你是想领教下我手中的鞭子了!” 云洛吓得立马往乔舒云身后一躲,‘怯生生’道:“舒云姐姐救我!” “你让开!让我好好收拾他!”敖锐命令乔舒云。 乔舒云岿然不动:“敖公子与其和一个半大孩子计较,不如先同我较量两招?” 敖锐心知一对一自己不是她对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带着属下围攻她一个,只能忍了又忍道:“今日便不同你们这些弱流女子半大小子计较!” ‘谈月萦’见他们闹够了,才出声道:“我让人打听过了,轩辕门五日后将要举办祭祀大礼,届时门中上下都会下山帮附近村民收割稻谷,还会大开山门,放山下百姓上山一同祭祀参拜。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混进去,一查究竟!” 乔舒云等人纷纷点头,趁还有五天时间,可以好好休息几日恢复下体力,并采购些所需之物,为上山探查做准备。 第五十七章 日思夜想 五日后, 轩辕门果然山门大开,掌门谷禹带着门中上下,下山帮附近村民收割庄稼。 和穿着弟子服在田间格格不入的普通弟子不同, 谷禹一身粗麻短打,头上戴着草帽,手里拎着磨得发亮的镰刀, 背上背着一捆麻绳, 腰间系着水囊, 脚上穿着破洞的草鞋, 下到地里,和寻常的农家老汉没什么区别。 但他作为轩辕门掌门,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乔舒云等人没敢惊扰他, 而是躲在暗处, 直到下午太阳快下山,选了一块偏僻的田,将田中偷懒歇觉的几名弟子打晕藏起来,扒下他们身上的弟子服换上, 又简单地易了下容。 钟声一响,便跟着轩辕门其他弟子一起回山上去。 到了山上, 几人分头行动, 谈轩明和云洛负责向门中弟子打探消息, 其余人到门中宝库秘库等处搜寻。 一连几日, 都一无所获。 这日, 是祭祀大礼的最后一天, 附近村民们都上了山, 一同祭祀参拜, 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趁掌门长老都去主持祭祀了, 乔舒云等人来到各个长老的住处挨个搜寻,连掌门谷禹的住处都搜了,却仍旧什么都没搜出来。 敖锐搜了几天有些不耐烦:“何必如此麻烦,直接抓几名长老严刑逼问不就行了?” “实在不行,也只能如此了。”‘谈月萦’表示赞同。 “那怎么行?在没有证据之前,怎么能随意伤人?”云洛强烈反对。 “不能用刑,那就用药。虽然没有真言散,但类似的药我手里还是有些的,就是效果可能会差上许多。”敖锐道。 “用药就更不行了,这是魔道邪派的做法,咱们可是守护世间太平的天璇后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云洛语气激动。 敖锐:“……” 他要怎么告诉这个臭小子,他就是他口中的魔道邪派,还是幽冥教的少主! 乔舒云没有理会他们的争吵,如果轩辕门也排除嫌疑的话,就只剩渭南王府了。 可渭南王府并无什么实权,渭南王据说也不会什么武功,实在不像是会将镖局灭门的人。 乔舒云一时毫无头绪,甚至怀疑是不是从一开始,她得到的消息就是错的,导致查的方向也全然错了。 她心下烦闷,朝窗外看了一眼,只见山下大片大片的农田连接在一起,阡陌纵横,金黄满地,能看出来,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 突然,她眼神一凝,北边那片农田阡陌纵横的纹路,为何隐隐看着有些眼熟? 仔细一想,才记起来,这片纹路,竟然和她在四皇子处得到的‘藏宝图’一模一样! 是谁,竟然将白泽匣里刻的通往封印之地的地图,用田间小路的方式展现出来! 想来想去,能够有此手笔,并且占据最佳‘观赏地’的,就只有轩辕门掌门谷禹了。 毕竟,从他的住所往下看,视野是最佳的。 乔舒云没有声张,默默记下阡陌纵横的所有大纹路,才开口道:“要抓,就直接抓掌门谷禹,才能问出更多的东西来。” 敖锐吃惊地看向她,本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却见她神情十分认真,竟是真的想抓谷禹! “谷禹可是涅境中期,凭咱们几个,怎么抓他?”敖锐质疑。 “我娘是涅境初期,再加上咱们几个,只要找准机会偷袭,未必不能成功。”乔舒云淡声道。 敖锐一脸看疯子的表情看她,到了涅境这种层次,每差一个小境界都是巨大的差距。哪儿是这么容易偷袭成功的? “你们怎么看?”敖锐问其他人。 “表妹说行,就一定行!”谈轩明笑呵呵地表示赞同。 ‘谈月萦’皱了皱眉:“或可一试。” 敖锐只好看向还没出声的云洛:“姓云的小子,你刚才不是一直反对我们抓人?怎么现在又不作声了?” “舒云姐姐的决定,我无条件赞同。”云洛理直气壮道。 敖锐气了个够呛,破罐子破摔道:“不就是抓个涅境中期吗?抓!今天这个谷禹,本少主抓定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是谁要抓老夫啊?” 几人瞬间提起戒备,准备随时出手,并做好逃命的准备,毕竟这里是轩辕门,一旦打起来,山下那么多长老弟子围上来,他们就插翅难飞了! 谷禹推门进来,看到屋里的几人,皱眉问:“几位不请自来,在老夫的寝舍作甚?” “不小心走错房间了,请掌门见谅!”谈轩明笑呵呵地拱了拱手,便准备带着大家离开。 谷禹自然不会让他们就这么轻易地走了,抬手便要将他们拦下。 乔舒云等人只好出手应敌,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却没想到,没交手几招,谷禹就突然倒下不能动弹了。 “这该不会是个假掌门吧?”云洛小声猜测。 “在轩辕门冒充掌门,这人胆子比咱们还大啊!”敖锐佩服道。 谈轩明则是好奇地蹲下身,扯了扯谷禹的脸皮,却没能扯下面具来。 “别扯了,这人不是假冒的。许是身上有伤,或是练功出了岔子,才会轻易被我们打倒。”‘谈月萦’判断道。 乔舒云扫视一圈,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面上却没表露出来,而是立即用剑尖抵住谷禹脖颈,厉声逼问道:“十一年前,带人灭了平顺镖局满门的,是不是你?” “你们是平顺镖局的人?”谷禹有些惊愕。 “少废话,问你话就老实回答,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乔舒云说着在他脖间划出一道血痕。 谷禹却闭上嘴,一个字也不肯说。 敖锐见状,直接喂了他一粒药丸,谷禹很快面露痛苦,这才承认道:“当时去了很多人,老夫也派了几个弟子过去。” 乔舒云闻言大惊,原来不止一个门派参与其中。 “当时去的还有哪些人?”她急忙追问。 ‘谈月萦’则是迫不及待地问:“乔家的观音丹和清晏玉珏现在何处?” “他们没拿到观音丹,也没拿到清晏玉珏。”谷禹痛苦地回答。 “怎么可能?不是你们拿走的,会是谁拿走的?”‘谈月萦’不信。 “在他们去之前,乔三川已经死了,镖局其他人也都昏迷了。他们给其他人喂了真言散,却怎么也问不出结果,又将镖局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后来怀疑在他女儿身上,却到底没能抓到他女儿。”谷禹解释。 ‘谈月萦’闻言看了一眼乔舒云,难道乔家的观音丹和清晏玉珏真的在她身上? 乔舒云没有立刻辩解,而是逼问道:“参与镖局灭门的究竟有哪些人?领头的又是谁?” 谷禹迟疑了下,道:“领头的是,是……” “不好,他要自爆!”云洛说着拽起乔舒云就跑。 其余几人连忙跟上,果然,刚跑出门没多久,身后就响起巨大的爆炸声。 几人被谷禹自爆的热浪掀翻在地,俱都受了不轻的内伤,却丝毫不敢耽搁,爬起来就往山下跑。 轩辕门众人听到声音赶过来,看到掌门的住所被炸成一片废墟,地上还有疑似掌门的尸块,当即朝山下追去。 乔舒云等人一路奔逃,终于甩开追兵,却发现云洛不见了。 “该不会是他轻功不行,没跟上吧?要不我们回去找找他?”谈轩明有些担忧。 “那小子机灵得很,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咱们现在回去也是送死!”敖锐反对道。 谈轩明皱了皱眉,看了乔舒云一眼,见她没说什么,便也没再坚持。 原本是打算探查完轩辕门,就去邵州云家,现在云洛突然失踪,一行人只能离开虔州,往钦州去,回幽冥教。 路上,‘谈月萦’试探了乔舒云好几次,关于‘观音丹’和‘清宴玉珏’的下落,乔舒云自是如实说,自己毫不知情。 同样地,乔舒云也在不经意间试探了她几次,终于确定,娘亲应该是真的死了。 按谷禹的说法,当年应该有两拨人去了镖局,一拨人迷晕了镖局所有人,给爹爹喂了真言散,从爹爹口中逼问出观音丹和清晏玉珏的下落,还取了爹爹的性命。 另一拨人则是和谷禹一伙的,从陶放手中得到白泽匣,从而追查到平顺镖局,却被第一拨人抢了先,没能搜到东西,最后杀了镖局所有人,还一把火将镖局烧成废墟。 只是,这第二拨人领头的会是谁?能让谷禹这个轩辕门掌门听命行事,并且宁愿自爆也不肯说出名姓,只怕身份非同一般。 这天傍晚,一行人来到钦州吞细隘,再往前走,就是十万大山了,乔舒云却突然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谈月萦’见状有些不解:“舒云,怎么不继续往前走了?可是饿了或是渴了?要不娘去帮你找些野果来吃?” “姨母,侄女还有事要办,只能送您到这儿了。”乔舒云戳穿道。 ‘谈月萦’微微一愣:“舒云,你这话是何意?你连娘都不认了吗?” “姨母可能不知道,我娘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早就取好了名字。若是男孩,就叫泓颖,若是女孩,就叫玉颖。”乔舒云说。 ‘谈月萦’连忙辩解:“晨儿只是泓颖的小名。” 乔舒云摇摇头,看着她那张和记忆里的娘亲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说:“姨母或许以为自己伪装得极好,可我娘性情温和柔善,姨母你却正好相反,再怎么演,也是不像的。” 谈映月见蒙骗不了她,索性不装了,冷笑道:“你以为,到了这里,你还能有逃走的机会吗?” “我手里并没有观音丹和清晏玉珏,姨母即便把我抓到幽冥教去,又能有什么用呢?”乔舒云淡声道。 “当然有用,明萱为了救你,用掉了她体内的那滴昙幽精血,为免教主震怒,我只能把你抓回去交差了!”谈映月冷哼道。 “昙幽精血?那是何物?”乔舒云问。 “我们谈家的女儿,世代为幽冥教圣女,就是因为体内有一滴昙幽精血,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也就是说,每一代的圣女,都是当代教主的第二条命!”谈映月语气自豪道。 乔舒云闻言看了敖锐一眼,难怪他之前说谈轩明体内的那滴血是属于他的。 敖锐当即辩解道:“本少主可没打算要明萱的那滴血,我早就跟她说好了,让她留着自己保命!她却傻到用在了你的身上!” 乔舒云心下恍然,又问谈映月:“姨母要抓我回幽冥教,难道是因为我体内也有一滴昙幽精血?” 谈映月点点头:“不错,原本谈家每一代只有第一个女儿体内能有昙幽精血,也只有这第一个女儿能做圣女。但我和你母亲一胞双胎,体内竟都有昙幽精血,幽冥教才第一次有了双圣女。” 双圣女?乔舒云蹙了蹙眉,原来娘亲和姨母一样,也是幽冥教的圣女。 “可惜,你娘爱上了你爹那个没用的男人,把体内的昙幽精血用在了他身上不说,还执意要脱离幽冥教嫁给他。教主答应,只要她能拿到乔家的白泽匣和清晏玉珏,就准许她脱离幽冥教。到头来,她非但没能完成任务,还葬送了自己的性命,简直愚蠢至极!” 谈映月语气满含嘲讽。 乔舒云面色微冷:“按姨母的说法,当年幽冥教被萧盟主率众铲除,也是幽冥教自己愚蠢了?” “放肆!”谈映月抬手使出昙幽指,要给她一个教训! 乔舒云踏出游蝉步快速躲开,同时拔剑迎战。 谈轩明见两人打起来,连忙拦在中间:“娘,您就放表妹离开吧。我私自用掉昙幽精血,自己回去领罚便是!” 谈映月一掌将她拂开,继续朝乔舒云攻去。 乔舒云见谈轩明被掌风掀开,正准备上前去接住她,却见敖锐抢先一步将她接在了怀里。 乔舒云于是运转叠浪决,全力与谈映月对战,但到底境界差距过大,很快便有些不敌。 一旁谈轩明担忧至极,想要再次上前阻拦,却一个不防被敖锐点了定身穴,不能动弹。 “明萱,别怪我,月姑姑现在在气头上,你上去阻拦,她不但不会停手,还会误伤你。”敖锐解释。 “立刻马上,给我解开!”谈轩明眼中喷火道。 她不能让母亲真的把表妹抓回去,更不能让表妹落得跟她一样的命运! 敖锐从未见过她如此生气的模样,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她解开时,就听见乔舒云突然扬声喊了一句:“云老前辈,您一路跟随到此,还不打算露面吗?” 敖锐和谈轩明俱是一愣,哪儿来的云老前辈?还跟随了他们一路? 谈映月只当是乔舒云在故意诈她,没想到下一瞬,一道浑厚的掌风朝她袭来,她一个不慎便栽倒在地。 只见场中凭空多出来一个白衣少年,正是先前失踪的云洛。 云洛哈哈一笑,问乔舒云:“‘舒云小友’,你是何时发现的?” “之前在轩辕门,谷禹不会无缘无故倒在地上失去战力,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武功远高于他,几招之内便制服了他。而这个人,只有可能是云老前辈你!”乔舒云解释。 谈映月一时面色变幻,原来如此,能悄无声息将涅境中期的谷禹打到失去战力,这个云洛,难道是圣境高手? 看来他刚才打她那一掌,是收了力的,不然,她现在未必还有命在。 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时,突然,远方天空中似有紫色烟花炸开。 糟糕,有人攻打幽冥教! 谈映月一时顾不上别的,捞起少主敖锐就遁入山中,以最快的速度回幽冥教去。 敖锐的几名属下见状也快速施展轻功跟上,只留下了被点了穴不能动弹的谈轩明在原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乔舒云愣了下,才赶紧过去帮谈轩明解开穴道,见她脸上有一丝落寞,忙安抚道:“姨母刚才走得急,可能是幽冥教出了什么事,并不是故意抛下你的。” 但这安慰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姨母能记得带走敖锐,却把亲生女儿落下,可见女儿在她心里,还不如一个外人。 谈轩明摇摇头:“没事,我早就习以为常了,在我娘眼里,教主、少主还有幽冥教,永远都排在我前面。” 乔舒云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能拍了拍她的背安抚。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改名叫谈轩明吗?”谈轩明突然问。 乔舒云摇摇头:“为什么?” “因为从小,母亲就教导我,要如何做一名出色的圣女,如何为教主、为少主、为幽冥教奉献出一切。” “可是,凭什么谈家的女儿生下来就要做圣女,就要把自己体内珍贵的昙幽精血奉献给教主,就要为幽冥教诞育下一任圣女,然后循环往复,子子辈辈永远陷在泥沼之中?” “小时候的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把名字改成男孩的名字,就可以逃过这种命运。后来我才知道,我改得了名字,却改不了命运。” “你知道吗?我曾经去荣河县看过你,当时的我特别羡慕你,羡慕你可以活在外面的世界,可以不用做圣女,可以自由自在,可以放肆地跟你爹娘撒娇……” 谈轩明说着说着泪流满面,明明早就习以为常,可是为什么,在娘亲再一次抛下她时,她还是会这么难过? 乔舒云连忙拿出帕子帮她擦眼泪,安抚道:“没事,以后你有我这个表妹,想撒娇的话,可以随时跟我撒娇。” 谈轩明破涕为笑,做出一副潇洒模样,勾起她的下巴邪魅一笑道:“表妹当然是用来调戏的,怎么能拿来撒娇呢?” 乔舒云一把拍开她的手,虽然明知这副邪魅模样是她用来伪装伤痛的,但她还是有些无法忍受。 谈轩明这才正色道:“幽冥教放出紫色烟花,说明有人前来攻打,情势还十分危急。我该回去了,表妹,有缘江湖再见!” 说完,她翻身上马,准备进山。 乔舒云看着她骑马跑远,到底没忍住追了上去,劝阻道:“其实你可以不用回去的,如果你想彻底摆脱圣女的命运,那就从现在开始,为自己活一次!” 谈轩明纠结片刻,终究还是做下决定,留了下来。 云洛见状点头道:“这才对嘛,一个破教的圣女有什么好做的?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混,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还能有足够的美人儿调戏!” 谈轩明伸手掐了把他的脸,手感出奇的柔嫩光滑,忍不住问:“您老这是怎么保养的?快给我们传授传授!” “天机不可泄露!”云洛摇头晃脑道。 “嘁,不说就不说。”谈轩明不满地哼了一声。 天色已晚,再回镇上有些来不及,只能在此露宿了。 谈轩明和云洛决定去打几只猎物回来果腹。 乔舒云因为在和谈映月的对战中受了内伤,被勒令留下来休息。 她先在附近捡了些柴禾点燃,而后在火堆旁打坐调息,等他们回来。 卫辞千里迢迢赶到钦州,正要穿过吞细隘进山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熟悉背影。 他急忙翻身下马,踉跄着朝她走过去,却不敢走得太近,远远地就停下脚步,颤声唤道:“云梨姐姐,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谈轩明本名谈明萱,但尊重她的意愿,后文都用‘谈轩明’这个名字指代。 第五十八章 约定 乔舒云听到马蹄声, 正要从入定中醒来,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结束调息,回头一看, 果然是卫辞。 他怎么会来这儿? 卫辞原本停在远处,踟蹰不敢上前,见她回头, 看到那张他做梦都想触碰的脸, 便再也忍不住, 抬脚朝她奔去。 乔舒云看着他像个孩童一般, 跌跌撞撞地朝她跑来,忍不住蹙了蹙眉,站起身来。 待他跑到近前, 才问:“世子来这儿做什么?世子妃呢?” 卫辞眼神躲闪了下, 心虚道:“我、我同她和离了。” 乔舒云闻言大怒,抬手便打出一掌将他击飞。 见他倒飞出去,倒在远处的地上一动不动,她只当他是在用苦肉计, 便没管他。 不一会儿,暗卫们跑过来, 给他喂药的喂药, 包扎的包扎, 她这才意识到不对, 走上前一看, 却见他背后血肉模糊, 几乎烂到见骨。 她忙探了探他的脉, 发现他非但脉搏微弱, 体内真气还一片混乱, 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她刚才那一掌只用了三成的内力,纵然会让他受些内伤,但绝不会让他体内情况糟糕成这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问暗卫。 暗卫忙将世子自击三掌,又被前世子妃捅了一刀,伤还未好又硬挨了一百军棍,为了赶过来拦阻她一路快马加鞭,导致伤势一再加重的事说了。 也就是说,他刚才能站到她面前,已经是强弩之末,却又被她狠狠击了一掌,导致雪上加霜,这才彻底昏迷过去。 看着他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模样,乔舒云心下再恼,也还是坐下来输送内力为他疗伤,不然,她真怕他会直接死在她面前。 过了片刻,卫辞悠悠醒转,见是云梨在帮他疗伤,他忙回身紧紧抱住她,无比庆幸道:“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赶不及了,还好,还好你还没去幽冥教……” 乔舒云一把将他推开,站起身来,对暗卫们道:“世子既然已经醒了,就赶紧带他回去。不然他若是死在外面,你们也难以交差!” 卫辞闻言一把抱住她的腿,耍赖道:“我不走,从今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一步也不要离开你。” “以你现在的身体,拿什么跟着我?我可以轻而易举就将你甩开,然后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乔舒云冷声道。 她说出了卫辞内心最恐惧的事,他当即威胁道:“云梨姐姐,你若是再抛下我,我发誓,要让这天下大乱,战火四起民不聊生!你知道的,我说得出便做得到!” “你若敢这么做,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乔舒云怒声道。 “好啊,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这个祸害,要么,我就去祸害整个天下!”卫辞仰头看着她,笑意癫狂地等待她的选择。 “你!”乔舒云大动肝火,抬手便要往他头顶击上一掌! 只要这一掌落下,他便必死无疑,她无需受他困扰,更无需担忧他会如何祸乱天下! 卫辞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对他产生了杀意。 他满心悲凉,既然连她都想杀他,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闭上眼睛,等待她对他的死亡审判,等待那一掌落下来…… 一旁暗卫们看到云梨的手掌悬在世子头顶几寸高的地方,心里俱是紧张至极。 若他们违背世子意愿上前阻拦,事后世子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但若他们不上前阻拦,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世子被云梨姑娘一掌拍碎头盖骨吗? 乔舒云见卫辞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她心下挫败至极。 这些年,她费心教导他向善,可到头来,他都做了些什么? 先是诱骗武林群雄围攻琉璃岛以致死伤惨重,接着又与韩凌薇和离辜负她一片真心,现在又用祸乱天下来威胁她。 而这一切,都与她有关。 难道她才是他的恶,是勾起他恶念的罪魁祸首? 她不能真的杀了他,起码不能在他真的做出祸乱天下的恶举之前杀了他。 那么,她就只剩一个选择,暂且留他在身边,直到彻底打消他的执念为止。 她泄气地放下手,淡声道:“松开。” 卫辞没能等到那一掌落下,听到这句话,只当她还是要赶他走,于是非但没有松手,还抱得更紧了些。 乔舒云挣了下,没挣开,只好道:“你不松开,我怎么打坐调息?” 卫辞悲黯的眼睛一亮:“你同意让我留下来了?” “留下可以,但有三点你必须遵守。”乔舒云提条件。 “多少点我都遵守!”卫辞急忙道。 “第一,不得做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事;第二,未经我允许,不得擅作主张插手我的事情;第三,不得无故靠近我,与我有任何肢体接触。” 乔舒云说完,又强调道:“若是违背其中任何一点,你就自行离开,再也别来找我。” “我一定谨记在心,绝不违背!”卫辞毫不犹豫地保证道。 乔舒云低头看了眼他还抱在她腿上的手,意味分明。 卫辞连忙松开手退远了些,生怕靠得太近会被她视为违背约定。 乔舒云这才转身往回走,走了没两步就听到两声极为压抑的笑声。 虽然声音很细微,像是极力忍耐下发出的,但她还是一下子就分辨出来,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打猎回来的谈轩明和云洛。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面无表情道:“戏看够了,可以下来了。” 谈轩明和云洛见被她发现,这才拎着打来的猎物从树上跃了下来。 谈轩明倒还好,云洛第一次见到卫辞,不由好奇地多打量了他几眼。 云洛打量卫辞的同时,卫辞也在打量他,心里十分疑惑:云梨姐姐身边何时多出来一个这般年轻的少年来? 虽然这少年容貌只能算是清秀,但卫辞心里还是升起了强烈的戒备心。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把云梨姐姐抢走。 云洛看出他眼中的戒备,一时玩心大起,故意将手中拎着的野鸡在乔舒云眼前晃了晃,讨好道:“舒云姐姐,这只野鸡你想烤着吃还是炖着吃?” 乔舒云听到云老又叫她姐姐,不禁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但没多想,只当他是不想在卫辞面前暴露年龄,便没戳穿他,只道:“烤着吃就行。” 却见云洛又用奇怪的语气‘撒娇’道:“舒云姐姐,我还从来没给鸡拔过毛呢,你来教教我嘛!” 乔舒云一阵恶寒,忙道:“你先歇着,我来处理就是。” 说完直接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野鸡,准备去附近的小溪旁处理。 “舒云姐姐对我真好,我跟你一起去,学会了下次就可以自己拔毛烤香香的鸡肉给你吃了。” 云洛说着抬脚便要跟上她。 这时,卫辞风一般的跑过来,从乔舒云手中夺过野鸡,闷声道:“我去处理。” 乔舒云一愣,他什么时候学会给野鸡拔毛了?再说了,他重伤在身,不好好坐着调养,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一旁谈轩明却趁机将自己手中的兔子也塞到他手里,笑道:“卫兄,劳驾,帮忙把这只兔子也给处理了。” 卫辞念及她上次救了云梨的命,便没有拒绝,一手拎着野鸡一手拎着兔子去了溪边处理。 可到了溪边,看着野鸡和兔子,愣是不知从哪儿开始下手。 暗卫们匆忙跟过去想要代劳,世子却执意要自己处理,他们只好一步一步指引,教世子如何拔野鸡毛,如何剥兔子皮。 乔舒云看着卫辞在小溪边手忙脚乱地处理猎物,心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一看,谈轩明和云洛二人正在偷笑,才明白他们是故意的。 她瞥了他们一眼,问:“很好玩吗?” “你不懂,老夫这是在帮你考校他。这选夫君啊,不能光挑那长得好看的,得挑那会务实的,这样出门在外,也能有人帮你处理猎物打理杂务不是?”云洛一本正经道。 “不错,不但得务实,还得有雅量才行。卫辞愿意帮我把野兔一起处理了,可见他还算有雅量,可以进一步考察。”谈轩明附和道。 “第一,我没打算嫁人,更没打算选他做夫君;第二,考察完了,你们自己留着吧。” 乔舒云没好气地说完,回到火堆旁,添了两根柴,继续打坐调息。 留下谈轩明和云洛二人面面相觑。 “你表妹这是生气了?”云洛小声问。 “她这不是生气,是心疼她家世子呢。”谈轩明笃定道。 “她家世子?”云洛眼中立时冒出八卦的光芒。 谈轩明于是带着他走远了些,小声将表妹和她家世子之间的爱恨情仇说了一遍,包括琉璃岛屠圣抢婚的事。 云洛这才知道,原来卫辞就是发出英雄令召集武林群雄围攻琉璃岛屠圣抢婚的燕王世子,而乔舒云就是那个被抢的美人儿。 他一时激动不已,直拍大腿道:“这么精彩的事,我当时怎么就不在场呢?” “你自己不去能怪得了谁?”谈轩明好笑道。 “嗐,别提了,老夫当时还在深山里头闭关呢,结果刚出关就发现……” 谈轩明见他说到一半停下,忙追问道:“发现什么?” “发现云家后人不但背叛祖训和歹人合作,还被歹人灭了门,后来我发现陆家庄的求救信,去陆家庄查找线索,正好遇到了你们,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云洛叹了口气,稚气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沧桑。 谈轩明很是震惊,却也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以您老的武功,迟早能找到真凶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不是最紧要的,老夫现在担心的是,那歹人究竟拿到了几块玉珏,要是被他集齐九块玉珏,打开封印之地,可就麻烦了。”云洛深深地担忧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解决办法的,您老也别太杞人忧天了。”谈轩明安慰道。 正好卫辞处理完猎物回来,两人便回到火堆边,指点他如何翻烤猎物。 卫辞用两根竹棍分别串了野鸡和兔子,一手拿着一根,举到火上,按照谈轩明和云洛两人的指点,不断转动竹棍翻烤。 刚才在溪边处理猎物时,他身上的衣裳打湿了大半,这会儿烤着烤着,衣裳是干了,额头上却开始冒汗。 偏偏他两只手都占着,实在腾不出手来擦汗,只能任由汗珠滴落下来糊了眼睛。 一直举着竹棍翻烤本就需要力气,卫辞又身有重伤,不一会儿,身上的伤口便又裂开了,衣袍上也沁出血迹来。 乔舒云结束调息,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他眼睫盈‘泪’、衣上沁血的场景。 又见谈轩明和云洛还在一旁捉弄他,一会儿让他把竹棍抬高点,一会儿又让他把竹棍转快一些,他都老老实实地听话,不敢说一个‘不’字。 乔舒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动手用多余的柴禾搭了个架子,让他将串了野鸡和兔子的竹棍放到架子上烤,这样便能省许多气力。 卫辞终于腾出手来擦汗,却忘记自己衣袖上沾了碳灰,以至于抬手一擦,一下子把自己擦成了个大花脸。 谈轩明和云洛见了,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卫辞不以为意,只感激地看向云梨,他就知道,她还是心疼他的。 “云梨姐姐,能不能借我块帕子擦擦?”他试探道。 云梨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多想了,当即冷声拒绝道:“自己去溪水边清洗。” “哦。我等烤完了再去洗。”卫辞垂下脑袋,望着眼前的火堆满心落寞,原来她刚才搭架子并不是心疼他,只是嫌他那样举着竹棍烤肉太蠢罢了。 他知道她生他的气,也只是勉强答应让他留下,所以,他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不能给她赶走他的机会。 只要能留下来,他愿意当牛做马,哪怕是被她的朋友们支使捉弄,他也心甘情愿,不敢有任何委屈。 他收拾好心情,认真转动竹棍,力图将野鸡和兔肉烤好,让她知道,他也是能做好这种小事的。 过了一会儿,兔肉先烤熟了,谈轩明先撕了半边给云洛,剩下半边,一条兔腿给表妹,另一条兔腿给自己,最后剩下一只兔头,分配给了烤兔有功的卫辞。 卫辞还是头一次吃兔头这种东西,心里下意识地有些抵触,他悄悄觑了云梨一眼,见她看都没看他一眼,似是根本不在乎他被谈轩明欺负的事,只好认命地抱着兔头啃了一口。 兔肉烤得外焦里嫩,入口滋味其实还算鲜美,但咽入腹中便只剩苦涩…… 第五十九章 误会 等到野鸡烤熟, 谈轩明又如法炮制,把鸡头和鸡屁股分给了卫辞,卫辞忙借口吃饱了, 转手递给了旁边啃干粮的暗卫。 谈轩明暗笑一声,啃完手里的鸡腿,拿出一块帕子擦嘴擦手, 边擦边道:“哎呀, 还是云妹妹的手帕香。” 卫辞原本隔着火光悄悄打量云梨, 总觉得她似乎又消瘦了些, 寻思着等回到城里要不要弄点药膳给她补补。 可从前他还能借着世子的身份要求她吃药膳,现在她不让他插手她的事,恐怕就算他弄了药膳, 她也再不肯吃了。 听到谈轩明的话, 他猛地抬头看向她手中的素帕子,云梨的帕子怎么会在她手里?云梨不肯借帕子给他,却把帕子给了谈轩明? 卫辞伸手就要去抢帕子,谈轩明故意将帕子拿得高高的, 逗他道:“这可是云妹妹送给我的,你想要, 也不是不可以, 除非……” “除非什么?”卫辞忙问。 “除非你去帮我把水囊灌满, 吃了这么多烤肉, 我都有些渴了。”谈轩明说。 “你把帕子给我, 我这就去帮你灌。”卫辞立刻答应下来。 谈轩明这才将擦脏了的帕子连同腰间的水囊一起递给他。 卫辞接了过来, 正要起身去溪边, 却见云洛也把腰间的水囊扔了过来。 “卫兄, 顺便帮我把水囊也灌满。”云洛理所当然道。 卫辞正要拒绝, 就见云洛往云梨身边凑,还撒娇道:“舒云姐姐,我好渴啊,把你的水囊借我喝一口好不好?” “等等,我这就去给你灌。”卫辞连忙制止,又讨好地看向云梨,问:“云梨姐姐,要不要我帮你把水囊一起灌满?” “不用了,我水囊里还有水。”乔舒云淡声拒绝。 卫辞只好拿着谈轩明和云洛两人的水囊去了溪边,但到了溪水边,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灌水,而是用内力将那块帕子震碎埋在了土里。 云梨的帕子被谈轩明用脏了,自然不能留下。 灌完水,看到旁边长了几株茱萸,便顺手摘了一把红色果实,将汁水挤进水囊,而后洗了把脸和手,回到火堆旁,面不改色地将水囊分别递给谈轩明和云洛。 两人接过水囊,拧开塞子,喝了一口,云洛直接喷了出来。 “这水怎么是辣的?”云洛直吐舌头道。 “有吗?我怎么没喝出来?”谈轩明表示诧异,又喝了两口,确定道:“我们南疆的水就是这样的,你可能喝不太习惯。” “是吗?”云洛将信将疑,重又喝了一口,虽还有些辛辣之感,但不像刚才喝第一口时那么难以接受,便也没再说什么。 乔舒云见状看了卫辞一眼,怀疑是不是他灌水时动了什么手脚。 卫辞见她看过来,忙转移话题道:“云梨姐姐,你明天能不能别去幽冥教啊?” 乔舒云记起暗卫说他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阻止她去幽冥教,便道:“我本就没打算去幽冥教。” “当真?”卫辞有些不信,不去幽冥教她跟着谈轩明来这里做什么? 乔舒云无意将自己和幽冥教的纠葛说与他听,只道:“原本是打算去的,现在改变主意了,明日就会离开此处。” 卫辞虽不解,但没有追问,只转头吩咐暗卫,让他给平南大长公主飞鸽传书,请她撤兵。 谈轩明一听,恍然道:“原来幽冥教突然遇袭,是你搞的鬼!” 乔舒云亦十分惊讶地看向他,幽冥教突然遇袭居然和他有关? “我担心我赶不及过来,怕你遇到什么危险,就飞鸽传书,拜托平南大长公主佯攻幽冥教,给你争取时间。”卫辞如实道。 谈轩明闻言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佯攻,她虽然决定离开幽冥教,但那里毕竟是她长大的地方,有她的亲人和朋友,她并不希望他们真的遇到什么危险。 “你是怎么说服平南大长公主出兵的?”乔舒云疑惑,没记错的话,燕王府和平南大长公主并无什么交情。 “就是拿了些东西和她交换。”卫辞遮掩道。 “平南大长公主可是圣境高手,什么东西竟然能入得了她的眼?”云洛很是好奇。 “是绝世武器,还是什么珍本秘籍?”谈轩明猜测。 “是五十万两白银。”卫辞给出答案。 “什么?五十万两?”云洛惊得跳了起来,无比气愤道:“你小子未免也太败家了些!下次有这种事,你直接找我啊,我不要五十万两,给我三十万两就行!我保证给你办得明明白白!” “卫兄,也别忘了小弟我,我不要三十万两,十万两就行!”谈轩明语气谄媚道。 乔舒云也被五十万两这个数字惊到了,虽然燕王府的产业遍布各州,卫辞接管后一直经营有道,但五十万两属实太多了些。 他该不会是挪用了建善堂的钱吧? 卫辞知道她在怀疑什么,急忙辩解道:“我用的都是我自己的银子,绝对没有挪用建善堂的钱银。” “下次别再这样了,没有必要。”乔舒云淡声道。 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一掷万金,她非但不会感动,只会觉得愚蠢。 “其实这五十万两给了平南大长公主也不算浪费,朝廷克扣平南军的军饷已久,这些钱,就当是让平南军吃几顿饱饭了。”卫辞解释了句。 乔舒云怔了下,她还以为他只是为了让平南大长公主出兵佯攻才拿这么多银两当交换条件,没想到还有这层考虑。 看来,他也并非她以为的那般无药可救。 云洛和谈轩明听到这五十万两是用来做军饷的,这才住了口,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惋惜不已。 这么大一笔钱,就这么和他们擦肩而过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决定,从明天起,哦不,从现在起,不能再随意捉弄支使卫辞了,得把他当财主一样好好供着! 谈轩明当即去林子里摘了几片大野芋的叶子,在草地上给卫辞铺了张床,供他晚上休息。 云洛则是用苇草快速编了张苇草席,给他当被子用,以免晚上风寒着凉。 卫辞没料到他们态度转变得这么快,想了想,还是从袖中取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分别递给两人,作为酬劳。 两人接过银票,看到面值,顿时对着他笑得更谄媚了。 乔舒云看到两人这副财迷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卫辞坚持将床和苇草席都让给她,自己则靠在一旁的树上休息。 谈轩明和云洛也各自找了棵树休息。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一行人启程,准备前往渭南王府。 然而,还未出钦州城,就被人拦下了,说是平南大长公主有请。 一行人一路被带到邕州城大长公主府,见到了传闻中的平南大长公主。 平南大长公主卫蓁,年轻时比先帝等一众皇子还要英勇神武,曾带兵平定南疆,‘平南’的封号也由此而来。 后来,她招了一位平民军士为驸马,夫妻俩伉俪情深,一同镇守南疆。 多年过去,驸马早已战死,大长公主也已经年迈不大管事,如今掌管平南军镇守南疆的是大长公主之子卫国公。 卫辞带着众人给平南大长公主恭敬地见了礼,又问:“不知姑祖母请我们来此,有何吩咐?” 大长公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扫了眼一行人里唯一一个女装打扮的乔舒云,问卫辞:“你就是为了这名女子,才用五十万两白银做交换,让孤出兵佯攻幽冥教?也是为了她,才发出英雄令,屠圣抢婚?” 卫辞心念急转,撒谎道:“姑祖母误会了,我是为了救另一位朋友才请您……” “孤是老了,不是瞎了。”大长公主说着,突然快如闪电地朝乔舒云拍去一掌。 乔舒云知道自己躲不开这一掌,只能迅速拔剑应战。 面对大晋唯一一名女子圣境高手,哪怕对方只用了可能不到一成内力,她也不敢有丝毫大意,直接运转叠浪决,全力使出秋霜剑第十式秋霜残,才勉强破解了对方这一掌。 喉中有血意涌上,她不敢示弱,强行咽了下去。 大长公主见自己一掌落下,这小姑娘竟然还能站在原地,不禁有些讶异。 她这一掌出得太快,卫辞没能反应过来,见云梨靠自己抵住了这一掌,担心大长公主再次出手,忙上前挡在云梨身前,沉声道:“渊渟好意为平南军提供军饷,姑祖母出手伤人所为何故?” “今日你可以为了她让孤出兵攻打幽冥教,来日焉知不会为了她挑起更多战火?”大长公主冷哼道。 “渊渟听闻当年齐驸马曾被南爻俘虏折磨,姑祖母为了救他,不惜亲率五千兵马深入敌军,只为救驸马归来。如今渊渟为救心爱之人,只是让姑祖母出兵佯攻,何错之有?”卫辞大声辩驳。 大长公主冷眼盯着他,以圣境威压逼他退让,却见他非但不肯退让,还怒目相瞪,似是要让她为了伤他所爱付出代价。 而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姑娘,则是警惕地看着她,手紧紧握在剑柄上,似是担心她会对卫辞出手,准备随时出剑阻拦。 她心下了然,撤下威压,慈蔼一笑道:“既是有情人,便珍惜彼此,好好在一起,姑祖母祝福你们。” 卫辞等人闻言俱是一愣,乔舒云立时就要反驳:“殿下误会了……” 大长公主却直接打断她,看向她身后的那名‘少年’,道:“阁下既然来了,便让孤领教领教!” 说完随手一拂,将不相干的人拂到一边,同云洛交起手来。 卫辞见云洛居然能和姑祖母打得有来有回,不禁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老前辈应该和大长公主一样,是圣境高手。”乔舒云简单解释了句,又道:“别说话,两大圣境高手交手,是难得的机会,仔细观战参悟。” 卫辞这才知道云洛只是长了一副少年模样,实则年岁不知几何了。 见云梨和谈轩明都在凝神观战,便噤了声,同样看向战场。 大长公主和云洛打着打着便嫌大殿不够施展,一路飞去了殿后的演武场,才继续切磋。 乔舒云等人自然快步跟了上去,见大长公主手持长枪,战意凛凛,而云洛虽赤手空拳,一招一式却如行云流水举重若轻…… 一场切磋下来,两人虽没怎么出全力,都是点到为止,却还是感到一股畅意。 毕竟,到了圣境这个层次,对手就那么几个,彼此之间轻易不会交手。 两人停下来后,一扭头,发现场边卫辞三人竟都有突破的迹象。 卫辞是从化境初期突破到化境中期,谈轩明是从化境后期突破到化境大圆满,乔舒云则是从合境初期突破到合境中期。 “不错,都是些好苗子。”大长公主赞许地点点头。 云洛目露欣慰的同时,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总觉得风雨欲来,在那之前,这些孩子得尽快成长起来才好。 但他对大长公主不算了解,便没将封印之地的事同她说,只请她帮忙留意真言散的消息。 一行人在大长公主府逗留了两日,正准备告辞离开,卫辞就收到消息,朝廷将平顺镖局从岐王通敌案里撇了出来,为平顺镖局正了名。 乔舒云得知这个消息,自是满心喜悦,这下镖局满门在九泉之下不用再背负通敌的罪名了,她也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为他们立碑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乔舒云好奇地问卫辞。 “我抓到了岐王案一个关键人证,以此威胁我那位皇伯父,让他要么重查岐王案,要么为平顺镖局平反,他自然而然,选择了为平顺镖局平反。”卫辞得意道。 乔舒云感激不已,决定等去渭南王府探查完,就回一趟蒲州,为镖局满门建衣冠冢。 一行人正要离开邕州城,却意外遭遇了一场刺杀。 刺客只有一人,还是个熟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虞悠悠。 第六十章 复婚 虞悠悠来刺杀乔舒云时, 卫辞一行人正在一处树荫下午歇。 卫辞想了想,还是将霜云剑从马上取下来,递给云梨, 说:“云梨姐姐,你的剑坏了,不如扔掉用这把剑吧。” 云梨手里拿的是一把寻常铁剑, 在和大长公主对战时损坏了。 但即便如此, 她也不愿意收那把霜云剑, 直接拒绝道:“不必了, 我手里这把剑还能用。” 卫辞知道她不肯收这把剑的原因,连忙解释道:“你的二十一岁生辰我没能陪你过,这把剑是补给你的二十一岁生辰礼, 不是什么聘礼。” 乔舒云微微一怔, 她的二十一岁生辰是在轩辕门之事后逃亡钦州的路上度过的,同行之人不知道她的生辰,她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以至于过了几天才记起来。 想来, 这世上只有他会记得她的生辰。 相反,他的十七岁生辰, 她似乎全然忘记了。 算算时间, 她当时正在琉璃岛上, 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从郦仕卿口中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如何报仇, 又如何自保, 哪儿还会记得他的生辰? 更不会像往年那样, 给他刻一支新的紫竹哨做生辰礼。 “便是生辰礼, 我也不能收。”她仍旧拒绝了。 一旁云洛却好奇地抢过剑去, 拔开剑一看,两眼直冒精光,立时道:“既然她不收,那就送给老夫好了。” 谈轩明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这把剑非同寻常,连忙把剑夺了回来,说:“表妹不收,我先帮她收着就是,给了您老,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云洛气得直瞪眼,却也不好意思跟几个小辈抢剑,只能背过身去生闷气。 乔舒云看云洛这副表现,才知当日卫辞从烟波湖底捞起来的,可能并不是破山剑,而是更有来历的名剑。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收了。 见谈轩明把剑紧紧抱在怀里,乔舒云正想着该怎么劝她把剑还给卫辞时,虞悠悠就出现了。 见虞悠悠一鞭朝她挥来,鞭上似乎还淬了毒,乔舒云连忙用铁剑缠住鞭子甩开,再伸手快如闪电地点住她的定身穴。 虞悠悠偷袭不成还被定了身,当即破口大骂道:“云梨,都是你,破坏燕九和凌薇姐姐的感情,害得凌薇姐姐被抛弃,被无数人耻笑,我要杀了你,为凌薇姐姐报仇!有本事你解开我的穴道……” 面对这份指控,乔舒云有心想要辩解,却又觉得怎么辩解都是无力的。 因为,卫辞与韩凌薇和离确实和她有关,而她又迫于无奈将卫辞留在了身边。 那么,在外人看来,她就是破坏卫辞和韩凌薇感情的真凶。 这时,卫辞走到虞悠悠面前,沉声打断道:“和韩凌薇和离的人是我,你要为她报仇,就应该来杀我,而不是去刺杀云梨!” “都是因为云梨,你才会移情别恋,才会背叛凌薇姐姐,才会害得凌薇姐姐那般伤心,既然如此,我凭什么不能杀她?”虞悠悠大声道。 “虞悠悠,你听清楚,第一,没有移情别恋,从头到尾,我喜欢的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云梨。” “第二,我不是因为云梨而背叛韩凌薇,恰恰相反,我和韩凌薇成婚,才是对云梨的最大背叛。” “第三,如果你再敢来刺杀云梨,我一定会杀了你以绝后患!” 卫辞沉声警告完,解开她的穴道,说:“回去告诉韩凌薇,我与她和离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让她不要牵扯到旁人身上。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虞悠悠被他眼中的杀意吓到,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不是凌薇姐姐让我来的,是我听巢燕说的,我一时气愤,才……” “巢燕还活着?”卫辞皱眉问。 “你当时虽然刺了巢燕胸口一刀,但她心脏长在右边,凌薇姐姐用内力吊住她的气,带她到药王谷求医,阮少谷主妙手回春,把她救活了。”虞悠悠如实道。 卫辞脸色微沉,巢燕敢那样对云梨,本就该死,韩凌薇竟然想方设法保住了她的性命! 她保得了她一时,还能保得了她一世吗? 乔舒云听到两人的对话,才得知卫辞居然差点杀了巢燕,看他此时表情,竟是想要再杀一次巢燕,忙道:“当日之事,我其实并未受到什么伤害,你切勿再去找巢燕寻仇!” “可她该死!”卫辞眸中溢出一丝戾气。 只要一想到云梨差点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他就恨不得将巢燕碎尸万段,像郦仕卿那样丢进海里喂鱼! 那日只捅了巢燕一刀本就是便宜了她,居然还让她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 “卫辞,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乔舒云怒声喝斥。 卫辞闭了闭眼,竭力将心中戾气压下,闷声道:“我答应你,不再取巢燕性命就是了。” 一旁,虞悠悠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明白,燕九是真的喜欢云梨,难怪之前她怀疑是云梨杀了彭逵时,他那般护犊子。 原来,他不是护犊子,而是早在那个时候,就喜欢云梨了。 “燕九,既然从一开始你喜欢的就是云梨,为什么还要娶凌薇姐姐?”虞悠悠问出心中最后一个疑问。 “这个问题我回答过韩凌薇,没必要再回答你一次。”卫辞冷声道。 虞悠悠咬了咬唇,到底没再纠缠,转身跑走了。 乔舒云心情有些沉重,她现在十分后悔,当初她应该想别的办法脱困。而不是对卫辞说那些话。 如果她没有对卫辞说那些话,兴许他现在和韩凌薇还好好的,不会闹出和离这种事来。 卫辞能明显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变冷了些。 好不容易靠帮平顺镖局平反,让她对他不那么冷淡了,虞悠悠这一闹,她怕是又要拒他于千里之外了。 谈轩明见乔舒云心情不好,忍不住调侃了句:“原来你们俩的感情经历如此波折,都可以写个话本子了。” 这话一出,乔舒云的脸色更难看了。 卫辞心里一慌,连忙凑上前去:“云梨姐姐,我……” “离我远些。”乔舒云打断他,走到三丈远处的另一棵树下,闭眼调息。 云洛眼珠一转,朝卫辞招了招手,等他走过来,才附到他耳边悄声道:“老夫有法子让你和你云梨姐姐重归于好,你要不要听?” 卫辞忙不迭地点头,却见云洛搓了搓手指,他忙从袖中取出一张一千两银票塞给他。 云洛这才出主意道:“你和那个韩凌薇和离时,不是自击三掌还被她捅了一刀吗?你就去你云梨姐姐跟前喊疼,你云梨姐姐心肠软,看你喊疼,肯定不舍得再生你的气了。” 卫辞闻言有些犹豫,装病喊疼这一招,他以前倒是常用,在云梨面前也十分管用。 可这次他自知心虚,哪怕身上的伤再疼再严重,也不敢在她面前露出分毫,生怕她把他赶回幽州养伤。 这会儿听云老头这般说,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试一试。 见附近有棵野枣树,树上的枣子都被摘得差不多了,就顶上还有几颗,他提气飞到树顶把那几颗野枣摘了下来,用水囊里的水洗了洗,捧到云梨面前,讨好道:“云梨姐姐,我摘了几颗野枣,你尝尝看甜不甜?” 乔舒云没有搭理他,仍旧闭着眼睛运功调息。 卫辞‘闷哼’一声,手中的野枣掉落在地,如西施般捧心,一脸疼痛之色。 然而,这番表演终究是做给了瞎子看,因为她还是没睁眼。 卫辞没办法,只好委屈巴巴地喊了句:“云梨姐姐,我胸口好疼,好像是刀伤又裂开了!” 乔舒云这才睁开眼睛,她瞥了他一眼,漠然道:“这是你自找的。” 说完重又闭上眼睛,不管他再怎么喊疼,也不予理会。 卫辞碰了壁,灰溜溜地跑了回来,朝云洛一伸手道:“把银票还我!” 云洛捂着袖子里的银票退后两步:“不还,老夫出的主意绝对没问题,一定是你小子没演好,被她看出来你在装疼了。” 卫辞见他耍赖,也没跟他争辩,只道:“以后你休想再从我手里赚一文钱。” 云洛实在不想把到嘴的银票吐出来,只好道:“大不了老夫以后多帮你在她面前说好话,想到什么好法子也第一时间告诉你。” 卫辞这才没再追讨。 午歇完,一行人继续赶路。 每当卫辞骑马靠近云梨时,她就会策马快跑几步远离他,摆明了不想离他太近。 卫辞只好老老实实地与她保持一定距离,心里却实在窝火,要不是虞悠悠来捣乱,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云梨就能原谅他了。 正在心里琢磨还有什么法子能讨好云梨时,就见虞悠悠又回来了。 担心虞悠悠又要纠缠辱骂云梨,他连忙骑马上前拦住她,不悦道:“虞悠悠,该说的我都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又回来作甚?” 虞悠悠喘了口气,惊慌道:“燕九,我刚收到消息,皇上下旨,让凌薇姐姐入宫为妃,你快跟我回去救救她!” 卫辞闻言虽有些讶异,却不为所动,只道:“我和韩凌薇既已和离,她要嫁与何人,或是入宫与否,都与我无关。” “可是凌薇姐姐一定不愿意入宫,现在只有你同她复婚,皇上才有可能收回圣旨啊!”虞悠悠焦急道。 卫辞脸色当即沉了下来:“虞悠悠,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是不可能同她复婚的。你与其在这里纠缠,不如赶紧回去,兴许还能赶得上为她送嫁!” “你!”虞悠悠没料到他会如此无情,想到他只听云梨的话,忙转头哀求云梨,“云梨姑娘,我为我刚才对你的辱骂向你道歉,你想怎么打骂我都可以,我只求你,求求你救救凌薇姐姐!” 乔舒云蹙了蹙眉,韩凌薇才与卫辞和离没多久,卫穆怎么会突然召她入宫为妃? 难道是因为得知韩凌薇长得十分美貌?可据她所知,卫穆并不是这般好色之人,为了贪图美色连侄媳妇都要纳入宫中。 还是为了韩凌薇武林盟主千金的身份?可强行征召入宫,非但无法拉拢韩烨,还会惹来让韩烨心生仇恨。 亦或者,是因为卫辞帮平顺镖局平反,卫穆心下恼怒,故意纳韩凌薇入宫为妃,想以此羞辱他报复他?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能坐视不管。 卫辞紧张地看着云梨,心里无比忐忑,她向来心善,又觉得愧对韩凌薇,绝对不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管。 那么,她会不会为了救韩凌薇,强行要求他和韩凌薇复婚?【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0-70 第六十一章 背信弃义 “你先别急, 我们现在就跟你一起去清风门,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乔舒云温声安抚。 “真的吗?太好了,那我们赶紧出发吧。”虞悠悠欣喜道。 乔舒云转头问谈轩明和云洛:“事发突然, 你们是继续去矩州,还是和我们一起去清风门?” 两人商量了下,决定继续去矩州渭南王府探查。 乔舒云点点头, 正要和卫辞一起跟随虞悠悠离开, 却见卫辞骑在马上一动不动, 垂着脑袋, 情绪似乎十分低落。 “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出发了。”她催促了一声。 “我不去。”卫辞闷声道。 “你和韩姑娘夫妻一场,她现在遇到困难, 你怎能不去?”乔舒云训斥。 卫辞猛地抬头, 大声道:“你要我去跟她复婚,除非我死!” 乔舒云这才看到他眸中隐有水光,也才知道他误解了什么。 “即便你现在想跟韩姑娘复婚,人韩姑娘也未必会答应。”她没好气道。 卫辞瞬间转怒为喜:“你不是让我去跟她复婚?” “除非你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让皇上收回圣旨。”乔舒云说。 卫辞立时露出自信轻狂的笑容:“不就是一道纳妃的圣旨吗, 我有的是办法让我皇伯父收回去。” 他一扫先前的郁闷和难过,给了谈轩明和云洛两人一万两银票作为路上的盘缠, 又取了一块随身玉佩交给他们。 “拿着这块玉佩, 不管是跟官府打交道, 还是要见渭南王, 都会便宜许多。” 当然, 他不忘给谈轩明使眼色, 让她把霜云剑交给云梨。 谈轩明接收到眼神, 把霜云剑往表妹手里一塞, 拽着云洛就跑远了。 乔舒云愣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忙要将霜云剑还给卫辞。 卫辞自是不肯接:“这剑是谈轩明给你的,你要还,就还给她好了。” 乔舒云:“……” 她倒是想还给谈轩明,可谈轩明已经跑得没影儿了,她再去追她,又要浪费不少时间,只能暂时将剑收下。 为了能够及时赶到清风门,一行人一路快马加鞭,不敢有丝毫耽搁。 虞悠悠一路上看着卫辞对云梨处处体贴、百般细致,才明白,他有多喜欢云梨。 他看云梨的眼神,和他从前看凌薇姐姐的眼神全然不同。 他看凌薇姐姐的眼神虽温和,但更多的是欣赏。 而他看云梨的眼神,不但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里的爱意也满得要溢出来,偶尔还会夹杂着几分炙热。 虞悠悠不是三岁小孩,自然明白这炙热代表着什么意思。 想到凌薇姐姐至今还是处子身,她不得不相信,卫辞是真的没喜欢过凌薇姐姐,起码没有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半个多月后,一行人来到清风门,求见掌门韩烨。 韩烨正为圣旨之事发愁,听到卫辞求见,第一反应是愤怒,但想到之前有人提议的,只要凌薇和卫辞复婚,就能解决眼前此危机,便让人将卫辞等人客气地请了进来。 却见卫辞进来时,身边跟着两名女子,一名是女儿义结金兰的妹妹虞悠悠,而另一名,竟然是卫辞屠圣抢婚,并为之和凌薇和离的女子! “不知燕世子今日驾临清风门,有何指教?”韩烨压着怒火问。 “听闻皇上下了一道圣旨,要召令媛入宫为妃,想必韩盟主正为此事烦忧,渊渟今日不请自来,是想为韩盟主献策解忧的。”卫辞开门见山道。 韩烨心中怒气略消,面上却仍旧一派冷淡:“哦?不知世子有何良策?” “皇命不可违,除非令媛已有婚约在身。”卫辞说。 韩烨面色稍缓:“世子的意思是,想要和凌薇复婚?” 门外,得知卫辞登门造访的韩凌薇急匆匆赶了过来,听到卫辞那句话,心里同样升起一丝希冀。 兴许,他心里并非全然不在乎她。 却见卫辞摇了摇头,说:“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渊渟既已与令媛和离,又怎敢奢求与她复婚?” 韩凌薇一颗心重新跌落谷底,看来,她再次自作多情了。 韩烨听到卫辞这句话,面色瞬时一沉:“世子既然已经背信弃义和凌薇和离,也不打算和她复婚,那么此前之话究竟是何意?难道世子不知,接到圣旨后,临时为凌薇订下婚约,乃是欺君之罪?” “韩盟主息怒,渊渟当然知道临时订下婚约是欺君之罪,但倘若这婚约早就订下了呢?”卫辞不慌不忙道。 “你的意思是,药王谷?”韩烨明白过来。 “没错,听闻令媛和药王谷的阮少谷主早就定下了娃娃亲,只要药王谷如今仍然愿意和韩家结亲,此劫必定可解。” 卫辞说完,又道:“说来惭愧,渊渟也是成婚后,才偶然得知令媛和阮少谷主订过娃娃亲,否则,渊渟必定不会夺人所爱,也不会让韩盟主陷于背信弃义之地。” 韩烨闻言一愣,难道凌薇没有同卫辞说过娃娃亲的事? 门外,韩凌薇再次如坠冰窟,当初,在卫辞上门提亲前,她本是想向他坦白娃娃亲的事,却在那时,得知他要给云梨一个侧妃之位,她心中难过,便没顾得上说娃娃亲的事。 后来,后来许是担心婚事再有什么变故,便一直没有告诉他。 没想到,这件事,现在反倒成了他攻讦她的一大罪证! 他既然丝毫不在乎她,也不想同她复婚,今日为何还要来此? 她就不信,凭他的聪明才智,凭燕王府的权势地位,他想不到别的办法解决此事。 可他偏偏选择了,让她和阮少谷主结亲这种办法! 看到他身侧站着的清丽女子,她明白了,他是故意的。 只有她按照之前的娃娃亲嫁给阮鹤弦,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和云梨重新在一起,云梨也才会放下心中芥蒂接受他。 他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当即走进厅中,目不斜视地从卫辞身边走过,向坐在上首的父亲行了一礼,道:“父亲,女儿先前和药王谷解除娃娃亲,本就是背信弃义。如今圣旨已下,怎能再强求药王谷违抗皇命重续婚约?那样岂不是置药王谷于险境?” “可,这确实是眼前唯一的可行之法啊。”韩烨有些为难。 “父亲,女儿愿意入宫,还请父亲休要再提和药王谷结亲之事!”韩凌薇说完,转身离开。 离开时,同样目不斜视,没有看卫辞等人一眼。 “凌薇姐姐,你等等我,你听我说,你不能入宫啊……”虞悠悠匆忙追了出去。 韩烨没想到,女儿竟然宁愿入宫,也不愿意和药王谷结亲。 他想了想,还是看向卫辞,商量道:“世子也看到了,凌薇实在不愿和药王谷结亲,何况,迎亲使即将到来,现在临时派人去药王谷怕是也来不及。” 韩烨说到这儿,语气带了一丝恳求:“不如,还是请世子和凌薇复婚,当然,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等过几个月风头过去了,再行和离。世子若能答应,韩某必有重谢!” “令媛方才应该只是一时冲动,并非真的想要入宫,只要韩盟主好好同她分说,她定会知道韩盟主的一番苦心,从而改变主意。” 卫辞说完,不等韩烨反驳,便接着道:“韩盟主还是尽快派人去药王谷商议结亲之事,迎亲使若来了,渊渟自有法子拖延一些时日。” 韩烨见卫辞怎么都不肯和凌薇复婚,心下自然恼怒至极,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按他说的法子行事了。 因着还要靠他拖延迎亲使,韩烨非但不能立刻轰他出去,还不得不吩咐下人将他带到客院好好安置。 到了客院,乔舒云想到刚才韩凌薇的反应,忍不住问卫辞:“除了和药王谷结亲,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卫辞摇了摇头道:“我才因为平顺镖局平反的事惹恼了皇伯父,若再在此事上动什么手脚,只怕会牵连燕王府。” 其实,法子不是没有。但一来,他不愿意为了韩凌薇将皇伯父得罪得太狠。 二来,以云梨的性子,只有韩凌薇嫁了人,他和她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可韩姑娘并不想和药王谷结亲,即便一时妥协,日后恐怕也不会幸福。”乔舒云担忧道。 “她只是不想置药王谷于险境,并非不愿意嫁给阮鹤弦。”卫辞纠正。 “你的意思是?”乔舒云问。 “她和阮鹤弦订下娃娃亲多年,还时常去药王谷小住,和阮鹤弦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我同她和离后,她第一时间带着巢燕去了药王谷,可见她对阮鹤弦的信任。正是因为对阮鹤弦有一定的感情,她才拒绝和药王谷重续婚约,以免将药王谷置于险境。”卫辞分析道。 乔舒云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却仍旧有几分担心。 “可若是你猜错了,韩姑娘对阮鹤弦并无感情呢?” “即便她对阮鹤弦没有感情,他们成婚后,同样可以和离。清风门和药王谷乃是世交,药王谷想必不会为难于她。”卫辞说。 乔舒云点点头,心想:与其让韩凌薇和卫辞假复婚再和离,再受一遍情伤,不如让她和药王谷结亲。 毕竟,药王谷那位阮少谷主,据说是真正的如兰君子,不管是真的成婚结为夫妻,还是成了婚再和离,应该都能善待韩凌薇。 至少,不会像卫辞这般,薄情寡义,伤透了韩凌薇的心。 卫辞见她不再反对这个解决办法,才暗松一口气。 只是,要想让这个解决办法顺利实施,唯一的阻碍,是要让韩凌薇改变主意。 卫辞于是让下人传话,想要见韩凌薇一面。 直到用过午膳,下午申时,才有下人过来,带卫辞过去见韩凌薇。 乔舒云没有随他一起,只叮嘱他,好好向韩凌薇道歉,切莫再惹她伤心难过。 卫辞满口答应,跟随下人穿过长廊,来到后院一处建于假山上的四角亭,见到了正在亭中独坐的韩凌薇。 第六十二章 鱼刺 还未等他开口, 韩凌薇便直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必白费口舌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卫辞自顾自地坐到她对面, 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品了一口,点评道:“茶不错, 若是能用梅花雪水来煎, 就更好了。” 韩凌薇实在佩服他的厚脸皮, 她和他闹到这般地步, 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她面前品茶?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他,让她打从心底里,又爱又恨! “凌薇一介江湖女子, 比不得世子出身贵胄, 有煮雪烹茶的雅兴。”她讥讽了句。 卫辞不以为意,放下茶杯,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笑道:“看来韩姑娘药王谷一行十分愉快, 气色看着都好了许多。” 韩凌薇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和阮公子有私情?” “别紧张,你和阮少谷主有没有私情, 我并不关心。我只是觉得, 或许, 你低估了阮少谷主在你心里的地位, 你对他, 未必没有感情。不然, 你不会刚一和离就直奔药王谷而去, 也不会因为害怕牵连药王谷而不肯和阮少谷主结亲。” 卫辞缓声诱导, 这一招, 他还是跟云梨学的。 之前,云梨就是这样诱导他,让他差点以为,自己是真的对韩凌薇爱而不自知。 “卫辞,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连自己的感情都认不清吗?”韩凌薇怒容满面道。 卫辞面上笑意微滞,是啊,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在感情上像个傻子,失去了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看向对面怒形于色的女子,在这场错误里,她同样也是受害者,但他不会回头和她复婚,既然如此,就要彻底打消她的心思,让她别再抱有任何幻想。 “你之所以宁愿入宫,也不愿意和药王谷结亲,我猜,是想让我如鲠在喉,对你愧疚一辈子吧?”他慢条斯理道。 韩凌薇面上露出一丝惊慌,他是怎么猜到的? 卫辞见自己猜中了,轻笑一声道:“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别说你入宫为妃,就算你现在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感到丝毫愧疚,更不会惦记你一辈子。韩凌薇,你做不了那根鱼刺!” 韩凌薇身子微微颤抖,早在和离那天,她就知道他有多么薄凉,可今天,她对他的心狠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云梨一定会耿耿于怀,只要她心里放不下,你们这辈子就都别想在一起!”她咬牙切齿道。 卫辞再次笑出声来:“你错了,我并不奢求她能原谅我,也不敢妄想她能放下心结嫁给我。我只要用些卑劣的手段,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韩凌薇愣了下,她没有料到,他这样的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这样薄情寡义的心狠之徒,在云梨面前,会如此卑微,又如此痴情。 她这才认识到,自己败得有多么彻底。 “当初在地宫里,你抱住我,说喜欢我,可是把我误当成云梨了?”她问。 和离后她想了许多,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因为他当时的滚烫情意作不得假。 “不错。”卫辞坦然承认。 “我明白了。”韩凌薇起身,准备离开观景亭,却见亭外飘起了飞雪。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落到手上,很快便融化消失了。 就像她对他的情意,也是时候彻底消失了。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他问了一句:“如果我在她之前遇到你,你喜欢的人,会不会是我、不是她?” 他这样的人,谁先遇到他,就会先一步住进他心里,而后来的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她想,她之所以输给云梨,还输得这般惨烈,最大的原因就是,云梨比她早十年遇见了他。 卫辞还真的仔细设想了下她所说的那种情况,很快,他得出结论:“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不是她,那么,你遇到的我,会比现在的我,还要恶劣百倍千倍。” 韩凌薇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恶劣到极致的人,还会有爱人的能力吗? 原来,不是先后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她抬脚迈出四角亭,迎着飞雪一步步离开…… 卫辞回到客院,乔舒云问他,和韩凌薇谈得怎么样了。 “我把利弊都同她分析清楚了,相信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卫辞说。 乔舒云便没多问,如果韩凌薇实在不想和药王谷结亲,大不了,等她随迎亲使回京时,她去劫轿,总不能真的让她嫁给卫穆那个老皇帝。 两日后,迎亲使至,是礼部郎中常大人。 意外的是,迎亲队伍里,还有两个熟人,一个是湖阳长公主之子徐景声,一个是女扮男装的范锦茹。 徐景声和范锦茹看到卫辞,连忙脱离队伍,跑了过来。 “表哥,你怎么会在此?”徐景声吃惊地问。 “这话该我问你们俩吧?”卫辞反问。 “我这不是在京里待闷了,正好常大人要出京迎亲,迎的还是前表嫂,我就跟着过来凑凑热闹。” 徐景声解释完,又指着一旁的范锦茹,告状道:“锦茹是女扮男装混进来的,等我发现时再让她回去也来不及了,只能让她跟着了。表哥,你可得好好说说她!” “还不是怪表哥,偷偷成亲也不告诉我,我就是好奇表嫂、哦不,前表嫂长什么样子嘛。” 范锦茹语气埋怨,又见云梨站在一旁,想到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屠圣抢婚’之事,不禁怀疑自己从前是不是眼瞎,竟然以为表哥喜欢的是燃犀那个狐媚丫头。 卫辞无视她语气里的幽怨,直接问道:“皇上突然召韩凌薇入宫,你们可知缘由?”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钦天监算出皇上年底会有一劫,必须要娶一名韩姓六甲趋乾格的女子,才能化解此劫,刚好前表嫂符合要求,就下了旨召她入宫。”徐景声低声道。 卫辞有些讶异,这个理由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乔舒云听了只觉得离谱,真要是有此一劫,又怎么会是娶一名女子就能化解得了的? 一旁范锦茹则是鄙夷地看了徐景声一眼:“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这只是表面的说法,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那你知道你倒是说啊!”徐景声催促道。 “其实啊,”范锦茹压低声音,“我听说,是宫里的俞贵妃,给皇上吹的枕边风,让皇上纳韩姑娘入宫,具体是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 “俞贵妃?”卫辞仔细回想了下,怎么都不记得有这号人物。 “就是先前住在翠鹦殿的俞贵人,表哥你之前进宫参加宫宴差点遇刺,云梨姐姐中毒昏迷,不是在翠鹦殿主殿住了一晚吗?当时俞贵人就住在翠鹦殿偏殿,你应该见到过她的吧?”范锦茹解释。 卫辞摇了摇头:“应该没见过。” 以他的记性,如果见过,不会没有半点印象。 “原来没见过啊,我还以为,表哥你当时得罪过她,现在她得了皇上隆宠,又怀了龙嗣晋了贵妃,所以特意让皇上纳前表嫂入宫,想报复你呢。”范锦茹纳闷道。 卫辞皱了皱眉,他当时一心照顾云梨,见都没见过那个俞贵人,怎么可能会得罪她? 乔舒云回想了下,也不记得那个俞贵人是何模样,应该是没打过照面。 如果范锦茹的消息没出错,那个俞贵妃,为何要给卫穆吹枕边风,召韩凌薇入宫?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一行车队驶来,车队前还有四只仙鹤飞行引路。 待到车队行到近前,四只仙鹤飞落在地,为首的马车车帘被掀开,只见一名琼姿皎皎、如兰似竹的年轻男子坐着轮椅从车上飞跃下来。 他身上穿着件鸦青色长袍,外头裹着一件苍色披风,容貌虽俊雅,却隐现病弱之态。 年纪虽轻,武功却不弱,应当已有合境。 此子应当不是别人,正是药王谷少谷主阮鹤弦。 果然,他扬声道:“药王谷阮鹤弦,今日特来清风门迎亲!” 他话音刚落,那四只仙鹤便配合地鸣叫了一声。 正和迎亲使寒暄客套的韩烨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见是阮鹤弦,心下顿时一喜,原本还担心时间赶不及,没想到阮鹤弦今日便上门迎亲了。 他派去药王谷商议的人应该还在路上,这说明,阮鹤弦是得知圣旨之事,主动前来帮凌薇解困的。 阮鹤弦自出生以来,从未出过谷,此次却愿意为了凌薇出谷迎亲。 看来,哪怕凌薇嫁过一次人,阮鹤弦对她还是一片真心。 韩烨一时欣慰至极,不止是欣慰凌薇不用入宫,更欣慰凌薇能有个好归宿。 他快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好好,好贤侄,伯父果然没有看错你。” “小婿此次来得匆忙,聘礼准备不周,还请岳父大人见谅。”阮鹤弦说着,递了一份礼单给韩烨过目。 韩烨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就被惊到了,原因无他,这份礼单上的东西,比之前燕王府的聘礼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见药王谷对此次结亲的重视。 礼部郎中常大人见状有些不解:“韩盟主,莫非你有两个女儿?” “韩某只有一个独女。”韩烨说。 常大人顿时急了:“我奉皇上之命,来清风门迎亲,你怎敢把女儿另许给药王谷?” “常大人有所不知,小女和阮少谷主早就订下了娃娃亲,先前小女和离归家,清风门和药王谷便商议好了,要重续婚约。”韩烨解释。 “那你早前接旨时为何不说?你让本官回京后如何向皇上交待?”常大人发火道。 “早前宫里突然传来圣旨,韩某一介草民不敢贸然拒旨。可先前和药王谷解除娃娃亲时已经是背信弃义了,如今若是再和药王谷解除婚约,韩某岂非猪狗不如?”韩烨一脸为难。 常大人才不管他猪狗不猪狗的,今天要是让药王谷把人迎走了,等他回了京,定会被皇上骂成猪头,再贬去猪狗都不待的地方任职,这辈子都别想再调回京中了。 他正要强逼韩烨和药王谷解除婚约,就见一名身穿嫁衣的女子从清风门内走了出来。 此女正是韩凌薇,昨日她便收到了阮鹤弦的传信,说是今日会来迎亲。 信里说,若她愿意,那便真成婚,他会一辈子珍爱她。若她不愿意,便假成婚,风头过了再和离。 经过这么多事情,他还愿意如此尊重她,她心中自是感动不已。 她想,她愿意和他试一试。 所以,今日,她提前穿好嫁衣,等他到来。 药王谷的下人韩凌薇穿着嫁衣朝这边走来,连忙高声念起了礼单,每念一样,就有人将聘礼抬上前展示。 今日围观之人众多,看到那一抬抬贵重的聘礼,不禁发出连连惊叹。 待到礼单念完,韩凌薇也走到了近前,阮鹤弦朝她伸出手,牵着她一起朝韩烨拜了一礼。 虽隔了些距离,乔舒云还是清楚地看到阮鹤弦手腕上有一块兰草形胎记。 原来是他! 九岁那年春天,她随父亲一起出门走镖,途经药王谷所在的襄州时,一天她趁大家午歇,独自去附近一处湖边玩耍,看到湖边有一个轮椅,而湖中隐有涟漪,似是有人落了水。 她当即跳进湖中,果然看到水下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在往下沉,她连忙游过去,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人救了起来。 人救起来后,她才发现他似乎五感尽失,无论她说什么,或是在他眼前挥手,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想,他应该是生了什么病,她应该赶紧带他去看大夫。 可她实在没力气了,连把他扶上轮椅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回去找人帮忙。 但等她带着爹爹他们找回去时,人已经不见了,连同轮椅一起消失了。 她在附近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人,只好放弃了。 时隔多年,这件事她已经差不多遗忘了,看到阮鹤弦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兰草胎记,才记起来。 不过,这到底只是一桩多年前的旧事,算不得什么,阮鹤弦也未必还记得她,她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多事。 看着韩凌薇和阮鹤弦一起朝韩烨行拜礼,接受众人的祝贺,连仙鹤也飞到空中盘旋,撒下一片片梅花花瓣。 连下了两日雨雪的天空突然放晴,有七彩虹光照射下来,为这场婚礼添加了一份美妙的色彩。 乔舒云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她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幸福美满、琴瑟和鸣,也希望这一桩婚姻,能够抚平韩凌薇在前一桩婚姻里所受的情伤。 第六十三章 出头 常郎中同样也被眼前这场梦幻般的迎亲礼给震住, 还差点准备和清风门众人一样上前送祝福,眼看着阮鹤弦就要当着他的面把韩凌薇带走,才反应过来, 他是替皇上来迎亲的,不是来参加别人婚礼的。 他连忙让兵士们上前抢人,无论如何, 他必须将韩凌薇带回去。 韩烨自然不能让他破坏这场婚礼, 当即给手下使眼色, 让他们拦住那些兵士。 药王谷的下人也紧紧围在少谷主和少谷主夫人周围, 避免那些兵士抢人或是伤人。 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乔舒云看了眼卫辞,卫辞明白, 该他上场了。 他快步走上前, 拦在常郎中跟前,笑呵呵道:“常大人,别来无恙啊,不知皇上派你来清风门, 有何贵干?” “你是?”常郎中看着眼前这位容貌俊美气度矜贵的公子,心下不解, 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物啊。 “常大人, 这位是我表哥, 燕王府世子。”徐景声跟上来介绍道。 不远处阮鹤弦听到这句话, 抬头看了卫辞一眼, 原来, 这就是凌薇宁愿和他退亲也要嫁的男子, 也是让她伤透了心的负心人。 “原来是燕王世子, 久仰久仰!”常郎中吃惊之余, 又有些尴尬,毕竟,他要替皇上迎入宫的韩姑娘是这位燕王世子的前妻。 “常大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卫辞笑着提醒。 常郎中记起先前的问题,忙答道:“皇上命下官做迎亲使,今日是来清风门迎亲的。” “既是迎亲,常大人为何要做出此等抢亲之举?”卫辞困惑道。 “世子有所不知,不是下官要抢亲,是这清风门掌门韩烨违背皇命在先,明明接了圣旨,却又欺君抗旨,将女儿另许他人,下官为了交差,只能如此了。”常郎中解释道。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清风门和药王谷二十多年前就订下了娃娃亲,这次圣旨下来之前,两家已经商议好了,好重新结亲的。”卫辞说。 “这都是清风门为了抗旨编出来的谎话罢了,并无证据啊。”常郎中表示不信。 一旁韩烨听到这儿,忙道:“谁说没有证据?聘书婚书都在此,还请世子和常大人过目。” 说完从袖中掏出几份文书递给二人,这都是卫辞提前让他伪造好的。 卫辞接过来扫了两眼,转递给常郎中,道:“常大人,既有聘书婚书为证,可见韩盟主所说属实,并非欺君抗旨。” “这、这聘书婚书定是伪造的!”常郎中打定主意,就算聘书婚书是真的,他也得说成是假的。 卫辞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转头问韩烨:“韩盟主,不知韩家和阮家此次结亲可有人证?” “当然有,我这就叫他们过来。”韩烨道。 “不急。”卫辞说着看向常郎中,笑道:“常大人,这人证物证俱全,你若是再让兵士们抢人,就真成抢亲了。” 常郎中犹豫了下,还是坚持到:“不管清风门有再多的人证物证,之前他们既然接下了圣旨,便不能抗旨,韩姑娘,下官今日必须带走!” 卫辞面上笑意微敛:“常大人,今日你将人带走,明日,皇上命人抢亲的消息就会传遍各州,民间说不定还会编出些无道昏君强抢民女的话本子来,到时候,皇上的一世英名可就彻底毁了,这后果,你担待得起吗?” 常郎中一时直冒冷汗:“可下官若是不能将人带回去,也少不了一顿斥责啊。世子,您才智过人,还请给下官出个主意吧。” 卫辞揽住他的肩走到一旁无人处,和颜悦色道:“常大人担心的无非是日后的官途,这样,我跟你保证,倘若你这次因为办差不利被贬出京,我一定想办法,让你调回洛京。” 常郎中听到这儿才明白,这位燕王世子来此,就是要阻挠他迎亲的。毕竟,皇上若是真的将他刚刚和离的世子妃召进宫为妃,他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只是,他要不要相信他这一句空口承诺呢?若是被贬出京,哪怕再调回洛京,只怕也是大不如前啊。 卫辞看出他心中犹豫,沉声提醒道:“比起办错差事折损皇上英名以至丢掉性命,甚至祸及全家,常大人应当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常郎中心头一凛,是啊,比起官途不济,还是保命最要紧啊。 “多谢世子提点,下官明白该怎么做了。”常郎中当即让兵士们住手,拒绝韩烨的挽留,带着迎亲队伍直接原路折返回京。 徐景声和范锦茹好不容易出京一趟,还见到了表哥,自然不想就这么回去,便暂且留了下来。 事情解决,韩烨向卫辞拱了拱手,感谢道:“今日多亏世子出面,韩某欠世子一个人情。”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卫辞客气道。 不远处,韩凌薇见卫辞三言两语就化解了此次的危机,让药王谷的迎亲得以继续,她心里却隐隐有些刺痛,明明他是在帮她,明明她已经决定要放下…… 阮鹤弦见她神色有些落寞,知道她是被卫辞伤狠了,他想,他必须做些什么。 于是,他转动轮椅,朝卫辞行去。 韩烨见他过来,还以为他是要向卫辞道谢,万万没想到,他竟然非但不是来道谢,还是来挑衅的。 “听闻世子颇通音律,不知在下可否讨教一二?”阮鹤弦问。 卫辞有些意外,不过,不管他是为了给韩凌薇出头,还是想刻意挑衅他,他都没兴趣同他切磋。 “今日是阮少谷主的大喜日子,我就不耽误少谷主的时间了。”他婉拒道。 “是啊,时间宝贵,还是办正事要紧。”韩烨出声劝道。 韩凌薇跟了上来,知道阮鹤弦向来淡泊名利,从不与人争执,此举定是为了替她出头,忙朝他摇了摇头。 阮鹤弦却执意挑衅道:“世子不肯与在下切磋,莫非是虚有其名?” 卫辞轻笑一声:“既然阮少谷主如此执着,那就请少谷主先赐教吧。” 他自认六艺里最擅长的就是音律,刚才之所以不答应,是想在迎亲礼上给阮鹤弦留几分面子。 既然阮鹤弦非要把脸面送给他踩,那他就却之不恭了。 阮鹤弦微微一笑,道:“那阮某就先献丑了。” 卫辞回到乔舒云身边,主动解释道:“是他非要同我比的,不是我故意捣乱。” 乔舒云虽不明白阮鹤弦为什么非要同卫辞切磋音律,但待会儿得让卫辞放下水,不然若是让阮鹤弦输得太惨,迎亲礼还怎么继续? 却见阮鹤弦让人将他的琴从马车上取下来,将琴放到膝上,先调了下音,才正式开始弹奏。 只听天籁一般的琴音从他指间流泻而出,如泠泠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清新幽丽,接着琴音一变,似松风绕林,松沉旷远…… 乔舒云这才知道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么可笑,以阮鹤弦这般出色的琴技,卫辞别说放水了,就是全力以对,也未必能赢他。 卫辞微微挑眉,没想到这阮鹤弦有几分本事在身,难怪敢挑衅他。 一曲梅花三弄,被他这么一改,倒是别有几分韵味。 然而,很快,他发现,这首琴曲远不止这般简单。 今日迎亲礼,广场上围观之人甚多,其中多是些寻常百姓。 原本听说阮少谷主和燕王世子要切磋音律,大家都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态留下来听的。 万万没想到,随着琴音飘散,明明刮着寒风,众人却觉得身体暖洋洋的,不管是连日劳作的辛苦疲惫,还是体内的暗疾隐痛,竟都消解了大半! 早就听闻药王谷的阮少谷主能够药手回春,没想到他只是弹一首曲子,便能消解大家的疲惫病痛,这简直是神技啊! 这少谷主,莫非是活菩萨转世不成? 不止是广场上的百姓们,就连卫辞,也觉得身上一直未能愈合的伤势有所缓解,伤口处也没那么疼了。 又见百姓们纷纷朝阮鹤弦跪下磕头谢恩,卫辞的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若阮鹤弦只是琴音如同天籁,他自有把握能赢。 可现在,这琴音竟有治愈病痛的功效,获得了广场上数以千计的百姓们的认可,那么,他再想赢就难了。 这时,耳后有人惊讶地说了句:“鸣凤琴?” 卫辞和乔舒云一回头,却见云洛和谈轩明二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你们不是去矩州了,怎么又来这儿了?”乔舒云不解地问。 “云老头担心你们来清风门会被群殴,就改变主意赶过来了。”谈轩明解释。 卫辞则是好奇地问云洛:“您老刚才说什么?阮鹤弦手里的琴,难道就是九大至宝之一的鸣凤琴?” 云洛点点头:“鸣凤琴当年断了弦不知去处,没想到被药王谷得了去。不过这重接的弦,似乎威力大减,就和敖锐手里那条幽龙鞭一样,只能算是残品了。” 卫辞心情愈发凝重,即便是残品,也是九大至宝的残品,难怪能有此神效。 今日他既然答应了切磋,便不能反悔,更不能输。 否则,输的不止是他的颜面,还有云梨的颜面。 他要怎么样,才能赢过这一首用鸣凤琴弹出的有疗愈神效的梅花三弄呢? 第六十四章 美梦 阮鹤弦一曲毕, 百姓们纷纷高喊活菩萨,想让他再弹一曲。 “诸位,燕王世子极善音律, 想必他定能给大家带来更悦耳的曲乐。”阮鹤弦说完,转动轮椅离开广场中央,将场子让给卫辞。 一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卫辞, 若他不能奏出比阮少谷主刚才那一曲天籁之音更出色的乐曲, 就说明他当真是虚有其名了。 乔舒云同样看向卫辞, 她倒是无所谓他的输赢,今天这种场合,他输了更好, 但, 如果他在自己最擅长的音律上输给旁人,还输得过于惨烈,恐怕会很伤自尊,还会进而影响心境。 “小子, 要不咱们甭比了,比输了怪丢人的。”云洛提议道。 “男子汉大丈夫, 怎么能临阵脱逃呢?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不了下次再赢回来。”谈轩明反对道。 “谁说我表哥会输, 我相信表哥, 一定会赢的。”范锦茹笃定道。 “没错, 表哥必胜!”徐景声附和。 卫辞没有理会他们, 而是看向乔舒云, 问:“云梨姐姐, 你希望我输还是赢?” “尽力就好。”乔舒云答。 卫辞点点头, 没去广场中央,而是提气跃上广场东侧的一处高台,取下腰间玉笛,朝台下众人道:“一曲《神化引》,献给诸位!” 说完,他将玉笛放到唇边开始吹奏。 只听悦耳飘逸的笛声从高台上传下来,如同皎月银光,洒满整个广场,悠扬飘荡、绵延回响,松紧有度,缓急相间,让人心境逐渐变得空明,甚至隐隐生出一种洒脱尘杂、羽化升仙的错觉…… 乔舒云听得出来,卫辞这一曲吹得很是尽心,每一个音调都无可挑剔,也算得上是天籁之音,但仅仅如此,怕是无法胜过阮鹤弦先前那一曲。 阮鹤弦听着笛声,手指在轮椅上轻轻敲击,不可否认,这位燕王世子,在音律上的确极为出色。 可惜,他那支玉笛虽用料珍贵,却远比不上他的鸣凤琴。 他这一曲神化引,自然也比不上他钻研多年,能用来疗愈病痛的梅花三弄。 这一局,算是他作弊了。 一旁,韩凌薇仰望着高台上手持玉笛的俊美男子,他沐浴在七彩虹光下,如同谪仙般超凡脱尘、飘然出世…… 不知为何,她仍旧相信,他不会输。 虞悠悠看到韩凌薇的神情,知道她对燕九还未全然放下,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时,广场上的百姓们似乎纷纷陷入迷妄之中。 “我发财了,我终于发财了!”有人面露狂喜。 “我有儿子了,哈哈,我有儿子了!”有人喜极而泣。 “娘,您有救了,儿子拿到了仙药,可以救您了!”有人欢喜若狂。 …… 紧接着,他们朝高台跪拜,不停地磕头谢恩:“多谢神仙,多谢神仙……” 看到这副景象,乔舒云才明白,原来,卫辞吹的不是普通的乐曲,而是催眠曲。 他们这些身有内力的习武之人自然不受影响,但那些普通百姓,却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神光普照,满足了他们心底最迫切的心愿…… 其余人等自然也反应过来,云洛惊得张大嘴巴,心想:这小子真是个人才啊!这种催眠曲一般用来对战害人,这小子却减弱威力用在了这种时候,妙啊! 谈轩明腹诽,有时候她真不知道到底她和卫辞两人,谁才是魔教中人? 徐景声和范锦茹则已经陷入催眠,一个傻乐不已,一个面露羞涩,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韩凌薇见状,心想果然,他总是能出乎她的意料! 虞悠悠露出轻松的一笑,她就知道,燕九不会轻易输的! 阮鹤弦则是蹙了蹙眉,他习惯了治病救人,看到众人被催眠,如痴如醉状态癫狂,自是不能坐视不管。 哪怕他弹奏先前那一曲时已经耗费了大半内力,他还是再次抬手抚琴,想要将百姓们从催眠中唤醒过来。 卫辞听到琴音,也不以为意,只多用了几分内力,让笛声压过琴音,坚持将一曲吹完,才从高台上飞了下来。 没了笛声压制,琴音很快将场中众人唤醒,阮鹤弦这才停了下来,咳了两声,质问卫辞:“只是切磋音律,燕王世子何故催眠害人?” 卫辞轻笑一声:“究竟是我催眠害人,还是阮少谷主太不通人情?” 阮鹤弦微微一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何意,却见场中百姓们从催眠中醒来,见美梦破灭,竟纷纷大哭起来。 看着众人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的景象,卫辞感慨道:“百姓们活得太苦,有时候需要的不是疗愈病痛,而是一场美梦。他们本可以多欢喜片刻,是阮少谷主你,毁了他们这场美梦,让他们不得不提前面对生活的苦痛。” 阮鹤弦沉默了,他自诩治病救人妙手回春,却原来,因为太久没出谷,已经不知人间疾苦了。 “今日这场切磋,是我输了。”他转动轮椅,转身离开。 韩凌薇最后看了卫辞一眼,跟随阮鹤弦一起离开。 两人同韩烨拜别,正准备上马车离开,突然,有数名高手凌空飞来,直奔阮鹤弦而去。 韩烨当即飞身上前阻挡,却见来人中不止有血鸦堡堡主綦天棹,还有阎绝塔塔主甘同悲,两人和他一样,都是涅境后期高手。 “二位今日公然来此寻衅,是想向清风门乃至整个武林正道宣战吗?”韩烨大声质问。 綦天棹桀桀一笑:“我等无意与清风门为敌,只要你的新女婿愿意将手中的鸣凤琴交出来,我保证,不会伤一人性命。如若不然,嘿嘿……” 鸣凤琴?韩烨心中一惊,这才知道,原来阮鹤弦手里那把琴是传说中的九大至宝之一的鸣凤琴。 可阮鹤弦既已来清风门迎亲,就是他韩烨的女婿,他绝不能让外人将这把琴抢走! 他当即持剑迎上去,凭着出色的剑术,竟也勉强和綦天棹甘同悲二人打成平手。 至于血鸦堡和阎绝塔的几位长老,不用韩烨吩咐,清风门的诸位长老自然纷纷出手阻拦下来。 然而,血鸦堡和阎绝塔此次来的人远不止这些,綦天棹一声令下,数百人从暗处冒了出来,且直奔场中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而去。 韩烨连忙命令清风门一众子弟出手阻拦,保护百姓安全。 乔舒云等人连忙加入其中,保护百姓们安全撤离。 为了能杀死更多的敌人,保护更多的百姓,乔舒云头一次用出了卫辞送给她的那柄霜云剑,此剑一出,威力极大,很快,便将血鸦堡和阎绝塔那数百门众斩杀大半,百姓们也得以安全撤离。 但场中韩烨和綦天棹甘同悲二人的对战却不大妙,纵然韩烨一手清风剑使得再出神入化,也终究不是綦天棹甘同悲二人合力的对手,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要重伤落败了。 乔舒云忍不住问云洛:“您老还不准备出手吗?” 云洛尴尬一笑:“实不相瞒,我所习的功法有那么一点小问题,不是总能发挥出圣境实力的。” 乔舒云大为惊讶:“那你现在能发挥出什么实力?” “现在大概,跟卫辞那小子差不多吧。”云洛答。 乔舒云敏锐地察觉到他这句话蕴藏的含义,忙问:“意思是你之后,境界还会继续下降?” “不错,直到内力彻底消失,才会开始反弹。”云洛坦然承认。 乔舒云恍然,难怪他会突然改变主意带谈轩明跟过来,原来不是怕她和卫辞被群殴来保护他们,反而是来让他们保护他的。 云洛是指望不上了,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韩烨落败,鸣凤琴被邪派抢走吧。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乔舒云于是飞到韩烨近前,将手中的霜云剑抛给他,道:“韩盟主,试试此剑!” 韩烨接过剑,很快扭转了劣势,和綦天棹甘同悲二人的对战,再次陷入僵局。 乔舒云在旁观战,心知即便有了霜云剑,韩烨也只是能多坚持片刻,那之后恐怕…… 卫辞见她满脸担忧,犹豫了下,走到阮鹤弦近前,问:“阮少谷主,不知可否借琴一用?” 阮鹤弦有些迟疑,倒不是怕他夺走鸣凤琴,而是今日这些人既是冲着鸣凤琴来的,他若是把鸣凤琴给了他,只怕会给他带来危险。 但转念一想,他贸然借琴,必是有自己的用出,于是,他将琴递给了他。 卫辞接过琴,一撩袍摆,席地而坐,手拂弦动,弹奏出《雪龙吟》第六曲。 此曲一出,在鸣凤琴的加持下,场中所有习武之人皆晕眩了一瞬,唯独手持霜云剑的韩烨未受影响,他抓住机会,一剑斩掉綦天棹小半边身子。 失去了綦天棹这个战力,甘同悲独自一人,自然打不过手持霜云剑的韩烨,他当机立断,带着綦天棹剩下大半边身子迅速逃走,其余长老门众见状也快速撤退离开。 清风门的人本来打算上前追击,被韩烨出声拦住了。 他以一己之力与綦天棹甘同悲二人对战这么久,内力几乎耗竭,再追上去,是有害无益。 危机解决,卫辞起身,将琴还给阮鹤弦,下一瞬,吐血倒地,昏死过去。 韩凌薇和虞悠悠见状俱是惊呼一声,乔舒云等人也急忙赶了过来。 阮鹤弦给卫辞把了脉,发现他本就有严重的旧伤,刚才又强行弹奏那首攻伐之曲,导致内伤加重,若不及时治疗,只怕性命不保。 他当即给他施了针,又用内力为他疗伤,待到情况稳定了些,才让人将他抬进清风门安置,再做后续治疗。 鸣凤琴的消息既已暴露,韩烨不敢让阮鹤弦就这么带着凌薇回药王谷,便让他们暂时留在清风门,改日他找来帮手,再亲自送他们回药王谷。 卫辞伤势虽然极重,但在阮鹤弦的医治下,不过三五日功夫,伤势便已经好了许多。 这几日卧病在床,他能够明显感觉到,云梨对他态度好了许多,他知道,应该是那天他主动借琴弹奏雪龙吟,帮韩烨对敌,帮清风门渡过难关,还为此受了重伤,她才会缓和态度。 他本来打算在床上多躺几日,好多博些她的怜爱,不过,当他得知韩烨直到现在都未将霜云剑归还,他便一刻也躺不下去了。 韩烨到现在都不还剑,显然是看出了剑的来历,打算霸为己用了! 亏得云梨无私借剑给他,堂堂武林盟主,竟然也是个有借不还的老匹夫! 霜云剑是他专门为云梨打造的,只能属于云梨一个人,他必须去把剑要回来! 第六十五章 露馅 卫辞找到韩烨时, 韩烨正和女儿女婿一同在花厅里喝茶闲聊。 说到鸣凤琴时,韩烨十分疑惑:“此前江湖上并未传出过鸣凤琴的消息,血鸦堡和阎绝塔是怎么知道鸣凤琴在药王谷, 又怎么知道,鹤弦会带着这把琴来清风门迎亲?” “依女儿推断,血鸦堡和阎绝塔应该只知道鸣凤琴会在迎亲礼上出现, 并不知道鸣凤琴具体在谁手里。否则, 綦天棹和甘同悲不会等到迎亲礼当天才动手, 在鹤弦来的路上动手, 岂不是更容易得手?”韩凌薇猜测。 “若是这样,那此事应当另有幕后之人,刻意将消息透给血鸦堡和阎绝塔, 让清风门和血鸦堡阎绝塔打得两败俱伤, 若非……清风门现在怕是已经灭门了。”韩烨面色凝重道。 阮鹤弦面色同样有些凝重,从药王谷到清风门不过几日路程,他来清风门迎亲也是临时做下决定的。 而血鸦堡和阎绝塔显然早早就做好了攻袭的准备,这幕后之人, 难道能够提前预测到,他会来清风门迎亲, 还会带上鸣凤琴不成? 阮凌薇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问阮鹤弦:“你来迎亲前, 可曾向外透出过消息?” 阮鹤弦摇摇头:“迎亲是临时定下的, 也不曾向外透露过消息。” “许是贤婿身边出现了内奸, 贤婿不妨把身边的人好好清查一遍。”韩烨推测道。 “是, 鹤弦回去后便好好清查。”阮鹤弦应道 卫辞听到几人的谈话, 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或许, 血鸦堡和阎绝塔只知迎亲礼上会出现九大至宝之一,恰巧阮鹤弦拿出了鸣凤琴,便以为幕后之人所说的至宝是鸣凤琴。 而实际上,幕后之人想让他们出手抢夺的,是原身为‘桑乾剑’的霜云剑? 可桑乾剑的消息又是如何泄露的?去年去烟波湖打捞时,他一直借的是‘破山剑’的名义,应当没有人知道,霜云剑的前身是桑乾剑才对。 不,至少有一个人是知道的。 那就是飞星阁的阁主夏侯衍,毕竟,‘桑乾剑’在烟波湖的消息,就是他从夏侯衍那里打听到的。 难道,夏侯衍就是幕后之人?他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飞星阁不是早已不问世事,只买卖些寻常消息度日吗? 还是说,血鸦堡和阎绝塔出的价格够高,让夏侯衍违例,透露了九大至宝的消息? 卫辞正沉思时,韩烨发现他过来了,忙道:“世子既然来了,快坐下一道喝杯茶。” 卫辞回过神来,开门见山道:“不必了,我此来,是想向韩盟主讨回一样东西。” “哦?是什么东西,值得世子亲自跑一趟?”韩烨揣着明白装糊涂。 “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就是几日前云梨借给韩盟主的那把剑,如今危机已除,韩盟主是不是该将霜云剑原物归还了?”卫辞直截了当道。 “原来是那把剑啊,是这样的,血鸦堡和阎绝塔虽暂时撤离了,但难保不会随时再来进犯,还有别的魔道邪派,若是听到消息,怕也会来清风门夺宝。以防万一,这把剑就先借我一用,等危机一过,我再还给你们。”韩烨解释。 卫辞心下冷笑,照他的说法,清风门永远都可能有被攻袭的危险,霜云剑他也要霸用一辈子了? 不,不止一辈子,怕是死了还要当传家宝传下去吧。 卫辞勉强压抑住怒火,笑道:“不瞒韩盟主,这把剑是我送给云梨的生辰礼,也是给她护身用的。魔道邪派若是来清风门攻袭,云梨无剑护身,岂非会有危险?” 韩烨心下微恼,卫辞当着他们的面,说宝剑是送给云梨护身的生辰礼这种话,简直是不把他和凌薇放在眼里! “这把剑威力甚大,放在云梨姑娘手中,怕也发挥不出效用。云梨姑娘若是缺剑护身,可去我清风门剑池挑上一把,算是清风门对云梨姑娘先前出手相助的回报。”韩烨提议。 卫辞面上笑意尽敛,讽刺道:“照韩盟主的意思,阮少谷主的鸣凤琴也应当放在我手上,毕竟,若是再有敌袭,这把琴放在我手上才能发挥出效用。” “你……这两件事岂能混为一谈?”韩烨恼羞成怒道。 “如何不能混为一谈?”卫辞反问。 “鸣凤琴乃是九大至宝之一,而霜云剑只是一把威力甚大的剑罢了,二者自是不能混为一谈!”韩烨道。 “在韩盟主看来,霜云剑只是一把威力甚大的剑,可在我看来,却是这世上最最珍贵之物,因为这把剑代表着我对云梨的一片心意。即便韩盟主要拿鸣凤琴同我换这把剑,我也不稀罕。”卫辞冷笑道。 韩烨见他再三挑衅,当即拍案而起,准备给他一点教训,让他认清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韩凌薇连忙拉住他,劝道:“父亲,那把剑既是云梨姑娘之物,就还给他们吧。” 韩烨有些犹豫,霜云剑威力之大,他总怀疑来历不凡,之所以一直留着不还,一是防备敌袭,二是想仔细研究下剑的来历。 如今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自然不愿就此归还。 韩凌薇见状,只好悄声在他耳边劝道:“那日若非云梨姑娘主动借剑,还有世子挺身而出抚琴相助,清风门不会轻易度过难关,父亲占剑不还,传出去,只怕有损父亲清名。” 韩烨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半辈子同剑打交道,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的宝剑,实在不舍得归还罢了。 不过,心里再不甘,也还是听了劝,让下人去将剑取来,还给了卫辞。 卫辞拿了剑便走,不愿多停留片刻。 韩凌薇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解释道:“我父亲是个剑痴,看到宝剑总是会爱不释手,霜云剑是难得的宝剑,他只是想多借用几日,并非真的想要占剑不还,还请世子见谅!” “依韩姑娘之意,天下所有贪官也只是想借百姓钱财一用,何错之有?”卫辞讥讽道。 韩凌薇脸色一白,他竟将父亲与贪官蛀虫相比? 父亲担任武林盟主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公平公正,从未为一己谋私,最是清正不过了。 她正想再为父亲辩解一二,就见云梨朝这边走了过来。 卫辞看见云梨过来,眼睛一亮,当即迎了上去:“云梨姐姐,你怎么来了?你是来寻我的吗?” 乔舒云是听谈轩明说,她无意间在卫辞面前提起韩烨尚未归还霜云剑的事,卫辞听了立马去找韩烨讨剑了。 担心韩烨会为难卫辞,才匆匆赶了过来。 见卫辞手里拿着剑,看起来也并无大碍,应是顺利将剑讨了回来。 又见韩凌薇就站在卫辞身后不远处,便问:“韩姑娘可是有话要同你说?” “没事,已经说完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卫辞是一刻也不想在清风门多待,想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就走。 乔舒云只好朝韩凌薇点了点头,随卫辞回客院去。 路上,见卫辞健步如飞,忍不住道:“中午不是还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吗?连用膳都要人喂。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大好了?” 卫辞意识到露馅,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 乔舒云连忙扶住他,意识到他在装病,忙要松开手来,他却攥住她的袖子不肯松手,还故意将身子大半重量倚靠在她身上,一副病入膏肓无法正常行走的模样。 “松开!”乔舒云冷声道。 卫辞非但不松,还扒拉得更紧了,一脸后怕道:“云梨姐姐,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去讨剑有多么凶险,韩烨那个老匹夫,非但不肯还剑,还想对我动手,我腿都吓软了走不了路了!” 乔舒云微微蹙眉:“那他后来怎么又把剑还给你了?” “自然是怕我把他霸剑不还的事说出去,损了他武林盟主的清名。又顾忌我父亲的威名,不敢杀我灭口罢了。”卫辞哼声道。 乔舒云心想,人心果然还是经不起考验,连韩烨这样素有清正仁善之名的武林盟主,见了宝剑也忍不住生出了占为己有的心思。 “你刚才不该一个人去讨剑的,若他当真不顾脸面,杀你灭口,回头王爷即便想帮你报仇,怕也没有证据。”乔舒云说。 卫辞乖巧地点点头:“那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就喊你陪我一起。” “嗯。”乔舒云应了一声,见他执意不肯松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后怕吓软了腿,只能任由他扒拉在身上,搀扶着他回了客院。 客院里,谈轩明正顶着一张俊美的男子面容调戏范锦茹。 “锦茹姑娘,你们洛京都是像你这么美的美人儿吗?”谈轩明笑着赞美。 范锦茹看着眼前这位虽不如表哥俊美,却独有一份邪魅气质的公子,不免有些羞涩:“公子谬赞了,锦茹容貌在洛京只能算是寻常。” “锦茹姑娘太过自谦了,谈某自问阅过美人无数,但都是些俗物,不像锦茹姑娘,自有一股天真娇憨之态,让谈某一见钟情,宿寐难忘。”谈轩明满脸深情道。 范锦茹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有些手足无措:“当、当真?” 谈轩明一摇折扇,邪魅一笑道:“谈某从不言谎,只不知锦茹姑娘对在下,是何看法?” 范锦茹痴痴地看着他,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虞悠悠突然拿着拿着鞭子冒了出来。 “别听他的花言巧语,昨日他还同我说,我是他见过最可爱最古灵精怪的女子,对我一见倾心,朝思暮念呢!”虞悠悠冷哼道。 “什么?”范锦茹瞪大眼睛,刚刚萌动的春心一下子破碎开来。 “那个,二位美人儿,你们听我解释……”谈轩明退后半步,准备随时逃跑。 虞悠悠看出他的意图,直接飞身过去,一鞭子朝他挥过去。 范锦茹也气鼓鼓地捞起桌上的花瓶,朝他砸过去。 徐景声过来时,看到两人追着谈轩明打,只当是谈轩明做了什么轻薄她们的事,捞起一把椅子便加入战斗,誓要将这浪荡子打成猪头。 乔舒云半扶半拽地带着卫辞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谈轩明被虞悠悠范锦茹徐景声三人围攻的场景,而云洛则坐在一旁嗑瓜子看热闹。 乔舒云一问,才知具体缘由,难怪谈轩明明明武功远胜虞悠悠,却还能被虞悠悠三人追得抱头乱窜。 这是自己犯了错还被抓了个现行,不敢还手啊。 她没有出手阻拦,谈轩明这爱调戏美人儿的坏习惯,是该灭一灭了。 第六十六章 极乐园 等到虞悠悠三人追累了, 谈轩明身上也挂了几道彩,乔舒云才悠悠开口,揭露了谈轩明的女子身份。 虞悠悠和范锦茹顿时追着谈轩明又是一顿胖揍, 徐景声自诩男子汉,不能和女子动手,便自觉退出了这场战斗。 等到几人闹够了, 卫辞才让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虞悠悠三人得知他们要去矩州, 都想跟着一起去。 卫辞自是直接拒绝了, 虞悠悠知道他们不够信任她, 被拒绝后不再坚持,直接告辞离开。 徐景声和范锦茹却是死缠烂打要跟着他们一起,卫辞只好将他们带到隔壁空房间, 交给他们一件重大的秘密任务, 那就是,回京帮他留意俞贵妃的动向。 他怀疑,俞贵妃之所以给卫穆吹枕边风召韩凌薇入宫,其实是冲着他来的。 徐景声和范锦茹得到秘密任务, 心里顿时生出雄心壮志,拍着胸脯跟他保证, 定会完成任务。 自然也就不再纠缠着要跟他们一起去矩州了。 收拾好东西后, 卫辞一行人向韩烨提出告辞, 韩烨没有挽留, 让下人送他们离开清风门。 出了清风门, 卫辞点了几名暗卫一路护送徐景声和范锦茹回京, 自己则和云梨等人一起往西南方向行去。 得知卫辞离开, 韩凌薇心下有些怅惘, 这一别, 恐怕今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然而,当下人来报,说巢燕七窍流血时,她心里的怅惘瞬间化为愤怒! 巢燕死里逃生,他竟还不肯放过她,还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再次对巢燕下了手! 她忙让人请了阮鹤弦给巢燕医治,阮鹤弦诊断后给出结论:“并未伤及性命,只是以后恐怕,都无法言语闻声并且视物了。” “这不就等于是五感尽失?那巢燕以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韩凌薇冲口而出。 阮鹤弦闻言微蹙眉头,他出生时父母虽用朝霞丹保住他的性命,但体内仍有残毒。 起先父母还能帮他压制住残毒,他虽坐着轮椅长大,却依旧乐观生活。 直到有一天,残毒无法压制,他开始五感尽失,无法视物、无法言语、无法闻声、甚至连食物的气味都闻不到,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离开来。 那段时间对他来说简直暗无天日痛苦至极,终于有一天,他再也无法忍受,偷偷出了谷,想要死在谷外,随便哪一个地方,只要不被父母妹妹发现他的尸体就好。 后来,他凭着记忆,去到谷外的一处湖边,一个人投了湖。 被湖水淹没的那一刻,他心想:他终于解脱了,愿来世能做一个健康之人。 然而,当他呛了水无法呼吸,生命即将到达终点时,他后悔了,他拼命挣扎,想要活命,可越挣扎越往下坠,直到一只纤细稚嫩的手抓住他,带着他游上了岸。 他得救了,救他的人,就是和他定下娃娃亲的韩凌薇。 从那以后,他暗自发了三个誓,一个是珍惜生命再不轻易寻死;一个是好好学习医术治病救人;最后一个是,今生今世,他都要珍视韩凌薇,报她的救命之恩。 所以,她要退婚,他尊重她的意愿;她被圣旨强行征召,他也愿意和她重新结亲,帮她渡过难关。 韩凌薇话说出口,才记起他少时也曾五感尽失过,连忙道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阮鹤弦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又道:“即便五感尽失,能活着总是好的。我会尽量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她恢复一些。” “那就有劳你了。”韩凌薇感谢道。 “你我即将成为夫妻,不必如此客气。”阮鹤弦和声道。 韩凌薇微微一愣,是啊,等过两日父亲请的帮手到了,就会亲自送她和阮鹤弦回药王谷完婚,届时,她和他就是真的夫妻了。 巢燕五感尽失的确是卫辞吩咐暗卫下的手,他只答应云梨,不再取巢燕的性命。却没答应,不让巢燕生不如死。 去往矩州的路上,云洛功力一日比一日低,容貌也日渐发生变化,从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 乔舒云等人看了十分惊奇,这世上武功果然无奇不有,竟能让人返老还童,也能让人日渐衰老。 到了矩州,一打听,才知渭南王开了间极乐园,号称无论什么人,只要给足银两,都能在极乐园寻到极乐。 这个极乐园一听就有猫腻,卫辞于是不急着亮明身份,只想办法,搞了张入园贴,让已经变成中年模样的云洛扮成富商,带着他们进极乐园。 为了方便行事,乔舒云和谈轩明一样女扮男装,跟着云洛去极乐园。 卫辞还是头一次见云梨穿男装,她容貌清丽,不似谈轩明那般英气,即便扮上男装,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子。 果然,刚进极乐园就被管事拦了下来。 云洛直接甩出一张银票,鼻孔朝天道:“爷带爱妾来涨涨见识,怎么,不行吗?” “行,当然行。”管事又看向另外两人,问:“那这两位是?” “这是我两个儿子,这都看不出来?”云洛不耐烦道。 管事心想,这骆姓富商容貌寻常,两个儿子倒是一个比一个俊。 不过,这带儿子来极乐园和带爱妾来极乐园的他都见过,同时带儿子和爱妾来极乐园的,倒是第一次见。 但也难保,有的人就有这癖好。他们极乐园提供的不就是满足人各种癖好的服务吗? 管事领着他们进了园,介绍道:“我们极乐园有春色园、博戏园和望舒园,不知骆老爷想去哪个园子?” “这几个园子具体有什么好玩的?”云洛背着手问。 “这春色园里,有许多美人,只要您需要,男女老少任您挑选。博戏园里,有许多新奇的赌法,保证您见都没见过。至于望舒园,最近刚出了一种比五石散还厉害的七仙散,只需轻轻一吸,就能飘飘欲仙。”管事详细介绍道。 乔舒云听了直皱眉,什么七仙散,不就是让人上瘾的慢性毒散吗?长期服用对身体损害定是极大。 还有那春色园和博戏园,不就是青楼和赌场?甚至比寻常青楼和赌场更荼毒。 四人于是先去逛了望舒园,见望舒园里烟雾飘飘,每个人神色呆滞,如行尸走肉一般,可见七仙散的危害。 见所谓七仙散和真言散并无相似之处,四人便又去了博戏园,博戏园里的赌法确实多种多样。 云洛坐下来赌了几把,卫辞在旁指点,让他赢了一些银两。 乔舒云和谈轩明在场中转了转,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四人于是又去了春色园,到了春色园,才发现,园中竟然还提供不满十岁的男童女童。 乔舒云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掀了这春色园。 管事见他们连逛了三个园子,却既不吸食七仙散,也不点美人,只在博戏园小赌了几把,忍不住对三人起了疑心,正要赶他们出去,就见骆二公子开口了。 “我怎么听说极乐园不止这三个园子?吴管事,你莫不是嫌我们带的银子不够多,故意欺瞒我们?”卫辞沉声质问。 吴管事恍然,忙道:“在下怎敢欺瞒几位贵客,这极乐园地上的园子确实只有这三个,不过地下还有个斗兽场,就是稍稍血腥了些,几位贵客如果不介意,我这就带你们下去看看。” 几人于是去到地下斗兽场,看了几场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和虎狼之类的猛兽搏斗,虽然管事声称场中搏斗之人,都是极乐园花钱和官府买来的死刑犯,乔舒云看了还是觉得心理不适。 卫辞见她脸色不大好看,正要带她离开,就听见管事说,待会儿会有一个月才有一次的好戏上演。 几人这才重又坐了下来,过了片刻,看到台上一名壮汉被喂了药后,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且问什么答什么。 乔舒云才知,他刚才被喂的,就是真言散。 围观之人却比先前看斗兽时更兴奋,还纷纷下注,赌这名壮汉能坚持多久。 原来,渭南王购买真言散,竟然是为了这种用处。 可一个月一次,渭南王哪儿来的这么多真言散?尤其是十绝门制作真言散的那位已经被处置的情况下。 四人离开斗兽场,将管事制住,对他进行拷问,才得知,斗兽场用的真言散是经过稀释的,所以才能用到现在,但也很快要消耗完了,准备拿别的药替代。 “极乐园可曾将真言散卖给别人?”乔舒云问。 “极乐园自己都不够用,怎么可能卖给别人?”吴管事摇头道。 “关于真言散,你还知道些什么,通通说出来,不然我就将极乐园剩下的真言散全都喂给你。”乔舒云继续逼问。 吴管事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之前有一位客人,看了这场表演,很是不屑一顾,像是曾经用过真言散。” “是谁?”乔舒云连忙追问。 “说是宜州一位富商,可您也知道,客人来极乐园都会隐藏身份,我只记得那人身上穿着南疆服饰,身边还跟着一位特别奇怪的仆从。”吴管事说。 “怎么个奇怪法?”乔舒云问。 “那个仆从好像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而且动作有些僵硬,就像是、就像是一具被控制的傀儡。”吴管事回忆道。 “南疆、控制傀儡,难道是灵蛊寨?”谈轩明猜测。 灵蛊寨?乔舒云倒是听说过这个门派,听说是用寨中独门饲养的灵蛊控制傀儡。 若傀儡已经成年,即便用灵蛊控制也会十分僵硬。 但若以幼童为傀儡,早早地将灵蛊幼体种进幼童体内,随着幼童一天天长大,灵蛊也会深深地扎根在幼童体内,所制成的傀儡就会越来越灵活。 此法极为残忍,灵蛊寨也是江湖中有名的邪派,只是因为过于隐蔽,一般人寻不到其所在之地,才没有将其铲除。 既然有了新线索,乔舒云等人自然是要去灵蛊寨探一探的。 只是在那之前,得先将藏污纳垢的极乐园摧毁。 第六十七章 重任 渭南王虽然只是个闲散郡王, 但却早早地投靠了太子卫昭,极乐园赚的银两,想必没少孝敬太子。 即便卫辞亮出燕王世子的身份, 渭南王也未必会同意关停极乐园,或者表面答应关停,等他一走, 再重新开业。 当然, 卫辞可以搜集渭南王的罪证, 治渭南王一个死罪。但这么做, 一来耗费时间太长,二来容易招来卫穆卫昭等人的忌惮。 于是,他决定, 不亮身份, 换一种方法摧毁极乐园。 不过,这种方法需要一个演技轻功俱佳的人去实施。 卫辞把计划说出来后,云洛和乔舒云同时将目光投向谈轩明,卫辞也笑着看向谈轩明:“看来, 能担此重任的,非谈兄莫属了。” 谈轩明:“……” “他们俩就算了, 云老头, 怎么连你也跟着他们一起欺负我?”谈轩明委屈控诉。 “他们俩一个不方便露脸一个不会演戏, 那要不然, 让老头子我去?”云洛反问。 谈轩明一时无言以对, 只好扛起了这个重任。 翌日, 谈轩明做好易容, 大摇大摆地进了极乐园, 去望舒园吸了半个时辰的七仙散, 而后摇摇晃晃地离开极乐园。 出了极乐园没多久,就开始当街说胡话:“皇帝老儿暴虐无道,就该趁早禅位给太子,太子正直仁善,必会是一代贤君……” “等太子即位,必会重用渭南王,到时候将极乐园开遍各州,让大家都能享用七仙散!” “七仙散,那可是个好东西啊,大家不信,就去极乐园尝尝,尝完之后,我们每个人就都可以当皇帝了哈哈……” 短短几句话,包含了大量信息,街上许多人都围了上来,想听到更多秘辛。 极乐园管事连忙派了人去抓他,谈轩明却滑不溜手,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渭南王得到消息后,大为惶恐,一边递信去太子府解释,一边让极乐园自查,确保不能有任何不法的罪证,以免被扣上谋逆的罪名。 这时,却又收到消息,说是极乐园起了一把大火,园子里好些人趁乱逃跑了。 渭南王心道糟糕,这场大火一起,就坐实了他毁灭证据的罪行,当即不再犹豫,彻底关停极乐园。 不过,即便极乐园关停,这件事,终将成为三皇子党攻讦太子党的一大罪证。 极乐园的事解决,卫辞一行人离开矩州,准备前往南疆。 路上却意外遇见了敖锐,敖锐看到谈轩明搀扶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愣了一瞬,才认出来,这老头竟然就是先前的清秀少年云洛,而且,他现在竟然丝毫内力也无。 不过,没有内力正好,不能阻止他带明萱回去了。 敖锐一把拉住谈轩明的胳膊,沉声道:“跟我回去!” 谈轩明甩开他,淡声拒绝:“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去了。” “是不是因为上次月姑姑把你丢下,你生气了?其实后来月姑姑特别后悔,幽冥教的危机一解除,她就回去找你了。”敖锐好声好气地劝解。 “跟这件事无关。”谈轩明否认道。 “那你是因为什么不肯回去?”敖锐不解。 “外面的世界这么广阔,我不想回幽冥教做一名被束缚的圣女,很难理解吗?”谈轩明反问。 “你不想做圣女,我可以去跟父亲还有长老们说。明萱,你就跟我回去好不好?”敖锐语气恳求道。 “教主和长老们不会同意的,你不必再劝了。”谈轩明冷声道。 “你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了,以后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敖锐冲动道。 谈轩明看到他眼中的情意,她沉默了下,说:“敖锐,我对你只有兄弟之义,并无男女之情!” 敖锐一脸受伤:“不、我不信,是不是因为我是少主,你才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和身份无关。”谈轩明打断他,“你走吧,再不走,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敖锐心有不甘,想要强行将她带回去,一旁乔舒云却默默地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他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再不甘心,也只能暂时放弃。 他带着人转身离开,却并未走远,而是一路暗中尾随他们,想要寻到机会将谈轩明带回去。 这日中午,乔舒云一行人在野外河边小憩,把马拴到树上,卫辞吩咐暗卫们去河里叉鱼,准备待会儿烤着吃,自己则动手在树下铺了一层绒毯,方便云梨坐下休息。 突然,乔舒云发现云洛身上的气息猛地攀升,从毫无内力到最底层的黄阶,再到玄阶地阶天阶,又跃升至化境合境涅境,最后停留在了圣境。 由于功力增长得太快,他的容貌还停留在白发苍苍的老人阶段,没能及时返老还童。 不知为何,乔舒云突然觉得,此刻的云洛极其的危险。 她一手抓住卫辞,一手抓住谈轩明,飞速地往后退,又出声示警在河边抓鱼的暗卫,让他们赶紧退远一些。 卫辞和谈轩明正不明所以,就见坐在树下闭眼休憩的云洛突然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凶戾之气。 他站起身,只是怒吼一声,方圆百丈之地竟都炸了开来。 乔舒云连忙带着众人继续逃跑,然而,没一会儿,云洛就追了上来。 几人连忙拿出武器抵挡,谈轩明一边抵挡一边试图唤醒云洛:“云老头,我是谈轩明啊,您老不认识我们了?” 云洛听了非但没有丝毫反应,出掌还愈发猛烈,谈轩明手中的折扇、卫辞手中的长刀,瞬间被毁,二人也被掌风击得倒飞出去。 唯独乔舒云手里的霜云剑还能抵挡一二,她没法去查看卫辞和谈轩明的伤势,只能运转叠浪决全力应对,并试图将云洛带到相反的方向,好给卫辞等人争取逃命的机会。 然而,云洛似乎清楚她的意图,又忌惮她手中的剑,非但没和她纠缠,反而转身攻向倒在地上正要爬起来的谈轩明。 远远跟着的敖锐听到动静,急忙赶了过来,见云洛要杀谈轩明,他连忙抽出鞭子飞身上前抵挡。 乔舒云清楚地看到,云洛似乎对敖锐手中的幽龙鞭也有所忌惮,她连忙持剑加入战斗,并喊话让卫辞谈轩明赶紧带人逃命。 卫辞没有听她的话离开,云洛虽忌惮这一剑一鞭,但境界上的巨大差距,注定她和敖锐坚持不了多久。 他得想办法救她。 他拿起玉笛,吹奏了一首《安魂曲》,幸运的是,云洛听了曲子,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也渐渐停下手来。 卫辞不敢大意,一边循环吹着曲子后退,一边让暗卫将身受重伤的云梨等人带走。 直到暗卫将云梨等人带着走远,他才停下吹奏,追上云梨他们,一边疗伤,一边在高处观察云洛。 却见云洛清醒过来后,仰天悲啸一声,还一掌又一掌地击打着自己的胸口。 乔舒云担心他这样打下去性命不保,当即决定回去劝阻他。 卫辞等人只好跟了上去,好在,这次云洛没再朝他们出手,而是长叹了一口气道:“还好,你吹的那首曲子对我有用,不然,我恐怕又要亲手制造一出惨剧了。” “又?”卫辞敏锐地抓住这个字眼。 “没错。先前我同你们说,云家后人背叛祖训和歹人合作,却被歹人灭了门,其实是假的。云家百余口人,是被恢复内力时失去神智的我亲手杀死的。违背祖训的人,是我,我是云家最大的罪人……” 云洛说着眼流热泪,满脸悲怆。 乔舒云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云洛跟他们撒了这么大一个谎。 “您老真不够意思,怎么还说谎骗我们呢?而且,您明知道恢复内力时会失去神智,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们一声?我们也好提前做个准备啊。”谈轩明埋怨道。 “不是我有意要骗你们,而是等我容貌恢复少年,就会失去这段记忆,自然也就无法提前警示你们。”云洛说。 乔舒云恍然,原来云洛不是骗他们,而是失去记忆后,自己错以为云家后人是被歹人杀死的。 “您老究竟练的是什么功法?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缺陷?”她问。 云洛看了她一眼,说:“我违背祖训,练了《九转长生功》。” 乔舒云大惊:“可是九转长生功不是被放在封印之地吗?” “封印之地的是下半部,而我习的是上半部。”云洛解释。 “那到处寻找天璇后人并抢夺白泽匣和清晏玉珏的幕后之人,该不会是您老吧?”乔舒云有种恐怖的猜测。 “不,不是我。”云洛摇摇头,“我只有恢复内力时会短暂地失去神智,其他时候的记忆应该并未出错。而且,此前十年,我一直都在深山里闭关。” 乔舒云放下心来,不是他就好,却听云洛继续道:“但我猜测,四处寻找天璇后人并抢夺白泽匣和清晏玉珏的幕后之人,应该和我一样,也练了《九转长生功》的上半部,所以,才急切地想要去封印之地拿到下半部。” “那幕后之人也和你一样,会返老还童?”乔舒云忙问。 “不,《九转长生功》上半部练出来的效果因人而异,幕后之人不一定会返老还童,也不一定会失去神智凶戾杀人。但如果让他拿到下半部,就不一定了。”云洛道。 “您老的意思是?”乔舒云不解。 “当年的九大至宝里,《九转长生功》是被争抢得最厉害的,但其实也是最危险的。因为一旦练成,不但不会脱圣成神,还会彻底化作恶魔,到时候,整个人间都会变成炼狱,所有人都会成为恶魔吸取养分的食物。” 云洛沉声说完,又道:“这也是,当年的天璇十八义士,为什么要拼命阻止世人争夺九大至宝的真正原因。” 乔舒云等人一时陷入沉默,这个消息太过沉重,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幕后之人已经拿到了好几个白泽匣,若是让他找到封印之地,拿到《九转长生功》的下半部,那么,离人间变成炼狱,就不远了。 最后,还是云洛打破了沉寂:“我还知道有一家是天璇后人,我得赶在幕后之人动手前赶过去,让他们尽早迁走隐藏起来。” 一行人于是分成两队,谈轩明跟随云洛去寻找天璇后人示警,乔舒云和卫辞则继续前往南疆,探查灵蛊寨,敖锐受谈轩明所托,为他们引路。 幽冥教和灵蛊寨同在南疆,这才对灵蛊寨有所了解。 若无敖锐引路,靠乔舒云和卫辞两人自己去查,恐怕猴年马月都找不到灵蛊寨的所在之地。 事不宜迟,一行人顾不上养伤,纷纷上马,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第六十八章 弟弟 敖锐将他们带到谅州白鱼山, 给他们指了路,便原路折返,想再去寻找谈轩明, 担心云老头会再次失去神智杀人。 乔舒云和卫辞带着暗卫继续往前,翻了几座山,误入了一片迷林, 林中满是瘴气。 这瘴气与寻常瘴气不同, 他们事先准备的瘴气丹竟不管用。 暗卫们倒下了好几个, 乔舒云也有些头晕目眩, 卫辞见她不舒服,忙让她坐下歇息,自己则加速运转寒冰阑雪功, 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又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加快破解迷阵的进程。 乔舒云带着部分暗卫守在原地,用内力驱除体内瘴毒,突然, 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哨声。 以为是卫辞遇到危险了,忙往卫辞离开的方向寻去, 却见卫辞正带着暗卫破阵, 并没有遇到危险。 卫辞看到她过来, 有些疑惑:“云梨姐姐, 你怎么过来了?” “你刚才, 有没有吹紫竹哨?”乔舒云问, 她怀疑他又在捉弄她。 “没有啊。”卫辞摇摇头, 又担心道:“你听到哨声了?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幻觉?乔舒云虽中了瘴毒, 但应该还没到出现幻觉的地步。 她仔细回想了下, 刚才听到的哨声,确实和之前听到的,有细微的差别,应该不是卫辞吹的。 不是,卫辞,还会是谁呢? 这哨子她只给两个人做过,一个是辞,还有一个是,嘉佑。 难道,嘉佑还活着? 这时,哨声再次响起,乔舒云当即以最快的速度,循声找去。 卫辞虽不明白她为何会那般激动,但还是带着暗卫们追了上去。 乔舒云一路循着声音出了迷林,见到了在林边独坐的一名少年。 他脖子上戴着一串早已枯黄的枫叶花环,手里拿着一支已经褪色干裂的竹哨,一遍又一遍地吹出单调干哑的哨声。 乔舒云霎时潸然泪下,哪怕十多年过去,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眼前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弟弟乔嘉佑。 他手里拿的那支竹哨,应该是他六岁那年,她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她没敢叫他的名字,怕眼前的景象真的只是她的幻觉。 她一步步朝他走过去,想要亲手触碰他一下,看看究竟是幻觉,还是苍天保佑,真的让他活了下来。 卫辞带着暗卫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云梨泪流满面地,朝着一名陌生的少年走去,而那少年,明显看着不太对劲。 他忙上前拦住她,劝道:“别过去,小心有诈!” 乔舒云抓住他的胳膊,无比欢喜道:“卫辞,我找到弟弟了,你看,那就是我弟弟嘉佑,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乔舒云说完丢开他的手,快步朝弟弟走去。 他看到她走近,将哨子放回衣领内,站起身来,而后,不由分说地朝她狠狠拍出一掌。 乔舒云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卫辞快速将她拉开,又一掌将乔嘉佑击倒在地。 “你干什么?你怎么能对他下这么重的手?”乔舒云一把推开卫辞,担心嘉佑受伤,想要上前扶他起来。 却见他非但没吐血,连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木讷地起身,再次朝她袭来。 乔舒云隐约看到他眼中似有黑影划过,她不敢真的出手伤他,只能一味地躲闪,试图唤醒他:“嘉佑,是我啊,我是姐姐,你不认识姐姐了吗?姐姐来找你了……” 他却恍若未闻,一招比一招狠厉。 乔舒云试图点他的定身穴,却发现点穴对他无用,只好随手捡了根树枝抵挡,对招时,一不小心,将他脖间戴的枫叶花环弄断了。 他看着掉在地上的枫叶花环,手下动作停了一瞬,随即,仿佛露出了一丝愤怒的表情,发疯一般地朝她扑过来。 这时,卫辞终于编好绳索,和暗卫一起,用绳索将他捆了起来。 乔嘉佑被捆住手脚后,挣扎了一阵,见挣脱不开,才安静下来。 乔舒云上前探了下他的脉,这一探,她惊得跌坐在地。 嘉佑体内,竟然,竟然种了蛊虫! 似是为了映证她的猜测,远处有鼓声响起。 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乔嘉佑,听到鼓声后,疯狂地挣扎起来。 眼看就要被他挣开绳索,乔舒云当机立断,拎着他飞得远远的,直到听不到鼓声才停下来。 她再次为他探脉,确定他体内确实有许多蛊虫,想到灵蛊寨用幼童制作傀儡的残忍方法,她一时又痛又怒,想要立刻冲到灵蛊寨,大杀特杀,毁掉寨中所有蛊虫,为嘉佑报仇! 却又担心,母蛊一死,嘉佑也活不成了。 只能暂且带着嘉佑远离灵蛊寨,摆脱灵蛊寨的控制,去外面寻找大夫,看看能不能帮他驱除体内蛊虫,救他一条性命。 卫辞见她一路带着乔嘉佑往山外去,他没有阻拦,只沉默地带着暗卫跟上。 乔舒云没想到的是,还没出山,嘉佑的身体就日渐衰败,脸色也渐渐发黑。 难道是,不能离母蛊太远? 她坚持带他出了山,到了镇上,找到一家医馆,大夫把完脉直摇头:“他早就死了,现在只是一具被蛊虫驱使的傀儡罢了,救不活的。” 乔舒云不信,他还知道戴枫叶花环,知道吹竹哨,怎么可能早就死了?他一定还活着! 这时,乔嘉佑却突然暴起,挣脱绳索,狠狠拍了大夫一掌,要逃出医馆去。 乔舒云忙追上去,将他敲晕,带回医馆。又给大夫喂了解毒丹,输送内力疗伤,大夫才悠悠醒转。 大夫平白遭了无妄之灾,自是不肯再留他们,只好心告诉她:“若是离母蛊太远,用不了多久,他这具身体就会彻底枯败。” 乔舒云只好带着嘉佑离开,临走前给医馆留了些银两算做赔偿。 为了保住嘉佑的这具身体,她决定折返回灵蛊寨,将母蛊拿到手,种在自己体内。 这样,她就可以带着嘉佑离开,去寻找神医为他诊治。 她想过要用体内的昙幽精血为嘉佑起死回生,但一来不知道这精血能不能救活嘉佑,二来,谈轩明用她的精血救了她一命,她体内的昙幽精血,自然要留给谈轩明,以防哪一天她也遇到性命之忧,而不能私自用来救嘉佑。 去灵蛊寨的路上,乔舒云停下歇息时,会暂时将嘉佑手上的绳子松开,以免他太过难受。 哪怕明知他现在只是一具感知不到痛苦的傀儡,她也还是想把他当做正常人一样看待。 这晚,乔舒云打坐调息时,一睁眼,发现嘉佑竟然捡了些叶片,认真地编起了花环。 想到十一年前,她去走镖前,他答应她,要给她编一顶最漂亮的枫叶花环。 这么多年过去,哪怕他早已经不记得她,哪怕他早就变成了一具傀儡,却还是记得给她编花环,也还是记得将竹哨好好保存下来。 可是,在他一遍又一遍吹竹哨向她求救时,她在做什么? 她非但没有去救他去保护他,还在燕王府守护另一个人,另一个根本就不需要她来守护的人。 如果,如果她早点找到他,蛊虫兴许还没有彻底吞噬他的性命,那么,他就不会死,不会变成一具完完全全被蛊虫操控的傀儡! 乔舒云一时心神震荡,后悔莫及,她不配做姐姐,她对不起他,也对不起爹娘,她就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一旁,卫辞发现她不太对劲,忙担忧道:“云梨姐姐,你怎么了?” 乔舒云冷眼看向他,寒声道:“走!从今以后,不许再跟着我!” 卫辞愣了下:“可是你之前答应过我,让我留下来的。” 是,她是答应过让他留下来,可现在,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就会提醒她,她这个姐姐有多么失职,提醒她,在嘉佑被种蛊虫备受折磨时,她却一无所知在他身边做婢女! “我改变主意了。”乔舒云冷声道。 卫辞看出来她是认真的,忍不住道:“你就不怕……” “怕什么?”乔舒云打断他,“怕你去挑动战火让天下大乱?你尽管去,反正幕后之人迟早要毁灭世界,这人间终究要化为炼狱的。” 卫辞见连这个理由都不管用了,只能死皮赖脸道:“我不走,除非你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乔舒云说着,抬手就朝他狠狠拍了一掌。 卫辞猝不及防,倒飞出去,吐了一大口血,却仍想回到她身边,他就不信,她真的能狠下心来杀了他。 暗卫们连忙拦住他,强行带着他退远了些,劝阻道:“世子,云梨姑娘现在心情不好,您还是先离她远些,等她心情好些了,您再去找她也不迟。” 卫辞何尝不知道,她现在心里有多痛多苦,她突然改变主意要赶他走,就是因为,他抢走了本该属于乔嘉佑的守护,她心里自责难安,才不想再看见他。 可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得陪在她身边。 但暗卫们说的对,他要想长久地陪在她身边,就得先保住性命。 他听从劝阻,没再靠近她,只坐在远处能看到她的地方,打坐调息,尽早把身上的伤养好。等真的到了灵蛊寨,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夜半时分,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直觉,睁眼一看,只见远处打坐的云梨,周身似乎缭绕着黑气。 她这是,走火入魔了? 第六十九章 噬心 见云梨走火入魔, 卫辞正要上前,却见远处来了一行数十人,穿着苗人服饰, 当中一人敲了两下腰鼓,被捆绑的乔嘉佑开始疯狂挣扎起来,而云梨还闭着眼睛, 似乎对这些一无所知。 担心那些人对云梨不利, 卫辞急忙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酉仡徕见自己的傀儡旁边有一名女子在打坐, 武功看不出深浅, 便对父亲辰仡徕道:“爹,之前定是此女抢走了我的傀儡,您快杀了她, 帮我把阿枫抢回来!” 辰仡徕点点头, 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先用汉话质问道:“姑娘闯我灵蛊寨的地盘,抢我儿 子辛苦炼制的傀儡,是不是该有个说法?” 见该女子依旧闭着眼睛, 不予理会,辰仡徕心中生怒, 一吹口哨, 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傀儡便纵身上前。 随行之人也纷纷放出各自傀儡, 朝该女子围攻而去。 卫辞赶到半路, 见十余名傀儡围攻云梨, 而云梨还坐着不动, 忙高声示警:“云梨姐姐, 小心!” 只见云梨突然睁开眼睛起身, 一剑斩断了好几名傀儡的身体, 只是,她身上缠绕的黑气似乎更盛了。 等卫辞赶到的时候,云梨已经和灵蛊寨的人陷入混战,见云梨似乎因为走火入魔功力大增,且见人就杀不分彼此,而乔嘉佑已经挣脱绳索,加入围攻她的队伍中。 担心她会误伤乔嘉佑,卫辞拼着被乔嘉佑打上几掌,将他强行带出围攻队伍。 一时半会儿寻不到绳索,只能暂时摆了个法阵,将他困在其中,也防止灵蛊寨的人把他带走。 做好这些,卫辞正要带着跟上来的暗卫上前帮忙,却见灵蛊寨数十人都已经倒在了云梨的剑下,唯独为首之人还活着,不过,也已经断了一腿身受重伤。 眼见云梨要将这为首之人也杀掉,卫辞连忙出声制止,不想她听到声音,却将剑尖指向了他。 见她眼中满是凶戾之气,和上次云老头一样,卫辞忙拿起玉笛,吹起了安魂曲。 片刻后,乔舒云恢复清醒,看着四周散落的尸体,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 好在,看到弟弟还完好地站在远处,她松了口气,用剑尖指向辰仡徕,逼问道:“说,我弟弟体内的蛊怎么解?” 辰仡徕很是惊讶:“你是镖局那个逃掉的女娃?” “十一年前,平顺镖局灭门,果然有你灵蛊寨的参与!”乔舒云怒不可遏。 辰仡徕却闭上嘴巴,不肯再说一个字。 卫辞连忙拿出上次从极乐园顺走的最后一份真言散,喂给了辰仡徕。 见辰仡徕面露痛苦,乔舒云才继续逼问,首先问的自然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除掉我弟弟体内的蛊,让他活过来?” “用银叶草、血蟒枝和蛇脱花一起烟熏,可以除蛊,但蛊一除,你弟弟很快就会变成一具腐尸。”辰仡徕受不住痛苦,如实答道。 “那要怎么样才能保住他的性命?”乔舒云急切问道。 “想让他像人一样继续活着,得尽快把我儿体内的母蛊移出,种到活人体内,不然,母蛊一死,他同样会变成一具腐尸。”辰仡徕答。 “当真没有既能除蛊也能保住他性命的办法吗?”乔舒云逼问。 “若你早来两年,兴许他还活着,可现在,他已经死了,只剩一具被蛊虫操控的驱壳罢了。”辰仡徕摇头道。 乔舒云心下一沉,早来两年,若她能早来两年,弟弟就还活着,两年,只是两年时间! 卫辞见她周身气息不稳,担心她再次走火入魔,忙问辰仡徕:“说,如何把你儿子体内的母蛊取出来?” “便是取出来了,也只能种在我们灵蛊寨的人体内。”辰仡徕说。 “为何?”卫辞不解。 “非我灵蛊寨人,贸然种入母蛊,每日都会经受噬心之痛,一般人受不住的。”辰仡徕答。 乔舒云听到此处,坚决道:“废话少说,快将母蛊取出来!” 辰仡徕只好吹了段口哨,引出了儿子尸体里的母蛊。 看到母蛊从辰仡徕儿子的眼角爬出来,乔舒云正要伸手去抓,却见卫辞抢先一步,将母蛊抓在了手中! 她忙抓住他的手,却见他手上已经没有了母蛊的踪迹,只余手心一个细小的伤口。 这是,母蛊已经钻进去了? “你干什么?谁让你这么做的?”乔舒云大发脾气。 卫辞笑了笑说:“这样,以后你就不会再赶我走了。” 乔舒云一怔,忙松开他的手,问辰仡徕:“可有法子将钻到他体内的母蛊引出来?” 辰仡徕摇摇头:“除非他死。” 乔舒云没办法,只好转而逼问道:“我弟弟为什么会落在你们手里?镖局还有没有其他人活着?” “应该没有了,当年镖局所有人都被我们杀了,我见你弟弟极为适合炼制傀儡,才将他带了回来。”辰仡徕答。 乔舒云有些疑惑,当年她检查尸首时,明明看到一个和弟弟差不多身形的男童尸首脚腕上戴着弟弟的银脚镯。 难道是她出去走镖的那天,镖局来了个和弟弟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弟弟又将银脚镯送给了他? “当年参与镖局灭门的,还有哪些门派?领头的又是谁?”乔舒云继续逼问。 “领头的具体是谁我、我不知道,只知道、是、是江湖上一位德高望重之人。”辰仡徕断断续续地答。 “究竟有哪些门派参与,你还知道什么线索?”乔舒云追问,却见辰仡徕直接咬断舌头断了气。 乔舒云微微皱眉,真正中了真言散的人就算再痛苦也不会自己咬舌求死。 “应该是极乐园的真言散稀释过,又加了些别的药在里面,效用大减了。”卫辞猜测。 乔舒云心想,好不容易找到线索,又断了,江湖上德高望重之人,究竟是谁? 能同时召令轩辕门那样的名门正派和灵蛊寨这样的邪派,还能让轩辕门掌门宁死也不肯说出他的名字? 不过,辰仡徕虽死了,灵蛊寨却还有人活着,看来,还是得去灵蛊寨走一趟。 乔舒云先去看了看弟弟,见他被困在阵中,呆呆地坐着,知道这阵必是卫辞布的,防止她刚才误伤了嘉佑。 想到母蛊现在在卫辞体内,她抓起他的手腕,探了下脉,却探出他中了毒,伤势也加重了,忙扯开他的衣领看了看,果然看见他胸前有几个毒掌印。 “是嘉佑打的?”她问。 “云梨姐姐想看我的身体,也不用这么粗鲁吧,衣裳都快被你扯坏了。” 卫辞拢上衣领,开了句玩笑,见她脸色冰冷,忙正色道:“没事,我已经服了解毒丸,这些毒掌印只是看着厉害,不妨事的。” “刚才那人说母蛊入体会有噬心之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乔舒云问。 “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他定是骗人的。”卫辞笑着说,实则心口痛极了,似是那蛊虫在一点点吞噬他的心脏。 可为了她,他甘愿忍受这些。 乔舒云有些狐疑,难道刚才那人真的骗了他们?不然他若有噬心之痛,怎么还笑得出来? 她多观察了他片刻,见他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才放下心来。 先前本是下定决心,要赶他走的,可现在,母蛊在他体内,她也只能带着他一起了。 一行人寻了块干净的空地休整了一夜,第二日才继续往灵蛊寨去,路上采集了大量的银叶草、血蟒枝和蛇脱花,准备用于攻寨。 昨夜那一战,乔舒云发现,灵蛊寨的人本身并没有什么战力,基本全靠傀儡作战。 只要傀儡失去战力,摧毁整个灵蛊寨便不在话下。 到了灵蛊寨附近,卫辞设了一处迷阵,放出从辰仡徕身上搜来的信号弹,只等灵蛊寨的人自投罗网。 副寨主辰仡徕带着数十人出去后一去不返,寨主本就召集了寨中青壮准备出去搜寻,这会儿看到求救的信号弹,当即率众出寨相救。 谁料,先是陷入一处迷阵,紧接着大量烟雾吹来,傀儡体内的蛊虫纷纷跑了出来,傀儡自然也都倒在了地上。 傀儡倒下后,又吹来一股毒烟,一行人很快全身酸软无力…… 接下来,乔舒云等人露面,将这些人全都拿下,并挨个进行逼问。 可惜,没有了真言散,逼问出来的有效信息并不多,只知道灵蛊寨是和殷雷宗的一位邱长老有私交,才得以加入其中。 这些灵蛊寨的人,为了炼制傀儡,手下不知沾了多少人的性命,乔舒云没有留手,逼问完,便要将他们全都斩于剑下。 卫辞不想让她沾染太多杀孽以免再次走火入魔,便制止了她,让暗卫们代劳。 至此,灵蛊寨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卫辞没有要她们的性命,只将寨中剩下的傀儡体内的蛊虫也都逼出来烧掉,又一把火烧了蛊池,才带着寨中的蛊术典籍离开。 一行人离开南疆,四处寻找名医为乔嘉佑诊治,卫辞一路上也在钻研那些蛊术典籍,想要从中找到救活乔嘉佑的办法。 乔嘉佑既然还记得编花环,记得吹竹哨,就说明,他还有一丝人的意识,应该还有救活的可能。 可寻了好些名医,都无能为力,且都建议他们去药王谷求医,说是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救活一具傀儡的话,也就只有药王谷了。 想到韩凌薇现在应该已经嫁进药王谷做了少谷主夫人,乔舒云不免有些担心,药王谷会不会因为之前的恩怨不肯施救? 但无论如何,为了救活弟弟,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她也必须去药王谷走上一趟。 不管药王谷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她都会尽力一试。 第七十章 求医 药王谷外谷, 阮鹤弦、阮鹿烟兄妹二人正在为远道而来的病人诊治。 不过,轻症患者自有谷中其他大夫看诊,诊治不了的重症患者, 才会交由阮鹤弦和阮鹿烟二人诊治。 兄妹二人配合默契,一个把脉,一个写药方, 不过半日功夫, 便已经看诊了上百名重症患者。 不过, 即便如此, 队伍依然排得极长,一眼望不到头。 排队求医的人就算再心急,也知道药王谷的规矩, 不敢闹事插队, 也不敢大声喧哗。 突然,人群一阵喧哗,只见一名容貌娇艳的女子提着食盒走到阮少谷主身边,耐心地等他看完手中的这位病人, 才递了帕子给他擦手,接着, 又打开食盒, 拿出饭菜碗筷, 盛了两碗饭, 分别递给阮少谷主和阮小姐。 “谢谢嫂嫂!”阮鹿烟道谢。 众人这才知道, 这位貌美女子就是阮少谷主新娶的夫人。 “少谷主和少谷主夫人真是郎才女貌啊!” “岂止是郎才女貌, 少谷主慈悲心肠, 少谷主夫人又像天仙一样貌美, 他们俩简直是从天上下凡的神仙眷侣啊!” “少谷主夫人还亲自出来为少谷主送饭, 可见他们夫妻十分恩爱呢!” …… 众人纷纷夸赞。 阮鹤弦一笑置之,韩凌薇却有些脸红,等兄妹俩用完午膳,忙收拾了食盒回内谷去。 众人见少谷主夫人走了,一阵惋惜,又窃窃私语说起了闲话。 “哎,你们知道吗,少谷主夫人出嫁那日,不但少谷主弹了一首《梅花三弄》迎亲,少谷主夫人的前夫、也就是燕王世子,还亲自吹了一首《神化引》为她送亲,那场面,不知有多风光呢!” “不愧是江湖四大美人之一,连和离再嫁都这般传奇。” “若是燕王世子或是阮少谷主,无论哪个能为我奏一曲,我就死而无憾了!” “你醒醒吧,人家不但是江湖四大美人之一,还是武林盟主的千金,岂是咱们这些升斗小民能比的?” “唉,也是,我还是先把我这头疼之症治好吧,也不知这药王谷诊费贵不贵?” “放心吧,阮少谷主菩萨心肠,从不收诊费,药费也比外头便宜。” …… 阮鹤弦对众人的议论声置若罔闻,依旧认真把脉,阮鹿烟却忍不住喝了一声:“安静,莫要喧哗!” 众人这才停止议论,安安静静排队。 过了片刻,韩凌薇再次出来,陪在阮鹤弦身边帮他打下手,两人时而相视一笑,满是温情,阮鹿烟看在眼里,心里却有些烦躁。 韩凌薇背信弃义解除婚约,和离被皇帝征召才又想起和药王谷结亲,她心里根本没有兄长,嫁给兄长也只是权宜之计,不定哪日就会再次背叛兄长,离他而去。 兄长先前出谷迎亲,她再三劝阻,也没能劝住他。 兄长将韩凌薇娶回来后,她想办法试探了下,发现韩凌薇听到卫辞的名字时还是会露出些许异样,可见她心里分明还放不下卫辞。 阮鹿烟很担心,兄长一片痴心,会再次被辜负。 突然,人群再次喧哗起来,她抬头一看,才知队尾新来了几人,而卫辞和云梨正在其中。 众人看到新来的几人中,有两人容色极为出众,忍不住议论道:“这二人论容色论气度,竟然不输少谷主和少谷主夫人!” “这两人身份应该也不一般。” “再不一般,还不是得和咱们一样,老老实实在这儿排队?” …… 阮鹤弦和韩凌薇自然也发现了卫辞云梨二人。 阮鹤弦只看了一眼,便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为病人诊脉。 韩凌薇则面露惊讶,她还以为,自上次一别,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没想到,时隔几个月,竟又重逢了。 为免阮鹤弦误会,她忙收回视线,没有多看,继续帮他打下手。 只是,或许是因为心有不安,连着出了几次错。 阮鹤弦瞥她一眼,没有责备她,只温声道:“若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 韩凌薇点点头,起身回了内谷,心里不断唾骂自己,明明已经决定放下他和阮鹤弦好好过日子,为何一看到他还是无法平静以待? 乔舒云和卫辞带着乔嘉佑排在队尾,原本过了午时药王谷便不再放人进来,卫辞暗中塞了银票,才得以进来。 因着母蛊现在在卫辞体内,卫辞又习了御蛊之术,现在倒是不用再绑着嘉佑,也不用再担心他突然暴起伤人了。 只需给他些树叶鲜花,他便能安安静静地编花环,十分乖巧。 来药王谷求医的人实在太多,三人一直排到天黑,才终于轮到他们。 “阮少谷主,我弟弟体内被人种了蛊虫,不知可否帮他除掉蛊虫,救他性命?”乔舒云带着嘉佑上前说明情况。 “蛊虫?先让他坐下,我把脉看看。”阮鹤弦说。 乔舒云心下一松,看来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忙带着嘉佑在椅子上坐下,又将他的胳膊抬到桌上,方便阮鹤弦诊脉。 阮鹤弦把了下脉,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中的不是寻常的蛊虫,是灵蛊寨的灵蛊?还是在许久之前种下的?” “没错,应该是十一年前种下的。”乔舒云答完,急切地问:“这种情况可还有救?” 阮鹤弦沉思了下,问:“母蛊在谁体内?” 卫辞闻言走上前,道:“在我体内。” 阮鹤弦便让他也坐下,给他也把了下脉,才收回手,道:“你非灵蛊寨之人,体内种下这母蛊,可是会时刻有噬心之痛?” 卫辞犹豫了下,他一直瞒着云梨说没有什么噬心之痛,可在阮鹤弦面前,若不说实话,会不会影响他的诊断? 阮鹤弦看出他的犹豫,道:“如实说。” 卫辞只好如实道:“刚种下那几日,的确时刻有噬心之痛,后来我习了灵蛊寨的御蛊之术,发作便没那么频繁了,几日才会发作一次。” 乔舒云听了心下一惊,原来他说没有噬心之痛是骗她的,为了让她相信他没事,这么多天以来,他竟然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半分异样! 阮鹤弦点点头,正要开口,韩凌薇却突然走了过来,讥讽道:“世子受这噬心之痛还能照常生活,可巢燕却被你害得近乎五感尽失,再也无法正常生活了!你让人对巢燕下手时,可曾想到过你也会有今日?” 乔舒云听了十分讶异,卫辞不是答应过她,不对巢燕下手吗?他是什么时候对巢燕再次下手的? 卫辞抬头看了韩凌薇一眼,平静道:“只要阮少谷主能够救活嘉佑,我可以自毁七窍,和巢燕一样,做一个五感尽失之人。” 韩凌薇惊了下,她方才走过来时,听到卫辞说什么噬心之痛,还以为他是来为他自己求医的,可原来,竟然不是吗? 她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少年,看容貌,竟和云梨有几分相像,难道这个叫嘉佑的,是云梨的弟弟? 他为了给云梨的弟弟求医,竟然甘愿自毁七窍? 阮鹤弦默了下,开口提醒道:“能不能救活他我不知道,但你若是任由体内的母蛊继续噬心,怕是很快就会性命不保了。” “我的性命不重要,只要能救活嘉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卫辞毫不在乎道。 “救他和救你是两回事,你确定只需要救他?”阮鹤弦问。 虽说医者仁心,但他不救一心求死之人。 “两个都要救。”乔舒云抢在卫辞前面答道,“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您尽管提。” 卫辞心下一暖,看来他的努力,并不是全无回应。 “派人对巢燕下手的是我,无论需要什么代价,我愿意一己承担。”他坚定道。 阮鹤弦看了二人一眼,虽说凌薇是因为他们俩才被迫和离受了情伤,可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他们。 对卫辞,是因为在音律上惺惺相惜。而对云梨,他似乎隐隐有种亲切感。 先前在清风门没有近距离接触还没觉察到,这次离得近了,才意外地发现这一点。 大抵是因为上次迎亲遇到敌袭,她及时出手相助,才会如此吧。 阮鹤弦没有多想,只淡声道:“药王谷治病,从不收诊金,只收药费,当然,若是所需药材太过稀有难寻,就需要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说完,让下人带他们去外谷客舍暂住,外谷建了许多客舍,方便这些需要长期就诊的病人暂住。 卫辞虽是燕王世子,但他既来药王谷求医,便也只能是当做普通病人看待。 阮鹤弦转动轮椅回内谷去,阮鹿烟匆匆跟上,韩凌薇则落在后头,向云梨道了句歉:“抱歉,我刚才并不知道是你弟弟来求医。” 乔舒云摇摇头:“是我该向你道歉才对,巢燕……” “巢燕的事我自会向下手之人讨债,与你无关。”韩凌薇打断她,扫了卫辞一记冷眼,才转身回内谷去。 乔舒云默了下,到底没说什么,按韩凌薇的说法,这是她和卫辞之间的事,她的确不该插手。 卫辞见她没有因为巢燕的事责备他,不禁松了口气,看来因为他体内种了母蛊,她对他宽容了许多。 两人带着乔嘉佑去到客舍暂住,乔舒云单独住一间,卫辞则和乔嘉佑同住一间,方便照顾他,也避免他出去生事。 灵蛊太过棘手,阮鹤弦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好的救治办法,得知卫辞手里有灵蛊寨的蛊术秘籍,忙借了来,日夜钻研。 卫辞虽不通医术,但毕竟习了这些天的御蛊之术,对灵蛊寨的灵蛊有了些了解,便时常同阮鹤弦一起探讨解决办法。 十余日后,阮鹤弦给了云梨两种解决办法。 一种是,解决卫辞体内的噬心之痛,让母蛊适应他的身体,在他体内长久地存活下来,这样一来,卫辞也可以一直通过母蛊操控乔嘉佑体内的子蛊,让乔嘉佑以傀儡之身存活。 另一种是,拔除乔嘉佑体内的子蛊,将他放进药王谷特有的冰池,浸泡药汤,再辅以针灸,看看能不能把他救活。 当然,此法十分凶险,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救治成功,也需要长达数年时间,才能看到他苏醒。 至于卫辞,则只需要用秘术慢慢消耗母蛊之力,至多月余时间,便能彻底杀死母蛊,再无后顾之忧。 这个选择对于乔舒云来说,太过艰难。 若选第一种,嘉佑虽能一直作为傀儡存活,可等到蛊虫彻底吞噬他的意识,让他连编花环和吹竹哨都忘了,他就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了。 而若选第二种,很可能子蛊拔除没多久,嘉佑就会变成一具腐尸。她就真的失去这个弟弟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0-80 第七十一章 名誉 “嘉佑, 今天是你五岁生辰,姐姐偷偷带你出去看皮影戏好不好?” “好呀好呀!” “姐姐,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傻嘉佑, 这是皮影戏,都是假的,你看到的这些人影, 都是用兽皮做成的影人, 被人用木杆操控着做出各种动作的。” “哦。可是姐姐, 这些影人好可怜啊, 只能一直被人操控着,他们一定很不开心。” “这些影人是死物,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开心什么是不开心呢?” “那他们就更可怜了, 连开心是什么都不知道。” …… 回想起少时带弟弟去看皮影戏的经历, 乔舒云才终于下定决心,选第二种方法。 因为,嘉佑一定不愿意,像那些影人一样, 做一具不知道什么是开心的傀儡。 接下来,除蛊、施针、泡药汤、置入冰池…… 一步步操作下来, 乔舒云始终悬着一颗心, 直到过了七日观察期, 看到嘉佑的身体依旧完好, 没有变成一具腐尸, 她才松了口气。 “阮少谷主, 这是不是代表我弟弟得救了?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她问。 “运气好的话, 在冰池里蕴养几年兴许能醒。运气不好的话, 很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做个活死人了。”阮鹤弦答。 乔舒云心下沉了沉, 但无论怎样,有醒来的希望就好。 她把寻找幕后真凶的事暂时搁置,留在药王谷悉心照顾弟弟。 卫辞要杀死体内母蛊,需要定期泡药浴,自然也跟着留了下来。 这天傍晚,他刚泡完药浴,就有药王谷下人来通知他,说乔嘉佑每日泡的药汤所需的一味药又没了。 这味药叫九畹草,长在谷中的九畹潭底,因潭水极深极寒,下水采摘极为不易。 乔舒云本就觉得亏欠药王谷甚多,得知此事后,便自己下水去采摘。 潭水太过寒凉,卫辞担心影响她的身体,便买通药王谷的下人,以后缺了这味药,直接来找他。 他穿好衣裳,去到九畹潭,脱下外袍,深吸一口气,沉入潭中。 上上下下采了几株九畹草后,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身体有些发热,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明明前几次来采摘时,没有这样的症状,难道他受寒太重生病了? 他浮出水面,想要缓一缓再继续采摘,正要上岸,却见云梨穿着一身红裙款款朝他走来。 云梨从未穿过颜色这般鲜亮的衣裳,总是穿白色这类颜色素净的衣裳,从前,他以为她爱穿白衣是因为她喜欢素净,所以也跟着她一起穿白衣。 不过,他作为王府世子,即便穿白衣也不可能像她那般素净,衣裳上不是织了金线银线就是绣了暗纹,可他还是乐此不疲,因为这样一来,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他的婢女。 后来,得知云梨的真实身世后,他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穿白衣。 她不是喜欢素净,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镖局满门守孝。 知道这些后,他仍旧没有更改穿白衣的习惯,因为,他愿意陪着她,给她的长辈亲人守孝。 此刻,她穿着一身妖娆的红裙朝他走来,他身体里的燥热,一下子从三分变成了十分。 待她走近,他一伸手,将她拉入潭中,紧紧锢进怀里…… 外谷客舍里住了许多孩童,有的是自己患了重病被父母带到药王谷来求医的,有的是父母得了重病来求医不放心将他们留在家里便一起带了过来,还有些是药王谷收留的孤儿。 听闻九畹潭边出现了许多萤火虫,孩子们很是兴奋,准备结伴前去,还缠着刚看完诊准备回去的阮哥哥和阮姐姐,一起过去看萤火虫。 到了潭边,还没看到萤火虫,倒是看到有一对男女在潭中偷情。 走近一看,这对紧紧拥抱的男女,不是别人,竟然是卫辞和韩凌薇。 “你们在做什么?”阮鹿烟冷喝一声。 韩凌薇收到下人递信,说是卫辞约她在九畹潭边见面,有要事相谈。 虽不知他要和她商谈什么要事,她还是精心打扮,以最美的姿态,前来赴约。 谁知,刚到潭边,就被他拉下了水,还紧紧抱住。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没推开他,心想,难道,他约她过来,竟是想同她私会? 紧接着,他身体的滚烫似乎传递到她身上,让她也有些情难自禁,鬼使神差地,她竟伸手回抱住了他…… 听到阮鹿烟的喝声,她才陡然回过神来,忙一把推开卫辞,上岸朝阮鹤弦走去,想要向他解释清楚。 阮鹤弦见她身上衣裳全湿,忙解下披风裹住她的身体,而后冷眼看向潭中的卫辞,质问道:“今日之事,世子是不是应该给阮某一个解释?” “不错,我兄长好心为你诊治,你却和我嫂嫂偷偷在此幽会,难道是欺我药王谷没人了吗?”阮鹿烟大声指责。 卫辞稍稍清醒过来,看到场中情形,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 见阮鹿烟的话里有明显的诱导意味,他隐隐猜到,这一切应该都是她捣的鬼。 他没有揭穿她,也没有听她的诱导,只看着阮鹤弦,‘坦然承认’道:“抱歉,是我对尊夫人旧情难忘,才尾随她至此,对她行此强迫之事,尊夫人是无辜的,错都在我一人。” 韩凌薇闻言大为惊讶,她还以为,他会为了洗清自己,将错责都推到她身上。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这是,在维护她的清白?为此不惜玷污他自己的名誉? 阮鹿烟同样大吃一惊,以她对卫辞的了解,他应该会将错责全都推到韩凌薇身上才对,为何反而自己揽下了所有罪责?还把自己说的如此不堪? 她安排今日这个局,就是想让兄长看清楚,韩凌薇心里分明还念着卫辞,她随时会为了卫辞背叛他。 她先是在卫辞今日的药浴包中下药,又派下人告知他九畹草用完了,引他去九畹潭采药。 接着,又让人假传卫辞消息,约韩凌薇娶潭边见面商谈要事,当然,不忘在韩凌薇的茶水里下点药。 这药与下给卫辞的猛药不同,药效轻微,时效很短,且一过时效,便检查不出来。 所以,方才兄长给韩凌薇裹披风时,顺手给她探脉,探不出丝毫异常来。 她让人散布消息,鼓动孩子们来潭边看萤火虫,就是为了当场抓.奸,让韩凌薇无从辩驳,让兄长彻底死心。 一切都按照计划完美进行,可卫辞这一番话说出来,她的计划便只能落空了。 她不甘心,连忙开口道:“世子不像是会强迫女子的人,可是有什么苦衷?还是为了遮掩什么,故意说出这番话……” 还未等她说完,阮鹤弦便出声打断她:“鹿烟,你先带孩子们回去。” “可是……”阮鹿烟想要拒绝,却见兄长眼神凌厉地看了她一眼,担心说多了会露馅,她只好听命,带了孩子们匆匆离开。 阮鹿烟走后,阮鹤弦又对韩凌薇道:“夫人也回去换身衣裳,以免着凉。” 韩凌薇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离开。 阮鹤弦这才转动轮椅来到潭边,伸手把了下卫辞的脉,果然,他被人下了药。 刚看到卫辞和凌薇在潭中拥抱时,他确实很愤怒,可稍稍平静下来,便知道这件事有蹊跷。 能在药王谷暗中给卫辞下药,又能给凌薇下药让他探脉探不出来,再结合方才鹿烟的异常表现,以及那会儿她劝他和孩子们一起来看萤火虫,很显然,今日这出戏,和她脱不开干系。 “今日之事,多谢世子了。”阮鹤弦诚恳道。 感谢他没有揭穿鹿烟的把戏,也感谢他保住了凌薇的清白。 卫辞见他明了真相,便没说什么,只上了岸,穿好外袍,又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几株九畹草,回客舍去了。 阮鹤弦回到内谷,找到鹿烟,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兄长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阮鹿烟装糊涂。 “你给他二人下药,又引他二人到潭边,制造幽会的假象,究竟是想做什么?”阮鹤弦说明白了些。 “我没有下药,这些事也不是我做的,兄长怎会疑心到我身上?是不是嫂嫂与你说了什么?”阮鹿烟矢口否认。 阮鹤弦面露失望:“你明日自己去思过崖面壁思过,一个月后再出来。” 说完,他调转方向,离开她的院子。 身后,阮鹿烟大声质问:“为什么你宁愿相信她,也不肯相信我?难道我们二十多年的兄妹情,还比不上她一个外人?” 阮鹤弦没有停留,继续转动轮椅往外走。 阮鹿烟心中绝望,大喊道:“是,今日这出戏是我安排的。可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我给韩凌薇下的药极为轻微,若非她心里还爱着卫辞,怎会精心打扮去赴约,又怎会毫不挣扎就同他抱在一起?”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明白,她可以为了卫辞,随时背叛你!这样一个女人,你为何还要把她留在身边?她根本不配嫁给你!早在她背信弃义解除婚约的那一刻起,她就不配做你的妻子!” 阮鹿烟本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多,能够让他留下,能够让他清醒,可他却置若罔闻,没有丝毫停留。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 阮鹤弦回到自己的院子没多久,就听到下人来报说,二小姐收拾东西出谷去了。 “随她去。”阮鹤弦道。 鹿烟每年都会出谷一段时间,去游历江湖行医救人。她现在闹别扭要出谷,也很正常。 “可是,二小姐没有骑马,是骑着她那头麋鹿走的。”下人说。 阮鹤弦微微一怔,和他的灵鹤一样,她的麋鹿也是她从小喂养长大的。 她从前出谷游历,都是骑马,把麋鹿留在谷中。今日却骑着麋鹿出谷,难道,她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他狠了狠心,没有去挽留她,只道:“让坤叔去跟着她,护好她的安全。” “可是坤叔是保护大少爷您的……”下人有些犹豫。 “我在谷中不会有事的。过阵子,父亲母亲也该云游回来了。”阮鹤弦坚持道。 下人只好听命离去。 韩凌薇走进来,提议道:“要不,我去劝劝她?” “不必了。”阮鹤弦摇摇头,“她心结太重,出去走走也好。” 韩凌薇默了下,又道:“今日之事,对不……” “你不用同我道歉,我说过,我会等你彻底放下他的那天。”阮鹤弦说完,又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韩凌薇只好转身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想来想去,还是分辨不清,自己今日之举,有多少是出于药效,又有多少是出于…… 又想到卫辞维护她清白的那番话,一时更加辗转难测了。 这厢,卫辞将采的九畹草交给药王谷的下人,自己则去冰池找到云梨,想要向她解释清楚。 虽然是阮鹿烟下药设局所致,可终究是他一时失察,才中了计,是他对不起她。 她本就不肯接纳他,发生了这种事,只怕更要拒他于千里之外了。 第七十二章 委屈 卫辞满心忐忑地上前, 正琢磨着该怎么解释才能最大限度地争取她的原谅时,却见她先开口了。 “你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了。你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既维护了阮少夫人的清白,也保全了药王谷的脸面,将这件事的伤害降到了最低, 考虑的很是周全。只是这么做, 委屈你了。” 卫辞心下一喜, 忙道:“我不委屈, 只要你能理解我,不生我的气,我就心满意足了。” 事情发生后, 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别的, 而是怎么处理才能让她满意。 他们来药王谷求医,自是要顾全药王谷的脸面,所以,不能当众拆穿阮鹿烟的把戏。 而他和韩凌薇和离, 本就惹了她生气,若再诋毁了韩凌薇的清白, 她定会更生气。 所以, 他才选择自毁名誉, 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现在看来, 他果然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看着他面上的讨好和小心翼翼, 乔舒云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她虽然希望他能向善, 却并不希望, 他像现在这样, 每日围在她身边卑微地讨好她。 他本该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应该肆意去过他自己的生活,去寻找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过分压抑自己的天性,处处委屈自己,还跟着她一起到处涉险。 “做戏做全套,发生了这种事,你若继续留在药王谷,只怕会惹人生疑。你收拾收拾东西,即刻出谷去吧。” 乔舒云说完,又叮嘱了句:“走之前别忘了找药王谷的人多配些药浴包。” 他和嘉佑不一样,去到谷外也可以自行泡药浴,药浴包里的药材在谷外也能买到,只是担心谷外的药材不如谷内的好,她才这般叮嘱他。 卫辞面上笑容一滞,他没想到,她前一句还在夸他考虑周全,后一句就又要赶他走。 她果然还是生气了。 “你若是嫌我脏了,我可以扒掉我这一身皮,重新长新的皮肉,只要你别赶我走,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他惊慌道。 乔舒云没想到他的想法会这般极端,只好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你出谷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卫辞急切道。 乔舒云有些头疼,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不了谁的。偏偏他执念太深,想不通这个道理。 “就当是做做样子吧,你先出谷一段时间,等过阵子风声平息了,你再回来便是。”她无奈道。 卫辞见她不是真的要赶他走,又怕再执拗下去会惹她生气,只好妥协道:“我可以出谷,不过,我要换一名暗卫进来,帮你照顾嘉佑,并且采摘九畹草。九畹潭的水太寒,你千万别再下水亲自采摘。” 先前进谷时,因为一名病患只能带两名陪护,他不得不将暗卫们都留在了谷外。 现在他要出谷,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谷内,自然要派一名暗卫进来帮她。 乔舒云见他愿意让步出谷,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卫辞慢慢悠悠收拾了东西出谷,正好碰上骑着麋鹿出谷的阮鹿烟。 见她眼眶泛着红,显然是和她兄长吵架了要离谷出走,便问:“阮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天涯海角,总有能让我容身之处。”阮鹿烟语气落寞,“你呢,这么晚了,出谷作甚?” “还不是拜你所赐,云梨说做戏要做全套,让我出谷避下风头,过段时间再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头才能过去?”卫辞苦着一张脸道。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副惨兮兮的样子,阮鹿烟心里莫名好受了些,竟没那么难过了。 “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说不定等你过段时间再回来,你的云梨姐姐看你会顺眼许多呢。” 阮鹿烟开了句玩笑,骑着老麋鹿哒哒哒走了。 这头麋鹿是她从小喂养到大的,以前出谷远行都舍不得以它代步,只在谷内或者附近骑一骑。 可现在它已经老得快跑不动了,趁它沉眠前,她得带它出去看看世界。 至于兄长和韩凌薇的事,她不打算再管,也管不了,她已经因为他们做了自己此生最恶毒的事,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从前她出谷游历,总想着早些回来将游历的见闻讲给兄长听。 因为,她自以为,自己是对兄长而言最重要的人。 可现在,他成婚了,有了对他而言更重要的妻子。 所以这一次,她不用再考虑归期了。 卫辞看着她离去时明显豁达了许多的背影,心里竟隐隐有些欣慰。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下一惊,难道是跟着云梨的时间久了,他也变得喜欢看人向善? 他摇摇头,赶紧出谷去,见谷外有暗卫轮流值守,便点了一名武功最高的,叮嘱了些事宜,让他进谷去听从云梨使唤,自己则去到谷外几里远的一个小镇,和其他暗卫一样,在客栈里住下来。 虽然出谷了,可也不能闲着。 估算着这次要在此处久待,便让人飞鸽传书出去,把各州产业善堂相关的重要事情、还有朝堂江湖上的一些重要消息都传书到此,由他来处理决断。 这日,他收到一封飞鸽传书,说是云老头和谈轩明在兖州遇袭,正在南下逃亡的路上。 之前和云老头分开时,他把燕王府在各州的产业都告诉了他们,让他们有事可以通过这些产业给他传递消息。 可他万万没想到,收到的关于他们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云老头身受重伤! 以云老头的圣境实力,谁能够将他打成重伤? 事出突然,卫辞顾不得和云梨的约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药王谷,告知了她这个消息。 乔舒云本想将复仇的事搁置一边,先一心照顾弟弟,可现在云老头和谈轩明出事了,她必须得去接应他们。 留下几名暗卫照顾弟弟,她和卫辞带着其余暗卫,即刻启程,往兖州方向去。 通过云老头一路逃亡传递的消息,终于,数日后,在陈州找到了他们。 找到他们时,谈轩明背着浑身是血的云老头,正和一伙追兵血战。 乔舒云飞身上前,迅速解决追兵,只留了两名用作拷问。 谈轩明看到她,将昏迷的云老头交给她,自己则一闭眼倒在了地上。 乔舒云心下一惊,一探脉,才知她是因为身受重伤且内力耗竭才昏迷的。 相比之下,云老头才是真的气若游丝,随时都有可能咽气。 于是,她将谈轩明交给暗卫们救治,自己则和卫辞分工合作救治云老头。 她负责输送内力为云老头治疗内伤,卫辞则负责给云老头喂药敷药包扎外伤。 可是,无论她给云老头输送多少内力,也无论卫辞给他喂多少灵药,也不见他有丝毫好转。 眼看着云老头就要断气,乔舒云顾不得别的,忙按照之前谈轩明教她的法诀,调动体内的昙幽精血为他疗伤。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云老头就这么死了,至于欠谈轩明的那滴昙幽精血,以后只能想别的办法偿还了。 可不知怎地,法诀竟不管用,是谈轩明教了她假的法诀,还是她体内根本没有所谓的昙幽精血? 乔舒云想要将谈轩明唤醒问个究竟,可她陷入昏迷怎么也唤不醒。 眼看着云老头的气息越来越弱,乔舒云心里逐渐绝望。 这时,云老头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无比清明。 乔舒云心下一喜:“云老前辈,您醒了,您是不是没事了?到底是谁伤的您?” “我带着小谈去到兖州蓝家,没想到蓝家早已被人设下埋伏。那幕后之人武功极高,还看穿了我的功法弱点,又带了众多高手相助,我一时不慎,才着了他的道。不过,我也将他打成了重伤,没个三年五载,是好不了了。”云洛说。 “那您可认出了那幕后之人是谁?”乔舒云忙问。 云洛摇摇头:“他戴了好几层面具,我掀了他几层面具,看到的都还是假面孔。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和我一样,修炼的是九转长生功的上半部。只可惜,我没能看出他修炼这功法的弱点。” 乔舒云拧了拧眉,这幕后之人也未免太小心了些,他之所以戴着好几层面具,定是因为真容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想到上次灵蛊寨那位副寨主说的,这幕后之人是江湖上德高望重之辈,看来应该是真的。 “那这人是男是女?”乔舒云又问。 “他裹着黑袍,声音也做了伪装,实在分不清他是男是女。”云洛道。 乔舒云心下正失望,就见云老头朝她招了招手。 “丫头,靠近些!” 她离他本就很近,闻言虽有些不解,还是靠近了些。 一旁,卫辞见云梨一靠近,云老头就将手掌覆在了她头上,心下不由一惊:“云老头,你要对她做什么?” 云洛没说话,只将体内的内力全都通过手掌灌入乔舒云体内。 乔舒云察觉到他在做什么,忙要后退躲开,可他强大的内力牢牢吸附住她,让她无法动弹,她只能出声劝道:“云老前辈,您快停下,您把内力给了我,会没命的!” “老夫本就活不成了,这一身内力,便是不给你,也只能带到地下去了。”云洛说。 乔舒云这才知道他突然醒来不是没事了,而是回光返照。 她连忙反驳道:“不会的,等轩明醒来,我就可以用昙幽精血救您性命!您快停下!” “丫头,你听好了,老夫这一身内力,不是白给你的,你一定要竭尽全力,阻止幕后之人打开封印之地,绝对不能让他拿到九转长生功的下半部!”云洛叮嘱。 “我会阻止他,但是是靠我自己修炼的内力,我不需要您的内力,您快停下来,再不停下就来不及了!” 乔舒云哭着喊道,见他仍不停止,忙呼唤卫辞:“卫辞,快阻止他!” 卫辞听命上前,却直接被云老头震飞出去。 “来不及了,那幕后之人最多三年五载就能养好伤,靠你自己修炼,永远也追不上他。”云洛说完,加快传功,很快,功力传完,失力倒在了地上。 乔舒云得以自由,忙将他扶起来,要将内力给他传回去。 “别白费力了。”云洛摇摇头制止,又看向天空,自言自语道:“原来九转长生功夺的是天机,现在,是时候还回去了。” 说完,他阖上眼睛,一脸安详。 卫辞见云老头咽了气,立时紧张地看向云梨,她和云老头虽然萍水相逢,感情却颇深,亲眼看到云老头咽气,一定十分难受。 却见她没有悲恸大哭,也没有痛苦嘶吼,只平静地将云老头放到地上,站起身来,而后,一口血吐出来,昏迷倒地。 卫辞及时接住她,才发现她身体烫得厉害,似是因为一下子接收了太多内力,体内经脉快要撑爆了。 他害怕极了,不知该如何救她,只能带着她和谈轩明,还有云老头的尸首,以最快的速度回药王谷去。 第七十三章 恩人 药王谷外谷, 阮鹤弦正照常看诊,就见之前匆匆离开的卫辞带着人闯了进来,焦急万分道:“阮少谷主, 快救救她们!” 见他怀里抱着一个,身后的护卫还背着两个,只好转动轮椅上前, 挨个把了脉。 很好, 一个经脉近乎爆裂, 一个身受重伤濒死, 还有一个,已经断气多日了。 阮鹤弦让他们将两名受伤的女子带到旁边的医庐里,方便他诊治。 卫辞听了却问:“还有一个呢?” 阮鹤弦气笑了:“恕阮某无能, 医不了死人。” 说完转动轮椅往医庐去, 顺便好心提醒了句:“世子的药浴再拖延几天,体内的母蛊就再难杀死了。” 卫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可笑了,许是见识过云梨起死回生,又见识过阮鹤弦治疗乔嘉佑的手段, 他竟下意识地认为,人死了也能有办法救活。 听到阮鹤弦的提醒, 他才记起来, 自己已有十来日没泡药浴了。 之前先是赶路去接应云老头他们, 接着又快马加鞭地赶回药王谷求医, 路上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更别提泡药浴了。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 还是先救云梨。 将云梨抱到旁边的医庐, 放到床上, 等待阮鹤弦的救治。 阮鹤弦先给那位扮作男装重伤濒死的女子仔细把了下脉, 发现她本来只是身受重伤,连日颠簸没能得到及时的医治,才伤势加重以至濒死。 不用说,定是卫辞为了及时带云梨过来求医,才没有顾她的死活。 果然,听到卫辞恳求道:“阮少谷主,麻烦您先给云梨医治,我怕她撑不下去了。” 阮鹤弦没有理会他,先给重伤女子施了几针,输送了些内力调养体内伤势,又开了药方让人熬了药给她喂下,才转动轮椅来到云梨的床边。 刚才只是随手一探,只知道她是体内内力过多导致经脉近乎爆裂,现在仔细探查,不禁为她体内的庞大内力所震惊。 若是修炼邪功摄取别人的内力,那么她体内的内力会庞杂而狂暴,早就已经经脉爆裂而死。 可她体内的内力虽磅礴,却极为温和,说明,是有人传功于她。 而能传给她这么多内力,传功之人,必是圣境高手。 江湖上圣境高手屈指可数,是哪一位在陨落前传功给了她? 阮鹤弦没有深究,只看向卫辞,说:“我需要给她脱衣施针。” “脱衣?可你刚才给谈轩明施针怎么不需要脱衣?”卫辞质疑。 “情况不同,施针部位和针数手法也都不同。”阮鹤弦解释。 “谷中难道没有女大夫可以代为施针吗?”卫辞又问。 “这套针法极为复杂,只有我母亲和妹妹会施展,可惜她们都不在谷中。” 阮鹤弦答完,又道:“我可以蒙上眼睛施针,不会坏了云梨姑娘的清白。” “不、不能蒙眼睛,她现在情况凶险,万一你施针出了差错,岂不是会害了她?”卫辞反驳。 阮鹤弦只当他还是介意,便道:“那就请世子另请高明吧。” 说完,转动轮椅准备离开。 卫辞急忙拦住他:“阮少谷主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让你不用蒙眼睛,该怎么施针就怎么施针,只要能治好她,卫某必有重谢!” 阮鹤弦微微讶异,他还以为像卫辞这样的王孙子弟,会极为在意女子的清白,没想到,相比起来,他更在乎心爱女子的性命,甚至一点差错也不敢冒险。 卫辞唤了一名女暗卫进来,帮云梨脱衣,自己则避到了屏风后。 阮鹤弦则是背过身去,等衣服脱完,便取了根布条蒙上眼睛,回到床边。 虽然卫辞不介意,但他对自己有信心,即便蒙上眼睛施针,也不会出一点差错。 女暗卫不知世子和阮鹤弦先前对话,见他蒙上眼睛,只觉得十分正常。 她守在床边,给阮鹤弦打下手,帮忙给云梨翻身。 阮鹤弦施针很顺利,直到不小心碰到她背后蝴蝶骨下方的一处小突起,不禁愣了下。 女暗卫见他突然停下,忙问:“阮少谷主,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屏风外,卫辞听到这话,瞬间提起心来。 “没事。”阮鹤弦摇摇头,继续施针。 他表面平静,心里却掀起波澜,当年他虽五感尽失,却摸到过救她的那个女孩后背蝴蝶骨下的一处小突起,像是有一块骨头微微突了出来。 传闻,这叫剑骨,凡长有此骨者,在练剑上都极有天分。 韩凌薇是清风剑的传人,从小就在练剑上颇有天分,当年又是她送他回药王谷,他便一直以为,下水救他的人是她。 这些年,他对韩凌薇一直以礼相待,即便成了婚,也出于尊重与她分房而居,因而至今都不知道,她后背有没有这样一块‘剑骨’。 不过,虽说这块骨头被叫做‘剑骨’,但他行医多年,也救治过不少剑客,却从未见过哪位剑客真的长过剑骨。 所以,在他看来,这块所谓的剑骨,应该只是骨骼生长带来的差异。 那么,云梨姑娘后背这块‘剑骨’,就意味着…… 施完针,阮鹤弦又费了许多内力帮她细细梳理体内真气,疗愈经脉伤势。 他生在药王谷,学的是药王谷祖传的《玄脉决》,修出的内力自带疗愈功效。 原本,他只需要帮云梨施完针,便可以完成救治,但那样一来,她体内的磅礴内力,恐怕要浪费一大半。 可现在,她很有可能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这才不遗余力帮她梳理经脉,以求帮她保住更多内力。 等到头脑一阵晕眩,体内内力消耗过度,阮鹤弦才停了下来,让女暗卫帮云梨穿好衣裳,自己则取下蒙眼布带,转动轮椅往外去。 屏风外,卫辞见他出来,忙问:“情况怎么样?” “暂时没有凶险了,不过,之后每天,我都需要用内力帮她梳理经脉,直到她醒来为止。”阮鹤弦答。 卫辞这才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阮少谷主施救之恩,日后阮少谷主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想到云梨很可能是他的救命恩人,阮鹤弦看卫辞便颇有些不顺眼。 尤其是十余天前他突然闯进药王谷将云梨带走,今日回来云梨便经脉近乎爆裂险些丧了性命,哪怕等云梨醒来后会境界飙升,也实在凶险。 “巧了,现在就有一桩事需要世子帮忙。”阮鹤弦道。 卫辞一愣,忙问:“何事?” “近日谷中急需一样药草,这药草需要到谷外的点苍峰北面的峭壁上采摘,那面崖壁极为陡峭,一般人上不去。听闻世子轻功极好,不知可否帮忙多采一些?”阮鹤弦道。 “没问题,等我把云梨安顿好了就去。”卫辞满口答应。 不管他是真的想找他帮忙还是刻意刁难他,看在他救了云梨的份儿上,峭壁再陡,他也愿意去。 “那就多谢世子了,稍后我会让人给世子引路。” 阮鹤弦说完,转动轮椅出了医庐,外面还有许多人排队等着看诊。 虽然他内力耗尽了,但好在给普通人看诊并不需要内力。 卫辞则急忙绕过屏风,去到医庐内间,见云梨情况果然好了许多,这才和暗卫一起,带着云梨和谈轩明去了客舍安置。 安顿好后,留下大半暗卫守护,带着其余暗卫去采摘药草。 崖壁果然极陡,暗卫们虽然能勉强上去,却没有余力分辨采摘药草,因而,只能靠卫辞自己了。 直到天黑,也没能采摘到阮鹤弦要求的数量,只能等明日再来了。 这厢,阮鹤弦看完诊,回到内谷,和韩凌薇一道用晚膳。 食不言寝不语,阮鹤弦直到快吃完,才开口问了句:“你还记得,十二年前,你在四明湖救下我,把我送回药王谷的事吗?” 韩凌薇正想着卫辞突然带着重伤昏迷的云梨回药王谷求医的事,闻言怔了下,答:“记得,怎么了?” “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救下我的吗?”阮鹤弦试探道。 韩凌薇仔细回想了下,说:“当时,我乘着马车往药王谷来,途径四明湖时,正好看见你一个人湿漉漉地躺在湖边,便让仆从把你搬上马车,送你回了药王谷。” 阮鹤弦心下微惊,原来,当年在水中救下他的,当真不是韩凌薇。 当年,他恢复五感后,亲口向她道了谢,她只说不用谢,他便没有多说,只以行动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现在看来,他口中的‘救’和她以为的‘救’并不是一件事。 她以为他谢她的,是她在湖边发现他送他回药王谷这件事。 而他真正要谢的,是那位跳进湖中,将濒死挣扎的他从湖里救出来的女孩。 阮鹤弦心下忍不住自嘲,这么多年,他竟是识错了人报错了恩,还误娶了韩凌薇为妻。 韩凌薇见他神色有些异样,忍不住问:“怎么了,可是你想起来当年是谁暗害于你了?” “只是想问问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阮鹤弦摇摇头道。 当年,他害怕父母妹妹得知真相后会伤心,便隐瞒了是自己寻死,只说是有人想暗害他。 “怪我,我当时应该让人在附近搜一下的。我是担心你生病,才赶紧送你回了药王谷。”韩凌薇有些后悔。 “没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重要了。”阮鹤弦道。 虽然识错了恩人,但既然他已经娶了韩凌薇为妻,便要遵守约定。 若她不愿和他做夫妻,他便放她和离。 若她不愿和离,他便该一辈子珍她爱她。 至于真正的救命恩人,他只能以别的方式来报恩了。 第七十四章 半圣 为了能让云梨尽可能多地保住体内的内力, 阮鹤弦三管齐下,不但开了药方让卫辞每日为她泡药浴,还会用内力帮她梳理真气疗愈经脉, 另外,每天还会为她弹奏一次鸣凤琴。帮助她消化体内内力。 半个月后,乔舒云醒来时, 耳边有泠泠琴音环绕, 这琴声似乎能够安抚她体内的磅礴内力, 方便她化为己用。 而且, 这琴声仿佛有些耳熟,似乎已经听了许久了。 她睁开眼睛,见床边不远处, 阮鹤弦正坐在轮椅上抚琴, 方知,是他在为她抚琴疗伤。 她坐起身来,想要向他道谢。 阮鹤弦发现她醒来,急忙转动轮椅上前, 递了一个药瓶给她,道:“云姑娘先别说话, 快服下瓶中丸药。” 她醒来后, 体内的磅礴内力会迫使她迅速晋阶, 而他递给她的这枚破境丹, 可以为她扫除一切障碍。 破镜丹和朝霞丹一样, 极难炼制, 谷中仅余两枚, 一枚是爹娘留给他的, 另一枚是给妹妹的。 他拿出来的, 是属于他的那一枚。 哪怕现在并不确定云梨是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还是拿了出来。 因为,她那一身磅礴内力,若浪费了,就太可惜了。 乔舒云只当他递给她的,是治伤的药丸,直接接过来服了下去。 紧接着,她感觉到体内磅礴的内力在不断地冲击经脉,而经脉中本该有的阻碍,竟意外地消失了。 她当即盘坐下来,专心冲击晋阶。 从合境中期、一路畅通无阻,突破到涅境,再继续冲击,最后,竟冲击到了涅境大圆满。 这时,天空中响起惊雷,原本晴空万里,现在,竟突然凝聚起了浓厚的乌云。 卫辞此时正在六指峰顶采摘药草,这些天,阮鹤弦似是为了刁难他,不是让他去这个峭壁那个峰顶上采药,就是让他去什么潭底深涧采药,害得他每天早出晚归,连多陪陪云梨的时间都没有。 但没办法,云梨和云梨的弟弟都还要靠他医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见药王谷上方的天空突然出现异象,担心药王谷出了什么事,他迅速从峰顶下来往回赶。 药王谷外谷客舍内,乔舒云一路突破至涅境大圆满,却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尝试着调动体内多余的内力去冲击圣境的关隘。 可冲击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看来,想要突破圣境,光有内力还不够,心性也至关重要。 所谓‘圣涅合化’,化境是要将所学武功融汇贯通臻于化境,合境是指对天道有所感悟后达到天人合一,涅境则是指脱胎换骨涅槃重生。 至于圣境,则是脱凡成圣,还能延长一定寿命。 她屡经生死,所以突破涅境时没什么阻碍。却对脱凡成圣没有太多感悟,心境跟不上,自然难以突破。 无奈之下,她只好放弃冲击圣境,用多余的内力帮自己稳固境界。 阮鹤弦一直守在一旁为她护法,直到她身上气息稳定下来,才悄悄转动轮椅离开房间。 正好遇上急匆匆赶回来的卫辞,便将他拦了下来。 卫辞得知是云梨突破带来的异象,才转忧为喜,老老实实在外等候。 万里高空上,雷声渐停,乌云也逐渐散去,阳光重新洒落下来。 片刻钟后,乔舒云迎着日光从房间里走出来,不但看到了卫辞谈轩明和阮鹤弦,还看到许多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都围在外面,男女老少都有,像是来谷中求医之人。 这些人都围在此处做什么?难道就为了看她突破? 见她面露讶异,谈轩明笑着解释道:“这些天阮少谷主每天为你抚琴疗伤,大家便都凑过来听琴,毕竟这琴声不但能治病疗伤还能延年益寿呢。” 乔舒云恍然,朝阮鹤弦拱了拱手道:“多谢阮少谷主救治之恩,乔某实在无以为报!” 上次他救了嘉佑和卫辞,这次又救了她,没猜错的话,谈轩明身上的伤应该也是他治好的,她欠他的恩情,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阮鹤弦闻言微微惊讶,一直听人叫她云梨,他还以为她姓云,没想到竟然是姓乔。 “乔姑娘不必多礼,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他客气道。 何况,若她真是他的救命恩人,那么,该说谢的,应该是他才对。 乔舒云正要再次道谢,一旁谈轩明却是迫不及待地问:“表妹,你突破到什么境界了?” “涅境大圆满。”乔舒云如实答。 卫辞和阮鹤弦俱是一惊,没想到她能一下子突破到半圣的境界! 多少天纵奇才,苦修一辈子,也未必能达到这个境界。 谈轩明更是惊得瞪大眼睛:“你居然一举突破到半圣,难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个云老头,亏我背着他跑了那么长时间,他居然都不传功给我,反倒是便宜你了!” 乔舒云见她语气虽带着些怨责,眼神中却是掩不住的悲伤,显然,云老前辈之死,她也同样难受。 想到云老的死,她便忍不住想问问她,昙幽精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教给她的法诀竟不管用? 还未开口,就见谷口处突然升起三枚信号弹。 “不好,有高手攻谷,快,大家跟我一起去内谷,内谷有阵法,非圣境高手不可破。”阮鹤弦说着便要带着大家往内谷去。 谈轩明和卫辞也第一时间要拉着乔舒云去内谷躲避。 乔舒云没有随他们一起,只道:“你们去内谷,我去谷口会一会那攻谷之人。” 两人一愣,才意识到她现在已经是半圣,只要来的人不是圣境高手,就奈何她不得,又何需躲去内谷? 谈轩明忙将腰间挂的霜云剑丢还给她,让她拿着剑去应敌。 这些天她一直昏迷,她便借了她的霜云剑把玩了几日。 乔舒云接过剑,快速飞至谷口,见带人攻打药丸谷的,正是上次攻打清风门的血鸦堡堡主綦天棹和阎绝塔塔主甘同悲。 看来,他们这次,也是来抢鸣凤琴的了。 只是,綦天棹上次被韩烨砍掉小半边身子,现在看起来竟然完好无损,只是境界从涅境后期下降到了涅境中期。 难道血鸦堡有什么血肉重生术? 即便有,定然也是以残害无辜之人性命为代价的邪术! 乔舒云当即提剑上前,为民除害,顺便,试试她现在的实力。 许是因为还不太熟练体内的内力,对面又有一名涅境后期和一名涅境中期,还都是招招阴狠的邪派魔头,乔舒云在刚开始对战时吃了不少亏。 跟过来观战的卫辞等人看了很是心惊,担心她会一时不慎丢掉性命。 所幸,渐渐地,她对体内磅礴内力的运用越来越熟练,又有霜云剑这柄宝剑相助,愈战愈勇。 先是用一招秋霜刃将綦天棹斩成上千段碎尸,再无血肉重生的可能,接着,又用一招秋霜刺,从后面刺穿了准备逃跑的甘同悲的心脏。 危急时刻,甘同悲使出秘术,突然遁到了数里外。 乔舒云本想追上去斩草除根,又担心谷口另有埋伏,等自己一走就立刻攻进来,只好留了下来。 不过,守在谷口许久,也不见有什么高手再次进攻,这才听了卫辞等人的劝,回客舍疗伤休息。 因着她是为了保护药王谷才受的伤,阮鹤弦坚持亲自帮她疗伤解毒。 乔舒云只好同意下来,谈轩明看出阮鹤弦有话要同她说,便直接揽着卫辞的肩头,强拽着他走出房间,边走边道:“卫兄,你该泡今日的药浴了,再不泡来不及了。” 卫辞不欲与她拉拉扯扯,以免云梨看了误会,忙挣脱她,自己往外走。 屋中只剩乔舒云和阮鹤弦二人,阮鹤弦一边输送内力帮她疗伤,一边感激道:“今日多谢乔姑娘出手相助,不然,药王谷定会死伤惨重。” “阮少谷主不必言谢,锄强扶弱,乃是江湖之人的本分!” 乔舒云学他那会儿的回应开了句玩笑。 阮鹤弦听出她的玩笑之意,不禁勾唇笑了笑,原以为她沉默寡言不善言笑,没想到,竟也会开玩笑。 乔舒云这才正色道:“阮少谷主救了我们这么多次,我只是出手回报了一次,还远远不够。所以,你千万别跟我道谢,我实在受不起!” 阮鹤弦没有立即反驳,而是问道:“十二年前的季秋,乔姑娘可曾来过襄州?” 乔舒云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记起来她救他的事了,忙道:“那年季秋,我曾随父亲走镖经过襄州,在药王谷附近的一处湖中救起过一名和我一般大的男孩子,那名男孩子,应该就是阮少谷主你吧?” 阮鹤弦听了很是惊讶:“你知道是我?” 乔舒云指了指他手腕上的兰草胎记,道:“你手腕上的兰草胎记太独特了,那日在清风门,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既认出我了,先前为何一直没有提起?”阮鹤弦不解。 先前她带着弟弟来求医时,只说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却丝毫没有提起这件事。 “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我想着你未必记得,就没提。” 乔舒云说完,又好奇地问:“当年我找完帮手回来,就不见你的人影,你是自己回药王谷去了吗?” 阮鹤弦听到她的答案,看她的眼神不免更加欣赏,她当年小小年纪就敢跳水救人,如今时隔多年,不但仍旧侠肝义胆,还施恩不图报,可见她品性之可贵! “当年你走后,凌薇恰巧路过,便用马车送我回药王谷了。”他如实答道。 “原来如此。”乔舒云恍然,她没有多问,譬如他为何会掉进湖里,为何又会出现五感尽失的症状等等。 “所以,论起来,还是你先救了我,也是我欠了你更多,应该是我加倍回报你才对。”阮鹤弦给出结论。 “阮少谷主这个结论可不对,我只在少时救过你一命,你却先后救过嘉佑卫辞还有轩明,再加上我,足足四条性命,所以,还是我欠你更多。”乔舒云反驳道。 “要是按乔姑娘这个算法,今日你救了谷中这么多人的性命,我又该如何回报?”阮鹤弦辩驳。 乔舒云辩不过他,只好投降道:“咱们俩就别欠来欠去的了,相识一场便是缘分,交个朋友,以后互帮互助总行了吧?” 阮鹤弦笑着点了点头:“能结识乔姑娘这样侠肝义胆的朋友,是阮某的荣幸!” 门外,甩开谈轩明跑回来偷听的卫辞,听到两人早在九岁时便认识,比他还早了一年,这会儿还相谈甚欢颇为投契,心里一时嫉妒到发狂! 第七十五章 告状 眼看着两人再说下去, 就要义结金兰了,卫辞再也忍不住,直接推门进去, 催促道:“阮少谷主,西坎客舍那边,有好几个人伤势突然加重了, 你快去看看吧!” 晌午在被敌所伤之人就安置在西坎客舍那边, 阮鹤弦虽然疑心卫辞是故意假传消息想把他支走, 但以防万一, 他还是点点头,向云梨告了辞,离开房间, 往西坎客舍去了。 卫辞等他一走, 立马凑到桌边坐下,仔细打量了云梨几眼,她昏迷了半个多月,今日醒来, 他还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贴己话,更别提坐下来仔细看看她了。 待确认她除了瘦了些, 并无其他大碍, 他才开口道:“云梨姐姐, 你昏睡了半个多月, 可看出我和之前相比, 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 乔舒云闻言讶异地打量了他两眼, 却怎么也没看出来, 他有什么地方变了, 只好摇了摇头。 卫辞急了:“你难道没看出来, 我变黑了,额头还晒出黑斑来了,而且,你看我的手,都泡出褶子来了,还有,这儿、这儿,划了几道口子,到现在都还没好。” 他先是凑近了些向她展示额头的黑斑,又伸出双手向她展示手上的伤痕。 乔舒云被他一提醒,才发觉,他好像是比之前稍稍黑了那么一点点,可他皮肤极白,便是黑了那么一点点,也还是莹白如玉,至于额头上那一小块颜色极浅的黑斑,若不凑近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还有他的手,像是在水中泡久了导致些微发白,并无什么褶子,至于他口中的伤口,就是两道极小极浅的划痕,再不给她看,过两日就能消个干净。 倒是手腕上,似乎有几道极深的旧伤痕,不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虽然这些黑斑划痕在乔舒云看来,根本算不得什么,但他既然特意说了,她只好顺着他的话问道:“怎么弄的?” “还不是那个阮鹤弦,他一定是看我长得比他俊,这些天刻意折腾我,不是让我去什么峰顶峭壁采药,就是让我去什么深涧潭底采药,等我变黑变糙了,他就是最俊的了。”卫辞忿然告状道。 乔舒云心想,阮鹤弦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在意皮相之人,他之所以刻意折腾卫辞,多半还是在为韩凌薇出气,而卫辞为了能让她得到医治,这些天才不得不任由阮鹤弦使唤。 “这些天辛苦你了。”乔舒云安抚了句,又道:“况且,男子汉大丈夫,黑些糙些也没什么。” 卫辞听完猛地凑到她近前,笑着问:“那你是喜欢我白些嫩些还是喜欢我黑些糙些?” 乔舒云看着他近在眼前笑意盈盈的俊美面孔,忙往后仰了仰,离他远些。 卫辞见她不答,笑得更开心了:“云梨姐姐不回答,就是我怎么样你都喜欢了?” 乔舒云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云老现在在哪儿?” 卫辞听她提起云老头,才不得不收起笑意,答道:“前几日已经下葬了,就葬在谷外的坟地里。” 药王谷往北数里,有一处坟地,许多来药王谷求医不及时或是没能救活之人,都葬在那里。 “带我去看看。”乔舒云道。 卫辞于是带着她一路出了谷,去到坟地,却见云老头的墓碑前,有一个人正盘着腿坐在碑前喝酒。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谈轩明。 二人走上前,谈轩明看到他们过来,并不意外,只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又往碑前洒了些酒,道:“瞧,表妹来看你了,我没骗你,她真的成半圣了,你那一身内力也不算白费了。” 乔舒云从卫辞手中接过祭祀之物,给云老上了一柱香,又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 见谈轩明神色郁郁,便让卫辞先回去,自己留下来陪她喝酒。 一壶酒喝完,说了些有的没的,记起来昙幽精血的事,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谈轩明喝得半醉,闻言也有些不解:“不应该啊,你把我教你的法诀再念一遍。” 乔舒云一字不漏地念了一遍给她听,谈轩明仔细想了想,才一拍脑门道:“原来错了两个字,难怪不管用。” 乔舒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么重要的法诀,她竟然能教错两个字? 等到谈轩明把正确的法诀重新教给她,她正要按照法诀尝试一遍,却被谈轩明阻止了。 “你可千万别瞎尝试,试了就没了,一定要等到紧要关头别无他法时再试,不然就浪费了。” 乔舒云这才停下,又问:“这昙幽精血既可以起死回生,那现在还能救活云老吗?” “救不活了,必须得在人死半个月内才行。”谈轩明摇头道。 半个月内?若她能早醒几日,是不是就能救活云老了?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若你以后遇到什么事,一定要让人及时通知我,我一定会在半个月内赶过去。”乔舒云于是承诺道。 “你放心,我以后天天跟着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保准能让你第一时间救活我。”谈轩明笑道。 乔舒云闻言默了下,道:“以后、你就别跟我了。” 谈轩明怔了下:“云老头都死了,我不跟着你跟着谁?” “当初我劝你脱离幽冥教,是希望你能为自己活一次,而不是让你跟着我一起涉险。云老武功那么高都丧了性命,我不希望你也出事。”乔舒云解释道。 谈轩明听完沉默了下,随即吊儿郎当地笑道:“那正好,听说苏杭多美人,我早就想去玩玩儿了。” “玩玩可以,别玩出什么情债人命来。”乔舒云叮嘱。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谈轩明随口答应,又拍了拍她的肩道:“那拯救世界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什么时候有需要,尽管叫我一声,你知道的,表哥永远支持你!” 对于这位表姐总是以表哥自称,乔舒云已经懒得纠正了,只道:“你也是,需要什么帮助,尽管给我传消息。” 两人继续喝酒,谈轩明喝着喝着,突然道:“卫辞虽然有诸多毛病,但他对你属实是一片真心,你打算何时原谅他?” “我早就不生他的气了。”乔舒云道。 “那你为何还不肯接纳他?”谈轩明不解,“你可知,之前在琉璃岛,你险些丧命时,他竟然割了自己的手腕,喂了好些血给你。看他当时那样子,若你真的死了,只怕他也不会独活。” 乔舒云闻言有些讶异,原来卫辞手腕上的旧伤是这么来的,他这么喜欢邀功的人,竟从来没有跟她说起过这件事。 “原谅和接纳是两回事,我现在只想找到幕后真凶并且手刃他,完成云老的遗愿,没有心思去想旁的事情。”乔舒云答。 躲在暗处偷听两人谈话的卫辞听到这儿,不由在心里把那幕后真凶骂了千百遍。 虽然他没有拯救世界的雄心,但为了云梨能早些接纳他,他也要想办法尽早把幕后真凶揪出来! 谈轩明听了乔舒云的话,倒也没有再劝,只又从袖中摸出两壶酒来,递了一壶给她,道:“来,今天咱们俩陪云老头喝个痛快!” 乔舒云接过酒壶,论酒量,她是绝对不输她的。 果然,这壶酒喝完,她还只是有些醉意,谈轩明却已经彻底喝醉了。 没办法,她只好背着她回了药王谷。 躲在暗处的卫辞有心想要帮她,却又怕被她发现他偷听,只好等她走远了,才慢悠悠回谷去。 因着担心再有敌袭,又得知阮鹤弦的父母即将云游归来,乔舒云便在药王谷多待了几日。 这几日,她每天除了照顾弟弟,就是和谈轩明一起,帮忙照顾谷中病人,顺便跟着阮鹤弦学了些简单的医术。 至于卫辞,每天还是被阮鹤弦支使着,到处去采药。 乔舒云没有帮他求情,他亏欠韩凌薇甚多,阮鹤弦要帮妻子讨债,她自然不好阻拦。 况且,让他多吃些苦,兴许就不会再跟着她了。 几日后,阮父阮母归来,得知乔舒云之前帮了药王谷大忙,再三道谢不说,还赠了她许多灵药,又承诺会好好照顾治疗她弟弟。 乔舒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弟弟,得了他们的承诺,才安心告辞离开。 出谷后,谈轩明直接和他们分道扬镳,往苏杭方向去了。 卫辞却是执意要继续跟着她,乔舒云只好带着他,一起去殷雷宗,找那位邱长老。 没想到的是,到了殷雷宗,却得知邱长老连同其门下几位弟子,已经失踪一月有余了。 乔舒云抓了殷雷宗和邱长老交好的几位长老拷问,却都不知晓白泽匣清晏玉珏的事,也不知羞邱长老去了何处。 看来殷雷宗并没有参与其中,只是邱长老这一失踪,线索便又断了。 这时,卫辞提议,可以去找飞星阁购买消息,即便买不到关于邱长老下落的消息,也可以知道,近十余年来,有谁境界飙升过。 幕后真凶已经拿到了好几个白泽匣,匣中的观音丹,除了自己服用,多半也会分给帮他效力之人作为奖励。 找到这些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真凶了。 乔舒云觉得他所言有理,便找到当地的飞星阁分阁购买消息。 两人不宜直接露面,消息是卫辞吩咐暗卫去购买的,等到暗卫取回名单,卫辞看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呆在了原地。 只因名单上寥寥几个名字中,赫然有一个是‘燕王妃萧琼华’! 第七十六章 违背 一瞬间, 卫辞想到了许多阴谋,比如当年母妃的人为何会那般巧合地出现在蒲州荣河县,又恰巧救下了云梨。 又比如母妃明明厌恶云梨, 却又一直将她留在王府。 假如母妃参与了当年的灭门案,却又没能找到想要的东西,转而从云梨身上下手, 才将她留在王府观察多年, 那么, 一切就说得通了。 卫辞拿着名单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虽然名单上之人未必真的都服过观音丹,也未必和镖局灭门案有关,但以他的直觉, 母妃定与镖局灭门案脱不了干系。 他不敢赌, 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性。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内力将手中名单震成粉末,又提笔模仿名单上的笔迹,重新写了一份新的名单, 一份去除了母妃名字的名单。 绝不能让云梨知道,母妃和镖局灭门案有关。 否则, 他和她之间, 就再无可能了。 乔舒云得知名单拿回来了, 急忙过来找卫辞想看看名单究竟都有谁, 却见他脸色有些发白。 “你怎么了?可是伤势又复发了?”乔舒云担心道。 “没事, 就是心口刚才又疼了一下。”卫辞说。 乔舒云蹙了蹙眉, 他体内母蛊虽已除去, 但母蛊之前啃噬心脏带来的损伤还在, 想要彻底恢复只怕得过些时日了。 “要不, 你还是回幽州去,好好养伤,别再跟着我奔波了。”她再次劝道。 “那怎么行?我若是离开你,心口只会更疼。”卫辞反驳了句,又将手中墨迹已干的名单递给她,“这就是从飞星阁买回来的名单,你看看,谁最可疑。” 乔舒云接过名单,扫了眼上面的几个名字,有正道名门的,也有邪门邪派的,还有个无门无派的散修。 不过,她抬头看了卫辞一眼:“你确定,这是从飞星阁买回来的名单?” “当然,暗卫亲手交给我的,可是有什么问题?”卫辞心中惴惴,难道是自己什么地方漏了马脚被她发现了? 乔舒云见他不说实话,径直走到桌前,点了灯烛,将名单放到灯烛上烘烤了下,见纸张除了微微焦黄没有其他任何变化,便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飞星阁贩卖出的消息,会写在飞星阁特制的飞星笺上,表面看上去和普通纸张并无异样,但一经火烤,就会显现出飞星流光,而这张纸,显然不是飞星阁的飞星笺。” 她每说一句话,卫辞的脸就变白一分,他对飞星阁了解不多,方才匆忙之下,只知道找一张相似的纸张写新名单,却不知,飞星阁用的纸另有蹊跷。 乔舒云看着他愈发惨白的脸色,才知他刚才脸色发白不是因为心口疼,而是因为这张名单。 从去年他找到她以来,便一直在尽心帮她寻找幕后真凶,没道理突然伪造假名单,阻挠她寻找幕后真凶。 除非,真名单上,有他不想让她看到的名字。 会是谁呢? 他心性凉薄,这世上能让他在乎的,除了她,也就只有王爷和王妃了。 “是燕王,还是燕王妃?”乔舒云直截了当地问道。 卫辞见她已经识破,再隐瞒也是无益,只好如实道:“是母妃。” 燕王妃?乔舒云皱了皱眉,如果真的是燕王妃,那么,她派人救她回王府,留她在王府十年,甚至给她解毒放她自由,难道都是为了从她身上寻到乔家的那块清宴玉珏? 还有,她派她去陆家送一封空白的信,难道是为了利用她得到陆家的清宴玉珏?她去陆家的一路上,难道有人一直跟踪她? 那陆家的那个遗孤,还有她藏起来的那块陆家的清宴玉珏,岂不是都危险了? 若遗孤和玉珏都落在了燕王妃手中,那她势必要去找她讨回来。 即便没有落在她手中,她也有必要,去找她问个清楚,问问她和镖局灭门案究竟有没有关系。 乔舒云看了眼卫辞灰败的脸色,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心下叹了口气,安抚了句:“王妃心善,未必和镖局灭门案有关,我们一起去找她,问个清楚便是。” 卫辞见她非但没有生气,还十分平静,心下暗松一口气,又试探地问了句:“若母妃真的参与了,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问出真凶,再有仇报仇。”乔舒云沉声道。 卫辞脸色又是一白,看来,她不会因为母妃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放过母妃。 他心念急转,终于沉静下来,说:“好,我陪你一起去,找母妃问个清楚。” 一行人于是启程往幽州去,起先,卫辞只是沉默寡言了些,并未有别的动作。 直到这天傍晚,乔舒云发现自己吃的饭菜中,被人下了软骨散。 不用猜,这软骨散定是卫辞所下。 她假装中毒,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抱回床上,愧疚道:“云梨姐姐,别怪我,我不想看到你和母妃有任何一人受伤或是……咱们不报仇了,也不找什么幕后真凶了,我带你找个海岛隐居起来,就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可以吗?” 她‘愤怒’地瞪视他:“卫辞,你就是这么辜负我对你的信任的吗?” 他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温柔道:“云梨姐姐,你先好好睡一觉,等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带你出海隐居。” 说完,正准备动手点她的睡穴,却被她反点了定身穴。 他惊愕地看着她:“你、你没中毒?” 乔舒云平静地从床上坐起来,瞥了他一眼,道:“你忘了,我现在已经是所谓的半圣,一般的软骨散对我并不起作用,何况,那些饭菜,我并没有吃多少。” 说完,顺手点了他的哑穴,以免他出声呼救。 卫辞一时懊悔不已,他手里不是没有药效更强的化功丹等药,但他害怕伤到她的身体,才选择用了药效最轻的软骨散,没想到竟然对她并不起作用。 “卫辞,你擅自给我下毒,已是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从今以后,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了。” 乔舒云淡声说完,将他挪到床上躺好,想到门外必有暗卫看守,便从客栈房间的窗口飞了出去,以免和暗卫发生冲突。 等到暗卫发现房中不对,应该已是明天早上了。 她要赶在卫辞前面,去到幽州,找燕王妃问个清楚。 卫辞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心里无比的恐慌,这一次,她是真的不会再原谅他了。 一整晚,他脑子里都回荡着她那几句决绝之语,越想心中越痛,比先前母蛊噬心还要痛上百倍千倍…… 翌日一早,守在门口的暗卫发现不对劲,推门进来,只看见世子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一夜之间,他眼眶凹陷、脸色青黑、眼中还满是红血丝,竟有些像是‘夜无寐’发作的症状。 暗卫受到惊吓,还以为世子被人暗害了,仔细一查看,才发现世子还活着,只是被人点了穴道,忙帮世子解了穴,问:“世子,是谁点了您的穴道?云姑娘怎么不见了?” 卫辞本就抑郁痛心了一整夜,听到他这话,当即呕出一口血来。 暗卫吓得立时要去请大夫,被他制止了。 “去、准备马匹,立刻启程。”卫辞吩咐。 他不敢给母妃飞鸽传书,怕母妃真的和幕后真凶有关,得了消息会给云梨设伏。 又担心云梨到了幽州,会亲手杀了母妃。 想要同时保全云梨和母妃,他必须快马加鞭,追上云梨。 暗卫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实在不适合立刻赶路,却又不敢相劝,只能听命下去准备马匹了。 这厢,乔舒云连日赶路,终于在这天傍晚到达幽州。 得知燕王在外巡边还未归来,她趁夜潜入燕王府,去到正院,找到正在梳妆台前卸妆的燕王妃。 萧琼华正闭着眼睛,任由两名婢女服侍,卸下钗环脂粉,突然,两名婢女手下动作一停,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她睁开眼,从梳妆镜中看到,身后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 “出去吧。”萧琼华吩咐两名婢女。 婢女们匆忙退下后,萧琼华没有开口,而是自己动手卸起钗环来。 乔舒云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看来,她早就知道,她会回来找她。 也就意味着,当年的镖局灭门案,真的和她有关。 “王妃是否曾经服过观音丹?”乔舒云开口问。 “十二年前,确实服过一枚。”萧琼华淡声答。 “这枚观音丹,可是出自乔家的白泽匣?”乔舒云问出第二个问题。 “不错,那枚观音丹,正是属于乔家。”萧琼华点了点头。 乔舒云于是抬剑指向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十二年前,平顺镖局被灭门,是否与你有关?” 萧琼华卸下头上最后一根钗环,任由满头乌发落下,才坦然道:“平顺镖局被灭门,的确和我脱不了干系。” 乔舒云见她语气如此平静地承认,没有丝毫愧疚,一时心下震怒,正要持剑上前拿下她,逼问幕后真凶,却见萧驰突然出现,挡在了萧琼华面前。 第七十七章 心软 “让开, 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乔舒云冷声道。 “要想伤害王妃,先过我这一关。” 哪怕察觉到她如今的武功深不可测,萧驰也还是毫不退让。 乔舒云紧盯着他, 问:“当年,镖局被灭门,你可有参与其中?” 她不敢想象, 前一晚他参与了镖局的屠杀, 第二天却又以恩人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 救她性命, 获取她的信任。 这些年,她一直觉得自己欠他一条胳膊,也一直把他当兄长一样信任, 可难道, 他竟然从始至终都在骗她? “当年,我赶到荣河县城时,镖局已经出事了。”萧驰摇头道。 “那你可知,参与镖局灭门的, 都有哪些人?”乔舒云又问。 却见萧驰闭口不言,显然, 他知道些什么, 却不肯告诉她。 而这世上能让他维护的, 只有王妃一人! “告诉我真相, 不然, 我就杀了她!”乔舒云冷声威胁。 萧驰上前一步, 直视着她的眼睛, 说:“那就只能请你先杀了我。” 乔舒云将剑尖抵着他的心口, 再往前一寸, 便能刺破他的心脏,可他却毫不畏死,不肯退步半分。 她只好看向被他护在身后的萧琼华,质问道:“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你送死?” “死士护主,这本就是他的职责。”萧琼华的回答有些无情。 乔舒云闻言冷笑一声,而后直接收了剑。 她承认,她心软了,她对只剩一条胳膊的萧驰下不了杀手。 而他们,利用的,就是她这份心软。 但她收剑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自顾自地在到桌边坐下,道:“王妃,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萧琼华有些不解:“聊什么?” “聊聊乔家的观音丹为何会到你手里,聊聊你和镖局灭门究竟有哪些干系?再聊聊,你为什么宁愿让我认为你是镖局灭门的凶手,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乔舒云说。 萧琼华目露讶异,方才看她一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样子,还以为她已经认定她是凶手了,没想到…… 她示意萧驰退下,走到桌旁,坐在了她对面,方才开口道:“没想到,你对我竟如此信任。” 乔舒云瞥她一眼,纠正道:“我不是信任你,是信任萧大哥。” 那样一个忠正坚毅之人,她不信他会长年累月心甘情愿为一个邪魔卖命。 萧琼华恍然:“萧驰品性端正,确实值得人信任。” “现在,你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吧。”乔舒云催促。 萧琼华回忆了下,才缓缓开口道:“当年,我偶然得知你父亲是天璇后人,便写信向他求了一颗观音丹。” “观音丹本是天璇后人留作应对不时之需的,非紧急情况不可取用。乔家也一直坚守祖训,无论是多年前乔家遭遇变故,只剩你父亲一个孤儿,还是后来你父亲自废武功,都没有动用匣中的那两颗观音丹。” “但你父亲因为退婚之事对我心怀愧疚,竟答应赠我一颗观音丹。乔家的白泽匣被他藏在一处秘地中,他借着出门走镖,从秘地中取出一颗观音丹,交给了我派去的人。” “但他没想到,这次取丹,竟为乔家和镖局,带来了灭门之祸。若早知如此,我定不会向他写信求丹。” 萧琼华说到这儿,满脸的愧疚和懊悔。 乔舒云这才明白,萧琼华先前为何会说,她和镖局灭门案脱不了干系。 若她没有写信求丹,父亲就不会去秘地取丹,也就不会被掘墓贼陶放盯上,导致暴露身份,镖局满门遭到屠杀。 “那你当年派萧驰去蒲州,是已经知道镖局会被灭门?”她问。 萧琼华摇摇头:“当时我只知镖局牵扯进了岐王通敌案,并不知镖局会有灭门之祸。” “你让我杀陶放,其实是想让我亲手为镖局报仇?”乔舒云又问。 “不错,事后我查探了许久,才查出你父亲之所以暴露,都是拜那名叫陶放的掘墓贼所赐。我一直留着他的性命,就是为了让你亲手手刃他!”萧琼华承认道。 “那么,你一定知道,镖局灭门的幕后真凶是谁,对不对?”乔舒云肯定地问。 萧琼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虽然你现在已是半圣修为,但幕后真凶绝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我劝你,趁早放弃,到此为止。” “幕后真凶已经身受重伤,只要我尽早找到他,凭我现在的武功,定能杀了他,为乔家、为镖局、为无数被他害死之人报仇!”乔舒云沉声道。 萧琼华却摇了摇头,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可以走了。” “如果你不希望我寻找真凶报仇,当初为何要派我去陆家送信?你定是得知幕后真凶要对陆家下手,才派我去救他们,对不对?”乔舒云语气有些激动。 萧琼华却闭上眼睛,一言不发,摆明了无论她怎么说,都不会告诉她幕后真凶是谁。 乔舒云有些泄气,却又不能像对付别人那样,强行拷问她,只能起身离开。 临走前,她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因为镖局灭门对我心有愧疚,为何之前,又对我起了杀心?” 萧琼华睁开眼睛,看了眼她和她母亲有些相似的容貌,道:“我父亲当年因为铲除魔教身受重伤,以至于后来撒手人寰,而你母亲却是魔教圣女,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乔舒云沉默了,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娘亲是魔教圣女,难怪一直那般厌恶她,也难怪,在卫辞想要和她在一起时,对她起了杀心。 “我爹他,知道我娘的真实身份吗?”她问。 “你爹痛恨魔教,应当是不知道的,我也没有告诉他,以免打扰了你一家的幸福生活。”萧琼华答。 乔舒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原来,爹爹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娘亲,虽深爱爹爹,却是带着任务嫁给爹爹的,她心里一定也很不好受。 他们夫妻俩,各自藏着秘密,至死都没能对彼此敞开心扉。 “即便你不告诉我幕后真凶是谁,我也会自己查清楚。” 乔舒云说到这儿顿了下,“另外,卫辞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我希望你能将他留在王府,别让他再跟着我涉险。” 萧琼华默了下,道:“我答应你。” 乔舒云于是不再停留,施展轻功,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王府。 她走后不久,卫辞快马加鞭赶回王府,却见王府内一片寂静,他心口一窒,难道,他到底还是回来迟了? 他一路往正院去,当看到母妃安好地坐在房中时,他一瞬间又有些喘不过气来,难道,云梨出事了? “母妃,可曾见过云梨?”他试探地问。 “她来过,又走了。”萧琼华说完,见他脸色一白,便补充了句:“她没事,你不用担心。” 卫辞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就要出去追云梨,却被母妃唤住了。 “她走之前,拜托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卫辞回头问。 “她让我把你留在王府,别让你再跟着她。”萧琼华说。 卫辞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云梨竟然为了不让他再跟着她,让母妃把他留在王府? 还没等他细问两人谈话的细节,四周突然出现了好几道高手的气息,将他围困起来。 母妃身边何时多出了这些高手?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府里待着吧。”萧琼华说完摆摆手,让人将他带回瑞雪轩看守。 卫辞没办法,只好先回瑞雪轩,再另想办法逃脱。 这厢,乔舒云一路离开幽州,按照名单上的名字,挨个去寻。 离幽州最近的,是恒州鱼龙寺的恒空方丈。 鱼龙寺毕竟是佛家净地,乔舒云到了鱼龙寺,没敢放肆,而是客客气气地登门拜访,求见恒空方丈。 得知恒空方丈正在为人讲经,只能先跟着小和尚去到恒空方丈所居的禅院,等恒空方丈讲完经回来。 乔舒云在院中等了半个多时辰,迟迟不见恒空方丈回来,正耐不住性子,准备出去问问,就见院门打开,一个不速之客走了进来。 此人竟是韩烨! 韩烨看到她后亦是一愣:“是你!” “韩盟主,好久不见!”乔舒云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却见韩烨下一瞬便朝她攻了过来。 而他的气息,竟比之前提升了许多,竟和她一样,也是涅境大圆满! 乔舒云不敢轻敌,急忙提剑迎战,一边抵挡一边质问:“韩盟主何故对我动手?” “自是为了阻止你寻仇,并且,从你身上得到一样东西。”韩烨答。 乔舒云心下一凛,他是如何知道她是来寻仇的?难道,他和恒空方丈是一伙的?或者,他就是镖局灭门的幕后真凶? 他是武林盟主,倒是符合在江湖上德高望重这一点。 上次见他还是涅境后期,这次就突然晋升至涅境大圆满,难道,他上次刻意隐瞒了实力?因为被云老打成重伤,才跌至涅境大圆满? 韩烨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乔舒云来不及多想,尽力游走抵挡,好不容易寻到空隙,又问了句:“不知韩盟主想要从我手中得到什么东西?” “当然是九大至宝了!”韩烨目中露出狂热。 乔舒云心下一沉,她手中哪儿有什么九大至宝?还是说,他指的是清宴玉珏? 集齐了清宴玉珏,自然就能打开封印之地,夺得封印之地的三件至宝了! 他果然是幕后真凶,即便不是幕后真凶,也是幕后真凶的帮手! 乔舒云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至极,她当即不再留手,运转叠浪决,全力与他一战! 第七十八章 公敌 论剑术, 乔舒云远不如在此道上浸淫数十年的韩烨,何况清风剑本就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剑法。 于是,她一边和他对战, 一边取长补短,磨炼自己的剑术。 韩烨发现这一点后,暴怒不已, 出剑愈发狠厉, 誓要将这个抢走自己女儿心上人的女子斩于剑下, 为女儿出一口恶气。 乔舒云好几次险些在他剑下丧命, 被逼无奈,只能将叠浪决提升到第五重,一时间内力大增, 很快突破韩烨的重重剑影, 无数道剑气攻入他的肺腑,让他倒在地上再无战力。 看着韩烨躺在地上吐血不已,乔舒云走上前,逼问道:“十二年前, 平顺镖局被灭门,你可是幕后真凶?” 韩烨面露一丝茫然:“什么平顺镖局?” 乔舒云拧了拧眉, 事已至此, 他还在跟她演戏? “若你不是幕后真凶, 方才为何要杀我?为何要阻止我寻仇?”她冷声喝问。 韩烨面上茫然更甚, 是啊, 他为何要杀她? 两个月前, 恒空方丈赠给他一枚灵药, 让他多年停滞的境界有所提升, 从涅境后期晋升至涅境大圆满, 于是,他对恒空方丈十分感激。 前些天他收到恒空方丈的邀帖,便来到鱼龙寺和恒空方丈交流佛法。 今日他正聆听恒空方丈讲经时,就听到,有人来找恒空方丈寻仇。 为了感谢恒空方丈之前的赠药之恩,他当即义愤填膺,要去帮恒空方丈解决这个仇人。 当来到禅院,看到恒空方丈这个仇人竟然是云梨,那位害得女儿至今心伤不已的女子,也是那位手握至宝的女子,他更是坚定了对她的杀心。 只要杀了她,一来能为恒空方丈解决麻烦,二来能帮女儿报仇让她和卫辞有重续前缘的可能,三来能夺得她手中的桑乾剑,可谓是一举三得! 于是,他不由分说,就对她出了手。 可现在,人之将死,他才察觉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冲动,他对她的杀意也太过强烈,而他刚才欲置她于死地的状态过于狂躁,就像是,就像是被人下了药。 是两个月前恒空方丈赠给他的那颗灵药有问题,还是方才他喝的茶有问题?亦或是,二者都有问题? 他顾不上去思考这个问题,只匆忙对她解释道:“我、我应是被人下、下药利用了!” 若换做往日,他即便因为女儿对她有敌意,也想要从她手中得到那把桑乾剑,但绝对不会想要杀了她! 下药利用?乔舒云回想了下,他刚进禅院时,看她的眼神确实有些不对劲。 “是恒空方丈给你下的药?”她连忙问。 韩烨点点头:“他说你是魔、魔教余孽,来找他寻仇,我才……” “那你说的九大至宝又是怎么回事?”乔舒云不解。 “你难道不知,你手中的剑,乃是九、九大至宝之一的桑乾剑?”韩烨反问。 起先他也不知这是桑乾剑,后来把剑还给他们后,他查了好些典籍,才终于确定了剑的来历。 乔舒云有些不敢置信,卫辞送她的这把剑,竟然是九大至宝之一的桑乾剑? 难怪,难怪韩烨当初不肯还剑,云老也总是垂涎这把剑! “错了、错了,都错了。”乔舒云喃喃几声,忙蹲下身要输送内力帮韩烨疗伤,兴许他还能有救。 这时,院门外却走进来一行人,为首的恒空方丈阿弥陀佛一声:“今日还要多谢韩施主,帮老衲解决了一大仇敌!” 韩烨当即明白过来,他这是利用他消耗了云梨的战力,好对付她,他忙道:“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我带你一起走!”乔舒云说着便要将他背起来,带他去药王谷求医,兴许能够救活他。 恒空方丈却是阴鸷一笑:“今日,两位施主就都留下来吧。” 说完,一摆手,身后一众武僧俱都握着长棍朝乔舒云围攻而去,他自己则转动手中佛珠念起了佛经。 乔舒云方才和韩烨对战,本就耗去了大半内力,还用了叠浪决,等叠浪决时效一到,她就会变得十分虚弱,到时候,随便一个天阶高手都能要了她的性命。 她只能先放下韩烨,赶在叠浪决时效结束之前,解决眼前之人。 可恒空方丈的念经声入耳后,她竟头疼欲裂,以至于一招不慎,挨了武僧们好几棍,这棍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打在身上极疼,疼得她差点把手中的剑都丢了去。 乔舒云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快速解决了这些武僧,朝恒空方丈攻去。 恒空方丈似乎知道她用的叠浪决快到时效,一直在院中游走不肯与她硬碰硬,摆明了是在拖延时间。 乔舒云没办法,一剑将他逼退,拎起韩烨就准备离开鱼龙寺。 就在她拎着韩烨飞到半空中时,背后十来颗佛珠砸过来,砸得她五脏六腑险些错位,当场吐了一大口血。 正要强忍疼痛带着韩烨离开,韩烨却突然一掌将她击飞,而后朝恒空方丈扑了过去。 乔舒云刚落到屋顶,就见韩烨抱住恒空方丈自爆了,她被爆炸的热浪掀飞,正要回去看看情形,就听见有人大喊道:“来人啊,方丈和韩盟主都被魔教圣女乔舒云给害死了,快去把她抓回来,绝不能让这个魔教余孽逃走!” 乔舒云身受重伤,叠浪决时效也到了,只能施展轻功逃离鱼龙寺。 鱼龙寺将杀死韩烨和恒空方丈的罪名都扣在她身上,她现在百口莫辩,但至少,她要去药王谷向韩凌薇解释清楚,弟弟也还在药王谷,她担心…… 魔教圣女乔舒云偷袭鱼龙寺,杀死恒空方丈和武林盟主韩烨的消息迅速传遍武林。 消息传到药王谷,韩凌薇先是不敢置信,爹爹怎么会突然丧命?还是丧命在乔舒云手里?乔舒云又怎么会是魔教圣女? 确定消息不假后,韩凌薇径直去向冰池,乔舒云杀了她父亲,杀了她唯一的亲人,那她就杀了她弟弟,杀了她这唯一的至亲! 阮鹤弦得了消息,急忙赶到冰池阻止:“消息尚不知真假,乔姑娘心性纯善,绝不会无故杀人,这其中一定另有蹊跷!” “这消息是从鱼龙寺传出来,经由清风门确认,怎会有假?现在想想,她那位姓谈的表兄,和当初在杏花庄地宫偷袭我们的幽冥教余孽颇有几分相像,她一定也是幽冥教余孽!魔教余孽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你快让开,今日我一定要杀了她弟弟!”韩凌薇语气激动道。 “即便岳父真的是她所杀,你也应该去找她寻仇,而不是来杀一个没有知觉的活死人!”阮鹤弦劝阻道。 “等杀了她弟弟,我再去杀她也不迟!”韩凌薇满脸杀意。 “乔嘉佑现在是我的病人,我也答应过乔姑娘,会好好照顾他,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阮鹤弦坚持道。 “阮鹤弦!我才是你的妻子,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处处阻拦我!还是说,你早就喜欢上了她?难怪先前你为了救她不遗余力,还每日耗费大量内力为她抚琴!”韩凌薇愤怒指责。 “乔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心里视她为益友,对她并无男女之情。”阮鹤弦解释。 “好,如果你对她没有男女之情,那就让开,让我杀了她弟弟!否则,从今日起,我就不再是你的妻子!”韩凌薇威胁道。 阮鹤弦依旧挡在冰池前,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 韩凌薇一时失望至极,为什么,卫辞为了她抛弃她就算了,连阮鹤弦也一心向着她? 她要是喜欢这两个男人,她可以把他们都让给她,可她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她父亲? 见阮鹤弦怎么也不肯让开,韩凌薇冷下脸来,直接提着剑要硬闯过去。 阮鹤弦没办法,只好弹出几根银针,扎进她的几处穴位,让她无法再动弹,迎着她愤怒的目光,劝道:“你现在太冲动了,需要冷静一下。” 说完,让人将她送回房间,又派人在冰池看守保护乔嘉佑,以免再有人来伤害他。 韩凌薇恢复自由后,第一时间去找到阮父朊母,想要寻求他们的支持,两人却和阮鹤弦的态度一样,说是冤有头债有主,不能伤及无辜。 眼见自己没有机会杀掉乔嘉佑,韩凌薇虽失望,但乔嘉佑本就是个活死人,兴许不用她动手,过些日子自己就死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杀了乔舒云,为父亲报仇! 于是,她当即向阮鹤弦提出和离,却被阮父朊母劝阻下来,说是让阮鹤弦陪她出谷查清真相,韩凌薇恼恨阮鹤弦不肯站在她这一边,便拒绝了他的陪同,自己带着人回清风门去了。 她要召集足够多人手,才有把握杀死乔舒云。 消息传到燕王府时,卫辞正在苦练武功,好为觑机逃跑做准备。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夜之间,云梨就被打成幽冥教余孽,还成了杀死韩烨和恒空方丈的武林公敌! 这背后,一定有人推波助澜! 他本想等过几日,云梨消气了些,再逃离王府去找她。 现在,他一刻也等不及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武林对她喊打喊杀,更不能看着她孤立无援。 他先是让十余名暗卫都扮成自己的模样,往不同的方向逃跑,自己则扮成管事模样,大摇大摆地出了王府。 离开幽州后,他本想循着踪迹去找云梨,可转念一想,即便他现在找到了云梨,以他现在的实力,也帮不了她什么。 他需要更强的江湖势力,才能够从正派武林的围剿中,保全她的性命。 于是,他吩咐一队暗卫继续寻找云梨,自己则调转方向,带着剩余暗卫,一路往江州飞星阁去。 第七十九章 起誓 乔舒云逃出鱼龙寺没多久, 身后就有大批追兵追了过来,她正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陆子忱突然赶着一辆骡车出现了。 他将面上的老叟面具撕下来贴到她脸上, 自己则拿出一张新面具,贴到自己脸上,而这张新面具, 俨然是她的容貌。 接着, 他又同她换了衣裳, 甚至还用了缩骨术, 变得和她一样高。 时间紧急,陆子忱来不及多说,换完衣裳骑上她的马匹便往县城方向去了。 乔舒云知道他这是在为她争取时间, 她一边扮成老叟慢慢往相反方向赶骡车, 一边抓紧时间疗伤恢复。 等到内力差不多恢复,她才赶紧施展轻功往县城去,终于在城外一处田野找到被鱼龙寺众僧打成重伤的陆子忱。 她迅速解决众僧,将陆子忱解救出来, 又抓了几个僧人拷问幕后真凶,他们却一无所知, 只说是听命行事。 乔舒云正要放了他们, 却听陆子忱道:“我若是你, 便将鱼龙寺众僧全都杀了。不然, 不出三日, 幽冥教余孽杀死韩盟主和恒空方丈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武林, 以后无论你走到何处, 武林中人都会对你喊打喊杀, 甚至会对你进行围剿。” 乔舒云默了下, 道:“消息恐怕早已传了出去,即便我现在将他们全都杀了也于事无补。”说完,还是将剩下的僧人放走了。 僧人们没想到这魔女会放了他们,一边逃跑一边喊着:“魔教妖女,我们迟早会杀了你替方丈和韩盟主报仇的!” 乔舒云没有理会他们,只将陆子忱带到城中找大夫医治。 陆子忱伤势很重,寻常大夫只能帮他包扎一下外伤,内伤则要靠他自己慢慢疗养。 从医馆出来,陆子忱问她:“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要去一趟药王谷。”乔舒云答,她担心韩凌薇得了消息后会对嘉佑不利。 “我陪你一起去吧,正好我内伤太重,也需要去药王谷求医。”陆子忱提议。 乔舒云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其实是因为担心她一路的安全,才想陪她一起去,相互有个照应。 但他确实伤势严重,还是因为她受的伤,她理应护送他去药王谷求医。 于是,她点点头答应了。 两人换了快马,一路易容乔装,往药王谷而去。 陆子忱知道乔舒云赶着去药王谷救弟弟,一路快马加鞭没敢有丝毫停歇,到了药王谷,伤势自然加重了,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乔舒云及时用马鞭卷住他,带他进谷求医。 虽然她易了容,但阮鹤弦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她,见她目中满是担忧和询问,他忙安抚道:“你弟弟没事,就在冰池里,你现在就可以去看他。至于你的这位朋友,交给我便是。” 乔舒云点点头,匆忙往冰池方向去。 阮鹤弦给眼前这位几近昏迷的男子把了下脉,不禁讶异地抬了下眉,月影宫的人?乔姑娘怎么会和月影宫的杀手扯上关系? 心中虽疑惑,但他还是帮陆子忱施了针开了药,安排他去客舍休息。 乔舒云去到冰池,见弟弟虽仍没有醒来的迹象,但身体完好,看起来并没有被伤害的痕迹。 问了守在弟弟身边的暗卫才得知,是阮鹤弦及时阻止了韩凌薇对嘉佑行凶,两人还大吵了一架,险些和离,眼下韩凌薇并不在谷中,而是回清风门召集人手去了。 过了片刻,阮鹤弦过来,乔舒云先向道了谢,又向他道了声歉。 谢的是他遵守承诺保护了嘉佑,歉疚的是因为她的事害得他和韩凌薇不和。 “即便嘉佑不是你的弟弟,只是一位寻常病人,我也同样会这么做。” 阮鹤弦说完,又道:“凌薇乍然失怙,才会失去理智对嘉佑下手,我替她跟你说声抱歉。” 乔舒云摇摇头,说:“我能理解,若我是她,兴许也会这么做。” “韩盟主和恒空方丈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阮鹤弦问。 乔舒云便将自己怀疑恒空方丈和当年的镖局灭门案有关,去鱼龙寺找恒空方丈结果遇到韩烨,最后韩烨自爆和恒空方丈同归于尽的事都说了。 不过,她特意略去了白泽匣和清宴玉珏的事,这种事,不相关之人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阮鹤弦察觉到她有所隐瞒,但没有追问,只叹息道:“恒空方丈向来慈悲为怀,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事来,害人终害己。” “虽然韩盟主是被恒空方丈利用,但他的死,我脱不了责任,若我当时能问得清楚些,便不会误杀了他。”乔舒云无比自责道。 “他当时应是中了一种能够放大心中仇恨欲.望的药,才对你有那么大的杀意,你也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反击的,何况,他并非死在你手中,乔姑娘实在不必自责。” 阮鹤弦安抚完,又道:“现在江湖上都将韩盟主和恒空方丈的死怪在你头上,还污蔑你是幽冥教余孽,实在过分。不过乔姑娘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澄清事实,还你一份清白。” 乔舒云默了下,说:“其实也算不得污蔑。” “乔姑娘这话是何意?”阮鹤弦面露惊讶。 乔舒云只好解释道:“我也是去年才知道,我娘从前是幽冥教的圣女。所以,我虽然算不得幽冥教之人,但身上确实流着幽冥教的一半血液。” 阮鹤弦只知道她一家都死在十二年前,只剩下一个被制成傀儡的弟弟,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身世。 “你既不曾在幽冥教长大,也未行过任何恶事,便算不得幽冥教余孽。”他道。 “但世人不会这么想。所以,阮少谷主日后还是与我划清界限,莫要替我澄清,否则很有可能被大家视作幽冥教的帮凶,影响药王谷的声名。”乔舒云劝道。 “可……”阮鹤弦张口便要反驳。 “我把弟弟留在药王谷已经够麻烦你了,不想再因为我的事给药王谷带来任何麻烦,就让药王谷继续当一块净土吧。”乔舒云恳请道。 阮鹤弦心下叹了口气,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对了,你可知,你的那位朋友是月影宫的人?”他问。 乔舒云点点头:“我知道,而且他帮过我几次,这次在鱼龙寺,也多亏了他相助,我才能逃脱危险。” 阮鹤弦点点头,不再多问,念及她一路奔波劳顿,便让人在内谷收拾一间客院供她休息。 乔舒云婉言谢绝了:“我就在冰池待上一晚,明日一早就离开。” 阮鹤弦明白,她这是担心牵连药王谷,刻意和他划清界限,便没有勉强。 乔舒云留在冰池陪了弟弟一夜,翌日一早,和阮鹤弦陆子忱等人告了别,正要离开,却见韩凌薇已经带着大批高手堵在了药王谷外。 “乔舒云,我知道你在谷中,你胆敢杀我父亲,还残忍杀害了恒空方丈,可敢出来与我等一战?”韩凌薇大声喊道。 乔舒云本来戴着面具,闻言撕下面具,平静地走出谷外,解释道:“令尊并非我所杀,他是被恒空方丈下药利用想要杀我,最后清醒过来,不惜自爆和恒空方丈同归于尽的。” “你胡说,我父亲分明是见你杀了恒空方丈,又被你打成重伤性命不保,才不得不自爆想要和你同归于尽的!没想到却被你给逃脱了!何况,恒空方丈素来慈悲为怀,和我父亲也一直是挚交好友,他怎么可能会下药利用我父亲?” 韩凌薇丝毫不相信她的说辞。 “我说得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假话,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性命起誓!”乔舒云发誓道。 “我不信,除非你用你弟弟起誓。”韩凌薇要求。 乔舒云迟疑了下,还是发誓道:“好,若我方才说的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弟弟永远做个活死人,再也无法醒来!” 韩凌薇是知道她有多重视她弟弟的,见她当真拿自己的弟弟起誓,不免有些动摇了,难道爹爹当真不是她所杀? 一旁燕森博却出声道:“小师妹,此女可是幽冥教余孽,她的话万万不可信。” 韩凌薇动摇的心立时坚定下来,冷眼看向乔舒云,道:“你一个幽冥教余孽,便是发了誓也做不得数!今日,我必要杀了你,为我父亲,为恒空方丈报仇!” 说完,她一挥手,身后一众高手一同朝乔舒云扑去。 她这次带来的,不止有门中一众长老高手,还有相近门派中的高手,大家得知韩盟主和恒空方丈被魔教余孽所杀,无不愿意出手相助。 她早就料到,乔舒云放心不下她弟弟,必会来药王谷看望她弟弟,这才带着一众高手守在药王谷附近的镇上。 昨晚得了消息,今日一早便率众在此围堵乔舒云。 可惜,时间太过仓促,召集的高手还不够多,今日恐怕要多流些血,才能杀死乔舒云了。 不过,她不在乎,只要能杀死乔舒云,便是她自己今日丢掉性命,也值得! 乔舒云看着朝自己围攻而来的众多高手,心知今日怕是免不了一场死战了。 只是眼前这些人,都被虚假的谎言所蒙蔽,他们中大多数人,应当都是无辜的。 她不忍要了他们的性命,出剑时难免有些束手束脚,以至于,很快,自己便负了几道伤。 但围攻之人,出招却一招比一招狠厉,誓要将她这个魔教余孽铲除。 乔舒云心中有戾气滋生,甚至生出一种将他们全都杀掉的冲动,他们是非不分,便是杀了他们也是他们应得的! 但她到底还是按捺下来,依旧没有对他们下杀手,只求能突破重围逃离此地就行。 第八十章 细瓷 阮鹤弦看得出乔舒云不想伤及无辜, 但这样下去,她自己只怕会有丧命的危险,他急忙看向一旁观战的韩凌薇, 劝阻道:“凌薇,乔姑娘并非是杀害你父亲的真凶,便是现在, 她也不忍心对围攻她的这些人下死手, 你快让他们停手, 不然真的把她逼急了, 就未必会再留手了。” 韩凌薇冷哼一声:“她惯会装模作样虚仁假意,若她真的如你说的那般纯善,为何不束手就擒引颈就死, 还要打伤我们这么多人?” 她一边说, 一边时刻盯着场中的局势。 她自知远不是乔舒云的对手,只能等她身受重伤失了提防,再觑机给她致命一剑! 阮鹤弦没想到韩凌薇被仇恨蒙蔽变得如此不可理喻,被人围攻却束手就擒引颈就死的, 那是天生的圣人?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如此? 何况,乔舒云还有大仇未报, 怎么可能束手待毙? 正琢磨着该怎么样才能帮到乔舒云, 却见方才还在自己身边的陆子忱突然出现在了韩凌薇身边, 还用手中匕首抵着韩凌薇的脖子。 “让他们停手, 不然我就杀了你!”陆子忱威胁道。 韩凌薇不知道此人是怎么悄无声息来到自己身边的, 但要想让她放过乔舒云, 下辈子吧! “你尽管杀了我, 今日, 乔舒云必死无疑, 哈哈哈……”她无所谓地大笑道。 陆子忱将匕首抵紧她的脖颈,朝着围攻乔舒云的那些人扬声道:“你们若再不停手,我就杀了她!” 众人看到韩凌薇被挟持,正犹豫着要不要停手,就听见韩凌薇大声道:“诸位前辈,不要管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乔舒云,为我父亲和恒空方丈报仇!这魔女武功进境神速,今日不杀她,下次再想杀她,就更难了!” 众人见韩凌薇报着必死的决心也要杀了乔舒云,便没有停手,继续围攻乔舒云。 燕森博见状却大喊道:“不行,要杀乔舒云有的是机会,但我师妹的命却只有一条,快停下,都停下!” 众人闻言手下动作一滞,正不知该听谁的时,韩凌薇却毅然决然地往陆子忱匕首上一撞。 只有她死了,大师兄还有那些前辈,才会再无顾虑,拼尽全力,留下乔舒云的性命。 饶是陆子忱反应及时,将匕首往外挪了挪,也还是割断了韩凌薇的颈脉,大量鲜血喷涌而出。 众人见此景象,当即再不留手,拿出压箱底的招式武功朝乔舒云攻去。 燕森博则是大喊一声‘小师妹’,往韩凌薇的方向扑了过去。 乔舒云本来因为束手束脚,对付这些人就有些吃力,眼下这些人全都不要命地围攻她,她应付起来就更艰难了,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正准备使全力劈出一剑,为自己劈出一条逃离的通道。 至于被这一剑劈中之人,还有没有命活,她已经顾不上了。 她还有大仇未报,还有云老的遗愿没有完成,她不能就这么死在这儿。 正当她准备劈出这一剑时,突然,有浓雾袭来,凡是被浓雾沾染之人,俱都如醉酒一般,摇摇晃晃,站也站不稳。 乔舒云虽及时屏住呼吸,也还是有些晕眩,她正要趁机离开此地,却见一匹白马踏着浓雾而来,踩倒了几名‘醉酒之人’也毫不停留,直到来到她面前,她才看清,白马上坐着一个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卫辞。 他朝她伸出手,她没有犹豫,抓住他的手,借力飞到马上坐好,两人一骑飞速驰离此地。 待到马跑远了些,才渐缓速度,乔舒云也才来得及问身后之人:“方才那雾……” 卫辞一边骑马,一边圈抱着怀中之人,多日来的思念和空虚总算得到了满足。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便道:“放心吧,只是会让他们醉酒片刻,伤不到他们什么。” 当然,想要毫发无损是不可能的。 乔舒云放下心来,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身心俱疲,又被那浓雾沾染,导致她困意袭来。 许是知道身后之人是可靠的,她没有强撑,靠在他怀里晕睡过去。 卫辞再次放缓速度,好让她睡得安稳些,只放在她腰间的手稍稍收紧,以免她从马上摔下去。 馨香入鼻,他却不敢有丝毫遐想。 哪怕她脸上沾着血污,可她现在在他眼里,就如易碎的细瓷,需要捧在手心细心呵护好好珍视,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药王谷外,众人被浓雾影响时,只有两人没有被影响,一个是打从娘胎就身中奇毒的阮鹤弦,另一个是体内种有月影宫影毒的陆子忱。 两人都看到了一匹白马接走了乔舒云,至于白马上的人,虽看不清容貌,但看身形,应该是卫辞无疑。 陆子忱心想,既然她愿意跟卫辞离开,那他便不必再跟着她了。他将韩凌薇丢给阮鹤弦,便赶在众人清醒之前离开了此地。 阮鹤弦匆忙为韩凌薇施针止血,又将她带回谷内仔细医治。 片刻后,浓雾散去,众人才发现乔舒云已经不见了,一时气愤不已。 得知韩凌薇被阮鹤弦带回谷中医治,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阮父阮母先前不宜插手争斗,便一直待在谷内,现下,争斗停了,浓雾也散了,才派了谷中的大夫出来为众人包扎医治。 包扎着包扎着,突然,众人纷纷惊呼起来。 “老夫的内力,怎么好像在一点点消失?” “我的也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蚕食我的内力?” “定是方才那浓雾的问题,乔舒云果然是魔教妖女,这定是她搞的鬼!” “怎么办?再这么下去,我的境界都要倒退了!” …… 大夫们看不出来是何原因,忙禀报给谷主。 阮父阮母出来一看,才发现他们是中了噬灵虫,这虫子生得极小,肉眼难以发现,会一点点吞噬人的内力,直到吞够了内力才会爆体而亡。 而想要杀死此虫,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痒痒虫吃掉这噬灵虫。 也就意味着,他们每个人,如果不想失去内力境界下降,便都要忍受浑身奇痒之苦。 “好狠毒的心思!”阮父忍不住道。 “这噬灵虫因为其习性,早已灭绝,此人是从何处弄来的?”阮母疑惑。 二人将情况说明,众人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骂骂咧咧地接受这个办法。 当然,在被痒痒虫折磨得死去活来,挠得身上满是血痕时,他们便再也骂不出来了。 阮鹤弦得知此事后,愈发确定接走乔舒云的就是卫辞,只有他会使出这种促狭手段。 所幸,他这噬灵虫应该只撒给了当时围攻乔舒云的那些人,不然,恐怕他也难逃痒痒虫的苦楚。 乔舒云醒来时,已经躺在一家客栈的房间里,见卫辞趴在床边守着她,眉眼间满是倦意,可见他已经许多日没有好好休息。 算算时间,他从得到消息,再从幽州出发赶到药王谷,恐怕是日夜兼程,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她不知道的是,卫辞并非是直接来的襄州药王谷,而是先去了一趟江州飞星阁,才转来此地。 一路上,别说是睡一次好觉了,连眼睛都没怎么眯过。 卫辞去飞星阁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问夏侯衍,先前让他当少阁主,日后继任阁主的话还当不当真。 夏侯衍一副早已预料到他会回来的样子,痛快地让他当了少阁主不说,还给了一批人手供他调遣,甚至允许他去飞星阁秘库里挑了好些宝贝。 先前散布浓雾的酒雾丸还有噬灵虫,都是他从飞星阁秘库里找到的。 可惜,酒雾丸只有一枚,不然,以后对敌每次用上一枚,岂不是能将敌人轻松收割?当然,仅限于半圣之下的敌人。 卫辞正在梦中,想象着自己如何用酒雾丸将那些对云梨不利的人变成醉鬼,再一一收割时,就被她下床的细微动静惊醒。 见她正往窗口方向走去,以为她又要从窗口悄悄离开,忙上前拦住她:“云梨姐姐,你不能走!” 乔舒云并非打算不告而别,只是见他睡得熟,想关下窗户,以免吹了风着凉。 见他误解了,她没有辩解,只道:“为何不能走?” “因为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想要杀你的人,你只有跟我一起才安全。”卫辞道。 乔舒云微微一笑,她现在是半圣,而他只是化境……咦,他何时晋升到合境了? “你的武功……”她犹疑着开口,他该不会为了赶来救她,服了什么邪药吧。 有些邪药虽然也能如观音丹一般增长功力,却有许多危害。 “是夏老阁主给我的灵药,说是虽然不如观音丹,但也能增长三十年功力,也没什么危害。”卫辞解释。 乔舒云有些不放心,忙伸手探了下他的脉,发现他体内确实内力雄厚,不像是服了邪药的,才放下心来。 “夏老阁主何时给你的灵药?他为何要给你灵药?”她疑惑地问。 卫辞于是将自己去飞星阁继任了少阁主的事说了,并道:“现在飞星阁的消息渠道可以随时供我调用,也就可以尽快帮你找到幕后真凶。” 乔舒云心知他不爱拘束,之所以突然继任飞星阁少阁主,全是为了她。 她本想告诉他,不必为她做任何事,不必担心她的安全,以她现在的武功,能够保全自己。 这时,门外暗卫突然闯了进来,告诉了他们一个惊人的消息。 那就是,观音丹即将散发异香,任何人都可以循着异香找到观音丹,或是一个月内服下观音丹的人。 也就是说,幕后之人,完全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剩下的几家天璇后人,从而集齐白泽匣和清宴玉珏。 而江湖,也即将陷入大乱。【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0-90 第八十一章 拥抱 一枚观音丹可抵五十年功力, 常人一生能有几个五十年?足见观音丹对世人的诱惑力。 当乔舒云得知,外面流传的消息,只说观音丹会散发异香, 没有提及一个月内服下观音丹的人也会散发异香,就知道,事情彻底不妙了。 八家拥有白泽匣的天璇后人, 云州杜家, 建州伍家, 嘉州杨家, 兖州蓝家,以及蒲州乔家,五家已经被灭门, 被抢走了白泽匣和清宴玉珏。 唯独建州陆家, 和建州伍家本是一家,一家持有白泽匣,一家持有清宴玉珏。伍家被抢走了白泽匣,陆家的清宴玉珏连同陆家的遗孤则被陆老庄主托付给了她。 还有三家里, 邵州云家,也就是云老家中的白泽匣和清宴玉珏, 不知被云老藏在了何处。 另外两家, 若是听到消息, 为免观音丹散发异香暴露身份, 定会选择立刻服下观音丹。 而这样一来, 服下观音丹的人, 就会成为人形靶子, 彻底暴露身份。 乔舒云忙让卫辞尽快将一个月内服用观音丹之人会散发异香的消息散布出去, 虽然可能于事无补, 但好过什么都不做。 原本乔舒云是打算等卫辞醒来后,就同他告别,但现在观音丹的事一出,她实在说不出告别的话来。 因为,她需要他手中飞星阁各个分阁和燕王府各州产业的消息渠道。 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快找到剩下两家天璇后人,保护他们,不让白泽匣和清宴玉珏被抢走。 关于观音丹的异香,只说会让人闻上一口便迷醉不已,并无其它具体描述。 这就导致,各州关于观音丹的消息如雪花般纷至沓来,要从这么多消息中筛选出几个真实消息来,不亚于大海捞针。 卫辞于是重新传令下去,只搜寻人突然生有异香的消息。如此一来,才筛选出了几个还算有用的消息。 其中,最似一个月内服过观音丹的,是原州一对双胞胎石姓少年。 乔舒云于是和卫辞一同启程,往原州方向去。 一路上,两人看到了无数起血战,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官兵百姓,都变得疑神疑鬼冲动狂躁,凡是闻到异香,便会蜂拥而上大打出手。 每一次血战都会造成不少伤亡,许多酒馆、饭馆、香粉铺等等也都因此被毁,而乔舒云对此,却是毫无办法。 这便是当初许寰尘散出九大至宝想要看到的景象吗? “为何时隔一百多年,观音丹还会突然散发异香?”乔舒云实在想不明白。 “听闻许寰尘擅长推衍之术,他怕是早就料到了天璇十八义士会阻止他的计划,观音丹的异香,应当就是他留的后着之一。”卫辞推测。 “你的意思是,他还有别的后着?”乔舒云很吃惊。 “他若留有暗子,便绝不会只有这一个。”卫辞笃定道。 乔舒云于是愈发担忧,一个观音丹异香,就让世间大乱,死伤无数,若还有别的暗子,只怕…… 卫辞见她满心担忧,不由暗自推衍,若他是当年的许寰尘,会如何下这盘棋,又会留有哪些暗子。 而他作为一百多年后的人,又该如何与早已化为尘土的许寰尘对弈,才能够获胜? 与今人弈,与己弈,都不算难,甚至与天弈,也可以推衍一二。 唯独与古人弈,你永远不知道他留有哪些后着! 途经金州时,乔舒云突然收到谈轩明通过燕王府产业传递的消息,说是她手中有云老的遗物,请她速到吉州接应。 谈轩明虽未言明,但她所说云老的遗物应该就是指云家的白泽匣和清宴玉珏。 若当中还有观音丹,那谈轩明就危险了。 乔舒云当即和卫辞兵分两路,卫辞继续北上往原州去探查,乔舒云则改道南下,去吉州接应谈轩明。 卫辞不放心她一个人,坚持派了一队暗卫跟随她。 分别前,乔舒云叮嘱他:“若遇到危险,以保命为上。” 横竖她手里还有陆家那块玉珏,幕后真凶不管是谁,也不管是一拨势力还是两拨势力,只要少了一块玉珏,便打不开封印之地。 “你也是,一定要保重自己,若你有什么闪失,我亦不会独活。”卫辞郑重道。 看着他眼中满溢的情意,乔舒云心头微动,但还是正色道:“这一路上的景象你也看到了,若哪一天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希望你能够代我完成云老的遗愿,而不是简单的一死了之。” “好,我答应你,但在那之后,我还是会去陪你。”卫辞坚持道。 此次分别,前路艰险,或许再无重逢之日。 乔舒云犹豫了下,还是主动给了他一个拥抱。 卫辞惊喜不已,将她牢牢揽在怀里,迟迟不肯松开。 乔舒云推开他,无视他面上的依依不舍,翻身上马,快速往吉州驰骋而去。 药王谷,韩凌薇颈伤虽尚未痊愈,但听闻了观音丹的事后,便决定立即出谷。 若她能抢得一颗观音丹,便能大大缩小和乔舒云之间的境界差距,那样,她就有了亲手杀死她的希望! 出谷前,她亲手写下一份和离书,递予阮鹤弦。 阮鹤弦接过的和离书,默了下,问:“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韩凌薇看着眼前这位虽坐着轮椅,却容色皎皎的俊雅男子,这几日他为她治伤,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她都看在眼里。 可,在乔舒云的事上,他太让她失望了。 如果他不能站在她这边,不能为她所用,那么这桩婚姻,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当初嫁给你本就是权宜之计,如今我有了更心仪的人选,还请阮少谷主遵守承诺,放我和离。”韩凌薇淡声道。 “不知你心仪的这人,是谁?”阮鹤弦问。 即便要和离,他也想知道,她心仪准备再嫁的人,是否可靠? 韩凌薇没有隐瞒,坦白道:“是我师兄燕森博。” 爹爹生前收了不少徒弟,燕森博在其中本来算不得出色,这两年却似开了窍一般,武功突飞猛进,一跃成为众师兄弟中实力最强的。 如果有她的支持,他必能继任清风门掌门之位。 至于怎么支持,自然是嫁给他,和他结为夫妇。 燕森博对她一片忠心,只有这样,她才能将清风门的权势握在自己手中,让整个清风门为自己所用。 当然,她还要帮父亲将清风门继续发扬壮大,而不是如萧何庄那般,萧老盟主一死,便日渐败落。 阮鹤弦想到那日陆子忱挟持韩凌薇时,燕森博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大喊让大家停手,可见,燕森博对她应该是一片真心。 思及此,阮鹤弦放下心来,提笔在和离书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韩凌薇离开药王谷,一路回到清风门,宣布和燕森博订婚,并推举他成为清风门新任掌门。 这是她第三次嫁人,她的前两次婚姻都只维持了不到一年时间。 但愿这第三次,能够走得长远一些。 吉州。 乔舒云找到谈轩明时,她正在被一众高手围攻,等她解决完那些高手,再回到谈轩明身边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谈轩明将怀中的白泽匣交给她,断断续续道:“云家的观、观音丹云老服过一颗,剩、剩下一颗,还有玉珏,都在匣、匣中了。” “你先别说话,我来给你疗伤。”乔舒云喂了她好些从药王谷带出来的伤药,又输送内力为她疗伤,却都不管用,她不但浑身是伤、体内五脏六腑也几乎都被震碎,眼下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 谈轩明继续道:“云老头本、本来交待我,把东西取、取出来交、交给你。我、我想着你也不急着用,就先去苏杭玩一圈再、再说。没、没想到……” 没想到观音丹会突然散发异香,她这才赶紧赶来吉州取出白泽匣,拼死保护,等她过来接应。 乔舒云一时更加憎恨那许寰尘,若不是因为他留的这个后着,谈轩明现在本来应该在苏杭畅快游玩,而不是…… “没事,还有昙幽精血。”乔舒云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可当她默念法诀,试图调动体内那滴昙幽精血时,却发现没有丝毫反应。 “怎么回事?莫非你上次告诉我的法诀又是错的?”乔舒云忙问。 谈轩明摇摇头:“法诀没错,是你体内压、压根就没有昙幽精血,不、不然的话,之前,我我也不会无、无私到,用自己的昙幽精血救你。” 乔舒云一时如遭雷击,怎么可能?她体内怎么会没有昙幽精血?为什么她不早些告诉她?没有昙幽精血,她现在怎么救她? 这时,鼻间充斥的异香提醒了她,对,还有观音丹,观音丹能够提升五十年功力,说不定也能对她的伤势有效。 她当即从匣中取出那颗观音丹要喂给她,谈轩明却摇摇头道:“没用的,伤重之人、若是服下观音丹、只会立、立刻毙命。” 乔舒云犹豫了,因为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如果观音丹没有疗伤的功效,那么伤重之人一旦服下,就会被其中磅礴的内力所冲击,导致即刻毙命。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救她了吗? “你为何不早些服下此丹?提升了武功,便不会……”乔舒云一时泣不成声。 谈轩明趁她不注意,直接将她手中那颗观音丹弹入她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乔舒云还没反应过来,丹药便化在了她嘴中。 “我天资远、远不及你,这观音丹便、便是给我也、也浪费了。” 谈轩明说完,挑起她的下巴,邪魅一笑道:“不知这位美人芳名?何故哭得这般伤心?叫哥哥好生心疼……” 说着,她瞳孔涣散,彻底断了气息。 第八十二章 成圣 瑟瑟秋风一点点带走谈轩明身体的温度, 乔舒云抱着她渐凉的身体,满心悲凉。 十多年前,镖局满门的尸体摆在她面前, 她只能抱着那些焦黑的尸体悲恸大哭,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数月前,云老死在她面前, 她除了拼命吸收他传给她的每一分内力, 同样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 她已经是半圣修为, 可当谈轩明死在她面前,她却仍旧无能为力。 这些年,她拼命练剑, 日夜不间断地习武修炼, 究竟有何意义? 到头来,她还是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更别提守护苍生了。 既然守护不了,那就干脆以杀戮止战, 只要杀尽世上所有恶人,这世间自然就太平了。 可是, 她杀得了恶人, 却除不去人心的恶念。 而且, 一旦杀戮成性, 焉知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许寰尘’? 究竟是杀戮, 还是守护? 乔舒云一时头疼欲裂, 似乎大脑被一剑劈成两半, 一半叫嚣着要杀杀杀, 另一半则劝阻着要心怀仁义要守护苍生。 一旁几名暗卫见她身上气息不稳, 似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忍不住出声唤道:“乔姑娘、乔姑娘,你还好吗?” 她却仿佛没听到,身上气息波动得愈发厉害,几人正有些不知所措时,就见十余匹快马朝这边急奔而来。 几人只当这些人又是奔着异香来的,忙戒备起来,却见快马驰到近前突然停下,为首一名身穿玄衣手持黑鞭的青年翻身下马,奔到近前,看到乔姑娘怀里的尸首后,猛地扑了过来,想要从她手里抢过尸首。 暗卫们认出来这名玄衣青年是幽冥教少主敖锐,还没来得及提醒他,就见他被乔姑娘一掌击飞出去,吐血倒地。 “乔舒云,是不是你害死了明萱?你快把她的尸首还给我!” 敖锐愤怒大喊,又记起一件事,忙改口道:“不对,还有昙幽精血,你还不快用你体内的昙幽精血把明萱救活!” 乔舒云被敖锐的突然到来,从浑噩中被唤醒,也多亏了他,她才没有继续走火入魔。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解释了句:“我体内没有昙幽精血。” “不可能!你娘曾经是幽冥教圣女,你是你娘唯一一个女儿,体内怎么可能没有?” 敖锐不相信,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边的血丝,快步走过来,抓起她的手腕探了探。 这一探,他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她体内竟然真的没有昙幽精血! 月姑姑体内的昙幽精血也用掉了,也就是说,明萱真的没救了。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恶狠狠地瞪着她:“都怪你,若不是明萱为了救你用掉了她体内那滴昙幽精血,她今日怎么会死?” 乔舒云没有反驳,是啊,都怪她,不但用掉了谈轩明珍贵的第二条性命的机会,还没有及时察觉,自己体内没有昙幽精血这件事。 不然,她一定不会让谈轩明离开她的视野,而是时刻把她绑在身边,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她的周全。 亦或者,当初她没有劝谈轩明脱离幽冥教的话,她现在兴许还好好的在幽冥教待着,而不至于趟进这摊浑水里,平白丢了性命。 “把明萱的尸首还给我!”敖锐说着便要动手去抢,却见她直接抱着谈轩明后退了数丈远。 “乔舒云,你什么意思?你害死了她,还要罢着她的尸首做什么?”敖锐怒声质问。 “若我把她的尸首给你,你又会做什么?”乔舒云反问。 “当然是带她回幽冥教,以我妻子的名义下葬,将来我死了,也会同她葬在一起。”敖锐理所当然道。 “她生前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你凭什么以为,她死后会愿意和你葬在一处?”乔舒云平静地发出质疑。 敖锐一愣:“即便她不愿意和我葬在一起,那也要把她带回幽冥教安葬……” 话还没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这话的可笑,明萱厌恶幽冥教,厌恶幽冥教赐予她的圣女身份,厌恶幽冥教的一切,她无时无刻不想脱离幽冥教,又怎么会愿意死后葬回幽冥教? “那你,打算把她葬在哪儿?”敖锐忍不住问。 乔舒云想了想,那日她和谈轩明一起在云老的墓碑前喝酒,曾经聊到过死后下葬的问题。 当时谈轩明说:“若哪一天我死了,才不要像云老头这样被埋在土里,想喘口气都难。也不要什么盛大的葬礼,怪麻烦的。到时候,你就一把火把我烧了,再把我的骨灰撒进海里,兴许我飘啊飘啊,就飘到了海的对面,能看到海的对面是什么样子,飘到海外仙岛上也不一定……” 乔舒云将谈轩明的这个愿望说了,敖锐一听当场反对道:“不行,不能烧,烧了不就死无全尸连转世都难了?而且、而且明萱她最怕疼了,怎么受得了浑身焚烧之痛?” 敖锐说着说着,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越哭越伤心。 明萱身上都是伤痕,她死的时候一定很痛很痛。 他恨自己,为什么之前被她赶走时没能坚持留在她身边,为什么这次没能及时赶过来救她,为什么为什么…… 看着一向最要面子的敖锐全然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哭,乔舒云心里微微触动,让步道:“那就不烧,用棺材葬进海里。” 敖锐这才止住哭声,跟着她一起去城中买棺材。 乔舒云抱着谈轩明的尸体走在前头,敖锐带着人跟在后头,然而,令他讶异的是,乔舒云每走一步,身上的气息都在飙升,同时散发出阵阵异香。 这是、观音丹?她服了观音丹? 短短三步,她身上的气息竟然就磅礴如海,仿佛父亲给他的感觉一样,她成圣了? 古有三步成诗,她倒好,三步成圣了。 敖锐心知,要做到这一点,光有观音丹是不够的,还得有足够的悟性才行。 想当初,两人同是化境大圆满时,他手握幽龙鞭都打不过她。 现在,她已经成圣,而他才将将合境中期,恐怕这辈子都追不上她了。 乔舒云不知他心中所想,她现在的境界已经从涅境大圆满跃升至圣境中期,体内充斥着磅礴似海的内力,心境也前所未有的坚定。 既然杀戮和守护两条道都走不通,那就杀该杀之人,护能护之人,这就是她为自己选的道。 一路上,因为她身上散发的异香,引来了不少觊觎之人,但一感受到她身上的圣境气息,便都躲得远远的,不敢招惹她。 到了城中,乔舒云买了一具最贵的棺材,又给谈轩明买了一身新衣裳,给她整理好仪容后装进棺材,另外还买了几幅山水图花鸟图美人嬉戏图等一起装进棺材作为陪葬,最后将棺材密封,再用马车载着棺材一路往海边去。 到了海边,将棺材捆上竹筏,以内力推离海岸。 看着竹筏随着水流一点点飘远,乔舒云心下默默祈祷,但愿谈轩明真的能够飘到什么海上仙岛去,那样,仙岛上的仙人兴许能救活她的性命。 这也是她同意不将谈轩明焚烧成灰的原因,留着全尸,还有复活的希望,烧成灰,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哪怕这希望只存在于尚存之人的想象里,但能有一份希冀总是好的。 一路上,敖锐没敢对她海葬明萱提出任何异议,无论是抬棺材还是扎竹筏,她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生怕惹恼了她,她连送明萱最后一程都不让他送。 此刻,他站在海边,看着竹筏渐渐飘远,仿佛看到明萱活生生地站在竹筏上,风流倜傥地摇着手中的折扇,突然,她回过头,朝他灿然一笑,似是在邀请他随她一起出海远航。 他忙不迭地朝她走去,无论她要去哪儿,他都愿意陪她一起…… 乔舒云见敖锐突然涉进海水,往竹筏飘远的方向快步走去,连海水没到自己的胸口都没发觉,便知他这是犯了痴,忙提气飞过去,将他拎回海边,斥道:“表姐不需要你给她陪葬,你便是要寻死,也别在这儿!” 敖锐这才陡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他没有反驳她,只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寻死了。” 乔舒云见他答应不再寻死,才放下心来。 此地离建州甚近,她正好去将当初寄养在农户家的陆家遗孤接出来。 之前她一直想去建州接走陆家遗孤,却总是没有机会,现在正值大乱,她得给陆家那个孩子找一处更安全的地方安置才行。 敖锐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海边,凝望着竹筏上的人影,直到竹筏彻底消失在海平面上,他才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却发现本来在他身边的乔舒云竟然不见了,一问手下,才知她早就走了。 想到明萱死了,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回幽冥教了,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他犹豫了下,往乔舒云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乔舒云见他突然追上来,似乎还打算一直跟着她,忍不住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敖锐嗫嚅了半天,吐出一句:“你体内有明萱的昙幽精血,这是明萱留在世上最后的东西了。” 乔舒云沉默了,他这是把她当成表姐的替身来缅怀了? “我不是表姐,你最好别再跟着我。” 丢下这句话,她快马加鞭继续往建州赶。 敖锐犹豫了下,还是远远地跟了上去,却又不敢离得太近,以免惹恼了她把他胖揍一顿。 乔舒云虽然不想被他跟着,但他毕竟是谈轩明视作兄弟的人,她也不好真的对他出手,只能由着他去了。 到了建州,找到当初她寄养陆家遗孤的农户,却得知,孩子被人抓走了。 若是想要救孩子,就拿玉珏来换。 乔舒云心里瞬间掀起滔天怒火,陆家已经被灭门,他们竟然连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还拿孩子来威胁她! 第八十三章 荒谬 乔舒云去到冠清山, 也就是农户所说的交接地点,却没有直接露面,见山下有人轮流蹲守, 便一路尾随,跟着换班离开的人,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帮派阴海帮。 暗中搜寻了一圈, 发现阴海帮里并没有陆家遗孤的踪影, 便直接抓住阴海帮的帮主, 逼问孩子的下落, 以及他究竟是为谁做事。 阴海帮帮主却一无所知,言称自己也是被逼的,若是不按对方的命令行事, 就会被灭门。 对方吩咐, 等她出现,就用对方留下的飞鸽发信出去,对方自会派人带着孩子过来,交换玉珏。 乔舒云其实早已料到了这个答案, 但,要想让她就这么乖乖地把玉珏拿出来交换孩子, 不可能! “告诉对方, 想要玉珏, 就让他们的真正主使亲自带着孩子来取, 打赢了我, 玉珏我自会双手奉上。如若不然, 我就毁掉玉珏, 让他永远也打不开封印之地。”乔舒云冷声道。 对方既然想用孩子把她钓出来, 那她也可以用玉珏把幕后之人逼出来。 阴海帮帮主虽不知道封印之地是什么, 但眼前这位显然是他得罪不起的,忙按照她的吩咐,快速写了封信,飞鸽传书出去。 清风门,韩凌薇和燕森博成婚后,才发觉他似乎有事瞒着她,总是背着她与人密谋些什么。 这日,她偷听到,他似乎要用一个孩子来诱杀一个人,并从那人手中拿到一样东西。 而他要诱杀的那个人,竟然就是乔舒云。 哪怕是为了对付乔舒云,她也不赞同用一个无辜的孩子来做诱饵。 她当即推门进去,强烈反对道:“我清风门乃是正道名门,怎能用一个无辜稚子做诱饵?此举和魔教邪派又有何异?” 燕森博没料到她会突然进来,忙让手下先退下,问:“夫人可知,那日在鱼龙寺,岳父为何要对乔舒云出手?””自是因为父亲发现她是幽冥教余孽,还欲对恒空方丈不利,父亲为了保护恒空方丈,才出手阻拦她。”韩凌薇答。 她现在已经知道那日是父亲先对乔舒云出手的,但那又如何,幽冥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父亲最后死在她手里,是不争的事实。 燕森博摇摇头:“岳父之所以对乔舒云出手,保护恒空方丈只是其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夫人你啊。” “为了我?”韩凌薇有些不解。 “之前卫辞为了她和夫人你和离,岳父看你伤心,早就想要杀了她为你报仇了。更何况,她手里还有九大至宝之一的桑乾剑,一个幽冥教余孽怎配拥有此剑?岳父想要夺回此剑给夫人你傍身啊。”燕森博道。 韩凌薇一时震惊不已,原来、原来父亲竟是为了她?若不是因为她所嫁非人,父亲就不会对乔舒云出手,更不会死在乔舒云手上。 是她,是她害死了父亲! 燕森博观她神色,继续道:“两年前,夫人去飞星阁的途中,曾遭遇刺客,是卫辞及时赶来救了你。夫人可知,当日那名刺客是何人?” 韩凌薇正满心伤痛懊悔,听他突然提起两年前的事,不理解这两件事之间有何关联,便摇了摇头。 “那刺客,正是乔舒云所扮。”燕森博揭秘道。 “什么?怎么可能是她?”韩凌薇大为震惊,但仔细回想了下,当日那刺客的身形和乔舒云确实十分相像,许是为了掩饰身份才故意发出中年妇人的声音。 而那日卫辞赶来的时机确实太过凑巧,最重要的是,刺客逃跑之前,一道剑风,刚好将她扫进卫辞的怀里。 难道,那名刺客当真是乔舒云? 那日之前,她本想对卫辞敬而远之,正是因为那次英雄救美,让她决定,勇敢地向前走一步。 可原来,这场所谓的英雄救美,只是他们主仆俩给她设的一个圈套。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跳进圈套,步入一段虚假的婚姻,最后不需要她了,便扔给她一纸和离书,将她扫地出门。 哈哈哈……何其可笑?何其荒谬? 燕森博见她大笑不已,担心她刺激过头,正要说几句话转圜一下,就听她出声道:“我同意你之前的办法,但,要换一个地点。” 阴海帮后山,乔舒云正在练剑,秋霜剑太过轻盈飘逸,苍崖剑又太过厚重苍郁,因而,她融合了两套剑诀之长处,外加先前和韩烨等人对战的感悟,自创了一套《霜云剑法》。 此剑法主千变万化之道,轻盈中不乏厚重,飘逸处透着苍郁。似霜似云似雨似风,似雷似电似金似火,变化层出不穷。 敖锐远远地看她练剑,被她自创的这套新剑法的威力震惊到,暗自决定,日后坚决不能与她为敌,否则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阴海帮帮主收到对方回信,亲自来后山找乔舒云,见她一剑能劈开半个山头,自是不敢上前,等她练完剑,才赶紧上前将纸条交给她。 乔舒云展开纸条一看,对方竟同意了她的要求,只不过,将比武地点从冠清山改到了太源山。 太源山地处洪州,占地极广,是附近几州最大的山脉,有山峰一百余座。 其中,最高峰是太光峰,山高数百丈。 太光峰附近有一座太霞峰,曾被绝世高手一剑削平了峰顶,此后,成了江湖中人论剑切磋的一大好去处,还曾在此召开了数届比武大会。 幕后之人将比试地点改到太霞峰,究竟是何用意? 眼下已然入冬,等到了比试之日,太霞峰必定早已被冰雪覆盖,难道,那幕后之人所习的九转长生功上半部,能借冰雪之力? 乔舒云心下这般猜测,却也不甚在意。 无论对方是何人,也无论对方修是否能借冰雪之力,这一次,她必要在太霞峰顶,斩掉对方的头颅。 为镖局满门、为云老、为谈轩明、为所有被他残害的天璇后人,报仇雪恨! 去往太源山的路上,江湖上传出消息,幽冥教余孽乔舒云残忍杀害天璇后人,夺取白泽匣和清宴玉珏,欲打开封印之地,夺取被封印的至宝。 清风门欲召集天下群雄,共赴太霞峰,围剿魔教余孽,夺回白泽匣和清宴玉珏! 乔舒云在茶肆听到消息,并没有太过讶异,那幕后真凶颠倒黑白栽赃陷害的本事,早在鱼龙寺,她就已经领教到了。 只是,清风门发出这个召集令,是因为韩凌薇想报父仇,还是因为,清风门也有人为幕后真凶效力? 敖锐却是气愤不已:“这些个名门正派,自诩正义,为了抢夺白泽匣和清宴玉珏,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见她仍然打算往太源山去,敖锐忍不住劝阻道:“这就是他们给你设的陷阱,你去了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我必须去。”乔舒云回给他四个字。 无论是为了陆家遗孤,还是为了报仇雪恨,亦或是完成云老遗愿拯救苍生,她都必须得去。 “你、你这人怎么脑子一根筋呢!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去,非但报不了仇,还会平白丢掉自己的性命!”敖锐焦急道。 乔舒云没有理会他,喝完茶,便牵出自己的马匹,准备继续往洪州方向去。 敖锐见自己好说歹说都劝不动她,一时气恼不已:“你的这条命是明萱给的,你不能死,本少主也不允许你死!” 乔舒云瞥他一眼,道:“你若继续跟着我,只会坐实我魔教余孽的身份,那样,我恐怕会死得更快。” 敖锐神色一滞,是啊,他是魔教少主,若跟她走得太近,反而会害了她。 但,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去送死。 想来想去,他决定给父亲飞鸽传书,请父亲出手相助。 乔舒云怎么说也是萦姑姑的女儿,兴许,父亲会愿意出手,保住她的性命。 信发出去后,他乔装易容,远远地跟着乔舒云,万一被人发觉,他就抢先对乔舒云出手,撇清和她之间的关系。 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认为她是幽冥教的人了。 乔舒云来到太源山下时,离比试之日只剩三天了。 她仰望着那巍峨的山脉,没有丝毫犹豫,冒着寒冬风雪,径直往太霞峰顶登去。 暗卫们带足三日的食物,陪着她一起登到峰顶,见她一连三日,都闭着眼睛在峰顶打坐,神色极为平静,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针对她的围剿,不是流血和死亡,而是一场她期待已久的大战,是终于到来的解脱和光明。 他们本来紧张又恐惧,却被她的平静和淡定所感染,无非是一死罢了。 早在他们当上死士那一天,就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死。 但这一次,他们的死,将意义非凡,因为,他们是为了守护苍生而死,而不再是为了保护某个主人而死。 这日,山下传来动静,紧接着,一大群武林高手纷纷登到太霞峰顶,暗卫们急忙拱卫在乔姑娘四周,防备那些武林高手偷袭。 众人看到乔舒云只带了区区几名护卫,连他们上来了,她也还是闭着眼睛打坐,没有丝毫反应,显然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如此目中无人傲慢自大,待会儿定要给她点厉害瞧瞧。 等到所有人都站在了峰顶,燕森博作为此次召集群雄的号召人,也作为清风门的新任掌门,他正欲开口痛斥乔舒云一顿,就见她突然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如闪电般射向他。 他心下一抖,大脑霎时一片空白,竟将自己准备好的那番话忘了个干净,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八十四章 自辩 乔舒云将视线从燕森博身上挪开, 看向眼前这数百名武林高手,他们来自各门各派,他们看她的眼神里, 有憎恶、有仇恨、有贪欲、也有惧怕……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他们都想要置她于死地。 她无法分辨, 他们当中, 哪些人是在为幕后主使办事, 又有哪些人, 只是被蛊惑想来替天行道。 “妖女,当日便是你害死了我派掌门,今日便要让你血债血偿!”轩辕门的人抢先开骂。 “我寺方丈和韩盟主惨死在你这魔教余孽手中, 今日贫僧少不得要大开杀戒了!”鱼龙寺的僧人紧跟着斥责道。 燕森博回过神来, 急忙附和道:“不错,我师父惨死你这魔女手中,今日,燕某广邀群雄, 必要将你这幽冥教余孽斩杀在太霞峰顶!” “乔舒云,你作恶多端丧尽天良,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这是殷雷宗那位失踪的邱长老。 “乔施主, 若你能将你所犯罪恶一一说来, 诚心忏悔, 贫尼愿意在你死后为你诵经超度。”这应是冲虚观的寂梵师太。 …… 乔舒云将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意外的是, 除了韩凌薇, 还看到了一个熟人。 虞悠悠, 她竟然也来了? 也是, 她和韩凌薇义结金兰,自是和韩凌薇同仇敌忾的。 而韩凌薇此时看她的眼神,冷漠中透着极端的愤怒,似乎比上一次在药王谷外,更加憎恨她。 她和她身旁的那位燕森博,听说已经结为了夫妻,可这个燕森博,既是这次召集武林群雄的人,就说明,他和幕后主使脱不了干系。 但,以他合境大圆满的修为,应该只是个小卒子。 真正的幕后主使,应该并不在这数百人里,因为这些人里,没有一个圣境高手。 一众武林高手还在轮番声讨乔舒云的罪行,她开口,平静地打断他们。 “孩子呢?” “什么孩子?”场中大半高手只是应召来围剿魔教余孽,并不知什么孩子的事情。 还有一小半则或是心虚或是冷漠亦或是露出凶戾的表情。 乔舒云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又看向燕森博,再次问道:“燕掌门,我应邀来此,你是不是也该把孩子还给我了?” 燕森博被她点名,只好挥了挥手,身后手下提出一个竹篓,掀开上面遮盖的竹席,露出里面被点了穴不能出声也不能动弹的幼小孩童。 乔舒云示意暗卫将竹篓提回来,又亲手抱起竹篓中的孩子,解了他的穴。 见他瞬间害怕得大哭起来,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检查了下他的身体,见并无异样,便把他交给暗卫。 “你们带着孩子下山,找一处安全之所安置了他,便自行散去吧。” 乔舒云说完,又担心幕后主使会再次对这孩子下手,便叮嘱了句:“若下山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便放信号弹,我会第一时间赶过去相救。” 暗卫们没想到她竟要支走他们,独自面对这场围剿,当即跪下表忠心道:“我等愿追随乔姑娘,和乔姑娘同生共死。” “你们留在此处也只是徒增伤亡,不如帮我把孩子安全送下山,乔某在此谢过诸位了。”乔舒云坚持道。 从一开始,她便没打算让他们陪她一起送死,若不是为了陆家这名遗孤,她甚至不会让他们陪她一起上山。 暗卫们见她主意已定,只好抱着孩子,往山下去。 然而,暗卫们才迈出几步,燕森博就出声阻拦道:“慢着……” 乔舒云一记锐利眼神扫向他:“怎么?燕掌门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燕森博心下再次一抖,忙镇定下来,解释道:“孩子可以走,但我得确定,玉珏还在你身上!” 乔舒云从怀中取出云家那块清宴玉珏,朝众人展示了下,淡声问:“现在,你可以让孩子下山了吧?” 燕森博见过真的玉珏,见她手中那块玉珏不似作假,才摆摆手,让人放了那些暗卫离开。 场中众人看到她手中的玉珏,不约而同地呼吸一热,集齐玉珏,就能打开传说中的封印之地,拿到封印其中的宝物,成为武林至尊,甚至立地成神长生不老! 乔舒云不顾这些人有多眼热,只随意将玉珏收回怀中,才扬声道:“诸位,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们可能都不会相信,但乔某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一句。我乔舒云,非但没有残害天璇后人,恰恰相反,我乔家才是天璇后人之一。”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她不是残害天璇后人的幽冥教余孽吗?怎么又说自己才是天璇后人? 乔舒云见众人面露疑惑,继续讲述道:“十二年前,我乔家,乃至整个平顺镖局,惨遭灭门。正是因为,有人想要夺取我乔家的白泽匣和清宴玉珏。” “不止我乔家,这些年,云州杜家,嘉州杨家,邵州云家,兖州蓝家,还有建州的伍家和陆家,都相继惨遭灭门。而原因,和我乔家一样,是有人觊觎他们手中的白泽匣和清宴玉珏。” 众人听她说的这般详细,不似作假,不禁有些犹疑,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燕森博见状连忙开口道:“诸位,莫要听这妖女狡辩,据我所知,天璇后人当年分散各州彼此再不联系,就是为了隐藏身份。这妖女若非是残害天璇后人的凶手,又怎会知晓这几家乃是天璇后人?” “燕掌门有所不知,各家天璇后人表面不再联系,实则每一家都有独特的标记,只要看到标记,就会知道彼此身份。不信的话,诸位可以去我方才说的那几家查探一二,到时真假自现。”乔舒云纠正道。 燕森博愣了下,什么独特标记,他怎么不知道? 乔舒云见自己成功诈了燕森博一把,便补充道:“若遇到紧急情况,还可以发射独特的求救信号,向其他天璇后人求救。方才那个孩子,便是建州陆家的遗孤。” “两年前,我收到陆家发出的求救信号,赶过去时,陆家已经被灭门,陆老庄主临死前,特意将陆家的玉珏还有遗孤交托于我。” 说到这儿,她话音陡地一沉:“我千辛万苦救下这个孩子,安置在一处安全之地,而燕掌门,却为了得到陆家这块玉珏,抓走陆家遗孤要挟于我。还谎骗诸位,让诸位给他做打手,帮他抢夺玉珏,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众人看燕森博的眼神一时充满质疑,此人看着忠厚正直,没想到竟然如此居心叵测! 燕森博没想到乔舒云简单几句话就险些扭转了场中局势,连忙辩解道:“乔舒云,你休要妖言惑众!方才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什么陆家遗孤,他跟你一样,也是幽冥教余孽!你敢说,你娘不是当年的幽冥教圣女?” “我娘当年的确是幽冥教圣女。”乔舒云坦然承认。 “哈哈哈,大家看,她承认了!”燕森博得意大笑。 乔舒云没有理会他,只继续道:“她之所以接近我父亲,就是因为我父亲是天璇后人。但她还没有从我父亲手中拿到想要的东西,就和我父亲、还有镖局所有人一起,死在了十二年前那场灾难之中。” “我侥幸存活到今日,就是为了找到当年杀害镖局满门的真凶!” 乔舒云说着看向燕森博,沉声质问:“燕掌门,我想,你一定知道那位真凶的身份吧?” “什么真凶,你说的真凶不就是你自己吗?今天,我们大家就是来讨伐你这个魔教余孽的,你还是快快束手就擒吧!” 燕森博说完,又看向众人,大声道:“诸位前辈,莫要听这魔教妖女的鬼话,清宴玉珏绝对不能落在一个魔教余孽手中,今日,谁抢到了玉珏,玉珏就归谁,燕某绝不干涉。” 众人于是重新将目光落在乔舒云身上,无论她说的是真是假,也无论燕森博是否可信,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清宴玉珏绝对不能落在一个魔教余孽手中。 乔舒云察觉到众人的眼神变化,想了想,还是将真相说了出来:“我知道,诸位想要清宴玉珏,无非是想要封印之地的《九转长生功》,可《九转长生功》非但不是诸位以为的神功,而是一本魔功。” “杀害我乔家满门的幕后真凶,就是因为修炼了《九转长生功》的上半部,才迫切地想要得到封印之地的下半部。一旦让他拿到下半部,修成魔功,整个人间都会化作炼狱,所有人都会成为他汲取养分的食粮。” 众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闻言俱是愣了一愣,连燕森博也是头一次听说,一时也愣住了。 这时,人群中的邱长老出声道:“诸位,莫要被她给骗了。这套说辞,不过是所谓的天璇后人,害怕别人和他们抢夺九大至宝,才故意编出来的谎言!”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一百多年过去,大家早就开始质疑当年的天璇十八义士的初衷,怀疑他们不是为了守护天下太平,而是为了抢夺九大至宝。 那么,编出这样一个谎言来,也很正常。 燕森博回过神来,忙道:“不错,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天璇后人编出来的谎言,你说九转长生功是魔功,可有证据?” 乔舒云观察众人的反应,见他们果然不相信魔功的说法,既如此,她再怎么说,也无用了。 云老已死,她不欲再把他拉出来任众人评判。就算她把云老抬出来,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也还是不会相信。 她当即冷笑一声:“燕掌门现在承认,我是天璇后人了?” 燕森博一时语塞,怪他方才一时说漏了嘴,现在可怎么找补回来? 一旁韩凌薇及时开口拯救了他:“不管你是不是天璇后人,你杀害了我父亲和恒空方丈都是事实,今日,你休想再逃脱!” 燕森博连忙附和道:“不错,诸位前辈,还请一同出手,为我师父,还有恒空方丈报仇!” 众人于是逐渐朝乔舒云围拢,无论是为了给韩盟主和恒空方丈报仇,还是为了夺回清宴玉珏,今日,都必须合力将这个幽冥教余孽铲除! 第八十五章 雪峰 乔舒云见众人还是决定对她出手, 心下虽失望,但还是客气道:“不管诸位相不相信,韩盟主和恒空方丈都并非乔某所杀。乔某今日只想逼出杀害平顺镖局满门的幕后真凶, 无意与诸位前辈动手,诸位若实在想与乔某切磋,不妨等那幕后真凶出来了, 问个清楚, 再做决断。以免被人当了筏子, 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赤霄宗洪长老脾气火爆, 听她这话分明不把他们这么多人放在眼里,当即暴怒道:“少说废话,让老夫看看, 你这黄口小儿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说罢, 一记赤霄掌朝她狠狠拍去。 洪长老乃是涅境初期修为,这一记赤霄掌也使得炉火纯青,但看在如今的乔舒云眼里,却满是破绽, 她甚至没有拔剑,直接用剑鞘穿过掌风, 往洪长老胸口轻轻一拍, 便将他击飞出去。 洪长老万万没想到, 自己全力一掌, 非但没能伤到这小女娃半根毫毛, 还被她用剑鞘轻轻一拍就拍到了地上。 他活了大半辈子, 竟还不如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女娃, 练了一辈子武功, 人家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这对他而言, 简直是奇耻大辱。 洪长老一时气急攻心,吐了一大口血,昏迷过去。 落在众人眼里,只当他是被乔舒云刚才那一下打成了重伤。 “果然是幽冥教余孽,出手竟如此狠毒!诸位,别再留手了,不然,我们今天都会死在她手上!”殷雷宗邱长老趁机煽动道。 众人之中,有一部分人对乔舒云之前说的话半信半疑,担心被人当了筏子,退到一边暂时不打算出手。 还有一部分人,被乔舒云刚才那一手震惊到,自知不敌,也退缩了。 余下数百人,被邱长老这一煽动,纷纷朝乔舒云围攻而去。 乔舒云抽剑出鞘,虽只用了两成内力对敌,但每出一剑,都能扫飞一大批人。 对于大多数人,她没有下狠手,但对于像邱长老这种煽动搅局的人,以及那会儿提到孩子时明显心虚的人,她毫不留手,直接取了他们的性命。 一旁,韩凌薇没有亲自出手,她没有找到观音丹,以她现在的武功,根本参与不了这种层级的对战。 见短短数月过去,乔舒云不但成了圣境高手,连剑术也变得登峰造极千变万化,不禁拧了拧眉,今日来的高手虽多,但武功最高的也只有涅境后期,恐怕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正担忧时,却见十绝门的几位长老突然带着弟子结了个十绝阵,将乔舒云牢牢封锁在其中,使得乔舒云再出剑时威力大减,而阵外之人对她的攻击则会威力大增。 如此一来,场中局势瞬间扭转,乔舒云被困在阵中,渐渐不敌。 虞悠悠见乔舒云受了几道伤,几次想破阵而不得,一时满心焦急。 今日这种场合,本不是她能来的,只是事关乔舒云,她担心燕九也会有危险,便也跟了上来。 刚才听乔舒云说了那些话,她其实是相信她的。 可光是她相信有什么用?在场这么多人,他们不肯相信她! 亦或是,他们信了她的话,却仍然经受不住至宝的诱惑,想要从她手中抢夺玉珏。 眼见乔舒云现在有危险,而设阵困住她的,正是十绝门的师叔师伯们,虞悠悠当即持鞭上前,加入战斗,而后‘惊呼一声’,假装受伤摔倒。 最疼她的六师叔果然分了神,十绝阵瞬间露出破绽,虞悠悠本以为,乔舒云会趁机破阵脱困,却没想到,她竟然好似没发现这个破绽一般,继续吃力对敌。 这时,韩凌薇及时赶过来,‘温柔’地将虞悠悠扶了起来,近乎强制地将她带离战场,退到场边,却仍然挽着她的胳膊,没有松手。 虞悠悠心知,她这是看出来她在捣乱,才刻意阻止她。 但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乔舒云就此丧命呢? 她当即放出一只毒虫,咬了韩凌薇胳膊一口,韩凌薇胳膊一麻,手下一松,虞悠悠趁机甩脱她,再次往场中去。 这次,她没再假装受伤,而是‘一不小心’入了阵,出现在了乔舒云跟前。 “快,抓了我做人质。”她无声地对她说。 乔舒云有些讶异,她本以为,虞悠悠定是和韩凌薇同仇敌忾的,没想到,她竟然不惜以自己做人质来帮她? 不过,她并不需要她的帮助。 于是,她剑风轻轻一扫,将她扫出阵外。 虞悠悠被扫出十绝阵后,整个人都懵了,她好不容易溜进阵中,让她抓她当人质,她竟然直接把她送出来了?她到底想做什么?她难道不怕死吗? 虞悠悠正想再进一次十绝阵,找她问个清楚,一名陌生男子却拦住了她,低声劝道:“别白费力了,她现在不需要你的帮助。”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易容的敖锐。 他很清楚,乔舒云现在是在故意示弱,想把幕后真凶钓出来。 虞悠悠有些不解,乔舒云现在都身受重伤气息萎靡了,怎么就不需要她的帮助了? 这时,乔舒云似乎忍无可忍,全力施出一剑,破开十绝阵,将围攻之人全都掀飞,她自己则吐了一大口血,蹲坐在地上,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 众人没想到,她方才气息萎靡成那样,还能施展出这样惊世之剑,一时看她的目光都忌惮不已,不敢轻易再上前。 她毕竟是圣境高手,哪怕身受重伤,也能轻松灭杀他们。 这时,燕森博放出一枚信号弹,很快,一名头发斑白的老妇人登到峰顶。 “太上长老,那魔女已经身受重伤,不成气候。”燕森博躬身迎道。 韩凌薇看到老妇人,惊异地唤了一声:“姑祖母?” 韩桂枫只点了点头,便径直抬脚往乔舒云走去。 韩凌薇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看了眼燕森博,心里疑惑不已。 姑祖母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还成了圣境高手?她和燕森博又是何时认识的?燕森博难道是在为她效力? 还有,姑祖母,难道就是乔舒云口中的幕后真凶? 韩桂枫看似毫不设防地朝乔舒云走去,实则满心警惕,果然,刚一靠近,‘虚弱至极’的乔舒云就一剑朝她刺来。 饶是韩桂枫有所防备,也被这一剑刺伤了腰腹,她迅速抽出长剑反击,她和她一样,都是圣境中期,乔舒云方才被众人围攻消耗了不少内力,必然不会是她的对手。 对于这个好不容易钓出来的‘太上长老’,乔舒云不敢轻敌。 她能成圣,是靠的观音丹和云老传功,内力定是不如眼前这位老妇人凝厚。 至于剑术,这老妇人一手清风剑出神入化,比韩烨还要高出不少,更是不好对付。 好在,她手里握的霜云剑威力非同寻常,另外,她还年轻,也就意味着,她气血更足,更能久战。 看到韩桂枫和乔舒云这场对战,众人才明白,乔舒云方才不过是在故意示弱,这一战,才是她的真实水平。 两人腾在空中,一个剑似清风,如影随形,一个剑似霜云,千变万化,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却也有所感悟。 毕竟,圣境高手的对战,不是轻易能看到的。 这一战,持续了很久,直到两人身上衣裳都被血染红,也没能分出胜负。 正当众人暗自揣测,这两人恐怕会打成平手时,韩桂枫似乎有些力竭,露出了破绽,被乔舒云一剑刺穿心口,跌落在地。 “太上长老!” “姑祖母!” 韩凌薇和燕森博正要上前,却见乔舒云也从空中落了下来,还将剑尖抵在了韩桂枫脖颈处。 “说,十二年前,平顺镖局被灭门,是不是你主使的?当时还有哪些人参与其中?”乔舒云逼问道。 “不错,是我主使的又如何?你们的先祖,所谓的天璇十八义士,为了抢夺九大至宝,编出什么守护天下太平的可笑谎言。现在,是时候让至宝回归江湖了!”韩桂枫声音嘶哑,语气却透着疯狂。 “韩烨在鱼龙寺被恒空方丈下药,失去理智对我出手,是不是也和你有关?”乔舒云又问。 “他愚蠢顽固,不肯听我命令,我只能让他去死了。没想到,他连死,也死得那般愚蠢!”韩桂枫骂道。 一旁,韩凌薇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的死,竟然和眼前这位姑祖母有关! 乔舒云继续逼问:“除了鱼龙寺的恒空方丈,还有哪些人加入了你们?你们手中究竟有多少白泽匣和玉珏?还有,你们的头领究竟是谁?” 韩桂枫虽然承认自己是主使,但她应该不是真正的头领。 至少,伏击云老让云老重伤致死的那个人,不是她。 韩桂枫讥讽一笑,正要开口,突然,一道刀光割断了她的喉咙,她瞪大眼睛,看清来人后,张大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刀光袭来时,乔舒云迅速退开,才没有被伤到,见韩桂枫就这么断了气,她抬头看向来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叟。 奇怪的是,他头上的白发不像寻常老人那般枯槁,而是格外的有光泽。 这时,一名问心宗的长老看到他后,惊呼了一声:“毕老宗主?” 众人这才知道,这位白发老叟,竟然是问心宗上一任宗主毕昶,他竟然还活着? 乔舒云早已料到,除了韩桂枫,还会有武功更高的高手出现,因此,在和韩桂枫的对战中,她特意没有用全力,而是用拖字诀耗到韩桂枫气血衰竭露出破绽,才结束对战。 但她没想到,这位毕老宗主,气息竟和巅峰期的云老一样,是圣境大圆满。 难道,云老当日就是被他所伤?可云老说,对方也被他打成了重伤,三年五载都恢复不了。 这毕老宗主,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恢复的? 乔舒云来不及细想,毕老宗主便已经举刀向她砍来,她虽尚有几分内力,但绝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她当机立断,运转叠浪决提升内力。 哪怕叠浪决到了圣境阶段,提升的内力实在有限,但能提升一两成也是好的。 敖锐本以为,乔舒云打败了韩桂枫,就算是度过了今日这一劫,没想到突然来了个更厉害的,他眼睁睁地看着乔舒云被这个突然出现的毕老宗主压着打,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他满心担忧,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暗自期盼着父亲收到他的传信后,能及时赶过来相救。 乔舒云身上本就沾满了血,又连遭毕昶砍伤,很快,一身素衣染成深红色。 再这么下去,她定会死在他手上。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死掉,即便死,也要和这个毕昶同归于尽! 她不禁去想,如果她是卫辞,遇到这种情形,会怎么办? 卫辞能言善辩,定会先用言语扰乱对方的心神。 “毕老宗主,你是不是以为,拿到《九转长生功》下半部,你就可以突破圣境,立地成神?” “你错了,你不但不会成神,还会成为祸害人间的恶魔!你回想一下你这些年的所为,是不是和恶魔没有什么区别?” “那是因为你所修炼的《九转长生功》上半部,已经严重影响了你的心性,让你不知不觉间变得残忍、恶毒、失去人性!”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只能躲在见不得光的暗处,和阴沟里的老鼠又有何异?” “你想要长生不老,难道是想做一辈子的耗子,让你的子孙后辈,跟着做鼠子鼠孙吗?我想,他们一定会为有你这位长辈感到耻辱!” …… 乔舒云用一句句恶毒的话激怒毕昶,他愤怒之下,出招愈发凶狠,却也渐渐露出破绽。 原来,他并没有全然恢复,只是不知用什么手段,暂时封住了伤势。这会儿动了肝火,才稍稍显露出来。 乔舒云当即退到崖边,取出怀中的玉珏,作势要丢进崖后深渊,扬声道:“今日我便毁了这玉珏,让你永远也打不开封印之地,也永远别想突破圣境长生不老!” 毕昶当即住了手,和缓态度道:“只要你将玉珏交给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那就请毕老宗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当年平顺镖局被灭门,可是受你主使?乔家的白泽匣和清宴玉珏,是否都在你手中?”乔舒云问。 “不错,是老夫主使,那两样东西,也确实都在老夫手中。”毕昶点头道。 乔舒云心下微微疑惑,难道轩辕门掌门谷禹骗了她?他当时说,去乔家的有两拨人,第一拨人杀了爹爹,拿走了玉珏,第二拨人什么也没找到,将镖局灭了门。 可现在看来,应该只有一拨人才对。 “毕老宗主刚才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很简单,那就是请毕老宗主将今日这些人里,所有参与了当年镖局灭门的人,全都杀了。”乔舒云提出条件。 毕昶扫了眼场中,他今日派来的人里,许多都已经死在了乔舒云剑下,只还剩十几个人活着。他没有犹豫,直接出刀取了这十几人的性命。 “现在,你可以将玉珏交给老夫了吧?”他向她伸出手掌。 “光杀了他们可不行,当年镖局被灭门,毕老宗主你才是幕后主使,你还请毕老宗主自戕!”乔舒云冷声道。 毕昶大怒:“老夫劝你别不知好歹,不然,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将为你陪葬!” “那正好,乔某正嫌黄泉路上太过孤单呢。”乔舒云不以为意道,说着,她突然将手中的玉珏抛向崖下。 毕昶见状吓得立时扔下手中的刀,飞身上前,要去捞回玉珏,乔舒云趁机朝他左胸口全力刺出一剑。 这里是云老之前重伤他之处,也只有这个位置,她才能真正伤到他。 毕昶捞住玉珏的同时,中了她这一剑,抬手一掌将她击飞出去。 玉珏到手,毕昶便无所谓乔舒云的死活了,正要下山,却见乔舒云撑着剑起身,不要命地朝他攻了过来。 毕昶抬手摄起地上的长刀,准备给她个痛快,却见她总能躲过要害,每次被砍倒,都会再次爬起来,在他身上也留下一道剑痕。 一次又一次,毕昶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封住的伤势彻底发作了,还因为乔舒云刚才那一剑加重了许多。 再这么下去,就算杀了她,他手里这块玉珏也很有可能被别人抢走。 他开始怕了,这个乔舒云,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他就不应该跟一个疯子较劲。 再次将她砍倒后,他迅速施展轻功准备下山,一段剑尖却从心口冒了出来,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到的,就是乔舒云沾满鲜血的面孔,以及执着到疯狂的眼神。 他缓缓倒地,在断气前的一瞬,正准备自爆,让今日在场所有人为他陪葬,就见乔舒云平静地拔出剑,又再次将剑插进他腹中,搅碎他的丹田,让他无法自爆。 他从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女人手里,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 他望着天空,满心不甘,明明,他离突破圣境,只差这么一小步! 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众人看着圣境大圆满的毕老宗主就这么死在了乔舒云手里,还死不瞑目,再多的震惊,也无法形容他们此时的心情。 见乔舒云从毕老宗主身上拔回剑,又夺回玉珏后,明显失力跌坐在了地上,气息虚弱到了极致,便知道,这一战,是真的耗尽了她所有内力。 她这一身血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可见她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伤。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抢夺玉珏。 因为,刚才那一战,她一次又一次地被砍倒,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继续出剑,那种不怕死的执着和疯狂,在每个人心里,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让他们敬重又惧怕。 唯有一个愚蠢自大的,竟然自以为可以趁虚而入,朝乔舒云宣战了。 燕森博那会儿躲在韩凌薇身后,才没被毕老宗主看到,躲过一劫,这会儿见乔舒云内力耗空身受重伤,自觉机会来了,当即道:“乔舒云,你这魔教余孽,竟然杀了太上长老和毕老宗主,我这就替武林除害杀了你!” 说完,持剑朝乔舒云狠狠刺了过去。 乔舒云本就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了,对于这种臭虫,她是半点耐心也无,用仅存的内力挥出一掌,将他劈飞出去。 燕森博重伤落地,恰好落在了韩凌薇跟前不远,他忙向她求救:“夫人、快、快带我下山求医。” 韩凌薇缓步走向他,却没有扶起他,而是一剑斩掉了他的头颅。 燕森博从头颅飞起到落地的短暂瞬间里,怎么也没想明白,夫人怎么会对他出手? 场中众人,包括虞悠悠,俱是一惊,没想到她会突然杀掉自己的第三任夫君。 韩凌薇杀死燕森博的原因很简单,父亲是被姑祖母害死的,而燕森博虽是父亲的徒弟,却为姑祖母效力,父亲的死,定然和他脱不了干系。 杀死燕森博后,韩凌薇缓步走向乔舒云,发出挑战道:“乔舒云,我欲与你一战。” 乔舒云很是讶异,她之所以杀掉燕森博,应该是已经相信了,她父亲的死,和她无关。为何又要来挑战她? 但她既然发起了挑战,那她即便内力耗空,没有半点力气,也要给她这个面子。 她撑着霜云剑站起来,却听韩凌薇又道:“这里太脏,我们去太光峰上一战。” 乔舒云看了眼雪地上的尸首血迹,确实有些脏,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韩凌薇抢先飞向太光峰,乔舒云则稍稍缓了一下,恢复了些内力,才提气飞向太光峰。 落到太光峰顶,这座太源山脉最高的山峰,乔舒云还来不及欣赏美景,就听韩凌薇质问道:“两年前,去往飞星阁的路上,我曾遭遇过一次刺杀,那名刺客,可是你假扮?” 乔舒云愣了下,点头承认道:“没错,是我。” 韩凌薇得到答案,不再多问,直接朝她出了剑。 乔舒云内力本就几乎耗空,又不想真的伤到她,便只施展轻功与她来回周旋,同时暗自恢复内力。 韩凌薇追着追着停了下来,乔舒云便也停下来喘口气,不料,天地一阵旋转,等到她再次站稳时,竟莫名身处一座四方形寒冰牢笼之中! 上下左右前后,一共六块极厚的寒冰衔接而成的牢笼,衔接处看不到丝毫缝隙,仿佛天然形成一般。 乔舒云试图朝寒冰出剑,却只留下极浅的划痕。接着,她改划为刺,想看看能不能刺出洞来…… 笼外,韩凌薇冷笑道:“别白费力了,这是当年靳大师用千年寒冰玉所制的冰笼,一经启动,便没有破解之法。只能等到三个月后,机关自动打开。只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形,别说三个月了,怕是三天也难撑过去吧,哈哈哈……” 靳大师?数百年前造出菩提有悔的机关大师? 乔舒云顿时心生绝望,看来,这个冰笼她是出不去了。 难怪燕森博突然传信将比试地点改到太源山,韩凌薇又特意要在这太光峰上与她对战,为的就是启动机关,用这冰笼困死她! 她今日先是对抗群雄围剿,又接连对战韩桂枫和毕昶两大圣境高手,最后,却栽在了韩凌薇手里。 她这辈子自问问心无愧,做的唯一恶事,就是当日为了给卫辞和韩凌薇制造机会,假扮刺客刺杀她。 今日,她栽在她手里,算是因果报应么? 乔舒云心下自嘲一笑,好在大仇已报,便是死在这冰笼中,也无憾了。 卫辞去原州找到石家那对双胞胎兄弟,确认他们是服了观音丹的天璇后人,为了遮掩他们身上的异香,他带着他们躲进了大漠。 等到异香消失,出大漠时却迷了路,好不容易出来了,正准备南下寻找云梨,却得知武林群雄要在太霞峰围剿她。 他快马加鞭千里迢迢赶过来,正准备登太霞峰,却听从太霞峰上下来的人说,韩凌薇趁云梨伤重,邀请她去太光峰上一战。 他心道不好,以最快的速度登到太光峰顶,却看到云梨已经身处冰笼之中。 他心跳骤停,飞一般地朝冰笼扑了过去…… 第八十六章 冰笼 透过晶莹剔透的冰壁, 卫辞能清楚地看见,云梨苍白如纸的脸色,浑身数不清的伤痕, 以及那一身被鲜血染就的血衣。 可想而知,她经历过怎样惨厉的血战。 她现在急需医治,却被困在这四方冰笼内, 只能任由生命一点点流逝。 她却朝他笑了笑, 说:“别难过, 我今日大仇得报, 死也无憾了。” 不,不行,她不能死。 他疯狂地举刀劈砍冰壁, 冰壁却纹丝不动, 他又绕着冰笼摸索,想要找到打开冰笼的机关,却怎么也找不到。 传闻中的冰笼,果然无法破解。一旦启动, 只能等三个月后自动打开,重新沉到地下。 三个月, 三个月后她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卫辞绝望又无力, 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打开冰笼救她出来? “韩凌薇, 你既知道怎么启动冰笼机关, 一定也知道关闭机关, 快打开冰笼, 放云梨出来!”卫辞逼问道。 韩凌薇得意一笑:“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这冰笼一旦开启, 只能等三个月后自动关闭吗?我在古籍中, 也只看到了如何开启机关。” 卫辞心中愈发绝望,怒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父亲明明不是云梨所杀!”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韩凌薇讽笑两声,“当日她假扮刺客,将我困入一段虚假的婚姻,今日,我便也困她于冰笼。这很公平,不是吗?” “让她假扮刺客的人是我,欺骗你的人也是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报复她?还趁虚而入用机关暗害她!”卫辞愤恨不已。 韩凌薇笑了笑,说:“自然是因为,只有她死了,才能看到你最心痛的模样,才能让你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看着她脸上的扭曲笑容,卫辞满心的绝望瞬间转为愤怒,他立时挥刀向她砍去,他要杀了她,为云梨报仇! 韩凌薇没有躲闪,平静地等待那把屠刀落下,她想,若能死在他手里,也挺好的,至少,他会一直记着她。 然而,刀还未落下,冰笼里就传出一道声音:“辞儿,放她走!” 卫辞听到声音,哪怕心下再不愿,也还是停下动作,扔下刀,转身跑回冰笼前,欣喜道:“云梨姐姐,你刚才喊我什么?” 乔舒云方才不过一时情急才喊出那个称呼,可现在看着他期盼的神色,她难免有些心软,便又唤了一声:“辞儿,我时间不多了,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哎。”卫辞笑着应了一声,“云梨姐姐想听什么?要不要我把我这次在大漠里差点迷路的事讲给你听?” “好啊。”乔舒云淡淡一笑。 卫辞于是盘坐下来,细细讲述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大漠,你知道吗,大漠里,白天和晚上简直不是一个季节……” 韩凌薇看着两人隔着冰壁望着彼此,旁若无人般说着闲话,仿佛他们的世界里,容不下一个外人。 像她这种外人,在他们的世界里,仿佛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她虽保住了性命,心却彻底死了。 今日之后,她和他们,彻底扯平了。 她转过身,无视群雄或鄙夷或嫌恶的异样眼光,如行尸走肉般,步伐僵硬地下山去了。 虞悠悠虽有些担心她,但更担心困在冰笼里的乔舒云,于是,她留了下来,默默地拿出几只甲虫,驱使甲虫在冰壁上钻洞。 只要能钻出哪怕一个细小的洞来,乔舒云就有救了。 可是,这几只甲虫直到被冻死,也没能在冰壁上留下一点痕迹。 敖锐见状,也拿出自己的鞭子,全力往冰壁上抽去。 他这条鞭子材质特殊,极为坚硬锋利,却也只在冰壁上留下一道极浅的鞭痕。 紧接着,赤霄宗的洪长老上前,使出赤霄掌朝冰壁狠狠拍去,试图借赤霄掌中蕴含的火之力融化冰壁。 然而,一掌拍下去,冰壁却是纹丝不动。 洪长老老脸一红,转身匆匆离开。 其余人纷纷上前,使出自己的绝招,却都没能撼动冰笼,只能叹气离开。 峰顶除了卫辞和被困在笼中的乔舒云,只剩一众暗卫,以及敖锐虞悠悠二人。 敖锐见大家都打不开冰笼,而卫辞只顾着和乔舒云闲聊,似是已经彻底放弃了,他皱了皱眉,还是决定下山去找父亲来救人。 虞悠悠陪着卫辞在冰笼外坐了半日,身子都快冻僵了,卫辞也没有看她一眼。 而冰笼内,乔舒云闭着眼睛听着卫辞讲话,一副随时会‘睡着’的样子。 她不忍亲眼看乔舒云死去,便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下山去了。 卫辞讲完大漠的经历,见云梨半靠着冰壁,几乎要‘睡着’了,他转头吩咐暗卫,让他们飞鸽传书回幽州,找父王求救。 又吩咐从飞星阁带出来的侍从,传信去飞星阁,向夏老阁主求助。 哪怕希望渺茫,但兴许父王或夏老阁主能有办法呢。 接着,他将暗卫和侍从都遣下山去。 他现在只想和云梨单独待着,不想有任何人在旁边看着。 暗卫和侍从只好将身上带的干粮药物还有厚衣服留给他,听命下山去了。 卫辞没有吃东西,他现在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寒冷,因为,冰笼内的云梨,只会比他更饥饿更寒冷更痛苦。 他唤了云梨几声,她没有应他。 他不能让她就这么睡着了,他拿起玉笛,开始吹奏乐曲给她听,希望能够唤醒她。 片刻后,乔舒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峰顶只剩他一人,便劝道:“山上太冷了,你该下山了。” 卫辞摇摇头:“我一点都不冷,你忘了,我练的寒冰阑雪功,本就比常人更耐寒。” 乔舒云忍不住咳了两声:“你答应过我,若我出了什么事,会代我完成云老的遗愿。今日我虽杀了毕昶和韩桂枫,但难保江湖上还有修炼九转长生功的人。你得好好活着,不能让任何人打开封印之地。” 卫辞看着她嘴边咳出的血迹,心痛到难以呼吸,但还是笑着说道:“我只是想送你最后一程,答应你的事,我会好好完成。” 他所说的最后一程,指的是黄泉路。他不会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去走黄泉路。 乔舒云放下心来,交待道:“三个月后,定会有人上山抢夺我手中的这块玉珏,你不必和他们争抢。当初我去琉璃岛之前,把陆家那块玉珏藏在了台州沿海镇镇外往西十里的一株梨树下,你去把那块玉珏取出来藏好。只要少了一块玉珏,封印之地就无法打开。” 卫辞点点头:“我记下了。” 不过,那块玉珏就让它一直埋在那颗梨树下吧。 “还有嘉佑,也要劳烦你帮我照顾了。”乔舒云又道。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卫辞笑着应道。 他给药王谷捐了一大笔钱财,相信药王谷的人会好好照顾嘉佑的。 乔舒云点点头,再次疲惫地闭上眼睛。 她真的好疼,浑身都在疼,可她不敢叫疼,怕让卫辞发觉了,会更难过。 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她告诉自己。 可每当她快要睡着时,总会有一阵熟悉的笛声将她唤醒。 一天,两天,三天……每一次她睁眼,都会看到卫辞身上覆盖的雪又厚了一层。 她想劝他,不必执着于送她最后一程,却也知道,他比她更执着,一定不会听她的话。 不知过了多少天,也不知自己是第几次昏迷。 这一次,她梦见了爹娘,还有镖局的叔伯婶婶们,她告诉他们,她帮他们报了仇,他们慈爱地看着她,向她伸开双臂。 她像儿时那般,欢喜地朝他们奔去,想要扑进他们温暖的怀抱…… 身后隐隐传来熟悉的声音,似是有人在焦急地呼唤她,是谁呢? 前方,是她日思夜想的爹娘亲人们,他们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慈蔼温柔。 身后,是不知何人的呼唤,焦急的声音似乎带着些哭腔,还夹杂着万分痛苦。 像是儿时面临糖葫芦和桂花糕的选择一般,她不禁有些迟疑,该选哪个呢? 冰笼外,卫辞连吹了几首曲子都没能唤醒云梨,他心里怕极了,从轻声呼唤她,到哭着大喊,却始终不见她醒来。 就在他彻底绝望,准备抬掌击断自己的心脉,陪她一起去时,她突地睁开了眼睛。 “云梨姐姐,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卫辞狂喜道。 乔舒云看到他刚才的动作,才知道,他之前答应她的那些,都不过是在骗她。 见他从头到脚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像个雪人一般。眼下满是青黑,嘴唇冻得干裂,脸颊瘦得厉害,显然,这些天,他也没有喝一滴水吃一口食物。 卫辞狂喜过后,也意识到,下一次,她可能不会再醒来了。 于是,他问她:“云梨姐姐,你可还有什么遗憾?” 虽然他不能替她完成,但他可以留下书信,让别人替她完成。 乔舒云想了想,她其实有许多遗憾,没能孝敬父母叔伯,没能看到弟弟醒来,没能救下云老和谈轩明,还有……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本以为她对他应该并无男女之情,可临死之际,她竟有些舍不得与他分开。 但,再不舍,她也不能让他陪她一起赴黄泉。 第八十七章 误区 “辞儿, 我想吃小时候镖局后街李家铺子的软枣糕,你去帮我买来好不好?”乔舒云柔声哄道。 只要她死的时候他不在旁边,等他去完蒲州回来, 再看到她的尸体,就不会太过伤心,想必也不会再冲动自尽了。 卫辞摇摇头, 从太源山到蒲州, 来回至少需要二十日, 等他买完回来, 她早就已经离他而去了。 他用玉笛在旁边的雪地上画了一碟糕点,问:“那软枣糕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乔舒云心下失笑,他这是在给她画饼充饥? 尽管他画得并不像她儿时吃过的软枣糕,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不错, 就是这个软枣糕。” 卫辞受到鼓励,顿时来了兴致:“云梨姐姐,你还想吃什么?我都画给你。” 乔舒云回忆了下,说:“我还想吃刘家的胡麻饼, 吴家的鹅炙,孙家的金乳酥……” 卫辞边听边画, 很快在一旁的雪地上画了一桌子美食。 见他还要再画一桌, 乔舒云连忙制止道:“够了够了, 再画下去, 我都要吃撑了。” “那我再给你画一碗消食汤。”卫辞最后画了一碗汤, 才停下来, 问:“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 跟儿时的味道一模一样。”乔舒云笑着夸赞。 “那是, 我画出来的, 味道就不可能差。”卫辞得意一笑,心里却苦涩至极。 她现在一定饿极了也渴极了,他却连一滴水一粒米都不能喂给她。 乔舒云看着他眉宇间的笑意,默了下,说:“辞儿,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死后的样子,那太难看了,你能不能先下山去,过些日子再让别人来给我收尸?” 卫辞摇摇头:“在我心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最美的。更何况……” 他会陪她一起死,自然也就看不到她死后的样子了。 乔舒云听出他的未尽之意,知道他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留在这儿陪她一起死,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 要想让他好好活着,似乎只剩一个法子,那就是,她也能活下来。 她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就算为了他,她也要活下来。 可身困冰笼,她该如何自救? 她仰头,透过冰壁看天空,看远方的美景。 无论是蓝天白云,还是层峦叠嶂的山脉,透过晶莹的冰壁观看,似乎都变得更美更朦胧了。 她心下自嘲地想,数百年前那位制造出冰笼的靳大师,对仇敌还怪仁慈的,造出这样一间漂亮的冰屋,让仇敌能够在太光峰顶欣赏山河美景,还不用受风雪侵蚀。 等等,风雪侵蚀,乔舒云脑中灵光一现,她看了眼冰笼外雪人一般的卫辞,再看看身上没有沾染一丝风雪的自己,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之所以被这冰笼困住,是因为身受重伤内力耗空,又没有设提防,才会一不小心着了韩凌薇的道。 若她没有伤重到这般程度,在冰笼机关启动时,如果反应及时,其实是能够逃脱的。 也就是说,这冰笼看似厉害,实则非常鸡肋。 但那位传说中的靳大师,怎么会花费大量精力,制造出这样一个鸡肋的机关呢? 除非,这冰笼制造出来,是为了另一种用途。 乔舒云忙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卫辞,卫辞瞬间想通其中的关窍,狂喜道:“或许,这冰笼被制造出来时,并不叫‘冰笼’,只是一间用来遮挡风雪的观景屋而已。” 只是后来或许记载遗失,又曾有人不小心被困,便以讹传讹成了今日的冰笼。 而他从外面打不开机关,竟也陷入思维误区,以为这机关无法破解。 他迅速推测出冰笼内可能的机关位置,让她在那个位置敲动两下。 乔舒云按他说的去做,果然,原本密不透风的冰笼突然降下一面冰壁,狂风暴雪迅速从外席卷而来。 卫辞见她险些被风刮倒,忙进去扶住她,将她打横抱起离开冰屋,脱下身上的厚披风给她裹上,拧开水囊,慢慢喂水给她喝。 这时,旁边冰屋突然一阵旋转沉到了地下。 卫辞没心思去钻研冰屋机关的事儿,喂完水和药,又赶紧给云梨输送内力疗伤。 她体内伤势太重,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他得立刻带她下山医治。 他正准备抱着她下山,她却攥住他的胳膊,有气无力道:“从北面下山。” 卫辞明白她的意思,山下一定还有不少人,等着期限一到就上山抢夺玉珏。 太光峰北面是悬崖峭壁,一般人不敢从这么陡峭的崖壁上攀爬,稍有不慎就会跌落崖底摔个粉碎。 但也只有北面,不会有人蹲守。 好在,他已将朔雪渡溟练到第九层,之前也没少被阮鹤弦支使着在峭壁上采药,眼前这面崖壁虽然更陡峭,还高上许多倍,他也有信心带着云梨从这里安全下山。 他用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才抱着她纵身一跃,足尖轻点崖壁,似飞鸟轻烟一般,快速下山去。 乔舒云昏昏沉沉地靠在他怀里,虽是从数百丈高的悬崖上下去,但她相信他,会带着她平安落地。 卫辞足尖落在崖底时,怀里的人已经再次陷入昏睡,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当即一路向北,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太源山脉, 来到山脚一处村落,遇到一名拎着竹篓的大娘,忙问她最近的医馆在何处。 大娘先是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了妖怪,不过仔细一看,他虽然眼睛通红、胡子拉碴、瘦得像骷髅,脸色也有些吓人,但细看还是个俊美小伙。 他怀里抱的,也不是什么猎物,而是一个年轻姑娘。只是脸色惨白惨白的,应该是病得厉害,难怪这小伙子要问医馆的事。 “小伙子你来得正巧,村里前两日来了个游医,听说治病可神了,还只收药钱不收诊金,就在村东头第一个屋,你快带着你娘子去瞧瞧吧。”大娘好心地给他指了路。 卫辞道了谢,施展轻功快速往村东去。 大娘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还以为自己见鬼了,吓得不敢再上山了,拎着竹篓赶紧回家去了。 卫辞到了村东头,看见不少村民在排队,病情紧急,他没时间排队,直接抱着云梨进了屋,却见屋中的游医竟然是阮鹿烟。 阮鹿烟看到卫辞,亦是有些惊讶,再看他怀里抱着的人,更惊讶了。 八天前太源山上发生的事,她都听说了。自然也知道乔舒云身受重伤被困在冰笼里的事。 那冰笼据说无法破解,乔舒云是怎么脱困出来的? 阮鹿烟来不及多想,乔舒云身受重伤又被困多日,现在情形一定很糟糕,她忙让卫辞将乔舒云放在一旁的床铺上,好给她把脉。 这一把脉,她眉头直皱,伤重到这种程度,还能坚持到现在,简直是奇迹了。 再晚来一会儿,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了。 她连忙取出银针,拉下围帘遮挡,要帮她脱衣裳施针医治。 村民们见有人插队,这游医不但不阻止,还先给插队的人医治,纷纷嚷嚷起来。 卫辞直接拿出一把金叶子,村民们瞬间安静下来,拿着金叶子喜滋滋地回家去了。反正他们都只是些小病小痛,不急着医治,能拿到一片金叶子,简直发财了。 小屋中安静下来,阮鹿烟施完针,帮乔舒云包扎好外伤,仔细琢磨了下,开了一张药方。药方上许多药材她这里没有,只能让卫辞自己去镇上药铺购买了。 卫辞借了她的马,快马加鞭去镇上药铺买药材,顺便在成衣铺子里买了几身新衣服,才回到村里。 药煎好后喂给云梨,又拜托阮鹿烟给她换了新衣裳,直到三天后,她才终于醒了过来。 这三日里,他无比煎熬,无论阮鹿烟再怎么劝他,他都不肯阖眼,生怕闭上眼睛睡上一觉,再睁眼时,云梨已经离他而去了。 现在,云梨终于醒了,按阮鹿烟的说法,只要能醒来,就算是脱离危险了。 他心里松了口气,盛了碗他亲手熬的稀粥,喂给她喝了,正要起身将碗送回厨房,头脑却一阵晕眩倒了下去。 乔舒云见他突然晕倒,只来得及拉了他一把,让他倒在床边,而不是倒在地上。不过,他手中的粗瓷碗却是摔到地上碎裂开来。 阮鹿烟听到声响进来,给卫辞把了脉,安慰乔舒云:“他没事,就是太多天没阖眼,太疲惫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说完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边收拾边叹气:“好不容易你醒了,他又昏倒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得挨个服侍你们俩。” 乔舒云很是抱歉:“对不起,麻烦你了。” 阮鹿烟噗嗤一笑:“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老朋友了,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乔舒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问:“不知还有没有空置的房间?能不能劳烦你把卫辞带过去,让他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阮鹿烟有些讶异,她还以为她和卫辞现在应该是能睡在一张床上的关系,毕竟这几天卫辞不分日夜,一直在她床边守着她。 虽然她租的这间农家小院还有多的房间,但,她突然生出了一个促狭的心思,故意试探道:“没有多的房间了,就让他在床边这么趴着吧,或者在地上给他打个地铺?” 乔舒云看了眼卫辞消瘦的脸颊,犹豫了下,还是拜托道:“地上太凉,麻烦阮姑娘帮我把他搬到床上吧。” 阮鹿烟愣了下,她只是随意试探一句,她竟然就同意和卫辞同床同枕了? 看来,她对卫辞,也并不像先前以为的那般无情嘛。 阮鹿烟于是将卫辞搬到床上,又拿了一床新被褥给他盖上,才离开房间。 心想,她这也算是帮卫辞试探出了乔舒云的心意,等卫辞醒了,她定要向他多讨些好处。 第八十八章 故人 卫辞迷迷糊糊醒来时, 察觉旁边躺着一个人,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又着了谁的道, 中了什么迷.药或是春.药,可扭头一看,旁边躺着的人竟然是云梨! 他这才记起来, 自己给她喂完粥后突然晕倒的事。 应该是因为没有多的房间, 她才不得不让他和她睡一张床。 他趴在枕边, 侧头看着她的睡颜, 许是因为大仇得报,她睡得很是安稳,脸色也不似之前那般惨白, 还因为睡得久了, 脸颊红扑扑的,像是红艳艳的沙果,看着可爱又可口。 他忍不住凑近了些,想咬一口看看, 是不是和沙果一样甜,然而刚凑近, 就看到她睫毛微颤, 像是快醒了。 他连忙躺了回去, 闭上眼睛装睡。 乔舒云睁开眼睛, 看了眼一旁装睡的卫辞, 心下颇有些无奈, 她是被他持续凝视的目光给唤醒的, 却又怕睁眼会尴尬, 才继续装睡。 直到他意图靠近她做些什么, 她才动了下眼睫,做出一副要醒来的样子。 他倒好,因为心虚,竟也装睡起来。 这样也好,省得四目相对,气氛尴尬。 他这一睡足足睡了两天两夜,连带着她也跟着他日夜昏睡。 算上之前昏睡的三天,她在床上已经睡了五天了,骨头都快睡散了。 身上的伤势有所好转,她准备越过他下床,去外面看看能不能帮阮鹿烟做些什么事。 这些天,她一个人,照顾他们两个病人,甚是辛苦。 谁知,她脚刚着地,卫辞就‘及时’醒来了。 “云梨姐姐,你要去做什么?”卫辞心慌地问。 时至今日,他也还是担心,她一有机会,就会离开他。 何况,她现在大仇得报,更不需要他了。 “我去看看,阮姑娘那儿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乔舒云答。 卫辞心下松了口气,忙道:“我去帮她。你伤还未养好,还是在床上好好休息吧。” 说完,坚持将她按回床上躺下,自己则穿上外衣出去了。 乔舒云等他出去后,才重新从床上坐起来,打坐调息。 之前身受重伤,连运功都困难,更别提恢复内力了。 现在伤势好转,正该好好打坐运功,尽早恢复内力,也可让体内伤势快些养好。 厨房里,阮鹿烟正在煎药,见卫辞过来,便将煎药的活儿交给了他,自己则腾出手来处理从山上采摘的草药。 卫辞一边煎药,一边想着,该怎么样,才能让云梨继续需要他,只有她需要他,才不会离开他。 要不,他伪造些证据,让她以为还有修炼九转长生功的人? 只是这事要做得隐蔽些,不然,若是让她发现了,定会很生气。 阮鹿烟见他发呆,忍不住开口道:“我这次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你打算如何感谢我?” 卫辞只当她是说救云梨性命的事,便道:“这次多谢你救了云梨,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便是。”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治病救人是我应当做的,药王谷有祖训,绝不能因为救了人性命,就挟恩图报。”阮鹿烟严肃道。 “那你指的是?”卫辞有些不解。 “你刚才醒来时,是躺在谁的床上?”阮鹿烟提醒。 卫辞恍然:“是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阮鹿烟得意一笑:“我不过就是撒了个小谎,说没有多余的房间,让你趴在床边或是睡在地上,乔姑娘就心疼了,让我把你搬到她床上,好好睡一觉。” 卫辞眼睛一亮,原来她不是迫于无奈,而是因为心疼他,才让他睡在她床上的。 可见,她心里应该是有他的。 既如此,他便不必伪造什么证据了。 只要继续努力,总有一日,她会真正地接纳他。 阮鹿烟见他不掩喜色,显然是高兴极了,便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卫辞干脆道。 “也没什么,听说你轻功极好,帮我上山摘些草药如何?”阮鹿烟道。 卫辞响起一些不愉快的经历,脸色顿时黑了黑:“你们兄妹俩怎么都一个癖好?” 阮鹿烟听了有些讶异,一问才知,兄长曾经支使他,让他天天去悬崖峭壁深涧寒潭采药,一时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又有些落寞,她离开药王谷也有些时日了,也不知父母和兄长现在怎么样了。 先前她听说武林群雄会在太霞峰顶围剿魔教余孽,便赶紧往这边赶,一来担心乔舒云出事,二来,她早已习惯了,江湖上有什么热闹就往哪儿凑,凑完热闹再回去讲给兄长听。 可快到太源山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药王谷,不再需要讲那些热闹事给兄长听。 而乔舒云据说已经是圣境高手,这个层次的大战,不是她能参与的。 于是,她没再去凑热闹,而是避开武林中人,绕到山脉北面,在山下各个村落当游医。 听到乔舒云被韩凌薇困在冰笼里无法逃脱时,她还慨叹了许久,没想到,没过几日,卫辞就带着奄奄一息的乔舒云过来求医了。 这也算是她和他们之间的缘分了。 但,纵有缘分,该索取的报酬,也还是得要到手。 于是,卫辞被迫上山,去各个峭壁帮她采摘草药。 当然,为免被人发现他的身份,他每每上山前,都要特意易容乔装一下。 夜里,则收拾了间空屋出来歇息。 云梨已经能下床了,自然能看到院中有多余的房间,他也不好死皮赖脸,硬要和她睡一张床。 等过了几日,草药采摘得差不多了,云梨伤势大为好转,卫辞才向阮鹿烟告了辞。 临走前,卫辞嘱托道:“云梨还活着的消息,希望阮姑娘能够帮我们保密。” “我可以帮你们保密,但你们也不能向药王谷泄露我的踪迹。”阮鹿烟说。 尽管兄长和韩凌薇和离了,但她还是不打算回药王谷去。 “成交。”卫辞干脆答应。 于是,阮鹿烟骑着老麋鹿,离开待了几日的村落,往东行去,继续自己的游医生活。 卫辞则雇了一辆马车,带着乔舒云往蒲州去。 大仇已报,乔舒云想回家乡去,为爹娘,为镖局众人立个衣冠冢,好好拜祭一下他们。 一路上,关于太霞峰大战和太光峰冰笼的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 得知冰笼突然消失,而冰笼里乔舒云的尸首多半也被带到了地下,江湖中人纷纷发出慨叹。 才二十来岁,就力战群雄,连胜两大‘老妖怪’,是何等可怕! 可这样一代豪杰,却死在了一个冰笼内,何其可惜可叹可悲! 关于乔舒云、燕王世子、韩凌薇以及阮少谷主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江湖中人议论过后,更关注的,还是乔舒云天璇后人的身份,以及白泽匣和清晏玉珏的事。 许多人推测,除了毕昶和韩桂枫,还有一些没死的‘老妖怪’,说不定也在打封印之地的主意。毕竟,只要练就九转长生功,就能长生不老。 这对这些大限将至的‘老妖怪’而言,诱惑力非同一般。 茶馆酒肆里,大家高谈阔论议论纷纷时,并不知道,他们口中已经死去的乔舒云,正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从茶馆酒肆前经过…… 十余日后,平顺镖局的废墟里,乔舒云一点点翻找镖局众人的遗物。 这么多年过去,凡是值钱的或是有用的物件,早已被人拾走,连砖瓦也都被人捡走,只剩些碎砖破瓦。 好在还有些不值钱或是烧得半毁的小物件,比如晁大伯惯用的敲背捶,匡二伯最喜欢的琉璃盏,钱大娘梳头用的牛角梳,小嬛姐编的彩石串…… 还有爹娘床头的一对瓷娃娃,这对瓷娃娃据说是他们年轻时逛集市看到的,因为这对瓷娃娃神似他们,两人觉得有些神奇,便买了回来,一直珍藏着。 可惜,这对瓷娃娃也摔成了碎片。 乔舒云将碎片一一捡起,想要拼凑回原来的样子,可怎么拼,都拼不全。 她心下失落伤心至极,却强忍着眼泪,将碎片收好,继续寻找镖局其他人的遗物。 卫辞知道,她每找到一件遗物,心里就会更难过几分。 而他别无办法,只能默默陪在她身边,帮她将找到的遗物擦拭干净,放到竹篓里,明日一起安葬。 到了傍晚,遗物找得差不多了,两人才回了客栈歇息。 卫辞等她歇下后,又提着灯笼重返镖局,一寸一寸翻找,总算找到了那两个瓷娃娃残缺的几块碎片,用粘剂将瓷娃娃拼凑完整,悄悄放到云梨的床头。 翌日,乔舒云醒来,看到床头两个完整的瓷娃娃,自是惊喜不已。 待看到卫辞眼下的青黑及手上的伤痕,便明白,他昨晚做了些什么。 她向他道了谢,带上祭祀用品,提着一竹篓的遗物,往城外老岭山去。 城中大多数人死后,都是葬在这老岭山上,她想去选一块合适的地方,为镖局众人立衣冠冢。 到了老岭山,找来找去,竟都没有找到一块合适的地。 这时,听见有人唤了一声“乔姐姐”,她回头一看,看到一对年轻夫妇,其中,年轻妇人看着颇有些眼熟。 “乔姐姐,真的是你!”年轻妇人一激动,快步朝她跑过来。 旁边年轻汉子连忙扶住她:“小心些,你还怀着身孕呢。” 年轻妇人这才放缓脚步,任由他搀扶着走过来。 年轻妇人走到近前,见乔舒云面上有些茫然,便笑了笑道:“乔姐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秀芹啊。” 秀芹?李伯伯家的女儿? 乔舒云这才想了起来,看年轻妇人的眼神不免亲切了许多:“原来是秀芹妹妹,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你了。” “那是,女大十八变嘛,我现在比小时候可漂亮多了,不过还是没有乔姐姐你漂亮。” 李秀芹笑着说完,又介绍道:“这是我夫君周家祺,家祺,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乔姐姐,小时候我差点被拐子拐走,多亏乔姐姐及时发现,救了我们。” 周家祺当即向乔舒云投来感激的眼神,乔舒云点了点头,问李秀芹:“这么冷的天,你怀着身孕,来山上做什么?” 这几日虽没下雪,但天气太冷,到处都结着冰,山上的路实在不好走。 “昨儿晚上我爹给我托梦,说是想吃烧鸡,这不,我一大早就赶紧买了烧鸡给他送过来了。”李秀芹解释。 乔舒云有些讶异:“李伯伯他?” “前几年生了一场重病,丢下我跟我娘走了。”李秀芹说起死去的爹爹,眼眶不禁有些红。 乔舒云心下叹了口气,生老病死,总是无可避免的。 “节哀。你现在怀着身孕,不能太伤心难过。” 李秀芹点点头,好奇地问:“乔姐姐,你何时回来的?到这山上来做什么?还有你旁边这位公子,是你的夫君吗?” 乔舒云摇了摇头:“他是我朋友。我这次回来,是想给我爹娘他们,立个衣冠冢,不过刚才在山上看了看,好像没有合适的地方。” 李秀芹当即道:“有一块地方肯定合适。” 说罢,带着她去到山腰一处立了几块木碑的坟地,道:“喏,这其实是乔伯伯当年买的墓地,后来镖局出事后,我爹和杨叔叔他们,就一起出钱,从官府把这块墓地买了回来。只是当时镖局还没翻案,不敢光明正大给乔伯伯他们立碑,便只胡乱立了几个假碑在这儿。镖局翻案后,我本来想着重新帮乔伯伯他们立碑,但又想着,乔姐姐你肯定会回来,才……” 乔舒云没想到爹爹当年买过一块墓地,更没想到,镖局出事后,李伯伯和杨叔叔他们会帮忙把墓地买回来。 墓地中还有残存的纸钱,显然,这些年,偶尔会有人来此祭奠。 原来,除了她,还有别人,也会记着爹娘,记着镖局枉死的那些人。 “谢谢你,秀芹,谢谢你们……”乔舒云满心感激。 “谢什么,当年要不是乔姐姐你,我现在不知道被拐到什么腌臜地方去了呢。再说了,乔伯伯他们当年,也没少帮我们大家。”李秀芹笑着说。 既然有了墓地,乔舒云便没让李秀芹他们帮忙,自己动手劈了山石,雕刻墓碑,挨个为镖局众人立衣冠冢。 李秀芹见她一剑就能轻松劈下巨石,知道自己留在这儿也是多余,便和夫君一起提着烧鸡,先去祭奠爹爹了。 乔舒云雕刻墓碑时,卫辞则负责把假碑撤去,开始挖坑,一共三十七个衣冠冢,就需要挖三十七个坑。 好在,上山之前,他特意买了一把锄头,用上内力,倒也不难。 挖着挖着,竟挖到了一具棺材,还是具带机关的棺材。 破解机关后,打开棺材一看,棺材里竟是空的,没有尸首,只有一枚玉珏躺在棺底。 第八十九章 温情 乔舒云看到玉珏时愣怔了一瞬, 捡起来和手中的云家玉珏对比了下,应该是真的。 既然乔家的玉珏藏在这里,毕昶为何会说乔家的白泽匣和玉珏都在他手里? 难道当年, 毕昶从乔家得到的玉珏是假的? 想到当年,爹爹被喂下真言散,在剧烈的折磨之下, 却仍然没有说出乔家玉珏的真正下落, 反而给了对方一块假玉珏, 乔舒云忍不住眼眶一红。 她是见过服下真言散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还亲手喂过别人真言散,她简直难以想象,爹爹当年, 是怎么撑下来的! 一旁, 卫辞也猜到了当年乔父是用假玉珏蒙骗了凶手,见云梨眼眶发红,便故意叹道:“岳父大人真是铁骨铮铮啊,小婿自愧弗如!” 乔舒云立时瞪向他, 什么岳父小婿的,她何时答应嫁给他了?恁地厚脸皮! “休要胡说!”她严肃警告他。 卫辞举双手投降, 脸上却仍然挂着戏谑的笑容, 显然是没打算真心悔改! 乔舒云没再搭理他, 被他这么一打岔, 倒是顾不上伤心难过了, 将玉珏收好, 继续用剑雕刻墓碑。 卫辞则继续挖坑, 得知云梨准备将爹娘合葬在一起, 他便只挖了三十六个坑。 乔舒云将墓碑都刻好后, 才将带来的遗物一个个埋进坑中,并竖起对应的墓碑。 到了爹娘那对瓷娃娃时,乔舒云有些不舍,但还是将两只拼凑完整的瓷娃娃放进了坑中,又放进一个长命金锁,才埋上黄土,竖起墓碑。 墓碑上不但刻了爹娘的名字,还刻了那个未出世弟弟的名字,但愿他们三人能在地下团圆顺遂。 所有的遗物都埋完后,还剩最后一个坑,是为那具当年她以为是弟弟的尸首,其实是旁的孩童所准备的,她不知道那个孩子姓甚名谁从何处来,也没有他的遗物,只能立一块无名碑了。 衣冠冢全都立好后,又挨个拜祭。 到了爹娘的墓前时,卫辞竟随她一起跪下磕了三个头,口中还念道:“岳父岳母,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云,一辈子珍视她爱重她,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乔舒云正要去捂他的嘴,身后就传来一阵笑声。 回头一看,李秀芹和她夫君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窃笑不已。 “乔姐姐,你那会儿还说这位公子不是你夫君,那他怎么管乔伯伯乔伯母叫岳父岳母呢?”李秀芹笑嘻嘻地问。 “你误会了,他刚才都是瞎说的。”乔舒云急忙辩解,又用眼神勒令卫辞解释清楚。 卫辞接收到眼神,却道:“我没有瞎说,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我现在还不是阿云的夫君,但我相信,很快就会是了。” “你再乱说一句试试?”乔舒云忍不住想拔剑。 卫辞瞥见剑光,吓得缩了缩肩,赔笑道:“不敢了不敢了,女侠饶命!” 李秀芹看明白了,这是还在追求中啊,不过这位公子长得这么俊,和乔姐姐一看就很般配,她支持他。 “燕公子,想追到我乔姐姐,你可得加倍努力才行!我都等不及想喝你们俩喜酒了!” “放心,那一天不会太远了!”卫辞自信一笑。 下一瞬,他就被点了哑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卫辞张张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云梨,期望着她能帮她解开穴道。 乔舒云没有理会他,此处事情完成,又跟着李秀芹去拜祭了下李伯伯,才和他们一起下山。 下山时,周家祺一路小心翼翼地扶着李秀芹,生怕她跌倒。 李秀芹则是嗔怪地拍了他一下:“我哪儿有那么娇气,这才不到四个月呢!” “小心些总没错。”周家祺老实道。 乔舒云跟在两人后头,见周家祺对李秀芹体贴照顾,夫妻俩十分恩爱的样子,心里自是为李秀芹感到高兴。 卫辞见周家祺和李秀芹举动亲密,心里自是羡慕,但云梨现在伤势基本痊愈了,他实在没有理由去搀扶她。 于是,他悄悄伸手,去牵她的手,先是勾住一根手指,见她没有反对,便得寸进尺,将手指探入她的掌心,想要与她十指相扣。 “想留在山里喂野兽的话,你就继续!”乔舒云淡淡道。 她这是点了他的哑穴还不够,还要点了他的定身穴,把他留在山里喂野兽? 卫辞忍不住用眼神控诉她:云梨姐姐,你好狠的心肠! 她却不为所动,他满心不甘,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收回手。 乔舒云察觉到他的手指刻意在她掌心划了一下,一股痒意从掌心传到心间,让她心下一颤。 她迅速攥紧掌心,忽略心间的痒意,快步下山去。 卫辞跟在她身后,能清楚地看到,她耳根微红,竟是害羞了! 他微微扬唇,看来,云梨真正接纳他的那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因着明日就是除夕,李秀芹强烈要求他们,到她家去住几日,一起过除夕迎新岁。 乔舒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下来。 到了李家,李婶看到她后欣喜不已,拉着她叙了好一会儿旧。 又陪着两三岁大的冬冬玩了一会儿,冬冬是李秀芹和周家祺的第一个孩子,因着周家祺是入赘到李家,所以孩子跟着李秀芹姓李。 乔舒云这些年一心练剑复仇,其实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逗小孩子玩了。 倒是卫辞,不但逗得冬冬咯咯直笑,还和李家附近几家的孩子们打成了一片,俨然一个孩子王。 乔舒云见他跟孩子们玩儿得开心,便去帮李婶蒸软枣糕,又帮李秀芹采买年货,打扫房屋等。 忙忙碌碌两天过去,到了除夕夜,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吃起了年夜饭。 李秀芹先夹了个鸡腿到乔舒云碗里,说:“乔姐姐,你这两天可帮了我大忙了,快尝尝这鸡腿味道怎么样?” 又将另一个鸡腿夹到李婶碗里:“娘,您也辛苦了,这个鸡腿孝敬给您!” “娘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鸡腿?你怀着身孕呢,这鸡腿留着你自己吃,好好补补身子。”李婶说着将鸡腿夹回了李秀芹碗里。 “我不爱吃鸡腿,冬冬,给你吃。”李秀芹说着将碗里的鸡腿夹到了冬冬碗里。 冬冬对着碗里的鸡腿咽了下口水,却还是将碗里的鸡腿倒进了卫辞碗里,说:“燕叔叔,这个鸡腿给你吃!” 卫辞愣了下,随即将鸡腿夹进云梨碗里,笑盈盈道:“阿云,你大病初愈,多吃点。” 乔舒云看着自己碗里的两个大鸡腿,沉默了。 只是两个普通的鸡腿,却让她感觉到久违的温情。 “我最近吃素,还是你们吃吧。”乔舒云说完,将两个鸡腿分别夹给了李秀芹和冬冬。 李秀芹还欲再将鸡腿夹出去,周家祺劝道:“也别夹来夹去的了,桌上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呢。” 说罢,夹了条鸭腿孝敬给李婶。 李秀芹这才作罢,冬冬则早已按捺不住,抓起碗里的鸡腿啃了起来。 李秀芹见他啃得满嘴是油,忙拿出帕子帮他擦了擦嘴,柔声道:“慢点吃,都吃成小花猫了。” “瞄~”一只狸花猫从桌腿间穿过,等待主人的喂食…… 烛光下,乔舒云看着李家一家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的样子,冰封已久的心,渐渐融化开来。 若镖局没有出事,她现在应该也会和爹娘弟弟坐在一起吃年夜饭,过着这样平淡又幸福的生活。 卫辞留意到她的眼神,知道她心里向往这种生活,也知道她一定想到了已逝的亲人,便主动握住了她放在桌下的手,在她耳边悄声道:“你要是喜欢这种生活,我可以陪你一起,找个小镇隐姓埋名,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乔舒云对上他盛满情意的眼神,心中猛地一悸,鬼使神差地,她没有挣开他的手,就这么任由他握着,直到一顿年夜饭吃完。 吃完年夜饭,一家人一起放了鞭炮烟花,又坐在一起守岁。 李婶年纪大了,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回房歇息了。 李秀芹怀着身孕,不宜熬夜,周家祺便扶着她回房休息去了。 冬冬闹腾累了,熬了两个时辰,也趴在塌上睡着了。 乔舒云将冬冬抱回房间盖好被子,在屋中留下两个长命金锁,便和卫辞一起趁夜离开了。 卫辞提出和她一起隐姓埋名过平淡日子时,她承认,她心动了。 但,她还没有资格过这样的日子。 在复仇的路上,她曾被误解被污蔑被冤枉,见识了许多人心险恶,也渐渐熄灭了行侠仗义锄恶扬善的初心。 既然她所做的并不被人理解,连当年天璇十八义士的义举也被人质疑是为了抢夺至宝,那她何不抛下这份责任,不再理会江湖纷争,去过自己的平淡日子? 可今天,李家人的幸福温情,让她明白,她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爹爹的铁骨铮铮,也坚定了她继续往这条路走下去的决心。 流落在外的白泽匣和清晏玉珏一天不找回来,封印之地就还有被打开的风险,无数个幸福的家庭就会被打破平静。 江湖上是否还有修炼九转长生功的人,她也得调查清楚。 “等一切了结,如果你还愿意,我们再一起归隐山林。”她向卫辞承诺。 第九十章 愿意 “等一切了结, 如果你还愿意,我们再一起归隐山林。” 卫辞听到这句话,先是有些不敢置信, 意识到这句话确实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瞬间欣喜若狂。 他紧紧抱住她,激动道:“我愿意, 我当然愿意, 无论什么时候, 我都愿意。哪怕等一切了结, 我们已经七老八十了,我也愿意!” 隔着厚棉衣,乔舒云都能感受到他澎湃的心跳, 连带着她的心跳也有些加速。 她运功平复了下心跳, 才推开他,说:“我们该出发了。” 石家只剩下一对十三四岁的双胞胎,被卫辞救了之后,将手中的白泽匣和玉珏交给了卫辞保管。 乔舒云手里除了有云家的白泽匣和玉珏, 还有在棺底发现的乔家玉珏,另外还有埋在沿海镇外的陆家玉珏。 算起来, 他们手中有两个白泽匣和四块玉珏。 也就是说, 共有六个白泽匣和四块玉珏流落在外。 白泽匣中的地图定已被人拓印下来, 即便现在找回来也无济于事。 所以, 最要紧的, 还是将那四块玉珏找回来。 要找到这四块玉珏, 第一站, 他们准备去问心宗。 问心宗地处万州, 两人乔装打扮赶到问心宗时, 已有大批武林人士聚集在问心宗外,谴责问心宗和毕昶同流合污,屡屡残害天璇后人,罪行罄竹难书,要求问心宗将白泽匣和清宴玉珏交出来,还天璇后人一个公道。 问心宗现任宗主康彬业这些天简直焦头烂额,他心里清楚,外头这些人,说得再冠冕堂皇,真实目的都只是为了抢夺白泽匣和玉珏。 眼见宗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若再拿不出个说法,那些人恐怕就要联合起来攻打山门了。 康彬业于是将众人都迎进来,先是自辩清白道:“诸位都是江湖豪杰,想要为天璇后人求个公道,康某能够理解。只是,康某向大家保证,毕昶的所作所为,和问心宗没有半点关联,问心宗绝对没有帮他做任何不义之举,对他这些年做的事也是毫不知情!” “毕昶可是问心宗上一任宗主,他的所作所为,问心宗怎么可能不知情?” “想要撇清关系,就得拿出证据!空口白牙,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不错,康宗主如果问心无愧,就放开宗门让我们大家好好搜查一番!” …… 众人纷纷质疑。 “诸位,不是康某不让你们搜查,而是毕昶自从卸任宗主之位后,便离开了问心宗,再也没回来过。你们即便搜,也搜不出来什么的啊。”康彬业一脸为难。 “康宗主说毕昶这么多年都没回过问心宗,那你可知,他这些年在何处落脚?”有人问。 “这……”康彬业有些迟疑。 “康宗主,你若还不说实话,那我们大家就只能将整个问心宗翻个底朝天了。”有人威胁。 康彬业这才不再犹豫,说道:“问心宗往南五百里有一座羊渠山,山下有一处庄子叫大罗庄。毕昶这些年,应该一直住在这个庄子里。诸位若是想找毕昶的遗物,不妨去大罗庄上看看。” “我们怎么知道康宗主说的是真是假,万一康宗主是为了故意支走大家,才随意编了个地方呢?”有人质疑。 康彬业没办法,看了眼身侧的几个徒弟,点名道:“楚凝,既然诸位豪杰不放心,你就带他们去一趟大罗庄吧。” 楚凝虽有些惊讶,但还是上前听命道:“是,师父。” 康彬业点点头,对众人道:“诸位,楚凝是康某最疼爱的弟子,由她给你们带路,你们总能放心了吧。” 众人见这楚凝生得楚楚动人,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心想,不愧是江湖四大美人之一,让人看了便不忍对她说一句重话。 听闻楚凝是康彬业收的最后一名弟子,平日里很是受宠。 她生得这般娇弱,康彬业能忍心派她给大家带路,看来他刚才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大罗庄确实是毕昶这些年的落脚之地。 大罗庄距此五百里,需要一两日功夫才能到。 事不宜迟,众人立时要求启程,并催促楚凝赶紧在前带路。 乔舒云和卫辞也混在人群中,往大罗庄去。 因着担心夜长梦多,众人不顾楚凝身子娇弱,日夜兼程,赶在第二天入夜前,抵达了羊渠山下的大罗庄。 赶到大罗庄时,天上下起了大雨,众人连忙进庄子避雨,而后迫不及待地开始搜寻。 乔舒云倒是不急着搜寻,事情过去这么多天,即便庄子上有什么,应该也已经被人搜走了。 她披着蓑衣,提气跃到屋顶,俯瞰整个庄子,发现这庄子有好几个大的演武场,演武场里都留有练兵的痕迹。 看来,之前追击她的那些死士,多半是从这个庄子里出去的。 只是不知,毕昶死后,这些死士,连同他手里的白泽匣和玉珏,都去了何处。 这时,有人狂喜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原来,是有人找到了一个白泽匣。 乔舒云飞近了一看,这白泽匣是新制的,应该是有人故意摆在这庄子里,吸引众人注意的。 原本众人都保持着和气,各找各的,见有人抢先找到了,许多人不再伪装,纷纷出手抢夺起来。 “大家别抢了,这个木匣是假的!”乔舒云试图阻止这场纷争。 然而,没有人信她,大家似乎都以为,她是故意这么说,好自己将匣子抢到手。 乔舒云正想着,该怎么劝服大家,就见一小拨人朝她围了过来。 “这位姑娘,你怎么知道那匣子是假的?莫非,你见过真匣子?还是说,你手里就有真匣子?” 乔舒云皱了皱眉,解释道:“我没见过真匣子。只是觉得,那匣子看着太新,不像是流传了一百多年的旧物。” 这伙人却仍然一步步围向她,乔舒云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卫辞却突然过来,一掌击飞众人,拉着她就往外飞,似是逃命一般,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致。 “发生何事了?”乔舒云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奇怪,刚才那些人根本伤不到她,他应该不至于因为那些人就带着她逃命。 “出去了再跟你解释。”卫辞边飞边道。 乔舒云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当下也施展轻功,快速掠出庄外,又一路往远处飞。 飞出一段距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响声,回头一看,羊渠山似乎突然崩裂开来,无数山石轰隆隆往下滚,要将整个大罗庄掩埋起来。 不止是大罗庄,连他们所在的位置,也有大量山石泥土砸下来,乔舒云连忙运转叠浪决,加快速度,带着卫辞一边躲避山石,一边往外飞。 突然,她看到下方楚凝正骑马飞奔,而仅靠骑马的速度,显然不足以快过山石滚落的速度。 眼看楚凝要被山石砸中,乔舒云飞身上前,拎起她一起往外飞。 直到飞出羊渠山的范围,不再有山石滚落,乔舒云才松开卫辞和楚凝,停下来歇息。 见来时的路已经尽数被山石掩盖,可想而知,正在羊渠山脚下的大罗庄,此时会是何种景象。 想到大罗庄里那些还在搜寻抢夺白泽匣的人,乔舒云心下沉了沉:“怎么会突然发生山崩?” 难道是今日这场大雨的缘故?可卫辞怎么会提前料到有山崩,带着她逃离山庄? “这就要问这位楚姑娘了。”卫辞扭头看向跌坐在地上的楚凝。 路上他就发觉楚凝神色有些不太对劲,到了大罗庄,楚凝神色更是惊慌不已。 大家都进庄躲雨,她却缩在庄门口,不肯往里去,趁大家不注意,立刻骑马离开庄子,逃命一般的跑。 他以为是庄子里有什么危险,便也赶紧带着云梨飞离庄子。 没想到,这危险竟然是山崩! 楚凝此时有些崩溃,她猜到师父这次派她给大家带路会有危险,也猜到师父打算牺牲她,却没想到,师父会如此狠心,竟然制造了一场山崩,要将所有人都埋在山石下! 要不是身旁这位姑娘救了她,她刚才也会被山石砸中,葬身在这场人为的山崩之中! 面对两人的质问,她只能哭着解释自己并不知情,只是害怕大家找不到想要的宝物拿她撒气,才趁人不注意逃跑。 乔舒云虽然知道她没说实话,但她本就生得楚楚可怜,这一哭,更是惹人怜惜,让她实在不好逼问她什么。 即便她知道些什么,应该也不知道会发生山崩,毕竟,她刚才,也差点死在了山石之下。 卫辞却不为所动,意有所指道:“楚姑娘,我们救了你一命,你是否该回报我们些什么?” 楚凝知道自己远不是这两人对手,若不拿出些诚意,两人必不会放她走。 她咬了咬唇,说:“我知道我师父把白泽匣和玉珏放在哪儿,我可以带你们去找。” 既然师父对她不仁,那她也不必再为师父保密了。 卫辞满意地点点头,天色已晚,三人去到附近的镇上,找了家客栈歇息。 夜里,以防楚凝逃跑,卫辞时刻留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果然,半夜时听到隔壁房间窗子打开的声音,他当即起身,循着踪迹悄悄跟了上去。 这一跟,才发现,不是楚凝自己逃跑,而是有人迷晕了她在扛着她跑,而扛着她的这个人,卫辞只看背影,便觉着熟悉。 “是你!”他又惊又怒。 这人竟然就是之前彭泽城那个残害了无数少女的采花贼! 若不是因为这个采花贼,他不会被迫和韩凌薇共度一夜,也未必会去清风门求亲,他和云梨,也不会错过那么久! 采花贼见他追来,竟抬手撒了一把粉尘,丢下楚凝就跑了。 卫辞拂开粉尘,再想去追采花贼,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只好拎起昏迷的楚凝回客栈去,将楚凝送回房间,刚从楚凝房间出来,抬眼就看到云梨站在房间门外。 卫辞顿时慌了:“我、我可以解释的!” 他真的不是夜探闺房的登徒子,他对楚凝也没有半点想法! 乔舒云蹙了蹙眉,她相信他的人品,只是…… “你脸怎么红了?”她不解地问。 卫辞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一片滚烫,不止如此,他体内气血也开始翻涌。 一定是刚才那粉尘的缘故,该死的采花贼,竟然又给他下了春.药!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最后一句话改了下,就加在了本章章头。【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0-100 第九十一章 山洞夜 乔舒云见卫辞不说话, 只当他是淋了雨生病了,便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若是发热严重, 就得赶紧去看大夫。 然而,还未摸到他的额头,就被他猛地抓住手, 一个纵跃飞下楼, 到马厩牵了马, 抱着她飞身上马, 一路往北急奔而去。 “发生何事了?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乔舒云不解地问。 身后却迟迟没有传来卫辞的回应,只听到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难道是他又察觉到什么危险了,才这般急切地要带她逃跑? 可小镇上的客栈能有什么危险?只要不是像大罗庄那样发生山崩, 以她的武功, 总能应对,何必大半夜地如此慌张? 但他如此紧张,又不肯解释,她也只能暂且由了他, 随他一起逃离小镇。 只是,楚凝还在客栈里, 她忍不住担心地问了句:“若是客栈真的有危险, 楚姑娘……” “她不会有事的。”卫辞打断她, 随后再次恢复沉默, 快马加鞭往镇外狂奔。 他如此笃定楚凝不会有事, 难道, 危险是冲着他们俩来的? 是来了什么绝世高手还是? 乔舒云正满怀不解时, 卫辞已经策马冲进一片山林, 最后停在了山林深处一个山洞旁。 他带着她下马, 用夜明珠照了下山洞,见山洞里还算干净,地上铺了些干草,便将身上的紫貂大氅解下,垫在干草上,拉着她一起躺下,说:“可以休息了。” 说完便闭上眼睛,似是真的准备入睡了。 乔舒云一时满头雾水,既有危险,为何不逃远些,又为何要睡在这荒郊野岭的山洞里? 为防危险随时降临,乔舒云没有闭眼,时刻保持着警惕,留意着洞外的动静。 守了许久,洞外仍旧一片安宁,除了马儿吃草发出些声音,远处野兽偶尔咆哮两声,再无别的动静。 乔舒云松了口气,也放松了些警惕,身边却突然传来动静,似是卫辞在喘.息。 她扭过头,借着夜明珠的光打量他,却见他脸色比之前更红了,额头上沁满了汗珠,似是痛苦至极。 她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卫辞,卫辞,你醒醒,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她晃了晃他的肩膀。 他陡地睁开眼,眼中一片深幽,泛着粼粼幽光,像是一只潜藏在潭底的凶兽,随时准备伸出利爪,将她拖进幽潭吞噬殆尽。 乔舒云险些被吓到了,定睛一看,却见他委屈巴巴地望着她,可怜兮兮道:“云梨姐姐,我好难受!” 她心下暗松一口气,刚才应该是她看错了。 “你额头烫得厉害,应该是今天淋雨着凉了,走,我带你去找大夫。”乔舒云说着便要扶他起来。 卫辞抓住她的手,摇摇头道:“我不是着凉,我是被人下了药。” “下药?何时发生的事?谁给你下的药?下的什么药?”乔舒云连声问道。 卫辞于是将采花贼险些将楚凝掳走的事说了。 乔舒云听到是之前彭泽城的采花贼时有些惊讶,当时摘星大会刚结束,他们一行百余人去抓那个采花贼,却让他给逃了。 没想到时隔两年,这采花贼竟又露面了。得想办法,抓住这采花贼,为当年那些女孩子报仇,也避免再有女孩子陷入魔爪。 乔舒云正要细问卫辞,可看清了那采花贼的样貌特征,就听他闷声道:“他给我下的,应该不是什么毒.药,而是一种春.药。” 竟是春.药?难怪他会呼吸急促额头发烫,举止还如此反常。 乔舒云大为惊愕。 她沉默半晌,道:“我还是带你去找大夫吧,兴许大夫能有办法。” 之前在药王谷阮鹿烟给卫辞下药,就是阮鹤弦给他施针解毒的。 卫辞摇摇头:“采花贼下的药非比寻常,寻常大夫应该没办法帮我解毒。” 他之所以在发现中药后,当机立断带着她一路狂奔,离开小镇,来到这荒郊野岭的山洞里,就是知道找寻常大夫没用,又害怕她会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尤其是客栈里还有一个现成的,很可能也中了春.药的楚凝。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他们俩,别无他人,就算她想把他推给别人,这山林里也找不出第三个人来。 一路上,他都靠着运功强行压制药效,到了山洞,也还是拼力压制药效,生怕被她发觉异样。 可采花贼下的药太猛了,他实在压制不住,也排不出毒。反倒因为压制太久,药效一下子爆发了,浑身气血翻涌聚集,仿佛整个人随时都要爆炸开来,急需宣泄。 两年前在彭泽城,因为和他同处一室的是韩凌薇,他还能勉力控制住自己,用各种手段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现在,待在他身边的,是他渴望已久的女子,是他曾在梦里彻底拥有的女子,是他想要与其共度一生的女子! 他非但没办法再控制自己,还迫切地,想要像梦里那样,彻底拥有她! 乔舒云看到他眼中的渴望,才明白,那会儿他眼中的幽光,是他的欲.望在作祟。 见他连衣领下的脖颈都泛着情.欲般的粉红色,她心下莫名有些发慌,丢下一句:“那你自己解决吧。” 说完提着剑快步出了山洞,坐在洞口守夜。 她对男女之事并非一无所知,少时跟着镖队出去走镖,难免会听到些荤话或是见到些风流场景。 因而,她大概知道,男子并非只能靠和女子欢好来……还能用别的工具,或是靠自己。 卫辞愣了一愣,见她当真丢下他出了山洞,才明白,她是真的不打算管他了,也不打算帮他解毒。 他心下再渴望,也不能真的强迫她。 可身体实在难受,他犹豫了下,手缓缓往…… 山洞外,乔舒云听到洞内断断续续传出的窸窣声,自然明白卫辞在做些什么,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 比如被山崩埋在大罗庄救无可救的那些人,只怕是全都凶多吉少了。 客栈里昏迷的楚凝会不会遇到危险,采花贼还会不会再回来掳走她? 康彬业行事如此狠毒,等拿回玉珏,定要让他为大罗庄那些人陪葬。 …… 可再怎么转移注意力,也还是无法屏蔽洞内传来的声音,她正想再走远些,就听到洞内传来卫辞的闷哼声,似乎极为痛苦。 想到那采花贼行踪诡异,下的药只怕也另有蹊跷。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脚下方向一转,回到洞内。 见卫辞额头青筋鼓起,眼中布满红血丝,脸色红得滴血,连脖颈上也血管爆起,看着颇有些狰狞,显然是痛苦至极。 看来,采花贼下的药,并非靠自.渎就能解的。 而且,若再不解毒,只怕有爆体而亡的风险。 卫辞看到她进来,忍不住哼咛求救:“云梨姐姐,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好难受,求你了,帮帮我……” 乔舒云心下叹息一声,到底还是丢下手中的剑,褪下了外衣…… 卫辞看着她纤长窈窕的身体一点点靠近他,为他带来及时雨般的清凉,他伸手,搂住她的纤腰…… 香葱臂,杨柳腰,鬓丝云御腻,粉汗湿吴绫,月下恣采梨花蕊,长夜迤逦相偎傍…… 山林里寒风呼啸,洞中却一如暖春。 月光如水一般倾泄进山洞,为洞中春色笼上一层银纱。 乔舒云几乎一夜没阖眼,及近天明,卫辞的身体才没那么烫了,风雨骤歇,安静地躺在一边歇息。 想着药效应该解除了,她悄悄拿开他揽在她腰间的手,准备穿衣起身,去洞外找水清洗一下。 谁知,还未起身,风雨又起,湿热的吻从额头一路下滑…… “药效还没过吗?”她忍不住问。 卫辞摇摇头,狂风夹杂暴雨,药效还很强烈。 乔舒云微蹙眉头,这都过去一夜了,他几乎没停过,怎么药效还这般强劲? 卫辞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心里不禁有些心虚,其实药效应该早就已经过了,只是她的身体对他而言,比采花贼下的春.药还厉害,让他实在忍不住。 先前他只觉得男女之间的这事很是无趣,不理解为何无数男人沉迷于此,经过昨晚,他才知道,什么叫做食髓知味,什么叫做流连忘返。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沉迷于此。 为了掩盖心虚,他…… 日月交替,昼夜轮换,一阵又一阵狂风席卷进山洞,盘旋不止,高歌奏鸣,暴风渐息,林间的鸟叫声伴随绚烂霞光一起为清晨添上一笔生动的色彩…… 天光大亮,卫辞又一次想要作乱时,乔舒云狠狠瞪了他一眼,她再迟钝,也猜到他的药效应该已经过了。 卫辞见她察觉了,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不敢再放肆。 乔舒云不再理会他,径直穿衣起身,去山洞外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边梳洗。 卫辞急忙穿好衣裳,牵着马跟了上去。 清洗完,乔舒云忍住身体的不适,飞身上马,没等卫辞洗完,便独自骑马跑出山林。 卫辞一扭头,人和马都不见了,赶紧施展轻功追了上去:“阿云,等等我!” 乔舒云听到这个称呼,愈发不适,当即加快速度往山林外跑。 卫辞知道她生气了,不敢再提同乘一骑的话,只能一路靠着轻功缀在她后头。 好不容易回到客栈,正准备上前讨饶求云梨原谅他,却正好撞见楚凝背着包袱出来准备跑路。 楚凝一看两人颈侧的红痕和衣衫上沾的草屑,瞬间明白了什么。 难怪要用药把她迷晕,竟然是去野外偷.情去了! 第九十二章 怨气 卫辞观楚凝神色, 不像是中过春.药的样子,看来,昨晚她先被迷晕了, 后面的粉尘并没有对她起效。 “楚姑娘这是打算去哪儿?”他问。 “我刚才醒来,没看到二位,正准备去找你们呢。”楚凝解释完, 又试探道:“昨晚……” “昨晚你被采花贼迷晕掳走, 是我们把你救了回来。楚姑娘, 你又欠了我们一条命。”卫辞强调道。 楚凝心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什么采花贼,依她看,采花贼就是他吧。 她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一场大戏。 昨晚定是他觊觎她美色, 趁她睡着偷偷迷晕她, 想要对她行不轨之事。却被他旁边这位相好发现了,两人大吵一架,相好一气之下跑走了,他追着相好到了野外, 为了让相好消气,便在野外行了事。 啧啧, 瞧两人的样子, 昨晚的战况定然十分激烈。 这两人样貌长得寻常, 没想到还挺恩爱。可惜, 还是因为她吵架了。 唉, 她也不想的, 但没办法, 谁让她生来就这般美貌呢! 她平素很少出宗门, 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不过, 既然这个姓燕的觊觎她的美色,她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挑拨离间,给自己创造逃跑的机会。 “这位姐姐,你千万别误会,我和燕公子之间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燕公子对姐姐你才是真的一片真情呢!”楚凝故意道。 乔舒云回客栈前特意戴上了面具,听到这话,面具下的脸瞬间黑了黑,一片真情?他的一片真情就是一再欺骗她,明明药效过了却还…… 她现在怀疑,从最开始,他那副痛苦模样就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哄骗她和他做那种事! 卫辞一听楚凝开口就知道不妙,果然,云梨听了之后,冷哼一声,快步上楼回房间去了。 “阿云,你听我解释,那个楚凝就是故意那么说挑拨离间的,你千万别中了她的计……” 他一路解释,却没能得到她的一句回应,还直接关上房门把他挡在了门外。 卫辞犹豫了下,到底没胆量推开房门闯进去。 见楼下已经不见楚凝人影,显然是趁刚才两人上楼偷偷逃跑了。 卫辞心下冷哼,不慌不忙地下楼,很快追踪到楚凝的踪迹,他没有露面,只远远地跟在她后头,确定她逃跑的路线后,绕过她去到前面必经的一片松林,简单布置了下,而后开始守株待兔。 过了片刻,楚凝经过松林,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出不去了。 她这是,遇到鬼打墙了? 什么鬼大白天的不好好歇着,跑到这儿来整她?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不是眼瞎就是心瘸! 不知怜香惜玉的眼瞎心瘸鬼卫辞,确定她逃不出他设的阵法后,才回到镇上,在市集上买了好些当地特色小吃,回到客栈敲响云梨的房门,却没有半点回应。 看来,她还在生气。 没办法,他只好将食盒交给店小二,让小二以客栈的名义送进去。 乔舒云刚刚沐浴完,正准备躺下好好休息一会儿。昨晚折腾大半夜,简直比她练一个月的剑还累。 听到卫辞敲门,她心下尚未消气便没有理会他,过了会儿,小二又来敲门,说是来送午膳。 她没有用早膳,这会儿确实饿了,这才打开房门,从小二手中接过食盒。 回到房间打开食盒一看,里面装着各色市井小食,其中一碟糕点还摆成了一个作揖求饶的小人儿模样,看着十分滑稽。 乔舒云忍不住噗嗤一笑,心里的气霎时消减许多。 她吃了些小食糕点,才去床上躺下休息。 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还是被卫辞的敲门声唤醒的。 她打开房门,见卫辞手里提着一个新的食盒,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阿云,我来给你送晚膳了。” 乔舒云放了他进来,见他打开食盒,将食盒中的菜肴一一摆在桌上后,拎着食盒站在桌边,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她瞥了他一眼,道:“坐下一起吃吧。” 卫辞脸上瞬间迸出惊喜,赶紧拉开椅子坐下,殷勤地帮她夹菜,边夹边介绍道:“这是这边特有的糟鱼,说是用了几十种香料腌制而成。还有这个闲笋蒸鹅,什么香料都没加,吃的是一个‘鲜’字……” 乔舒云虽不重口欲,听他这么介绍着,倒是添了些食欲,多用了一碗饭。 吃完才意识到一件事,忙问:“楚姑娘呢?怎么没听到她的动静?” “许是出去玩了,过会儿就自己回来了。”卫辞随口答。 乔舒云一听就知道他在撒谎,她盯着他,问:“你把她怎么了?” 卫辞见瞒不过她,只好如实道:“她想逃跑,我就用阵法把她困在镇外的一处松林里。不过你放心,等我吃完饭,就去把她放出来。” 乔舒云蹙了蹙眉,楚凝那般娇弱,被困在松林里一整天,到现在天都黑了,只怕会大受惊吓。 但刚才卫辞光顾着帮他夹菜,自己还没怎么吃,她也不好催他,只好等他吃完了,才和他一起去镇外松林。 入夜后,松林里鬼影幢幢,被困了一天的楚凝吓得都快哭了,她拿出包袱里的干粮,摆在四个方位,边拜边祈祷:“不管你是病死鬼、饿死鬼、还是吊死鬼或者淹死鬼,求求你,看在我如花似玉的份儿上,放我走吧,我所有的干粮都在这儿了,要是不够,你放我出去,我出去给你买……” 这时,一男一女的身影突然出现,楚凝愣了愣,还是对夫妻鬼? 定睛一看,才知是人不是鬼! 她这才明白,困住她的不是鬼,而是比鬼还险恶的人! “楚姑娘,你没事吧?”乔舒云担心地问。 “我没事。”楚凝挤出两滴眼泪,‘感激’道:“多亏你们及时来救我,再晚来一会儿,怕是只能给我收尸了。” 乔舒云扭头瞪了卫辞一眼,才带着楚凝骑马回镇上客栈去了。 楚凝抱住她的腰靠在她背上,扭头朝卫辞做了个鬼脸,让他装神弄鬼吓唬她,她不报复回去她就不信楚! 卫辞:“……” 早知道这个楚凝这么会装模作样,他白天设阵时就应该给她多加一点料! 一连几日,楚凝都姐姐长姐姐短地霸占着云梨,让卫辞没有丝毫近身的机会,若不是还要靠她找到玉珏,他早就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楚凝也是没办法,这俩人女的武功奇高,男的又心狠手辣诡计多端,逃是没办法逃了,只能用这种办法给姓燕的添堵。 好在这位云姑娘似乎颇为心善,应该不会真的要了她的性命。 这日,她带着他们来到师父的一处别院,打开密室,找到师父从大罗庄取走的两个白泽匣和两块玉珏。 乔舒云看到这些东西后,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两个白泽匣看着倒是真的,但这两块玉珏,竟然都是假的! 其中一块,和乔家的玉珏样式相同,应该就是父亲当年给出去的那块假玉珏。 可另一块,居然也是假的。 要么,是另一家天璇后人和父亲一样,用假玉珏蒙骗了毕昶。 要么,蒙骗毕昶的另有其人。 如果是后者的话,就说明,毕昶也只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 毕昶作为圣境大圆满的高手,谁会有这个本事,把他当棋子利用? 想到那日她逼问韩桂枫还有哪些同伙时,毕昶突然出现杀了韩桂枫,难道,他们真的还有别的同伙? 而这个同伙,表面把毕昶当同伙,实则是把他当棋子? 乔舒云正皱眉思索时,楚凝突然惊慌道:“不好,我师父来了。” “来得正好。”乔舒云直接提着剑出去,将康彬业拿下,逼问毕昶还有哪些同伙。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听到太霞峰传来的消息,才第一时间赶到大罗庄找到了那些东西,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康彬业辩解道。 “那大罗庄那些死士去哪儿了?”乔舒云又问。 “我去的时候,庄子上只有十来个人守着,我把他们杀了,至于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康彬业答。 “你既知道毕昶这些年住在大罗庄,也知道他豢养了大批死士,就应该知道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又和哪些人联系紧密!”乔舒云沉声道。 康彬业见骗不过她,只好如实道:“我这些年也只是听命行事,为毕老宗主提供钱财和人手,真正要紧的事他从来没告诉过我啊。不过,我偶然见过毕老宗主和一个人下棋。” “那人是谁?”乔舒云忙问。 康彬业犹豫了下,说:“是飞星阁的夏老阁主。” 夏侯衍?乔舒云有些讶异,难道,把毕昶当棋子,用假玉珏蒙骗他的,就是夏侯衍? 卫辞则是若有所思,他虽继任了飞星阁少阁主,但对于夏侯衍,却一直看不透,总觉得他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秘密,是个极危险的人。 乔舒云又逼问了几句,见康彬业说不出更有用的信息,便问他,前几日的山崩可是他所为? 康彬业自是矢口否认,说是天灾与他无关,乔舒云没有信他的鬼话,怎么会有那么巧的天灾,她直接了结他的性命,算是为大罗庄里那二百余人报了仇。 一旁,楚凝看着师父被杀,心里虽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惊讶,师父可是涅境后期,竟然被这个云姑娘一招拿下,跟切菜一样抹了脖子! 看来,这个云姑娘的武功远超她想象。 如此年轻的圣境高手,她只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太霞峰上力战群雄又连杀两个老妖怪、最后‘死’在太光峰上的冰笼里的乔舒云。 如果她是乔舒云,那她身边这个姓燕的男子,难道就是燕王世子卫辞? 楚凝猜出真相后害怕极了,江湖上都说乔舒云死了,可她偏偏还活着,说明她有意隐瞒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那么,识破她身份的她,还有命活吗? 乔舒云一扭头,见楚凝瑟瑟发抖,以为她是看到她杀了她师父,害怕她连她一起灭口,便安慰道:“山崩的事是你师父所为,与你无关,我不会杀你。” 说完,她收起白泽匣和假玉珏,准备离开。 卫辞知道楚凝应该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便故意落在后头,弹了一颗‘毒.药’到楚凝嘴中,低声威胁道:“好好保密,一年后自会有人给你送解药,否则……” 楚凝恨恨地盯着他,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保证道:“我会保守秘密,到时候记得把解药送到问心宗,这一年我就待在问心宗,哪儿也不去。” 卫辞这才抬脚跟上云梨,一路出了别院。 乔舒云知道他给楚凝喂的应该只是普通糖丸,便没有多管,只问他:“你觉得夏侯衍有可能是毕昶的同伙吗?” 卫辞想了想,说:“有这个可能。” 又将对夏侯衍的诸多怀疑全都说了出来,包括当初清风门遇袭,有可能是夏侯衍故意透露的至宝消息。 只不过当时大家都以为綦天棹和甘同悲是冲着鸣凤琴去的,却不知,他送给云梨的那把剑,也是九大至宝之一。 还有那个采花贼,当初在离浔阳城极近的彭泽城作乱,飞星阁却听之任之。 而且,这次他用的粉尘似乎是飞星阁秘库里的东西,说明采花贼很可能和飞星阁有关。 另外,观音丹会突然散发异香这个消息,似乎就是从飞星阁传出去的,还故意隐瞒了人服用后一个月内也会散发异香这一点,其心可诛! 他一直在想,当年许寰尘即便留了后手,也需要有人帮他执行,而这个帮他执行的人,或许就是夏侯衍。 毕竟,谁也不知道夏侯衍究竟活了多久。 乔舒云听了他的猜测,才知道,他早就察觉到,夏侯衍是个极其危险之人。 可即便如此,当她被诬陷杀了韩烨和恒空方丈,成为众矢之的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去飞星阁接任了少阁主之位。 他置自己于险境,只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思及此,乔舒云心里对他的最后一点怨气也消散开来。 不过,夏侯衍一边针对他们,一边又让卫辞担任飞星阁的少阁主之位,究竟有何企图? 第九十三章 养蛊 在去飞星阁找夏侯衍之前, 乔舒云准备去一趟清风门,拿回韩桂枫手里的玉珏。 然而,还没到安州, 就听说韩凌薇继任清风门掌门,并将从韩桂枫住处搜到的两个白泽匣当众焚毁,一块玉珏也当众摔碎在殿前。 看来, 韩桂枫手里的那块玉珏也是假的, 因为真正的清晏玉珏是没这么容易摔碎的。 流落在外的六个白泽匣出现了四个, 还有两个不知去处。 而真正的玉珏, 还一块都没出现。 清风门不必再去,乔舒云和卫辞商议好制敌计划,便直接去了江州。 到了飞星阁, 卫辞亮出少阁主的身份, 带着乔舒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一路去到顶楼见到夏老阁主。 夏侯衍看到乔舒云时毫不讶异,似乎并不意外她还活着。 “夏老阁主,之前彭泽城那个采花贼您可还有印象?”卫辞开门见山地问。 夏侯衍许是年纪大了, 有些昏昏欲睡,听到这个问题点了点头:“有些印象, 怎么了?” “前不久我在万州又遇见了他, 巧的是, 他手里竟然有飞星阁特制的万花粉, 您说说,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飞星阁的秘库失窃了?”卫辞意有所指地问。 夏侯衍摇了摇头否认:“飞星阁的秘库应该没有失窃过。” “那您的意思是, 除了飞星阁, 还有别的地方也有万花粉?”卫辞试探。 “不, ”夏侯衍笑了笑, 说:“老夫的意思是,小锦手里的万花粉,不是从秘库偷走的,而是光明正大拿走的。” 卫辞面露讶异:“小锦是谁?” “小锦就是我那不成器的曾孙,他少时生了一场重病,把脑子烧坏了,因而,时常在外头做些混账事,只要不闹出人命,老夫便都由他去了。”夏侯衍惭愧道。 卫辞蹙了蹙眉:“若我没记错的话,仅是在彭泽城,就有十多名无辜少女因他丧命。” “但没有一个是他亲手所杀,不是吗?”夏侯衍平静道。 卫辞眉头蹙得更紧了:“夏老阁主,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飞星阁好歹是正道名门,夏侯衍却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来,难道,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不打算再掩饰了? “老夫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你们今日来此,是因为在万州查到,老夫和毕昶有过联系,怀疑老夫是毕昶的同伙、” 夏侯衍慢吞吞地说完,有些口渴,端起面前茶盏一饮而尽,一旁侍候的小童连忙提着茶壶上前为他续了一杯新茶。 卫辞心下一凛,他和云梨这一路来,易容乔装,自以为行踪还算隐秘,不会有人发觉。没想到,夏侯衍竟了如指掌! 一旁,乔舒云面色微沉,看来,夏侯衍不但知道他们要来,还做了万全的准备。 “那么,夏老阁主您,是毕昶的同伙吗?”卫辞直截了当地问。 夏侯衍摇了摇头:“老夫不是他的同伙,老夫手里,也没有你们要找的玉珏。” 卫辞闻言有些讶异,夏侯衍既已不打算掩饰,应该就不会说假话,难道,毕昶做的那些事,真的和他无关? “夏老阁主无所不知,一定知道毕昶的同伙是谁,那些玉珏又在谁的手中吧?”卫辞又问。 “老夫当然知道,不过你若想知道答案,得先答应老夫一个条件。”夏侯衍提出要求。 “什么条件?”卫辞不解。 “不急。”夏侯衍说着,突然朝乔舒云拍出一掌,乔舒云急忙躲闪开来,抽剑朝他劈去。 两人快速交手几招,乔舒云微显不敌,被夏侯衍一掌拍到房间一角,浑身麻痹无法动弹。 乔舒云正要运功解除麻痹,突然,一个大铜钟从天而降,将她整个人扣在其中。 夏侯衍抬手朝铜钟轻轻一击,铜钟内的乔舒云便被震晕过去。 卫辞见铜钟内迟迟没有传出动静,一时心急如焚,回身怒视夏侯衍:“夏老阁主既不是毕昶同伙,为何要对云梨出手?” 夏侯衍刚才和乔舒云交手,一直盘坐在原地,面对卫辞的质问,也不动如山,道:“不这么做,怎么能让你答应老夫的条件呢?” “你究竟想让我答应你什么条件?”卫辞愤声质问。 夏侯衍从旁边的柜中取出一本秘籍,放到矮桌对面,道:“条件很简单,只要你转修这门功法即可。” 卫辞拿起秘籍一看,竟然是《九转长生功》上半部! 他心中大惊,面上却恢复冷静,重新坐下来,仔细翻了翻秘籍,这九转长生功果然神妙至极,比他所见过的任何功法都要玄妙。 相信任何一个喜爱武功的人看了这本秘籍,都会迫不及待地修炼它。 可惜,他从小就不爱习武,再神妙的武功秘籍对他而言,都没什么诱惑力。 何况,这九转长生功还是一门魔功。 他放下秘籍,推测道:“云老前辈、毕昶还有韩桂枫所修炼的九转长生功,该不会都是夏老阁主你给他们的吧?” “不错,不过他们和你不一样,他们看到九转长生功,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修炼。不像你,还要老夫用你心爱女子的性命,逼你修炼。”夏侯衍道。 “不就是一门功法吗?我答应你转修它便是。不过,你得先放了云梨出来,再告诉我,你还把这门功法给了谁,毕昶还有哪些同伙,玉珏又都在谁的手里?”卫辞提出条件。 “老夫只是老了,还没有变得痴呆。你若不答应转修这门功法,老夫现在就杀了你心爱的女子。”夏侯衍威胁道。 卫辞眼神微冷:“按夏老阁主所说,已经有许多人自愿练了这门功法,既如此,又何必非要多我一个?还是说,夏老阁主觉得,别人都不如我天资出众?” 夏侯衍哈哈一笑:“比你天资更出众的不是没有,但你是老夫见过,最适合修炼这门功法的人。从第一次见到你,老夫就在想,该怎么让你同意修炼九转长生功,又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以最快的速度修炼成功。” 卫辞脑中电光一闪,恍悟道:“摘星大会之后,是你故意放出消息,诱导我们去彭泽城抓采花贼,也是你,让采花贼给我和韩凌薇下药,关在一个房间?你早就看出来我喜欢云梨,却故意让我和韩凌薇成亲!” “不经爱恨情仇,怎么能让你更深刻地理解九转长生功呢?”夏侯衍淡然道。 卫辞心下怒极,原来从他参加摘星大会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了夏侯衍手中的棋子,而当时,他竟为自己弈棋赢过他而沾沾自喜。 他拼力克制住怒火,继续问道:“你放出九大至宝的消息,让綦天棹和甘同悲攻打清风门,其实,是想让他们抢夺云梨手中的桑乾剑,甚至杀了她?” “生离死别,对你领悟功法也有好处。其实,早在琉璃岛她就该死了。”夏侯衍淡声道。 “云梨去琉璃岛,竟也和你有关?”卫辞有些惊讶。 “老夫故意让人透消息给她,说琉璃岛主曾经境界飙升,再加上真言散,她自会以为郦仕卿是灭门真凶,不惜性命向郦仕卿复仇。”夏侯衍解释道。 卫辞心中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问:“云梨先前被污蔑陷害,在太霞峰被围剿,想必也是您的手笔吧?” “这些事,老夫倒是没有直接参与,只是暗中推动了下。毕竟,她死得越惨烈,你修炼九转长生功,速度就会越快。”夏侯衍承认道。 卫辞想了想,又问:“您那位曾孙这次出现在万州,给我撒万花粉,该不会也是您指使的吧?让他故意露出破绽,引我们来飞星阁?” “这应该只是巧合。你们到万州探查,自会查到老夫身上,老夫又何必多此一举?”夏侯衍答。 “除了刚才说的爱恨情仇和生离死别,您还做了哪些事,帮我领悟《九转长生功》?” 卫辞总觉得,夏侯衍做的,远不止这些。 夏侯衍神秘一笑:“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说完,又有些不耐烦:“你问的问题已经够多了,该做出决定了。” 卫辞没再追问,他仔细打量了下矮桌对面的夏侯衍,他比他上次见到的,更加苍老了。 他脸上布满了皱纹和褐斑,眼皮一直耷拉着,说话也有气无力,活像是半截身子已经埋进了黄土。 “晚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和一百多年前的许寰尘,是什么关系?”卫辞问。 夏侯衍眼皮微掀,似乎有些讶异他能想到这一层,接着叹息一声道:“一百多年前,老夫只是许阁主身边服侍的一个小童罢了。” 卫辞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这个答案还是十分惊讶,夏侯衍竟然是从建熙大战时期活下来的人,那他岂不是活了近两百岁? “夏老阁主是修炼了九转长生功,才活到现在的?”卫辞有些好奇。 “不,老夫尝试过,可惜并没有修炼九转长生功的天赋。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只是机缘巧合服过一枚续命丹罢了。”夏侯衍否认道。 “夏老阁主这些年不断地引诱人修炼九转长生功,就是为了完成当年许阁主的遗愿吧。” 卫辞说着有些不解,“可晚辈不明白,要想让天下大乱,让人间变成炼狱,应该有许多办法,不止九转长生功这一条路吧?” “你是听信了云家那小子的说法,才以为《九转长生功》是一门魔功,修炼此功的人会变成恶魔,人间也会变成炼狱。而事实上,《九转长生功》是当年许阁主毕生的心血,可惜他到死也没能练成。因而,谁也不知道,修炼成功的人,是会立地成神长生不老,还是化作恶魔作乱人间。” 夏侯衍说完,又道:“老夫对人间是否会变成炼狱并不关心,只是不忍心,让许阁主的毕生心血付诸东流罢了。” “既如此,您何不直接择定一个人,全力帮他修炼九转长生功,甚至打开封印之地,帮他拿到九转长生功的下半部?那样的话,兴许您早就成功了。”卫辞不解。 夏侯衍笑了笑,说:“你去过灵蛊寨,应该知道,那里的人,是怎么养蛊的吧?” 卫辞怔了下,随即毛骨悚然,原来,夏侯衍这些年不断地引诱人修炼九转长生功,竟是在养蛊! 被他挑中的这些人,会经历各种磨难,还会彼此竞争,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就是蛊皿中最毒的那条蛊虫,也是最有可能修炼成功的人。 “你生来薄凉,本不在乎世间是否太平,只不过是为了心爱的女子,才跟着她去拯救苍生。” 夏侯衍说着哈哈大笑,“你以万物为刍狗,我以人间为熔炉,我们俩其实是一种人,不是吗?” 卫辞脸色微沉,他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这人间是多么无趣,难道你就不想修炼九转长生功,看看练成后会是什么景象?” “难道你甘心一辈子武功弱于你心爱的女子,在她遇到危险时,无力保护她?” “你手里有四块玉珏,我再告诉你另外四块玉珏的所在,你就可以打开封印之地,练成神功,掌控一切,包括你最心爱的女子。那样,她就永远无法离开你了!” …… 夏侯衍一句句诱导卫辞,这些话落在他耳中,如同恶魔低语,让他不自禁地将手伸向桌上的那本秘籍…… 第九十四章 计划 就在卫辞的手即将触碰到桌上的秘籍时, 一旁侍候的小童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柄软剑,从身后朝夏侯衍刺去。 剑光如电,威力不浅。 卫辞眼底划过一丝讶色, 当机立断将手从秘籍上挪开,按在了矮桌一角。 机关霎时启动,黄铜钟重新吊起, 露出其中的人影。 本该昏迷的乔舒云正好好地站在其中, 并持剑严阵以待。 方才她和卫辞不过是为了从夏侯衍口中套出消息, 才故意同他演了场戏。 卫辞早在继任少阁主之位时, 就暗中摸清楚阁中的一应机关,也料到夏侯衍气血衰败,会尽量少出手, 利用机关来对敌。 乔舒云这才假意示弱, 被夏侯衍轻易困进黄铜钟内,也一早做好了准备,才没有被震晕。 刚才夏侯衍说的那些话,她在铜钟内都听得一清二楚, 心里既震惊又愤怒。 当听到夏侯衍诱惑卫辞修炼九转长生功时,她心里也十分紧张, 担心卫辞会受他蛊惑。 好在, 卫辞非但没被蛊惑, 还打开了机关。 两人之前早有约定, 一旦他打开机关, 就代表时机已到, 该不遗余力地出手了。 铜钟缓缓升起, 她迅速从缝隙钻出来, 却意外地看到那侍候的小童一剑刺中夏侯衍背部, 而后被夏侯衍一掌劈飞出去。 小童吐血倒地后,矮瘦的身形嗖地拉长,俨然变成了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形。 虽然他面上还是一副小童样貌,但乔舒云有一种直觉,这人应该是陆子忱。 她来不及去查看他的伤势,也没时间去验证他的身份,只抓住时机,迅速运转叠浪决,提剑朝夏侯衍攻去。 与此同时,卫辞迅速退远了些,拿起玉笛开始吹奏《卷梨云》。 这是两人事先制定好的对敌计划,乔舒云功力不如夏侯衍深厚,只能靠《叠浪决》和《卷梨云》双重叠加,再加上手中的霜云剑,才能增加一定的胜算。 小童的剑上淬了毒,夏侯衍一边运功逼毒,一边对抗乔舒云的攻击。 乔舒云知道他寿数将尽气血衰败,不方便挪动,便不与他近战,一味地用剑气远攻,又施展轻功不断游走,躲避他的攻击。 夏侯衍有伤在身,又要分心逼毒,被乔舒云变化莫测的剑气逼得不得不起了身。 可这一动起来,体内的气血加速衰败,对战难免有所不济。 见卫辞吹笛和乔舒云配合默契,显然是一早就商议好了的。他们俩在他面前演了一出戏,他却老眼昏花没看出来,连他们什么时候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小童’都没觉察出来。 夏侯衍心下哂笑一声,终日打雁,临了却叫雁啄了眼。 “别忘了,你手中的叠浪决还是老夫给你的。”夏侯衍说着运转叠浪决,顿时功力大增,扭转了局势。 没错,他给乔舒云的只是叠浪决的一部分,而他自己练的才是全本。 乔舒云虽早已料到这一点,但还是压力倍增,这个夏侯衍,比她预想的还要难以对付。 这时,卫辞也急忙运转了叠浪决,功力增长后,所吹奏的卷梨云,对乔舒云功力的增幅也提升了一些。 这叠浪决是在路上时乔舒云教给他的,既然夏侯衍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人,那么,他们也没必要遵守秘籍不得外传这条要求。 乔舒云身上压力稍稍减轻了些,依旧施展游蝉决,一边出剑,一边在房中不断游走。 同样运转叠浪决,夏侯衍功力增幅虽更大,但与此对应的,能维持的时间也会缩短。何况他本就气血衰败,动起来支撑不了多久。 乔舒云赌的就是,夏侯衍会先一步失去叠浪决的加持,陷入功力衰弱期,那时,她便可一举解决他。 夏侯衍看出她的意图,再次准备向她击出一掌时,手下方向一转,探手抓向站在角落的卫辞。 既是一对有情人,他可以用乔舒云威胁卫辞,自然也可以用卫辞威胁乔舒云。 乔舒云见他突然朝卫辞出手,心下一慌,正要赶过去相救,却见门外突然出现两个人。 一个戴着鬼脸面具,另一个,则是之前参加摘星盛会时,见到的那名兜售英雄册的邋遢大叔。 邋遢大叔用刀挟持着戴鬼脸面具的人,朝夏侯衍喊道:“阁主,您要是还想让小锦活命的话,就赶紧收手吧!” 小锦?竟是夏侯衍那个曾孙,也是彭泽城那名采花贼。 见夏侯衍抓向卫辞的动作一滞,乔舒云立时抓住机会,一剑刺向他的心口。 夏侯衍匆忙躲开要害,竟仍然伸手抓向卫辞,俨然是不打算再管他曾孙的死活了。 眼见就要抓住卫辞时,却见卫辞朝他扬唇一笑,下一瞬,黄铜钟猛地落下,将卫辞整个人扣在其中。 夏侯衍抓卫辞的举动落空,身后乔舒云的剑却再一次刺了过来,这一次,实打实地刺进了他的心口。 乔舒云迅速搅碎他的心脏,才拔出剑来,冷眼看他倒地。又快步去到桌前,按下机关升起黄铜钟,放了卫辞出来。 狄永见夏侯衍倒地,才放开手中挟持之人,握着刀小心翼翼地朝夏侯衍走去。 采花贼小锦见曾祖倒在地上,一时又哭又笑,神智不大正常的样子。 “小锦,过来!”夏侯衍朝他伸了伸手。 小锦鬼脸面具下的一双眼睛霎时红了红,他朝曾祖扑了过去,想要运功帮他疗伤。 夏侯衍却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用最后的力气掐死了他。 在场几人都没有料到这一变故,也来不及阻止。 卫辞见夏侯衍掐死小锦后,气若游丝,随时可能会断气,忙上前逼问道:“当年许阁主还留了哪些后手?你究竟将九转长生功交给了哪些人?那几块玉珏又在谁的手中?你还给我们设了哪些陷阱……” “别着急,你们会慢慢发现的,老夫等着你们到地下来陪我的那一天,哈哈哈……”夏侯衍笑着笑着便咽了气。 几人看着夏侯衍脸上的癫狂笑容,神色俱是有些凝重。 乔舒云瞥见那‘小童’还无声无息地躺在一边,忙走过去探了下他的脉,竟是心脉俱断生机将绝。 她一边输送内力给他疗伤,一边问邋遢大叔:“阁中可有大夫?” “我略通一些。”狄永说着走上前,把完脉后摇了摇头:“没救了。这人是你们的朋友?” “应该是。”乔舒云说着揭开了‘小童’脸上的层层面具,露出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和十多年前她救下的那个小男孩有些像,也有几分像在洛京遇到陆子忱时他所扮的模样。 看来,他真的是千面修罗陆子忱,也难怪能扮成小童模样待在夏侯衍身边,还给了他强力一击。 狄永见她面露哀戚,便知这人真的是她的朋友,便道:“我只能给他施几针,让你和他说几句话。” 乔舒云点点头,见他几针扎下去后,陆子忱果然悠悠醒转,忙问:“你怎么会来飞星阁刺杀夏侯衍?” “之前有人到月影宫下单,要杀洛京两名官员,我假扮大理寺官员,完成了任务。却发现,那人目的是挑起朝堂纷争。” “后来,我顺藤摸瓜,查到背后之人可能和飞星阁有关,便到飞星阁参加了摘星盛会,借机到阁中探查。那时,我便发现,飞星阁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这两年我和宫主多方探查,终于确定夏侯衍图谋不浅。宫主被夏侯衍派人追杀丢了性命,临死前将功力传给了我。为免夏侯衍继续危害世间,我这才假扮小童,伺机刺杀他。没想到,今日却遇见了你们。” 陆子忱说着朝乔舒云笑了笑,“好在,夏侯衍最终还是死在了你手里。” 乔舒云心下有些沉重,如果他们今日没有出现,陆子忱应该会找一个更合适的机会刺杀夏侯衍,而不是像今日这般匆忙出手,反丢了自己性命。 今日如果不是陆子忱先用淬了毒的剑伤了夏侯衍,她未必能在短时间内逼得夏侯衍运转叠浪决,也就没办法实行后面的计划杀了他。 “我一直没问你,你为什么会进月影宫当杀手?”乔舒云问。 “当年,你将我和我娘从土匪手中救了出来,后来,我娘带着我去洛京生活,却被一个禽兽官员凌辱致死,我被宫主救下后,便决定要做杀手,杀尽天下恶人,不靠入仕为官,换一种方式维护世间清平。”陆子忱说。 乔舒云心下叹息一声,世间多苦难,当年她救了他们一次,他们孤儿寡母却还是难逃悲惨命运。 不过,他既然立志守护世间清平,今日因刺杀夏侯衍而丧命,也算是为理想而死了。 “你可还有什么遗愿?”乔舒云问他。 陆子忱痴痴地望着她,他这短暂的一生,都是为了复仇为了理想而活,明明喜爱的女子就在眼前,却总是轻易放弃。 如果能够重来一世,他一定会全心全意去追求她,去博取她的欢心,哪怕她可能并不会接纳他。 他扭头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卫辞,太光峰上的事他听说了,可他当时却一心想着该怎么混进飞星阁刺杀夏侯衍。 只有卫辞,抛弃一切陪她在峰顶。 论心意,论诚挚,论痴情,他都比不过他。 既如此,便不必在死前给他们添堵了。 于是,他笑了笑,说:“维护天下清平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乔舒云眼睁睁地看着他咽气,却无能为力。 她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未尽之语,却也无法回应。 卫辞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没有打扰她和陆子忱说话,直到陆子忱断了气,才上前揽住她,给她无声的安慰。 乔舒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夏侯衍虽然已死,但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他们没有空闲伤感。 第九十五章 借刀 桌上还摆着那本令无数人疯狂的武林秘籍, 乔舒云知道它对习武之人的诱惑力有多强大,于是看也没看,直接出剑将秘籍斩了个粉碎。 这样, 就不会再有人为之蛊惑了。 一旁狄永却道:“这只是一份抄本,原本应该被他藏了起来。” 三人将房间搜了个遍,却都没找到所谓的原本。 “会不会藏在了别的地方?”乔舒云猜测。 狄永摇摇头:“以我对夏侯衍的了解, 这么重要的东西, 他不会放在离他太远的地方。兴许还有什么暗格我们没发现。” 两人继续在房间仔细搜寻, 卫辞则是若有所思, 接着从地上拎起陆子忱那把软剑,走到夏侯衍的尸体旁,用剑挑碎他身上的衣裳。 半晌后, 一地碎布中躺着一大块金色绢帛, 正好护在了夏侯衍的胸前。 卫辞拾起这块绢帛一看,上面的字迹果然是九转长生功上半部。 乔舒云见他找到了,忙走过来,要用剑将这块绢帛斩碎。 然而, 出乎意料的是,她从一成内力, 到用尽全力, 竟都无法在这块绢帛上留下丝毫痕迹, 更别提将它斩碎了。 卫辞见绢帛无法用剑斩碎, 便将绢帛放到灯烛上, 想用火将其烧毁, 却怎么也烧不起来。 狄永接过绢帛看了看, 猜测道:“这绢帛应该是用传说中的火精玄金制成的, 刀枪不入, 水火不侵。” “那这上面的字迹是如何留下的?”乔舒云不解。 “应该是用传说中的碧醇液腐蚀而成,也只有用碧醇液才能在上面留下痕迹。”狄永答道。 乔舒云恍然,难怪绢帛上的字迹既不像是用墨写下的,也不像是刻出来的。 也难怪一百多年前,天璇十八义士没有直接将九转长生功下半部销毁,而是藏在了封印之地。 夏侯衍将这刀枪不入的绢帛藏在胸前,除了防止绢帛被人偷走,应该还为了保命。 若她方才不是从背后刺向他的心脏,只怕还杀不了他。 乔舒云将绢帛锁进匣中,才问邋遢大叔:  “还不知道阁下是?” 今日他突然挟持小锦出现,算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而且,他对夏侯衍的事,似乎多有了解。 “在下狄永,只是瑶光部的一个小小执事。” 狄永说完,坦承道:“先前我意外发现阁主的秘密,才知道这些年武林几次大乱都和他有关。可惜我武功不够,只好哄骗小锦万州的楚凝是四大美人之首,让他带上万花粉过去。只要你们看到万花粉,就会知道飞星阁有问题,来飞星阁探查甚至杀了夏侯衍。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过来,我也只能自己另想办法除掉他了。” 虽然被他利用,但乔舒云并不责怪他,毕竟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你可知这些年夏侯衍还将九转长生功送给了哪些人?”乔舒云问。 狄永摇了摇头:“夏侯衍之前送秘籍,应该不是像今日这般亲手送出,而是藏在某个地方故意引人去找。他这些年送出去了多少本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整个武林,无论是正道名门还是邪魔歪道,都已经被渗透了。” 乔舒云心下微沉,这一点她其实早已料到了,只凭当日在太霞峰毕昶能鼓动来那么多人,就可见一斑。 还有她之前调查幕后真凶时查到的那些人,也是分布在各大门派。 飞星阁里大部分人或许并不知道夏侯衍的阴谋,但还有少数人,应该是死忠于夏侯衍的。 乔舒云和卫辞方才都用了叠浪决,现下正处于武功衰弱期,不便出手,狄永于是出面拦住上楼探查的人。 等两人调息半日,衰弱期过了,乔舒云体内的内伤也好得差不多时,才出手拿下夏侯衍的忠部,严加拷问。 可惜,最忠诚夏侯衍的部下宁肯吞毒自尽也不肯说实话,余下的又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接下来,卫辞宣布夏侯衍身亡的消息,继任阁主之位,整合阁中势力,一方面梳理信息,推导出夏侯衍将九转长生功赠给了哪些人;一方面派人出去探查,查找九转长生功和玉珏相关线索。 还没等查出结果,就接连传来几道噩耗。 先是泸州有人屠城,数千条人命一夜之间就没了。 接着,武林中不少高手相继被杀,死状极为古怪,浑身血肉莫名消失,只剩皮包骨头。其中不乏涅境高手。 此外,秦州等地接连发生火灾,火灾过后,尸首却都不翼而飞…… 表面上看,这些事似乎都是邪魔歪道所为。 但武林中知名的几大邪派,应该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事发后,血鸦堡阎绝塔等邪派也纷纷否认这几桩血案与他们有关。 乔舒云隐隐觉得,这几桩血案应该是修炼九转长生功的人所为。 连云老前辈那般仁善之人,修炼九转长生功后都会神志不清误杀了云家满门,可见这门功法对人的影响之大。 她察看了几具惨死高手的尸体,发现越到后面,高手身上越没什么痕迹,几乎是一击毙命。 也就是说,犯下血案之人,武功提升极快,而之所以会提升得这么快,很有可能,是通过吸取受害人的功力血肉来提升的。 以此类推,屠城案和火灾案等兴许也是犯案之人为了提升功力所为。 江湖上一时人心惶惶,诸多名门正派联合起来,要讨伐凶手为民除害。 然而,谁也不知道,凶手究竟是谁,又有几名凶手。 “这些人为何不继续隐藏着,而是突然出来作乱?”乔舒云有些不解。 “他们或许是等不及了,迫切想要提升功力,进而抢夺玉珏,打开封印之地。” 卫辞心情有些沉重,如果他推测的是真的,那么,云梨接下来恐怕会很危险。 因为,云梨手中有玉珏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 一旦云梨还没死的消息传出去,只怕…… 群狼环伺,卫辞不能坐以待毙,与其等着他们来对付云梨,不如让他们自己先斗去。 卫辞于是将从康彬业别院得到的两块假玉珏放出去,引人抢夺。又制出两个假的白泽匣,要求和人交换封印之地的地图。 这么做,确实钓出来了几名修炼九转长生功的人,也成功地让他们自相残杀,这几人虽然也犯下过血案,却都不是犯下那三桩大案之人,武功也不算特别高强,流落在外的那四块玉珏也都不在他们手中。 看来,要想钓出那三桩大案的真凶,得付出些代价了。 由于三桩大案在民间影响太大,卫穆为了尽快破案,下旨召令各大门派的首领前往洛京,共同商议如何抓住凶手。 卫辞作为飞星阁新任阁主,自然也在名单之中。 为了钓出那三桩大案的真凶,卫辞应召入京,到了洛京,在金銮殿上,当众将一块真玉珏献给了卫穆。 “云梨因为这块玉珏而死,臣每每看到这块玉珏,都会伤心不已。今日臣将这块玉珏献给陛下,臣相信,只有陛下能够打开封印之地,拿到九转长生功,获得长生!” 为了证明这块玉珏是真的,卫辞还当众将玉珏摔到地上,然后拾起仍旧完整无缺的玉珏,解释道:“这才是真正的清晏玉珏,轻易无法摔碎。” 韩凌薇作为清风门掌门,此刻也在殿中,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她之前当众摔碎的那块玉珏居然是假的。 见众人纷纷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她,连卫穆看她的眼神也带了些怀疑,她只好解释道:“臣女之前摔碎的那块玉珏,确实是从姑祖母住处搜到的,臣女并不知道它是假的。” 众人将信将疑,但在金銮殿上到底没说什么。 韩凌薇神色复杂地看了卫辞一眼,他当众揭露真玉珏是摔不碎的这一点,她可以理解为,他是想为乔舒云报仇,给她找麻烦。 但这块玉珏既是乔舒云拼死护下来的,他为何会轻易将它交出来,还献给皇帝? “此玉珏引起诸多江湖争端,确实当由朝廷保管。” 卫穆让孙公公收下玉珏,和各派首领商讨了下该如何找出真凶,给众人分配了任务,才挥退众人,却唯独留下了卫辞和韩凌薇,让两人留宿宫中。 卫辞很清楚,说是留宿,实则是软禁。 果不其然,他被喂下软骨散,一连数日,都被禁足在翠鹦殿中,不得外出。 期间,孙献忠屡次来找他,向他询问九转长生功上半部,以及其它白泽匣和玉珏的线索。 卫辞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孙献忠拿他没办法,又不敢真的伤他,只打定主意,要多困他几日。 韩凌薇被软禁在另一处宫殿,心下却暗自庆幸,因为她此时如果出去,少不了会被众人逼问真玉珏的下落,甚至有生命危险。 孙献忠来逼问,她都如实作答,相信他能够分辨真伪。 卫辞并不关心韩凌薇此时的心情处境,他在等,等有人按捺不住,从孙献忠手中抢夺玉珏。 以孙献忠的武功,敢向他出手的,极有可能就是犯下三桩大案的真凶之一,也很有可能已经拥有真玉珏。 他之所以当众献出玉珏,就是为了借刀杀人。 这晚,翠鹦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竟是宫中荣宠正盛的俞贵妃,也是之前给卫穆吹枕边风让他将韩凌薇纳入后宫的那位。 卫辞冷眼看着她在他面前褪下华裳,露出曲线玲珑的胴.体,心里毫无波澜。 第九十六章 痴情 “世子被软禁宫中, 一定苦恼吧。只要世子愿意与本宫春宵一度,本宫可以想办法,放世子出宫。” 俞梦瑶柔媚地看着卫辞, 脸上写满倾慕之色。 卫辞对上她柔媚的眼神,晃了下神,再看她时, 她浑身似乎蒙上了一层诱人的月华。 他这才意识到, 这个俞贵妃竟会使媚术。 “贵妃娘娘媚术功力不浅, 难怪皇伯父对你荣宠有加。”卫辞戳穿道。 俞梦瑶见他一眼就看穿她使了媚术, 非但没有惊慌,脸上的笑意愈发甜腻。 她莲步轻移,渐渐靠近他:“那世子呢, 可有被妾身的媚术蛊惑到?” “当然。”卫辞点点头。 俞梦瑶正觉欢喜时, 就听到他接着说:“贵妃娘娘现在在我眼里,已经从一具丑陋的骷髅变成了一具漂亮的骷髅,这应该算是被蛊惑到了吧?” 俞梦瑶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消失无踪,她自习了这媚术, 还没有在男人身上失败过,不止皇上, 太子三皇子只要见到她, 都会痴迷不已。 而他居然说她是骷髅?即便她不使媚术, 容貌也算得上出挑, 她就这么不入他的眼么? 不过, 想到卫辞对乔舒云的痴情, 她心里便没那么气了。 毕竟, 她当初不就是被他对乔舒云浓厚的情意所触动, 想要获得同样的情意, 才决定习练媚术的吗? 他对她越嫌恶,越不会被她的媚术所蛊惑,就说明他对乔舒云越痴情,也就说明她没有看错人。 俞梦瑶于是重新挂上柔媚的笑容:“我知道,世子对乔姑娘一片深情。即便她死了,也还是对她念念不忘。本宫不奢求世子别的,只要能欢好一夜便心满意足。” 卫辞见她突然提起云梨,心里不免生出警惕,难道她是帮卫穆来试探云梨死活的? “我不但对云梨念念不忘,还打算余生都为她守身如玉。贵妃娘娘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卫辞拒绝道。 俞梦瑶听到这话,心里愈发荡漾。他对乔舒云越痴情,她就越想同他欢好。 “世子现在一定感觉很热吧?”她走到他身边,抬手抚了下他的脸颊,在他耳边哈气如兰。 卫辞抬步躲开她,嗅到她身上的香,才明白,她不但用了媚术蛊惑他,还用了媚香。 他现在身中软骨散,功力尽失,也没什么力气。而这个女人既练了媚术,说明有武功在身。门外的守卫似乎也都换成了她的人。 若她对他用强,他还真没办法抵挡。 进宫之前,他预想了很多情况,唯独没想到会有女人要对他用强。 “贵妃娘娘深得皇伯父恩宠,又已诞下龙嗣,若你我做出越界之事,一旦传出去,对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事。”卫辞试图劝阻她。 “世子放心,外面都是本宫的人,今夜之事,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俞梦瑶笑道。 “贵妃娘娘若是深宫孤寂,我可以帮你搜罗些知情识趣的军美男子,或是贵妃娘娘想要别的什么,金银财宝,稀世珍物,我都可以想办法满足你。”卫辞利诱道。 “本宫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世子你。”俞梦瑶坚持。 卫辞想了想,说:“好,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之前你为何要让皇伯父下旨纳韩凌薇入宫?” 俞梦瑶一愣,随即道:“本宫只是很好奇,你那么爱乔姑娘,对她一往情深,为何却娶了韩凌薇为妻,想看看她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罢了。” 说着她轻拍额头:“差点忘了,韩凌薇现在也在宫里,要不,我让人把她带过来,让你亲手杀了她,给乔姑娘报仇?” “她害死了云梨,我做梦都想杀了她。可云梨死前叮嘱过我,不许我去找她寻仇。”卫辞语气有些郁闷。 俞梦瑶眼珠一转:“你不能找她寻仇,但本宫可以帮你寻仇呀。” 说完穿上外衣走到门外,吩咐人去将韩凌薇带过来,接着关上门,挑逗地看向卫辞:“世子想知道的本宫说了,还答应帮世子寻仇,现在,世子可以和本宫……” 卫辞见她又要脱衣服,忙道:“贵妃娘娘何必着急,等韩凌薇来了,让她看着咱们……岂不是更有意趣?” 俞梦瑶吃吃一笑:“只要世子不着急,本宫自然也不着急。” 说罢,坐到桌旁悠闲地喝起茶来。 卫辞经受过万花粉那样强效的春.药,这区区媚香对他并没有太大影响。 他面上做出一副强行忍耐的表情,走到塌前坐下,记起刚才她给出的答案,忍不住问道:“我和贵妃娘娘素昧平生,贵妃是如何知道,我对云梨一往情深的?” “差不多三年前,世子进宫赴宴,遭遇刺客,乔姑娘为了救你身受重伤,孙公公将世子和乔姑娘就近安置在这翠鹦殿。当时,本宫只是个小小贵人,就住在这翠鹦殿的偏殿。” 俞梦瑶说着陷入回忆,“那晚,本宫吃撑了去园子里消食,恰巧从窗外看到世子守在乔姑娘床边照顾她,当时你看她的眼神,溢满了滚烫的情意,仿佛她就是你的全世界。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男子可以如此深爱一名女子。” 卫辞听完有些讶异,他还以为这个俞贵妃今晚来□□他,要么是看中他这副皮相,要么是帮卫穆来试探他。 没想到,她看中的,竟只是他对云梨的一片深情。 她如此执着地要和他春宵一度,应当只是想要代入云梨,感受下他对云梨滚烫的情意。 卫辞一时若有所思,没过一会儿,被软禁在附近宫殿的韩凌薇被捆了手脚堵了嘴带了过来。 韩凌薇莫名其妙被带到这儿,看到卫辞和一名宫装美人深夜共处一室,正满心不解时,就见宫装美人朝卫辞款款走去,嗓音柔媚道:“人来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她心下大惊,卫辞被软禁宫中,竟还敢和后妃偷情! 偷情就偷情,为什么要把她带过来?就为了满足他们肮脏的癖好? 简直无耻! 卫辞见俞贵妃朝他走来,却不慌不忙道:“贵妃娘娘之所以想和我共度春宵,想必不是因为我长得有多么俊美,而是因为我对云梨一往情深吧?” 俞梦瑶挑了挑眉:“不错,世上不乏容貌俊美的男子,但像世子这样对心爱的女子一片痴情的,却甚是少见。” “可若是我真的和贵妃共度春宵,就等于背叛了云梨,还怎么算得上是对她一片痴情呢?” 卫辞指出矛盾点。 俞梦瑶停住脚步,面上现出困惑。 卫辞见状继续道:“若我对云梨算不上一片痴情,岂不是和旁的男子没什么区别,那样的话,贵妃娘娘还想和我共度春宵吗?” 俞梦瑶彻底困惑了,是啊,如果卫辞同意和她共度春宵,他便算不得痴情,那她何必和他欢好呢? 相反,如果他真的一片痴情,就不能背叛云梨,那样她才会想和他欢好。 俞梦瑶一时原地直打转,似乎怎么做都是错的,她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韩凌薇看到这儿,才明白不是卫辞要和这个贵妃偷情,是这个贵妃要强迫他,却被他三言两语给绕住了。 见卫辞嘴角微扬,显然是在为此计有用而感到得意,她心里也稍稍轻松了些。 几个月前,她虽用计将乔舒云困在冰笼中,可她当时就后悔了。 说到底,对卫辞心动的人是她,决定退婚嫁给他的人也是她,她怪谁,都怪不到乔舒云头上。 只是当时,许多事情累积到一起,卫辞的绝情,父亲的死,阮鹤弦的偏颇,师兄的背叛,还有英雄救美的事,让她将所有的不满都宣泄在了她身上。 可她再后悔,也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冰笼既已启动便无法打开,她即便表现出后悔,也毫无意义。 于是,她挺直脊背,高昂着头颅,下山去了。 后来,得知乔舒云的死讯,她既后悔,又担心卫辞,担心他承受不了,会给乔舒云殉葬。 现在,看到卫辞还好好活着,还和以前一样,会耍小计谋,会洋洋得意,似是已经从伤痛中走了出来,她便放心了。 俞梦瑶想不出好的办法破局,于是,她直接向韩凌薇走去,冷声道:“不管怎么样,我先帮你杀了她,为乔姑娘报仇!” 她正要往韩凌薇胸口猛击一掌,背后有什么东西刺了进来,她浑身麻痹,一下子晕倒在了地上。 韩凌薇看得很清楚,是卫辞朝俞梦瑶射了毒针救了她,她没去想他是怎么携带毒针进宫的,正要出声感谢,却只发出了呜呜声,才记起来自己被堵了嘴。 卫辞走过来,拿走她口中塞着的绢帕,却没有帮她解开手脚上捆的绳索。 省得待会儿万一媚香真的起效了,他还得再给她捆上。 “谢谢。”韩凌薇不自然地道了声谢,又请求道:“麻烦帮我把绳索解开。” “不行,万一解开后你和她一样,想对我用强怎么办?”卫辞随口开了句玩笑。 韩凌薇脸色一红,气恼道:“你放心,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对你有兴趣。” “那可说不准。”卫辞说完不再管她。回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 韩凌薇见他当真只顾着自己喝茶,忍不住讥讽了句:“世子还真的走到哪儿都能招桃花,连宫里的娘娘都被你给迷住了。” “那是,谁让本世子魅力太大呢。”卫辞悠哉悠哉道。 韩凌薇见他如此恬不知耻,心下不由疑惑,乔舒云是真的死了吗? 如果乔舒云真的死了,他现在怎么会是这副状态?还是说,伤到极致,物极必反了? 皇宫外一片竹林,此刻正在进行一场大战,对战双方是孙献忠和一名黑衣人。 这名黑衣人,就是他们此次用真玉珏钓出来的人。 他深夜潜入宫中抢了孙献忠手中的玉珏,孙献忠追出宫外,两人这才打了起来。 乔舒云躲在远处观战,这名黑衣人戴着面具看不到样貌,武功却十分之高,应该和孙献忠一样,都是圣境大圆满。 可即便都圣境大圆满,黑衣人武功却更胜一筹,几乎是压着孙献忠打。 很快,孙献忠被黑衣人打成重伤,不再恋战,退回宫中。 黑衣人则拿着玉珏迅速离开,乔舒云急忙追上去,但只是简单过招几下,就自知不敌,哪怕黑衣人刚才和孙献忠交手消耗了不少内力,也受了些伤,她也不是他的对手。 黑衣人担心还有意外,将她击退后便迅速带着玉珏离开了。 乔舒云稍稍平复了下,急忙潜入宫中,一路去到翠鹦殿,准备将卫辞救出去。 打晕门口守卫,进了殿中,却发现除了卫辞,还有被捆住手脚的韩凌薇和一名昏倒的宫装美人,殿中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幽香。 第九十七章 黄雀 尽管眼前的黑衣女子容貌看起来很陌生, 但韩凌薇一眼就认出来,她是乔舒云。 她果然没死! 韩凌薇霎时有种解脱之感,仿佛肩上压的巨石突然消失了, 这段时间里,她几乎被沉重的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殿中情况怪异,乔舒云用眼神询问卫辞,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卫辞简单解释了几句, 拉住她的手邀功道:“幸好我机灵, 不然我这次就清白不保了。” 乔舒云看了眼角落里的韩凌薇, 挣开他的手,说:“刚才有人从孙献忠手里抢走了玉珏,那人武功极高, 孙献忠被他重伤, 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事不宜迟,趁孙献忠重伤,我带你出宫。” 说完,又问角落里的韩凌薇:“韩姑娘可要随我们一起出宫?” 韩凌薇本来想着留在宫里会安全一些, 现在看来,宫里也未必安全, 于是没有矫情, 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乔姑娘了。” 乔舒云于是拎着两人, 迅速掠出皇宫, 却在宫墙外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仔细一看, 这两人不是别人, 正是范锦茹和徐景声。 “大半夜的, 你们俩蹲在这儿做什么?”卫辞不解。 两人本来以为被发现了, 正抱着头瑟瑟发抖呢, 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见是表哥,当即起身扑了过来:“太好了表哥,你出来了,我们还准备钻狗洞进去救你呢。” 卫辞看了眼墙根的巴掌大小的洞,一阵无语:“你们确定这是狗洞,不是老鼠洞?” 徐景声默默地从袖中掏出一把小铲子:“老鼠洞也可以挖成狗洞的嘛。” 范锦茹瞅了眼表哥身旁的两名女子,韩凌薇她认识,另一个怎么看着这么脸生呢?表哥还跟她挨得那么近? 能让表哥这么亲近的,除了云梨,没有别人。 她当即朝她扑过去,欢喜道:“云梨姐姐,是你吗?你还活着?太好了呜呜呜……” 徐景声听到这话扭头一看,见黑衣女子身形果然很像云梨,便也丢开表哥朝她扑过去:“云梨姐姐,你都不知道,之前听到你的死讯后我有多伤心,半个月都吃不下一口肉呢……” 乔舒云:“……” 看他这圆润的身形,那半个月没吃下去的肉,后来都加倍吃回来了吧。 不过,韩凌薇认出她来她还能理解,怎么这俩也一下子认出她来了。 她都怀疑面上的面具刚才打斗时不小心掉了。但伸手一摸,明显还在脸上。 见俩人拽着她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乔舒云默了下,说:“先别哭了,把侍卫招来就不好了。” 俩人这才止住哭声,捂住嘴不敢发出声响。 乔舒云带着四人迅速远离皇宫,将范徐二人送回各家,便和卫辞韩凌薇趁夜离开洛京。 乔舒云和卫辞要回飞星阁,路上会经过安州,可以顺路护送韩凌薇回清风门。 等回了清风门,她应该就安全了。 卫辞虽不耐烦多个人同行,但云梨既然决定了,他自然不敢提反对意见。 一路上,碍于韩凌薇在旁,云梨全然不让他近身,连牵个小手都不行。 他心下郁闷之余,只能将心思放在如何破局上。 显然,修炼九转长生功上半部到后期,会需要大量的血肉或是煞气等物辅助修炼。 这应该也是许寰尘当初留下的后手之一。 因为这种做法对功力的提升极大,连孙献忠这个顶尖高手竟都不是那抢走玉珏的凶徒的对手。 而这样的凶徒,目前看来,有足足三个。 以他们的武功,天下谁会是他们的对手? 纵然毁掉玉珏,让他们无法集齐玉珏,可只要他们找到封印之地,蛮力破开封印也不无可能。 等等,当年天璇十八义士既将九转长生功下半部藏在了封印之地,为何还要留下打开封印之地的钥匙,让后人一代代地将玉珏传承下来,而不是直接毁掉? 除非…… 到了清风门地界,韩凌薇便要和乔舒云卫辞分开了,她犹豫了下,还是好奇地问道:“那冰笼,你们是如何破解开的?” 她自认在机关之术上颇有钻研,也研究了许久关于冰笼的古籍,都没发现有任何破解之法。她实在很好奇,他们是用什么奇招破解开冰笼的。 乔舒云其实看得出来,她对她有负罪感,她斟酌了下语言,解释道:“那冰笼其实只是个用来遮挡风雪的观景冰屋,不是什么用来困敌的机关,可以从里面轻易打开。” 韩凌薇怔了下,原来如此,是她陷入思维误区了,研究多了古籍,便先入为主地以为,那冰笼是困敌的机关,却没想到…… “当日我一时激愤,做出那等趁人之危的小人之举,让你险些丧命,实在抱歉。”韩凌薇诚声道歉。 “多亏了你,我才能假死脱身。你不必太过愧疚。”乔舒云说完,便向她告了辞。 回到飞星阁后,卫辞便开始翻阅查询相关典籍记录,最终,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那八块玉珏其实是天璇十八义士故意留的诱饵,倘若有人集齐玉珏,,意图打开封印之地,得到九转长生功的下半部,那么,迎接他的将是‘菩提有悔’的致命之击! 他无法判断许寰尘当年留下了哪些后手,但他其实并不需要与他直接对弈,只需要按照当年天璇十八义士的应对之策行事即可,毕竟,天璇十八义士远比他更了解许寰尘。 得知那三位凶徒又犯了屠城火灾等凶案,卫辞当机立断,制定出针对这三人的灭杀计划。 父王和大长公主一个坐镇北境,一个坐镇西南,为防敌国趁虚而入,不能将他们纳入计划当中。 至于孙献忠,别说他现在受了重伤,即便他没受重伤,以他对皇室的忠诚,绝不会离开洛京,参与他的计划。 那便,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卫辞冒充‘凶徒’的身份,暗中放出手中的两个白泽匣,与人共享,互换地图。 集齐地图后,又放出消息,会在一个月后带着身上的三块玉珏出现在封印之地。 如果有想得到九转长生功下半部的,就请带着手中的玉珏前往封印之地,齐心协力,联手打开封印之地。 一个月后,乔舒云乔装打扮,出现在了封印之地,那是岷州的一处山谷,看起来很是寻常,并无什么异样。 等了两个时辰,才等来了两名同样明显易容过的黑衣男子。 三人彼此防备,同时亮出手中的玉珏,加起来竟足有八块。如果这八块都是真的话,他们今日就可以打开封印之地了。 只是,这玉珏该放在哪儿,才能打开封印之地呢? 乔舒云假装和他们一样,没头没脑地在山谷中搜寻了一圈,而后回到谷口,按照卫辞教的,在几个位置先后用力蹬了几下,一个圆形磨盘陡然从地下升起。 磨盘上有八个形状不一的凹槽,显然是放置玉珏的地方。 乔舒云犹疑了下,将手中的三块玉珏放在了对应位置,另外两人见状,也过来将玉珏放了上去。 下一瞬,原本除了树木花草空无一物的山谷,竟突地出现了一汪湖水,湖心有一处凉亭,凉亭顶部插着一把刀,看着像是翼坤刀。 凉亭中的石桌上摆着一个匣子,匣子不过一尺来长,里面装的必是九转长生功的下半部无疑。 一瞬间,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几乎同一时间,三人不约而同地朝彼此出了手。 乔舒云迎战几招,假装重伤吐血,迅速逃离此地。 剩下两人为了争夺至宝,不遗余力地朝对方出手,拼死血战起来。 乔舒云一路退到十余里外的山坡上,此时山坡上除了卫辞狄永等人,还有敖锐和阮鹤弦。 卫辞正拿着千里镜眺望山谷中的情形,见谷中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分出胜负,便将千里镜交给狄永,自己则腾出手来,帮云梨运功疗伤。 阮鹤弦也上前帮忙施了几针,虽然她刚才只是装作重伤吐血,但那两人毕竟武功极高,受了他们几击,难免会受些内伤。 待到山谷中战局分明,即将分出胜负,几人连忙下了山坡,往山谷急行而去。 到了山谷,见一具尸首躺在地上,而另一人正要往湖心亭去。 乔舒云用剑挑开地上尸首脸上的面具,容貌竟有些眼熟。 这时,一旁敖锐不敢置信地扑了上去:“父亲,怎么会是你?父亲,你快醒醒……” 当意识到父亲真的已经死了,不可能再醒过来了,他抽出长鞭,红着眼睛朝黑衣男子飞去,愤怒大叫:“我要杀了你,为父亲报仇!” 乔舒云等人从吃惊中回过神来,急忙拿着武器按照原定计划朝黑衣男子围攻而去。 乔舒云手持霜云剑主攻,卫辞吹奏卷梨云帮她增幅功力,敖锐用幽龙鞭近战,阮鹤弦用鸣凤琴弹奏杀伐之曲远攻,狄永等人则从旁协助,且隐隐按照阵法排列,将黑衣男子围困其中。 先前云老前辈失去神智时,对乔舒云手中的霜云剑极为忌惮。 卫辞由此推断出,霜云剑(桑乾剑)、幽龙鞭、鸣凤琴等至宝,对修炼九转长生功的人或许有克制之效,这才有了今日的作战计划。 卫辞所料没错,黑衣男子面对几人的围攻,左支右绌,明显不敌。 黑衣男子于是故意出言激怒刚刚失祜悲伤至极的敖锐,敖锐被激得露出破绽,险些被黑衣男子击杀。 关键时刻,谈映月突然出现,替敖锐挡下这致命一击,当场毙命。 敖锐见状,急忙收敛心神,维持住阵法。 一番酣战后,黑衣男子终于死在了乔舒云剑下。 几人内力耗尽,瘫坐下来,正开怀对笑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多谢诸位,帮老夫解决了所有麻烦。” 一个身穿天水碧锦袍的中年男子悄然出现在谷中,竟是紫微庄的南宫庄主。 南宫庄主没将他们几个放在眼里,径直飞进湖心亭,打开匣子,取出匣中的绢帛。 然而,下一瞬,湖中突然射出无数支利箭,速度之快,超乎人的想象,南宫庄主还未来得及展开绢帛看看里面的内容,就被射成了筛子,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乔舒云等人看到这一幕,却并不惊讶,因为,这就是卫辞制敌计划的最后一环,用‘菩提有悔’杀死第三名凶徒。 “好了,没事了,终于将这些人都解决了。”卫辞拍拍衣袍起身,又伸手将云梨扶了起来。 众人也纷纷站起身来,一脸轻松的样子。 这时,又一名蒙着面的紫衣男子出现,他瞥了乔舒云等人一眼,没说什么,直接飞进湖心亭,要取走南宫庄主没能取走的那块绢帛。 狄永惊愕又绝望:“怎么还有第四个?不是只有三个么。” 乔舒云心想,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能耐着性子等到现在才出现,此人比前面三人更可怕。 她握紧手中的剑,打定主意,今日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紫衣男子带着那块绢帛离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还没等紫衣男子带着绢帛离开,湖中再次射出无数支利箭,将紫衣男子射成了筛子。 乔舒云等人面露惊讶,卫辞却是得意一笑:“谁说菩提有悔只能发出一击了?” 菩提有悔能发出第二击的事,他谁都没有告诉,为的,就是防止有人想当黄雀。 乔舒云等人这才飞进亭中,这回湖中没有再射出利箭,乔舒云将绢帛收回匣中,卫辞则好奇地掀开紫衣男子面上蒙的黑布,想看看他的真面目。 这一掀,他整个人愣怔在原地。 乔舒云收好绢帛回头一看,紫衣男子的面容,竟和燕王卫轲一模一样! 第九十八章 秘密 怎么会是燕王?燕王是英勇抗敌的大将军, 是守护北境的保护神,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乔舒云怎么都不敢相信, 他会是夏侯衍养的蛊之一。 或许,眼前这人不是燕王,只是和燕王长得相像, 亦或者戴了副燕王的面具而已。 可看卫辞的神情, 眼前这人应当是燕王无疑, 以他的聪慧, 不至于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分辨不出来。 乔舒云在他身旁蹲下,拍了怕他的背安抚。 这时,浑身扎满箭躺在地上的燕王突然睁开眼睛, 眼中一片漆黑, 几乎没有眼白,乔舒云心下一跳,大喊一声‘趴下’,便护着卫辞扑倒在地。 果然, 下一瞬,看到无数利箭倒飞出去, 回头一看, 燕王身上一根利箭也不剩, 伤口也都停止流血开始愈合。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他明明已经死了, 为什么会突然复活?伤口愈合的速度为何会如此之快? 难道他刚才是假死?还是九转长生功修炼到一定程度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见阎王将身上中的箭逼飞出去后, 要探手去拿石桌上的木匣, 乔舒云连忙提剑上去阻挡, 却见他拿了木匣后迅速飞出亭外, 将亭顶插的翼坤刀拔了出来, 朝她斩下一刀。 乔舒云手中残缺的桑乾剑和他手中完整的翼坤刀和相比,自是大为不如,一下子便被他斩飞了出去。 紧接着,燕王提着刀拿着匣子以极快的速度飞离山谷,乔舒云急忙施展轻功追上去,但刚出山谷就追丢了。 想到刚才阮鹤弦等人似是中了燕王逼飞出来的箭,她再不甘,也只能先回山谷,帮阮鹤弦等人处理伤势。 所幸刚才她喊得及时,几人有了防备,即便中了几箭,也都避开了要害。 乔舒云帮大家处理好伤势,回头见卫辞呆坐在地上,嘴里似乎呢喃着什么。 凑近一听,才知他在不停地念叨:“我早该猜到的,我早该猜到的……”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乔舒云正欲开口问他,就听狄永沮丧开口道:“咱们都被燕王假死给骗了,不但让他活着跑了,还让他拿走了木匣和翼坤刀,咱们这次的计划算是功败垂成了。” “不,不是假死。我确定,他刚才是真的死了。”阮鹤弦反驳。 “如他真的死了,那他是怎么复活的?”狄永质疑。 阮鹤弦摇摇头,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因为父亲和月姑姑相继惨死而悲伤沉默的敖锐突地开口了:“是昙幽精血。” 说着,他扭头看向乔舒云:“原来你体内不是没有昙幽精血,是被那位燕王给抽走了!是他抢走了明萱复活的机会!” 乔舒云大惊,她和燕王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几次面,更别提有什么别的接触,燕王是何时从她体内抽走精血的,她竟毫不知情? 以她的武功,不会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 除非,燕王是在她武功极为低微时对她下的手,甚至,早在她刚进王府时,他就…… 乔舒云一时后背有些发凉,如果她猜测的是真的,燕王一定早就知道她的身份,那么,镖局满门的死,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昙幽精血?阮鹤弦很是讶异,他听说过昙幽精血可以使人起死回生传闻,却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便一直以为只是以讹传讹,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回事! 卫辞听到父亲是以昙幽精血复活,还是从云梨体内抽取的,心情愈发复杂起来。 他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有算到这最后一只‘蛊’会通过昙幽精血复活,更没有算到,这最后一只‘蛊’,会是他的亲生父亲。 父子相残,这就是夏侯衍继‘爱恨情仇’和‘生离死别’后,给他上的第三课吧。 他明明早该猜到的,却因为某种逃避心理,刻意地忽略了一些事实。 现在想来,父王应该在他身边埋了钉子,才会知道封印之地是个陷阱,知道菩提有悔可以击杀夺宝之人。 只是因为他没有将菩提有悔还能发出第二击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父王才会中招。 他心里庆幸又愧疚,庆幸的是,父王靠着昙幽精血复活了,他便算不得弑父了。愧疚的是,这昙幽精血是从云梨身上抽走的,还因此让她的愿望落空。 “不对啊,根据之前那几人判断,修炼九转长生功到了后期,都需要大量血肉煞气或是吸取别人的修为来提升功力,燕王是怎么……”狄永有些不解。 “还有什么地方的煞气,能比战场更多?”敖锐沉声道。 众人一时恍然大悟,这些年,燕王数次大败北狄,北地边境大小战争不断,死去的将士不在少数,所产生的煞气自然极为可观。 甚至于,这些大小战争,很有可能是燕王故意挑起的。 “好一个战神,好一个大英雄,竟然……”狄永说到一半,顾忌燕王是卫辞的父亲,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敖锐却无所顾忌,直接道:“燕王虽用昙幽精血复活,但短期内一定十分虚弱,我们要尽快找到他,只有杀了他,才能永绝后患。” 不是他有意针对卫辞,而是同样是修炼九转长生功的凶徒恶蛊,凭什么他的父亲就得惨死,卫辞的父亲就能逃得一劫? 卫辞没有反驳什么,即便他庆幸父亲能够复活,也不敢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 事不宜迟,众人离开山谷,各自回去,派人搜寻燕王的下落。 敖锐将父亲和月姑姑的尸体带回幽冥教安葬,阮鹤弦回药王谷养伤,狄永回飞星阁调集人手搜寻,乔舒云则准备和卫辞去一趟幽州。 燕王府在幽州,燕王的势力也都在北境,他现在受了伤,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北境去。 另外,她还有些事情想要当面问一问燕王妃。 当初她劝她停手,说她不是幕后真凶的对手。现在想来,她一定早就知道燕王的真面目,才会那般劝她。 连续几天日夜兼程地赶路后,这天傍晚,在卫辞的坚持下,乔舒云只得同意在客栈暂歇一晚。 入睡前,乔舒云想起那日卫辞呢喃的那句话,到底没忍住,敲开了他的房门,直截了当地问道:“那日我听到你说你早该猜到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是你早就知道你父王不是大家以为的大英雄,知道他做过的恶事?” 卫辞默了下,才道:“我父王这些年做过什么恶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乔舒云见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正要催他继续说下去,就见他肩膀微微颤抖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之事。 “你怎么了?如果你实在不想说,那便罢了。”乔舒云很是担心。 尽管她很想知道关于燕王的事,但看他这副模样,她实在不想勉强他。 卫辞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缓缓开口道:“我生来早慧,别的婴儿还懵懂无知时,我已经能够听懂大人说的话,也能够记住周围发生的事。” 乔舒云怔了下,她陪在他身边这么久,还从未听他说过这事,也没听别人说起过世子早慧的事。 难道是他刻意隐瞒的? “四个月大时,父王母妃带我回萧何庄看望外祖父,外祖父疼爱母妃,看到我们很是开心。那天晚上,外祖父正抱着我玩耍,突然,父王走了进来,趁外祖父不备,偷袭了外祖父。” “外祖父又惊又怒,情急之下,掐住我的脖子,用我的性命要挟父王,让他停手。父王非但没有停手,还直接朝还是婴儿的我出了手。外祖父到底没忍心,替我挡下父王那一击,伤势加重,愈发不是父王的对手,很快便被父王制住,最后死在了父王手下。” “现在想来,父王当时之所以杀外祖父,应该是为了吸取外祖父的功力。” 卫辞想到这儿,对九转长生功厌恨至极,对诱导父王修炼九转长生功的夏侯衍,更是恨得想要把他挫骨扬灰! 乔舒云听得心惊胆寒,她一直以为,萧盟主当年是因为旧伤复发去世的,萧何庄对外放出的消息也是如此,却怎么也没想到,萧盟主居然是被人杀死的,还是被自己的女婿给杀死的! “那后来呢?就没有人发现萧盟主的真正死因?”她急忙问。 卫辞神色黯然:“大约一个月后,母妃偶然发现蹊跷,知道是父王杀死的外祖父。她伤心愤怒之下,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想要杀了我,为外祖父报仇。那时,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但母妃到底还是心软,留下了我的性命。” 乔舒云听到这儿心疼不已,难怪在她进王府前,他小小年纪,就养成了那样的性子。 亲生父亲、外祖父、甚至亲生母亲,都曾想要杀了还是小小婴儿的他,哪怕他最后保住了性命,他们对他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可泯灭的。 也难怪他会如此缺乏安全感,记得摘星盛会时,他在地宫似乎做了一个噩梦,一直念着‘不要杀我’,她当时以为是他梦到了什么刺客追杀他。 现在看来,他梦到的,应该是他婴儿时期的噩梦! “母妃自知不是父王对手,便将萧何庄逐渐遣散,化为暗中的势力。这些年,她应该一直想要向父王复仇,却因为实力不够,只能强行忍耐,演出一副毫不知情,和父王夫妻恩爱,王府妻妾和睦的假象。” “而父王,很有可能早就发现她已经知道真相了,却也没有表露出来,这些年一直配合母妃演戏,任由她培养暗中的势力,还将整个王府交给她打理。像是知道,无论母妃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他们相互欺骗彼此隐瞒虚伪做戏,却是大家眼中的恩爱夫妻。” 卫辞说着惨然一笑,抬头看向她:“现在你明白,当初我为何没有娶你为妻的念头了吧。因为在我的认知里,夫妻就意味着背叛,意味着欺骗,意味着虚情假意!” 乔舒云心神一震,见他脸上写着自嘲,眼中却盈着泪光,浑身透着前所未有的脆弱感,她一时心疼不已,主动伸手抱住他。 他能够对她说出这些事,这些藏在他心底多年的秘密,一定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那么,她理应回报他些什么。 “以后,我不会再欺瞒你任何事,也绝对不会背叛你。”她向他保证。 第九十九章 选择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 卫辞这辈子都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他满心忐忑,担心云梨听了之后,会像父亲母亲还有外祖父那样嫌恶他。 一个被自己所有至亲嫌恶甚至险些杀死的多余之人, 又有谁会喜爱他呢? 幸而,她非但没有流露出一丝嫌恶,还很心疼他, 甚至做出了永不背叛欺骗的承诺。 他紧紧抱着她, 荒寂了十九年的心底有一缕温泉喷涌而出, 潺潺泉水一点点滋润着那片荒土, 有盎然生机逐渐浮现…… 良久后,卫辞试探地开口:“他毕竟是我亲生父亲,如果找到他, 可不可以, 留他一条性命?” 乔舒云愣了下,见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似乎生怕她不答应。 她心下叹了口气,即便卫轲做尽恶事, 甚至差点杀了他,他却仍旧对他抱有孺慕之情。 即便被几位至亲伤害, 他心底也还是渴望着亲情。 这些年来, 燕王和燕王妃在演戏, 他又何尝不是在演戏? 他努力扮演一个父母恩爱家庭幸福的骄矜世子, 其实内心卑微又敏感, 极度缺乏安全感。 所以, 当她出现在他生命中, 不顾一切地守护他的安全, 他才会那般依赖她。 她不忍拒绝他, 便道:“若他愿意自废武功,我可以不杀他。” 废了武功,他便不能再以魔功祸害人间,便是留他一条性命也没什么。 何况,对卫轲这种崇尚武道的天纵奇才来说,废掉武功应该比死还难受。 “等找到父王后,我一定会好好劝他。”卫辞连忙保证。 与此同时,心里自嘲一笑。即便在刚刚这种时候,他还是不忘利用她的心软,来为父王求一线生机。 他的卑劣本性,或许就是承自父王吧。 十余天后,两人回到燕王府,见到了萧琼华。 萧琼华听他们说着事情经过,脸色愈渐凝重,当听到卫轲是用从乔舒云身体里抽走的昙幽精血复活时,她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好个阴险小人,居然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暗中抽走了你体内的昙幽精血!” “怪我,我以为把你留在府中是在保护你,没想到反而害了你!” 萧琼华懊悔不已,若非她一时不慎,卫轲现在已经死在了菩提有悔的致命之击下。 乔舒云听她这话的意思,镖局被灭门难道确实和卫轲有关? “当年镖局被灭门,燕王可有参与其中?”她连忙问。 萧琼华闻言沉默了下,才缓缓开口道:“当年我写信向你父亲借观音丹,却不小心走漏了消息,让卫轲知道了。” “他派人去了平顺镖局,迷晕了所有人,又给你父亲喂下真言散,从你父亲口中逼问出玉珏的下落,便杀了你父亲。” “他派的人离开后没多久,另一拨人也通过陶放知道了你父亲的身份,赶到镖局搜寻玉珏下落,一无所获后,便灭了镖局满门。” 说完,她歉疚地看向乔舒云:“无论是你父亲,还是镖局其他人,他们的死,都和我脱不了关系。卫轲更是你的杀父仇人,所以,我一直不赞同你和卫辞在一起。我怕你一旦知道真相,会无法接受,那样对你,对卫辞都是一种伤害。” 卫辞听到这儿紧张地看向云梨,他竟是她杀父仇人的儿子! 即便她先前对他做出永不背叛的承诺,可一旦两人中间夹杂了血海深仇,承诺便做不得数了。 乔舒云抿了抿唇,杀父之仇,她不可能完全不介意。 但,卫轲本就是丧心病狂之辈,甚至差点亲手杀了卫辞,她实在无法将他们父子等同。 “您可知,当年他派去杀死我父亲的人是谁?”乔舒云问。 “这人你们都认识,就是府中的陈侧妃,她原是他身边的宫女,对他一直都忠心耿耿,这些年替他办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差事。” “她现在不在府中,而是在云州一处别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卫轲现在应该也躲在那里。” 萧琼华说着神色陡地冷厉下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云州,杀了他们为你父亲报仇!” 趁卫轲现在刚复活身体虚弱,她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为父亲,为师兄,为所有被他害死的人报仇雪恨! 萧琼华当即调集所有势力,一路往云州去。 路上,得知卫轲这些年很可能是故意挑动战争利用煞气来修炼九转长生功时,萧琼华愤怒不已。 早知如此,她便该早些将他的真面目公之于众,而不是一心执着于亲手复仇。 现在后悔也无用了,只能尽快赶到云州,手刃卫轲,以祭无辜惨死的将士们在天之灵。 云州别院说是别院,实则建得和堡垒一般,守卫重重易守难攻,但萧琼华这么多年培养的势力也不是吃素的,半日后,成功攻开了堡垒大门。 进了别院之后,萧琼华派人将别院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竟都没有找到卫轲的人影。 她只好让人先把陈侧妃带上来,逼问道:“陈惠依,卫轲现在藏在何处?” “王妃恕罪,妾身也不知道王爷在何处。”陈惠依恭敬道。 萧琼华懒得与她废话,直接让人给她喂了药,这药虽比不过真言散,但也能让人痛苦不已。 陈慧依服下药不久,便面露痛苦之色,却咬紧牙关,不肯吐露一个字。 “陈慧依,这些年你帮着卫轲做了那么多脏事,害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你难道就没有一刻良心不安吗?”萧琼华铐问道。 “王爷做任何事,都自有他的道理。死去的那些人,只是他成就大业不得不牺牲的小小卒子罢了。”陈慧依反驳。 乔舒云实在忍不住,怒声道:“可我父亲凭什么被你们当做卒子来牺牲?” 陈慧依闻言一怔,记起她父亲就是当年她在平顺镖局亲手杀死的那个乔三川,便道:“你父亲当时被真言散折磨得痛苦不堪,我杀了他,是为了帮他解脱。” 乔舒云气笑了,若非她先给父亲喂下真言散,父亲又怎会痛苦不堪?杀人性命,却还要自诩好心,当真是无耻至极! 陈慧依被她脸上嘲讽的笑容刺激到了,忍不住道:“若你是我,世子是王爷,他让你去做那些事,难道你不会像我一样,效忠他拥护他吗?” “如果我像你一样,世子就不会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了。”乔舒云冷声回答。 同样是伴随他们父子俩长大的宫女(婢女),她们做了不一样的选择。 陈侧妃事事顺从,助纣为虐,对卫轲一味死忠。 而她,虽用心守护卫辞,却也时时规谏他,这才没有让他像卫轲那样走上歧路。 陈慧依愣怔了一瞬,难道这么多年,是她做错了? 不,她没错,王爷也没错! 王爷自幼在冷宫长大,缺衣少食受尽欺辱,若不心狠些,怎么能成为位高权重的燕王? 而世子自幼金尊玉贵,没吃过王爷吃的那些苦,怎可相提并论? 萧琼华见陈慧依坚决不肯说出卫轲的下落,当即冷笑一声道:“陈慧依,你拼死效忠卫轲,可他呢,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我抓来拷问,他可曾有半分不忍?可有胆量出来救你?” “妾身这条命是王爷给的,便是为王爷而死,也是应当的。”陈慧依坚定道。 萧琼华怒极:“来人,将她拖出去狠狠地打!” 她就不信,卫轲会舍得让这位跟随他多年的心腹兼侧妃丧命。 然而,直到陈慧依被杖毙,卫轲也还是没有露面。 看来,哪怕是最忠诚的心腹,也得不到他半分真情。 陈慧依被杖毙的场景虽然惨烈,但乔舒云一想到当年父亲比她死得更惨,镖局其他人也因为被她迷晕而轻易遭了第二拨人的毒手,便丝毫不同情她。 萧琼华让人再抓些别院的人继续拷问,又扭头看向卫辞,意味深长道:“辞儿,你向来聪慧,依你看,你父王现下藏在何处?” 卫辞知道母妃这是在怀疑他故意包庇父王,他默了下,说出自己的猜测:“这别院似乎建有地下密室,父王应该是藏在地下密室之中,只是不知地下密室的入口在何处。” 萧琼华当即下令,让人一寸寸地搜寻,一定要找到地下密室的入口。 这时,一道醇厚的声音从地下传来:“不必找了,本王这就出来。” 话音刚落,卫轲的身影便从地下钻出,出现在众人面前。 卫轲扫了眼地上陈慧依血肉模糊的尸体,面上毫无波澜,只似笑非笑地看向萧琼华:“这么多年了,你终于忍不下去了。” 萧琼华当然忍不下去了,她连话都懒得同他说,直接抽出长刀朝他狠狠斩去。 一旁,乔舒云知道她想亲手手刃卫轲,又见她已是圣境修为,便没有出手。 谁知下一瞬,萧琼华便被卫轲轻轻一掌击飞,砸落在地。 乔舒云大惊失色,卫轲不是刚刚复活身体很虚弱吗?怎么非但没有功力大降,反而比之前更强了? 卫轲也有些讶异自己这一掌的威力,他看了眼掌心,哈哈大笑道:“九转长生功果然非同寻常!” 乔舒云心下沉了沉,看来,九转长生功下半部不但让他迅速恢复,还让他功力大涨了。 她不再犹豫,直接运转叠浪决,持剑朝他刺去。 然而,只是交手几招,她便意识到,自己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同是圣境大圆满,卫轲此时的功力比毕昶,比死在山谷的那三只‘恶蛊还要深厚百倍! 她和他对战,简直犹如蚍蜉撼树! 他不用出全力,不用拔出翼坤刀,只需要随手一击,就能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卫轲一掌将乔舒云劈飞在地后,才看向让他死了一次的卫辞,他唯一的亲生儿子,说:“你母妃和她,两人之间只能活一个,你自己选择。” 第一百章 答案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妃, 一边是他深爱不渝的女子,父王这是刻意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无论他选哪一个,就意味着另一个会失去性命。 亦或者, 他选择哪一个,父王就会杀掉哪一个。 母妃和云梨,不管谁死, 他都不能接受。 卫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思索怎么做才能保住母妃和云梨的性命。 父王给他出了难题, 自然是希望得到满意的答案。 无论他选择哪一个, 恐怕父王都不会太满意。 而如果他一个都不选,或是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她们活命的机会,反而会惹怒父王, 将母妃和云梨都杀掉。 思来想去, 卫辞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上前几步,以臣属的姿势跪下,恭敬道:“父王雄韬武略,又得神功, 来日必将成就大业,儿臣愿助父王一臂之力!” “哦?你指的大业, 是谋朝篡位?”卫轲问。 “区区大晋, 若父王想要, 早已是父王囊中之物。儿臣指的大业, 是一统天下!父王英明神武, 这天下共主, 非父王不能居也!”卫辞沉声道。 卫轲满意地笑了笑, 提醒道:“你还没有告诉父王你的答案。” “她二人胆敢阻挠父王成就大业, 本该当场处死以儆效尤, 但父王无论是谋图大业还是练就神功,都需要像她们这样的高手,杀了实在可惜,父王不妨暂时留下她们的性命,物尽其用,待她们没有利用价值时,再杀掉她们也不迟。”卫辞回答。 “吾儿所言有理。”卫轲点点头,又看向伤重倒在地上的两人,道:“本王神功初成,正需要有人献祭功力于孤,你们二人,谁愿意第一个献祭?” 萧琼华和乔舒云都没有回答,只愤恨地盯着他,献祭?把吸人功力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是无耻至极! 卫辞则是忧心不已,若是父王打定主意要吸干她们其中一人的功力,那定会让她们丢掉性命! 卫轲见二人都不回答,还用愤恨的眼神瞪着他,他略想了下,抬手指向乔舒云:“你的功力更高,那就从你开始吧。” 乔舒云这一身功力,一大半来自云老传功,一部分来自谈轩明拼死相护的观音丹,她宁愿自废武功,也不想被他吸走。 她想要拼死反抗,可她身受重伤,又被他强大的气机锁定,动一下都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掌心朝向她,吸取她的功力。 然而,下一瞬,王妃竟飞身扑到她前面,替她向卫轲‘献祭’内力。 “不,不要,放了王妃,要吸就吸我的内力!” 乔舒云大声嘶喊,拼力往前挪动,想要推开王妃自己来,却被卫辞紧紧抱住,还被他捂住了双眼,只听到他在她耳边不停道:“别看,别看……” 乔舒云拼力挣扎,却始终挣不开他的桎梏。 与此同时,萧琼华无比平静地悬浮在空中,任由卫轲吸取她的功力。 “当年,你也是这么吸取我父亲功力的吧?”她脸上浮现出无限的哀伤和悔恨,哀伤自己遇人不淑,悔恨自己引狼入室。 曾经以为是天赐良缘,以为会和他一起谱写一段完美的江湖恋曲,后来却发现,自己竟嫁给了一个恶魔,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这些年,她竭力与这个恶魔周旋,想要有朝一日亲手杀了他。 到头来,她这个愿望还是落空了…… 许是被萧琼华眼中无限的哀伤所触动,卫轲竟想起二十多年前游历江湖和她初遇时的场景,想起曾经不多的几分真情,他手下一松,功力只吸到一半,便放了她落地,摆摆手让人将她和乔舒云都带到地牢里去关押起来。 卫辞见母妃保住性命,心下松了口气,为免惹怒父王,急忙松开云梨,任由她和母妃被人带下地牢,不敢再阻挠什么,跟随父王去了书房议事。 地牢里,乔舒云和萧琼华一样,都被用精铁链锁住了手脚。 乔舒云拖动铁链来到王妃身边,确定王妃没有被吸干内力,没有大恙时,才放下心来。 “王妃刚才为何要替我……”乔舒云很是不解,她一直以为,王妃是厌恶她的。 即便前两日王妃解释了,是因为杀父之仇,才不赞同她和卫辞在一起。 但远在那之前,早在她初进王府时,王妃就是厌恶她的,否则不会使她为婢。 “傻孩子,怎么还在叫我王妃?”萧琼华的语气无比慈爱。 乔舒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于是,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师叔?” “哎。”萧琼华抬起沉重的手,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柔和道:“这些年,师叔亲眼看着你努力习武,一步步成就现在的境界,师叔打心底为你感到自豪。” “只是借了外物罢了。”乔舒云将云老传功和观音丹的事说了。 “若非你先与人为善,又哪儿来的这些机缘呢?何况,即便没有这些机缘,你的武功天分,在同龄人中,也是遥遥领先的。”萧琼华柔声道。 乔舒云默了下,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又有何用,她现在要面对的,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是武功极限接近于圣境大圆满极致的卫轲。 他现在只是神功初成便如此可怕,若是等他练到神功大成,云老担心的人间炼狱,恐怕就要成真了。 萧琼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笑了笑,回忆道:“记得当初你初进王府时,小小一个姑娘,却遍体鳞伤,我怕卫轲发现你的身份,只能将你安置在最偏僻的小院,每晚悄悄过去帮你运功疗伤。” “好不容易你伤养得差不多了,却偷偷逃跑要去洛京寻死,我派人将你抓回来,罚你跪在院中想清楚。” “当时你了无生志,我正不知该如何劝你好好活下去时,辞儿出现了,你还把他错认成了你的亲弟弟,那一刻,你好像有了求生的意志。”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决定将你留在王府看顾。” “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又避免卫轲发现你的身份,我和你立下十年之约,给你编造了假的身份,让你到辞儿身边当婢女,让你像守护弟弟那样守护他,只有那样,这十年,你才能咬着牙坚持下来,才能彻底成长起来。” “辞儿天雷拓脉那一晚,我之所以不由分说让人杖责于你,就是害怕卫轲看到你的脸,会认出你的身份来。” “这些年,我也一直不敢和你认亲,不敢在明面上照顾你,让你只能做个身份低微的婢女和死士。” “那次我对你释放杀意,并不是真的想杀你,只是想给你们压力,逼迫你们分开。” …… 萧琼华絮絮叨叨回忆了好些往事,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说:“师叔不称职,让你这些年吃了许多苦头,你可怨师叔?” 乔舒云一时眼含热泪,原来,这些年,她所做种种,都并非出于厌恶她,而是为了保护她。 甚至连让她到卫辞身边当婢女,也不是真的让她守护卫辞,而是让她把卫辞当成弟弟的替代品,从而燃起活下去的希望,坚持到彻底成长起来能够自保为止。 “没有师叔相护,我活不到现在,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她直摇头,又不解地问:“我爹爹当年和您退婚,您难道就不恨他吗?” 萧琼华笑了笑,说:“你虽然长得更像你母亲,但性子却很像你父亲,一样的坚毅正直,一样的心怀仁义。这样一位仁义正直的师兄,我又怎么会恨他呢?退婚的事,我和你师祖都没放在心上,只有你父亲自己,一直过意不去。” 乔舒云更不解了:“那当年师祖过世,您为何不许我爹爹进萧何庄拜祭?” “那时我已经发现你师祖的死有蹊跷,发现卫轲极难对付,我不想让你父亲卷进来,这才让人将他轰了出去。”萧琼华解释。 乔舒云恍然:“若我爹爹泉下有知,一定很高兴。” 他一直以为师妹不让自己拜祭师父,是还在恨他,然而事实上,是为了保护他。 “对了,辞儿虽是我亲生的,但他生性凉薄,多少继承了几分卫轲的残忍本性,今日他虽然假意效忠他父王,但时日一久,难免变假为真,你切不可太过信任他。”萧琼华叮嘱道。 乔舒云知道她担心得不无道理,可她很想告诉她,卫辞并非生性凉薄,只是生来早慧,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才会养成这副性子。 只是,未经卫辞允许,她不能将他的秘密轻易吐露与人。 她只好模糊道:“卫辞他其实,真的很敬爱您,我们应该对他有信心。” 萧琼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只当她是小儿女情长,才不愿相信卫辞会真的助纣为虐,还这般帮他说话。 罢了,横竖卫辞对她还算痴情,纵然助纣为虐,也应该不会伤害她。 萧琼华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再次将手放到她头顶,与其剩下的一半功力日后便宜了卫轲,不如传给这个天分出众的师侄,助她逃离地牢,再想法子除掉卫轲。 乔舒云察觉到她的意图,急忙躲闪开来。 她现在和当初被云老传功时不一样了,境界高于师叔,自然可以中止传功。 “师叔今日也看到了,卫轲体内的功力深厚得可怕,便是您将全身功力都传给我,也只是杯水车薪,毫无意义。要想杀掉卫轲,只能另想办法。”乔舒云认真劝阻。 萧琼华想到刚才和卫轲对招时。如同拿一颗小小的鸡子去碰巍峨的高山,便知她所言有理,这才没再坚持。 只是,卫轲功力如此深厚,她们要怎么样,才能除掉他? 几日后,卫辞得了父亲允许,下到地牢来劝母妃归顺。 经过众多牢房时,他看到了许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他们中,有的是江湖上莫名失踪的高手,有的是战场上战亡的将士,还有一个,竟是他之前去扬州看望的郑老将军! 不对,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郑老将军。而扬州那个痴痴呆呆认不出人的,应该是个假的。 应是郑老将军发现了父王利用战争制造煞气的事,才被父王抓进地牢,又安排了一个人去假扮他。 卫辞掩住心中的惊讶,走到通道尽头,来到关押母妃和云梨的牢房前。【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0-103 第一百零一章 假象 卫辞看着牢房中被精铁链锁住的两人, 这是他生命中唯二珍视的两个女人。 哪怕明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遭到她们的唾骂和鄙夷,他也还是开口了。 “母妃, 若您愿意诚心归顺父王,父王恩准,可以让您重新做回燕王妃, 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萧琼华并不意外会从他口中听到这番话, 她先看了眼乔舒云, 瞧, 她说的没错吧,她的好儿子,这么快就来为他的父王当说客了。 “你回去告诉他, 如果他能让你外祖父死而复生, 让他害死的那些无辜之人全都活过来,我就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萧琼华淡声道。 “母妃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萧驰,为您那些忠心的下属考虑。逝者已逝, 活着的人才更重要,不是吗?”卫辞意有所指道。 萧琼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斥骂道:“你竟敢用他们的性命来威胁我?你和你父王当真是一丘之貉!今天你来帮他当说客, 来日是不是就要像陈慧依一样当他的伥鬼走狗了?” 卫辞心下一痛, 面色却保持不变:“父王本是要将萧弛他们全都处死的, 是看在和母妃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 才手下留情, 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母妃切莫辜负了父王的一片苦心。” 萧琼华神色变了又变, 卫轲虽丧心病狂, 却极在乎名誉, 而她因为父亲的关系,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声望和号召力。 如今,封印之地的事,应该已经传到了江湖上。 所以,在他魔功大成前,他还需要她继续扮演他的王妃,需要她帮他澄清那些流言。 如果不答应,会惹恼他,被他吸干剩下一半功力,就此丧命。 她倒是不怕死,可萧弛他们,跟随她多年,忠心耿耿,她实在不忍心看他们就这么丢掉性命。 还有乔舒云,她也得想办法救她出去。 横竖她在他身边忍辱负重多年,也不在乎再多些时日。 萧琼华于是开口道:“好,我可以答应,但我有一个条件。” “母妃请说。”卫辞道。 “我要他遣散府中那些姬妾和姬妾之女。”萧琼华说。 除了陈侧妃,府中剩下的姬妾都是无辜的,既然已经同他撕破脸了,那就没必要再让她们和她一起身陷囹圄了。 还可以借此让卫轲以为她善妒,以为她对他还有情意。 卫辞有些惊讶,却也暗中松了口气,若母妃提的条件是要放她那些下属自由,或是要放云梨离开,父王必不会答应。 但这个条件,他有把握,能够让父王答应。只要让父王以为,母妃是因为嫉妒,容不下她们就行。 毕竟父王对他那些姬妾和两名庶女都无甚感情,自然会做出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 卫辞离开后,萧琼华小声叮嘱了乔舒云几句:“我出去后会想办法救你离开,在那之前你切记要忍耐。如果卫辞拿来什么药让你吃,你千万不能吃,一旦吃了就会被卫轲控制,成为他的打手……” 约定好暗语后没多久,卫辞回来了,带来了卫轲肯定的答复,还亲手帮她打开了锁链。 萧琼华却始终冷眼看着他,对于这个儿子,自打她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后,就想亲手杀了他,后来虽然没忍心,但对他却再也喜爱不起来。 尤其是当他日渐长大,承继了和他父王一样冷血凉薄的性子,她就更厌恶他了。 只是表面上还是扮演出一副慈爱母亲的模样。 但这十多年来,演着演着到底有了几分感情。 之前无论是想要让他和范锦茹定亲,还是同意他和韩凌薇成亲,想的都是有朝一日他父亲事发,他可以有一条后路。 可现在,折腾来折腾去,竟成了现在的结果。 她知道,他现下做这些或许只是因为想要救她,但以他的心性,真正听命于他父亲,以至于成为助纣为虐的伥鬼,只是迟早的事情。 母子之间的那点浅薄情分,抵不过她对他的深深猜疑。 卫辞何尝觉察不到她猜疑的目光,但他没有辩解,打开锁链之后便带着她一路离开地牢。 临走前,他看了眼云梨,她眼神里有些许担忧,但那担忧是给母妃的。 她似乎并不关心他的处境,也不在乎他的一切。 他心下自嘲一笑,却并没有太难过。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乔舒云目送两人离开,才收回视线。 她并非不关心不在乎他,只是,在得知卫轲是她的杀父仇人,又得知师叔对她的良苦用心,甚至让她到他身边为婢,也只是为了利用他燃起她的生志,让她好好活下去,保护她的安全。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是仇人之子,还是恩人之子,是憎恶还是愧疚,亦或者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想不明白便先不想,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才能逃出去,又要怎么样才能对付卫轲? 她手脚上戴的精铁锁链,应是特殊打造,能够封锁人体内的功力。 便是武功再高的高手,戴上这锁链,也无法再调用体内的内力,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地牢里,向‘卫轲’献祭内力。 她尝试运功打坐,想要抵御锁链对内力的封锁,让自己能够使出内力来。 几日下来,能够使出的内力虽不足万一,但至少说明,这种方法有效果。 这日,卫辞再次来到地牢,这一次,他是来劝她的。 “明日父王母妃就要离开此地回幽州去,我求了父王许久,他才同意让我带你一起回去,并且不再限制你的自由。” “条件呢?”乔舒云问。 “只要你服下这颗药,以后定期帮他抓一些人即可。”卫辞摊开手心,递过去一颗黑色药丸。 乔舒云没有伸手去接药丸,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让我为虎作伥,帮他抓人、供他吸取功力?” “我们可以只抓恶人,抓那些魔门邪派的人,就当是除魔卫道了。”卫辞劝解。 “可这不是除魔卫道,这是在助长一个更大的邪魔!”乔舒云反驳。 “现在谁都不知道九转长生功究竟是神功还是魔功,我父王他未必会成魔。”卫辞辩解。 “他这些年所做的事,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吗?”乔舒云沉声道。 “也许,也许那只是练就神功所必须牺牲的,等他成就神功,就不必再伤人性命了。”卫辞辩驳。 乔舒云冷眼看着他,他这分明是在自欺欺人。 是因为卫轲太过强大,让他彻底放弃反抗了,还是因为他对卫轲还有父子之情,所以才一味地为他开脱? 亦或者,他是真的希望卫轲能够一统天下,那样他就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卫辞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个可能微乎其微,可他没办法,父王似乎对云梨有所忌惮,若云梨不肯归顺,他会在走之前直接吸干她的内力,让她就此丧命。 “阿云,他太强大了,我们打不过他的,你就先归顺他,等出去了,我会想办法给你解毒放你自由,到时候就没有人能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了。”卫辞恳求道。 乔舒云看了眼他手中的药丸,这药丸似乎是她从前服过的‘夜无寐’的加强版,但以她现在的内力,其实是可以慢慢将毒性逼出去的。 卫轲不会不清楚这一点,这就说明,他真正想用来控制她的,不是这颗药丸,而是别的东西。 比如师叔和卫辞的性命,甚至远在药王谷的弟弟。 “他魔功尚未大成,我们便远不是他的对手,等他彻底成魔,这天下便再无人能阻止他了。” 乔舒云抬头看着他,语气坚定道:“卫辞,我不能答应你,也不可能帮他抓人练就魔功。” 卫辞见她怎么也不肯答应,想到她会如何惨死在父王手下的场景,他心下一阵颤栗,忙抓住铁栏,近乎哀求道:“阿云,就当是为了我,你就妥协这一次,我向你保证,如果有一天父王真的成魔了,我一定想办法除掉他。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乔舒云很想相信他,可她想不出来,如果卫轲真的成魔了,他能有什么法子除掉他。 卫轲才修炼九转长生功下半部没多久,便已经无人能敌,甚至没有人能够伤到他分毫。寻常的毒.药蛊虫对他应当也没有效果。 她苦思几日,都没想出能对付他的办法来。 他说这话,分明是在哄骗她。 乔舒云于是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 卫辞见她这副模样,知道自己再怎么乞求也是无用。 他起身,一步步朝地牢外走去。 到了父王练功所在的静室,他跪倒在地,主动请罪道:“儿臣无能,未能劝服云梨,但儿臣愿意服下此药,竭力为父王效命!” 说着他张开手心,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药丸放入口中服下,恳求道:“无论父王想要抓谁来练功,儿臣都可以用计将人抓来,只求父王暂且饶了云梨性命,再多给她一些时间。儿臣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够想通,诚心归顺父王。” 卫轲并不讶异他服下药丸的举动,只问了句:“你觉得,九转长生功修至大成后,是会成神,还是成魔?” 卫辞心下一凛,恭敬道:“儿臣以为,成神还是成魔只在一念之间,父王心怀天下,即便踏过满地荆棘,也必将走向成神之路。” “倘若为父一念之差成了魔,你打算如何除掉我?”卫轲又问。 卫辞并不意外父王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在地牢和云梨说的话,自是有人原封不动地转达给父王。 “世上本无神魔,世人自然也不知什么是神什么是魔。因而,父王只会成神。”卫辞意有所指地答。 言下之意是,即便他真的成了魔,只要将魔说成是神,谁又敢说一个不字? “儿臣方才在地牢里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哄骗云梨归顺。儿臣对父王的忠心,日月可鉴!”卫辞解释。 卫轲打量了下他,这个儿子能杀死他一次,难保不能杀死他第二次。 但自从拿到九转长生功下半部后,短短半个来月,他的武功已经增长了十余倍,而且变得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即便‘菩提有悔’还能发出第三击,对他也构不成威胁。而寻常的圣境高手,也无法伤到他分毫。 可以说,这世上应该再无能伤到他的东西。 这个儿子机敏多谋,成就大业尚且需要用到他。 “吾儿的忠心,为父自是不会怀疑。” 卫轲亲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拍了拍他的肩道:“既然你对那名婢女如此维护,为父便再给她三个月时间考虑清楚。三个月之后,是生是死,就要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谢父王开恩!” 卫辞谢了恩正要告退,却见父王随手弹了一粒药丸到他口中,竟是先前那枚‘夜无寐’的解药。 卫辞于是再次谢了恩,才转身离开。 离开静室后,卫辞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琢磨,怎么在这三个月里把云梨救出去,藏在一个父王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把人救出去容易,藏起来也不难,难的是,怎么让云梨放弃对付父王。 云梨谨记云老头遗愿,以及身为天璇后人的使命,绝不会轻易放弃。 何况,她现在对他充满戒备,他越是让她放弃,她越不会听从。 而一旦云梨再次对上父王,必死无疑。 到时恐怕无论他怎么求情,父王都绝对不会再放过她。 除非,他比父王更强! 他现在虽然只差一步就能突破涅境,在同龄人中算是遥遥领先,但想要在短时间内打败父王,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或许并不是不可能,只要他也修炼九转长生功,未必不能突飞猛进超越父王。 夏侯衍千方百计诱导他修炼九转长生功,不就是因为觉得他的资质极为适合修炼此功吗? 细想起来,他之所以自幼喜文厌武,真的是因为讨厌武道吗? 还是说,自从婴儿时目睹父王亲手杀死外祖父,他便对极其强大的父王感到畏惧,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越他,无法对抗他,从而产生逃避心理,自然而然也就变得喜文厌武。 现在,机会来了,只要他修炼九转长生功,就有机会打败父王,打破他多年来的压制,克服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还可以保护云梨,让她不再有任何危险! 九转长生功的上半部功法还牢牢印在他脑海里,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开始修炼。 卫辞一时蠢蠢欲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父王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修炼了九转长生功,即便他现在开始修炼,要超越父王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何况,如果他真的修炼了九转长生功,岂不是中了夏侯衍的计,也成了他养的一条蛊? 最重要的是,云梨定不愿看到他修炼此功。 卫辞闭了闭眼,将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 与其修炼九转长生功,不如设法破解。 九转长生功再神妙,也只是当年许寰尘博览古籍所自创的功法,纵然许寰尘再天纵奇才,这门功法也必然会有所漏洞,想要破解并非不可能。 不过在破解前,还是得先将云梨救出去。 而要想让云梨出去后放弃向父王复仇,只能从母妃身上着手了。 翌日,卫辞跟随父王母妃一起出发返回幽州。 一路上,三人表现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父王仍是威严尊贵的燕王,母妃仍是雍容慈爱的燕王妃,而他,也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世子。 回到燕王府,父王遵守约定,将府中姬妾尽数遣散,两名庶妹也各随其母离开。 旁的姬妾拿了钱财,干脆地收拾包裹离开了王府。 两名侧妃却是不解,为何自己为王爷育有一女,却还要被遣散出府? 二人哭哭啼啼闹了一通,见王爷连她们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心灰意冷之下,只能各自带着女儿离开。 至此,偌大的燕王府,便只剩王爷王妃和世子这三个正经主子,奴仆们一时人心惶惶,担心自己也会被发卖遣散。 萧琼华倒是想将府中奴仆遣散大半,那样一旦发生什么事,也可减少些伤亡。只是她现在既已‘归顺’卫轲,便不好做得太明显,只能徐徐图之。 是夜,卫轲回到正院,握着萧琼华的手,温声哄道:“琼华,你的要求我都满足你了,从今以后,王府后院,只会有你一人。” “他日我神功大成,获得永生,成为天下至尊,你也会是我唯一的夫人。” “我会设法帮你延长寿命,让你和我一起永生。届时,你我共掌天下,永生相伴,可好?” 卫轲这一番话说得诚恳且深情,寻常女子听了定会感动不已。 萧琼华既已‘诚心归顺’他,听到这番话,理应感激涕零,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但,卫轲生性多疑,她答应得太快反而会惹他生疑。 于是,她面露犹豫,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伤心和怨愤,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问你,当年究竟为什么要杀我父亲?难道,从一开始王爷接近我,就是带着目的……” “当然不是。”卫轲打断她,解释道:“你我相遇,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当时我尚不知你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带着目的接近你?” “既如此,你到底为何要杀我父亲?难道你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萧琼华含泪质问。 “那只是一场意外,当时我练功出了岔子,急需吸取大量功力。一时神智失控,才……” 卫轲说到这儿面露愧疚,抬手擦拭她眼角的泪珠,自责道:“琼华,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内疚,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做什么都无法挽回。”、 “我不敢向你坦承,哪怕你每天都想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我也假装不知道,就是害怕一旦摊牌,你会真的离开我。” “如果你实在不肯原谅我,那你现在就一掌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 卫轲说完,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一副心甘情愿死在她掌下的姿态。 萧琼华眸光闪烁,她多么想就这么一掌杀了他! 可这么多年下来,她太了解他了,知道他骨子里是一个多么虚伪卑劣之人。 他嘴上说得情真意切,实则只是在试探她。 她这一掌如果真的击下去,非但杀不了他,还会暴露自己。 于是,她颤抖着抬起手,作势要向他胸口击下一掌,却到底没有真的打下去,而是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接着扑进他怀里,啜泣不已。 卫轲一手搂住她,一手轻拍她的后背,温声哄道:“以后我会好好弥补你,不会再让你受丁点委屈……” 卫辞来正院寻找父王。看到窗上映照的剪影,表面上看去,是两人情深意切紧紧相拥在一起。 然而,落在他眼中,却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魔正抓着手中的猎物在撕咬啃噬。 这么多年,他一直自欺欺人,逃避事实,以为这样就可以维持一家和睦的假象,却忽视了,母妃这些年过得有多么痛苦。 哪怕她曾经想要掐死他,但她终究是生他养他的母妃,他不该无视她的痛苦,不该眼看着她深陷魔爪却无动于衷。 等将云梨从地牢救出去安顿好,他会想办法让母妃也脱离燕王府这个牢笼。 至于他自己,在父王还不确定能否获得永生之前,应该不会对他下杀手。 毕竟,他是父王唯一的儿子,是他视为继承者的存在。 卫辞最后看了眼窗上的剪影,转身悄然离去。 江湖上关于燕王的各种传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燕王妃和燕王世子相继出面澄清,让许多人对传言半信半疑起来。 卫辞又写信给阮鹤弦敖锐等人,请他们暂作忍耐帮忙‘澄清’,传言这才逐渐消停下来。 除了给阮鹤弦等人写信,卫辞还暗中给虞悠悠寄了一封信,请她帮一个忙。 又暗中联系飞星阁,做了一些必要的安排。 第一百零二章 残忍 云州别院地牢。 乔舒云苦思多日, 始终没能想出,该怎么对付卫轲。 这日,她无意间在墙上发现几行血字。 “天之道, 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若夺己余奉己身, 何如?” 这些血字应当是从前被卫轲囚禁在地牢的人所写, 前三句出自《道德经》, 意思是, 天道是减少有余的补给不足的,以保持均衡。人性却贪婪自私,即便有富余, 却仍然要夺取不足的人。只有有道的人, 才能减少有余,去补给天下人的不足。 而最后一句‘夺己余奉己身’,夺取自己富余的奉给自己,岂非多此一举?且‘夺’字用得颇为怪异, 自己的东西为何要用‘夺’? 难道是写下血字的人被囚禁地牢,以至精神出现了错乱? 乔舒云心怀疑惑, 突然想起云老前辈临死前说的那句‘夺来的天机, 终究要还回去’。 想到云老那返老还童又逐渐衰老的怪异症状, 难道他所说的天机, 指的是寿命? 是了, 若墙上血字中的‘己余’指代的也是寿命, 那就能够说得通了。 献祭夺取自己将来的寿命, 奉献给现在的自己, 从而增长功力, 这是写下血字的人为自己想出的突破牢笼的办法。 只是不知道他成功了没有。 无论如何,这个方法值得一试。 一个月后,乔舒云从守卫送来的饭菜中吃出一张字条,上面印有师叔和她约好的暗号,说明字条是师叔传给她的。 师叔告诉她,今晚会有人劫狱,让她趁乱逃走。她已提前将她弟弟送到海外一处设有冰池的岛屿安顿,让她去海岛上避祸,千万不要再回来找卫轲报仇。 另外,她打探到孙献忠手里有一样秘密武器,正秘密筹谋召集群雄围剿卫轲,所以卫轲的事不用她担心,她只需要到海岛上好好陪伴保护弟弟,等卫轲被剿灭再回来。 乔舒云看完有些疑惑,以师叔对卫轲的恨意,怎么会劝她就此放弃? 但转念一想,许是师叔不想看她冒险,又对孙献忠手中的秘密武器颇有信心,才会如此劝她。 她用内力将纸条销毁,闭上眼睛继续打坐调息,静待入夜。 深夜,地牢外传来嘈杂声,果然有人来劫狱了。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高声道:“相信诸位或多或少都能够动用一部分内力。现在,地牢外攻打的人,就是来救我们的。只要大家随郑某一起闯出去,就可以重获自由,再也不用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了!” 这位说话之人想必就是那位郑老将军了。 郑老将军一呼百应,一众囚犯不再伪装,纷纷用内力挣脱精铁锁链,破开牢门,跟随郑老将军一起往外闯去。 乔舒云也跟随众人一起闯了出去,众人能够调用的内力虽少,但和劫狱之人里应外合,很快就将地牢的守卫击溃,逃出别院。 出了别院,众人四散而逃,乔舒云也和众人分开,向南逃去。 数日后,来到太行山岔道口,一条路往东南方向去,到了泉州便可出海,去到师叔所说的海岛,陪伴守护嘉佑,等到卫轲被剿灭,没有了危险,再回内陆。 而另一条路,则通往洛京。 乔舒云犹豫了下,寻了一人扮作自己往泉州方向去,自己则乔装打扮、驰马赶往洛京。 如果孙献忠手里真的有能对付卫轲的秘密武器,那么,她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到了洛京,潜进皇宫,偷听到孙献忠和大长公主等人的密谈,才知道,孙献忠手里的秘密武器,竟是一种剧毒。 是大晋皇室秘密研制多年,耗尽无数稀世药材,‘牺牲’许多条人命,才终于研制出来的一小瓶名为‘圣空’的毒.药。 一旦中了此毒,便会瞬间失明,内力也会迅速消散,武功再高的高手也会变成废人,乃至生机枯败,性命不久矣。 研制此毒的初衷,本就是为了制约那些武功奇高的圣境高手,眼下终于研制出来,正好拿来对付卫轲。 听到孙献忠和大长公主等人商议着如何围攻卫轲,只要破开他的防守,用抹了毒的武器伤到他的皮肤,便可以将他彻底解决。 乔舒云心想,就算此毒再厉害,想要就这么轻易解决卫轲,也还是不太可能。 这时,孙献忠察觉到有人偷听,怒斥一声:“谁?” 他正要去到殿外将那偷听之人击毙,却见乔舒云出现在了殿中。 “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但,你们未免太过低估卫轲了。”乔舒云沉声道。 “乔姑娘的意思是?”孙献忠警惕地问。 “卫轲现在的武功,远超你们的想象,即便你们一起围攻他,恐怕也伤不到他分毫。而且,即便你们真的能用带毒的武器划伤他的皮肤,只要他的内力没有瞬间消散,就可以将毒迅速逼出来。”乔舒云提醒道。 “那依你之见,要怎么做,才能够杀了他?”大长公主问。 “假使‘圣空’真有奇效,那么,想要杀了卫轲,只有一个办法。” 乔舒云说着停顿了下,道:“那就是,将毒直接送进他的心脉。只有这样,毒素才会瞬间扩散,让他无法及时将毒逼出来。” 孙献忠皱了皱眉:“乔姑娘刚才还说,即便我们一起围攻他,恐怕也伤不了他分毫,试问,我们该如何伤到他的心脉?” 大长公主等人亦疑惑地看向乔舒云,等待她的解答。 乔舒云沉默了下,才道:“我有一剑,或可一试。” 孙献忠等人闻言眼睛一亮,却听乔舒云继续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 半个月后,幽州城郊,泠泽庄。 萧琼华刚泡完温泉回到房中歇息,却见房中突然多出一个人影。 “谁?”她低喝一声。 “师叔,是我。”乔舒云从暗影中缓步走了出来。 “舒云,你怎么来了?”萧琼华很是惊讶,按照卫辞的安排,她现在应该和她弟弟一起在海岛上避难才对。 “明日我会同孙献忠、大长公主等人一起围剿卫轲。”乔舒云解释。 “围剿?以卫轲现在的武功,凭你们几人,岂不是白白送死?”萧琼华皱眉道。 乔舒云想了想,还是将明日的围剿计划说了出来。 萧琼华听完,眉头皱得更深了,问:“你有几成把握?” “不足三成。”乔舒云如实答,又道:“无论成与不成,我都希望您能够带着卫辞提前离开,以免受到波及。” 三成?以卫轲现在的可怕,三成属实不低了。 萧琼华沉吟片刻,没有劝阻她,只道:“为免打草惊蛇,我和卫辞不能走。况且,我要留下来亲眼看到卫轲受戮。” 乔舒云见她坚持,只好作罢。 翌日一早,萧琼华便乘马车回到了燕王府。 回到燕王府没多久,王府便被包围了。 听到外面传来孙献忠的喊话,随即响起无数支箭矢的破空声,她没有着急出去,而是不慌不忙地坐在镜前补了下妆。 王府前院,卫轲手持翼坤刀,轻而易举将数万支箭矢斩断,一记回旋刀,无数支断箭倒飞出去,围墙上的上千名弓箭手立时毙命身亡。 孙献忠对此并不意外,只摆了摆手,百余名武艺高强的死士立刻手持各式武器朝卫轲杀去。 然而,只是几个瞬息,这些死士便相继倒在了地上,没有伤到卫轲分毫。 孙献忠没有给卫轲喘气的功夫,新一轮弓箭手站在了围墙上,这一回射出的却是带火药的箭矢,场中很快响起剧烈的轰炸声。 可惜的是,当硝烟散去,露出当中的卫轲时,他依旧毫发无损。 孙献忠脸色愈发凝重,只好带着大长公主等圣境高手一起上场围攻卫轲。 亭台楼阁被炸成废墟,卫辞隐在角落,冷眼观战。 他看得出来,孙献忠是故意用车轮战消耗父王的功力,再率高手围攻父王,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候使出秘密武器,以此增加胜算。 孙献忠今日之所以能够率领大批兵士进幽州城包围燕王府,是他故意放进来的。 但愿孙献忠手中的秘密武器别让他失望。 如果孙献忠今日围攻失败,那他就只能…… 同样站在一旁观战的还有萧琼华,她一袭盛装,臂弯上还搭着一条红色织锦披帛,绢帛飘逸,仪态万千。 她一双美眸紧紧盯着场中战况,只见场中刀光剑影飞石四溅,她却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几步靠近了一些。 卫辞注意到母妃今日的妆扮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将视线集中在场中的战局上。 孙献忠、大长公主、师宗主等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结了一道诡异的阵法,很快就将父王封锁在了阵中。 但如果他们只有这些手段的话,只怕无法对父王造成丝毫伤害,就连这阵,也困不住父王多久。 除非,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就在这时,一道白衣身影突然携剑从天而降。 竟是云梨! 卫辞大惊,云梨怎会出现在此?她不是已经按照他的安排出海去了吗?难道孙献忠的后手就是她? 不行,这太危险了。即便父王现在被困阵中,战力有所削减,她也绝不是父王的对手。 卫辞正要上前带她离开,却见她缓缓拔出剑,剑尖旋转,指向了阵中的父王。 明明只是极简单的动作,却瞬间让他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仿佛这一剑威力极大,能够毁天灭地。 卫辞霎时止住脚步,云梨怎么会突然使出这样一剑?是她新学了什么剑法秘诀,还是她功力突然大涨了? 却见云梨持着霜云剑,以极快的速度往阵中的父王直直刺去,而原本即便被困阵中也游刃有余的父王此时竟面露几分镇重,可见这一剑的威力之大! 阵中,卫轲眼看着乔舒云一剑朝他刺来,他心里莫名浮现出一丝危机感,仿佛这一剑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无论他逃往哪个方向,都会被这一剑刺中。 而那剑刃上泛着异样的青红光泽,显然是涂抹着某种极厉害的毒。 也就是说,一旦被刺中,他或许会性命不保。 短短数月时间,这小小婢女怎会使出这样惊天一剑? 卫轲先前假装被孙献忠等人的阵法困住,本是想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秘密武器,眼下从这一剑上感到性命之危,当即不再伪装,一刀劈飞东南角的大长公主,破了阵法,准备逃离此地。 然而,那惊天一剑却似如影随形,无法甩脱,除非付出极大的代价。 正当卫轲犹豫着是否要损耗一半功力来抵御这一剑时,却见一旁王妃朝他飞身扑了过来,口中焦急唤着:“王爷小心!” 卫轲心头一动,与其损耗一半修为摆脱那一剑逃跑,不如用别人来挡下这一剑。 琼华是那婢女的师叔,那婢女多半会心有不忍,她若犹豫或是收手,便是他逃跑的最佳时机。 思及此,卫轲当即抬手将琼华摄到身前,挡住那即将刺向他的惊天一剑。 乔舒云原本心无旁骛,誓要一鼓作气,将手中剑刺进卫轲心口。 因为,今日这一剑,她使得出一回,却使不出第二回。 眼看着快要刺中卫轲,却变故突生,卫轲竟将师叔抓来挡在他身前! 乔舒云手中利剑微顿,却见师叔朝她微微一笑,红唇微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杀了他!” 紧接着,她臂弯上的红色织锦披帛猛地向后缠绕,将身后的卫轲同她紧紧缠绑在了一起。 看着师叔视死如归的坚定眼神,乔舒云瞬间明白,昨夜去劝她,她之所以不愿意离开,是因为她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她担心卫轲会不惜损耗一半修为逃跑,所以以身为饵,将卫轲留在此处,好让她这一剑能够顺利刺进卫轲的心口。 乔舒云一时心神大恸,可她别无它法,错过今日之机,她再无可能使出第二剑,世上也再无人能够杀掉卫轲了。 于是,她以最快的速度持剑逼近,将剑尖朝师叔狠狠刺去。 “不要!” 耳边传来卫辞的大声嘶喊,乔舒云却没有丝毫犹豫,一剑捅穿了师叔的身躯,狠狠扎进了被她缠绑在身后的卫轲心口。 卫轲万万没有想到,萧琼华非但不是来舍身救他的,而是要与他同归于尽的。 他更没有想到,乔舒云竟全然不在乎萧琼华的性命,且没有丝毫犹豫,直直将剑刺了过来。 甚至于,她二人竟像是提前商议好的,彼此配合,不惜一切,只为刺中他这一剑。 察觉到心口处有剧毒飞快地向全身蔓延,卫轲急忙运功排毒,然而,令他吃惊的是,他越是运功排毒,毒素反而愈发猛烈,猛烈到他眼前一阵模糊,几近失明,体内磅礴的内力也在迅速消失。 他如今分明已经百毒不侵,却对这剧毒全然抵抗不住,可见这种毒的厉害。 若乔舒云这一剑扎在了他身体上其他任何地方,他都有把握把毒瞬间逼出去或是按下来,可偏偏这一剑扎在了他的心口。 心脏主全身气血流动,他还来不及将毒逼出去,便已被毒素侵染全身。 好,好一对师叔侄! 他卫轲神功将成,到头来,竟栽在了她们手里! 早知如此,当初摄取那婢女体内昙幽精血时,他就该了结她的性命! 卫轲心下冷笑,当即用内力崩开身上缠绕的红色披帛,一掌将身前的萧琼华拍飞,飞身后退到场边,一手劈晕卫辞,拎着他越过院墙,燃烧修为,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此地。 乔舒云见状立时上前接住师叔,却见师叔已然断了气息,她嘴角含笑,似乎对自己能够与卫轲同归于尽极为高兴。 可卫轲虽受了重伤又中了毒,却尚未身死,而且,他走前还特意将卫辞劈晕带走,所谓何意? 难道是想抓了卫辞做人质? 乔舒云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忙将师叔放到地上,跟随孙献忠等人朝卫轲逃离的方向追去。 追出去没多久,就见孙献忠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向自己,乔舒云低头一看,只见垂在胸前的几缕发丝不知何时竟已变得雪白。 她微微一愣,却并不意外,今日那一剑,本就是她燃烧余生寿命,借尽天机才换来的。 寿元既尽,白发苍苍,也是必然。 她不予理会,继续追寻卫轲下落。 直追到城郊深山一片凤凰林,却见卫辞一动不动地躺在凤凰树下,沾满鲜血的衣衫比树上的凤凰花还要红。 乔舒云心下一突,急忙飞身上前,伸手探了下他的鼻息,幸而,人还活着。 她松了口气,见他左右手腕上各有一道刀伤,还在往外沁血,忙拿了帕子帮他包扎,接着,探了下他的脉搏,这一探,不免大惊失色。 他竟是中了剧毒,不但内力全无,还生机枯败,仿佛余日无多。 乔舒云连忙又撑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见他双瞳蒙上一层阴翳,显然是失明的症状。 怎么会?‘圣空’剧毒怎会跑到他身上? 这时,一旁孙献忠也上前探了下脉,脸色变得凝重不已,沉声道:“定是那卫轲用了换血之法!” 换血?卫轲逼不出体内毒素,索性将自己体内的毒血换到卫辞身上,同时将卫辞体内的血换给自己,这样一来,就可将‘圣空’剧毒彻底排出体内。 难怪,难怪卫轲逃走时,要特意将卫辞抓走! 只因卫辞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要施行换血之法,卫辞便是最佳选择。 虎毒尚且不食子,卫轲却残忍至此!用亲生儿子的性命来换他自己的性命! 见卫辞面如金纸,奄奄一息,乔舒云忙看向孙献忠:“孙总管,你一定有解药,快帮他解毒!” 孙献忠却摇了摇头:“‘圣空’没有解药,这世间应该也无人能解。” 乔舒云脸色霎时一白,本以为自己燃烧寿元时日无多,没想到她还没死,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卫辞死在她面前。 “乔姑娘不必太过伤心,‘圣空’虽是无人能解的剧毒,却并不会立刻致人死亡,只是会让人内力消散,双眼失明,甚至生机枯败罢了。”孙献忠安慰道。 “他还能活多久?”乔舒云问。 “短则半年,多则三年五载。”孙献忠答。 乔舒云心下一沉,他还这么年轻,本该还有大把年华,如今却…… 不行,她不能视若无睹,卫轲既然能换血,那么只要找到他,就还能换回来。 乔舒云当即起身,拜托孙献忠派人将卫辞送回燕王府休养,自己则继续追寻卫轲的踪迹。 一连数日,却都未能找到卫轲的踪影,就连孙献忠调来大批兵马搜寻,甚至朝廷下了通缉令,都未能找到卫轲踪迹,仿佛他凭空消失了一般。 没办法,乔舒云只能返回燕王府,听闻卫辞已经醒了,便戴上帷帽,掩盖住满头白发,过去探望。 然而,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他和孙献忠的对话。 孙献忠:“皇上已经下旨,卫轲通敌叛国罪大恶极,褫夺其燕王之位,杀无赦。论理,世子也应被捉拿入狱同罪论处。不过,乔姑娘为世子求了情,皇上宽容大度,只将世子贬为庶人。待世子养好伤,便离开王府自寻去处吧。” 卫辞:“我父亲既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我又怎能置身事外苟活于世?还请孙总管转告陛下,请陛下论律降罪,不必容情!” 孙献忠微惊:“你可知,以大晋国律,你轻则流放,重则赐死?” 卫辞淡声道:“若能以残躯为父赎罪,消除这一身罪孽,也算死得其所。” 乔舒云听到这儿,忙推了门进去。 孙献忠见她进来,便道:“世子执拗,乔姑娘好生劝劝吧。” 孙献忠离开后,乔舒云才迈步走近卫辞,见他面色平淡,双目无神,甚至没有扭头看她,仿佛走进来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卫轲所犯罪行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执意替他赎罪?”乔舒云出声相劝。 “我是否替父赎罪,又与你何干?”卫辞淡声反问。 “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乔舒云说。 她同意和孙献忠合作,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卫轲的罪行不能牵连师叔和卫辞,要保住他们的性命。 如今师叔死了,只剩下卫辞一人。她希望他能够好好活着。 卫辞闻言冷笑一声:“我父亲害死了你父亲,而你亲手杀了我母亲,重伤我父亲,就连我这将死之躯也是拜你所赐,你我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乔姑娘说这话,不觉得可笑么?” 乔舒云怔了下,他安排人将她从地牢救出来,又安排她去海岛避祸,她却非但没有听从他的安排,还和孙献忠一起来围攻燕王府,甚至亲手杀了他母亲,害得他家破人亡、身中剧毒,他恨她是应该的。 她无从辩驳,也无力辩解。 “师叔的遗体收敛在后院,只等你醒来,便可安排下葬。”乔舒云道。 “家母的葬礼,我自会操持,不必‘乔女侠’费心。”卫辞冷声道。 乔女侠?他这是在讽刺她为了所谓的守护天下太平,不惜一切,却非但没能杀死卫轲,反而害死了师叔,还害得他身中剧毒? “师叔的死是我的错,你若想替她报仇,随时可以来取我的性命。”乔舒云歉疚道。 “乔女侠武功盖世,岂是我一个废人能杀得了的?”卫辞语含讥讽道。 “若你动手,我不会还手。”乔舒云道。 “乔女侠此次为皇上立下大功,封侯封爵不在话下,我一介罪民,又怎敢杀你这个大功臣?”卫辞讽刺道。 乔舒云闻言,拔出腰间的霜云剑,准备当场自裁,将这条性命还给师叔。 卫辞却似是预料到她的举动,冷嘲道:“乔女侠拯救天下苍生,是全天下的大恩人,此时自裁,是想陷我于不义之地?你若是死了,我这条小命,怕是不够赔的。” 乔舒云顿了下,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一介罪民,怎敢要求乔女侠做些什么?只希望乔女侠从今以后,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卫辞冷声道。 乔舒云心口微窒,从前,是她一心想要远离他,如今,却是他一而再地疏离她。 终究是造化弄人,才让两人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也罢,既然他不想再见她,她也不必再站在这里讨嫌了。 乔舒云将剑插回剑鞘,转身离开。 卫辞沉默地坐在桌前,听着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却始终没有扭头去看她的背影。 他已是一介盲人,眼前只余一片黑暗,又何必徒劳? 第一百零三章 送君 翌日, 卫辞雇了辆马车,带着母妃的棺材去了城郊的泠泽山。 上山后,他让车夫驾着马车下山离开, 自己则摸索着寻了片空地,用铁锹挖起坑来。 乔舒云暗中跟随他到此,若是从前, 他挖一个坑自是毫不费力。 可如今, 他惨遭换血身中剧毒, 非但内力全失, 身体也无比虚弱,想要挖一个大坑显然十分艰难。 见他挖坑挖得满身狼狈,乔舒云几次想要出手, 暗中帮他一把。 可她到底还是忍下了, 他不想见到她,更不想她出现在他母亲坟前。 卫辞费了足足半日功夫,才挖出一个足够大的深坑,用费力将棺材移进坑中, 以土掩埋,又削了木桩刻上字作为墓碑, 上了三炷香, 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便算是安葬完成了。 母妃如今算是罪眷, 办不了什么风光盛大的葬礼, 他唯一能做的, 便是让她入土为安。 磕完头, 卫辞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坐在墓碑前, 陪母妃说了几句话。 “母妃,儿子无用,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还被奸人所害,丢了性命。” “母妃,若有下辈子,你一定要挑一个厉害又听话的当儿子,也别再嫁进皇家,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母妃,虽然你不一定想见到我,但我很快就会到地下来陪你,生前未尽的孝,就让我到地下去弥补吧。” …… 乔舒云躲在暗处,听到他这些话,心里微微发苦。 她如今在他眼里,只是个害死他母亲的奸人。 他不肯原谅她,也不肯原谅他自己,这才一心求死。 她很担心,他会在师叔坟前自裁,或是把他自己也葬进坟里,了结自己的性命。 她只能不错眼地盯着他,时刻不敢放松。 幸而,他说完那些话,没有把自己埋进土里,而是起身下山去了。 因着眼盲,哪怕拄着根树枝,一路下山回城,都是磕磕绊绊,摔了好些次。 每一次他都是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继续前行。 到了城中,有人认出他的身份,纷纷惊呼起来。 “诶,那不是燕王世子吗?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燕王通敌叛国,朝廷为了抓捕燕王,连燕王府都炸毁了大半,这世子倒是好运,只被贬为了庶人。” “唉,世子从前玉树临风宛若谪仙,如今却瞎了双眼,狼狈至此,比乞丐还不如。” “燕王罪孽滔天,世子变成这样,也是活该!” …… 众人七嘴八舌,其中不乏污糟言语,卫辞却恍若未闻,拄着树枝一瘸一拐继续往前走。 不少人好奇,他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又要往何处去。 有好事者一路跟着他,却见他竟是往府衙方向走。 众人纷纷纳罕,以他现在的处境,不赶紧离开幽州城找个地方藏起来,竟还往府衙去,这不是找死么? 乔舒云察觉到卫辞要往府衙方向去,猜到他是要主动投案,一连扔了几粒石子绊倒他,他却每每都爬起来,坚持往府衙去。 哪怕摔得鼻青脸肿血流不止,也不肯停下来。 乔舒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便不再出手,一路跟随他去到府衙门口,果然看到他敲响鸣冤鼓,很快被衙役带了进去。 知府吴大人见敲响鸣冤鼓的竟是燕王世子卫辞,自是震惊不已,卫辞被贬为庶人的事他是知道的,还感叹过皇上的宽仁。 卫辞不感念皇上的恩德,还跑来敲鸣冤鼓,难道是想为自己、甚至为燕王伸冤? 论理敲响鸣冤鼓之人是要受杖刑的,但吴知府从前效力燕王,自然不敢下令杖刑卫辞。 可燕王府一朝覆灭,他如今是自身难保,若卫辞执意要为燕王伸冤,那今日这顿板子,怕是免不了了。 吴知府于是清了清嗓子,大声斥问道:“堂下何人?欲为何人伸冤?” “罪民卫辞,欲为天下万民伸冤。”卫辞朗声答。 吴知府一下子傻了眼,为天下万民伸冤?这是何意? “罪民之父卫轲,犯下滔天大罪,致天下万民受难。罪民身为卫轲之子,理应同罪论处凌迟枭首,却至今逍遥法外,这对天下万民何其不公?今日,罪民愿为天下万民伸冤,请知府严惩罪民,还天下万民一个公道!” 卫辞的声音铿锵有力,震耳欲聋,不止堂外围观的百姓们被震惊了,连堂上的吴知府也被惊得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皇上宽仁饶他一条性命,他却自己跑来投案,慷慨激昂地要他严惩他,还天下万民一个公道? 这般大公无私舍己为人之人,不是傻子,便是真正的圣人。 吴知府无意去弄清卫辞究竟是哪种人,他只知道,下旨贬卫辞为庶人的是当今天子,他一个小小知府,岂敢违逆天子旨意,去严惩卫辞? 但卫辞今日当众这么一闹,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当即命人先将卫辞收监,自己则赶紧去燕王府求见孙总管,请求示下。 孙献忠听说今日公堂之事,亦有些惊讶。 他并不在意卫辞的死活,若卫辞执意求死,他可以成全他。 但,他先前承诺过乔舒云,不能牵连卫辞,也不能损他性命。 他并非守诺之人,若前几日围剿成功,将卫轲成功杀死,他非但不会遵守承诺,留下卫辞性命,还会趁机对乔舒云还有大长公主等人下手,免除后患。 可偏偏,卫轲没死,还逃得无影无踪。 那么,以防日后还用得上乔舒云,他便只能暂时遵守承诺。 至于大长公主等人,当日被卫轲重伤,命不久矣,倒是不足为惧。他便也没有对他们下黑手,让他们各自回去了。 孙献忠正思考着该怎么处理今日之事,就见乔舒云走了进来。 “今日之事,乔姑娘想必已经听说了,不知乔姑娘意下如何?”孙献忠询问道。 吴知府见孙总管竟征询一个女子的意见,不免多看了那女子几眼。 偏偏那女子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到她一头白发,想是一把年纪了,孙总管却叫她姑娘,好生奇怪。 乔舒云想到卫辞今日在堂上说的那些话,知道他心意已决,便是她让孙献忠将他赶出府衙,只怕他还是会再次敲响鸣冤鼓,甚至去往洛京,敲响皇宫门口的登闻鼓。 “若依照律法,会如何处罚?”乔舒云问。 “轻则流放充军,重则极刑处死。”孙献忠答。 这还是卫辞姓卫,又无亲眷,否则抄家灭族都是免不了的。 乔舒云犹豫了下,还是决定道:“那便流放充军吧。” 他想要赎罪,她不阻拦,只要他好好活着就行。 孙献忠微露讶色,似是没想到她会做此决定。 “乔姑娘既然决定了,咱家这便飞鸽传书回京。” 半个月后,官差们押着近百名被判流放的犯人,从幽州出发,一路往北去营州。 其中,大多数为燕王的亲信,还有一人,是曾经的燕王世子卫辞。 和其他犯人一样,他戴着木珈手铐脚链,在官差们的呵斥声,道旁百姓们的臭鸡蛋烂菜叶中缓步前行。 唯一不同的是,他面上带着笑,仿佛他此去不是去苦寒的边境充军,而是去游山玩水。 城外罗霄亭,许多流放犯人的亲眷候在此处,等待着与他们送别。 乔舒云没有待在凉亭,而是站在凉亭后的山丘上,远远地望着城门的方向。 今日一别,她便要继续去搜寻卫轲的下落。 一来,卫轲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能安心。 二来,九转长生功上下两卷都在卫轲手里,她必须拿到手并想法子彻底销毁。 三来,找到卫轲,就可以将卫辞体内的毒血换回去。 如果实在找不到卫轲,她便要去想别的法子给卫辞解毒,哪怕孙献忠说这毒天下无人可解,她也要试一试。 她寿元无多,在死前还要去看一看弟弟,若他实在无法醒来,她便带着他回荣河县,和爹娘还有镖局其他人的衣冠冢葬在一起。 正想着该如何安排剩余的时间时,就见官差们带着那队流放的犯人出了城,朝凉亭方向走过来。 待他们走近,见卫辞身上满是臭鸡蛋和烂菜叶的痕迹,还有好几道鞭痕,面容苍白,步履蹒跚,手腕脚腕上都磨出了血迹,嘴角却还带着笑。 仿佛越是这样受罪,他便越能替父赎罪,越能早日赴死,心里也就越开心。 凉亭里的亲眷给官差们塞了钱,给流放的犯人们送上提前备好的衣物饭食,让他们在流放的路上能过得好一些。 唯有卫辞形单影只地站在官道上,没有人送衣食,也无人为他送别。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看不见的道路,仿佛这就是他短暂人生的最后一程。 乔舒云站在山丘上,远远地看着他,他一身孤寂,了无生志,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当年镖局惨遭灭门,她也曾丧失生志,想要一死了之。 后来是他的出现,让她想起了嘉佑,也重新燃起了生志,发誓要为镖局满门报仇。 如今的他,亲生父亲用他换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亲生母亲则是为了和他父亲同归于尽死在了她手中,他自己也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当年是复仇的欲.望支撑着她活下来,可如今的他,纵是想报仇,也无从报起。 他恨她,无法原谅她,却无法朝她下手。 所以,他此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孤单赴死。 时间差不多了,官差们带着押送的犯人们继续赶路。 乔舒云本该就此离去,去做那些她尚未做完的事。 可不知是否因为失去太多寿元,她突然间感到满心疲惫。 为了对付卫轲,为了守护天下太平,她已经付出了几乎所有的寿命。 即便她现在继续去搜寻卫轲的下落,去想法子销毁那两卷九转长生功,可能至死都无法完成所愿。 还有帮卫辞找解药的事,也几乎无法实现。 而以卫辞现在的情形,很有可能还未到营州,便死在路上了。 她在他身边为婢十年,守护他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她实在无法转身离去,放任他孤零零地死在流放的路上。 或许,她该平安护送他到边关,至于搜寻卫轲和守护天下太平的事,就暂时交给别人去操心吧。 乔舒云于是施展轻功,在一座座山峰间飞跃,一路暗中护送卫辞前往营州。 路上,若是官差们鞭打卫辞太狠,她便会暗中用石子敲打他们,让他们不敢做得太过分。 卫辞每日分到的饭食太少,又浑身是伤身体虚弱,她便定期在他的水囊里放些灵丹,帮他止血疗伤恢复体力。 卫辞身受剧毒困扰,每天夜里都会疼痛至昏迷,她便悄悄潜到他身边,用真气帮他稍稍压制剧毒,缓解疼痛。 …… 终于,一个多月后,官差们将犯人押送到营州边关。 由于近来北狄蠢蠢欲动屡屡试探,边关正缺人手,便将这一队近百人都收入军营,编入行伍之中。 唯独卫辞因为瞎了眼,被打发到伙房做杂役。 乔舒云一路护送他到此地,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只需再待几日,等他适应了军营环境,便可放下心来离开。 军营里,刚来的新兵,还是流放过来的犯人,总是会被老兵欺凌的。 即便卫辞被分配到了伙房,也是如此。 所幸伙房里多是些老弱病残,便是欺凌卫辞,也只是偷懒让他多做些活计。 乔舒云眼看着卫辞每日摸索着洗菜切菜舂米挑水,忙得没个停歇,虽然辛苦些,但到底没像之前那样了无生志。 哪怕麻木艰难地活着,也比寻死要强。 这日下午,卫辞照常用扁担挑着两个水桶去井边打水。 乔舒云看着他系好绳索后,将木桶放进水井,打满水开始往上提,很是费力。 她隔空施了一道真气过去,稍稍托起水桶,让他能够少费些力。 不过,这是她最后一次这样帮他了,他既已适应军营生活,她便该离开了。 帮卫辞打了两桶水,见他挑着水回伙房去,乔舒云正要转身离开,就见十来个士兵朝卫辞走了过去,表情凶恶,显然是来者不善。 “你就是燕王世子卫辞?就是你爹故意挑起战火,用战场的煞气练魔功?”为首之人喝问道。 “没错。”卫辞点点头。 “也是你说要替父赎罪,还天下万民一个公道?” “是我说的。”卫辞点头承认。 “那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为首之人说罢一脚将卫辞踹翻在地,他肩上挑的两桶水随之翻倒,洒了他一身,紧接着,十来个士兵围上去用拳脚招呼他。 “让你替父赎罪,让你替父赎罪!” “老子那么多兄弟死在战场上,都是拜你父亲所赐!老子今天就让你给他们赔命!” “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揍他!” …… 乔舒云见卫辞被围殴,却毫无还手之力,也压根没有想过还手,只是被动地挨打,连一声求饶的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眼看着再打下去,就要被打成重伤,她正要暗中出手,却听不远处营帐后传来一声“校尉,您怎么来了?” 听到这话,十来个士兵当即停了手,为首之人最后踹了卫辞一脚,才带着其他人离开,临走前还撂下一句:“等着,以后老子天天来帮你赎罪!” 这些人离开后,卫辞仍旧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乔舒云正要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营帐后出现,一路小跑过来,对着卫辞轻唤两声:“喂,你没事吧?” 听声音,竟是刚才喊校尉来了的那个人。 看来,校尉并没有过来,只是他为了救卫辞,故意喊的。 见卫辞没有回应,少年将卫辞从地上扶起,又搀着他靠坐在石井上,拿了伤药给他小心涂抹。 卫辞缓过气来,才开口问:“你是何人,为何要救我?” 少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堂叔可能不太认识我,我叫卫琚,代王是我祖父,当年代王府被治罪,满府都被抄斩,只有我娘带着我逃到幽州,是令尊心善,收留了我们,我和我娘才能侥幸活下来。” “既侥幸活命,又为何会出现在军中?”卫辞质疑。 “我娘前两年病死了,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就来营州投军了,我想报答燕王,也想像他一样,做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卫琚解释道。 卫辞听完失笑一声,难得,现在还有把父王当大英雄一样崇拜的人。 卫琚见他笑得莫名,以为自己触动了他的伤心事,忙安慰道:“我知道,燕王肯定和我祖父一样是冤枉的,至于什么大魔头的传闻,肯定都是假的。只要堂叔你好好活下去,迟早有一天能帮燕王平反伸冤的。” 卫辞止住笑,淡声纠正道:“传闻是真的,我父王的确是个以战场煞气练魔功的大魔头。” 卫琚有些傻眼,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现在,你后悔救我了吗?”卫辞再度噙起笑容。 卫琚想了想,说:“就算、就算燕王真的是大魔头,可我听说堂叔你是自愿替父赎罪流放充军的,由此可见,堂叔你一定是个胸怀正义之人。所以,我不后悔救你!” 胸怀正义?卫辞嘴角的笑多了几分讽刺,曾几何时,云梨苦心教导他,希望他能做一个正直仁善之人,他却一而再地让她失望了。 如今临到终点,他反而成了卫琚口中的胸怀正义之人。 难道真的是人之将死…… 卫琚见他笑得更莫名了,一时满心困惑,但还是伸手将他搀扶起来,道:“堂叔,我先送您回去吧。你放心,以后我会想办法保护你,不会让那帮人再来欺负你了。” “他们不会再来了。”卫辞轻声说。 “堂叔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再来?” 卫琚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他一言不发,只空洞的眼神眺望北方,神色颇有些凝重。 “堂叔在看什么?”卫琚好奇地问。 卫辞摇了摇头没说话,大战即将来临,此地恐怕会血流成河,但他如今只是一介废人,还轮不着他来操心。 乔舒云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代王之孙持怀疑态度,一路跟随,见卫琚是真的将卫辞平安送回营帐,又回到水井边帮他打了两桶水去伙房,还帮卫辞取了晚食回去。 看来,他是真心对待卫辞。 他武功虽低,但人还算机灵,以后有他看护卫辞,她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乔舒云站在营帐外的树下最后看了卫辞一眼,心里默默道了一句‘愿君珍重’,便转身离开。 卫琚和堂叔一起吃完晚食,正和他闲聊,突然,见他抬头看向营帐外那棵槐树,神情发怔,整个人一动不动,似丢了魂一般。 可那槐树明明十分寻常,树下也什么都没有啊。 “堂叔、堂叔你怎么了?难道是那棵槐树下有什么东西?” 槐树属阴,卫琚不由得联想到一些鬼怪传闻,吓得后背发寒。 天还没黑透呢,鬼大哥们这么早就出来了? 他卫琚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只怕鬼神啊! 卫辞回过神来,低声叹了句:“她走了。” 它?卫琚一下子有些炸毛,那槐树下果然有东西,而堂叔竟然能看见,难道他眼睛虽然瞎了,但却开了什么阴阳眼? “堂叔,那个,天色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养伤,我就先回去了。” 卫琚说完收拾好碗筷就蹿了出去,为了能避开那棵槐树,特意绕了个大圈子,一路上心里都在默念:“鬼大哥们行行好,大家生前都是同僚,就放过小弟这一回吧,小弟回头给你们上三炷香,不,十炷香……” 卫辞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把卫琚吓成这副样子,卫琚离开后,他摸索着出了营帐,去到槐树下。 这一路上,他虽然明知她暗中跟随相护,却始终假装不知道,也不敢露出分毫依恋。 就是怕她一旦察觉,就不肯轻易离开。 现在她走了,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这棵槐树下,去感受她残留的些许气息。 经此一别,再次相逢,应该就是阴阳两隔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完结&番外 第一百零四章 大结局 一连两日, 卫琚训练轮班之余,都会来伙房帮卫辞舂米挑水,也防止有人再来殴打他。 卫辞没有对他说一个谢字, 直到第三天傍晚,卫琚要离开时,他才出声提醒了句:“今晚莫要睡得太沉, 警醒一些。” 卫琚虽不解, 但还是应了。 夜里, 他半睡半醒时, 突然,战鼓声响,有敌袭! 元熙四年秋, 北狄十万大军突袭营州, 营州边军不敌,退守饶城。 急报传入洛京,晋宣帝卫穆震怒,指派郑老将军为都督, 调集统率北境各地大军,抗击北狄贼寇。 郑老将军早年便是镇守北境的大将, 后来被大魔头卫轲暗害, 囚于地牢多年, 如今才逃出来没多久, 虽元气大伤, 仍旧临危受命, 披甲上阵, 带着临时调集的一万大军赶赴饶城。 饶城, 营州军虽借据地利勉强守住城, 但在北狄大军的强攻下,每日死伤无数,原本安宁平和的小城,如今俨然成了人间地狱。 卫辞身为火头军,不用上阵拼杀,倒是侥幸活到现在。 卫琚则是仗着身上有些武功,每日上城墙搏杀,博出了些威名,还被提拔为辖管十人的火长。 这日,卫琚拖着伤躯去看望卫辞,一边喝酒一边感慨道:“从前,我一直向往,能够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成为像……一样的大英雄。可现在,我才知道,战争有多残忍。” “我每天,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同袍们一个个倒下,哪怕我拼了命去杀再多敌人,也保护不了他们。” “现在,军中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城门快要守不住了。有的人想要当逃兵,被抓住当众斩了头。有的人心生胆怯,死在了敌人的刀箭下。还有的人,拼命想要守住城门,却无能为力。” “听闻朝廷已经派了郑老将军率兵支援,但恐怕等不到郑老将军来,北狄就要攻破城门了。” “城门一旦被破,北狄军长驱直入,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死在他们的铁骑下。大晋江山,危在旦夕。” …… 卫辞默默听他倾诉,父王执掌北境时,虽有故意挑起战火以煞气练功之嫌,但有他镇守,北狄军断然踏不进大晋一步。 这些年,北狄在父王的压迫下韬光养晦,如今父王消失无踪,是北狄军进攻大晋的大好机会,自然一鼓作气所向无敌。 这些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的,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毫无波澜,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在伙房等死,但听了卫琚的讲述,听了那些将士的惨状,他心里却意外地起了一丝涟漪。 “如果城破了,你会逃走吗?”他问。 “当然不会,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做逃兵。”卫琚坚定道。 “卫穆害你一家性命,你又何必为了他的江山拼命?”卫辞又问。 “我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大晋的江山,是为了千千万万大晋的百姓!我可以逃,他们又能往哪儿逃?”卫琚语气激动。 卫辞虽不能视物,却仿佛能看到面前少年眼中的光,看到他的拳拳赤子心。 哪怕惨遭灭门,哪怕备受冤屈,却仍旧满腔热血、心怀正义。 就像是她,为了守护天下太平不惜一切…… “我有一计,或可解燃眉之急。” 卫辞说着附耳卫琚,说出自己的计谋。 卫琚听得两眼冒光,这个计策若能顺利执行,他们兴许就能坚守到郑老将军到来了! “你去见殷将军,告诉他,这个计策是你想出来的,千万别提我的名字。”卫辞最后补充了句。 卫琚有些不解:“这是为何?此计如果成功,堂叔你可就立了大功了。” “以我现在的身份,你若提及我的名字,恐怕不会有人相信这个计策。”卫辞淡声解释。 卫琚恍然,好在自己投军时用的假名,没有人知道他是代王之孙。 堂叔不方便出面献策,他却是没有顾虑。回头得了赏赐,他再给堂叔便是。 卫琚心下激动,当即告辞离开。 郑老将军率兵驰援饶城,本以为营州军会守不住饶城,即便勉强守住也几近团灭,意外的是,当他来到饶城,却发现,城门非但未破,营州军也还有大半兵力存续。 一问才知,是一个叫汪驹的小小火长出谋划策,以一招‘偷天换日’迷惑了北狄军近十日,这才保住了饶城,保住了营州军的大半兵力。 北狄信奉苍狼,汪驹则制了一个巨大的苍狼风筝,于高山密林中放到天际,再结合以诡阵,便可是天上的日月中出现苍狼的影子。 北狄每每强攻城门,天上就会出现苍狼的影子,苍狼神态萎靡,还发出真正哀嚎声。 信奉苍狼的北狄大军以为是苍狼神在向他们示警,自然不敢强攻,这才让营州军等到了援兵。 不过,就在今日,北狄已经发现天空中的苍狼巨影是晋人耍的把戏,愤怒之下,正在集结大军,准备今日一举破城。 不过,郑老将军既然来了,自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这一迎战,郑老将军便发现,此次北狄确实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仅靠他带来的这一万援兵还远远不够,而北境其他各州军队的调集又还需要些时间。 思来想去,郑老将军让人召来了汪驹,问他可有良策。 汪驹借口需要回去仔细想一下,明日再给答复,便匆匆退下,去找堂叔问策。 一连几次都是如此,郑老将军方才察觉不对,命人暗中跟随,这才发现真相。 得知那些良策都是卫辞想出来的,郑老将军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毕竟卫辞的才名他早有耳闻,就连他能从地牢逃脱,也是靠卫辞暗中相助。 是夜,卫辞被请到军帐,听到郑老将军问他:“此战前景,你以为如何?” “两败俱伤,渔翁失利。”卫辞随口答。 郑老将军皱了皱眉,他这意思难道是,皇上故意让北境军和北狄军两败俱伤,以图渔翁得利,但看似得利,实则是失利。 “有何证据?”郑老将军又问。 “粮草、军饷。”卫辞答。 郑老将军心下一凛,当即让人去查探情况,又问卫辞:“若你所言为真,该当如何破局?” “民心。”卫辞答。 “你的意思是,向民间征求粮草?”郑老将军问。 “还需号召北境武林人士的支持。”卫辞补充。 “武林人士?”郑老将军有些不解,通常而言,武林中人不会参与到战场上。 “北狄军中藏有大量武林高手,仅靠普通将士,恐难以抵挡。”卫辞解释。 郑老将军大惊,他率兵与北狄军对阵数日,竟没有察觉到对方军中藏有大量武林高手。一旦对方突然发难,以武林高手对普通将士的杀伤力,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我这就去安排,另外,希望卫小友能够留在老夫身边做军师,和老夫一起,为北境将士和百姓博一条生路。”郑老将军郑重请求。 卫辞思忖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北狄大举进攻的消息传到乔舒云耳中时,她已经在千里之外的梁州,她一路追寻卫轲的踪迹至此,却仍旧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得知营州军死伤惨重,她心下担忧不已,连夜赶了回去。 快到饶城时,发现不少武林高手都在往饶城聚集,才知道,大家是应召集令而来,驰援北境军。 乔舒云想了想,便戴了帷帽和面具混入其中,和大家一起进入饶城。 进了城才得知,郑老将军前两日被对方高手打成重伤,如今城中主持大局的是他身边的军师卫辞。 乔舒云同其他武林高手一起被请入军帐,见到坐在上首的卫辞,确定他平安无事,心里才松了口气。 按照规矩,众人要报上自己的名号、境界和擅长的武功,乔舒云想到入城时有人将她误认为汾州的金栗婆婆,便故意嘶哑嗓音,道:“江湖中人叫我一声‘金栗婆婆’,老婆子不才,只有化境初期,擅长用剑和轻功。” 卫辞听到声音时微愣了下,她怎么回来了?既走了,何必还要再回来?既回来了,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面对他,扮成什么劳什子金栗婆婆? 心中虽大为不满,面上却波澜不惊,继续听众人讲述。 众人报完名号,便开始商讨对敌策略。 对方军中有百余名高手,为免在对战中,对普通兵士造成无谓的伤亡,卫辞使尽手段,才拖到众位武林高手来援。 那么,是时候,与对方来一场公开的较量了。 卫辞按照众人的境界武功,开始分配对手,确保己方高手能够战胜对手或是持平,或是单打独斗,或是合力对战,或是辅以毒蛊阵法等等。 然而,当听到分配给金栗婆婆的对手,是对方军中第一高手,圣境后期的旭日干,众人纷纷表示不解。 “金栗婆婆只有化境初期,怎么可能打得过圣境后期的旭日干?” “岂止是打不过,简直就是让她去送死!” “不错,在场所有人里,我和魁居士武功最高,要迎战旭日干,也应该让我们俩去!” …… “诸位难道没听过田忌赛马的故事?”卫辞淡声回应质疑,语气透着几分残忍。 场中有脾气暴烈的闻言当即拍桌而起,指着卫辞的鼻子大骂:“我等武林中人来此,不是为了白白送命的!老子敬你是军师,你若不收回成命,老子今儿就拆了你这军帐!” “说是田忌赛马,实则是把大家的性命当儿戏,你这样残暴之人,是怎么当上军师的?” “别忘了,他父亲可是大魔头卫轲,我看他,和他父亲一样,冷血残酷至极!” …… 面对众人的责骂,卫辞丝毫不为所动,也没有要收回成命的打算。 众人正骂得激愤,却听金栗婆婆突然开口了:“军师说得没错,就让我去迎战旭日干吧,老婆子轻功还算不错,或许能拖延一段时间。” “可就算你轻功再好,以你和旭日干的武功差距,他一招就可以杀了你,你根本等不到我们战胜对手后去相助,等于是白白送命!” “是啊,金栗婆婆,你可千万别犯傻,别听这个瞎眼军师的!” “金栗婆婆,你别怕,我们大家都站在你这一边。” …… 就连卫辞,也出声道:“金栗婆婆,你可想清楚了,即便我设迷阵助你,你也还是极有可能死在旭日干手里,等不到其他人的支援。” “老婆子已经活得够久了,若能用这条命为大家拖延片刻赢得战机,值了。”乔舒云用嘶哑的嗓音慢吞吞道。 众人一时都被金栗婆婆的高义给折服,纷纷保证,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杀死对手,赶去支援她。 翌日,北狄军没有攻城,而是军中高手尽出,和饶城出来的百余位武林高手三三两两的缠斗在一起。 而旭日干则是被引到事先备好的林中迷阵,看到迷阵中的金栗婆婆,他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个白发老太婆表面看起来气息平平,却带给他一种极强的危机感,警惕心极强的他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乔舒云怎么也没想到旭日干一个照面就会逃跑,以至于稍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是夜,军帐里一片寂静。 原本,这场‘田忌赛马’的策略很是成功,绝大多数高手都战胜了对方,让对方死伤惨重。 可当大家赶去支援金栗婆婆时,却不见金栗婆婆和那旭日干的人影,只能先回来等消息。 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 哪怕明知金栗婆婆应该已经死在了旭日干手里,众人还是抱着一丝期望,期望她能够活着回来。 起初,众人焦急担忧时,卫辞坐在上首,心里毫不担心。 因为,她既能使出那一剑,那么,区区旭日干,绝不会是她的对手。 可等到现在,都不见她回来,纵使他对她的武功再有信心,也不得不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是不是对方还有隐藏的高手,是不是她不小心中了对方的毒计或者诡阵,是不是她身受重伤才没能及时赶回来…… 种种猜测,让他心下焦急如焚,甚至于,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那日她之所以能使出那一剑,不是因为她新学了什么厉害的剑招,也不是因为她实力突然大涨,而是,她付出了什么沉重的代价。 这份代价究竟是什么?难道是让她功力大减,才没能打败旭日干,甚至被旭日干重伤或是…… 既如此,她为何还要答应去迎战旭日干?她就这么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吗? 卫辞一时恼怒懊悔至极,再也沉不住气,当即下令道:“所有人出城搜救金栗婆婆,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都这么晚了,城外还有北狄大军,金栗婆婆应该已经死了,就算大家冒险找回她的尸首,又有什么意义呢?”有人质疑。 “不,她一定还活着!我命令你们所有人、包括城中所有将士,全都出城,不惜一切把她救回来,这是军令!”卫辞沉声道。 众人一时有些不解,先前要田忌赛马把她当成牺牲品的人是他,现在不惜一切不顾大局要把一个死了的人救回来的也是他,这军师莫不是眼睛瞎了,脑子也坏掉了? 有些重义气的武林高手虽然疑惑,却没有推辞,当即起身,准备出城搜救。 哪怕只是带回一具尸体,也算是告慰金栗婆婆在天之灵了。 一些将领却是犹豫不决,实在是军师此次下的军令状实在太惊人了,让所有将士都跟着一起出城搜救,等于是放弃守城自动认输,甚至罔顾所有将士的性命! 别说要搜救的人只是个寻常老太婆,就是当今天子,大家都未必会愿意。 卫辞见众人不肯听令,当即沉了脸,怒斥道:“她若不能活着回来,饶城所有人都将给她陪葬!” 众人面色一变,不明白他这话究竟是何意,难道金栗婆婆一人,能关乎饶城所有人的性命? 一旁,卫琚作为堂叔这段时间的护卫,见堂叔说出这等狠话,正想开口相劝,却被他眼中的乖戾给吓到。 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堂叔这副模样。 他直觉那位金栗婆婆和堂叔之间关系不一般,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军帐中气氛正紧绷时,一个头戴帷帽脸戴金色面具的老婆婆提着一颗人头走了进来。 而那人头,俨然是北狄军中第一高手旭日干的。 “幸不辱命,已取下旭日干项上人头。”乔舒云丢下人头,复命道。 场中众人一时震惊不已,这金栗婆婆不过化境初期,是怎么杀死圣境后期的旭日干的? 这太不可思议了。 卫琚震惊之余,忙去看堂叔的表情,却见他神色愈发阴沉,一张俊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你既已杀了旭日干,为何现在才回来?你可知贻误战机是大罪?如此目无军规任性妄为,营州军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趁早离去罢!”卫辞斥骂一通后,直接起身离开军帐。 乔舒云愣了半晌,等卫辞离开后,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卫辞方才为了搜救她,下达了一个多么荒谬的军令。 他不会无缘无故为了一个陌生的金栗婆婆下达这样一个军令,也不会天真地以为牺牲一个金栗婆婆就能田忌赛马。 唯一的可能是,他认出她来了。 想了想,还是快步跟上去,追到卫辞所住营帐,解释道:“我并非有意贻误战机,而是那旭日干轻功极佳,我追了他许久才追到他。对战时发现他也练有九转长生功,我将其斩杀后又花了些时间去到他的住所,毁掉他所藏的魔功拓本,这才耽误了…… ” “当日那一剑,你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卫辞打断道。 他现在不关心其他的,只关心这一点,他有种预感,这个答案他会无法承受。 乔舒云闻言有些犹豫,她当然不希望他知道,她现在只是个透支寿元的白发老太婆。 可事已至此,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两人也都落到如今这般境地,她和他之间,又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我透支了一些寿元。”乔舒云于是如实答道。 卫辞闻言,心口一阵绞痛,几欲昏倒。 这些天来,体内的剧毒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可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痛。 他假装怨她怪她,一而再地将她推离自己身边,就是不想成为她的累赘,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即便哪一天他死了,她也不会太过伤心。 可现在,她却告诉他,她那一剑,竟是透支寿元才使出来的? 而要想使出那一剑,透支的又岂会是些许寿元? 难怪,难怪旁人会将她误认成金栗婆婆,那是因为她透支寿元后,已经和金栗婆婆一样,满头白发了! 可笑,太可笑了,他之前以为自己余日无多一心求死,到头来,她竟有可能死在他前面? 乔舒云见他面色痛苦,以为他剧毒发作,连忙输送真气给他,他却突地伸手狠狠抓住她的胳膊,命令道:“从现在起,不许你再随意使用一丝内力!” “可你的身体?”乔舒云有些担忧。 “我的身体不用你管,至少,我不会死在你前面!”卫辞愤怒低吼。 乔舒云没办法,只好收回内力,说:“今日之后,北狄恐怕会派许多人来刺杀你,让我留下来保护你吧。” 卫辞第一反应是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他若拒绝她将她赶走了,她必定会再去找寻卫轲,若真让她找到了,再次交手,再透支寿元使出那剑法,恐怕他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将她留在身边,放在眼皮子底下,还安心些。 “你可以留下,但无论遇到任何事,你都必须听我的命令行事,不得擅作主张。”卫辞提出条件。 乔舒云有些意外,他既能同意她留下,是否说明他心结没那么重了? “好,我答应你。”她欣然允诺。 接下来半个月,乔舒云眼看着卫辞使出各种诡计,不断削弱北狄军的实力,而他所在的营帐,也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刺客。 不过,在卫辞的安排下,大多数刺客都被外面巡守的将士和武林高手挡下,只有极少数才轮到她出手。 她知道,卫辞这是担心,她用内力太多,会让本就不多的寿元雪上加霜。 她没有拂逆他的好意,哪怕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大限在哪儿。 而且,她现在保存实力,来日对上卫轲,方能有一战之力。 随着北狄军不断被削减实力,营州军又相继等来援军,天气又逐渐寒冷,北狄军终于扛不住退兵了。 卫辞率军一路追击,收回营州,营州边关总算是守住了。 大军原地休整三日,卫辞布置好一切后,悄悄带着一半军队连夜驰往洛京。 乔舒云虽不解他的举动,但经过这一战后,她相信,无论他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理由。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卫轲出现之前,留在他身边保护好他的安全。 卫琚却是直接问了出来:“堂叔,我们这是要去洛京做什么?” 突然带着大批军队入京,难道是要谋反吗?不过,就算堂叔要谋反,他也举双手支持。 “自然是去勤王了。”卫辞微微一笑道。 当大军兵临洛京时,洛京城,或者说,皇宫里已经彻底乱了起来。 卫辞率领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入了城,来到了皇宫外,宫里的血腥气正源源不断地往外传。 原来,就在昨日,卫轲突然出现在皇宫,和孙献忠还有一众大内高手打了起来,还顺手屠戮了整个皇宫。 晋宣帝卫穆,大皇子卫昭,三皇子卫暄还有许许多多嫔妃皇嗣宫人侍卫都死在了他的手中。 打到现在,大晋皇室底牌尽出,却还是无法抵挡卫轲,只剩孙献忠还在苦苦支撑。 乔舒云看得出来,孙献忠应该是用了某种罕见的秘法才坚持到现在。而无论此战他是输是赢,他都必死无疑。 眼看孙献忠就快要支撑不住了,乔舒云正欲提剑上前,却被卫辞制止了。 “卫轲之前元气大伤,这次又连番大战,现在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乔舒云着急道。 “别急,还不到时候。”卫辞说。 乔舒云蹙了蹙眉,虽然急切地想趁现在和卫轲决一死战,但还是选择相信卫辞。 当看到孙献忠再也坚持不住,一身内力都被卫轲当众摄去,乔舒云心中愈发焦急,担心卫轲摄取孙献忠内力后,会实力大增,到时候就更难对付了。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卫轲刚吸收完孙献忠的内力,整个人突然之间爆裂开来,像是烟花一样炸在半空中,洒下一片又一片的血雨。 乔舒云怔了下,一挥袖子,将血雨挡在两人身前,没让一滴血溅到卫辞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她大为不解。 卫轲这样一个实力可怕到极致的人,怎会突然就死了?还是以这样惊悚的方式。 卫辞虽然看不见,但听到那‘嘭’的一声后,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沉默了下,才缓缓开口解释:“之前,我仔细研究了九转长生功,发现修炼九转长生功的人,身体会不断地被功法淬炼,以容纳惊人的内力。” “而一旦人的身体无法被功法淬炼,随着吸纳内力的增多,到达一个极限后,整个人就会‘嘭’的一声爆裂开来。” “于是,我拜托了虞悠悠,帮我将僵尸之毒和苗疆之蛊结合在一起,制出一种能使人的身体丧失活力的蛊毒,这蛊毒似毒非毒,似蛊非蛊,我给它取名叫‘烟花’。” 乔舒云听到这个名字,想到刚才卫轲像烟花一样炸开的场景,不免沉默了一瞬,又疑惑地问:“那你是何时,又是怎么,将这蛊毒下到他体内的?” 以卫轲的警惕性,即便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应该也没办法悄无声息地给他下毒。 “我没有给他下毒,我只是,自己服下了那粒蛊毒丹。”卫辞平静地答道。 乔舒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那日被卫轲抓走,猜到他要行换血之法,便赶在换血之前,服下了那粒蛊毒丹。 当他体内的血被卫轲换到自己体内,蛊毒自然而然也就进入了卫轲的身体。 那么,只要卫轲敢出山,继续以魔功吸纳他人内力,就必定会爆体而亡。 乔舒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无法想象,他当时决然服下那粒蛊毒丹时,心里有多么痛苦无助。 她不禁有些后悔,若当时她能够多相信他一些,或许,她和他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她第一时间找到落在地上的两块绢帛,那是九转长生功的上下卷,这等魔功,不能再流落在外,必须想办法彻底销毁。 这时,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孙献忠忍不住问卫辞:“纵然你算到了一切,可你又怎么预料到,卫轲出山后,会第一时间来皇宫?” 皇上故意纵容北狄入侵,除了让北狄和北境军鹬蚌相争,还想借战场的煞气吸引卫轲露面,好一举除掉卫轲。 没想到,卫轲非但没有在战场露面,反而出现在了皇宫! 卫辞嘴角勾起一抹笑:“自是因为,我告诉他,要想神功更进一层,皇气兴许比煞气更有用。” “你……”孙献忠瞬间双目圆瞪,气绝而死。 随着这位皇室守护者的死去,整座皇宫,便再无人能阻拦卫辞的脚步了。 “阿云,你想当皇后吗?”他扭头问云梨。 乔舒云收好两卷绢帛,摇头道:“我不喜欢这座皇宫。” 卫辞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于是,他又扭头看向另一侧的卫琚,问:“卫琚,你想当皇帝吗?” “啊?”卫琚惊得张大了嘴。 “这宫中皇嗣皆已身亡,大晋却不可一日无君,你身为卫氏子孙,可有信心保大晋江山安宁,还大晋社稷海清河晏?”卫辞沉声问道。 卫琚胸口油然升起一股雄心壮志,像以往每次接军令状一样,大声应道:“有!” 卫辞无声地笑了笑,这也是他带他来勤王的目的之一。 大军接管皇宫乃至整个洛京后,卫辞迅速把控朝政,将卫琚扶上皇位。 不过卫琚到底年少,想要坐稳这个皇位并不容易。 卫辞不得不从自己剩余不多的时间里抽出三个月的时间,留在皇宫辅佐教导他。 “先前我教了你治军之道,现在我再教你治国之道。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谨遵堂叔教导。” 在见识了这位堂叔的诸多本事后,卫琚现在对他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皇宫里有冰池,卫辞便让人将乔嘉佑从海岛上接到皇宫,以解云梨思弟之情。 又命人将药王谷的阮鹤弦请到洛京来,为云梨看诊。 时隔数月,阮鹤弦再次见到二人,不禁为二人现在的状况感到吃惊。 待分别为二人诊脉后,更是蹙起了眉头,思量许久后,还是摇了摇头道:“你二人一个身中奇毒,一个寿元殆尽,恕阮某无能为力。” “当真没有一点办法吗?”卫辞问。 阮鹤弦忖了下,道:“传说中的九大至宝之一‘回魂泪’,据闻可解天下万毒,也可延寿百年。若能寻到此物,兴许能够有用。” 卫辞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回魂泪的传说。 可九大至宝中,其他七宝皆已现世,连未曾现世的佛心泉也曾有过出世的记载,唯独回魂泪,无影无踪,从未有人真正见过。 自从得知云梨透支寿元后,他便命人去查探有关回魂泪的任何线索,所得却寥寥无几。 若将希望放在回魂泪上,不异于海市蜃楼。 “我这里有‘圣空’的配方,不知阮少谷主可否根据配方研制出解药?”乔舒云拿出从孙献忠身上搜出的配方递给阮鹤弦。 阮鹤弦看了之后眉头依旧紧锁:“这上面许多药材早已绝迹,我只能勉力一试。” “我的毒不重要,帮阿云延寿才最要紧。阮鹤弦,你一定有其他法子帮她延寿,对不对?”卫辞不死心地问。 “我的确知道一些延寿的邪法,但我不会告诉你们。即便我告诉了你们,相信乔姑娘也绝不会用这些邪法延寿。”阮鹤弦答。 卫辞闻言沉默了,就算他想用邪法帮云梨延寿,云梨也断然不会接受。 可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眼看着云梨走在他前头? 乔舒云见他难过,忙出声安慰道:“兴许等我武功更进一层,能够延长些寿命也不一定。” 卫辞点点头,敛下眼中悲凉,心想:等她死的时候,他随她一起死便是了。 他和她命运纠缠,或许这就是老天的安排,要让他们做一对短命鸳鸯。 阮鹤弦一路见证过二人的许多经历,见他二人落得今日这般天残地缺的境地,却仍旧心系彼此,不由心中慨叹。 不过,他虽然对他们的病症无能为力,却对乔嘉佑的病症有了些把握。 “我最近新研究出一套针法,若能坚持施针,或许有希望将他唤醒。” 乔舒云听了自是感激不尽,若是嘉佑能够醒来,她心中的憾事便少了一桩。 阮鹤弦身为药王谷的少谷主,不便久留洛京,在皇宫暂住了几日后,便带着乔嘉佑回了药王谷。 乔舒云一路护送他们到药王谷,才又折返洛京。 新朝初立,卫辞在皇宫待着也并不安全。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皇宫后,确认卫辞无事,便回到两人暂时居住的福宁殿。 殿中有活泉引筑的温泉池,她宽了衣衫,泡进浴池,缓解这一身的疲惫。 这次来回奔波,虽路程赶了些,若放在往日,她断然不会感到如此疲惫。 可现在,她寿元殆尽,稍稍辛苦些,就觉得困乏无力。 这会儿,泡着泡着温泉,便靠在池壁上睡着了。 卫辞从前朝议政回来,得知云梨沐浴许久都没出来,猜到她应该是太困在浴池睡着了,便摒退宫人,独自朝浴池走去。 他虽脚步放得极轻,却还是惊醒了她。 “我还未穿衣,你先出去。”乔舒云清冷的嗓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卫辞置若罔闻,继续往声音来源走去。 乔舒云本想离开池边,可他自从失明后,心思就变得极为敏感,性子也愈发乖戾,她怕引他误会,只好靠坐在池边等他过来。 不料,他靠近后,竟伸手抚上了她的背,低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阿云,你知道吗?那年我从扬州归家,不小心撞见你在房间沐浴,当晚便做了一场关于你的春.梦。那是我第一次对女子生出欲.念,第一次想要知道,抚摸女子的后背是什么感觉……” 乔舒云闻言沉默了下,说:“那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这么多年屡经恶战,她背上不知有多少伤痕,摸上去恐怕只会觉得粗糙狰狞。 卫辞摸着她背上的一道道疤痕,细数道:“这是我九岁时你帮我挡刺客留下的,这是那年入京时你为了护我……” 他每数一道,手指便沿着疤痕一路下滑,鼻息近距离扑在她的背上,暧昧又缠.绵,让她肌肤微颤,直到他的吻也覆盖上她的背,她便彻底失了力…… 在彻底失去自控力前,她转过身,抓住他的手,制止道:“我如今已是鹤发……” “你若为鹤,我便为松。”卫辞说完,顺理成章地找到她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鹤骨松姿,此时此刻,再没有比这更动人的话了。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第一百零五章 番外 有女剑如云, 其发灿霜雪。 有子笛音冽,其目幽渊潭。 云渊双侠,白衣无暇。惩恶扬善, 除暴安良。所过之处,清平民安…… 两年前,敖锐得知卫轲已死的消息, 自觉父仇已报, 便将本就要分崩离析的幽冥教就地解散, 教内珍藏的魔功典籍也一并销毁。 没了幽冥教少主这个名头, 他终于可以卸去一身责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于是,他买了几艘楼船, 带着船队出海去了。 临走前, 想到自己除了乔舒云和卫辞二人,也没什么别的朋友,就给他们寄了封信。 信上说,他要替明萱去看看海的尽头是什么样子。 乔舒云收到信后颇为感慨, 当年表姐让她把她的骨灰撒进大海,说是想去看看海的尽头。 没想到, 敖锐还记得她的心愿, 并抛下一切, 要去出海探险, 替她完成夙愿。 想到卫辞和她一样, 时日无多, 便问他:“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是未完成的心愿?” 卫辞明白, 她是不想让他留下遗憾。 若问他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自然是以最盛大的婚礼迎娶她, 让她成为他的妻。 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仍旧心存侥幸,期盼着能够找到回魂泪,或是能寻到别的灵药帮她续命。 若实在寻不到,在他离世之前,便强行以邪法替她续命。 到时,她纵然再生气,想来也不会和已经埋在地下的他置气。 所以,他不会迎娶她,他不想他走后,她的余生,都被冠以寡妇的名号。 “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能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他说。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心愿?”乔舒云又问。 “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 卫辞笑着说完,又道:“三月之期已至,接下来,你想去什么地方,完成什么心愿,我都陪着你。” 乔舒云没办法,只好去想自己有没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想来想去,她现在最想完成的心愿,竟是儿时所梦想的,待到习武有成,便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劫富济贫除暴安良。 纵然寿命所剩无多,但她还是希望,能够用仅剩的时光,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于是,两人离开皇宫,隐姓埋名行走江湖,一则惩恶扬善,二则寻找回魂泪相关的消息。 却没想到,短短两年过去,民间竟流传起了关于他们的民谣,还称呼他们为‘云渊双侠’。 乔舒云很想和卫辞做一辈子‘云渊双侠’,但这两年,她虽然陆陆续续服食过一些寻常灵药,稍稍延长了些寿命。 但这种寻常灵药,服食多了便不起作用了。 近日来,她身体愈渐疲惫,时常困倦得想要一睡不起,她便知道,那一天,就快来了。 在临死前,她想回药王谷一趟,一是最后看一眼弟弟,二是请阮鹤弦帮忙给卫辞解毒。 无论成败,总要试一试。 这日,两人途经一个小镇,在镇头茶寮暂歇时,又一次从一群稚童口中听到了那首夸大其词的童谣。 乔舒云本来一笑置之,却见那群稚童之中,有名女童咬着手指头怯怯地看着她和卫辞,似是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却又不敢上前。 乔舒云没多想,只当是小孩子馋嘴,便从袖中掏出一把糖,朝她招了招手,等她走近,便将糖递给她,说:“拿去跟小伙伴们分了吧。” 女童非但没有伸手接,还脆生生地问:“你们是云渊双侠吗?” 乔舒云一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问道:“小妹妹,你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 女童犹豫了下,还是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昨天我看到一个漂亮姐姐被坏人抓走了,女侠姐姐,你可以去救救她吗?” 乔舒云虽不知她所说真假,但还是认真起来,问清细节后,将糖塞给她,和卫辞一起往坏人离开方向追去。 花了两日功夫,终于追踪到一艘客船上,先将船上匪徒一一制服,再进船舱,却见舱内绑了十来个花龄女子,其中有一个竟然是虞悠悠。 乔舒云和卫辞对视一眼,俱是有些诧异。 虞悠悠自从被抓,一路上几次试图逃跑都没能成功,反吃了不少苦头,一想到自己堂堂十绝门用毒高手,竟然阴沟里翻船,要被卖去青楼,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乍然看到卫辞和乔舒云来救她,一时欣喜若狂,忙让他们帮她解绑,又将已经被制服的匪徒们狠狠修理一通丢到江里喂鱼,才算出了口恶气。 听到其他和她一起被解救的姑娘们喊卫乔二人云渊双侠,虞悠悠不禁惊奇道:“原来你们就是近来江湖中声名鹊起的云渊双侠?我还以为你们躲到哪座深山里去了呢。” “先不说我们了,你是怎么被这伙匪徒抓到的?还有,你的武功……” 乔舒云看得出来,虞悠悠武功退步许多,身体也十分虚弱。 “唉,说来话长,你们就当我是一时失察,才被狗咬了一口吧。”虞悠悠叹气道。 乔舒云见她有意隐瞒,便没有多问。 卫辞却是若有所思,猜测道:“是因为炼制那枚蛊毒丹,你的武功才倒退的?” 虞悠悠见他猜了出来,便不再隐瞒,点头道:“那枚蛊毒丹很难炼制,我是取了心头血才勉强炼制出来,导致我差点武功尽失,连毒功也退步许多,要不然我也不会落在这几个小喽啰手里。” 卫辞有些讶异,他没想到虞悠悠为了帮他炼制那枚蛊毒丹,不惜剜心取血,这可是会危及性命之事,难怪她会武功大减。 “蛊毒丹的事是我欠你一次,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宝物,或是需要我帮忙的事?”卫辞问。 虞悠悠本想摆手说不用,但转念一想,便改了主意。 “倒是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帮忙,我这次出来,本是想去清风门参加凌薇姐姐的大婚盛典,但是我现在武功微弱,怕是走不到清风门就又会出什么意外。” 虞悠悠说到这儿,转了转眼珠道:“不如,你们护送我去清风门吧。” 卫辞闻言眉头微皱,韩凌薇即将大婚的事他有所耳闻,但以他和韩凌薇的那些过往,他和云梨实在不适合在此时去清风门。 “我可以找些高手,一路护送你去清风门。我和云梨就不去了。” 卫辞如今仍是飞星阁阁主,随时可以调动阁中高手。且,他手里还有一枚虎符,调动数万军队也不在话下。 “旁的高手我不放心,我只要你们护送我过去。况且,我只是让你们护送我去清风门,又没让你们一定要留下参加凌薇姐姐的大婚盛典。等把我送到地方,你们可以立即离开,我绝不会阻拦。” 虞悠悠之所以如此坚持,是因为,她希望,当年一起参加摘星盛会的朋友们,可以坐下来握手言和,而不是老死不相往来。 她相信,凌薇姐姐一定也很想看到他们一起过去,为她贺婚。 卫辞不为所动,正要再次拒绝,却听一旁云梨开口了。 “先前韩掌门献上能口吐酸液的奇兽,帮我们毁掉《九转长生功》的绢帛,此次她大婚,我们理应上门祝贺。” 卫辞听了虽有些诧异,但既然她决定了,他自是愿意陪她走这一趟。 数日后,三人来到清风门,见到了如今的清风门掌门韩凌薇,以及她即将招赘入门的夫婿。 韩凌薇前三次嫁人,都没能善始善终。这第四次成婚,她选择了招赘。 这名赘婿姓苏,眉眼还算英俊,唯独脸蛋肉肉的,看上去十分讨喜,眼神也干净清澈,不像韩凌薇的第三任夫婿那般有野心,应当是个可靠之人。 乔舒云亲眼见过他,才放下心来,和卫辞一起将准备好的贺礼送给韩凌薇,便准备离开。 不料,韩凌薇竟极力挽留他们,让他们留下来参加完她的大婚盛典再走。 韩凌薇之所以挽留他们,一是经过这么多事情,那些不悦的过往早已随风消散,她是真的把他们当做朋友,希望他们能够参加她的婚礼。 二是,两人如今的境况,她多少有些了解。清风门中也收集了些灵药奇物,她想试试看,能不能帮到他们。 盛情难却,乔舒云和卫辞只好暂时留下来。 韩凌薇直接带着他们进了清风门的宝库,让他们看看那些灵药奇物是否对他们有用。 卫辞一一辨认后摇了摇头,论灵药奇物,什么地方能比得过飞星阁的珍藏? 之前韩凌薇能献上那头奇兽,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韩凌薇见自己没能帮上他们,不免有些失望。 既已经把他们当成朋友,她自然不希望他们年纪轻轻就失去性命。 何况,他们联手杀死了大魔头,守护了天下太平,不该就这么牺牲。 乔舒云见她情绪低落,便转移话题道:“之前那头奇兽呢?可否再让我看看它?” 若非那头奇兽吐出的酸液能够将那两卷烫手的绢帛腐蚀掉,她现在只怕还在发愁该怎么处理那两卷绢帛,才能不让惨剧再次发生。 纵然那头奇兽长得有些怪异,在她心里,也是头可爱的大功臣。 “你说柴柴啊,真是不巧,前不久鹿烟过来拜访,说是要破一个机关,把柴柴借走了。”韩凌薇面露歉意道。 卫辞闻言有些疑惑,阮鹿烟淡泊名利,长年在外行医救人,最多上山采采草药,为何需要借奇兽破机关? 想到阮鹿烟之所以一直在外游历不归,其实是为了找到给阮鹤弦解奇毒的法子,想让阮鹤弦能够站起来。 而这世上能解万毒的就只有传说中的‘回魂泪’,难道…… 卫辞面上不动声色,却在接下来的闲聊中,假装不经意地从韩凌薇口中套话,得知阮鹿烟要破解的是什么机关之后,便连夜带着云梨离开清风门,一路南下,往漆吾山去。 乔舒云很是不解:“为何突然要去漆吾山?” “据说那里风水甚好,或许可以做你我二人的埋骨之地。”卫辞答。 乔舒云沉默了,他竟连身后埋在何处都想好了,她无法阻拦,只好随他一起赶过去。 到了漆吴山,意外见到久未谋面的阮鹿烟。 “暗江之南,漆吴之耳……明明是对的呀,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阮鹿烟站在一处洞口前喃喃自语。 乔舒云见她脸色惨白,一副失魂模样,忍不住关心道:“阮姑娘,你没事吧?” 阮鹿烟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卫乔二人,顿时心生警惕:“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风水宝地可做墓穴。” 卫辞答完,又问:“阮姑娘可是遇上什么难题了?不妨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 “不必了。”阮鹿烟连忙拒绝,“这里非但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还有许多毒虫毒蚁,你们还是快些离去吧。” 卫辞非但没有挪步,还笑了笑说:“刚才听阮姑娘念叨什么暗江之南,漆吴之耳,莫非是在寻找什么宝物?可据在下所致,一般指引线索的禅语绝不会如此明显,说是暗江之南,兴许恰恰相反,是在暗江之北也不一定。” 阮鹿烟面露恍然,是啊,她偶然得到这条线索,便以为那宝物是在暗江之南的漆吴山上,却不知有些线索另藏深意。 难怪她费尽心思破了山耳处的机关却一无所获。 难道那宝物如卫辞所说,是在暗江之北,对应漆吴山所在之处? 见天色将黑,阮鹿烟没有多做停留,匆匆和卫乔二人告辞后便下了山,一路向北行去。 阮鹿烟下山后,卫辞进洞口摸索了下,心里大概有了猜测,却不着急行动,而是装模作样地勘探了下山上的风水,而后假装疲惫,带着云梨回山洞暂歇,明日继续勘探。 进山洞前,云梨突然顿住脚步,卫辞侧头看她,关心道:“怎么了?可是有何不适?” 乔舒云摇摇头,犹豫片刻,才下定决心,看着他说:“阿辞,我们成婚吧。” 卫辞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竟向他求婚了?可…… 乔舒云见他没有回应,只好继续道:“我想过了,纵然你我时日无多,但我希望,等我死后,墓碑上可以刻着卫辞之妻的名号。你呢,可愿意以乔舒云之夫的名义下葬?” 卫辞看着她认真的神色,以及眼中流露的真情,一时触动不已:“生同衾、死同穴。我当然愿意。” 这一刻,他抛弃了所有顾虑,只想着与她同生共死,做一对生同衾死同穴的痴情鸳鸯! 于是,两人在山洞前,在林野内,在夜风中,在月光下,拜了天地,正式结为了夫妻。 当晚,山洞内一夜缠绵…… 翌日,卫辞当着云梨的面,假意发现洞内另一重机关,打开机关后,竟露出丈许长的一处山隙。 山隙明明藏于山中不见日月,却似星光点点,最重要的是,一块山石中斜生出一株灵药 这株灵药通体莹白,被三片叶子拱卫的泪滴形灵果更是几乎透明。 看到这株灵药的一瞬间,乔舒云便明白了,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回魂泪’,昨日阮鹿烟在此寻找的就是此物,而卫辞明知洞内另有乾坤,却故意哄骗阮鹿烟离开,就是为了抢夺这株‘回魂泪’。 卫辞见‘回魂泪’只有一株,心下虽失望,却还是趁云梨愣神间,探手摘下灵药,火速将其喂给她。 乔舒云及时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 论理,这株传说中的灵药应该是阮鹿烟寻到的,而她寻此灵药,应是为了给阮鹤弦解毒。 乔舒云想要开口劝卫辞,将灵药还给药王谷,可想到卫辞每日被剧毒侵蚀的痛苦模样,和他所剩无多的生命,她犹豫了。 或许,人都是自私的。她也不能例外。 于是,她艰难地开口说道:“这株灵药,你服下吧。” “解毒法子有许多,但你要续命,必须服下这株灵药。”卫辞坚定道。 “我已经服过许多灵药,再服这株或许也不管用,还是你服下吧。”乔舒云推辞。 “这是传说中的‘回魂泪’,和寻常灵药不同,你服下后定能延寿百年。” …… 两人推辞来推辞去,谁也不肯退让。 乔舒云忽地笑了笑,说:“昨晚我们才许下同生共死的誓约,难道今日便要违背吗?” 卫辞愣了下,正要辩驳,却听她继续道:“阿辞,我知道,若我死了,你绝不会独活。可你以为,若你死了,我难道就会独活在这世间吗?” 卫辞再次大受触动,原来,她对他的感情,不知不觉间,也已经深到愿意为他殉情的地步。 他沉默片刻,突地潇洒一笑:“既然都不愿独活,那便一同赴死吧。” 既然她已经想得这般透彻,他又何必苦苦纠结呢? “只是,这药?”卫辞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直接送到药王谷吧。”乔舒云说。 阮鹿烟连夜离开,已经没了踪影,不如直接送去药王谷。 而且,他们原本就是打算去药丸谷的。 卫辞点点头,不再反驳。想开后,他心境开阔许多,纵然还有些不甘,但也不介意将这株灵药送给阮鹤弦了。 两人一路来到药王谷,看见阮鹤弦一如既往地坐在谷口为前来求诊的病人诊治,便走上前,将装有‘回魂泪’的玉盒递给他。 阮鹤弦打开一看,面露惊色:“你们好不容易寻得此物,确定要赠予我?” 乔舒云和卫辞对视一眼,点点头道:“灵药只有一株,而我和他都不愿意独活。阮少谷主帮了我们许多,又身中奇毒,正需要此物。何况,这原本就是我们从令妹手中夺来的机缘。” 阮鹤弦恍然,他仔细端详了下盒中灵药,突地笑着站了起来。 乔舒云和卫辞见状俱是大吃一惊,阮鹤弦自幼身中奇毒,只能坐在轮椅之上。 现在,他突然站了起来,这岂不是说明,他体内奇毒已经解了? “说来惭愧,这两年我费心钻研那张药方,想要帮卫兄解毒,没想到,非但没能找到解毒办法,反而意外之下,把我自己体内的毒解了大半。”阮鹤弦解释道。 卫辞听他这番话,便知,他先前研究药方时,应该是以自己的身体来尝试解毒,才意外解了他体内的奇毒。 阮鹤弦医者仁心,为人又如此磊落,他心里最后一丝不甘也打消了。 乔舒云则是衷心为阮鹤弦感到高兴:“那你现在能正常行走吗?” “暂时只能短暂站立,等体内残毒消除,应该就能尝试走路了。”阮鹤弦说着便重新坐回轮椅,并将手中玉盒递了回去。 虽然阮鹤弦现在用不上这株灵药,乔舒云还是没有伸手去接,只道:“这药还是留在药王谷吧,兴许以后会遇到更需要的人。” 卫辞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她的说法。 阮鹤弦见两人都不肯接,竟是真的打算同生共死了,只好如实道:“若我所料没错,‘回魂泪’的茎叶和果实其实是两种不一样的药材,一种可解万毒,另一种则可延寿百年。” 乔舒云闻言,和卫辞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欣喜之色。 原以为要共同赴死,没想到,柳暗花明,上天又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 阮鹤弦见二人柔情脉脉地看着彼此,只好轻咳一声打断他们,带着他们进了谷,小心翼翼地将灵药一分两半。 仔细分辨了下药性,才将茎叶交给卫辞服下解毒,泪滴般的果实则交给乔舒云服下续命,又分别为二人施了几针,帮助他们吸收药效。 而后,守在附近为二人护法,防止意外发生。 所幸,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的生命体征明显好转,想来,等药效彻底吸收,二人便能沉疴尽除,长命百岁,终身厮守了。 阮鹤弦抬手示意下人,将乔嘉佑带过来。 经过他两年的医治,前几日乔嘉佑终于苏醒过来,只是智力如同刚出世的婴儿,说话走路都需要一点点教导。 确认乔嘉佑除了智力之外,并无其他问题,他正打算派人给乔舒云传信,没想到信还没传出去,她就已经过来了。 待会儿乔舒云吸收完药效醒来,看到已经苏醒的乔嘉佑,双喜临门,哦不,是三喜临门,定会十分高兴。 …… 二十年后,新一届摘星盛会再次在江州开启,无数青年豪杰蜂拥而来,过五关闯六将,只为夺得魁首之名。 飞星阁顶楼,一对神仙眷侣并肩而立,望着聚在楼前广场的一众青年豪杰。 其中,有些年轻男女看着十分眼熟,譬如,眉眼肖似卫琚的貌美少女,剑法如清风的俊逸少年,腰间别着幽龙鞭的异域金发青年…… 当然了,还有一个易了容躲在人群中,鬼鬼祟祟生怕被他们发现的顽皮少女。 那是他们的女儿阿衾,不顾他们反对,偷偷参加了摘星大会。 “待会儿出题,记得给阿衾加些难度。”乔舒云对卫辞轻声说道。 阿衾既是他们的女儿,想要夺得魁首,自然要比旁人‘艰难’些。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卫辞温声应了句,又道:“这里风大,先进去吧。” 说完便要揽着她回屋,纵然她武功天下第一,他也担心她会着凉。 乔舒云没有推阻,就像寻常夫妻一样,依偎在他怀中走回屋内。 楼下,有人注意到顶楼的动静,惊奇道:“那两位就是阁主和阁主夫人吧!” 众人急忙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两道神仙般的背影,纷纷议论起来。 “阁主和阁主夫人的传奇故事你们都听说过吗?” “当然听说过,不过他们俩的传奇故事也太多了,说书先生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 “别的故事你们或许听说过,但你们一定不知道,他们曾经隐姓埋名行走江湖,在江湖上留下过‘云渊双侠’的名号呢!” 躲在人群中的阿衾听到这儿不由眼睛一亮,‘云渊双侠’,爹爹和娘亲还当过双侠呢? 不行,回头一定要缠着他们给她好好讲讲。 不过眼下嘛,还是先想法子拿到魁首吧。 爹爹和娘亲一定不会轻易让她拿到魁首,该想个什么好法子呢? 阿衾转了转眼珠,满脑子算盘。 有了,她找机会把他们都迷晕不就行了。到时候就算爹爹和娘亲脸色都变成黑炭,也不得不把魁首给她了。 她说干就干,很快,一阵无色无味的烟雾在场中飘散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我女和女婿太苦了,还是在番外给了他们一个圆满的结局,希望‘云渊双侠’能够在异世界幸福美满长命百岁~【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