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时晷世界》 第1章 第1章 “哔——” “吭哧——吭哧吭哧——” “借过借过!小心烫!” 天花板上传来阵阵鸣笛声,由远及近,再渐行渐远。 江知琢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似的,好一会儿才艰难睁开一条小缝。还未来得及理清那些声音是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又睡了回去。 这一期间,他做了一个梦。 浓重的血腥味与消毒水气味混在一起,闻得他胃部一阵不适。扶着墙直起身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梦里的他正处在一个地下室中。 地下室的中央是张破旧的床,上面沾染着些许血迹。床边工作台上摆放着不少手术用的工具钳,于幽暗的灯光下反射着锐利的寒光。 迈步行至工作台前,正打算拿起桌上的医用剪刀看看,耳边倏然一声巨响,随即后脑勺一阵剧痛。 “哒哒哒哒哒——” “车还要晚点多久啊?我盒饭都吃完了,再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啊?” “哈哈哈我还有一桶泡面,我先吃为敬!” “大哥你悠着点,汤汁都溅我身上了!” 梦中场景渐渐模糊,骨骼和肌肉传来的酸痛感愈发清晰起来——现在的他似乎正躺在一张床上,还是那种只铺了一层薄毯的硬板床,硌得他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对A!” “要不起。” “让我出两张行不行,我这破牌都要烂手里了。” “王炸!” 江知琢:…… 好……吵…… 他不耐地睁开了双眼。 天花板灯管放出的红光格外刺眼,他抽了一下手想要挡住那光,没抽动。 有什么东西正压在他的手上。 冰凉柔顺的发丝搭在他的小臂上,发梢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床。绣线精细的婚服映入眼帘,绸缎泛着柔美的光泽,鲜艳的红与床上那人苍白的肌肤形成强烈对比。 贴在他手心上的那张脸清冷精致,双眸紧闭,安然睡着的模样美得像幅画,却又有种难以言说的易碎感。 江知琢呼吸瞬间顿住。 他的视线从那薄唇移向微红的眼角,瞳孔微震,彻底怔住了。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只见那人眉头一拧,眼睫剧烈颤动,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好看的薄唇艰难地张开一条缝,却像是被扼住咽喉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知琢赶紧支起身来。 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模样看着像是窒息。于是他先动手将对方由侧躺转为平卧,保持呼吸道畅通。 “……季斯宁?” 他抓住对方的肩膀摇晃几下,心下急切,但还是尽可能保持冷静:“季斯宁,你怎么了?” 季斯宁面色惨白如纸,拼命想要呼吸,却始终无法吸进半点空气,连挣扎的呜咽声都无法发出。 江知琢没有多想,猛地吸了一口气,低头贴上了季斯宁的唇。 空气进肺,季斯宁陡然睁开双眼,怔怔盯着眼前放大的五官。江知琢没有察觉,微微偏头又吸了一口气,再次贴了上去。 季斯宁怔了几秒,回过神来,猛地推开了江知琢。 江知琢背撞上墙,闷哼了一声。 季斯宁猛地从床上支起身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江知琢不甚在意地抹了抹嘴,本想等季斯宁稍微缓会儿再问,但不知怎地有点等不及了。 “你怎么了?季斯宁。” 季斯宁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好半天都没能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劲儿来。 他眼神飘忽着,不敢与江知琢对视,飘着飘着,落到了江知琢身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江知琢这才发现,他的身上同样穿着红色婚服。季斯宁凤冠霞帔,他长袍马褂。他俩现在一同躺在红木材质的喜床上,看起来就像是新婚之夜的夫妻一样。 红色纱幔垂落下来,透过缝隙,只见正对面的供桌上摆了个月老神像,两侧花烛一反常态地放着刺目的红光。 顶架两侧分别挂着一朵半枯萎的红莲花,被褥和枕头上都绣有喜字。有什么东西硌了他屁股一下,往下一摸,是几颗桂圆花生。 天花板上不断地传来拖鞋、泡面还有打牌的声音,与这中式恐怖风格的婚房完全不搭。借助对话判断,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某个车站的地下楼层。 至于地下楼层为什么有个婚房,他又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地方,无从得知。 气氛诡异还是其次。这间屋子的颜色红得有点不太正常,刺目鲜艳的红让他产生了些微不适。即便闭上眼,那抹红也没能从他眼底消散。 于是他转过眼睛看向季斯宁。 苍白肌肤入眼,居然让他觉得稍微好了一些。 见季斯宁正抬手摸着自己的唇,表情有些发怔,江知琢反应过来,解释了一句:“人工呼吸。” 季斯宁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赶紧放下了手:“我知道。” 江知琢眨了眨眼,又问:“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刚才看你好像有点呼吸不顺。”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到要做人工呼吸,按理来说至少得先弄明白窒息原因,再决定该采取什么样的急救措施。但是刚才看到季斯宁这副模样,他脑子里不知怎地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是季斯宁坠入深海的画面。 画面很快从脑中消散,回过神来,他已经贴上了季斯宁的唇。 想到这里,他听见季斯宁答了句:“只是做噩梦了。” 见季斯宁眼神躲闪,他很有边界感地没再追问,“哦”了一声:“我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季斯宁答:“不知道。” 江知琢回想了一下,睡着之前他应该是在图书馆通宵复习来着。期间做了个陌生地下室的梦,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这个地方。 和季斯宁说了一下,季斯宁支吾片刻,答:“我也是。” 江知琢狐疑:“你也在图书馆?” 季斯宁轻咳一声:“没有,我是说我也睡着了。” 江知琢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也没细究,答了句“哦”。随即下巴一抬,示意季斯宁下床看看。 季斯宁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爬下了床,差点让婚服裙摆给绊倒。站定之后,他朝江知琢伸出一只手。 江知琢动作顿了一下,撩起眼皮,对上季斯宁黑亮的眸子。 这个场景似乎在哪见过。 一样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一样幽暗的灯光以及泛着柔美光泽的婚服,一切的一切,隐隐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而季斯宁也是像现在这样,静静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片刻,江知琢抓住那只手,借力下了床。 他比季斯宁稍慢这么一步,若有所思地盯着背影看了会儿,看着看着,思绪不知怎地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上次和季斯宁见面已经是去年的事了,那次见面他们还大吵了一架。 他们认识快二十年了。小的时候还是挺要好的,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矛盾,关系越来越差。上次吵架时的情形他已经记不清了,现在乍一想起来,想到的都是以前关系好时的事儿。 季斯宁刚才睡着时的乖乖模样从脑中闪过,他想起季斯宁幼儿园的时候,那小脸粉雕玉琢的,眼睛黑黑亮亮,皮肤却是病态的白,看起来相当惹人怜爱。所以即便后来关系变差,他还是时不时想起以前那个可可爱爱的季斯宁,甚至于吵架的时候,他都有点不忍心说重话。 正这样想着,天花板上一个黑影“咻”一声朝他扑来,速度之快,他一下没反应过来。 眼看那黑影就要啄到他了,季斯宁赶紧扯了他一下,这才险险躲开。 那小玩意好像只是出来吓吓他们,见没啄到人,逛了一圈又钻了回去。江知琢猛猛晃了几下脑袋,不敢再出神,轻声说了句:“谢谢。” 季斯宁闻言微微一愣。 他松开手,不太高兴地‘啧’了一声。听到江知琢的耳朵里,他以为季斯宁是在嫌弃他拖后腿了。 于是他正了正色,不再多想,快步走到门前。 门上显现出一个发光的数字九宫格,上面有四个框框,兴许是得输入密码才能离开房间。江知琢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确认门是锁上的,这才伸手碰了一下那数字九宫格。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行小字——[解谜倒计时:27:20] “啪!” 天花板上传来一声巨响,几个体积巨大的黑影倏地砸落下来。 季斯宁心下一惊,扯着江知琢想要躲开,没料想江知琢正打算往反方向躲。好在季斯宁力气够大,一下把他拉进了怀里。 两人一起摔到地上。 那黑影从天花板上砸下,砸到离地面一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随即噼里啪啦开始掉起了装备。 动静持续一会儿便停止了。江知琢赶紧从季斯宁怀里爬起,将他拉了起来:“你没事吧?” 季斯宁说:“没事。” “那就好,”江知琢深呼一口气,还想着季斯宁刚才那声‘啧’,怕拖对方后腿,“下次不用管我,我能躲开。” “……”季斯宁微微蹙眉,语气一沉,“知道了。” 江知琢点了点头,拍拍身上的灰尘,上前观察刚才砸下来的东西。 那是几具胸腹位置被绑了麻绳的尸体,个个缺胳膊少腿的,地上还掉落着几只断肢。其中几具尸体看起来挺新鲜的,充斥着血腥味的粘稠液体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起先他还以为他们是被卷入了什么凶杀事件,如今细想一下,刚才天花板上明明没有这些东西。 是有什么机关吗? 这样想着,他又凑近几分,打算研究研究。很快他的唯物主义碎了一地——尸体原先都是背面朝上、正面朝下,以伏趴着的姿势被绑在麻绳上的。可就在他看过去的那一瞬间,尸体幽幽朝他转过脸来,和他对上了视线。 开文啦!!没特殊情况每天18:00更哦! 段评已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望着眼前这一幕,江知琢深呼了一口气。 他转过视线,看了季斯宁一眼,见季斯宁正专注地检查另一具尸体,他又将视线转了回来。 尸体阴恻恻地朝他笑着,两眼弯出一个诡异又滑稽的弧度,莫名让他有种浑身刺挠的感觉。黏腻浓稠的液体从眼眶缓缓流出,红光之下,无法分辨其原本的颜色,但想想也能猜到会是什么东西。 液体越流越多,似有压力正挤压着它的眼珠子。几秒过后,“噗”的一声,眼珠子掉落在地,弹跳几下,顺着光滑的地面滚动起来,最终滚到江知琢脚下。 江知琢居高临下扫了一眼,一脚踢开了。 眼不见心不烦。 他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既然这些尸体是碰到密码锁后掉下来的,那么线索应该是在这个上面。 这样想着,他朝那些尸体伸出手去。 季斯宁见状,赶紧拦住了他。 地上刚好有个断了半截的晾衣叉,季斯宁上前将它捞了过来。 那些尸体只是看着新鲜,实际上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了。季斯宁刚一扒拉,皮肤组织就成片成片地往下掉。随即试着将其他尸体都戳了一下,似乎只有最开始那具会碎,其他都完好无损。 放下晾衣叉,他悠悠扫了江知琢一眼:“你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还上手去碰,差点还没拦住。” 江知琢正专心思考着,听他这么一出声,回过神来。 “没有,刚才在想事情,动作比脑子快,”他打量了一下与天花板相连的另一端麻绳,“六具尸体,碎了一具,还剩五具。四位数密码的话,再排除掉一个,对应的方位可能就是密码了。” 季斯宁怔了会儿,反应过来:“你是说……九宫格吗?” “对。” 季斯宁闻言望向天花板,果不其然,尸体对应的方位正好能够套上数字九宫格的键盘:“那得从哪个方向看呢。” “不好说,”江知琢站到门边,“从这边看是25679,从对面看的话是13458,排列组合太多了。而且不知道有没有次数限制,也不知道输错会不会有惩罚,还是先观察一下吧。” 季斯宁应了声“好”。 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又或许是被刚才那个吻乱了心神,季斯宁总觉得他们之间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怪,所以打算和江知琢闲聊几句。没想到江知琢真就这么钝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并且工作狂本质暴露,一上来就进入了正题。 季斯宁也收了心思,上前和江知琢一起观察起来。 其中一具尸体缺了个脑袋。地上不远处刚好有个球状物体,估计就是刚才从它身上掉下来的。 周围散落着断掉的肢体,每条断肢分别出自剩下四位。地上的那个脑袋、四条断肢、加上刚才被戳碎只剩躯干的那位,刚好能够组装成一个完整的身体——但和密码毫无关系。 江知琢则是远远地打量了一下所有尸体。 五具尸体里四位是男性,一位是女性。其中一位男性体格看着像少年,其余三位以及那位女性都是青年。 没什么特别的规律,无法确定密码组成。 “啊!啊啊!!!” 两人正专注寻找着线索,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阵穿透力极强、充满恐惧意味的叫声。 “咔、咔咔、咔吱咔吱——” 机械运作的声音响起,像是电锯。随即沉闷的震动声从房间一侧移向另一侧,尖利刺耳。叫声转为撕心裂肺的嘶嚎,持续近二十秒后,重归寂静。 天花板上响起类似于列车播报的‘叮咚’声,原先悠闲交谈的声音停止,转为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月老神像“啪”地倒在了供台上,花烛被带起来的风吹灭一只,蓦地有股寒意直冲向季斯宁脑门而。他心漏了一拍,偏了一下脑袋,险险躲开。 那黑影见偷袭不成,后退两步,转而扑向另一个方向的江知琢。 不等江知琢躲开,破风声响起,黑影被一阵风狠狠扫开。 长发和裙摆随着动作扬起又落下,季斯宁手中举着刚才捡到的半截衣叉,动作狠厉地将尸体扫向墙壁。掉落在地上的四肢消失不见,连同滚落在地的头颅以及被戳碎剩下的躯干,组成了一具新的尸体。 见那玩意儿挣扎着想要反击,季斯宁再次朝它狠狠砸了下去。只剩半截的衣叉彻底断裂,尸体四肢也被砸断一条。 江知琢环顾一阵,没能找到其他武器,只得捡起地上的砖头递给季斯宁。 袖口外露出的手背青筋暴起,季斯宁举起砖头一下一下砸着。直至尸体再次肢解,这才停下动作。 季斯宁快步走到江知琢面前,将他挡住。等了会儿,确认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出现,这才将砖头扔下,伸出另一只手揉了下手心。 江知琢也松口气,说:“谢谢。” 季斯宁动作一顿。 他微微皱眉扫了江知琢一眼,没有回话,转头继续找线索去了。 江知琢也没太在意。 门上的倒计时还剩18分钟。这个地方着实诡异,可以想象如果倒计时内没能离开房间,肯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尸体活过来之后,原先挂着躯干的位置空了。现在尸体位置组成的密码变成了2679和1348,只是还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看才是正确的。 等等! 除了前边和后边,不还有左右两边吗?! 两对密码还能考虑试试,四对密码肯定是试不出来了。 其实他隐约觉得可能还有其他解法。这个地方看起来太不寻常,说不定得另辟蹊径才行。 正这样想着,见季斯宁拎起一条断臂开始观察起来,他顿了几秒,灵光一现。 他小步小步跑到门前,左右观查了一下,竟真在文字下面发现了个淡淡的光圈:“好像是指纹锁。” 季斯宁:“?” 看清光圈里的指纹纹路,季斯宁举起手中的断臂观察了会儿——五指齐全,但指腹处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显而易见无法解锁。 江知琢捡起另一只断臂看了一下,也是如此。随即便将挂着的残尸全都检查了一遍,终于在其中一具尸体的食指上找到了完整的纹路。 麻绳无法扯断,他们只得将尸体横着扛了出来。好在这具尸体腐烂程度不深,不算恶心。 将尸体食指贴上光圈,江知琢期待地望着密码锁,几秒过后,只听见门上发出了嘟嘟嘟的警告声。 [密码错误,还剩两次机会] [倒计时:13:08 ] 季斯宁幽幽看向江知琢。 江知琢愣了两秒,果断将尸体一扔,继续思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有猜到他们可能是漏了什么线索,于是和季斯宁一起将整个屋子地毯式搜索了一遍。 果不其然,季斯宁在床底下找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放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孤影一人”。 江知琢分析:“从字面意义上来看的话,你站在花烛照不到的地方,让它只照出我一个人的影子,就可以开门了。如果多想一点的话,估计是得死一个人才能出去。” 季斯宁走到角落站定,门没开。 “那看来是后者了,”江知琢思忖片刻,“如果这张纸条真的是开门方式之一的话,说明这个门不一定要用常规方式打开,说不定还有其他纸条没有找到。” 于是他们又地毯式搜索了一遍。 这次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纸条——“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季斯宁懊恼地一拍脑袋,纸条都贴脸躺在身边了,他居然没有发现。 都怪江知琢亲他。 江知琢又分析说:“从字面意义上来看的话,我只能想到刚才攻击我们的那个东西,说不定得用惯性让它把门撞穿,但现在它好像死得有点透了。” “能搜的都已经搜过了,唯一没找过的只有身上了,”季斯宁快速翻了一下全身上下的口袋,“没有,看看你那有没有。” 江知琢手伸进口袋,动作一顿,还真摸出来一张纸条——“别想太多”。 江知琢懊恼地一拍脑袋,这么明显一个纸条,他居然没有发现。 都怪季斯宁穿这衣服太好看了。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门边:“这个就只有字面上的意思了。那我觉得我刚才的想法没错,手指贴上圆圈有反应,说明指纹也是解法之一。既然我俩都穿着婚服,我俩都睡在喜床上,那么……” 江知琢将自己的手指贴到了光圈上。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浅笑一声,朝季斯宁招了招手:“走吧。” 季斯宁望着江知琢的背影,莫名被帅了一下。 江知琢走得很快,他赶紧加快步伐跟了上去。没走两步,又和转身往回走的江知琢撞了个满怀。 “外面太黑了,我们先找找照明的东西再出去,”江知琢走向供台,刚才左右两支花烛被风吹灭了一支,还剩下一支,“你拿还是我拿。” 季斯宁说:“我拿吧,我来开路。” 江知琢点点头说:“行。” 融化的蜡油顺着边缘缓缓流下,季斯宁将烛台整个拿起,小心翼翼迈出了房间。外面走廊漆黑一片,花烛散发出的红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季斯宁轻咳一声,朝江知琢伸出一只手:“拉着,别走丢了。” 江知琢想了会儿,说:“我拉着你衣角吧,太黑了,扶着墙走会比较安全。” 季斯宁也不和他较劲:“随你。” 花烛亮度有限,除了脚下的路,再也看不清其他东西。江知琢不太怕黑,但总归是视线受阻,情绪比在房间里时要紧张一些。 他摸着墙小心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被地上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季斯宁将蜡烛凑近地面——那是一盆几乎快要枯萎的盆栽。 地上散落着森森白骨,不远处的墙角甚至还堆着几具完整骨架。好几个房间门前都摆着这样一个盆栽,没有盆栽的门前则是挂了一幅挂画,上面是一件小女孩的碎花连衣裙。 裙子样式立体,褶皱明显,看着像是被什么人穿在身上一般,但蕾丝圆领外却没有身体的部分。 这画让江知琢觉得不太舒服,于是扯扯季斯宁的衣角,示意快走。 附近的门几乎都是紧闭着的,好一阵儿后,她们终于见到一扇敞开的门,但里面并没有人。蜡烛燃烧变得短了一些。他们本想进屋再弄支蜡烛,可门前似乎有块隐形的玻璃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只好顺着走廊继续前行。 不一会儿后,江知琢又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以为还是盆栽,他下意识伸手碰了一下,不料却摸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 他猛地抓紧季斯宁的衣角,季斯宁反应过来,将蜡烛凑近那处——那是一件立体的碎花连衣裙。 而江知琢刚才碰到的,是袖口外看不见的身体部分。 第3章 第3章 除却刚才那温热柔软、类似于皮肤触感的东西之外,上面似乎还沾有液体,摸起来黏腻湿润。借助光线,江知琢望向指尖,明明什么都没有沾上,触感却仍旧停留在那处,挥之不去。 他蜷起指尖,最终什么也没说,赶紧推着季斯宁走了。 他不怎么怕鬼,准确来说是不怕能够看得见实体的鬼。但这玩意儿看不见却摸得着,触感还相当怪异,让他忍不住脑补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正这样想着,不远处的门倏然发出“歘”的一声。他正神经紧绷着,被这动静吓得无声跳了起来。 季斯宁看过来之时,他又稳稳地站定了,假装无事发生。 季斯宁莫名有点想笑。 那扇门从里往外被生生撞碎,一个黑影冲了出来。光线太暗无法看清,只能通过轮廓判断,应该是和刚才他们房间里一样的组合尸体。撞开门后,尸体没有注意到他俩,头也不回地朝着走廊深处奔去了。 季斯宁拉过江知琢贴到墙边,仔细观察那处。 不一会儿后,一只脑袋鬼鬼祟祟地从屋里探了出来。 见外边漆黑一片,他又回屋拿了只花烛。拿是拿了,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缩在门内,始终不敢迈出步子。 等了好一会儿,季斯宁终于不耐烦了,试探着出了个声:“你好?”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叫声穿透力极强,刺得江知琢耳朵疼,动手揪了一下季斯宁的衣角。季斯宁了然,往前走了几步,用花烛照了下自己的脸。 红色烛光由下往上,场景显得更加诡异了。 透过微弱的光,看清俩人身上的婚服,那人叫得更大声了:“啊啊啊鬼新郎鬼新娘啊啊啊啊啊啊!” “停!停!!”江知琢捂住耳朵,“别叫了,我们是人,正常人,不是鬼。” 那人声音顿了一下:“我、我……你……啊啊啊……” 江知琢朝着尸体消失的方向扬扬下巴:“那玩意儿听声辨位。” 效果显著,对方很快噤了声。 江知琢清清嗓子,直奔主题:“所以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个地方的?你也是醒来就到这儿了?” 那人左右环顾一阵,生怕那玩意儿再追上,拼命压低声音说:“算……是吧,我被车撞晕过去了,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这里。” 他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见他俩看起来还算正常,终于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所以这是地狱吗?” “呃,”江知琢顿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那人又问:“那我们现在要干嘛?投胎转世吗?” 随即两人同时开口。 江知琢:“不知道。” 季斯宁:“先找找出去的路。” 江知琢向来效率优先,见没得到有用信息,又抓了一下季斯宁的衣角:“走了。” 季斯宁本想着多个队友多个照应,但经刚才短短几分钟的观察,也看出来这人并不靠谱,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那人微微一愣,见他俩真要走,登时急了:“哎!等等,你们这就走了?!你们要找出去的路?带上我吧,带上我行不行!” 不等他们回应,那人已经快着步子跟了上来,一边走还一边叨叨:“你们都不知道刚才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我差点吓死!求求你们了,带上我吧,我一定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原先这人大半个身子缩在屋里,江知琢看得并不真切,只是听声音判断对方年纪不大。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这人长得还挺壮实,比他要高,比季斯宁矮一点点,长相也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会怕鬼的样子。 看清对方身上装束后,两人双双沉默了——那是一件蕾丝女仆装。 那人见他们视线落在自己衣服上,脸颊通红,支支吾吾地解释说:“不是!我不是变态,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穿着这样的衣服!本来是打算换下来的,可是刚才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就是这样做了,才让那东西给、给砍断了!所以我就……就……呕……” 想起方才看见的场景,他干呕几声,说不下去了。 季斯宁长相偏冷,神情略显疏离,但稍一观察就能发现是个外冷内热的。倒是江知琢,虽说面无表情,但给人感觉距离感十足。原先他是冲着江知琢说的,见江知琢不理他,他便转向季斯宁,抓住季斯宁的手臂摇晃几下:“求求你们!带上我吧!我、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饶是季斯宁再怎么心软,见到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晃他手臂,还是有点起鸡皮疙瘩。 他无奈地抽出了手:“问我没用,问我们队长吧。” “?”江知琢指了一下自己,“我?” 季斯宁:“嗯。” 江知琢:“我怎么就队长了?” 季斯宁轻笑一声,想起江知琢刚才那丝滑流畅地解谜,诚恳地说:“你比较厉害,听你的。” 江知琢哑然。 蜡烛燃烧愈发地快,江知琢轻呼一口气,很快作出决定:“好吧,你想跟着就跟着吧,”没走几步,他又警惕地补了一句,“别走后面,跟我们并排走。” “好的队长!”那人快步走到他们边上,“我叫柏瑾平,你们呢?” “季斯宁。” 江知琢随口答了个“江”字。刚说完这话,见前方隐隐有一丝红光,赶紧抓了一下季斯宁衣角:“嘘,有人。” 季斯宁停住脚步,伸手挡住花烛发出的光线。 三人背靠着墙,小心朝着那簇红光移动。越是靠近,之前听到天花板上的声响就越发清晰。借助对方花烛的反光,他们发现前面是一扇巨大的铁门。 门前人影绰绰,起先正压低声音窸窸窣窣交谈着,顷刻间转为激烈的争吵。 “我都说了不能就这样上去,你们怎么就不听我的呢!” 一人声线较为尖细,似是因为紧张,声音显得有些抖。 “我都说了!我在墙缝里发现过纸条,说是要‘潜踪匿迹’,我们这模样这么显眼,怎么潜踪匿迹!” 第二人是个粗嗓大汉,说起话来气势十足,言语间还推搡了一下那人:“那你倒是把纸条拿出来啊!刚才结盟的时候都说过了,有什么线索第一时间拿出来,现在才说这个谁信啊?捡到的时候藏藏掖掖,现在跳出来说有这么张纸条,谁敢信你?” 江知琢原本还担心偷听太过明显,现在看来,再凑近点也无妨。 他抓抓季斯宁的衣角,季斯宁会意,往前挪了几步——只见那边一共三个人,个子一高一矮一中等,刚才说话的是高个儿和矮个儿。 这个时候,中等个子站了出来:“杨振,你把纸条拿出来看看呗。” 矮个子杨振支支吾吾:“刚才……弄丢了。” 壮汉扬起声音:“这么重要的纸条说丢就丢了?” “我也不想的啊!谁知道这玩意儿说丢就丢了!再说了,我骗你们干嘛,你们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是怎么从房里出来的?” “我……” “刚才你就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我是看你可怜才愿意带你,你真当我们不知道你是怎么从出来的?你让我们怎么信你!”壮汉掷地有声地说着,“弄死队友能给奖励,那我斗胆一猜,蒙骗我们是不是也能有什么特殊奖励!是不是!” “我……我……”杨振不死心狡辩道,“可是那个时候倒计时快结束了,我只知道这么一种方法,你让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还有其他办法?!” “那我可不管,你有前科,我们信不过你。” 中等个子站在他们之间,始终不语,似是打不定主意该听谁的。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还是站到了壮汉那边,显然更介意杨振杀了同伴这事儿:“张哥,那现在怎么办?” “不管他了,我们先上去吧,”壮汉冷冷觑了杨振一眼,“谁知道他在动什么歪心思,说不定正盘算着找机会杀了我们呢。好不容易找着了路,蜡烛也烧得差不多了,不上去只会更危险。” 杨振重重地喘着气,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中等个子是个没主见的:“行,那咱走吧张哥。”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放慢脚步,打算等壮汉先去开路。壮汉没(??ω??)?并未察觉,大步流星地迈开步子,顺着楼梯上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楼梯尽头的光亮处。 一秒、两秒、三秒。 三十秒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中等个子松了口气,大步大步跟了上去。 正当准备踏进光亮处时,一个球状物体“咻”地从那处飞了出来,优雅地在楼梯上几阶几阶跳跃着,最终撞到了青铜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空气瞬间凝固了。 那东西滚动了一会儿,停了下来,眼珠子同正靠在墙边的江知琢直直对上,眼底饱含着尚未褪去的恐惧。 江知琢抿了抿唇。 那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不放,并无其他动作,看起来和之前房间里的那枚眼珠子一样,纯纯挑衅。好在江知琢并不怕这种看起来恐怖、实际上没什么脑补空间的玩意儿。只浅浅看了几眼,很快移开视线。 下一秒,门里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只见中等个子东倒西歪地从门里摔了出来,神色骇然。还没来得及奔出几步,脖颈处倏地发出‘咔’的一声。他挣扎着想要控制脑袋,却被一股力量强行扭转,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最终转向楼梯尽头的光亮处。 “咻”的一声,一根长矛从楼梯尽头飞出。 鲜血顺着长矛流下。 “啊、啊啊——” “啊啊啊啊!!!” 杨振颤抖着跌坐在地,屁股往后挪了几步,扶着墙艰难起身,跌跌撞撞奔向了走廊深处。柏瑾平也吓得尖叫起来,没敢乱跑,只是躲到季斯宁身后,死死抓着他的手臂。 那脑袋转过去之时,江知琢已经料到会有事情发生,但不知怎么走了一下神,想起季斯宁小时候挺怕鬼的。 于是他没来得及多想,抬手捂住了季斯宁的眼睛。 季斯宁乍一下被抓住手臂,又被一双手捂住眼睛,吓得心怦怦直跳。察觉到季斯宁紧张,江知琢轻声安慰了他一句:“别怕。” 季斯宁呼吸一顿。 指尖传来皮肤相贴的触感,睫毛扫过手心,传来一阵阵痒。江知琢手指蜷了一下,稍微松了一松,没捂太紧。随即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带着季斯宁小步小步挪远了些,回到原先的转角,这才松开了手。 柏瑾平也终于松开了季斯宁的手臂。 他双腿发软,撑着墙重重地喘起气来:“怎、怎么会这样,他也死了?他怎么会……” “嗯,”江知琢说,“那人说的纸条应该是真的,等会儿我们小心点,不要轻举妄动。” 柏瑾平惊魂未定,目光落到江知琢身上,一时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江、江哥,你怎么这么淡定?” “没有,我挺紧张的,”江知琢面无表情地说,“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还有他们几个手上的蜡烛,长度都是差不多的。” 柏瑾平闻言一怔,看看季斯宁手上的蜡烛,又看看自己手上的:“好像是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江知琢说:“这儿这么黑,等蜡烛完全熄灭后,不仅没法找到线索,就连刚才那扇铁门的位置也很难再找到。现在见到的五根蜡烛长度相同,我和季斯宁也已经试过了,不能进入别人的房间里得到新的蜡烛,所以我猜,这个蜡烛很有可能是隐形的时间限制,而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赶紧找到离开这里的正确方法。” 柏瑾平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一会儿后,他呆呆问了一句:“正确方法?比如……” “你的同伴换下衣服后就出了事,他们没换衣服,进入铁门也会出事,所以可能得用什么特殊的方法,才能把这身衣服给换下来,才能‘潜踪匿迹’。”江知琢思忖几秒,“杨振说他是在墙缝里发现的纸条,所以我们可以先在附近找找有没有其他纸条。” “对、对!”柏瑾平深深佩服,“有道理,江队。” 听见这称呼,江知琢莫名有点羞耻,没好气地瞅了季斯宁一眼:“别听他乱讲,我当不了什么队长。” 他又补了一句:“别叫什么奇奇怪怪的,叫名字就行。” “呃,你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江知琢。” “好的,江哥。” “……” 懒得纠正什么了。 “那,我们要不要回去找找那个杨振?”柏瑾平试探问了一句,“听他这么说,好像确实情有可原,而且他还好心告诉那两个人有这张纸条,他说不定……没这么坏吧?” 江知琢撩起眼皮扫了柏瑾平一眼,眼神不冷不热:“情有可原?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只能杀掉伙伴,你觉得他的做法没问题?” “那、那倒也不是,”柏瑾平被盯得冷汗直冒,不敢再提这茬,又支支吾吾问了一句,“那等会要是见到其他人,可以邀请他们一起行动吗?” “你别问了。” 从刚才开始一直没开口的季斯宁突然出声,柏瑾平微微怔愣,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啊?” “你都跟了我们一路了,还没发现吗?”季斯宁挑了挑眉,“这家伙就是个独狼,要不是因为和我认识,要不是确定你没问题,他甚至打算自己一个人走。” 江知琢闻言轻轻皱了下眉。 季斯宁说得确实没错。刚才经过柏瑾平房间的时候,他特地往里瞅了一眼。确认地上有具脱了一半制服、被拦腰砍断的尸体,知道柏瑾平没有说谎,这才打算带上柏瑾平。只是对于前半句的某个词语,他并不是很认可。 “我们只是‘认识’吗?”江知琢语气认真地说,“只是认识的关系我会和你一起走?我们是因为吵架生疏了不少,但也不至于只是‘认识’的关系吧?” 他平日里比较钝感,要是放在以前,并不会在意这样小小的细节,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是觉得季斯宁话里‘认识’二字格外扎眼。 他眼神微微一沉,说:“你要觉得我们不是朋友你就直说。” 季斯宁一阵无语:“上回吵架是你先和我说的绝交,说没我这个朋友。” 听他这么一说,上次吵架的记忆瞬间涌现。江知琢语气渐冷,一字一顿地说:“我为什么要和你绝交你心里不清楚?你忘了我们上次是因为什么吵架?还不是因为你一直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