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的养猫日常》 第1章 遇猫 春夏之交的夜是极其美丽又撩人的,尤其在乡间。 深蓝的天空澄净得接近空无,看不到一丝一缕的云。田间的麦苗长势喜人,深绿而旺盛,绿得仿佛没有尽头,蓝天和绿苗构成一幅乡间夏夜画卷。当然,画卷中间少不了一户农家,低矮的土屋,大大的院子,透出摇曳的烛光。 院子的井边显出一个佝偻的老人,她正用枯槁的双手使劲地拽着麻绳,试图把装满水的桶从井里拉出来。 “这破落的老天爷,已经两个月没下雨了……”她喃喃道,声音嘶哑轻飘。 她佝着身子垂下头,幽深的井面倒映出干瘪的脸,皱皱巴巴如沟壑纵横的黄土地,神情是被生活长久打压的怯懦哀怨,在游荡荡的水面泛滥成无数张脸。 她双手做出提桶的动作,随之仿佛被桶的重量压倒似的,重重摔落在地。但仔细一瞧,水桶没有被提起,还在井里,而她的全身却真的被水泼了般,浑身湿漉漉,惨白的头发犹如水藻一般黏附于面容之上,好像被白布蒙盖住。 她踉踉跄跄爬起身,慢慢往前,水从她的身上如雨般滴落,形成蜿蜒的小路,路面却没有脚印,她整个人悬浮在半空! 老人或者已化身厉鬼的奶奶,无声地徘徊,徘徊了一圈又一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一声,发出尖锐的嘶吼声——“丫头——丫头——” 厉鬼周身黑水弥漫,转瞬间冲向一间狭小的侧间,四处漏风的破门板脆得像纸,一下子被冲破。皎洁的月光倾洒,房间一览无余,除了一张石头垫起来的木门板做的破床,什么都没有。 床头坐着个纸扎的女孩,光溜溜的脑门,涂得乱七八糟的红脸蛋,以及两横一束画成的潦草的“眼睛嘴巴”,诡异中透着一丝搞笑。 厉鬼没发觉任何不妥,似乎找到了猎物,尖锐的爆鸣声中透着疯狂的惊喜,“丫头——丫头——” 这声音尖得刺耳,震得人烦躁又惊惧,恨不得跟着发狂。 突然一道声音冲破烦乱,宛如昆仑山寒泉的流水撞击玉石,清冽中裹挟着疏离肃杀之气,不疾不徐地吟诵:“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斩妖缚邪,杀鬼万千……” “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数道符咒自纸扎女孩的身体内破出,符咒化作金箭,凌厉冲向厉鬼。 “不要——”不知何时,一个瘦弱的人影从床底冲了出来,已挡在厉鬼面前。 “意念随心,停!”那道清冷的声音不似刚才的慢条斯理,带上几分急切,道出咒语。 金箭骤然停在瘦弱身影前,掉落在地。 那厉鬼,也是瘦弱女孩的奶奶,猛然停下,眨眼间面目狰狞地掐住女孩的脖颈,嘴里凄厉地叫喊着——“丫头丫头丫头”,宛若催命的符咒。 女孩被掐得呼吸困难,脸色胀成青紫,双眼泛白,眼角沁着泪,始终盯着厉鬼的脸,试图唤醒奶奶的理智。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门内进来一人,他清瘦高挺,着藏青色道袍,挽混元髻,额角鬓边细碎的短发,深黑色的眸,棱角分明,骨相优越,面容清俊,像清晨太阳刚出时的森林,透着些许冷意与自然之美。 法诀刚落,修长手指间的驱鬼符化为无数光束,全部射向厉鬼奶奶,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厉鬼消散,只留下几缕黑烟弥漫。 瘦弱的女孩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脖颈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黑色指印。 风玉四处看了看,在床脚找到一些尘土,又从口袋掏出符纸,嘴里喃喃念了几句咒语,符纸燃烧成灰烬,落入尘土里。他取出腰间挂的葫芦,将手里混有符咒的尘土混合成泥,伸手向女孩的脖颈抹去,却被女孩猛地打掉。 “都怪你,你杀了我奶奶!”女孩声音嘶哑,眼神怨恨。 风玉冷然的黑眸闪过尴尬无措,僵在原地。 从门外探头探脑的一男一女见危险消失,连忙走了进来。男的抬腿踹了女孩一脚,骂道:“说什么胡话呢!多亏道长大人法力高深。” 女孩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得伤心欲绝:“奶奶——奶奶——” “哭什么哭?扫把精!”女孩的哥哥骂骂咧咧。 女孩任打任骂,只一味地哭。 “你奶奶有什么遗物?”风玉见小姑娘着实可怜,小声问道。 小姑娘警惕地看向他:“你要干嘛?” 女孩哥哥一巴掌甩过来,骂道:“废什么话?道长说什么你做什么。” 风玉皱了皱眉,道:“何必动粗。” 小姑娘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青色手帕,打开手帕,里面是几十枚铜板。 “这些钱,是奶奶给我的。” 风玉拿出自己的素青色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污泥,这才郑重地双手接过姑娘的帕子。 他把一道符咒放在铜钱上,念道:“魂归本位,魄定其身,三魂七魄速速归,急急如律令。” 此时,阴曹地府鬼门关前,两名鬼差正出门缉魂,却见一老妪在门口茫然地站立,似乎没缓过神,不知为何出现在地府。 其中一名鬼差笑道:“嘿——这是哪里的孤魂,竟然自己找上门了。” 他正握着锁链,还未附到鬼身上,一道金光穿破漆黑的地府,直落到魂魄身上,刹那间魂魄消失无影踪。 鬼差眨眨眼,叹道:“哪家的道人,法力竟然如此高深,仅凭一张符纸就能从地府拽魂。” 另一名鬼差望着消失的金光若有所思。 说回人间。 小姑娘看到奶奶的鬼魂出现在眼前,不可置信道:“道长,你没把我奶奶打得魂飞魄散?” “我只是渡她魂归地府。”风玉摸摸鼻子,有些尴尬。难道是自己的法术看起来过于吓人,竟让小姑娘有了误解。 “你有什么话,速速和奶奶说,魂魄在人间不能逗留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否则会有再次变为恶鬼的可能。”风玉尽量耐心地同小姑娘解释清楚。他一向嘴笨,师父说他愚人石心,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明白他的好意。 “谢谢道长。”显然小姑娘明白了风玉的好意,感激涕零地冲他磕了个头,骇得风玉向后挪了两步。 看见鬼魂,哥嫂两人吓得面色惨白,后退连连,“死丫头—你把脏东西又召回来干嘛。” “我奶奶才不是什么脏东西——要不是你们虐待奶奶,奶奶吃不饱饭,怎么会被水桶砸死。”丫头愤愤道。 鬼魂听到丫头的呼喊,混沌的眼镜逐渐清明,两行泪水滑落,慈爱地看着孩子:“丫头,我可怜的孩子——” 风玉把空间留给她们,退出了房间,哥嫂二人见状忙不迭地也退了出来。风玉从口袋里拿出一炷香插在枯井旁,掐诀点燃。 魂魄不是阳间物,更何况奶奶的鬼魂刚刚受他一击,虽说为了净化邪气,却也使得魂魄更为虚弱,不一定能在人间停留一炷香时间。因此,风玉在奶奶离世的地方点燃护魂香,帮助她更长久的停留。 哥嫂两人挤眉弄眼,最后大哥畏畏缩缩地问道:“道长大人,我奶的魂魄不会再变为厉鬼吧?” “你在质疑我的道法?”风玉神情严肃地反问道。听了女孩的话,得知二人有虐待老人的嫌疑,风玉对这二人颇为不喜,拧着眉说话,显出几分严肃威严。 “没没没……”大哥咽了咽唾沫,连连摆手。 “这时候显出祖孙情深了,化为厉鬼还不是第一个找小丫头片子……”嫂子在旁边嘟囔道,摆出一副晦气的模样,“要不是这丫头,没准还不需要花这笔钱来驱鬼……” “你应该庆幸老人家心里的爱大于恨,不然死的就是你们。”风玉冷冷地回道。 风玉的黑眸太压人,二人只感觉浑身冷得一颤,不再言语。 人死后执念太重,便会化为厉鬼。老人最放不下孙女,所以化为厉鬼也一心想找到孙女,想带她离开这里。厉鬼是没有理智可言,只记得最深的执念,充满暴戾,反而想杀了最爱的孙女。 执念杀人,向来如此。 风玉背倚老槐树,默默注视着护魂香燃至最后一刻。 “老槐树砍了,聚阴。”风玉说罢,大步流星地打开门。 房内,瘦弱的姑娘哭成了泪人,魂魄无实体,她执意与奶奶拥抱在一起。 奶奶枯槁浑浊的眼露出慈爱的、悲戚的神情,喃喃道:“我的孩子……”语气中充满了无可奈何的不舍。 “时间到了。” 风玉单手掐诀,老人化为一缕清风,再次消散。 “谢谢您。”女孩擦干眼泪,郑重其事地向他弯腰道谢。 风玉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他记得每到此时,师父总能说出大段大段的话,哄得善人宽心。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道:“不留遗憾就好。” “承蒙……道费。”事情已毕,风玉伸手道。 说到要给钱,哥嫂二人便支支吾吾,觍着脸道:“道长大人,你看俺们穷得叮当响,饭都吃不饱,哪有一个铜板?” 道费讲究随缘,多少都会给点,也是为了了却彼此的因果,风玉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毛不拔的人。 风玉清瘦冷峻,又不苟言笑,常给人一种难以亲近、十分不好惹的感觉。此时,他冷眸一沉,不怒自威。那大哥不敢再出声,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钱。 大嫂灵机一动:“二丫她奶不留给她钱了吗?本就是她奶带来的祸端,用她奶的钱还,正合适啊。” 二丫有些犹豫,大哥一巴掌拍过来,怒骂道:“还不快点!” “算了!你们到坤宇观烧三炷香,算作道费。逝者的遗物要遂逝者的遗愿处置,否则会令鬼魂不安,可能会再回阳界。”风玉亦不做纠缠。 “是是是,我们一定照做。”两人哈腰点头。 告别了这家人,风玉顺道去城里采买东西。 此时,霞光破云而出,东方天空被染成绯色,黑暗退去,万物显出本来的颜色,绿油油的麦田,深绿高大的树木,渺渺白烟自农家升起,鸡鸣狗叫、人声叫卖逐渐热闹繁杂,迎来人世间最平静美好的清晨。 “风道长,最新到的黄纸、朱砂、桃木、檀香……您看看,品质最好的都留给您了。”宝庆阁的老板热情地招呼着。 “黄纸五捆,朱砂两盒,桃木……”风玉数了数荷包内的铜板,“其他暂时不用。” 风玉从老板手中接过东西,往道衣口袋里一装,东西消失得无影无踪,口袋还是原来的样子,并不臌胀。 老板啧啧称奇:“整个坤宇观的道士,数道长您最有能耐。如果能卖我些空间存储的符咒,我给您免一年的费用,您看如何?” “师父交代过,不能用法器符咒获利。”风玉拒绝道。 老板早已知晓答案,不免有些遗憾:“风道长何必如此迂腐,坤宇道长已去世多年。再说,您的师兄弟们经常卖些赐福符、平安符、升学符……” “那些符咒没有效力,老板不要买。”风玉如实说道。 赐福符等符咒需要在道观诚心供奉,如果供奉的神灵恰好游访视察至此,又恰好闲来无事来赐下法力,方有效用。像他们这种小道观,神仙百八十年也不一定会经过一回,何来的效力? 当然,如果以道人自己的法力为加持,也有一定效果。师兄弟们也曾希望他施法这些符咒,但这些违背了师父的训诫,还要背上因果,风玉断然拒绝了。 宝庆阁老板怔了怔,无奈道:“风道长您还真是……” 风玉偏头看他,眼里尽是疑惑。 老板最终摆了摆手,没说其他,只道:“下次您来,一定给您优惠,就只给您。” “谢谢。”风玉点头示意,并无什么触动。 他走出宝庆阁,想着今日乃是柳让师兄的生辰,该送个礼物表示表示。柳让师兄最喜欢玉石,但玉石往往价格昂贵,他负担不起,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呢? 风玉正思忖着,眼前突然降落一物,毛茸细腻的触感从脸颊一触而过,风玉下意识地单手接住了它。 是猫!是只巴掌大的小猫! 通体雪白,毛发蓬松,圆滚滚胖乎乎,可爱到不行。 但浑身血迹斑斑,脖颈处还有一道深深的抓痕,血还不断向往涌出,瞧着只剩下一口气了。 风玉心一颤,左手抱猫,右手连忙掏出疗愈符,口中念诀,庞大的法力如流动的金光,从符咒倾泻至伤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小白猫虚虚抬眼看他,是澄净的绿眸,像峡谷深处宽广的河流,绿得深沉厚重,仿佛蕴含着森林千百年的灵力,实在是美得惊心动魄。 只这一眼,风玉的心随之颤动。 小猫咪虚弱地闭了眼,猫身随着呼吸缓慢起伏,实在惹人爱怜。 [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开文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遇猫 第2章 喂猫 风玉直接使用缩地成寸的术法回到坤宇道观。他担心小猫性命,没控制好施法力度,本打算移动到卧房,一不小心瞬移到相邻的斋堂。 正巧用早饭的时间,斋堂里坐满了坤宇观的道人。他的师兄柳让今日生辰,因此大家都围聚在他身边,看他吃长寿面,赠送生辰礼。 风玉的突兀出现,吓了众人一跳。 “小师祖,你怎么才回来?”才七八岁的小弟子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您去驱鬼了,厉鬼吓人吗?” 风玉摇摇头:“不吓人。” “小师弟的本领无人能比,小小恶鬼,定然难不住师弟。” 说话的人正是柳让,坤宇观的现任观主,道号为玄天,长得胖矮,慈眉善目,是坤宇道人的大弟子,也是今日的寿星。 “今日是师父的五十大寿,小师叔肯定赶来为师父过生辰的。”柳让的大弟子明息问道,“师叔给师父精心准备了什么贺礼?” 坤宇观人员不多,有十五人,除了柳让和风玉是已逝坤宇道长的徒弟,其他人皆是柳让的徒子徒孙。 柳让年纪五十岁,而风玉才二十五岁,比柳让的几名弟子年纪还小。风玉为坤宇的关门弟子,于修仙一途,天赋绝佳,法力高深,比早入门三十余年的玄天还要厉害上许多。因此,附近居民遇到恶鬼凶妖,一般都由风玉出手解决,而柳让主要负责门内和俗世事务。 风玉愣了一瞬,低头看怀里的小猫,他把师兄的生辰礼给忘了。 “难不成就是这个捡来的半死不活的小东西?”有人嗤笑道。 风玉低着头,小猫本是头朝外趴卧在他的手心,仿佛听懂了说话人的恶意,扭头拱到自己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腹部。小猫的精神气不错,蹭得很有力度。 “师叔时常除妖诛邪,也不曾为道观交供奉,肯定存了不少银子,怎会如此小气,只送给观主捡来的猫呢?”有人道。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风玉的身上,有妒忌,有羡慕,有怨憎,有幸灾乐祸。当他们平庸时,耀眼的人只会变得扎眼,尤其这人还十分不合群。 “说什么话呢?风师弟哪里有多少银子?”柳让不赞同地摇摇头,“风师弟虽然除了不少邪祟,可心地太过良善,哪里会多要旁人的道费,多是三五文,恐怕连符纸朱砂的本钱都不够。当然,也多亏了风师弟为我们道观打响了名声,十里八乡,甚至外乡的人都来找师弟除邪,我们道观的生意才兴隆啊。哪个道观像你们这般,穿的是绸缎做的道袍,吃的是鱼鸭肉呢。” 柳让说的实话,因着风玉的声誉,他们道观香火不断,常有供奉、法事,符箓法器卖得也很好。 “那还不是因为师父您经营有道。前些日子,王员外请风师叔做法事,足足给了一百两银子,抵道观三年的开销,风师叔坚决不去,买卖没做成,倒是得罪了大客户。”有人道。 风玉回道:“那人心术不正,作恶多端,沾上因果,只会给我们道观带来祸事。” “师叔高风亮节,我等佩服。” 那人阴阳怪气,偏偏风玉没听出他的讽刺,反而语重心长地说道:“师父曾教导过,我们要想功德圆满,必须辨是非,匡正道。” 这传道授业的师叔做派气得对方咬牙切齿,还只能说道:“师父说得是。” “好了,好了。”柳让笑着打圆场,“小猫咪正合我心意,放在道观里捉老鼠,保护粮仓。” “喵!”小猫出声,似乎带有几分不悦。 小小猫咪,中气还挺足。风玉无不自豪地想,声音很响亮,真是个生命力顽强的小家伙。 “风玉,时间不早了,正好来吃饭。”柳让道。 风玉:“不了,师兄,我先给小猫治伤。” 说罢,瞬间消失。 有人小声嘀咕道:“显摆什么?” “缩地成寸的法术何其困难?你有本事也显摆啊。”有人反驳道。 “好了!”柳让面露不悦,“吃饭!” 瞬间斋堂安静下来,无人敢说话。 —— 风玉的卧房不大,一张床,一张桌,一个衣柜,书桌地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符纸,一面墙全都是各种术法典籍。除了床是干净整洁的,其他地方完全没法下脚。 幸亏他是个道士,每日用除尘符清扫。虽然乱,却没有什么味道,反倒弥漫着桃木的清香。 他小心翼翼地把猫崽放在床上,查看伤势。脖颈的致命伤已经愈合,身上大大小小的抓痕,风玉一道疗愈符轻松解决。 小猫看起来没有大碍,风玉又施了清洁术法。浑身血迹的小猫瞬间变得蓬松柔软,毛发盛雪,一个崭新的小猫咪重新诞生。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小猫如翡翠般的绿眸看着他,透露出几分好奇。 实在是太可爱了!风玉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顿时软乎乎的触感将他淹没。 小猫,可爱的小猫咪。嘿嘿…… 风玉一向严肃的脸展露出笑颜,恰似蒙尘的明珠重放光彩,实在有些叫人挪不开眼。 小猫优雅地抬起脚,肉垫扑在风玉上扯的嘴角,拍了拍,好似在说,人类请注意你的行为,不要太放肆。 风玉不客气地捏了捏粉色的猫爪垫,再次流露出幸福的笑颜。 小猫略带嫌弃地抽回爪子,将头窝在怀里,不再理会他,风玉顿感失落。 “小家伙,你是不是饿了?” 风玉回到斋堂时,早饭已接近尾声,只剩些残羹冷炙。 柳让见此,主动说道:“师弟来得晚些,我再吩咐厨房弄些吃食,师弟想吃什么?” 风玉略一思忖,道:“麻烦厨房再做一碗鱼粥,多放鱼。” “小事。”柳让笑呵呵道,“师弟捉鬼辛苦了,你且回去休息,我让厨房给你送过去。” “多谢师兄。”风玉继续道,“师兄的生辰礼,我过后补上。” “好说好说。” 风玉离开斋堂时,听到极小的耳语声:“师父,师叔也太不把您放在心上,连生辰礼都没准备。” 回到寝室,小猫呼呼大睡,起起伏伏的小身体显得特别可爱。 风玉心中一软,在小猫旁边躺下,用修长的手指轻轻触了触小猫软乎乎的脸颊,心底也柔软成一片。 他无父无母,出生起被师父捡到,跟随师父长大,学习道法,斩妖除魔,见惯了人世冷暖,以为自己已经是十分冷硬的人了,没想到有一天还会升起如此大的柔情。 大抵是小猫崽出现得太突然,又太小太可怜,漂亮的眼一下子击中他的内心。 挺好……风玉嘴角噙笑,陷入梦乡。 一刻钟后,有人敲响房门。 “喵——”小猫不悦地叫了一声,眼也没抬,肉垫踹在风玉的下巴颏。 风玉转醒,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师叔,您醒啦!” 来人是柳让的五弟子,名为赵越,和风玉差不多的年纪。 他一手端着鱼粥,一手拿着扫把,满面笑容:“师叔,我来给你送鱼粥,顺便给你打扫卫生。” 风玉接过鱼粥,道:“不用打扫。” 赵越不容风玉拒绝,挤进了门,嘴里念叨:“师叔不必同我客气。”清扫地面的符纸,不时拿起来看看上面的内容。 风玉见拒绝不了,索性随他去。手里捧着鱼粥,舀了一汤勺,放到小猫的嘴边。 “乖猫猫,吃点东西。” 小猫抬起眼皮,姿势优雅地站起身,舔了一口,随后嫌恶地吐口水。 “喵喵——”什么难吃的脏东西,恶心死了。陆云野恨不得呸到风玉脸上。 他身受重伤化为原形,不小心砸到了道士。瞧道士法力不错,才勉为其难地留在这里疗伤。就这伙食条件……还是早走为妙。 这么难吃吗?风玉把汤勺放在口中,皱眉。 确实难吃。味道很腥,米也是夹生的。风玉拿着汤勺舀起一条小鱼,鱼鳞没刮,也没有去除内脏,怪不得这么腥。 可是猫猫不该喜欢吃生鱼吗?风玉疑惑地想。 “师叔,您缩地成寸的法术真厉害,教教我呗。” 赵越凑到他跟前,满怀期待地说道。 “你法力不足,缩地成寸的法术练不成。”风玉回道。 赵越仍不放弃,继续道:“那您教教我如何提升法力?” “每日修内丹心法五个时辰,修术法两个时辰,修武功两个时辰。”风玉回答道,“长此以往,五年一小境界,十年一大境界。” 这也太苦了。 陆云野摇了摇尾巴,心想怪不得小道人年纪不大,法力高深。 赵越也觉得此法甚苦,不死心地问道:“有没有其他办法?” “或得天赐机缘,比如天降蟠桃,一蟠桃入腹,可提升五百年修为。”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或天赋异禀,比如我,一日修为可抵你一年修为。”风玉又道。 陆云野哑然,这话有点扎心啊。 赵越显然脸色也不好,扔了拖把:“师叔不想教算了,何必如此挖苦我!” 说罢,愤然摔门而去。 风玉茫然地眨眨眼,他没有挖苦的意思,说的都是实话。 陆云野嗤笑地喵一声,这小道士是个憨批。 第3章 捉鱼 “万物有灵,听吾口令,各归其位。”风玉一挥袖,满地满桌的符纸无风自起,排着队落在桌面上,整整齐齐地垒成一摞摞,扫帚也回到墙角,房间瞬间恢复整洁有序的状态。 “小乖,我重新给你做一碗鱼粥。”风玉柔声道。 “喵——”小乖什么破名字,比鱼粥还恶心。陆云野浑身战栗,毛都炸了。 大手从头撸到尾,温暖又蓬松的触感爽得风玉头皮发麻,乐滋滋出门。他要去抓最新鲜的大鱼,给小乖做鱼粥。 坤宇观位置优越,背靠连绵不绝的群山,位于青云峰顶,眼前便是蜿蜒的大河,是背山面水的风水宝地,灵气充沛。观后有一宏伟的瀑布,瀑布下是深潭,风玉时常在深潭旁的大石打坐修行,吸收天地灵气。 深潭内的鱼肥硕鲜美,鱼刺还少,又富含灵气,很适合给小乖养伤。 风玉双手捏诀,一柄长剑自口袋飞出,直冲大鱼而去。突然间,剑被一道无形的灵罩阻隔,打回风玉之手。 “玄玉,谁准你动老夫的鱼?!” 气恼的声音自深潭传出,水面探出一只硕大的青色乌龟,体型足以坐满五个成人,正不满地瞪他。 “深潭是我的地盘,这里的小鱼小虾乃至水草都是我罩的,你可得守规矩。” “青鳞,我刚救治了只奶猫,你允我捉条鱼给它吃。”风玉道。 青鳞慢悠悠地游到岸边,晃了晃脑袋:“夏天快到了,雨季要来了……” “我知道了,给你刷洗龟壳。”风玉无奈道。 青鳞体型巨大,龟壳上有数道深痕,听他说是年轻时游走四方,与妖怪逞凶斗狠留下的。深痕容易积攒碎屑水藻贝类,因此清理比较麻烦,只有每年雨季到来前,会请风玉给他清理。 大山深处,有一方天池。天池里有一只母龟,是青鳞相恋百年的爱人。青鳞是只雨灵龟,平时动作缓慢,但当大雨来临,他便能幻化出一双透明的翅膀,飞行速度很快,赶去和母龟相会,等到雨季快结束时,再乘雨而归。每年在约会之前,他总会让风玉帮忙清理龟壳,以干净帅气的外壳去见恋人。 “要手洗哦。”青鳞补充道,“不能拿法术糊弄我。” “知道啦,知道啦,我可以捉鱼了吗?”风玉道。 青鳞的头往水里探,嘴叼出一条肥硕无比的大鱼,扔上岸。 “给你这个,它老在我龟背上拉屎,讨厌死了。” “谢谢。”风玉拿起大鱼,往回走。 青鳞在水里吐了圈泡泡,感慨道:“好久没看到玄玉这么开心了。” 风玉拎着鱼回到厨房,做菜的道士略显尴尬,假装忙碌。 风玉手起刀落,动作伶俐地刮了鱼鳞,清理内脏,选择最肥美的鱼腩部位,用白酒去腥,再用胡椒粉、姜汁、酱油、盐等抓匀腌制。再取大米,一手揉搓洗净,一手掐符念诀,后山山泉水出现在锅内,待米煮至绵密,再放上鱼片蒙煮片刻,打开锅盖,鱼粥清香扑鼻。 厨师道士看得目瞪口呆,咽了咽口水,没想到风玉师叔厨艺极好啊,这鱼粥闻着可真香。 鱼很大,风玉差不多做了半锅,用大盆装满,随后掐了个诀把厨具清洗归位,消失在厨房。厨师走过去一瞧,真他妈干净啊,一粒米也没给他留。 卧房内,小猫四脚朝天,露出白嫩的肚皮,睡得四仰八叉,发出呼噜噜的鼾声。 风玉将鱼粥大盆放在桌面上,从口袋里拿出缺口的木碗木勺,盛了碗冒着热气的鱼粥。 小猫的鼻子动了动,睁开眼,闻到鲜香味,粉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灵活地跑跳上了桌。 “我家小乖真厉害,这么快就恢复活力了。” 风玉舀了勺鱼粥,吹凉,放在小猫嘴边。 陆云野嫌弃地绕过,谁要吃小道士吹凉的,没准有口水呢。 他蹲坐在碗前,低头,姿态优雅地舔碗里的粥。绿眸的圆眼眯了眯,尾巴不自觉地晃动。 小乖真是优雅,一举一动都透着从容不迫的傲然。 风玉自己取了个大勺舀大盆,看着小猫进食下饭。 陆云野眼看小道士一勺等于他的一碗,大盆里的鱼粥都快被道士吃没了,不乐意地喵一声,爪子摁住风玉的手背。 “喵喵喵~”不准吃,我还没吃饱呢。 风玉明白了,又把小猫的碗盛满,小声道:“你太小了,不能吃太多哦。” 爪子不耐烦地拍了拍风玉的手背,弓着腰喵呜一声。 “好好好,留给你下顿吃,小馋猫。”风玉已然能辟谷,吃不吃无所谓的。 他施法让鱼粥保持温热新鲜的状态,手托下巴,盯着小猫进食,胸腔内充斥着满满的满足感。 眼见小猫吃了三碗,风玉伸手把它抱在怀里,不顾它的挣扎,用手帕擦干胡须嘴角,强硬地把它抱回床铺,严肃地强调:“只能吃这么多。” “喵喵喵——”讨厌的小道士。 “骂我也不行。”风玉笑了笑,抱住小猫,陷入睡眠。 陆云野向来不喜与人亲近,但这小道士的手劲不小,他又刚死过一次,身体实在虚弱,鼻尖萦绕着风玉身上散发出的檀木香味,也迷迷瞪瞪进入梦乡。 —— 风玉再次醒来,是被浓烈的太阳晒醒的。低头看,小猫屁股撅在外面,脑袋已经拱进他的身下呼呼大睡。 可爱。 风玉手指一撮,空中浮现出几张黄纸,在他眼神注视下,很快折成小棚子,用来给小猫遮凉。 他轻手轻脚把小猫放到棚内,转瞬消失,来到深山入口。深山植被茂密,灵力充沛,有很多奇珍异宝,也有诸多草木精怪。 之前师父觉得他年龄小,不准他进去玩。师父去世后,他便偶尔进来采药,吸收日月山川的灵气,加快修炼。进山后,尽量不使用术法,以免引起妖怪误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他记得悬崖上有株百年人参,没有开灵智,可以作为生辰礼送给师兄,师兄应当会喜欢。道袍系在腰间,风玉赤手开始攀缘陡壁,宛若灵巧的猿猴,步步矫健轻松。远处看去,一人在悬崖壁上行走,底下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瞧着甚是吓人。 虽不能用术法,但风玉武功练得极好,很快到达崖顶。他右手攀住石块,手臂青筋暴起,肌肉线条流畅舒展,看似瘦弱的身体实则肌肉扎实,体格强健有力。他左手拿出铁铲,加了些咒法,敲凿坚硬的石块,将整株人参全须全尾地拔了出来,收在怀里。 右手攀着的石块,因为缺少人参根系的固定,变得松动,陡然滑落。风玉如断线地风筝从悬崖坠落,他嘴里轻念口诀,消失于半空。 再次出现,已到了师兄柳让的房门口。 他发髻道袍沾满了草鞋碎土,正欲捏诀清理,异常灵敏的耳朵便听见师兄房内的声音。 “师父,风玉就是个怪物。二十五的年纪,法力却能斩杀道行五百年的虎妖。” 风玉听出说话的人是师兄的大徒弟柒明,年三十有六。 去年,虎妖作恶乡野,风玉和柒明分头寻找虎妖踪迹,柒明先遇到虎妖,被咬伤左腿,幸而风玉及时出现,保全了性命,但左脚留下残疾,成了跛子。 这世间,妖物大都隐藏身份藏匿在人群,庙山城又是个几千人的小城,几乎很少见到妖邪。虎妖是迄今为止,风玉遇到过道行最深的妖怪,但仅仅一击,风玉便把虎妖斩杀,甚至没用上两成法力。 也因此风玉声名大噪,十里八乡都尊一声“道长”。 柒明继续道:“师父,您不要责怪徒弟多嘴。河鲤是无法和鲸鱼生活在同一片水域,道观的弟子们见到风玉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又看到自己连个净化咒都学不会,有想要进取学习的,如赵越师弟想学想请教,已经算好,更多弟子是又恨又怕。有这样终其一生无法超越的道术天才在身边,谁还能一如既往地勉励,早晚被打击得消沉敷衍,弟子们如何自处?更何况风玉若在,您为观主也无法服众啊……” 时间静默许久,柳让师兄的声音缓缓出口:“可他毕竟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师父逝世前叮嘱我要好生照顾他。” “师祖去世时,风师叔还只是个少年,但现在他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师父啊,您莫要心太软,这坤宇观可是师祖好不容易建成,您不怕在您手中分崩离析吗……” “容我想想。”柳让为难道。 片刻后,柒明出房门,门前放了株百年人参。他与柳让神情大变,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