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小富婆日常》 1、第 1 章 “我相信我就是我,我就是明天……” 茗城人爱说一句话,送走38°的夏天,迎来45°的秋天。时值八月初,气温偷偷摸摸爬到了37°左右,但对扛热的本地人来说尚在忍受范围内。 白日街道没几个人,夜晚整个城市却分外热闹。 尤其是商业区的步行街。 连高温都拿大家伙儿一点办法没有,几乎人手一把男科医院派发的前列腺广告小扇子,摇得手快断了也要融入这黑压压的一片。 钟元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标建筑,脸上是大写的卧槽! 谁敢相信—— 一分钟前她还在驾驶房车从冰岛前往法罗群岛的途中,听着歌构思下期素材塞尔达传说。 结果穿过隧道时,仅仅眨个眼的功夫,人就出现在老家街道。 这不是最让人恼火的。 气人的是脚下地面铺的是彩色方砖! 这种一到雨天就化身地雷溅行人一身脏水的砖至少淘汰十年了。 钟元望天,抓抓头皮,心里慌得一批。 “……hellomoto……” “……hellomoto……” 嘈杂热闹的人群里,忽然传来清晰放大的一声,钟元吓了一跳。 她动作僵硬,缓缓低头。 浮夸的水晶珠串下挂着红黑相间的手机。伴随着动感跳跃的hellomoto音乐,正在胸前嗡嗡颤动。 钟元舔舔嘴唇,些许迟疑。 她拿起手机,手指下意识在显示屏上划了两下,毫没反应,原地愣了两秒,恍然反应过来翻盖机不是触屏,得找功能键。 又手忙脚乱摸索了好一会儿。 在来电铃声响到第二轮时,终于在侧面发现了接听按键。 钟元抿嘴,不耐烦地喂了对面一声。 “钟小姐,是我。” “你谁?” “我,麻振呀。”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拍到了,你定个时间见面,咱们一手交尾款一手交货。对了,钟小姐,你让我拍的那两个人很警觉实在难拍得很,我手里这视频来之不易,差点就被发现了,能不能,加一点?” 钟元眨眨眼:“……” 脑子“轰隆”一声,记忆迅速回笼。 她记起来麻振是谁了。 自从上中学开始家里气氛就越来越差,她觉得爸爸妈妈不关心她。就算闯祸叛逆他们也不在意,但他们又总是拿自己的不成器当做攻击对方的武器。 钟元想不明白,直觉这个家出问题了。 她怀疑家里的生意出事了,问是不是要破产,爸爸说不是。 好吧,不是生意,那就是感情咯? 同学里父母离婚的不少,但她不想自家也这样,便分别试探两人,问他们是不是要离婚。 两人都说没那回事,还说他们感情和谐着呢,只是讨论她的教育问题。 可钟元又不傻。 父母若是感情没问题,就凭自家的经济条件,就算她是个小废废,也该是他们的心肝宝才对呀。 哪有天天拿她当筏子攻击对方的。 他们越不给理由,她就越想追根究低。 于是便搞出个骚操作——学人家找私家侦探,结果没找着。 就又想了个歪主意,每天下午逃课到市报楼下守株待兔。 连续蹲点大半个月,锁定了经常被师傅训斥,看起来有可能会想赚外快的三流记者麻振,请对方拍爸爸妈妈到底出了什么事。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拿到资料那一瞬间钟元觉得天塌地陷,没想用那些东西威胁谁。 满脑子都是“好好好,既然你们各有所爱,既然你们都不在乎我,那我就要越来越坏,我要颓废堕落,我就要逃课不学习,我气死你们,让你们心痛丢脸!” 呃…… 现在想想确实尬得抠脚,又矫情又傻。 但16岁的她就是那么幼稚,以为孩子变坏对父母而言便是最大的报复。 她甚至无数次得意淘淘的想,等他们生气时自己再跑到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后悔了吧? 伤心了吧? 我故意的,我就要当一坨烂泥让你们丢脸。 当然,现实其实没照着她的想法发展。 事实上,当她这块外强中干的绊脚石意识到家庭即将破碎后心里慌得要死,报复计划还没执行多久便宣告破产了。 她开始变回乖巧懂事的样子。 努力当爸妈之间的粘合剂。 但依然没能消磨他们对彼此的厌恶,以及对外头花花草草的向往。高考一结束,两口子齐齐松了口气,一秒都不愿耽搁就宣布离婚了。 钟元心中的愤怒就跟太平洋底下那火山爆发似的。 她想,不是你们说我不服管教,天天为我的教育发愁才吵架的吗?我已经变回好学生了,为什么你们还要离婚? 最让人生气的是—— 这还没离呢,同父异母的弟弟已经在小情人肚子里生根发芽了。 那一刻,钟元心里翻江倒海,气炸了。 当年她不成熟,还没学会社会上权衡利弊那一套,几乎是无脑发泄情绪,逮谁闹谁。 找钟建华闹,找詹雯闹。 还拉上两方亲戚们一起闹,连钟建华外头的小三也被她怼到脸上一顿臭骂,一通七伤拳打下来,别人伤得重不重不好说,反正她自个儿没落得一点好。 就这样的,成年那天就是她独立生活的第一天,丢脸大发的二人一次性把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给了她便拍拍屁股走人。 再婚的再婚,出国的出国。 而有了先前不分场合揭短的行为,亲戚们觉得她性格太偏激,也不爱搭理她。 她在事实上达成了“孤家寡人”成就。 如果让长大了的她再回过头评价,她只有一句话:年少不知钱珍贵,错把光阴来浪费。 …… “钟小姐,你还在听吗?” “……咳,我在。” “那加钱的事……” “加钱?你说加多少?” 回忆被手机另一端的声音打断,钟元清了清嗓子,直接问对面。 麻振刚入行,且第一次干私活,没有狗仔常见的油滑老练,他有点胆子但不多。 钟元找他那天化了全妆。 穿着火辣辣的露脐背心和牛仔短裤,胸口挂着小一万的手机,加上个头不矮,怎么看都是摩登女郎一枚,而不是未成年。 所以一听对方问他,他习惯性把主动权抛了出去:“钟小姐,你看着加一点,多少我都行。” “我看着加,你确定?” “嗯。” 钟元漫不经心打量着脚上的银色罗马绑带凉鞋,暗叹自己这双腿真是美得天怒人怨。 以后若是缺钱,兴许可以自荐当腿模。 心里想法乱七八糟,张嘴就冒出一句不中听的:“那我觉得不该加。” 麻振噎住:“……” “钟小姐,这么说你不想要这份资料了?你是打算毁约吗?” “no!no!no!” “怎么叫我毁约呢,是你不守信诺。我让你查的人不是名人巨星,能有多难?事先说好两万,你现在却坐地起价,我想我有中止交易的权利。” 上辈子也有这么一出。 装大人的她被段位稍高一丢丢的麻振糊弄住,掏空了压岁钱,前前后后花了小十万。 但对现在的她来说,早就看过的东西有没有不重要了。这年头歌坛天后的黑料都只能卖二三十万,麻振简直是哄抬猪价,不,物价。 最关键的点在于她爸她妈对彼此有情人的事心知肚明,她没法通过这些东西操作什么。 除非玉石俱焚,把两人出轨的事闹到电视台,闹上报纸,但这又能对他们造成多大多坏的影响呢? 到最后,还是她落不着好。 钟元越想,越觉得及时止损才是上策。 “钟小姐,交易中止的话订金是不退的。”麻振不相信她会不要结果。 不料,钟元放弃得非常果断,“嗯,就这样,再——”见。 “等等!” 麻振当真没想到对方完全不给讨价还价的余地,一言不合交易就要黄。 立即识趣地改口:“钟小姐,我想了想做人还是该讲诚信,加价是我不对,这样,咱们还是按照原本的约定履行交易吧。” 钟元:“……” 真不想付尾款。 更不想再被父母跟情人幽会的视频辣眼了。 麻振见点头那头沉默,心头一紧,正要开口,就听钟元道:“算了,他俩外头有没有人,我现在不关心了。” 察觉到买卖很可能真要砸手里,麻振连忙挽留:“出轨的事不关心,那如果其中一方偷偷置产,置办爱巢呢?” 钟元瞪眼:!!! 还有这事? “不是一套,是两套。”麻振乘胜追击。 “好,明天上午我去报社楼下等你,到了那儿给你打电话。” 钟元没质问他为何留一手。 反倒是麻振心虚,主动解释:“钟小姐,不是我故意不提,我以为你只想要他们出轨的证据。” 这话是真是假不好说,反正他语气足够真诚。 “不过约在报社不妥。不如约在翡翠广场的六号咖啡馆见吧,中午一点我准时到。” 麻振顿了顿,问:“钟小姐,你看可以吗?” “可以,按你说的来。” 麻振听着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擦了擦汗,还好,剩下的一万五保住了。 他就说嘛,要求查私德方面的一般来说,要么是其中一方的小四小五,要么是哪方的家里人。 事主姓钟,钟小姐也姓钟。 这两人大概率是兄妹关系,如果出轨证据不能当把柄,那把“家中财产”转赠给外人她肯定感兴趣,果然,他赌对了。 其实麻振不是没起过拿照片视频去勒索两个事主的心思。但一想到万一两人死猪不怕开水烫选择报警告他勒索,自己不就完犊子了吗? 这么一想,他赶紧把这个要命的念头驱逐出大脑。 钟元刚挂断电话,手机铃声又响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瞄了眼来电显示,是很多年没联络的查欣欣。 她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怀念。 刚接通,爽利清脆的咋呼声传来:“元姐,你刚跟谁煲电话粥呢,我打两回都提示占线。” “一个朋友。” “哦~~~朋友啊。”女声怪笑:“猜猜刚给你打电话时谁在旁边?” 钟元哪儿猜得出。 能通过名字回忆出查欣欣大概的模样就不错了的,哪里还记得其他鸡毛蒜皮的人和事呀? “啧,你爱说不说。” “喂喂喂,你今天真是一点趣儿都没有,行吧行吧不让你猜,刚刚陆哥在哦,你手机一直打不通我看他脸有点黑,嘿嘿。” 陆哥…… 钟元心里有一点茫然。 等等,陆哥,陆哥? ……陆黎? 行吧,她已经脱离这个动不动喊哥喊姐的年代太久了。 “他脸黑得跟包青天一样,肯定吃醋了。” 查欣欣发出了八婆特有的咯咯笑:“我们在皇朝ktv,大家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元姐你赶紧来。你要不来,印小雅就要借大冒险坐你男人大腿上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第 2 章 “……” 老天,上辈子她造了什么孽,要送她到这个节点,让她直面尬得人头皮发麻的青春期啊! 钟元满头黑线。 无处安放的脚趾下意识蜷缩抓地。 那头查欣欣还在咋呼:“呀,呀,印小雅跟你男人和交杯酒了,你赶紧来捉奸啊。” 就差把“打起来,打起来”喊出口了。 钟元望天。 翻了个白眼:“不去,我没空,得回家呢。” 能把小清新早恋描绘成1818黄金眼原配大战小三那样透出一股“熟女熟男”味儿,查欣欣真是个人才。 “回家?” “不像你啊元姐,难道你对你爸妈服软了,他们为忘了你生日的事道歉了吗?喂,喂喂——” 16岁的她一定会被被查欣欣的话激得冲过去。 日天日地唯吾独尊的年纪,最听不得“对爸妈服软”这几个字,显得她很小孩、很怂似的。 但这会儿她不是中二少女版,是挨过社会毒打的牛马plus版。 哪有心思跟查欣欣贫嘴啊。 更没工夫管遗忘了八百年的早恋对象。 她只想用最快速度赶回家,翻翻自己的存钱罐、银行卡,再捋个详细作战计划。 老天爷既然给了她这场造化,她势必要留住的。 当年她使了一通王八乱拳,打得各个面上无光,自己最惨,顺理成章成了两个家庭的弃子。 爸妈的财产,她一毛没分着。 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在世时,逢年过节大家还会装一装,让她回家团圆。 等老人们去世,所有人默契的当她不存在。 有段时间她也曾反省过是不是自己做人太失败,把大家得罪狠了? 可仔细一琢磨,不对呀。 他们都敢干不要脸的事了,她闹一闹怎么了?多大点事,违法犯罪了吗,凭什么理直气壮把一切责任全推给她? 归根究底,不过是各自组建新家庭,嫌她碍眼而已。 至于亲戚们…… 二叔、小姑都指着她爸过日子,谁有钱谁是老大,她爸一门心思顾着后老婆生的儿子闺女,他们当然要上行下效。 三个舅舅虽然疼她,却更疼他们的妹妹——詹雯女士。 因为詹雯有情人这事很隐秘,她很可能跟钟建华私下达成了协议,所以所有人都不知道。 在外人眼里,这场婚姻无法继续下去是钟建华单方面的责任。 偏自己不懂事。 闹来闹去,把她的遮羞布给掀了,连带几个舅舅没面子,大舅舅又在政府部门上班,最要脸了。 自己可不就被各种指责嘛。 钟元用十几年的单打独斗悟出一个道理: 人得多接地气。 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对,过刚易折,强极则辱。凡事追求丁是丁,卯是卯,才跟钟建华的几十个小目标擦肩而过。 亏不亏啊? 亏! 她开着车四处奔走拍素材,没日没夜肝视频,不敢停下脚步错过任何一个热点,干好几年银行卡里的数字甚至不如那对双胞胎选秀出道,钟建华龙心大悦随随便便砸的一笔多。 搁谁,谁心理不平衡啊。 她不想开点也没办法,没人给她撑腰。 毕竟徐建华的父爱全都给了那对双胞胎。就算自己低头认错,除了唾弃和嘲笑,大概能换回点残羹冷饭。 可都是他钟建华的孩子,双胞胎吃肉,自己连汤都喝不上,顶多收点潲水,自己能甘心吗? 不会的。 钟元了解自己,她会钻牛角尖,会越来越偏激。 想要独自活下去,只能继续用骨气武装自己,告诉自己:钟建华的钱不是他不给,是我不想要。 回到06年,一开始确实有种日了狗的感觉。 当震惊慌乱渐渐平复,内心深处冒出隐秘的欢喜,钟元不得不直面心里最真实的渴望:爸妈的财产她是真的很想要啊。 艰苦奋斗很重要,但年轻时做对选择更重要。 有钱是真的好。 有钱就意味着未来拥有更多的可能。 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去做任何想做的事,而不是优先考虑从事那个行业能不能赚钱,能不能支撑自己的开销。 现在问题来了,她不清楚06年的他们名下到底有多少财产。 上辈子两人第一次当着她面谈离婚时,爸爸说把目前住的那套房子留给她,妈说爸分了她一百万,她全留给自己。 可如果家里只有一两百万现金的话,她爸如何在十几年间把全副身家翻番到几十个小目标? 太不现实了。 哪怕舅舅有人脉,她爸至少得具备入局的资格。 对了,麻振说他们有私下置产…… 妈妈一直有出国定居的想法,不可能在国内买房,那便只有爸爸。 所以—— 在自己没闹掉他们的面子前,其实他们已经想好放弃自己了吗? 钟元差点气笑了。 这会儿的天气就跟她的心情一样,忽然电闪雷鸣起来。前一秒热得汗流浃背,摇扇子手都要摇废了,后一秒雨水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水落下,打在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个一个拇指大的黑点迅速连成一片,很快,路面全“黑”了。 钟元冲进不远处的公交站。 将豆腐包里的东西都翻了一遍,摸出学生卡,再三确认回家的那趟公交车,等了几分钟,刷卡上车。 转了三趟,才回到紫光华府。 紫光华府便是谈离婚时她爸要留给她的那套房子,小高层带电梯,02年建的。 她妈憧憬浪漫的生活,向往那种在家也能看鲜花喝茶的日子,便做主买了11楼。 单层面积不算大。 但好处是跃层加一个屋顶花园,实用面积其实不小。 等十来年后,紫光华府单价能涨到5w多。 虽说近两年房市低迷,价格回缩,但仍旧是工作多年的她高攀不起的存在。 到家门口,钟元踌躇了。 她发现自己还没做好面对钟建华和詹雯的准备,怕一见到他们,脸上就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愤恨。 但老天压根不给她实行绥靖的时间,冷不丁的—— “咔嚓”一声,门就打开了。 钟元下意识背脊打直,眼睑微垂。 她立刻察觉到逃避是懦夫行径,又迅速抬起头,直视门里的人。 门口站着的正是漂亮正盛,仿若怒放玫瑰一般娇艳的詹雯。 “回来了?” 詹雯愣了愣,很诧异的样子。 钟元随意扫了眼她的穿搭。 很衬她的金色v领开叉连身裙,搭配同色系高跟凉鞋,一看就是精心打扮,与人有约的样子。 钟元沉默几秒,“嗯”了声,侧身略过她,径自进屋。 詹雯又愣了愣。 这两年女儿叛逆期,跟只小龙虾似的随时举着两个爪子进攻,说什么她都要跟你对着干,突然不顶嘴,反而让她不习惯了。 难道,被谁欺负了? 想到这儿,詹雯眉头蹙了蹙,把手提包扔门口鞋凳上,转身跟进屋。 “元元,你在外头吃饭了吗?” “没吃的话先拿冰箱里的葡萄垫一垫,妈妈给你做饭。” “吃了,你不用管我。” “吃了啊,那就好,有空跟妈妈聊聊吗?妈妈看你今天好像不高兴的样子,回来得也比以往早哦。” “是不是钱不够用了,没钱一定要讲,只要是合理的花销,妈妈和爸爸不会骂你。” “……” 钟元脚步微微停顿,火气忽然就往上蹿了。 她妈就爱这样。 喜欢温水煮青蛙的点自己。 明明认定自己有错,觉得自己干了让她面上无光的事,但就是不直说,她表现得特别温柔。 可细想后会发现每一句话都在敲打自己。 一旦跟爸爸吵架,跟舅妈们、她的朋友们聊天时就会非常严厉地贬低她,丝毫不顾她的面子和自尊。 说叛逆不听话,不管怎么教都没用这类话都是轻的,有一次她甚至听到她跟舅妈讲,自己天天在外头瞎混,她怕哪天就要当外婆。 …… 钟元闭上眼。 把烦躁压回去,尽量心平气和道:“没空聊,我想睡觉了,你出你的门,不用管我。” 她几步回房,摔上卧室门,将自己和詹雯阻隔开。 随后钟元用力摔到床上,一把拉过床头的小新公仔抱进怀里。 她实在不想面对嘘寒问暖的詹雯。 有点恍惚,也有点割裂。 她分不清她的关心是真是假,至今印象最深的是她当年离婚出国时头也不回的潇洒背影。 詹雯望着紧闭的房门,面无表情。沉默片刻,似无奈,又似生气。 “行,那妈妈出门了。冰箱里什么都有,饿了你就自己弄东西吃,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对了,今晚你不要再大半夜偷偷跑出去跟同学玩啊,你爸说晚上的航班回家。你想玩游戏就在家里玩,别跟人跑网吧,那些地方乌烟瘴气的,不是好女孩去的地方,元元你听到了吗?” 木门无法隔绝外面的动静。 钟元不回话。 几分钟后,她听到了大门开关的声音。确定詹雯出门,她迅速从床上跳起来,目的明确,直奔楼上书房。 书房没上锁。 钟元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不仅公司相关的文件没找到,房产证也一本没见着。 说不失望是假的。 若早知道能遇上洗牌重开的美事,她一定开个企查查会员看看钟建华名下有哪些公司。 可那会儿她不知道有这一天啊。 她害怕自己的金刚心被渣爹的近百亿身家给腐蚀成渣渣,担心了解得越多就越不甘。 不甘到脸都不要也要跪回去认爹。 索性当乌龟。 什么钟建华、什么钟思彤,她通通不知道,不了解,不认识。 翻完书房,钟元把杂物间,茶室也翻了一遍。最后跑到楼下主卧继续折腾。 神经高度紧张时,突然手机又响了,吓得钟元身体哆嗦了一下,差点尖叫。 一看,还是查欣欣。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用力点开彩信页面。 红红绿绿灯光下,男的坐姿松弛,表情冷漠,长刘海下眼睛只露一半,眼神十分犀利,身旁女孩双臂抱着他胳膊,娇笑着亲他脸颊。 旁边一堆人围着,嘻嘻哈哈起哄的样子。【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第 3 章 c位不用问,查欣欣特地发过来的,必然是陆黎和他的爱慕者印小雅。 就是照片有点难评。 像素低得犹如开了复古滤镜特效,很糊,只能依稀看得出来少男少女们面容稚嫩。 反正习惯了高清世界的钟元哪哪不自觉,有种近视+散光的感觉。 尤其陆黎右边还有一对小情侣,男生手都摸到女生t恤里,正在火辣辣地法式热吻。 这一幕给钟元的冲击挺大。 认真讲,她这个真成年人对未成年情|欲的早熟有点接受无能。 许是看她没反应,手机很快又叮叮咚咚响起来。 ——[元姐你真的不来吗?陆黎说你不来就是没把他放心上,他一会儿就跟印小雅开房去。] 钟元嘴角抽抽,这什么小学鸡发言啊。 活脱脱于皓2.0。 不过人家小燕子是真吃那一款,所以男主精神出轨才那么伤心。自己跟陆黎谈恋爱就像小孩过家家,他跟人开房能威胁到谁呀? 随着哒哒哒的音效,钟元果断回道:“我觉得他们俩挺般配,尊重,祝福!” 两人的刘海都是贞子同款,眼睛遮得严严实实,怎么不算一种般配呢。 查欣欣依旧没心没肺。 ——[但是今晚约了红人馆决战,说好了要为小舞讨个说法,红人馆凭什么不让狂少和小舞结婚?你8k自由是家族里最厉害的,你不来万一我们输了怎么办。] 钟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什么开房,什么决战,什么家族8k……这就是16、7岁的人生吗? 她有这样过吗?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用一个字形容,癫,钟元感觉自己hold不住了。 “没空,最近我要洗心革面,认真学习。” hold不住就不hold了,她不敢想年轻的自己有多么宝藏。 钟元低头。 往脸上泼水,正要挤洗面奶,抬头的一刹那,撇嘴无语的表情僵在脸上。 瞳孔一瞬间放大,人还被惊得后退两步。 我……去!!! 她刚才还在嫌照片里那群人非主流呢。 结果自己更夸张。 顶着暴躁款粉色水母头,侧分长刘海上挂着一排布灵不灵的小发夹,嘴巴更浮夸,酷炫的紫黑色配上几颗闪闪发光的水钻,吵得人眼睛疼。 换身衣服绝对能无缝进巴啦啦小魔仙剧组。 钟元捏捏眉心,一脸生无可恋。 没想到自己还曾是杀马特贵族中的一员猛将。 她只记得中学阶段自己确实比较幼稚。 喜欢跟老师、家长对着干,还喜欢半夜偷偷跑到网吧里跟一群同学玩劲舞团、cs。但确实不记得自己的外形如此拉风。 果然,人的记忆具有欺骗性,会不动声色地美化自己。 钟元忍不住仰天长啸。 发泄完她立马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关系,不重要。 青春嘛,鸡飞狗跳……嗯,很正常。 钟元深吸一口气,挤出微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还是查欣欣那个棒槌。 ——[……元姐,你好不正常,你之前打死也说不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难道被陆黎气疯了?没关系呀,你自己说的,男人如衣服,一件不合适就换一件。] [你可不能为男人痴为男人狂,为陆黎哐哐撞大墙吧,很丢人诶。] 钟元:“……” 不想说话。 但不说清楚,查欣欣肯定又要跑到陆黎那儿乱传话。她贫瘠的记忆告诉她,陆黎这人非常自恋。 好不容易带着记忆回到这一年,她觉得就是妥妥的天命之女,不搞钱多不尊重命运啊? 钟元只想搞钱。 不想跟死在回忆里的陆黎搞对象。 “我要学习跟别人没关系,我发现我爸越来越有钱了,你懂吧。” 不愧是能玩到一块的臭篓子,同样有私生子弟弟的查欣欣秒懂。 ——[你爸也有私生子了?你要跟私生子抢财产?可是学习没用啊,查耀祖成绩比我还差,我爸还是很喜欢他,不喜欢我。] 钟元心说,那当然咯。 你那私生子弟弟都叫耀祖了,不是明牌吗? 算了,大哥不说二哥。 对处境差不多的老同学,钟元不想扎她心,只委婉说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招对我爸管用。” 虽然钟思彤和钟思琸要两年后才出生。 不过这回她不打算等两年。 而是决定在他们第一次提离婚时就举双手赞成。没了她唱反对票,二人不必为她忍耐过活,小三的第一胎也不用打掉。 就不会有人再对着她说: “元元,你真的不懂事,知不知道你妈为你牺牲多少,如果不是怕你受刺激,影响你高考,你妈何必忍受你爸外头那些莺莺燕燕?你知不知道她多伤心啊,你就不盼着她幸福吗?没有你的祝福,你妈多难过啊?” 更没人说: “你看看你,你爸把你惯坏了,惯得这么自私,你要能考个985他的付出还算值,结果你呢,就考个普通大学,以后能有什么出息?钟元啊,为了不影响你,你爸宁愿不要弟弟,你知不知道那孩子被打掉时都成形了,你造不造孽啊?” 一个两个道德资本攒得足足的,独独把她钉死在罪孽柱上。 她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青年,差点就被他们绑架成功。 这种破事她一点儿也不想再经历一遍。 “我这两天想通了,他们重不重视我们是他们的事,我们得自己重视自己。” “所以啊,泡吧唱k请客吃饭这些花钱的场合以后都别叫我。欣欣,要不你该想想以后怎么办?如果你考不上大学,你爸估计不会再给你零花钱,他又那么重视查耀祖,你家的房子车子存款,肯定都是查耀祖的,你怎么办啊?” 法律只规定父母对孩子的抚养义务。 没明确规定他们的财产该如何分配。如果做父母的铁了心不分给谁,顶多被认识的人背后说两句偏心。 能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吗? 钟元真心希望查欣欣能比上辈子好。 ktv里,兴致盎然的查欣欣看完消息,再看眼前的喧闹,忽然觉得没劲。 “你们玩,我回家了。” “别啊。” 一听她要走,旁边跟男生打得火热的女孩立马转身,半抱着她不让她起身:“元姐不来,你怎么也要走啊,你忘了咱们今天还有重大任务呢,欣欣你真扫兴,还讲不讲义气,是不是姐妹了?” 查欣欣表情为难。 对方又说:“陆哥跟蓝月亮的老板说定了,包间的钱都付了,你俩突然撂挑子不去,包夜费不就白花了吗?浪费陆哥的钱。” “你跟钟元关系最好,把她叫出来嘛。” 查欣欣摇头:“她要好好学习,没时间出来玩。” 话音刚落,周围便哄堂大笑。 陆黎跟着侧目,薄唇微勾,冷嗤一声:“她是不是搞笑,借口找得一点也不用心,不来就不来,还学习,呵!” 查欣欣用力瞪了陆黎一眼:“你又懂了?” 闻出空气中的火药味,其他人面面相觑,包厢里空气冷寂几秒,很快再次热闹起来。 大家担心两个大户吵起来,赶忙打配合递台阶。 “哎,别吵呀,学习是好事,我们都支持元姐哈。” “对对对,陆哥就是吃醋故意气她呢,欣欣你帮忙解释解释,别不出来玩啊。” “要学习也不急在今晚,明天再开始呗。你把她叫出来,让她跟陆哥好好聊聊,真要当好学生,今晚更要出来玩最后一次了,不留遗憾嘛。正好咱们把嚣张的红人馆收拾服帖。” “……” 查欣欣想了想,确实不急这一天半天,被大家一说,又拨通了钟元的号码。 钟元洗完澡,头发还没擦干呢,便又接到了查欣欣的电话。 一天接几次,全是废话,她直接冷漠脸。 刚要回绝,脑子不受控制卡带似的,一直重复蓝月亮几个字,越想她越觉得耳熟。 头还开始眩晕。 她轻轻揉太阳穴,一些混沌的画面旋转定格。像飞蛾,横冲直撞扑向火焰,发出“滋”的一声,变成粉末倏地消散开,最后又缓缓聚拢,些许模糊的记忆逐渐被唤醒。 “不能去蓝月亮!!!!” “……可是陆黎已经付钱了。”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查欣——” “什么钱啊命的,钟元你不想来就算了,危言耸听做什么,想跟我分手直说,没必要闹这一出,你冷暴力谁呢?以为我缺女朋友啊?得,不用你开口,我来跟你说,咱俩正式掰了,以后连朋友都不是了。” 钟元:“……” 妈的智障! 她话还没说完呢,那傻缺就抢电话,活该他被捅。又自恋又自负,还眼瞎。以为大家喊声陆哥,就真是大哥啊? 上辈子蓝月亮就出过事。 当时也是跟哪个家族pk,那天她没回家,所以没出现女孩子亲陆黎的事。只是玩到中途突然有一伙社会人士冲到包厢,质问陆黎为什么欺负他们老大的干妹妹。 陆黎死装啊。 不问对方说的是谁,也不解释,还梗着脖子问人家想怎样,大家都年轻,火气都旺盛,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两拨人就打了起来。 那群真混混带了刀子,混乱中捅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他们的朋友,另一个是围观的路人。 而陆黎挨了三刀,有个姑娘还替他挡了一刀,自己跟查欣欣也负了伤。 亲眼目睹死亡现场后,钟元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回到家便大病了一场。 病好后竟把这事给忘了,家里也给她转了学。 方才听到蓝月亮,钟元才渐渐想起来。 钟元按捺住火气,回拨查欣欣的号码,关机了。再拨陆黎的,也关机了。 ……靠!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忍不住吱哇乱加。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拿起手机跟包,飞奔下楼。【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第 4 章 钟元直奔ktv。 刚进去就听到嘈杂喧哗,有人助威,有人劝架,还夹杂着噼里啪啦酒瓶摔碎的声音。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莫名的危险气息,虽然地点从蓝月亮换成了皇朝,但直觉出事的就是查欣欣他们。 包厢外面的过道里,挤了乌泱泱一群人。 服务生和经理也在人群里,他们想进又不敢进,屡屡被砸出来的啤酒瓶、果盘逼退,只能扯着嗓子大喊:“里面不要打了,已经打110了。” “听到没,警察马上就来了。” 围观的人很多。 里一层外一层,但没人敢进去拉架劝阻,大家都惜命得很,就怕拉架不成反而英勇就义。 钟元深吸一口气,拼命往里挤。 刚从某个狐臭仙人腋下钻出来,还没挪到包间门口,迎面就飞来一个啤酒杯。 还好她反应迅速,弯腰低头一干动作一气呵成。啤酒杯擦过松散的马尾砸在狐臭仙人胸口,对方痛得“嗷”了一嗓子,“草!” “草,草,草!” 发现站在外头也要被波及,看热闹的人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霎时。 拥挤的过道眨眼间就形成一圈真空地带。杵在原地的钟元立刻成了显眼包。 钟元懵了懵,脑子完全没法思考太多,只能凭本能行事。 听到查欣欣的高分贝尖叫,绷着的那根弦断了,她一咬牙一跺脚,踩着拖鞋哒哒哒就冲了进去。 …… 十五分钟后,两拨人马十多号人全被带回派出所。 有监控作证,不出半小时事情就查得一清二楚,知道真相的值班民警们都被弄无语了。 抓人前以为是两个社会小团伙火拼,结果是未成年人撒谎整出来的闹剧。 别说他们无语,钟元也无语啊。 谁能想到啊,家人们! 竟是因为陆黎对印小雅忽冷忽热惹出来的祸。 要不是自己去得快,两拨人处于砸酒杯摔酒瓶推搡辱骂阶段,自己又练过很长一段时间自由搏击,查欣欣他们还得被捅。 想到这儿,钟元忍不住狠狠剜了陆黎一眼。 陆黎垂着脑袋。 漂亮的眉眼被头发挡去大半,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察觉到钟元的死亡凝视,他微微抬头。 漠然黝黑的眼神微闪,有点不自在,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看我做什么?” “看你脸白,看你好看!” 钟元面无表情,阴阳大法说开就开:“来来来,采访一下,陆哥欣姐一进宫感想如何?” 陆黎&查欣欣:“……” “你不是说不过来吗?来做什么?是不是听我说分手你急了,急着找我和好,一秒都不愿等?” 陆黎耳朵红了红。 他一害臊就下意识用难听话攻击别人。 语气充斥着装腔作势的松弛自恋,同龄人听着很容易生气。 但在“大人”眼里,很容易看穿他虚张声势下的不知所措。 钟元看穿了,所以语气反而温和许多:“不是。” 陆黎微愣,不是来找自己和好的? 他半信半疑。 细细观察钟元,确定她语气认真,不是在跟他打情骂俏,表情瞬间冷下去,恶声恶气:“那你来做什么的?专程来骂我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钟元嘴角抽抽。 不行,温柔不起来。 “我来干嘛?我来给你们收尸!” “我一听说有人要在蓝月亮堵你们就特地给你们报信,你们倒好,听都不听就挂电话,还关机!” “要不是我闪亮登场,你俩今晚好点进医院,坏点就到太平间。” 这话陆黎无言以对,但他觉得自己冤得很。 “谁知道印小雅那么癫?” 查欣欣狂点头表示赞同:“对呀,元姐,这事怪不着陆黎,谁知道印小雅是癫婆?就请她拍张亲陆黎的照片,她明明答应得很爽快很配合,我们又没让她真亲,她告哪门子状,这怎么就成欺负她了?简直神经病。” 意识到说漏嘴,查欣欣赶忙捂嘴,嘿嘿傻笑。 “对了,元姐,你听谁说印小雅要找人整我们啊?” 钟元:“我只是听到有人要教训他,不知道是印小雅。” “……哦,这样啊。” 查欣欣点点头。 觉得哪儿好像怪怪的,但她本来就不爱想事儿,很快就把这事抛开了。 反正除了被推几下,没受多严重的伤。 她屁颠屁颠跑到钟元身旁,强行跟她贴贴:“元姐,你什么时候那么会打架了?” “跟谁学的,介绍介绍呀,我也去练。” “你刚才帅翻了,嘿嘿,哈哈,一脚就把人踹墙上,简直酷毙了!” “哦,天赋异禀,你就别想了。” 钟元一脸嫌弃地推开黏皮糖,淡定忽悠。 “真的?” 查欣欣张大嘴,不敢置信。 “嗯。” 其实是某任前男友家里开武馆。 当时她穷嘛,很早就意识到谁也靠不上。看到别人学技能得花钱报班,而她没有闲钱,难得能白嫖,就算暂时好像用不上,可技多不压身啊,那不得赶紧抓住? 别说,她的每一任前男友都各有所长,多少能让她学到一些东西。 哦,眼前这个大兄弟除外! 三人小区离得不远。 送完查欣欣,剩下她和陆黎顺路,气氛顿时有点冷。 八月的夜晚没有风。 闷热让人心情浮躁,晕黄的路灯下,两道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 钟元挺怡然自得的。 别人不开口她不会觉得尴尬,甚至很享受安静的时光。 但陆黎就不行了。 走两步余光又瞥她一眼,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钟元看他那样儿,想到自己比他大那么多岁,让一让他也无妨,干脆递话茬给:“你有话要跟说?” 陆黎闷闷的“啊”了一声,又不开口。 过了很久,才佯装无意地觑了眼钟元。 半试探半退让:“我之前说分手的话,是一时冲动……你没当真吧?” “当真的。” 钟元想也不想,坚决要斩断孽缘。 “……为什么?好吧,可能是我不对,但我不是故意的,钟元,你不是那么小气吧?” “那你说,你要生气多久?” 钟元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抿了下嘴角。 其实她真的没生气。 只是隔着时空的距离,30+的她心态回不过傻乎乎的16岁,很难跟青涩幼稚的他产生共鸣。 譬如打架这事,查欣欣害怕情绪一消,就觉得好刺激好带感。 而陆黎也丝毫没意识到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就无所谓的样子。 钟元只想梆梆给他们俩几拳。 但若告诉他自己一点儿不生气,以陆黎别扭傲娇的性格,心里恐怕会更不舒坦,又要搞出什么傻逼事。 于是她换了套说词。 “我都穿着睡衣拖鞋去救你们了,你还怪我小气,你别太离谱。” “而且,我已经消气了。” 陆黎嘴角轻轻扬起,下一秒就听—— “但分手我是当真的。” 扬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去,黑眸沉沉地看向钟元。 钟元看着他,叹了口气。 主动靠近他两步,踮起脚尖,用力拍了拍他肩膀,道:“我要变成更好的自己。不是唱k泡吧当大姐头,谈个恋爱假装自己是大人。” “不分手就影响你变成更好的自己?” 陆黎嗤之以鼻,眼神幽幽。 钟元噎了噎。 旋即理直气壮胡说八道:“当然,早恋影响学习,我是要考第一的人。” 这回轮到陆黎噎住了。 “分就分,还拿学习当借口,不讲大话是要你的命吗?” 钟元啧一声。 递过去一个眼神:就你这态度,像是跟我谈恋爱吗? 陆黎默了默。 其实他也觉得他俩不像谈恋爱。 对于分手他一开始很受伤,尤其是自己遇到麻烦,被分手的钟元义无反顾来帮忙后,再想到分手就有种难过到窒息的感觉。 但意识到她没打算跟自己绝交,以后还能一起玩,好像又没那么难过。 陆黎有点茫然。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他双手插兜,很快又恢复了死傲娇的样子:“钟元你要是骗老子,你等着。” 钟元冷酷脸,戳破他的假强势,“放什么狠话啊,难道你还打得过我不成?” “……” 陆黎磨牙。 好气哦,确实打不过。 他哼了哼,决定不理她,埋头径自往前走。 走了一段距离他突然停下。 转身张开手臂:“跟你谈半个月都没抱一回,分手前不抱一下吗?” 抱就抱呗。 钟元露出一口小白牙,主动上前抱了抱他:“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别再进局子啦。” 陆黎沉默两秒。 “……钟元,你好像我妈我姨!” “滚!” **** 回来第一天就打架进派出所,钟元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 但她低估了年轻时的睡眠品质,躺下不到五分钟,大脑便进入深度睡眠。 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她翻个身,准备接着睡回笼觉。 可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光明正大入侵她的被窝,睡意彷佛被晒蒸发了。 钟元闭着眼啊啊乱叫,手乱挥舞,两条腿泄愤似的踢了几下床,以此抒发对太阳的不爽。 折腾了一会儿,她睁开眼。 双眼无神盯在对面墙上挂着的铁碎牙和天生牙上,迟钝的大脑开机成功,慢半拍反应过来,哦,不在车上,在06年的家里呢。 想起今天约了麻振,钟元决定不磨蹭了。 只是打开衣柜她又犯了难。 一排衣服几乎都是酷girl风格,各种吊带铆钉水钻亮片,短裤短到只能堪堪遮住屁股。 裙子也几乎是贴身短款,下蹲或弯腰容易走光。 她扒拉来扒拉去,好不容易找到一件相对没那么潮的高腰蝴蝶结竖纹衬衫,下身不怕热的搭了条长裤。 穿好衣服,她光着脚走到门边。 呼气,吸气,循环几次后,尽量放轻动作拉开房门。 门外,安安静静。 她侧耳倾听,还是没听到任何动静,钟元转身穿上拖鞋,依然轻手轻脚,慢吞吞挪到客厅。 扫了眼挂钟,9点47,难怪没人。 确定家里只有自己,绷紧的那根弦立刻松弛下来,钟元拍拍胸口,暗骂自己心理素质还是不够强。 她趿拉着拖鞋,满屋子遛跶了一圈,餐桌干干净净,冰箱里除了鸡蛋水果什么也没有。 昨天家里什么样,今天还是什么样。 显然,那两口子一个都没回家。 钟元腹诽几句。 回卧室拿上银行卡,草草洗漱完,到最近的atm机取了钱,再到约定地点等麻振。 麻振来得很准时。 看到钟元第一眼,他差点没敢认,对方戴着墨镜,人还是那个人,但就是感觉哪儿不一样。 他小心翼翼试探道:“……钟小姐?” 钟元下颚绷紧,微微颔首:“坐。” “钱在这儿,我要的东西呢?” 钟元打开包,把准备好的酬劳拿出来,一万五,小小一沓并不厚,被缓缓推到麻振面前。 麻振微愣:“哦,哦,这u盘里面是视频,这个文件袋里是一些照片。钟建华最近看的两套房一套在幸福苑,一套在银杏湾·星辰里。” “银杏湾?你确定?” 钟元神情错愕,银杏湾不便宜的。 麻振点头:“对,钟小姐知道银杏湾吗?开发商要把它打造为茗城第一豪宅区,其中内圈c区那9栋湖景独栋的验资标准在5000万以上。” 钟元下意识脱口而出:“5000?” “他买的是c-07。”麻振点点文件袋,不再多话。 周围很安静,钟元都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五千万,原来这一年钟建华就这么有钱了。 那为什么他们离婚后,只给自己缴学费和生活费?四年加起来不到十五万。 她僵坐着,一动不动。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难道我不是他俩亲生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第 5 章 这念头刚冒出来,她自己先推翻了。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她的长相明显结合了钟建华和詹雯的特点,在两人离婚前他们从没在零花钱上短过她。 只能说人心易变。 两人感情好时自己就是他们的爱情结晶,感情不好自己就成了“长得像对方”的眼中钉,多给一毛都觉得亏。 钟元其实不怎么气。 她觉得自己被区别对待受了大委屈,可钟建华两人没准想的是——钱是老子挣的,老子当然享有分配权,想给谁就给谁,生你养你还生错了不成? 自己现在想薅一部分,除了打感情牌,还真没别的办法。 她看着麻振:“所以,幸福苑是给小三住的,对吗?”虽是在问,但语气非常笃定。 麻振点头。 钟元垂眸想了想,又问:“麻记者,你有私家调查事务所的人脉吗?” 麻振笑了笑,他还真认识。 “嘿,茗城就一家,我师兄在里头。” “不过他们收费可不便宜,你这回让我查的这类婚外情五万起步。更复杂的企业类调查按小时收费,每小时一两千。如果牵涉到出差,除了调查费,还要加交通费,食宿费。” 钟元睁大眼。 差点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呼。 合着自己如果想查钟建华的具体资产,少说得掏六位数? 她哪有钱,穷着呢。 算了,这活留给舅舅们去干。 想到就干。 从翡翠广场回家,钟元先将他们夫妻二人各自出轨的资料分别拆分收好,然后给大舅詹巡打电话说自己的发现。 电话那头的詹巡态度似乎有些微妙。 他彷佛很意外,但给钟元的感觉,他意外的又不是自己要说的那件事的样子。 大舅似乎在待客,不方便说太多,说晚点再给她打过来,之后便挂断了。 钟元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时不时就翻开手机看一眼,彷佛多看看,电话就要来得快一些。 本来要整理衣柜里那一堆旧衣服的,结果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最后把棉被塞洗衣机了,泡水后死活拎不出来。 想找查欣欣来家里帮忙弄棉被,最后消息发给了陆黎,陆黎敲门后她还一脸懵逼问对方来干嘛。 喜提陆黎的冷笑白眼三连。 这种走神的状态持续到下午四点,钟元终于接到了大舅的电话。 大舅让她直接去家里。 她在沙发上一个鲤鱼打挺,一秒没耽搁,赶紧翻出压箱底的校服换上,虽说校服配粉毛一样叛逆,但多少比抹胸热裤好一点点。 事实证明,清汤素面扎个马尾,穿一身校服的打扮确实让大舅的眉头拧得没那么厉害了。 说话语气都比上次见面宽容好多。 “元元,你电话里说你爸什么情况?”大舅切了一盘西瓜,示意钟元坐下说。 钟元看都没看西瓜,抿嘴皱眉,表现得难过又气愤。 她掏出文件袋往茶几上一摆,回忆着某些电影的悲愤片段,眼泪就如水龙头开闸,说来就来。 “大舅,你不知道我爸干啥了,他居然在外面养了小三,他背叛了我妈,背叛了我们这个家…………” 一开始是装的,哭着哭着愈发真情实感,想到上辈子那些破事,钟元心头的委屈如排山倒海,眼泪哗哗的。 怕一时太上头,把对钟建华和詹雯的埋怨全不小心扯出来,钟元适时闭嘴啥也不多说,就嚎啕大哭。 詹大舅一看她哭得涕泗横流,眼睛红红,鼻头红红,脸上浮出心疼。 他这外甥女什么时候哭得这么惨过! 每次在自己面前,她要么低头装听不见消极对抗,要么就梗着脖子对着干,主打一个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专治低血压。 他愤怒地打开文件袋,一叠照片滑落。 有钟建华揽着小三逛商场的,有他俩牵手去花店的,有他陪着小三去医院的…… 詹大舅眼眸暗了暗。 他自己是男人,最懂男人肚子里那些花花肠子,逢场作戏和遇到真爱,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区别。 钟建华这幅样子完全是老房子着火。 否则一天到晚忙生意的他,不会有功夫陪一个比他女儿大不了几岁的人玩小年轻的把戏,呵,还去过游乐园? 钟建华陪亲闺女去过几次? 看完全部,詹大舅眼底怒火已经藏不住了,一巴掌猛地用力拍在茶几上。 果盘、茶壶都跟着震了震。 詹大舅重重呼了口气,指着散落了满茶几的照片:“好他个钟建华。” “翅膀硬了,以为没人能辖制他,就敢对不起你和你妈,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钟元默默抹泪。 心说大舅啊,你妹也……那什么了。但话到嘴边打了个嗝,机灵地变成了:“大舅,你说怎么办呀?要给我妈看吗?” “我就够让她操心了,要是让她知道我爸外头有情人,还背着她送别人房子,那不得伤心死?万一闹到离婚,这个家破碎了,我就成没爸没妈的孩子了,大舅,你找爸爸谈谈吧,让他跟那个女的断了,好不好?” “你放心,舅舅绝对不会任他欺负你和你妈。”詹大舅沉着脸,又安慰了钟元好一会儿,才问钟元:“你怎么突然想起查你爸爸?” 钟元低着头,瓮声瓮气:“有天晚上起来上厕所,听到他和妈吵架说离婚,我想知道他们怎么了,就……但我零花钱不够,查爸爸的那个人说要查更深入的必须加钱,我没钱……” “好,舅舅知道了,你不用管这事,有我,你二舅三舅在,你爸不敢亏了你和你妈。” 詹大舅让她先回家。 出门前没指着她张扬的头发训斥,也没说教,眼中反而有些欣慰,说了句长大了,懂事了。 大舅没说他要怎么处理。 但钟元听他的弦外之音,估计要劝离不劝和的,正契合自己的想法。 悬在半空的心稍微落地了一点。 她就知道,一干亲戚里要问谁能帮她虎口夺食,混官场的大舅是不二人选。 只要大舅表态支持,她爸这血不放也得放。 钟元心情雀跃。 想到钟建华和詹雯被大舅训斥的画面,她就特别想放声高歌。 要不是还没出大舅的地头,钟元能立马蹦跶成吗喽。她憋住了,可嘴角越翘越高,差点咧成m状。 宴修元拎着保温盒上楼时,楼上迎面下来一个脸生的小姑娘。 她眼睛肿成水泡,鼻子,脸蛋都红红的,像是受了莫大委屈,明显狠狠哭了一场。但那弯曲的嘴角和眼神里蹿动的欢腾又实在明显得没法忽略。 老房子楼道窄,他侧身避让。 钟元满脑子两个火柴人被一堆火柴人三堂会审的画面,没特意看路,只余光瞥到黑影时也顺势侧身。 两人不约而同的默契,仅仅只交汇了短暂的一秒,待彻底擦肩而过时钟元嗅到一阵淡淡的木质香,其中又带着一丝丝甜。 很独特的香味儿。 她下意识回头,鼻子还多嗅了几下。 恰好,对方保持着侧身的姿势,两人眼神冷不丁对了个正着。 ……!!!! 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 啊啊啊啊。 我不是,我没有。苍天可鉴,人类闻到好闻的味道下意识搜寻味道的来源,是非、常正常的事。 钟元在心里默默干嚎。 她囧得不行,脸颊越来越烫。 感觉自己浑身散发着偷电瓶却当场被逮的社死美。 钟元来不及看对方长什么样。 便咻一下收回局促不安的目光,假装自己没有回头,迅速逃离现场。 宴修元看着迅速消失在楼梯口的粉马尾,眉头拧了下,这栋楼何时多了个跳脱的不良少女? 出了政委大院,钟元很快遗忘掉窘事,直奔书店买参考资料和模拟试卷。 若说回到这一年有哪里不好,便是必须再经历一次高考,当然,不想考还可以出国。 可以为出国就可以不用学习就未免太天真了。 她的同学里就有不学无术,被送出去镀金的二代,申请的学校基本不怎么样,有一大部分去了留学垃圾站土澳混日子。 钟元既然没有出国的想法,高中知识就必须捡起来。 挑完资料她就回家了。 结果刚进大门,屋里就传来钟建华的怒吼。 “钟元!” “你让老子怎么说你?” “老子像你这个岁数时飞天遁地都没事,你倒好,跟一群瘪三瞎混把自己弄进局子,我跟你妈的脸都丢尽了。” 钟元站在原地。 她想父慈子孝,跟这老登打一架,但理智告诉她在大舅行动前绝对不能冲动。 她垂着眼,不让钟建华看到自己的真实情绪,尽量平静地认错:“知道了,以后不进了。” 她以为的“平静”,在钟建华耳朵里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是赤果果的挑衅。 本就怒火上头的钟建华又逢火上浇油。 抬手就要教训人,只是巴掌刚过头就被詹雯拦下:“说话就说话,动手做什么?” “慈母多败儿,你看她现在成什么样了,逃课交白卷,把自己搞得鬼五鬼六,放暑假也不消停,好几万砸进补习班,她去过吗?都是你惯的。” “什么叫我惯的?” “我一个人生的?还是我一个人教的?哦,好的都是随了你,坏的地方全赖我是吧,你不看看自己这个爸当得称不称职?” “我不称职?” “没有我辛辛苦苦挣钱,你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你随便买条裙子几千上万,打一局麻将输几万,动不动出国扫货,钱是天上掉的伐!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昂贵兴趣班也是凭空来的?你天天在家闲着,你把孩子管好了吗,詹雯,你才不称职。” “……” 两人站在入户跟客餐厅连接的位置,唾沫横飞的同时不忘上手指指点点,战况持续升级。 钟元企图穿越战场回安全区,通通失败,无奈之下只能插嘴。 “……爸”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詹雯你别得寸进尺!” 钟元又看詹雯:“妈,先让我——” “还不都是你逼的,你要是不犯错,你要是顾这个家,我会那样吗?” 她想尖叫了! ……就不能让她先回屋吗? 结果还没等她爆发,不知詹雯哪句话刺激到了钟建华敏感的神经,他突然推了她一下。 毫无防备的詹雯被推得后退两步,狠狠撞向鞋柜。 紧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的肚子,我肚子疼……”【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第 6 章 詹雯怀孕了。 孩子却不是钟建华的。 钟建华大概没想到詹雯能给他这么大个惊喜,医生一走,他立马爆发了。 “这个野种是谁的?” “我问你,是谁的??” 詹雯脸色依然苍白,讥诮地看着钟建华:“你有什么立场问我,你自己屁股干净吗?我的是野种,许媚如的难道不是?” “会馆里出来的货色,就你当宝,钟建华你真逗!” 听到许媚如三个字,钟建华浮在面上的怒意反而沉了下去。 他冷冷看着詹雯。 “你找人调查我?” 詹雯:“不能查?还是不该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能玩女人,我为什么不能玩男人。你能搞出孩子,凭什么我不能?” 说着说着,詹雯得意的笑了。 钟元接完开水回来就听到这几句,听完整个人亚麻呆住了。 隔着玻璃窗,她都察觉到了钟建华身上要吃人的气息,气氛着实吓人。 钟元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害怕两人一会儿血溅医院,她赶紧给詹大舅打电话。 詹巡接到外甥女的电话瞬间清醒,随便捞了件衣服穿上,就火烧屁股一样赶往医院。 他不敢低估一个男人被戴绿帽,得知妻子怀上别人孩子的愤怒。 尽管钟建华本身就不清白。 但男人这种生物,对待出轨这件事永远双标。他自己能做,老婆却不能,他搞出私生子是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妻子若有了外人的孩子便是不可饶恕,必须以死谢罪。 詹大舅心里发沉,思索着此事该如何收尾,但不管怎么样,外甥女和妹妹他必定要护好。 而病房那头,钟元心神依然紧绷。 她把暖水瓶放床下,语气冷静道:“别吵了,大半夜这么大声,吵到隔壁病房病人怎么办?我给大舅打电话了,他一会儿就来。” 詹雯愣了。 钟建华也愣了。 两人吵过很多次,但每次都十分默契地把事情捂住了。 谁都不希望被詹大舅知道。 詹雯是为了面子。 在那个普遍经媒人介绍的年代,她跟钟建华是自由恋爱,哪怕家里反对她也坚持要嫁,甚至放出豪言自己会一辈子幸福,永不后悔。 钟建华则是担心几个舅子以后在生意上给他使绊子,所以得知詹雯在外头有人他并不怎么气愤。 相反,他乐见詹雯也出轨。 前提是不搞到明面上来,比如,不要弄出野种。 如此便是双方都有错。 大可互相妥协,继续维持这个家的表面和谐。直到再也没人能压制他,他便提出离婚。 谁想到,突然之间竟被女儿捅给了她大舅。 钟元顶着钟建华看白眼狼的眼神,感觉时间过得无比慢,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短短十几分钟,漫长得彷佛过了一个世纪。 熬啊,熬啊,大舅总算来了。 “大舅。”钟元激动的喊了一声。 天菩萨! 能镇住这对卧龙凤雏的人终于来了。 跟钟建华置气的詹雯也转过头,要哭不哭的喊了声“大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钟建华向来能忍。 对着威慑力极强,能影响到他事业的大舅子,他敛了怒容,恭敬地打了招呼。 詹巡颔首,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开口就要支走钟元:“元元你先回家,这里有我和你爸。” 钟元很想说我不走。 我要看你怎么把这对渣渣训得狗血淋头。但对上詹大舅说一不二的眼睛,钟元不敢抗议,只能“哦”了一声,乖乖滚蛋。 她假装离开。 等走到楼梯口后又偷偷摸摸溜了回去,钟元轻手轻脚接近病房,正要竖起耳朵偷听时门突然开了。 她吓得心脏都停了半拍。 弓着的身体立马站直,抬头一看,正是肃着脸的大舅。 “……大舅,我这就走。” “我真走了啊。” 詹大舅:“路上小心,上车前把车牌发过来,到家报个平安。” “知道了。” 回到家,钟元老老实实发了短信过去。看着空荡荡的家,忽然感觉有点累。 第一天忙着救陆黎和查欣欣,又打架又被警察讯问,累得够呛。 第二天刚跟大舅搭上线,还没来得及起钟建华的底,就爆出詹雯怀孕的事。 现在,所有事情好似被按了一键快进,以800倍速的姿态发展,彻底打乱了钟元的设想。 慌是有点慌的。 不过钟元不是一个特别爱纠结的人,事已经出了,去想为什么变成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干脆转换思路,快也有快的好呀。 双出轨的龌龊事突然爆发,且被自己这个孩子目睹撕逼现场。以大舅的性格,绝不会允许他们俩拖拖拉拉。 不管是处于对詹雯名声的维护,还是出于对自己这个外甥女的关怀,这件事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落幕。 果然! 詹雯出院当天,离婚就被提上了议程,速度堪比闪电侠。如果不是中间夹着她,在没有离婚冷静期的现在,两人没准离婚证都拿到手了。 “元元,你爸你妈的婚姻走到了尽头,如果他们一定要离婚,你愿意跟谁?” 大舅私下里问。 钟元心里乐开花了,面上还得装难过:“不能不离吗?大舅,你不能让他们和好吗?” 詹大舅沉默。 良久,他温声安慰道:“就算离婚了他们依然是你的爸爸妈妈,不管你选择跟谁,他们对你的爱不会变,关心也不会少。” 钟元别开脸,佯装赌气道:“我想一个人过,谁都不要。” “元元!” “大舅你别骗我,我不是小孩了。我都听到了,妈妈肚子里有弟弟妹妹,爸爸的女朋友也怀孕了,他们很快就会有别的孩子,有了别的孩子,他们就不会像从前那样关心我,爱护我了。” 她猜大舅更倾向于让她跟妈妈。 毕竟离婚不是结束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仅仅是切割他俩的利益,还牵扯到两家人的关系。 既然是利益分割,势必有一番唇枪舌剑,不可能太和气。何况钟建华能起家,是沾过詹家光的。 他的管材生意能做成功,参与进多个市政工程,除了他自己有能力,跟身居高位的大舅也脱不开关系。 大舅自然不打算便宜他。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他妹即她妈,詹雯女士有多奇葩。 她前半生活得太轻松了,从来不用为钱发愁,比起养自己能为她争取到更多的利益,她更在乎自个儿的心情。 詹雯才不想成天看到眉眼跟钟建华相似的自己呢。 这些天钟元反复比对前后两辈子发生的事,不断复盘,在某一个瞬间她恍然大悟。 明白了很多从前令她困惑的事。 对自己为何会被所有人厌恶到视而不见,她有了新的猜测。 或许在三个舅舅的视角里,使詹雯肚子里的孩子差点流产的不是钟建华,而是自己。 因为—— 上辈子她没躲开啊,还特别勇的主动迎向炮口! 他们骂她不自爱不学好,说再这样下去以后她肯定要吃枪子儿。 她那暴脾气哪儿忍得住。 当场回怼吃枪子儿也愿意,提前祝他们有个劳改犯女儿,把两人都气得够呛。 现在医生说了,詹雯本身子宫壁薄,属于不易怀的体质,即便怀了也很容易流产,这种前提下就算不发生肢体冲突,单凭情绪起伏太大也很可能流产。 后面她大概反应过来失去了什么,才会对自己越来越冷淡,迁怒呗。 而依照詹雯的性格,也不太可能主动跟舅舅们坦诚孩子不是钟建华的。 她这人特别爱面子。 有的事能做,但不能宣之于口。 高考后自己闹的那一场就是佐证。 大舅在自己说出詹雯外头也有人时,脸上的震惊很真实,一点儿不像演的。 而且还第一时间站在自己这头。 两天后他们才开始指责自己偏激。 指责自己一点不体谅詹雯的不易,她好不容易迎来幸福自己不祝福就算了,还要搅得亲妈没脸见人。 …… 当时钟元没想太深。 她就像刺猬一样,谁扎她她就扎谁,非常粗暴的把所有的指责都打到对立面。 当站在上帝视角,用成年人的眼睛重新审视整件事后,钟元呵呵了。 “大舅,其实我怎么想不重要,万一他们都不想抚养我呢?” “不过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活。” 她不好明着控诉詹雯“未来”的自私自利,但必须让大舅明白,她不排斥独自生活。 免得他“为了自己好”,强势的逼谁抚养自己。 她替自己做主将近二十年,早已不习惯别人安排她的生活。 结果,大舅显然没有领悟到她想独立的决心。不知他怎么谈的,钟建华和詹雯居然都要争取自己的抚养权。 钟元心里一万个拒绝。 眼珠儿转了几圈,立马想了个损点子。 白天,她便到幸福苑转悠。 到了小三上下班的时间,她就跑到对方住的那栋单元楼门口等着,用阴恻恻的眼神锁定她肚子,对她精神恐吓。 到半夜,她又跑卧室摸詹雯肚子。 一旦詹雯被吓醒,钟元就用期待的语气问她,“妈,可不可以不要生弟弟妹妹?” 担心药不够猛,钟元又特地整理了几个二胎开放时期上过报纸惨案,找人打印出来。 一份塞幸福苑门口,一份随便放在詹雯看得到的地方。 半夜,许媚如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她梦到男人的大女儿面目狰狞,高高举起剪刀,剪开了她圆滚滚的肚子。 最后残忍地把婴儿取出来摔在地上。 她咬着下唇,呼吸急促。 一手按住悸动不已的心口,一手用力推醒熟睡中的钟建华。 “怎么了?”钟建华睡眼惺忪,动作自然地把女人揽回怀里,“又做噩梦了?” 许媚如点头。 整个人依赖地贴在钟建华胸口,小声道:“建华哥……” “我梦到元元不喜欢咱们的孩子,我,我有点害怕,能不能还是像现在这样,我带着孩子单独住在外面?” 钟建华自然不允。 他四十出头才有第二个孩子,又是心爱的女人所生,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不愿委屈他们。 “别怕,梦都是反的。元元的确叛逆,但本性不坏,只要你用心对她,等时间长了,她会接受你和孩子的。” “不是做梦……” 许媚如将这几天遇到钟元的情况说了,顺便还添油加醋了一点。 “建华哥,你把我从地狱救出来,我感激你,爱你,能给你生儿育女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只是元元她好像不欢迎弟弟,对了,建华哥你还不知道吧,何医生说宝宝是个男孩子。” “建华哥,我真的很怕,怕元元把怨气发泄在宝宝身上……” “不然我们还是不要结婚了,我带着宝宝还住在外面,就跟现在一样,咱们不去刺激元元,好不好,建华哥?” 她的心机是那样浅显直白,钟建华看得明明白白。 但他并不讨厌她的小心机。 她18岁被同乡骗到会馆当小姐,没多久就跟了自己,除了自己她再无别的依靠。 他只觉得这样的的许媚如可怜可爱。 钟建华拍拍她手。 “别说傻话,我会让你和儿子堂堂正正站在我身边。”【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第 7 章 许媚如撑不住几天,钟元早有所料。 不过看到钟建华特地回家找自己谈话,她还是惊讶得挑了挑眉。 这可比预想得早多了。 她以为许媚如至少得撑一个礼拜呢,人到中年遇到的真爱就是不一样。 爱火一燃,便是摧枯拉朽轰轰烈烈,对方受一点惊吓都不能忍。 或许许媚如放个屁,钟建华都觉得香。 钟元掀起嘴角,扬起一道不屑的弧度。 “大舅让我考虑清楚,接下来两年跟你还是跟妈妈生活,那我就去看看你们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人咯,不然万一我选好后她欺负我怎么办。” “她还没欺负你,你就先欺负她了。” 钟建华嘴角绷直。 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得笔筒里的笔芯乱晃,钟元手里的笔被一带,画好的辅助线旁边瞬间多了一条又黑又重的线。 她眨眨眼,顺着“解”字,继续写证明过程。 语气淡淡的:“我就去看看而已,一没质问她为什么自甘下贱给年龄足以当她爸的你做情妇,二没有打她推她,这算哪门子欺负?” 说完,钟元咧咧嘴。 笑得一脸灿烂:“我以为欺负应该是找人到幸福苑挂个横幅,上面就写,代表詹雯女士同意纳3栋2单元303的许媚如女士为妾,再敲锣打鼓上门接人那样才算。” 钟建华心头猛地跳了几下,眼神倏地凌厉。 这孩子,真是被詹雯惯坏了。 钟元不怕他,摊开手,表情愈发真诚无辜:“所以啊爸,你那欺负的标准……太低了。” 钟建华心口一堵:…… 那我是不是要感谢你手下留情啊? 钟元才懒得管他的心情。 反正这辈子她在大舅那儿形象立得稳稳的。对比钟建华两口子做下的糟心事。她这两年的闹腾属于小错不断,大错不犯。 那些出名的灭门惨案,连环杀人案,食人魔案,但凡祭出“原生家庭”这一招,都要引得好些人同情。 自己没干违法犯罪的事,只是逃课早恋什么的,谁能苛待一个用叛逆博取父母关爱的孩子呢? 大舅正心疼没早点发现这事呢。 “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担心。” “虽然叫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人小妈确实丢脸,但如果妈妈那边不方便,我就只能跟着你,既然她怀的真是咱们家的孩子,我以后会跟她好好相处,也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正如轻易看穿许媚如的小心机那样,钟建华自然不会看不出女儿对许媚如的恶意。 她语调甜甜的。 脸上也在笑嘻嘻。 但钟建华不会以为女儿是天真的小傻子。 直到此刻,他才在进门后第一次认真打量钟元。这一看,他便猛地惊觉,女儿似乎长大了。 换了从前,她只会又哭又闹。 声嘶力竭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和她妈离婚,然后再把外头学来的那些粗俗脏话全甩出来。 而现在呢。 她像大人一样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长心眼子了,也有城府了。 或许媚如的担心是对的,如果元元跟她住一块,这个家不会太平,甚至可能伤到…… 钟建华心情沉重。 他扫了眼字迹工整、做了大半的数学试卷,阴鸷愠怒的目光终于变得柔和。 总算长进了点。 语气也不复严厉:“就会跟你亲爹对得干,我说一句你能顶十句,没大没小。” 钟元撇撇嘴:“是你先冤枉我的。” “好好好,是爸爸错了,行了吧。”钟建华不想跟女儿聊冤不冤枉的问题,他自有一套判断标准,“你大舅跟你说什么没?” 钟元歪了歪脑袋:“爸,你觉得大舅能跟我说什么?你回来到底干嘛来的,直说行吗?别拐弯抹角,我还有很多暑假作业要赶呢。” “嘿!” “还嫌你老子打扰到你了是吧,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学习。” “能一样吗?” “之前我是独生女,勉强算富二代,不败家就不错了。现在不一样,小白菜,地里黄,没人疼,没人爱~~~~~” 钟建华笑容僵了僵。 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做事要有恒心才能成功,学习更是如此,别像从前一样三分钟热度。钱还够花吗?” 他摸出皮夹,掏了几张百元钞票。 刚放桌上,想了想又掏了两张,再掏,最后将身上所有现金都拿出来。 嘴上不忘拉踩詹雯:“不想出门就打电话让饭馆送餐,你妈不给你做饭你就用泡面凑合?爸爸说多少遍了,泡面不健康,你全当耳旁风……” 钟建华絮絮叨叨半天。 就在钟元快忍耐不下去时,他终于说出了来这一趟的目的。 “元元,你许阿姨怀孕了。” “然后?” “孕妇精力不济,以后没办法照顾你,爸爸工作也忙,我觉得你跟着你妈生活会好一些。” 钟元听见这话火气就不受控地上涌。 “啪——” 她拿着笔往地上一摔,蹭地一下站起身,讥讽道:“什么照顾我?” “话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其实你是害怕我对许媚如和她肚子里那块肉做什么,对不对?” 钟建华当然不认。 甚至特别大义凛然道:“元元,爸爸在你心里就那么坏吗?” “不是爸爸不想要你跟着我生活,是你舅舅觉得女孩子跟着妈妈会更合适。” 他越是不承认,钟元越要恶心他:“舅舅怎么觉得是他的事,我还非要跟着你生活,看看那个女人和她生的小崽子能把我怎么样!” 她梗着脖子一脸桀骜,笑容里是张牙舞爪的恶趣味。 钟建华能怎么办? 女儿站起来个头差一点赶上他,打她,她能跟你对着打。 想事情不像从前那样简单,她大舅最近又护得厉害,骂也不好骂。 否则她立马找她大舅告状…… 混迹生意场多年,别的不说,变脸绝技钟建华绝对练得炉火纯青。 就算想发怒,他依然表现得如同慈父般温和,语气更是像宠溺小孩一样:“又瞎说!” “你许阿姨能把你怎么样,她欢迎你都来不及,爸爸是觉得这两年是你最关键的时候,不能被其他事影响。家里小孩子天天哇哇叫多影响你学习啊。你要是不想跟你妈生活也没关系,咱家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爸爸过户给你,咱家元元那么厉害,爸相信你一个人肯定没问题。” 不管怎么样,必须隔开她和媚如。 一个是半废的大号,得时时操心,不能给他长脸就罢了,还有强势的舅家随时可能指手画脚; 一个是没有家人,在茗城也没知心朋友,只能全心全意依靠自己,能提供满满情绪价值的柔弱女人,还即将带来一个可培养的小号。 反正女儿终归是要长大离家的。 媚如却是他要相伴一生的人,这个选择对钟建华来说,其实并不难。 钟元眨眨眼。 呵呵笑了两声,意味深长道:“爸,大舅不是这么说的哦~~~~” 钟建华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大舅子提前跟钟元通过气了? “你大舅究竟跟你说什么了?” 钟元悠哉悠哉,在他的雷区欢快蹦迪:“大舅说你偷偷买了好多套房子,叫我挑喜欢的,想挑几套挑几套,还说~~~~~嘿嘿,不告诉你。” 她故意诈钟建华。 上辈子他们闹离婚捂得严严实实,他要给的便是紫光华府这套房。 但这次大舅已经知道他隐瞒财产,怎么可能不敲打他? 还想私下用紫光华府打发自己,呵,没门儿! 事实上,詹大舅确实颇严厉的敲打了两口子。 离婚? 可以,必须安排好孩子。 钟建华这下终于大变脸。 表情臭得跟便秘似的,想到离婚要分割的财产,他肉疼啊,忍不住就戴上了痛苦面具。 他打死都没料到詹巡能在短短几天把他真实的身家查得明明白白。 转移财产的想法直接被扼杀在摇篮里。 按詹大舅的说法,是他和詹雯不配当父母,对不起钟元在前。 既然两人各有新的感情,也即将组建新的家庭,就要把一半财产划归钟元名下做她未来的保障。 以免有了其他孩子后让钟元受委屈。 钟建华自然不愿意。 这不是几万、几十万啊。 家里的存款、不动产、公司,折算下来得将近一个亿。把奋斗十多年的身家分一半给女儿,他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了。 原本想趁孩子不懂在中间操作一番,没想到詹大舅什么都跟钟元讲。 这是一早就防着自己呢。 但不同意也不行。 他的生意对詹家依赖度不低,商场如战场,内部信息很重要。 他还没强到可以跟詹家几兄弟翻脸的地步。 算了,女儿钟元毕竟是他和詹家天然的纽带。他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些年,在结交人脉、维护关系上向来大方。 半副身家送出去权当维系两家人的关系。 几千万而已…… 只要后续几个项目不出岔子,詹家不找人特意卡他,他很快能挣回来。 话是这样讲,被人按头做事的感觉委实不美妙。 钟建华愤怒时只能这样跟自己说: ——那是亲闺女,钱砸她手里总比砸外人那儿强。 但抚养权他坚决不能给詹雯。 否则自己分给钟元的大笔财产会由詹雯代为保管。 元元若被她哄住…… 这钱便相当于白给詹雯花,詹雯还给自己戴绿帽,并且怀了别人的野种。 光是想想,钟建华就想杀了她。心里又一阵绞痛,烟瘾也要犯了。 “好,给给给,爸都给!但你得跟大舅讲你也不跟你妈。” “行啊。” 钟元应得爽快。 钟建华这边大致搞定。 当晚,被闺蜜和男友轮流安抚好情绪的詹雯回家了。 看到钟元的瞬间,她瞳孔瑟缩了一下,肚子一抽一抽的,有些不舒服。 她忽然又想起前几天半夜,钟元趴她床边摸她肚子的惊悚画面。 本来事先排练过几遍,要以“聊一聊”开场的话术,结果嘴巴一张开,脱口便道:“元元,妈妈打算出国。” 钟元捧着泡面,吸溜一口,“哦”了声。 明知答案可能让人不高兴,她还是问道:“你要带我一起吗?” “……不。” 詹雯艳丽的面庞满是为难。 她看着钟元,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泪花。 见状,钟元心里嗤了一声,面上没有表情,就静静地看着她。 “元元,妈妈也想带你一起,但国外不是那么美好,人生地不熟的妈妈怕你不习惯。你的朋友同学都在国内,如果出国,你就没有朋友了。” 钟元仍旧面无表情。 心说来了,来了。 经典的我为你好又来了! “而且你如果跟妈妈出国,你爸赚的钱不就全便宜贱女人肚子里的野种吗?” “你甘心吗?” “妈妈是为你好。” 钟元:“为我好?你为我好?哪个当妈的为孩子好的方式是一个人到国外潇洒,把孩子留给后妈啊?” “我一个人在国内,你不怕我被人欺负,不怕我出事吗?” “不会的,妈妈不在,但舅舅们都在。” 詹雯摇头。 眼泪无声滑落,美艳的面庞霎时染上一抹脆弱,像是午后大雨打过却依然傲立枝头的玫瑰,透着非同一般的,扣人心弦的美。 可惜钟元无心欣赏:“凭什么你觉得只要我选择跟爸爸,他赚的钱就会多分给我?” “那这世上就没有偏心眼的父母了。” “当然,你是他女儿。” 詹雯想也不想道,随后意识到钟元没有对钟建华直呼其名,尖叫质问:“你还喊他爸爸??” 为什么? 钟建华把她伤得那么深,结果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她精心呵护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还喊他爸?? 詹雯感受到了背叛。 她痛苦的闭上眼,突然想起闺蜜杜佳的话,孩子的父亲确实很重要,否则孩子容易遗传到对方的劣等基因。 元元某些方面就很像钟建华。 詹雯下意识摸了摸小腹,感伤的想。 “那女人肚子里的还是他儿子呢。” 钟元反唇相讥,“那是老来子,人家妈还是真爱,你为什么以为我能在他们手下占到便宜?” “喊爸爸怎么了,我不一样喊你妈妈?” 都是出轨乱来,谁比谁高尚? 詹雯对上钟元嘲讽的眼神,心里蓦地一窒。女儿怎么能把自己和张建华混为一谈呢? 钟元看她露出深受打击的委屈模样,觉得更讽刺了,质问的语气更为尖锐:“你真的是为我好吗?” “其实你只是嫌我碍事而已。” “怕我阻碍你美好的新生活,怕出了国还要管我这个大包袱。其实你们没有区别,他怕我对付他的心肝肉,不想我跟他们住一块,偏偏说成是舅舅希望我选你。而你呢,明明是恨屋及乌,不愿看到和钟建华相似的这张脸,却要说成为我好。” “哈哈,为我好?你知道什么是为我好啊。” “虚伪!”【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第 8 章 詹雯落荒而逃。 钟元望着仓惶离开的背影,良久,嘴角才动了动,但很快翘起的弧度又迅速压平,最后化为直直的一道。 十分钟后,钟元通知大舅詹雯被气离家的消息,她第一次在电话中正面表达自己的想法。 詹大舅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说:“元元,你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对金钱也没有清晰的概念,钱太多是祸不是福。” “大舅,我爸很能钱生钱,但你肯定不放心他,而我妈……”钟元笑了笑,“放她手里甚至还不如我自己拿着,不然,我爸怕她把钱花在养男人身上。” 说白了。 钟建华同意把钱给钟元,就做好了这部分会原地蒸发的心理准备,他还能指望16岁的钟元做好理财吗? 不现实嘛。 但除了他自己捏着,他宁愿钱被亲女儿败光,也不想让詹雯沾手。这一点,詹大舅便是出面也没办法让他妥协。 某种程度上来讲,钟建华对自己吸金的能力非常自信,也特别看得开。 对什么人该砸钱,什么人该讲理想讲热情,他拿捏得很准,他还尤为在乎亲疏远近。 这辈子钟元没有真正对他的心尖尖造成伤害,许媚如肚子里那坨肉还没因为自己妨碍他们离婚而不得不打掉。 凭血缘,她天然站在钟建华亲近的那层防护圈里。 所以—— 在必须放血时他会产生便宜外人不如便宜闺女的想法。 呵呵。 说起来还挺爱恨分明,亲疏有别的。 当初钟建华一个穷学生能追上詹雯,靠的就是兜里100块愿给詹雯花99的心思。 那会子社会上离婚的少。 大家结婚都奔着过一辈子去的,他是大学生,有养家潜力又护短,对待家中姊妹非常拎得清,这在詹大舅几兄弟眼里是天大的优点。 谁也没想到詹雯由“内”转“外”。 一场离婚能闹得如此不体面,做事全凭情绪,但凡钟建华单方面做错事…… 哎,不提也罢。 詹大舅叹了口气。 意识到外甥女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不再是那个黏着爸爸妈妈博取关注的孩子,既心疼又欣慰:“大舅明白你的意思了。” 三天后。 钟建华、詹雯、詹大舅詹二舅以及律师齐聚一堂,协定离婚事宜。 两人名下都有财产,钟建华名下房产不多。 本身属于他的最早的光明路老院子在结婚时过户给了詹雯。接着是兴隆街板楼小套二、以及现在住的紫光华府也在詹雯名下。 这三套是钟建华早期爱老婆的证明。 钟元在光明路老院子出生。 小学搬到周边设施更齐全的兴隆街,后来钟建华发达了,从小承包商成了大老板,一家人又搬到紫光华府。 这几套房子包涵了钟元的整个成长轨迹。 搬到紫光华府后,钟建华明面上没置产,其实名下是多了十几套住房的,其中四套在外地。 他倒没刻意囤房。 除了幸福苑和银杏湾那两套,别的要么是合作商赠的,要么是别人抵的债。 不在他名下,但在公司名下。 而公司的股份尽管詹雯占了40%,只是她从不参与管理、平日也不过问公司事务。 公司事实上成了钟建华的一言堂。 比如固定资产里有一块郊区的地皮,詹雯就一直不知道。 大概是这对即将分道扬镳的前夫妻通过气,今天说话总算不夹枪带棍了。 协议签得很迅速。 财产该分的分,一点没墨迹。 钟元摇身一变,立马从爹不疼妈不爱的过气富二代变成手握十来套房,两千多万现金的小富婆。 钟建华保留了幸福苑那套。 詹雯则一套都没留,她名下那三套全是一家三口住过的地方,哪里都有钟建华的影子,她嫌捏手里恶心。 夫妻俩共同分割了公司和地皮。 单论价值,他们手头的是下蛋的金母鸡,钟元手里的是蛋,两者不在一个水平线。 但凡事不能这么比,还得看需求。 管材公司的股份对钟元来说就是鸡肋。 她不懂这个领域,也不打算学。 现在大舅还没退休,二舅三舅也正年富力强,她爸兴许不会起别的心思,每年的分红能给到手里。 但等自家耀祖长大,几个舅舅就年迈了,分红多少还不是由她爸说了算? 没准—— 他会为了耀祖继承大统开一些子公司,把核心产业转移,留母公司这个空壳给她。 又或者稀释股份。 反正老道的商人搞各种皮包公司掏空资产、转移资产的手段多到数不胜数,让人防不胜防。 这般一想,还是钱以及方便变现的房子对她的用处更大。 所以,钟元开口就把银杏湾挑走了。 觑见钟建华心痛又不得不绷着脸装好爸爸的样子,她那心情,啧,就跟大热天在沙漠里突然灌了一瓶冰雪碧一样,爽翻天了。 说起这银杏湾,不得了。 开发商实力强,野心也足够大,开盘时就扬言要把星辰里打造成茗城第一豪宅区。 物业自带俱乐部,高尔夫球场,马场……全是富人标配。 人家敢放出豪言,也确实做到了。 二十年后,星辰里仍然是茗城的豪宅别墅no.1,里头的人非富即贵。 钟建华花大价钱买那儿不是为了个人享受,也不是图面子故意摆阔,而是为了结交里面的住户,拿到茗城富豪圈的入场券。 他想扩大社交圈,在交朋友中寻找机会。 而刚被钱壮了胆的钟元心想,我也要! 靠银行利息混吃等死的日子该是二八少女的追求吗? 那不能啊。 眼瞅着互联网之风马上就要开刮,风眼里全是迷人的钞票,敢伸爪子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好歹自个儿提前知道风向。 那怎么着,都必须做那群被吹上风口的猪里最靓的那只。 钟詹上午分定财产,下午到民政局拿离婚证,隔天钟建华就跟许媚如领结婚证去了。 领完证当天,钟建华特地喊钟元吃饭。 打算正式给她介绍许媚如。 詹雯一收到消息,立马跟钟建华别苗头,拉着男朋友也领证去了,领完一模一样的流程。 钟元都看乐了。 没离前都骂对方不懂自己,没有共同语言。这离了离了,默契反而来了。 茗城那么多名气大味道好的饭店,就非得选同一家,定的时间还同一天。 钟元去了。 她两头忙,这个包厢待一会儿,又到隔壁待一会儿,该喊姨的喊姨,该喊叔的喊叔。 只是让她诧异的是,这个“叔”竟不是上辈子那位“叔”。 上辈子詹雯带到她跟前的是一个德国人,男人外派期结束要回美国总部,想带詹雯一道走。 而现在这个…… 绝对是中国人呐。 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看着非常像搞研究的人才,同样二婚,女儿跟着前妻。 旁的钟元不知道,也没兴趣打听。 应付完这对前公婆,她回家给自个儿补课去了。 不是她执着学历。 想跟校园文女主一样逆袭成学霸,她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实在是不补不行。 她距离知识巅峰期太遥远了。 高中还有两年,总不能不读,既然要接着读总不能大学都考不上吧? 以后走出去,大小也是总字辈的。 跟别的老总一碰面,这个斯坦福哈佛校友,那个清华北大的,轮到自己,哦,茗城三中…… 这能听吗? 多损坏她光辉的形象啊。 钟元想在互联网兴起时搞mcn机构,包装孵化网红,作为老板即运营成功的第一个案例,学历不能说多光鲜,但绝对不能太拉胯。 为了这个目标,她几乎是往死了学。 除去语文和英语不用费心思,数学物理化学都是重头学起。 索性现在是文理科制。 考不考得上全看平时够不够努力,分数线固定在那儿。 若换成新高考赋分制…… 已经不是看考多少分了,而是看选的这科考的人数是多少,运气好选到大家都不选的,排名才靠前,赋分下来能加个几十,选到考生多的就惨了,考得再高都得被拉下来。 反正那玩意儿她真没搞懂。 钟元作为一名旅行博主,其实有一群主妇粉。 就有人私信问她这个问题。 说孩子本来单科考85,赋分后为什么还少了,她这才特地了解了一番。 了解完后她特别庆幸,还好早出生二十年! 钟元在家闭关复习一个礼拜。 期间钟建华和詹雯来家里带走了他们的东西,整个家成了她一个人的地盘。 特别空旷,也特别爽。 当天钟元就叫上查欣欣跟陆黎来家里开烧烤趴。 “诶哟,元姐你居然来真的。分科了你还把暑假作业写完,傻不傻啊?” 查欣欣进屋就发现客厅多了张将近两米的书桌,桌上乱糟糟摆着一堆试卷和教材。 她好奇地翻了翻,眼珠子霎时瞪得溜圆,跟见了鬼一样。 嘿,真写了! 居然不是针对爸妈的糊弄文学。 钟元到厨房取了盘子,取出烤串一一摆好,嘻嘻笑道:“啊,那不然呢。” “你俩赶紧帮我把桌子收一收,要喝什么自己拿,我今天刚把冰箱塞满了。” “对了,既然你们不信,那这阵子怎么没找我出门玩?” 陆黎默了默。 撩起眼皮睨了钟元一眼,表情狐疑:“我以为你最近不开心,不想出门。” “啊?”钟元疑惑脸:“为什么?” 陆黎:“你……” 钟元:“嗯,我怎么了?” 陆黎:“你爸和你妈离婚的事,你知道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查欣欣也表情担忧。 钟元懵了一瞬。 旋即哈哈大笑:“那是我爸妈,他们离婚我能不知道吗?” 她摘掉手套,顺势把托盘递给陆黎。 陆黎松了口气。 钟元就很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查欣欣赶忙伸手指了指自己,邀功似的,激动道:“我我我!我最早知道的。” “行吧,那你又怎么知道的?” 查欣欣:“我表姐在民政局上班,她那天跟我八卦,说有对夫妻特别奇葩,头天离婚第二天双双再婚,女的特别好看,给我看了一个侧脸,我一瞅,这不是你妈吗?你妈那么好看,就算是侧脸,我也肯定不会认错,我就告诉陆黎了。” 钟元眼角抽搐:“……” 感恩网络不够发达。 不然作为闪离闪结主人公的女儿,自己要跟着他们一起成为鬼畜视频的一员了。 “嗯,确实离了。” 陆黎一手抄兜,一手端着烧烤,懒懒地倚在门边,好奇问:“那你以后跟谁生活?咱们在家里吃烧烤,你会不会被骂?” “放心吧,不会被骂。这个家现在就我一个人住,我谁也没跟,自己过。” “啊?!” 陆黎跟查欣欣面面相觑。 虽然平时总是喊着对家里不满,要离家出走,但听到钟元真的要一个人生活后,二人没觉得兴奋,反而垮起个批脸。 “那以后怎么办啊?” “元姐,想哭就哭吧,咱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保证不笑你。” 钟元白了查欣欣一眼:“我干嘛要哭?我现在不知多开心,以后再也不用听他们吵架了。” “可——” 钟元竖起手指。 抵在唇边“嘘”了声:“查欣欣你闭嘴,赶紧吃东西,我特地跑洪庙老杨头那儿买的。” 桌子很长,三人各坐一头。 钟元欢快地跑厨房抱了好几瓶饮料,啤酒,“duang~”一下摆他们面前:“今天叫你们过来,一是庆祝我爸妈离婚,二是我想找你们一块赚零花钱。” “赚钱?” “嗯,我怕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同母异父的啥出生后他们就彻底顾不上我,所以……” “嗯,你们懂吧,要不要帮我?” 查欣欣想也不想,举着油乎乎的爪子就往自己胸口拍,道:“元姐,以后你要真没钱了我零花钱分你一半,咱熬一熬,长大就好了。” 钟元傻眼,被感动得噎住了。 但这又脱离了她的本意。 她赶忙压下心口那股暖流,义正言辞拒绝:“不行,我得让他们知道,没有他们我照样能赚钱养活自己,如果花你们的零花钱那就不能打他们脸了,喂喂喂,讲不讲义气啊,就一句,帮还是不帮?” 三人境况相似。 都长期被父母忽略,很少从他们那儿得到正向的情感反馈,因此一听钟元是想打父母的脸,两人立刻共情。 那义薄云天、路见不平拔刀相救的劲儿就来了。 查欣欣:“帮。” “但赚钱我们不懂,你直接说要我们怎么做?”陆黎更为冷静。 “你们等着。” 钟元蹬蹬蹬跑回卧室,拿出上午临时做的计划书,递给两人:“很简单,欣欣你家有个姨在南方做服装代工厂对不对?” 钟元刚起个头,查欣欣不等听完就忙不迭插话:“你是说咱们去她厂里拿货,再去摆摊?” “不摆摊。” 哪来那过家家的闲工夫。 她打开电脑,点开桃宝网站,先随便搜了国外某个大牌的名字,示意两人看链接标题:“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查欣欣摇摇头,“什么?” 钟元继续点开商品详情给两人看,看完她退出去又点开另一个相似商品的店铺。 如此操作了好几轮。 查欣欣依然表情茫然,她试图装懂,陆黎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问:“图片一样商家却不同,这牌子我爸常买,我看图片内部细节感觉不太对,是假货的意思吗?” 钟元打了个响指:“宾果!” “这些不是真品,只是仿冒品,你们说为什么还这么多人买?” 陆黎想了想,不太确定:“价格低?” “这是一个因素。” 钟元就指着标题:“因为店家用了尾单两个字,消费者以为这是品牌同一个代工厂出的一批货,只是存在瑕疵或是别的原因才流到网店。” 陆黎脑子转得快。 他抢过鼠标,点开几家商品相似度高的店铺,看了看销量,眼睛亮了亮。 “我明白了,你是说我们也开网店?” 钟元点头:“对啊。” 陆黎想了想,问:“这些买家难道发现不了买到东西的真假吗?” 钟元眨眼,笑着问:“店家明确说过是真的吗?刚才你搜的牌子线下店里一件衬衫几千,但你搜到的价格一千八,差距3~4倍,标题并未带品牌名字,你觉得他们在网购时认为是正品的可能性有多高?” 陆黎若有所思。 忽然抬头看钟元,说:“你了解得已经很透彻了,感觉不需要别人帮忙。” 钟元面不改色,忽悠的话张嘴就来:“怎么不需要?欣欣就必不可少,我还得靠她联系她姨呢。最重要的是起步资金不够,而且你们不觉得衣服摆地上拍,或者挂着拍特别不上档次吗?那我又没钱请模特……嗯,懂?” 查欣欣绷着脸,一本正经点头:“明白。” 这次陆黎和钟元同时朝她翻了个白眼,明白啥啊明白。 “不要,我不爱拍照。” 他果断拒绝:“这事你让查欣欣来。” 钟元也不勉强。 她主要是想给查欣欣找点事干,免得她无所事事只能在网上寻求快乐,最后被后妈打着关爱的幌子,送到戒网瘾学校。【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第 9 章 上辈子她转校后,给查欣欣和陆黎发过企鹅消息。两人都没回她,打电话,手机号也变空号了。 那会儿她脑仁好像缺了一块,不健全似的。 光忙着生气。 就想啊…… 你俩约好换号不告诉我,是因为我转学了要跟我绝交吗?你们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们了。 后面事情实在太多。 她自己生活乱糟糟,看谁都是作践自己的反派,每天在自己高血压和把别人搞得高血压间反复横跳。 少时的友情显得份量太单薄了。 只有夜深人静、孤单侵袭上心头时迅速蔓延出短暂刺人的遗憾。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钟元才知道陆黎出国的事,而查欣欣进过戒网学校后更加叛逆。在某个下午悄无声息离开了茗城,跟网友奔现去了。 当时附近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大都难听。 毕竟有一个不遗余力宣传查欣欣有多坏多烂泥扶不上墙的后妈。 她们说: “有的娃儿咋教都教不好,天生根子就歪。” “那么小就跟男人跑,长大了肯定也不安分,不跑也是让她爸妈丢人的货色。” 还有人说:“不动脑子的哟,多好的后妈呀,那学校我亲戚说老贵老有用了,一个月学费就要五六千,四个月包变乖变好,算一算两三万呢,她后妈都舍得,不比亲妈还亲?” “嚯,那么贵?” “是贵噻,不是真的疼孩子舍得花那钱?” “哎,后妈难当,养不熟的多得很。” “……” 明明是陌生人,却好像趴查欣欣床底似的什么都知道,有些话难听到钟元都说不出口。 她差点就跟这一群老娘们打起来。 嗐,不想这些了。 她都能重来一遍,还能看着查欣欣这傻子让她后妈坑? 那必须不能。 只是,别再用自暴自弃惩罚不在乎自己的人这种事得自己想通,否则外人说一万遍都没用。 所以钟元干脆不说,直接拽着他们大步往前走。 先用义气把两人套进来。 再靠第一桶金的成功建立起他们的自信心,最后用钞票腐蚀掉对家人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相信,良好的财务状况足够充盈大部分人的精神世界。 她要在他们心里种一颗种子:不管别人在不在意你,你得在意你自己,将爱自己作为终身课题。 “欣欣,我申请了两个店,一个卖你姨那边拿的货,咱也学他们弄个外贸店。一个专门卖二手旧东西,我店铺保证金已经交好了,你明天能帮我联系你姨吗?” “没问题。” “可是大后天就开学了,就算问清楚咱们也没有时间过去搬货啊。” 查欣欣说罢,眼珠儿动了动,突然兴奋得一蹦三尺高,问:“不会……咱们开学就逃课?哇,这么刺激!” 钟元嘴角抽抽。 随手抄起三角尺敲她脑袋:“老天啊,居然有人长了个猪脑子!” “又骂我!” 查欣欣噘嘴哼道:“你见过这么漂亮的猪脑袋吗?” “再漂亮也是猪。” 陆黎切了一声,转身,眼睛专注看着钟元的脸:“钟元,你没开玩笑?” “啊。” “真的要在网上做生意?万一亏了呢。” “亏了我就找家里认错,反正不让你们受损失。” 陆黎眉头先是一皱,表情不爽,然后招呼不打就开始阴阳。 “你什么意思,当我们玩不起啊?亏肯定一起亏,用得着你充大方兜底?” 钟元:…… 得! 这傻逼又别扭上了。 她懒得惯中二少年。 一记铁砂掌砸到陆黎肩膀,呲牙凶他:“你有毛病是吧,跟我抠字眼做什么,找打吗?” 说完挥了挥拳头。 下一秒,又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 开始给两人洗脑:“你得对咱们自己有信心,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欣欣有人脉,我有策略,你……” 钟元顿了顿,上下打量陆黎。 有点为难,她昂首想了想,道:“你有身材有脸,如果实在担心亏本你就牺牲下自己当当模特,那我不就不用充大方了吗?” 陆黎:“……” 想得真美,下次别想了! “不过你们也别有太大压力,放心吧~~~不会把裤衩子亏掉的。我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放另一个店里卖掉,咱们仨饿不死。” 钟·食物链顶端·元迅速拿出记账小本本,说:“我能拿出五万块,你们呢?” 陆黎揉了揉被拍得生疼的肩膀,佯装无事。 装模作样扯开易拉罐拉环,猛地喝了一口:“我有五十万,看你要多少。” 语气那叫一个轻描淡写。 彷佛说的不是五十万,是五十块。 钟元和查欣欣歪七八扭的身体瞬间坐直,异口同声:“这么多?” “多吗?” 钟元:“……” 好他么能装。 居然比我还能装? 关键还装得这么自然,这辈子肯定是垃圾袋转世吧。 钱和房子还没完全到手,对拥有几千万缺乏真实感的钟元心里酸溜溜的,面上迅速恢复淡定:“嗯,好像确实不多。” 查欣欣嫉妒得俏脸蛋扭曲了,整个人酸成柠檬,快质壁分离。 不多? 元姐居然说不多? 她觉得天塌了。 说好仨难兄难弟都不受家里待见,结果自个儿待遇最差。 啊啊啊啊!太让人悲伤了。 查欣欣垮个小脸,目光哀怨,一秒难过成悲伤蛙:“我只有六千,本来是想换新手机的。” “那你投五千,留一千。” “我爸最近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那个女人,哼,绝对不会给我生活费,一千……感觉花不了多久。” 查欣欣表情苦恼。 “没事,等跟你姨那边选好款,谈好合作,你拍宣传图咱们也发工资。” “哇~~还有工资?” “那必须的嘛。” “好呀好呀。” 头回工作,查欣欣动力满满,店还没开起来就已经在畅想工资怎么花了。 “大学城旁边建了个超级大的游乐园,到时候咱们去玩啊。” “学校后门口新开了一家炸鸡店,超香。” “还有精品店进了很多小樱周边,我想要一整套库洛牌……” 钟元手臂撑在桌上半托着脸颊,笑眯眯听着。等她的兴奋劲过去,继续拿起小本本派活。 反正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呗。 ——查欣欣就是那个苦力。 第二天一大早,查欣欣就把她三姨的电话号码发了过来。 钟元存好号码。 出门将粉毛染回黑色,免得进不去学校。 想想高中是上厕所都要争分夺秒的魔鬼阶段,洗头吹头太耽搁时间,钟元又让理发师给自己剪了个超省事的pixie短发。 而后一通电话打给钟建华借人。 “……要能出差、紧跟潮流的,不要混子,哦对了,心高气傲的也不要。我要上学,没空一直盯着,更没时间给员工做心理大保健。” 钟建华没骂她胡闹,认真听完后乐了。 “挖角挖到你老子头上,要求还那么高,行啊闺女。” “你怎么突然想到网上卖衣服了?懂网络销售这新玩意儿吗?调研过吗?研究过渠道靠不靠谱吗?” “那你别管,我有数。”要不是怕拖太久,把两人的热情拖没,钟元也不会把主意打到钟建华头上:“反正你帮我找找,要快哦。” “行行行,谁让我是你老子,这辈子欠你的。” 钟元一听他语气就知道他当自己玩扮家家酒,不认为自己能干出什么成绩。 不过—— whocare? 能用上的就得物尽其用,垃圾还能回收呢。 “爸,你对我真好。” 钟元面无表情说着孺慕的话。 “你是我女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有事就给爸爸打电话,知道吗?” “嗯。” “爸爸一会儿要开会,先挂了。” 钟建华挂断电话。 摇头笑了笑,吩咐董秘书叫人事部帮忙招人。董秘书恭恭敬敬应声:“好的,老板。” 走到人事部门外时他忽然顿住脚,既然是给老板家的千金做事,也没有学历学历,那大姐…… 想到这儿,董秘书立刻给家里打电话:“喂,妈,你让大姐听电话……” 钟元没想到钟建华效率那么高。 董秘书联系她时,她刚到东和春天小区,正吭哧吭哧爬楼梯呢。 “……钟小姐,我姐的信息大致这样,您觉得她怎么样?” “我觉得,呼,呼,我觉得可以,但你们考虑清楚了吗?” “这份工作不轻松的,呼~~我暂时就打算招一个人,呼,呼,她到岗就要负责出差联系代工厂,回来不仅要当客服,还得安排发货……反正零零碎碎的事都得她干。” 任务重,琐事多,待遇也得跟上。 “工资的话,一个月3500,包住,餐补300,出差的话,差旅费另算。” 3500! 董秘书眼睛发光,难掩激动:“确定,我大姐可以的,她随时能上班。” “嗯,这样,明天让她来一趟紫光华府。对了,她会用电脑吧。” 董秘书神情滞了一瞬。 很快,眸子再次坚定起来:“会,但只会简单的,不过我姐学习力很强,一定没问题。” “合不合适,明天见了再说。” 网购的开荒时期缺乏监管,跟六七十年代销售员一样基本不存在服务意识。 客服能打字,能回复,慢一点都不影响。 对员工要求没那么高。 不过她要的不是纯粹的客服,还得代替自己见查欣欣三姨,那必然得找个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的。 挂断电话,钟元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弓着腰艰难地喘气。 她觉得胸口像小时候见过的老式风箱,发出呼呼吭吭的声音。 一想到还有两层她就两眼一黑。 心说就不该没事找事亲自跑来验收房子,还不如全托付给中介呢。 只是考虑到房本还没下来,这个月内没法出租,钟元才琢磨着先看看市内几套房的真实情况。 墙秃了黑了就找人刷,地板坏了也得找人贴,反正该添置的添置,该维修的维修,免得房本下来后,让中介帮忙挂出去出租时才发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等她把所有房子跑完,腿都软成面条了,恨不得明天就满18岁。 钟元心里惦记着那网戒学校。 趁月黑风回家取了举报信,踩着单车到教育局门口偷偷摸摸塞了匿名举报信。 塞完教育局,又绕路给报社的信箱也塞了一封。 刚塞完,转身就听到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钟……小姐?” 钟元:!!!【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第 10 章 不是吧,老铁! 光线这么暗,发型都换了也能被认出来? 钟元忍不住在心里哀嚎。 亏自己还在对面路灯下观察了几分钟,确定写字楼大门关着,附近也没人才跑过来的。 她想装没听见。 麻振不给机会,他特地绕了半圈确认身份。 “钟小姐,真是你!新造型显得你年轻了好几岁,差点没敢认。” “嗯,是我。” 钟元死心了,无奈地摸摸短到颈后的头发,心想可不是年轻好几岁嘛。 她定了定心神,淡定地反客为主:“麻记者,这个点才下班?” 麻振笑笑说:“有篇急稿,您这是?” 钟元:“哦,我吃完宵夜出来消消食,不早了,先走了,回见!” 钟元说完转身就走。 麻振颇为苦恼的皱了下眉头,本来以为金主爸爸是专程来蹲自己的呢? 结果不是! 他好像看到一大堆飞向自己的钞票中途转了道,心情别提多失落了。 这也怪不得自己心态失衡。 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轻轻松松赚了一年工资后再按部就班跑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新闻,领着没几块奖金的死工资,生活都变得没趣儿没奔头起来。 麻振嘀嘀咕咕。 眼角无意间扫到对面的自行车。忽然,脑子宛若被一道闪电劈过。 腿和嘴巴比大脑先行一步,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追到钟元跟前,话都说出口了。 “钟小姐,咱一回生二回熟,有需要你随时叫我,我收费绝对比我师兄他们低,办事儿还绝对不马虎。” 说完,小眼神就期待地看着钟元。 钟元有种他看的不是自己,看的是财神爷的错觉,怪瘆人的。 她一听麻振的话就知道他误会了。 他大概以为自己在愁找谁调查钟建华公司那事儿,但举报网戒学校这件事她不能让外人知道。 毕竟到2024年,各地这类监禁类学校都还在继续开办,那会儿早就爆过雷上过新闻,都不知被抨击过几轮,某雷电法王众所周知,结果本人并未因违规操作而受到直接的法律制裁。 只是创办的网戒中心名声败坏而已,不知是利益链上牵扯的人太多还是背景太深? 总之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啊。 钟元左思右想,除了偷偷扔两封举报信暂时找不到别的办法。 于是,她没解释而是顺势笑道:“好,如果有需要我一定找你。” “一定啊。” “一定一定。” 钟元长腿跨上自行车,脚用力一蹬,如箭离弦,迅速消失在麻振眼前。 麻振怔怔看了一会儿。 转头瞥向群众信箱若有所思,随后摇头晃脑,喃喃自语道:“……难道是要借报社曝光那两口子?” “哎呀呀,咋不直接说呢,一毛都不给我赚,抠门,太抠门了……” 钟元还不知道自己在麻振那儿化身铁公鸡,回到家洗掉一身臭汗,美美睡觉。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一大早吃过早饭,钟元一瞅时间,已经九点了。她立马跑去学校报名。 不夸张,真跑过去的。 结果一进学校大门,公告栏前全是乌泱泱的后脑勺。左边一堆家长往里挤,明显是高一新生的分班表。而右边人稍微少一点,学生居多。 钟元屏住呼吸,目光往右侧移。 看到“高二”俩字,她眼睛唰地一亮,立马往人堆里扎。 上学期选科意向表她随手选了理科。 而三中排班模式固定,每一个年级前面班级是理科,后面是文科。比如1班是永远的理科火箭班,紧接着几个是重点班,最后才是平行班。 钟元直接从5班开始找。 很快在6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对了对学号,没有错。又给查欣欣和陆黎发短信,让他们把学号报过来。 查欣欣秒回。 钟元顺着文科班的名单找了一遍,查欣欣在22班。 正要催陆黎别磨叽。 手机适时“嘀嘀”了一声,钟元点开,就见陆黎的消息——“不用找,这个学期我转到国际部了。” 钟元愣了一下。 这才想起三中虽是省重点公办学校,但前几年开办了国际部,算是在摸索阶段吧。 她想了想,直接问:“你打算出国吗?” 电话那头微微沉默。 过了会儿陆黎轻轻“嗯”了声:“之前是这样打算的。” “那你怎么不转到辉光啊,它跟很多国外大学有合作,更方便申请学校。” 三中隔壁就是辉光国际学校。 在预备送孩子出国的家长圈里辉光才是第一选择,三中国际部说是拥有高中学籍,让学生高考和出国两不耽误。 但课程安排的差异非常大。 就算学生后期改了主意,不想出国想继续参加高考,成绩也不会太优异。 这点陆黎当然也知道。 只是他对未来的想法,一直有太多的不确定,而这些让他看起来很“弱鸡”的话他不会说出来。 谁都不说。 于是,他又一如既往的演了起来,嗤笑一声,桀骜不驯道:“我觉得三中挺好。” 钟元默默翻了个白眼,挂掉电话。 时隔近二十年。 再看三中校园,钟元有点恍惚。 昨夜下过雨,有一百多年历史的木雕长廊翘起的屋檐下,水滴缓慢坠落。 两侧的桂树叶片翠绿,散发着清新的草木味儿,一切都那么熟悉。 站在这里,那些关于高中的记忆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深刻。 只是,她总有种格格不入感。 就觉得周围谁都在看她,彷佛裸|奔被人发现了。 钟元摇摇头,甩掉离谱的想法,顺着指示牌找到高二报名点——德馨楼。 楼前葱郁的香樟树下,二十多张课桌摆成长长一排,每一处都三三两两的学生报名。 钟元迅速找到6班的位置。 “老师,我来报名。” “好。” “叫什么名字呢?” “钟元,钟表的钟,中元节的元。” 她边报名字利眼边扫过签到表,目光很快锁定在第四排,钟元伸手指了指:“老师,这儿。” 老师在空格里打√。 “住校,还是走读?” “走读。” 她欻欻几下开好缴费单,递给钟元:“行政楼二楼财务办公室交钱,再把盖了章的单子拿回来。” 钟元这会儿无比怀念干什么都能在app上搞定的2024年。 多方便啊。 现在交个学费跑来跑去,德馨楼离行政楼隔着操场,财务室还排了老长的队。 两趟跑下来,半小时没了。 “明天下午两点,从游楼202集合开班会,记得准时到。” “没问题,老师。” 钟元走出学校的同时,三中bbs上有人发了一张模糊的照片。 帖子标题叫《猜猜这贱人是谁》。 楼盖得不快不慢,毕竟这年头玩校园bbs的人不多,三中论坛巅峰时也就同时在线200人。 “有瓜?” “瓜不瓜不重要,谁能告诉我,高一新生来了个这么帅的吗?” “我今天去过学校,发现今年新生好多美女帅哥,有一个特别像小栗旬,哇,好想知道他的企鹅号啊。” “照片侧脸有点眼熟,感觉见过,不是新生吧?” “我猜是新生。如果是高二高三的,这么帅的发型脸也好看得超标,没理由大家不认识。” 一直讨论了三四十楼,突然有一层说:“我觉得有点像我们班的逃课大王。” “上图。” “等等,等我翻班级相册,上面有她大头贴。” 十分钟后。 最新回复多了一张大头贴。 ——头发爆炸似海胆,眼睛被刘海罩住,只露出鼻子和下巴,脸颊特意鼓成圆嘟嘟的,配上剪刀手以及下方模糊的那句“哊些秂哊些事,俗吥可耐”。 典型非主流。 整个帖的人都被这张大头贴干沉默了。 安静几分钟后,回帖人数突然暴增。 “!!!” “?????” “离谱,这是一个人??” “不说一模一样,简直毫不相干。” “……” 不知过了多久,楼主才姗姗回复:“答对了,就是16班的钟元。特么的运气真背,居然跟这种太妹分在一个班,还说6班是重点班呢,她这种老鼠屎都能进,上学期期末考不会是作弊了吧?” 跟着就跳出来几个不明id骂钟元男女关系混乱,说她每次都作弊,如何如何…… 事实上,钟元还真没作弊。 她逃课,她非主流,但谁说成绩就必须垫底了? 高一的知识点不难,她也不是榆木脑袋,每次考试都排在中间,凭本事考的。 何况分班这事不是按照分数一刀切。 除了火箭班分数为王,别的班都是看着总体实力分。重点班有差生,平行班也有提一提就能进火箭班的苗子。 她被分在6班,只能说运气确实不错。 bbs骂她起劲时,钟元忙着回家面试董霞文。 董霞文三十左右,身材娇小相貌端正,很爱笑。笑起来时显得她特别敦厚实诚。 不过人确实不滑头。 一来就直接坦白电脑操作不熟练,现在会的几下全靠昨晚临时抱佛脚。 别的方面也都不错。 沟通能力没有问题,也很服从安排,只是简单说了下网店发展方向,她便迅速get到重点。 钟元对她很满意。 当即把光明路的老院子钥匙给了她,吩咐道:“你找人把那院子收拾出来,一间当办公间,一间做仓库,再留一间给你做宿舍。电脑先配一台,你看着采购……” “代工厂老板姓蔡,电话号码在这里,你直接联系她点明咱们只要大牌仿款。” 董霞文一开始还很淡定。 拼命告诉自己别紧张,别紧张。不熟的事可以慢慢练,自己可以的。 但面对甩手掌柜的钟元,耳朵里一瞬间被灌满的各项任务,她慌了。 紧张得直犯结巴:“小老板,我,我……” 钟元静静看她,示意她有什么话直说。 “我,我是想说……” 董霞文感觉自己脸上有火在烧。 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她紧张得不断咽口水,想说自己可能不行,但想到比很多人高一大截的工资,她又不甘心打退堂鼓。 憋到脸颊通红。 最后宛若入党宣誓一般真挚大声:“小老板你放心,我一定把工作搞好!” 钟元神情一震。 对上董霞文晶亮希冀的双眼,也跟着热血澎湃,莫名有种使命感加身的错觉。 忍不住也大声回应:“……好,我相信你一定能行。”【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第 11 章 次日。 国际部当天不需要开班会。 狗大户陆黎便被钟元喊去帮董霞文采购电脑和相机。 去学校的只剩下钟元和查欣欣。 6班在二楼第一间教室,22班则在五楼,从出门到走进从游楼,查欣欣嚎了一路。 200个月的宝宝撒泼打滚,非挂钟元胳膊上嘤嘤嘤撒娇。 “元姐……” “你听我说话了吗?” “以后三号窗口的菜我肯定抢不上了,等我跑下楼,你们在一二楼的都已经端上饭了。” 查欣欣扁着嘴,小眼神幽怨的看着钟元。 钟元被她叫得耳朵嗡嗡,脑瓜子疼,赶忙让她别念经了。 伸手揽住查欣欣肩膀。 笑眯眯道:“我打饭,可以了吧?” 查欣欣一秒站直。 露出得逞的笑容,说:“你自己说的哦。” 钟元表情无奈:“嗯嗯,我说的。” 钟元:“你以前不是不爱吃食堂吗?” 查欣欣哼哼道:“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钟元表情错愕。 指指自己,一脑门子问号。 怎么就又为我了? 查欣欣抬起下巴,晃了晃脑袋。 每个字拉得老长:“出去吃万一被旁边的网吧诱惑怎么办?你连头发都搞成这样了,决心辣~么~大,作为好姐妹,当然不能当绊脚石咯。我想了想,中午吃食堂也挺好,嘿嘿,感不感动?” 钟元哭笑不得,也无话可说。 吃完饭就冲到网吧打游戏确实是她们以前经常干的事。有好几次玩得太上头屁股粘椅子上起不来就顺便逃了课。 没想到查欣欣记着自己张嘴胡说的那个不出去鬼混的借口。 钟元眼眶有点热热的。 她赶紧抬头朝天上看,迅速眨巴几下眼睛,平复好又酸又涩又暖暖的心情。 笑说:“哎呀查欣欣,你今天不走扎心路线开始走知心妹妹路子了,爱你,比心。” 查欣欣绷着脸装深沉,没装几秒就破功哈哈大笑:“那你送我小樱吧唧。” 钟元当然说:“没问题,随你挑!” 查欣欣喜形于色,撂下狠话:“那我要掏出珍藏二十年的无情大刀了,狠狠宰你。” 钟元:“……” 切~~~吧唧能花几个钱? 没见识。 ……还好是吧唧,不是倒过来的,嗯。 两人手挽手嘻嘻哈哈,基本是查欣欣叽叽喳喳,钟元嗯嗯附和。 上了二楼,挂在身上半小时的挂件终于麻溜跑了。 钟元轻呼一口气。 甩了甩微微泛酸的手臂,暗叹友情这玩意儿真是重若千钧。 查欣欣那黏人精也实在烦人!! 如果她嘴角不翘那么高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钟元慢悠悠晃进教室。 她一出现,就有人咋咋呼呼喊了句“我去,元姐?!” “你还真分在6班啊!” 说话的男生顶着仙道同款刺猬头,估计头上至少怼了半瓶发胶。 他跟猴儿似的。 挤眉弄眼调侃:“元姐,你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了?” 钟元:…… 大概每个班都有那么一两个浮夸的活跃分子。 刺猬头一张嘴,其他人下意识就回头朝他的位置看过来。彷佛有只无形的手按了下暂停键,吵吵嚷嚷声迅速变轻。 钟元感受到各式各样的眼神从四面八方袭来。 此刻脑子里立刻自动播放起bgm: “你~在那~~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荣~~~光~~~~” 顿时偶像包袱来了。 本就挺直的背脊更加直溜了。 她顺着打量自己的目光一一扫视一圈,扬起灿烂无比的笑容道:“对呀,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她这么一笑,教室里一下子传出好几道抽气声。 曹杰也屏住呼吸,倒吸一口凉气。 妈耶! 解除刘海封印,褪去杀马特贵族打扮的钟元好看得让人傻眼失语。她要是早点换发型,上学期班里选班花就不是第三,而是第一了。 第三还是撇开了脸选的。 谁让全班没人看清过她的正脸呢。 钟大姐头从前既不爱搭理班里同学,也不爱抬眼看人,她到学校就两个姿势: 要么趴着睡觉; 要么低着头大摇大摆玩手机。 下课铃声一响,就和隔壁班查欣欣跑厕所吞云吐雾。 她,查欣欣,陆黎几个往哪块地儿一站就像要霸凌人似的,大家自然对他们敬而远之。 生怕靠近一点要挨拳头。 不过曹杰没听过她和她的小团体欺负谁,这才敢出口调侃。 “元姐,你这新发型有点酷,我想我坠入爱河了。”见钟元没臭脸,曹杰狗胆包天调戏上了。 钟元挑眉,捏紧拳头挥了挥。 曹杰瞬间老实:“开玩笑,嘿嘿。” 钟元没管他耍宝,随便找了个空座位坐下,各种各样意味的视线还在火辣辣的射过来,伴随着几记眼刀子。 她心有所感,面上岿然不动。 秉持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只要察觉到哪个方向有人看过来,她立马看回去。 跟好几个人进行眼神交流后,厚脸皮的她成功赢了。 最后一个跟她对视的女生直接被那张美帅兼具的脸硬控两分钟。 待回过神,她小声跟同桌吐槽:“……吓我一跳,我刚看过去她就发现了,后脑勺长眼了吧。” 不过长得真好看。 她一个女的都想暗恋她三年。 “你别看她了。她是混混,当心以后堵你厕所。” “这么不讲理吗?” “嗯,印小雅跟我说的,他们就是一群疯狗,看谁不顺眼就打谁,尤其是她男朋友,上学期21班打架被通报批评就是他弄出来的,暑假这群垃圾还被派出所抓了。” “……印小雅怎么知道的?也有可能是误会。”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她肯定没撒谎啊,她有朋友跟这群混混玩,反正以后离远点。” “……” 吵吵闹闹将近十分钟,班主任终于踩着点来了,站上讲台第一句话就是宣布周末进行摸底考。 教室里顿时一片哀嚎。 “一看你们就是暑假又玩疯了,丁点没复习,没预习是吧?正好,考完清醒下脑子也把野了的心收一收,重新放回学习上来。” 王老师表情并不严肃。 说话时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点名也很温柔,但到了安排班长时就能看出她的雷厉风行。 “缪一璇,你暂时担任班长。” “钟嘉澍,你担任副班长。” “学委和其他课代表等摸底考结束再选,想当的准备好演讲稿。现在班长、副班长带几个男同学到总务处把咱们班的教材搬回教室,其他人拿上清洁工具,到曲棍球场那一片搞卫生,那里以后就属于咱们班的包干区了。” “搞完卫生领了书,今晚就不安排自习了,明天正常上课,第二节课后举行开学典礼。” 每次开学流程其实大同小异。 但过了那么多年再次参加,一切似乎又变得新鲜有趣起来。 连新书的油墨味儿钟元都闻得很开心。 她把书收进抽屉,正好查欣欣来了。 她一向自来熟得很。 从前钟元在16班,她在21班时,每次去找钟元她从不站在教室门口等,直接跑进去敲钟元课桌。 以至于16班的同学都知道她俩是狐朋狗友。 现在查欣欣还是那样。 大喇喇地冲进6班教室,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拽起钟元就往外跑。 边跑边兴奋嚷嚷:“元姐,走走走,买书皮,去晚了好看的就被挑没了。” 书是不爱读的,成绩是拉胯的。 但花里胡哨的各种装备那必须一样不落。 两人能做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就是因为臭味相投。 一模一样的差生文具多。 秋老虎时节,五点多的太阳还有些晒人,钟元直接把包顶在头上。 从游楼距离校门口有一段距离。 绕过操场经过实验楼,又走了几分钟红枫路,到校门口常去的那家精品店,钟元进去买了两顶遮阳帽。 查欣欣摸了摸头上的遮阳帽,道:“这家不划算,一样的帽子前头那家店要便宜四五块。” “你居然懂节省了?” 钟元斜眼,一副对她另眼相看的样子。 “穷啊。” 宽大的帽檐挡住查欣欣上半张脸,钟元看到她嘴巴扁了扁:“我昨天也把用不上的东西找出来了,一会儿我搬到你家,你看看能不能放网上卖掉。” 钟元噗嗤一笑:“行啊。” “不过咱们的网店还得一两个礼拜才能正式上线。我已经招好人了,等她这两天把工作地点拾掇出来,电脑安装上,就到南边找你三姨谈生意。” “我三姨答应我了,给我们最低出货价。” 听到“咱们的”三个字,查欣欣心里美滋滋的,瞬间责任感就来了。 其实这两天她没少打电话跟她三姨歪缠,稳重实事求是她做不到,就用老招——撒娇。 毕竟是亲姨。 招数还是好使的,虽然蔡三姨觉得外甥女就是头脑发热瞎胡闹,却也没泼她冷水。 钟元看查欣欣一脸“夸我,夸我呀”的表情,忍不住又是一笑,忙竖起拇指表扬:“太棒了,必须给你点赞!” “那可不,我是妥妥的大功臣!” “比陆黎那个装逼犯有用多了。” 如果身后有尾巴,查欣欣的尾巴一定翘上天了,乐了一会儿她忽然问:“点赞是什么意思?” “点赞就是……” 钟元想了想,让查欣欣伸出右手,摊开。然后右手拇指像盖戳一样往她掌心摁了一下,“就是这样,夸你特别棒的意思。” “哈哈哈,哪儿学的仪式,还怪好玩的。” 两人把校门口精品一条街都逛了一遍,好看的书皮太多了,她们挑得眼花缭乱。 突然。 手机短信的滴滴声响了。 ——您账户5760于8月31日19时43分,汇入人民币27680000元,可用余额27865300元。【中国银行】 啊啊啊啊啊啊!!! 钟元心如擂鼓,好似被点了穴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眼睛眨也不眨。 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好半晌,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确定是八位数,确定不是幻觉。 又反复确认短信号码是不是银行的,才敢相信—— 钱,真的到她户头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2、第 12 章 即将暴富和已经暴富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心态。 像钟元现在心情完全平静不下来。 从看到短信到跟查欣欣分别回家,脑子里砰砰砰一直在炸烟花。持续性的冲击带来气血上涌的些微眩晕,犹如正经历着一场极致的快乐。 走在路上整个人在发飘。 天空好像是五彩色的,眼睛看到的一切也像加了特效,鲜花一簇簇往外冒。 两千万诶。 是千禧年的两千万呀。 虽然网络咨询发达的未来,明星们随随便便偷税漏税,动不动就是这个数字的好几倍,连带着拔高了吃瓜群众心里“有钱人”的门槛。 但就算在未来,自己兜里也从没这么富裕过! 最重要的一点: 二十年后的两千万购买力能跟现在比吗?没得比。 再想到这个月新的房本也能办下来,钟元就激动得想吱哇乱叫。 怀着激扬的好心情,迈着轻快的步伐,钟元一路蹦蹦跳跳回家。 小区门口彩票店挂着横幅——《祝贺紫光彩票店喜中53万》。 鬼使神差,她买了两张。 一张嵌合了自己生日和某些特殊日子的数字,一张是随意机选,分别买的10倍投注。 等回到家,发热的脑子渐渐冷却。 钟元盯着人生中买的第一张彩票,蹙了蹙眉,表情有一丢丢懊恼。 冲动了,应该买刮刮乐才对。 刮刮乐的大额奖金刮不到,好歹能刮个20、50让人开心开心,而且即时刮情绪来得快去得快。 但彩票是纯纯打水漂呀。 两年前茗城就出过一个事,有个农村小伙刮出即开型体育彩票特等奖:一辆宝马和12万现金。 体彩中心信誓旦旦彩票是假的,逼得小伙子差点跳楼自杀。一番深查,才发现真相是体彩中心内外勾结,找托儿领奖然后私分,误找了人家才让对方意外中奖。 还有彩民买彩票中2亿多的。 本来大家只是羡慕他运气爆棚,酸他祖坟是不是青烟都冒得烧起来了。 结果被发现他只买了一组号码,并且选了5万倍,细思极恐。 想到这些,她对彩票那是一点热情也没有了。随手往书桌抽屉一扔,只当做个纪念。 可世事就是如此神奇。 心心念念渴求的,老天不给,还作弄人;埋汰的,不报期待的,它偏要塞你手里。 两天后。 紫光华府大门口的福利彩票店挂出了更大的横幅,门口两个气模人化身空中舞星,一阵乱舞。手里还各举着一条小的。 ——《热烈祝贺紫光彩票店再中大奖3400万》 店门口,老熟人麻振又出现了。 他面带笑容,胸口挂着相机,右手端着杯奶茶,似乎在跟彩票店老板打听中奖人消息。 “钟小姐,又见面——” 等等,校服? 麻振表情错愕,好似被突然掐住脖颈的鸭子。 他看了钟元的脸,又看她身上那套标志性的三中校服,原本给金主爸爸准备的寒暄词彻底梗喉咙里了。 “……呃,你还在读高中?” “对呀,我没跟你说吗?” 钟元点头,小脸无辜,问他:“麻记者,你采访到没,谁中奖了?” 她大眼睛眨巴眨巴,有点嫉妒有点酸,更多的是好奇。 心里已经忍不住浮想联翩了: 有没有可能这个天选之子是我呢? 搭一次重生专列,再搭个好运专列不过分吧? 嘿嘿,开玩笑! 要真能两样都占,她回家就给洪秀全烧几炷香,认他当二哥。 不过话又回来,做做白日梦也很正常。 大奖就在自己身边诞生,谁都会把持不住的,钟元是个大俗人,自然不可避免。 至于两天前对彩票不屑一顾的态度……嗯,还有这事? 反正她不记得了。 麻振焦点迅速被转移,顾不上震惊金主是高中生,他畅快抱怨道:“嗐,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问不到有价值的消息。谁那么傻啊中奖还跑出来吆喝,万一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个入户抢劫或是绑架杀人呢。” “闷声发大财。” 这倒是。 钟元认可的点了点头,正打算跟麻振说再见,就听麻振突然问:“钟……呃,钟妹妹,你上回到报社是不是投了封雅平市网戒学校的举报信?” 冷不丁听到网戒两个字,钟元心脏一紧,表情也变了变。 垂在裤腿的手下意识握紧。 她屏气凝神,佯装淡定,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坚持上次的的说词:“什么举报信,我就是消食路过而已。” 麻振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但凭他顶着实习身份敢赚外快就知道这人有那么点胆子,也知道轻重。 一瞧钟元绷着脸,讳莫如深的态度,他立刻识趣的不再问了,装作说漏嘴般透露出结果:“我们主编特意派了人到雅平走访,学校在当地名气很大名声也很好,哎,真不知道是谁恶作剧,用假消息耍大家。” 钟元:“是吗?” “嗯,当地对它评价挺高。学校在郊区,我的两名同事骑着摩托车还没到学校范围,就被附近居民拦住,说是学校重地,不让外人进。” 麻振意有所指。 钟元听出他在提醒自己这事目前查不动,水深,别一头再莽过去。 她心里非常感谢他的好意。 “看来是个管理很严的学校。麻记者,我刚摸底考结束,累了,就不聊了。” 麻振:“好,妹妹,以后有事儿你还找我啊,这样咱交换个号码,方便一些。” 钟元噗嗤一笑。 一字一句强调:“号码就不必了吧,我是高中生,其实没那么多事儿需要查。” “妹妹,咱做人得讲究个有备无患。” 麻振眼神闪了闪,热情不减:“万一你什么时候再用到我呢,你说是不是?” 网戒学校…… 他认定是眼前这高中妹妹弄的。 好歹干新闻的,嗅觉能不灵敏? 且不提这个,就说之前一出手就两万,掏钱那动作就一个字,帅! 给钱如此爽快的甲方不多见。 哪怕是小孩姐,那也是大金主,必须恭恭敬敬捧着。 钟元歪着头,想了想,多条记者人脉似乎也不错,眼前用不上,未来没准就用到他呢。 “好,我号码是139xxxxxxxx。” **** 幸福苑里,许媚如半躺在贵妃榻上,打开电视收看教育频道给孩子做胎教。 “王妈,我要吃葡萄。” “诶!马上。”王妈端着洗干净剥好皮的葡萄出来,笑盈盈问:“太太,先生真的疼你,出差还惦记着你今天吃什么。” 许媚如笑得甜蜜。 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叉起一枚葡萄放进嘴里,半嗔半玩笑道:“我辛辛苦苦给他怀儿子,他多问一句不应该吗?” 男人对她没得说。 自认识以来,他都一直很护着自己。 她知道两人的开始源于同情。 他怜惜自己小小年纪被同乡欺骗诱拐才会包养她,其实她从来没有想破坏他的家庭。 不管别人信不信,她真的没指望过当正儿八经的钟太太。 能给他当情人,能摆脱穷,摆脱玉臂万人枕,朱唇万人尝的泥潭,她已经很满足了。 没想到—— 他真的为了自己跟老婆离了婚,甚至连女儿的抚养权都能放弃。 许媚如嘴上劝钟建华不用如此。 心里感动得几欲落泪,感动之外难免生出自得,只是不知怎的最近丈夫老是出差,都没时间在家里陪自己,陪陪儿子。 想到这儿,许媚如脸上的娇笑又缓缓收敛,眉宇间微微蹙起,凝起一抹愁绪。 “王妈……” 她咬着下唇,欲言又止:“你说……他会不会趁我怀孕,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这问题,王妈哪知道答案。 她刚到这个家还没半个月呢,只知道男女主人是老夫少妻,年龄差距不小,大概率小三上位。 但这跟她一个保姆有啥关系? 他们给钱她做事,她的任务是照顾怀孕的女主人,让她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怎么会呢?” “太太你别胡思乱想,先生出差了,每天一日三餐还给你打电话,又专门替你盯着每顿营养,我之前照顾过好几位怀孕的雇主,就你们家男主人在这方面做得最好。” “真的吗?” “真的。” 王妈用力点头,语气肯定:“先生还说出差回来就换更大更方便的房子,就怕你平时出门遛弯不方便。” 幸福苑属于老破小。 没电梯楼道窄,楼里孩子多,蹿来蹿去的,孕妇上上下下非常不方便。 许媚如不知道钟建华和詹雯离婚协议如何签的,只知道詹雯同样不守妇道。 但她命好。 当不了钟太太却很快傍了个能带她到国外逍遥的男人。 许媚如想当然的认为詹雯净身出户了。 压根想不到钟建华这婚离得究竟有多伤。 听了王妈劝慰的话,她这会子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不动声色炫耀:“钟先生有套房在紫光华府,大概搬去那边吧。” “那边确实不错。” “周围都是学校,住户不像幸福苑这边鱼龙混杂,里面绿化也搞得很好,小区里面就有幼儿园……” 王妈很捧场,手舞足蹈介绍着紫光。 许媚如听得认真。 她只在紫光华府门口驻足过片刻。 那天她刚知道自己怀孕,对未来很迷茫,忽然特别想看看钟建华的前妻和女儿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很冲动便去了。 后来意识到这种举动很下贱很无耻,便逃回了幸福苑,她觉得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朝冲出井盖爬到路面以为有新的造化,结果被太阳一晒,又只能灰溜溜缩回下水道里。 大概记起了这段不忍回忆的难堪过往,许媚如脸上笑容淡了淡。想要用新的美好回忆覆盖掉丑陋不能见人的心情更迫切了。 “王妈,你把钟先生放家里的备用钥匙拿上,我去换衣服。趁天气好,我们到紫光华府看看。” “万一房子的装修我不喜欢,也能尽早换。” “好的,太太。”【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3、第 13 章 钟元到家就钻进卧室。 彩票就在书桌抽屉。 翻出来才猛地想起自己刚刚被麻振说“网戒学校”的话吓得忘了确认彩票店挂出来的中奖号。 “哎呀,我这猪脑子。” “哎呀,麻振这个拦路虎~~~” 她轻拍脸颊,打开电脑,直接在网上搜索最新一期开奖记录。 “06,嘿嘿嘿,还真对了。” “08……14,15……” 第一个数字对上号,她心跳就一点点加速,等第二个第三个又对,钟元开始憋气了。 呼吸急促,越来越紧张。 她低头在桌上趴了一会儿。 吸气,呼气,循环多次,又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还是不太敢抬头看后面的数字。 怎么说呢? 原本不抱期待的东西,一下中4个号码,天降横财近在咫尺。 理智告诉她后两个球很可能对不上,不能提前开香槟,但脑子已经在想如何装修银杏湾的大别野了。 一句话,得失感陡然加重。 钟元缓了一会儿。 抬头,深吸一口气,一副英勇就义的严肃模样。 她抖着手挪动鼠标。 紧张得直舔嘴唇,找到数字那一列,下意识闭眼,随后又立马睁开,紧接着瞳孔瞬间放大。 “24” “33” 蓝球……09!!! 她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拿起彩票反复对照,中了! 真的中了!! 她此刻的激动程度堪比范进中举,打开窗户就是“啊”的叫了一声。 叫完赶紧拉上窗户,把楼上楼下邻居的骂骂咧咧关在外面。 她目光重新聚焦在电脑上。 周四开的奖,日浪新闻稿已经出来了,采访的是另一位中奖人。 对方东省人,同样买了十注。 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因为太兴奋脑子不清楚莫名其妙买了两张,这位中奖人能单中5000万。 因为每注上限500万。 而有了自己,就变成二人瓜分奖池的70%,5000万瞬间缩水三分之二。 就是这奖要怎么领呢? 福彩中心现在肯定挤满了记者,能去那儿领奖的都是单张中奖金额超过80万的。 钟元捏着彩票,表情变来变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舅舅们。 她需要保镖。 第一个想到的是做生意的三舅。 打过去才知道三舅上个礼拜到非洲带项目了,两年内都回不过来。 二舅是老师,最不喜跟赌相关。 彩票这类赌运气的自然也在其中,估计自己刚开口他就要打断再训斥半天。 这么一算,还是只能找大舅。 大舅最务实,也最讲变通。 钟元按下号码,那头还没接,就听外面传来有人进屋的动静。 她立刻掐断电话,竖起耳朵听了听,谁啊? 妈妈吗? 她的东西不都拿走了吗? 还是……闯空门的? 钟元心里咯噔一声。 环顾四周,看到墙上挂着的几柄刀类周边。她一咬牙,取下没开刃的铁碎牙。 半抱着。 踢掉拖鞋,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道门缝,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 门外的声音瞬间清晰。 “……呀,这里户型原来是这样的,客厅和餐厅居然东西贯通,采光很棒。” “家具我不喜欢,又是皮又是木头,太老气了,等搬过来就换成时髦贵气的欧式。” “怎么冰箱里还有西瓜?” 看着挺新鲜,不像放了半个月的样子。 王妈同样有些惊疑不定。 心想,难道钟先生还养着别的女人? 但嘴上她自然不能这样直接,而是顾全了许媚如的脸面:“太太,是不是先生把房子借给朋友了?如果有人住,咱们突然过来就不太合适,要不先回去吧。” 许媚如打了个激灵。 莫非是詹雯还没搬走? “对,你说得对,回去吧。”许媚如连忙赞同。 她心里是害怕跟詹雯见面的。 毕竟自己是人人喊打的小三,詹雯纵是离了依然曾是钟建华的原配。 猜到紫光华府仍旧是对方的地盘,她心里刚萌芽的恣意和猖狂还没来得及生长便缩了回去。 她刚转身,就跟从卧室出来的钟元打了个照面。 钟元:…… 许媚如&王妈:…… 许媚如脚步顿住,呆若木鸡。 半晌,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弧度,略待几分讨好:“……元元,原来你住这边啊?” 还好,是钟元,不是詹雯! 这一刻,许媚如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了,对詹雯她是自惭形秽,不敢面对。 但对钟元…… 许媚如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是她爸的老婆,勉强算她的长辈,她总不至于太不给面子。 钟元一手提刀一手抄兜。 蹙着眉,态度冷淡:“你来做什么?钥匙是从老钟那儿偷的?” 偷…… 许媚如笑容僵住,弱声解释:“元元,我跟你爸是夫妻,说偷……不合适吧?” “所以呢?” 钟元白她一眼。 不想跟她争吵,直接下逐客令:“你是他老婆,就能随随便便、不打招呼进我家?赶紧离开我家,少来我跟前碍眼。” 我家? 许媚如低头,若有所思。 再抬头时表情便有些奇怪,“……上次见面咱不是好好的吗?” 钟元嗤了一声。 “我爸喊吃饭认人,我很给面子的去了。我还很给面子去了我妈那儿,难道就说明我要跟你们和和乐乐做一家人啊?” “我不管你们那些感情故事,谁委屈谁吃亏谁又赢了跟我没关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去折腾你,你也少跑我跟前跳,不然别怪我不礼貌。” 许媚如:“……” 许媚如眼神求救般看向王妈,泫然欲泣,特别委屈。 王妈表情一僵。 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看我干嘛?你突然看我到底想做什么? 当演电视剧呢?我一个保姆能说啥? 可要是不帮着说一句,这工作…… 哎,钱难挣屎难吃! 王妈僵着脸跳出来打圆场:“钟小姐,太太没恶意的,是先生出差担心你没人照顾,太太才主动过来瞧一瞧。”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许媚如借坡下驴:“我就是来看看你,既然你这边没什么需要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钟元没戳破她的想法。 更懒得提他们刚才说的那些话已经被自己听得一清二楚。 她就想赶紧把人轰走。 大肚子的许媚如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大地雷,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引爆了。 万一自己跟她吵起来…… 她肚子闹幺蛾子,不关自己的事到时候也成自己的责任了。 结果许媚如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转身。 目光温柔包容的看着钟元:“……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我是为了钱才跟你爸在一起,但我们真的是相爱的。他跟你妈早就,你妈也……” “你要怪就怪我,别怪你爸爸。他很疼你的,工作真的很辛苦,你……多体谅他一点吧。” “……” 这什么茶言茶语,钟元被恶心得差点破口大骂。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回怼了一句:“他工作辛苦不是为了养你和你肚子里的野种吗?” 许媚如嘴唇哆嗦,眼含热泪。 痛心又悔恨的样子:“元元,你有什么难听话冲我来,是我不知廉耻要和你爸在一起,我不想搞得你们父女不睦,不管怎么样,你爸真的疼你,知道你对他有怨言,他就窝在离公司最远的幸福苑,每次上班开车一个钟头,没想过搬回紫光华府惹你生气……” 钟元本想再怼她几句。 瞥见她伸手捂肚子的动作,大脑开始“哔哔哔”发警报! 她赶紧把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逞口舌上的一时之快。 告诉许媚如钟建华眼下除了公司和幸福苑那套房子啥也不剩这点确实很能打脸她。 让她算来算去一场空也的确很爽。 但同时,她很可能打歪主意讹自己呀。谁让自己现在比亲爹亲妈还有钱呢。 自己是玉瓶,她是瓦砾,跟她起冲突有害无利。 算了,先把这尊瘟神送走吧。 “我们父女俩的事外人少管,你也少来我面前充长辈。要走赶紧走,赖在门口做什么,非得我叫保安来请你们下去吗?” “还是想碰瓷?” “那你赶紧死心,我家装了监控的。”钟元指了指大门上方的摄像头。 许媚如见状心里渗出些许苦涩。 她真的心疼丈夫,也真心想跟继女打好关系。不管怎么样,他们是血缘连接的亲父女,钟元还是儿子的亲姐姐。 眼瞧钟元如此排斥自己,她只能先退一步。 “……好,我走。” 钟元看着电梯门关上,哼了哼。 她确实忘记换锁了。 钟建华和詹雯不是那种惦记孩子的父母。 只要不闹出需要他们出面的事,或是不主动到他们跟前博关注,他们就想不起自己。 像今年自己的生日就被他俩忘了。 几天后吵架互相揭短时两人才意识到她的生日已经过了,所以钟元一直默认他们不会有事没事跑来打搅自己。 许媚如的出现是个意外。 以许媚如的“懂事体贴”,这种意外应该不会出现了。 不过她还是扭脸约了锁匠换锁。 不仅换紫光华府的,其他房子也都换一遍。她可不想哪天许媚如再以房东名义出现在租客面前。 钟元把铁碎牙挂回墙上。 穿上拖鞋一屁股坐回电脑前,手刚摸到键盘上的彩票,hellomoto的铃声恰好响起。 “元元,你现在没事吧?” “没事啊,大舅,怎么了?” 钟元懵逼。 难道大舅隔那么远都预感到许媚如踢馆来了? 她不明觉厉。 “没事怎么不接电话?打过来响一秒就挂断,我回拨了两次你也没接,你这孩子真让人操心。” 钟元嘻嘻,已读乱答:“大舅,我中奖了。” 詹巡:?? “三千万哦,全国就两人中奖,我就是其中一个幸运鹅。” 詹巡:……听懂了,但并不怎么相信。 “没做梦?” “真的,我现在就拿给你看。” 钟元看了下表,7点18,还早。 “大舅你在家等我,我马上打车过去。对啦~~~帮我搞碗面,我还没吃晚饭呢。” 詹大舅还没来得及说家里一会儿要来客,急性子的外甥女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钟元打车出门,很快到了市委大院。 老房子没有电梯。 她兴奋得拿出了跑八百米的速度,一步跨两个台阶,蹭蹭蹭蹦到四楼。 “大舅,快开门呀,我来啦~~” 门“卡擦”一声打开。 钟元扬起大大的笑脸,“大——” 笑容凝固。 开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眼神锐利。钟元视线立马下移,不跟人对视就不用觉得尴尬。 这一移,就看到黑色t恤上的匹诺曹图案,以及沙丘色休闲裤。 他身上很香。 草木香和果香融合得恰到好处,非常有记忆点。钟元立刻认出他是上次下楼时遇到那位。 她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门牌号,是4楼,没错啊。 “你是詹叔的客人?” “……对!” 男生侧身让开。 钟元进门,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次总算看清正脸了。 真的好帅一男的。 比她交往过的某一任小奶狗还要帅,也比相册里的各种男菩萨帅。 他个头高高的,至少185的样子。 阔肩窄腰大长腿,五官精致,鼻梁高挺鼻翼宽阔,处于美和帅之间,漂亮又不失英气,气质贵气优雅,一个人就拥有须王环的美貌加凤镜夜的气质。 简直是行走的撕漫男! 比时不时上热搜吹自己撕漫男的各家哥哥强出一个银河系。毕竟哥哥们不是脸肿就是眼小,不是像汤姆猫,就像绿青蛙表情包…… “嗯?” 大概是她盯的时间有点久,男菩萨咳了声。 钟元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冲他笑了笑。 惊艳迷恋的眼神也变得正经无比,夸起来格外诚心:“帅哥,你去参加我型我秀肯定爆红,就算没才艺靠脸也能晋级。” “你叫什么名字呀,有企鹅号吗?” “咱们加个好友呗。” 等自己的mcn公司开起来再游说他加入。就凭这逆天的颜值、充满神秘感的气质,随便推一推成为初代网红妥妥的。 好好打造,别让他搞出乱七八糟的黑料,第一棵摇钱树保个十年富贵应该没问题。 这么好的苗子,千万不能因为脸皮不够厚就错过。 钟元趁他失神赶紧掏出手机。 看他没动作,还特别善解人意道:“没企鹅号也没关系,电话号码也行的。” 宴修元的表情已经从“??”变成了“!!”。 “抱歉,我不习惯跟陌生人交换联系方式。” 被拒绝了钟元也没生气,依然笑嘻嘻道:“我叫钟元,今年十六岁,高二,现在可以加我了吗?” 有脾气好啊。 有脾气就是有个性! 这么好看的脸哪怕说话像某些冷血动物狂喷毒汁,应该也有一批人被迷得嗷嗷叫,大喊“姐妹们退下,让他冲我来”。 对未来的公司骨干,钟元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包容。 宴修元:…… 僵持之际,詹大舅拿着一叠资料从书房出来。 “元元,到了?” “小宴,这是我外甥女钟元。” 詹大舅只给男人介绍她,却没给她介绍对方大名,钟元就知道在大舅眼里她只能坐小孩那桌。 尽管她都是千万富豪了。 不过没关系,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嘛。 钟元主动凑过去:“大舅,哪有介绍做一半的,他知道我名字我还不知道他的呢,这可不公平。” 宴修元见识到了钟社恐的厉害,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主动介绍自己:“我叫宴修元,宴会的宴,修身养性的修,元宵的元。” “那我们很有缘啊,我也有个元宵的元。” 詹大舅斜了笑嘻嘻的外甥女一眼,又不是中元的元了? 还有—— 元元是不是太热情了点? 詹大舅严肃的目光落在宴修元的俊脸上,又看了眼兀自开心要跟人家换电话号码的外甥女,总觉得这丫头心怀不轨想早恋。 他用力咳了声:“小宴,我这儿有点事,咱们改天再聊。” “好,詹叔,我先下去了。” 宴修元接过资料,没能从钟元布灵布灵的眼神里逃脱,无奈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钟元特地在他名字前备注了“aaa”。 詹大舅看她心花怒放的样子,暗道女生外向,刚老实没几天又要闹腾。 但孩子好不容易有改好的趋势,不能出口就指责。 “元元,对小宴感兴趣?” 钟元头也没抬,点了点:“嗯嗯,有点兴趣。” 那是天选爆款,不用叠人设就能红那种。 如果他愿意签…… 就给他开五五合同,到时候她吃肉,他也吃肉,她绝对不做压榨人的钟扒皮! 钟元脑子里闪过好几条打造思路,万事俱备,就差他卖身,不,加盟了。 詹大舅心情沉重。 关于孩子青春期早恋这种事,家长着实难处理,说轻了她听不懂,说重了她要逆反。 只能想法引导。 “猜猜小宴读什么专业的?” 钟元疑惑,为什么要猜他专业?她一双大眼睛透着清澈的愚蠢,诚实的摇了摇头:“猜不到。” “法学。” 钟元肃然起敬,学法的都是狠人。 不过这跟自己想拉他做网红有什么关系?网红又不是很low的职业,念法学的可以做科普类嘛。 在这个赛道,他应该也很强。 “小宴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詹大舅意味深长。 钟元有点懵,这年头交朋友还有智商标准吗? 等等,我难道很笨? 就听詹大舅接着说:“你想把他追到手,最好先考个国内有名的大学,精神层面能产生共振再去追求成功率才大。” 所以—— 乖外甥女,好好读书吧,读书才是一切的基石,这个阶段就别想有的没的了。 钟元:“……哈?” 追、求?? 天空降下一道巨雷,霹得她外焦里嫩。 钟元抬头,对上詹大舅的睿智眼神。彷佛她不应,他要继续开启谆谆教诲模式。 钟元眨眨眼,哭笑不得:“大舅你搞错了,谁要追他啊。” “你不想追非要人家电话号码做什么?” “当然是工作需要咯。” “那你说,有什么工作不用问别人的职业、学历,看一眼就行?” 詹大舅一脸“你编、你继续编、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来”的表情,钟元被噎得够呛。 “我找他做——” 说到一半,钟元想起这时候的网红以猎奇和博出位闻名。比如以“奇葩征婚”要求被全国人民熟知的某姐,要解释自己想干的跟这不一样太费时间了。 她只能话锋一转:“好吧,我承认大舅你火眼金睛,您就放心吧,我就先让他躺在我的联系人列表里,等考上大学我变成聪明人再去跟他交朋友,行吧。” “行,大舅相信你。” 钟元:“……” 心累,有苦说不出。 甥舅俩说了好一阵,终于反应过来两人被宴修元的出现带偏了。 把今晚的重头戏忘了! 钟元&詹大舅:…… 詹大舅干咳两声,把话题掰回正轨:“中彩票了?” “嗯。” 钟元点头如捣蒜。 屁股直接挪到大舅身边,她打开挎包,彩票很随意的扔在一堆单词小卡片里。 “我那天就心血来潮,随意一买,连号码都没挑,全靠电脑随机。今晚放学一看,我们小区又有人中奖啦,我一琢磨幸运儿没准就是我,结、果——还真是我!” “我都不敢相信。” 钟元捧着红红的脸颊,笑得牙不见眼,“现在还觉得不真实。” “大舅,自从我爸我妈离婚,我的运气一下子变得超好,你有没有觉得?” 果然是他们克我。 钟元眼神飘了飘。 换了个方式感叹:“一定是老天爷觉得我小小年纪成了孤儿太可怜,想补偿我一点点关爱,啊,真好。” “这种关爱,如果能多来几次就好了。” 詹大舅被逗笑。 摇了摇头,借机教她:“运气之事可一不可二,凡事莫要贪心。” 他拿起彩票看了看。 又不信邪地上网核查,整个流程和钟元一模一样。等再三对比,从号码到期数,他终于相信确实中了。 詹大舅看着傻乐呵的钟元,心情复杂。 这傻丫头…… 几千万的大奖居然大喇喇背到自己这儿来,也不怕路上丢了。 她就不怕自己贪了她的彩票吗? 思及外甥女对自己的信任,詹大舅的心彷佛被濡湿了,热乎乎的。但想到她一点不防人,更憋不住话的性格,又有点头疼。 詹雯忙着办出国事宜,没空管女儿;钟建华也将精力全放在工作和新家庭上。 自己这个大舅不能不管孩子。 “我安排人替你去兑奖。” 钟元表情惊讶,“啊”了一声,她抓抓脸,困惑不已:“为什么要安排别人,我不能去吗?” 詹大舅:“未成年人不能。” 钟元瞪大眼睛:!!! 晴天霹雳啊。 “放心,人靠得住,属于你的一分不会少。” 不是他不想亲自替钟元过去。 而是他经常在本地台新闻里露脸,去福彩中心不合适。外甥女中彩票的事低调处理为妙。 钟元恍然大悟。 好险。 还好她没直接跑过去兑奖。 否则前脚被工作人员告知未成年领不了,后脚就要被人盯上抢夺彩票了。 她看着彩票,叹气。 只能大舅怎么安排她怎么听了。 “大舅,我没担心的。” 毕竟她大舅不爱财,他连厌恶的前妹夫钟建华的财产都没坑过,又哪里会贪亲外甥女的呢。 他就爱当官。 还是一个办实事的官,上辈子他安安稳稳干到退休,在茗城人民群众心里是数一数二的好干部。 就一点被人说嘴——亲女儿移民了。 这大概是官员和有钱人后代的通病,就爱往国外移民。 钟元知道他心心念念要建设茗城。 自己从小到大也读“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左右是天上掉的馅饼…… 心里一激动,话不过脑就秃噜出去了:“大舅,这笔钱我想拿出一半作为贫困生的助学金。”【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4-20 第14章 自己的话, 成功把自己干懵了。 钟元眼睫动了动。 微不可察的抿了下嘴角,心有点痛。 一开始是一点,不知不觉朝外蔓延, 最后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掐着, 汩汩冒血。 血啦滋呼。 她表情扭曲抽搐, 心痛得彷佛不能呼吸了, 嘴上还又重申了一遍:“嗯, 没错, 我要捐一半。” “白得的, 我不心疼,我一点儿也不心疼。” 这话不知道说给詹大舅,还是安慰自己。 她口不对心、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实在逗乐, 詹大舅当即就笑了。 “捐不捐看你自己, 就算是运气得来的财富那也是属于你的, 你有权利做任何安排, 觉得心痛咱就不捐。” “得捐。” 闻言钟元反倒更加坚定:“少一千万我依然很有钱, 但有的人可能差这么一点就能够有不一样的未来。” 她不是抱着要改变多少上不起学孩子命运的伟大想法,更没有居高临下拯救别人的意思。 钟元只是觉得…… 能回到过去能中大奖已经得天厚爱。若再想着把一切美事全揽自己怀里未免太贪心。 而贪心的后果是让人习惯只取不予。 这不是一件好事,如此一来得失心容易失衡, 心态走向狭隘是可以预见的。 久了, 次数多了, 必定影响自身。 为了可持续发展, 修心是人生必要的课程。 所以,尽管割肉很痛, 此刻大脑仍在天人交战,那也得割。 詹大舅目光欣慰,赞许地拍拍她肩膀:“比你爸比你妈强。” 小小年纪目标准确。 拿得起, 放得下。 他敢断言,只要这孩子不走歪,下面这辈人里她就是最成器、过得最顺心顺意的那个。 钟元花了一天缅怀即将失去的1300万。 次日便马不停蹄投入到新的忙碌里。 注册公司,联系猎头招人,给董霞文培训……忙完工作,还要留时间给学习。 好在年轻时脑子还算新。 大概是出厂时间短,记性确实好得令人意外。再配上成年人的理解,学习变得比以为的要轻松许多。 是的,钟元一直没觉得学习多难。 在她的逻辑里,自己在逃课那么多的情况下随便学学依然考上了大学。纵使不那么好,但也不那么差。 但凡更用心一点,花的时间再多一些,什么985、211,那不都是囊中之物吗? 她一直这般自信。 自我怀疑的时候很少,而她也有足够的实力自信。 回来不到一个月,满打满算复习了十天,第一次摸底考钟元考了527。 总分排在班级第17名。 这排名依然不好不坏。 但她单科英语是全班第1,年级第3。 除了作文扣分,便是几道非常简单的语法题出错,老师看完试卷都很诧异,不理解为何错在那儿。 钟元摸摸鼻子。 嘿嘿解释;“平时跟人沟通时没特别注意结构、语法,经常省略前后,所以……” 老师点点头:“口语和书面语确实区别不小,你以后得把心思往这放一放,刻意做一下区分。你看,听力、选择、阅读理解咱都拿满了,作文一下扣了五分,原因是什么?” “你的作文通顺归通顺,也没有太大的错误,但是单词全用得太简单太口语化,少了经典的长难句,读起来就缺乏文采和艺术性,回去多背几篇长难句多的范文,跟着拟写几篇,希望下个月能看到你在这一科上的突破。” 除了被英语老师叫进办公室,钟元还迎来了数学老师爱的鼓励。 尤其王老师还身兼班主任,她对每个学生的了解最多。 班里分的刺头是谁,从前哪个班,大概都什么样子,她心里有数。 刚开学时,心里想的是钟元和另外几个不要带头影响课堂纪律,不要带坏班里风气就好。 上课睡觉什么就随他们的便。 一摸底,好呀。 居然藏了个稍微拽一拽就能上岸的,关注度可不一下子就高了? “钟元,跟我说说,你是对我有意见喃还是咋样的,这么多科目非得在我这科不及格?” “你瞅瞅,这数字好看吗?” 王老师指着大红的“87”。 钟元端正站着,态度也非常端正,就是说出来的话像借口一样。 “王老师,我怎么可能对你有意见呢?” “是我重新学习的时间短,还没来得及复习数学,只来得及捋了几科。你看,我数学考得低,物理也低啊。” 钟元笑笑插科打诨。 话音刚落,角落的物理老师捧着保温杯气呼呼走过来:“你还知道你物理低?年级平均分63,你考51,你看看你一个人拉了多少分?” 钟元:……失策了。 从办公室出去,她手里多了几套练习册。 “钟元,老王叫你干嘛?” “哎,让我下军令状,月考必须及格。” “哈哈哈哈” “……” 开学一个多礼拜,钟元跟班里同学玩的时间很少。她每天踩点来上课,一打下课铃就溜。 午休时间都跟查欣欣陆黎泡一块。 国际部距食堂近,陆黎负责打三人的饭,吃完饭他们就随便找个地方共商赚钱大计。 这么一来,钟元跟班里同学基本处于不太熟的阶段,只跟前后桌关系处得还不错。 她不像从前那样张扬,自然没有跟人起摩擦的机会。 就连开学第一天私下拉帮结派,蛐蛐她是老鼠屎,会把6班风气带坏影响到所有人的柯琦都闭麦了。 而这次摸底考,钟元的分数不仅让各科老师关注她,以柯琦为首的小团体也在关注。 “……500分,也没什么大不了。” 柯琦撇嘴不屑。 “我觉得很厉害。” “歪歪歪,黄小月你跟谁站一边呢?” “跟你站一边,那也要实话实说嘛,她高一逃课那么凶,不是上午缺课就是下午人又跑了,听说家长都来过三次,能考500,你们真的不觉得很厉害吗?” “摸底考时你坐她后面,她作没作弊你最清楚了。” “黄小月说得没错,柯琦,你跟她之前又不是一个班,你俩都不认识,为啥对她意见那么大?” 柯琦语塞。 神情烦躁:“哎呀你们不知道她有多恶心。” “那你倒是说呀,你说了我们不就知道了?” 黄小月和吴文文对视一眼,让柯琦别做谜语人。 柯琦欲言又止,犹犹豫豫半天,终于开口了:“我说了你们不许传出去。” “保证不说,我们嘴巴紧着呢。” 柯琦身体歪到两人身边,小声说:“是12班的印小雅说的……说她和查欣欣在外头认了一堆干哥哥……她男朋友跟人争风吃醋,三个人都进派出所了,这是印小雅亲眼看到的。所以,就算证明她没作弊,那她也是人品有问题,反正,我对这种人没好感。” 印小雅这个名字,全校的高二生应该都不会陌生,每个学期开学典礼,全校前50的同学都要上台领奖,她就在其中。 去年还发生过一件抓马的事。 有人月考分数超过印小雅,她第一次跌出50名,大概是太看重名次接受不了被人赶上。 她哭哭啼啼跑了。 一个人躲在实验楼楼顶,颓丧失落了大半天。 作为当时21班的第1名,也是4楼几个班唯一一个冲进前50的学生。 整个从游楼4楼办公室里的老师,都把她当独苗苗一样看待。 独苗苗一声不吭消失,老师们都急了,四处问班上同学有没有看到她,知不知道她在哪,钟元那会儿在16班,自家班主任晚自习时也来问过。 后来老师们以为她跑实验楼要跳楼,轮番给她做心理工作…… 就问—— 出过这么奇葩的事,大家能不认识她吗? 不过这事虽然尴尬,但她成绩好。 在外人眼里,成绩好说的话可信度天然就更高一些。 谁也不会想到她造谣。 只是也没哪个脑子缺了弦的,一边相信钟元几人混社会不好惹,一边又贱嗖嗖冲到她面前说她本人的是非。 不怕自己挨打啊? 所以,像柯琦这样的不少,都只在私下里蛐蛐几句。 一旦到了钟元面前,顶多就哼两声,以示道不同不相为谋。 吴文文对印小雅就有这种雾里看花的效果,睁着一双眼睛,迷迷糊糊“哦”了几声。 小声感慨道:“原来这样啊,那她好能装啊,开学这么久她居然一直穿的校服诶。” 黄小月却翻了个大白眼。 “印小雅更能装。” 这下轮到柯琦和吴文文震惊侧目了,齐齐问:“有内幕?说来听听。” “我之前就是21班的,印小雅成绩确实很好,但人嘛……反正不坦诚。” “每次考试完都别人没问她考得怎么样,她就一个人唉声叹气,说这里做错了、那里粗心了、早知道多复习了……结果试卷一发,嘿,又是班里第一。” “她还喜欢跟别人说复习没用,只要上课认真听就不用做那么多作业,但是你们都不知道,她经常半夜等大家睡着了再爬起来看书,有一次我半夜想上厕所发现的。” “而且,她嘴上骂查欣欣那伙人社会败类,好像特别瞧不上,但有两次放月假我也看到过她跟查欣欣几个一块去网吧,她对钟元男朋友笑得可舔了。” “这种一边在背后骂人家,一边追在人家屁股后面玩的,人品问题才更严重吧?” 柯琦&吴文文听得咂舌不已,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 两人异口同声:“……我的妈,这世上贱人真多。” 黄小月也嘀咕了句“贱人”。 她叮嘱两人保密,两人连连点头,咬牙发誓:“你放心,肯定不跟人说。” 然而无数事实证明: 人对自己以外的“秘密”是很难做到保密的。 没过两天,《靠,这踏马好贱》的帖子就登上了三中BBS。 因为校园网没要求实名制。 很快,下面就多了一溜吐槽,毕竟谁身边没有一两个这种性格的人呢。 一开始还是吐槽身边的“印小雅们”,而后就变成了探讨印小雅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A的干爹是谁?”、“B和谁争风吃醋,为什么进派出所,是出人命了吗?”、“他们几个为什么没退学?” “……” 贴里除了印小雅,其他人都用字母代称。 普高校区课程安排得紧,又是半封闭式管理,不到周末,住校生连校门都出不去。 参与讨论的不多。 隔壁国际班就不一样了。 几万一学期的学费意味着他们各方面配置都跟国际接轨,上课是多媒体教室,宿舍不是六人间、八人间,而是配备了独立卫生间、空调、暖气的2~4人间。 楼里还配备洗衣房、活动室、休闲室。 宿舍里,电脑是标配。 但凡跟陆黎熟一点的,一看内容立马能猜到ABCD是谁。 陆黎看完那些乱七八糟的爆料,表情当场裂开了。 印小雅有病吧? 不找她麻烦,她还造上谣了。 他直接真身上阵,开口就无差别炮轰: “干爹尼玛呢干爹,看看你元姐什么人再说话!一群二傻子瞎哔哔,你元姐一人单挑十个不在话下,需要认干爹?印小雅个煞笔,到处造谣老子对她有意思,跑她的小混混干哥哥那儿说我欺负她,你踏马的我至于欺负你?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鸟样,还跟老子玩宫心计呢,找几个小混混来找茬有什么用,被你元姐打得落花流水,老子懒得找你个衰人麻烦,你还蹦跶上了?” #218:“卧槽,当事人来了。” #219:“所以这是自爆?自爆的是B,A是元姐?元姐是谁,我想见识一下一人打十个的大佬什么样。” #220:“元姐都不知道?高一的吧,给,点这个链接,看看爆改后的你元姐……” #261:“看完回来了。从今天开始,元姐就是我的姐,这么狂那必须不能认干爹,谁配当她干爹呀?兄弟姐妹们,明天一起到6班围观呀?” “……” 钟元座位在靠走廊那一列。 她发现近几天一到课间,外面过道就站着一排人,男生女生都有,隔一会儿往教室里瞟两眼。 像在偷窥谁。 不过这种事很常见。 高一时查欣欣听到哪个班有帅哥就会拖着她故意遛跶到对方教室外面。 假装路过,恍若无意看上几眼。 大部分时候都乘兴而去、败兴而归,钟元也跟着观察了一下班上同学的颜值。 是来看黄书艺的? 闻雨? 又或者是季斯年。 她掰着指头一数,班上好看的真不少。 也可能是真正的青春就是莫大的加分项,钟元没觉得哪个同学难看,她觉得各个都不错。 各有各的特点。 她打死也猜不到那群显眼包要看的乐子是自己呀,还兀自觉得回忆感满满,也跟着大家东张西望呢。 而这全程局外人看西洋镜的淡定表现又被解读成了霸气侧漏,大姐风范。 不知谁在贴里留了句“今天我去看元干爹,她一个抬眸,我被电晕在当场。” 下面一群缺德的乐子人跟风刷“干爹在上,不孝孩儿也来看你了”。 刷着刷着,把这句话刷成三中BBS的热梗。 钟元知道自己喜提外号“干爹”是在很久之后…… 她才知道自己被陆黎傻缺坑了一把。 而此刻,钟元正在办公室跟王老师申请不上晚自习。 王老师:“晚自习有时候要讲新内容,也要随堂测试,你不上晚自习学习跟不上怎么办?” “王老师你放心,我能跟上。” 钟元拍胸保证。 王老师不同意。 她不相信大部分学生的自制力,表情严肃问:“你拿什么保证?成绩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就飘了?钟元,学习要脚踏实地。” “王老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是这么个情况,我家里……嗯,发生了点变故,我爸妈前阵子离婚了。” 王老师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 严厉的语气转为平和安抚:“我知道父母离婚肯定影响到你的心态了,但老师要告诉你,你是学生就要以学习为主,大人的事管不了就不管,而且知识永远不会辜负你。你该把所有心思放在学习上,这样才能为自己博一个光明的未来。” 钟元“嗯嗯”点头,非常受教的样子。 “我明白,王老师,只是我需要一点点时间抽空打理我那部分产业,您看……晚自习我不上可以吗?别的时候我一定好好听课,我在这儿给您立个军令状,就算不上晚自习成绩也绝不会往下掉。” 王老师:“……” 沉默片刻,王老师挥手赶人:“行,月考排名往后退一步你就老老实实回来上晚自习。” “好嘞~~~” 钟元抬手敬了个礼,高兴得嘴角都快咧耳后根了:“王老师,那我先走了。” 隔壁班吴老师抱着一摞作业本进来,随口揶揄王老师:“又给你们班那黑马开小灶了?” “什么小灶啊,大灶都不吃了还吃小灶?” 吴老师好奇:“怎么个情况?” 王老师就把钟元不上晚自习的事一说,吴老师立马摇头:“你就答应了?” “嗯。” “没劝啊?” 王老师摊手,一脸生无可恋:“怎么劝?我一听到她不上晚自习是为了打理家业,就噎得大脑一片空白。” 吴老师也噎住了。 他拧开杯盖,喝了一口苦丁茶,突然感慨:“果然人生的分水岭是羊水啊!” “那你班上这潜力小黑马估计冲不出来了。” 王老师虽说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倒也没那么灰心。 想了想笑道:“我跟她定了个期限,月底成绩下滑就当申请作废,反正不到半个月,就算落下点也不多,还有机会补回来。” “吴老师你先别泼我冷水,你就看着吧,这学生绝对有潜力冲进前排。” 吴老师眸子浸着笑意:“行,我等着你们班黑马冲进1班。” 不用上晚自习的钟黑马刚到家,詹巡就把彩票奖金送过来了。 3400万,交完税到手2714万。 她的小金库终于迈入5000万俱乐部了。 钟元美滋滋的看着余额,想到马上要从5变成3,脸上立马不嘻嘻了。 她决定谈谈工作,转移一下突如其来的心痛。 “歪歪歪,查欣欣,呼叫查欣欣。” “在啦在啦。” “董姐说咱那些旧东西都卖出去啦,你又要有钱咯。” 查欣欣咯咯笑:“真的?” 钟元泡着脚,捧着手机,特别随便的说:“嗯,如果没人退货,你那一堆卖了好几千,如果你舍得卖波巴·费特人仔就一夜暴富了。” “不卖。” “有人开价一万多哦,也不卖?” “不、卖!” 瞎聊了几句,钟元说起正事。 “样品回来了一批,这个礼拜你把时间腾出来,我要拍衣服的上身图,你顺便通知一下陆黎。” “你为什么不直接叫他?” “穷~~~” 查欣欣:“……你不是穷,你是抠。” 不抠不行啊。 做什么都得花钱。 公司刚成立,员工才招六个,写字楼一租,装修一搞,设备一买,眨眼间几十万就没了。 房本前两天也下来了。 茗城的九套房里,星辰里别墅没交付,暂时不用花钱。 光明路老院子改造花了两万多。 另外几套也或多或少需要刷墙贴砖,家具也要添置几套,这里又要花掉十来万。 这还没算找代工厂拿货的钱。 厂子是查欣欣三姨的没错,但人家也不可能做赔本买卖。 拿货价打了折。 大牌仿品用好料也没问题,只是要求每个版至少两百件起步。钟元笃定不会亏,但也有意把前期投入控制在十万以内。 左右这些品牌尺码本就偏宽松。 她便只拿M号和L号。 钟元摸了摸样品的logo。 又翻开内里检查了一遍走线,质感不错,她满意地点点头,夸道:“挺好的,董姐你辛苦了。” “后面要做好品控,别货一多就出现质量问题。” 董霞文嘴角上扬:“小老板,我会注意的。” “只是我不明白,咱们码子不配全真的没问题吗?” 谁家做服饰生意不把码配齐啊? 这不是漏掉很多潜在买家吗? 钟元笑着给她解惑:“先盯准一类客户群体,控制压货量,如果每个尺码都配,那我们压的货太多了,投入也太大,没那个必要。” 网店是董霞文全权负责。 任何一个环节她都参与进去,自然算得出尺码配齐成本要高多少倍。 只是一开始她思维没转换过来。 依然惯性站在消费者立场去思考一家店存在的意义,忽略了开店的本质——赚钱。而且是以投入最小最便捷的方式盈利。 “我明白了。” 钟元想到过来时乱糟糟的路况,说:“我想了想,光明路这边做办公点和仓库还是不够安全。” 临街,周围全是城中村老房子,鱼蛇混杂的,万一谁跑进来偷东西或是纵火…… 损失财物是小事。 万一牵连到住在里面的董霞文,闹出人命,罪过就大了。 “这样,网店也搬到写字楼那边,反正面积够用。老院子改成员工宿舍,董姐你继续住。如果还有别的员工需要租房,也可以搬进来住,租金收……200一个月就行。” 董霞文心中紧迫感突然加强。 老板给的待遇太好,事业扩展速度太快。 本以为自己这个元老要等一阵子才迎来新同事,没想到不到一个月老板新公司就成立了。 招的人还全都是大学生。 自己如果不能跟上步调,迟早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不行,不能故步自封。 必须主动学习新事物。网店属于新的东西,她不能再用线下的经验经营线上。 钟元非常满意董霞文打鸡血的样子。 如果董霞文只有热情,能力跟不上,钟元也打算过阵子找人把她替下来。 毕竟她就是想赚钱的俗人。 员工锐意进取而不是混日子养老,她很高兴,但若是进步巨大,能力锻炼上去她会更高兴。 周末,钟元带着查欣欣和陆黎直奔高新区的写字楼。 高新区靠近郊区,非常新,也非常荒凉。 孤零零的几栋写字楼,入驻的公司非常少。 周边杳无人烟,只能听到挖掘机勤勤恳恳工作的声音,连路边的树都没长大。 钟元租的世纪大楼A座。 办公室在四楼,面积将近500平,但价格却跟租市中心100平小办公室差不多,于是她一口气签了十年租约。 “元姐,咱就在这旮沓拍照片啊?” 查欣欣瞅瞅烟尘乱飞的马路,伸手捂住鼻子,一脸嫌弃的建议:“要不,咱直接到黄土高坡拍?” 陆黎也皱眉。 他睨了查欣欣一眼,嘲笑道:“哟嚯。扎心心,你都会阴阳人了耶~~~” “滚!” 查欣欣抬腿踹他,陆黎侧身一躲:“你先滚。” “你先。” “你先!” 钟元:……受不了。 “你们一起滚。” 查欣欣:“那你也一起。” 钟元:“你俩屁话要不要那么多?灰尘那么大,一直阿巴阿巴不觉得嗓子难受吗?” 说完,她感觉自己中计了。 果然,那俩缺德鬼对了个眼神,就捂着嘴猛点头,然后咯吱咯吱偷笑。 钟元:……靠,想揍人了。 查欣欣很会看眼色。 一瞅钟元眼中露出“杀意”,她立刻乖觉,半抱半拽着钟元的胳膊,发动夹子音攻击:“元姐~~~不生气噢~~爱你唷~~~” “闭嘴吧你,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到了。” 钟元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前台听到动静,立马起身,恭恭敬敬唤道:“钟总。” 查欣欣张大嘴:“钟、总??” “元姐,咱就搞个卖衣服的店,你居然升级成总字辈了?” 钟元朝前台颔首,扭头叫查欣欣两人跟上。 “这里这么大,咱仨的钱够吗?” 陆黎白她一眼:“你是猪啊,动动脑子想想也知道咱们那点钱不可能租这么大的场地。” 查欣欣撇嘴:“呵呵,就你聪明。” “大什么大,也就是起步阶段,员工少才租这儿,等以后肯定能扩展为一层,两层,三层。” 钟元嗤一声,笑他们土包子。 领着两人边往里走边说:“他们离婚时都不希望我打搅他们以后的生活,我就多要了一点钱。” “快进来看看,这一片就是我留给网店的办公区,左前是摄影棚,右边是样品陈列间,这里是我给咱们留的办公室。” “我想好了,仓库直接设在南江市,那边再安排别的人去管理,这样发货直接从南江发,货出现问题也能及时跟你三姨沟通。” 直接省去南江发货回茗城的运费。 只是这样一来还需要叫人搞一款能精准掌握库存动态的软件。 钟元脑子里有大概的框架。 她不懂软件制作但可以找人定制一款,反正她现在有钱。 “架子上这一批,是我们需要拍的第一期。” 钟元让董姐把样衣推出来。 “欣欣,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搭,不用太紧张,今天就随便拍拍,正好,我拍人也有点不熟练。” 钟元谦虚,不想给查欣欣太大压力。 查欣欣开心坏了。 跟个小麻雀似的,蹦来跳去,浑身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这活儿她爱干呀。 她就爱打扮,就爱臭美,换装拍照这工作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接下来几个小时,摄影棚里都是钟元的声音。 “放松身体,倾向左边。” “肩膀别夹着,对对,别笑,就这样……” “陆黎,你来控制吹风机,对着她头发吹” “……” 女款拍完,陆黎也没逃掉,被两人半哄半逼拍了不少,全程他都臭着脸。 但钟元要的就是这种无形装逼的感觉。 臭脸的他能把衣服衬得更“贵”。 “OK,收工啦~~~” 查欣欣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一听收工,立马念叨起晚饭:“到六金河吃,有家刚开的鱼店好像很好吃。” “没问题,今天我请客。” 钟元爽快答应。 她把相机交给隔壁办公室的修图师小梁,提了下自己想要的效果,就跟两人下楼了。 一路上查欣欣都处在兴奋中,叽叽喳喳个没完。问店铺什么时候开业,问能不能赚钱,问下次还拍不拍…… 她彷佛有十万个问题,一直到店里还在问。 鱼馆生意火爆。 他们到的时候恰好赶在饭点,店里已经满客了。 陆黎等得不耐烦,提议换个地方,查欣欣不愿意:“不换,我今天就想吃鱼。” 陆黎:“不吃鱼会死?” 查欣欣习惯了他那张破嘴,但还是有点生气:“会死!查耀祖早上说他爸昨晚带他来这儿吃饭了。哼,他不带我,有元姐带我来吃。” 陆黎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抱歉。 “……吃吃吃,就在这儿吃,我看看到底能有多好吃。” 粗线条的查欣欣没有领会到那不明显的歉意,以为陆黎故意杠她,她也故意杠回去:“就算是坨屎,你今晚也必须陪我一块尝尝咸淡。” 陆黎:“……” 钟元&旁边等座的客人:“……” 无一生还。 所有人都成功被恶心到了。 刚找好地方停车的宴修元走过来便听到有人论“屎”,好奇促使他顺着声音方向一看,一张精致生动的脸映入眼帘。 又是粉马尾。 明亮的灯光照射下,她蹙着眉,嘴角歪了歪似乎在嫌弃身旁那个女孩子。但那双璀璨清澈的双眸却又透着一缕笑意,跟上次在詹叔家里的强势冷淡完全不同。 此刻的她,很包容,很柔软。 钟元也注意到了右前方有视线在看自己,她下意识望去。夜色下突然冒出一张半生不熟的俊脸,她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 不过旁边还有小伙伴,钟元便很随意地挥了挥手,朝宴修元笑了笑,便算作打完招呼了。 宴修元被她脸上明媚的笑容闪了下眼。 淡淡颔首的动作还未完成,对方已经先一步移开目光,跟同伴说说笑笑。 心里某处彷佛被调皮的虫子触碰了一下。 很快就消失了。 “老四,你这车停得够久啊。” 宴修元刚落座,鱼馆的年轻老板却出声调侃。 宴修元轻哂:“那得怪你这店规划不合理,最近的停车场居然离这儿有一公里。” “你这就不懂我的良苦用心了。我家鱼馆太好吃,我怕大家伙伙吃撑了,特意留一段路给你们消消食。” 宴修元笑着摇摇头,问:“关子和老三呢,怎么还没到?” “关子接女朋友去了,张陈在路上。”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他们就来了。 “老婆,我给你介绍,最帅的是我大学室友宴修元,我们喊老四。绑围裙的是我们寝室老大余罗,这个你熟,老三张陈。” “这是我女朋友曲艳艳,那是她闺蜜何雨筠。对了,雨筠也是M大的,正打算考研,修元你有经验传授传授啊。” 关灏挤挤眼。 她女朋友曲艳艳也笑靥如花。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小子想给宴修元介绍女朋友。 张陈跟余罗没搭腔。 眼神交汇的一瞬,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语,一瞬间几乎共脑:关灏谈个恋爱把脑子给谈没了。 老四什么性格大家能不知道?他要想交女朋友,还需要别人介绍吗? 都是兄弟,一声不吭就把人带来,不怕尴尬啊? 关灏还真没觉得尴尬。 不就是介绍个女孩子给兄弟认识吗? 人家女孩子漂漂亮亮,人也优秀,说话也温温柔柔,在他看来,完全没埋汰老四。 “她听我和燕子说起你后就非常崇拜你,一直想跟你认识认识。” 何雨筠害羞的看了宴修元一眼。耳根,脸颊绯红。 宴修元笑容温和。 但拒绝的意味非常坚决:“说笑了,我没正经考试过,哪有经验可传授的。” 何雨筠呼吸滞了一瞬。 笑容微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困惑接话:“没考试?那你怎么念的M大?” 余罗不想气氛继续尴尬下去。 作为老板,忙乐呵呵笑道:“他啊,中考高考都保送,然后又保了研,所以关子是瞎糊弄你,让你找老四拿考研经验不就抓瞎了吗?” 张陈也笑:“嗯,老四这种属于天才。” “关子,你叫咱们吃饭就是为了秀恩爱?那你得注意了,秀分快!” 关灏一看宴修元不接茬。 显然跟何雨筠没看对眼,也没脑干缺失到继续扭缠,而是顺势转移话题:“去去去,别咒哥们!” “叫你们吃饭是想当面通知你们,国庆节我跟燕子结婚。” 余罗似笑非笑:“现在离国庆就两个礼拜,你这通知可真是够及时的呀。” 关灏:“谁让你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凑一块比登天还难。” 余罗赶忙撇开自己:“这个你们别带我,我天天都有时间,忙的是老三和老四,老三在基层法院忙也就算了,老四你又在忙什么?” 宴修元:“申博。” 张陈:“咱这专业出来基本走公检法,要么就干律师。读博的性价比太低了,就算读博也引进不了,还是得考,你说你图啥?” 宴修元轻笑一声。 半真半假:“大概是还年轻,不到考虑性价比的时候。” 张陈几人恍然有种被狠狠打了一拳的感觉。 看看自己被职场蹉跎出的沧桑。 再看看风华正茂青春昂扬的老四,啧! 嫉妒了。 “也就年轻几岁,得意啥?” 关灏切了一声,“我有老婆你有吗?” 曲艳艳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说什么呢你。”眼神示意他看看何雨筠。 关灏微微摇头。 曲艳艳脸上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男朋友不给力,她只能自己出马替闺蜜解除尴尬:“雨筠,别管他们,咱们吃咱们的。” 几个男同志越聊越投机,把两个女生撇一边,曲艳艳说这话就是提醒大家桌上还有旁人呢。 “别呀,一起聊啊。学妹,你哪个专业的?” 张陈颇懂人情世故,十分配合:“我怎么之前没见过你呢?没道理啊,这么好看的妹子我竟然也能忘?” 有他主动暖场子,余罗和宴修元也配合着聊起校园时光。 虽说关灏刚刚保媒拉纤的举动让宴修元心生反感。但不管怎么样,为这点事当众叫人难堪不太像话。 很快,包厢里气氛再次活络起来。 他们这头吃到一半了,门口的三人组终于等到了空座。 查欣欣揉揉瘪瘪的肚子,后悔道:“早知道一等就四十分钟,我就……” “就怎么样?”钟元呵呵:“我才不信你要放弃。” 陆黎也哼一声。 “扎心心,你不仅是猪脑子,还有牛脾气。” 查欣欣捂着头:“别骂了别骂了,我腿被蚊子咬了密密麻麻的包。怎么降温了蚊子还没死光啊?” 钟元:“……别说了,我比你惨。” 不说还好。 一说浑身都开始痒痒。 她不仅小腿被蚊子大军偷袭了一遍,脑门上还被咬了两口,红疙瘩都冒出来了。 只有长袖长裤的陆黎从该死的长脚蚊里逃过一劫。 “呵呵,活该,要风度不要温度,蚊子不咬你们咬谁?” 陆黎点完菜,就幸灾乐祸。 钟元也不甘示弱。 反唇相讥:“信不信蚊子不咬你,我们俩咬死你?” 查欣欣:“对,咬死你。” 陆黎抬起下巴,挑衅:“我怕你们?” “真、的?” 钟元握拳,笑容狰狞:“我的拳头想跟你说,它想吻你的脸。” 陆黎脸青了:“……元姐,你赢了。” 吵吵闹闹间,石锅端上来了。 这家鱼馆主打的是蒸汽鱼,现杀江团和配菜整整齐齐码在锅里。 三人以为还要等很久。 没想到只等了不到十分钟,服务员便提醒他们可以开盖开吃了。 揭盖的刹那间,缭绕的蒸汽迎面扑来,混着鱼的鲜味儿,勾得钟元肚里馋虫直翻滚。 狂咽口水。 “哇~~~” “看着就好好吃,不枉咱们等了快一个钟。” 汤头浓白鲜香,鱼肉细嫩鲜美。 钟元先夹了一片原味,没有蘸料,特别鲜,鱼肉很紧实,没有乱刺,也没有一点腥味儿。 “真的好好吃呀。”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又舀了一勺汤,入口瞬间鲜得眉毛颤了颤。 把那鱼肉往特制蘸料再一蘸,最挑剔的陆黎都被征服了:“确实还可以。” 三人今天忙了一天,都饿得能吞下一头牛,配菜上齐后谁也没功夫说话,默契地埋头干饭。 等胃里实在了,查欣欣才想起问钟元离婚的事。 “元姐,你妈他们离婚,现在就分了钱给你,是不是以后就再也不给了?你把那些钱拿去开公司,万一亏了你怎么办啊?” 查欣欣小脸皱成一团,实在担心得很。 “对,一下子给清了。” 钟元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不会亏的,如果真亏了那你们俩记得接济我。” “可是我没钱,哎,早知道以前就节省一点了。” 查欣欣更愁了:“我爸越来越抠门了,最近我找他要钱他居然说我长大了,想花钱就自己出去赚。” “你们知道吗?查耀祖他妈最近对我好和蔼,见了我就笑,特别瘆得慌。她还成天在我耳根子边说,找个有钱的男朋友有多好,男朋友可以养我,我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不用挨我爸说。” “哼,她以为我那么好忽悠?我偏不找男朋友,我就让我爸养我,谁让他生我,这是他该的。” “笨蛋,她不是想忽悠你,是想忽悠你爸。” 陆黎听到一半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黑着脸,呼吸都有些生气了,一针见血道:“你后妈反复说就是想暗示你爸可以给你找个有钱的婆家了,他们想把你卖一笔大的。” 查欣欣震惊:“我,我还没满17,她敢!” “怎么不敢?17离18很遥远吗?” “你长得不孬,你爸想在他认识的人里找个年龄相仿的,应该不难。” “你家做地板生意,没准他就把你卖给做马桶、做家具的……” 有些人就爱把不喜欢的子女送出去做垫脚石。他家如此,查欣欣家估计也差不多。 查欣欣摇摇头:“你少唬我,我爸没那么——” “没哪样?查欣欣你会笨死,你爸多久没关心你了,多久没主动给你钱了?多久没带你出门玩了?” “你想想,她这样说时,你爸什么态度?有没有喝止她?” 陆黎越说越扎心,查欣欣眼泪都开始打转了。 又怕又气。 小脸惨白,浑身颤抖。 钟元见状,赶忙出声:“喂喂喂,你别危言耸听呀。” 陆黎挑眉:“我怎么危言耸听了?我这是合理猜测,让她长长心。” 钟元瞪他:“就算他们真的打这个主意,只要欣欣不理他们,他们也没办法。” 总不能跟电视剧里似的,给亲闺女下了药送到别人床上吧。敢这样做,查永才也别要脸了,直接社死吧。 钟元转身安慰查欣欣。 她捏了捏她的手。 看着她语气认真道:“欣欣,只要你强硬点那谁也别想欺负你。你爸如果敢这样做,咱们就举个大喇叭,再租一辆面包车,就在小区门口和他门店那儿一天24小时骂他不要脸,卖女求荣。” “狭路相逢勇者胜,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看谁怕谁!” 第15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看谁怕!” 包厢散场,宴修元出来就听到熟悉的嗓音, 脑子里自动回荡起那句“我也是元宵的元”。 她的声线其实偏甜。 但不显得黏腻, 反而清透干净, 放狠话时像炸了毛的野猫, 凶凶的, 强势又有点无辜。 宴修元嘴角微勾。 看了眼钟元圆溜溜的后脑勺, 等张陈出来, 两人先结伴离开了。 钟元还在安慰查欣欣。 “别太在意你爸,也别怕他。他对你好你就喊声爸,对你不好你就当他陌生人。别怕出了家门没地儿去, 我家还能住不下一个你呀?” 这次陆黎难得没嘴贱:“等店铺走上正轨, 你是老板之一, 有工资的。到时候你自己养自己, 不差找你爸要的那几千。” 查欣欣眼睛含着两泡泪。 “他不给就不给, 我不稀罕,我肯定能自己养活自己。” “元姐,咱们的店铺一定要成功, 有什么工作是我能做的你一定要叫上我。” 大概是被陆黎一闷棍敲清醒了。 查欣欣终于意识到自己未来很可能被她爸推出去给查耀祖换资源, 眼睛看到的不再仅仅是对方又带查耀祖做什么, 为何不带自己这样表面的事…… 她心里陡然生出一个朦胧的问题:每次撒娇打泼就能拿到几千零花钱, 是敷衍,还是爱呢? 从前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只会把自己钱包里的数额跟每个月几百生活费的同学做对比, 然后简单粗暴得出一个结论:爸爸还是爱我的,给我的零花钱比很多人多。 她从来没真正对比自己和查耀祖的待遇。 查耀祖手里或许没那么多现金。但那是因为他小,不是因为爸爸不愿给。 他想跟辛巴合影, 爸爸就特意带他到国外迪士尼玩。他想让幼儿园伙伴知道他有一个英雄爸爸,爸爸就COPY超人…… 明明既花钱,又用心,她却没发现不对。 陆黎骂得对,自己真的太笨了。 想到这儿查欣欣又想抹眼泪了,她气愤拍桌:“服务员,来几瓶啤酒。” 钟元没拦。 大不了一会儿负责送两个酒鬼回家。 结果陆黎也没怎么喝,五瓶啤酒全被查欣欣一个人灌干净了。出了鱼馆没走两步她扶着路边的树吐得昏天黑地。 钟元只能把她扛回自个儿家。 她给查家打电话,电话那头非常无所谓的“哦”了声,就挂断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 但钟元还是忍不住皱眉。 问都不问,骂也不骂,他们当查欣欣是什么?是住在一个家的陌生人吗,还是占了他们空间的人形垃圾? “元姐……呜呜呜~~~” “想喝水” 钟元深吸两口气。 扭头到卫生间取毛巾垫在她嘴边,又去倒了半杯水,小心翼翼半扶着喂她。 查欣欣喝完水没老实两秒,又开始闹腾。 一会儿喊热,一会儿喊口渴…… 钟元刚走出卧室,就听“嗙铛”一声巨响,赶紧跑回去,原来是她摔下床了。 她上半身靠床腿边,捂着额头,眼神迷离,好像感觉不到疼。 钟元叹了口气。 怕她再从床上摔下来撞到哪儿,便把主卧的棉被拖出来铺在客厅地板,再把死沉死沉的某人搬出去。 这一晚她睡睡醒醒,时不时鬼压床。 被查欣欣折腾了一宿。 次日,东方出现鱼肚白,红灿灿的阳光直射进客厅,查欣欣眼皮颤了颤,翻了个身。 察觉到身旁有人,她倏地瞪大眼。 扭头一看才吁了一口气,原来是元姐啊。 查欣欣揉了揉太阳穴。 半坐起身,环顾一周发现自己和钟元都躺在地板上,她想不起自己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现在唯余迷惑不解:难道……醉酒后睡地板比较好? 她轻手轻脚从地上爬起来。 熟门熟路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一把青菜,脸都没洗就进厨房忙活了。 钟元是被煎蛋的焦香唤醒的。 “元姐,洗脸,吃饭~” 查欣欣顶着鸡窝头,笑得跟二傻子似的。 钟元打了个呵欠。 趿着拖鞋慢悠悠晃进卫生间洗漱,洗完脸出来她已经恢复清醒了。 拿出备用的牙刷和毛巾递给查欣欣:“吃完饭,先把家里卫生做了,一会儿你自己挑个房间,以后那间屋子就专门给你住。” 查欣欣感动得眼泪汪汪,扑过来一把抱住钟元:“元姐,你太好了。” 钟元闻着她嘴里淡淡的啤酒味儿。 一脸嫌弃推开,冷酷无情道:“等你赚钱了,记得补房租~~~” 她不喜欢有人入侵自己的私人领地。 好朋友也不行。 等查欣欣有钱了,她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把她赶出去,哼~~~ “好哒。” 钟元:……还哒,哒什么哒,没心没肺。 查欣欣问今天要做什么? “上午复习、预习,做一套题,做完去公司。”钟元咬了一口鸡蛋,表情淡淡。 查欣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需要这么拼吗?” “元姐,你都当老总了还要奋战高考啊?” 钟元撑着下巴:“是啊,我比你有钱还比你努力,你除了震惊就不着急吗?” 这,太难为人了。 查欣欣心里涌出一点点羞愧,就指甲盖那么一点,她不敢说。 就老老实实缩成一团埋头吸溜面条。 钟元点她归点她。 倒没有非逼着她读书的想法。 每个人的天赋技能点不同。 有的人天生不喜欢读书,也不擅长学习,非要勉强除了浪费时间并没有多大意义。 与其逮着短板使劲儿,不如努力找到最擅长的点,只要将长处发挥到极致就是成功人群的一员。 她觉得查欣欣很适合做平面模特或者美妆网红,胸大无脑的傻白甜,声音还有点隐隐约约的夹子音。 网友很吃这一款。 “电视柜里有一些时尚类的光碟,你不想看书可以看那个。” 查欣欣闻言抬头。 眼睛眨巴眨巴:“那我看电视。” “元姐,你以前很爱玩游戏的,为什么能说戒就戒,教教我呗。” 她就控制不住自己。 每次电脑开机她都跟自己说玩半小时。但玩着玩着,半小时又半小时,不知不觉就玩一整天了。 “就是突然觉得没劲。” 钟元想了想,敷衍道。 不然能咋说? 总不能告诉查欣欣,因为现在的游戏画质太差,建模过丑,电视画面也不够高清,看惯4K的眼睛对360P已经爱不起来了吧。 有情怀也遭不住啊。 ………… 钟元效率高,上午做了两套题。 打开手机才发现李助理发了几条消息。 李助理:钟总,你看店铺首页这样装修可以吗? 李助理:排版有两种,我觉得第一种更契合我们的风格,不过还得看您的意思。 ——这时候还没有批量模板出现,如何布局,如何做细节装修全靠美工个人审美。 好在至美招的这几人都是真材实料,对得起她开的工资,钟元几乎没找到需要改的地方。 钟元回复李助理:通过。 李助理秒回:小梁连夜把图修好了,钟总你一会儿要来公司吗? 钟元小嘴微张。 不是两张也不是二十张,是将近两百张啊。又要筛图又要修图,一晚上就搞定了? 别是瞎搞一通吧? 她抱着怀疑的态度,回复李助理:下午我会过去一趟。 查欣欣一听照片修好了,催着钟元赶紧出门。 “好想看看我在镜头里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会不会很奇怪。” 拍摄时的大部分动作都是钟元说她照着做,到底拍得如何查欣欣心里没底。 最重要的是她昨天没化妆。 只修了眉,擦了最简单的保湿乳。 等看完后…… “这是我?” “我靠,我居然这么好看?” “这个姿势昨天我觉得扭得好奇怪,没想到效果这么fashion?我真的好city呀!” “元姐,你这技术感觉能跟那些杂志摄影师比了。” 查欣欣化身夸夸党。 其他人也连连赞叹点头,小梁顶着黑眼圈,差点把钟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钟总真的很会拍氛围。” “人拍得很好看就不说了,主要是衣服被这么一拍,件件透着金钱的味道,一看就很贵的样子。” “我们拍的细节图和料子图,有点配不上模特图,钟总,要不你再辛苦两天?” “行,一会儿我重新拍。” 作为一个能恰到饭的房车博主,拍照修图是必备技能,不然怎么吸粉,怎么接旅游探店广告呢? 不是自吹自擂。 钟元觉得拍照自己确实有一手的。至少,在拿捏别人喜好这一点上她经验很足。 小海豹鼓掌,得意jpg.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钟元要的仓库管理软件做出来了,能对订单生成到交付的全过程进行追踪,相应的又增加了几个员工。 就在店铺紧锣密鼓迎来开业时,她也迎来了月考。 坏消息—— 分数只比上次摸底考长了二十多分,依然没达到目标。 好消息—— 数学和物理试卷难度超标。 整个年级数学平均分73,物理平均分更是跌到49,钟元终于甩开了“拖后腿”的名头。 因为她数学物理都擦线及格了。 班内排名一下子往上爬了4名,年级排名往前跑了58名。 王老师重点看了她的试卷。 把钟元没掌控好的知识章节全在试卷上标注好。 这才笑着跟吴老师炫耀:“看看,我说得没错吧。她就是潜力大的那一类学生。有的学生进步是像蜗牛那样一步一步慢慢爬,但她呢,属于一用心学就能蹦老远的袋鼠。” 吴老师也是教数学的。 听到钟元这回考了96分,嚯了一声,弯腰拿过试卷看了一遍。 “……这大题不会做,连个解都不写公式也不试着套一下?” “这题不该丢分啊,粗心。” “唷,这道题题干有陷阱,错误率最高,她反而做对了。” 看完数学。 他又把另外几科找出来看了看。 思考片刻,说:“我发现你们班钟元一个问题,她喜欢图省事。有的题思路是对的,做着做着就毛躁跳步骤,最后得出一个错误答案——丢分。” 在英语和语文上这种情况也存在。 卷面不能细瞧否则会发现一些字、单词漏了比划,乍看没错,细看就不对了。 王老师点头:“确实有这个毛病。” “着重抓一抓,跟她聊一聊,尽早纠正她这个毛病。”吴老师说。 当老师的大都是这样的心态。 甭管是不是自己班上的学生,看到管一管就能出头的,那必然希望对方好。 王老师笑容无奈:“嘿,吴老师你不知道嘞,她大忙人哦,除了上课基本见不到人,我总不能在其他老师上课时把她喊到办公室,影响别的科目嘛。” “我想了下只能等放假再上门做个家访,把她的毛病好好捋一捋,整治整治。” “就国庆得了。把我们班问题突出的几个都重点抓一抓。” “又有黑马了?” 吴老师调侃道。 王老师:“是黑马就好了。” “是我们班另一个好苗子,高一成绩一直挺好也挺稳定,摸底考也是第一名。但这次月考成绩一下子垮得太厉害了,我得抽空跟她聊聊,问问什么情况。” 吴老师闻言,摇摇头,见怪不怪了。 “成绩突然间滑得厉害,早恋概率80%。” *** 国庆节第一天,S大牌特购开业了。 头天晚上,董姐以及两个新招的客服都在公司加班,钟元从学校出来便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四人分别检查后台设置。 把国庆活动的优惠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以防出现单价10块8块、下单不封顶的乌龙。 等一切就绪。 为了不叫员工们束手束脚,钟元选择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在大家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同时,她也悬着一颗心。双腿彷佛安装了马达似的,控制不住的抖来抖去。 她眼睛眨也不眨,一动不动盯着桃宝后台,0点一过,所有链接的下单按钮亮起。 想象中的刷新一下数字就跳一大截的美梦时刻并未出现,开荒时期的桃宝跟活动做得全民皆知时的它犹如两个物种,天差地别。 钟元挥去心底那一丝失落。 认真观察每条链接的浏览量以及客户停留在页面的时长,又点开店铺的总旺旺号,查看两名客服的实时咨询记录。 在0:02时,店铺终于有了第一笔订单。 宛若一个冲锋信号。 第一个出现,很快,美妙悦耳的“叮叮”声此起彼伏响起。 董姐激动得大喊:“小老板,有人下单了。” 钟元推开门,探头:“今天加班,三倍工资,大家注意一下话术,被问到不懂、不确定的宁愿不回,也不要乱回。” “钟总万岁~~~” “钟总,明天白班怎么办?” 钟元大手一挥:“到两点半你们就下班,明天下午再上班。上午我找人替班。” 一时半会招不到合适的,钟元决定自己顶上,再把查欣欣拉来当苦力。 不对,为自己工作,算啥苦力。 应该的。 钟元坐回电脑前。 兴奋地看着后台订单列表,几乎刷新一次就有新单。 10 20 … 435。 一个小时,单量就到了400多。 其中卖得最好的是一款别致贵气的长风衣,配上陆黎垂眸厌世的脸,尽管发型还透着杀马特遗风,但依然很能激起人的购买欲。 让人联想到这是一种看不懂的潮流。 更有种穿上这身再摆上同款表情就能跟他一样帅的错觉。 钟元陪着大家一起忙到两点半。 窝在办公室的简易床上睡了一宿,七点不到她又醒了,赶紧给查欣欣夺命连环call。 整个国庆长假的前面三天。 两人吃睡都在办公室里,累得人恍恍惚惚,但成果也非常喜人。 痛,并快乐着。 光是前三天统计的后台销量不同款加起来便接近五千件了。 五千呐。 可别小看这五千件。 要知道,如今的桃宝用户才三千万,跟后来月活跃用户高达8、9亿是两个概念。 钟元看实在忙不过来又招了四个人。 两个客服,一个运营,一个美工,如此一来,隔壁至美传媒就能跟网店脱钩。 招好人后她很干脆的放手让董姐去管,自己只偶尔过问店里情况。 至于至美传媒的工作人员不多。 暂时也不需要添人。 反正此刻不到大展拳脚的时候,钟元安排他们运营博客号和几个大论坛。 博客号专门发一些科普类趣味常识。 论坛上就发素人帅哥美女街拍图,偶尔爆几个上辈子钟元围观过的八卦。 钟元自己也潜水跟帖,时不时扔一把火把帖子热度进一步推高。 十月底,S大牌特购月营业额出来了。 四百八十六万,陆黎和查欣欣立了大功,而其中男款销量是女款的两倍多。 当听到营业额时查欣欣当场乐疯。 扯着围巾在客厅边跑边吼,一下cos孙悟空,一下cos牛魔王,结果客厅的花瓶遭殃了。 碎成渣渣。 而臭脸逼王陆黎脸上也难得出现了“讥诮、不屑、你踏马谁”以外的表情。 兴奋、惊讶、不敢相信、怀疑。 “……钟总,你没涮我们玩吧?” 钟总都来了。 “真的!” 钟元唇角先是绽开一点点笑意,迅速在脸庞荡漾开来,泛至眉梢处时,原本收敛的笑意渐渐晕开,肆意扩散,精致漂亮的眉眼瞬时神采飞扬。 她打开店铺后台:“当当当当~~” “不过我有个事要跟你们商量,之前我们没有签合同,要不把合同补上?” “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们觉得呢?” 查欣欣想也不想,举手表态:“元姐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陆黎甩甩刘海,拽拽的表示无所谓。 “没指望赚,你操心最多,你决定就好。” 他掏那十万就是表达一下对前女友兼好朋友的支持,赚赔他不在意。 当然,他也相信钟元,相信她不会亏待自己和查欣欣。 “那这样。我占51,你占25,欣欣占24,你有意见没,有意见现在提,过期无效!” 钟元单问陆黎。 陆黎出的钱最多,查欣欣总共掏了5000,虽说给了她三姨的联络方式,但后续合作能谈成一直是董姐经手的,她的人脉水分有点重。 给她24,损的是陆黎的利益。 其实钟元也不介意自己占少一点。 可这俩都不是管事干活的人,需要别人戳一下才动一下,主导权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店子下个月就可以关了。 显然,陆黎也想到这点了,“没意见,就这样吧。” 一开始他以为钟元缺钱。 但去过公司后,他就明白她非得拉自己和查欣欣一起干的良苦用心,她是纯纯想给他们俩兜底。 他垂着眸,鸦羽遮住眼底的复杂,心脏似乎怪怪的,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感触在心中荡漾开。 其实…… 自己的生活也没那么糟糕,不是吗? 陆辰被那么多人捧着,被他们小心翼翼呵护着,所有人把自己衬成小丑,乞丐,他们以为他会向他们摇尾乞怜。 不,他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因为他已经拥有这世界上最珍贵最闪闪发光的友情。 忽然间,陆黎豁然开朗。 自被认回陆家那一天就笼罩在他头顶的阴霾,在这一刻被一束光穿透,驱散。 陆黎:“以后需要我拍照片的话也得额外开工资的。查欣欣这二傻子都能有,我也不能少。” 查欣欣不服:“叫谁二傻子呢?” 陆黎:“不服?想干架呀?” “来,我不怕你,元姐肯定帮我。”查欣欣眉飞色舞,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对不对,元姐?” 钟元翻白眼。 双手交叉横在胸前:“拒绝拉偏架,要打去楼顶打。” “以后每个季度分一次账。” “这个月的钱先分一部分开心开心,好歹是咱们亲手赚的第一笔,值得纪念。” 查欣欣先是一喜。 而后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她摇摇头:“元姐,你先帮我攒着吧。万一被他们知道你给我这么多钱,肯定要想方设法抢过去。等我离开那个家你再给我。” 陆黎想了想,也说不着急分。 “我的卡是我父亲的,花钱无所谓,有钱入账不好交代。” 说着,他眼眸暗了暗。 嘴角扬起一抹坏笑:“以前我想岔了,觉得花讨厌之人的钱是对自尊心的践踏,但从今天开始,我要狠狠花!” “走,为了庆祝咱们赚到了第一桶金,你们游戏里的时装我全包了。” 钟元正喝水呢。 听到这话,脑中自动浮现出某个霸总名场面——“打游戏,我可以尽我所能的送你金币和财宝……” “噗!” 对不起,不是专业的,没受过培训,真的忍不住啊。 站在她正前方的查欣欣就惨了。 被喷了一脸,“啊!元姐!!” 查欣欣崩溃。 钟元:“哈、哈哈哈……对不起,我不是、哈哈哈……故意的。” 刚装完逼的陆黎有点懵,笑屁啊。 “很好笑吗?” “哪里好笑?” 钟元摆手:“没事,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件搞笑的事,没笑你,哈哈哈,真的,哈哈哈哈……” “给,快擦擦。” 钟元抓起纸巾塞给查欣欣,“嘿嘿,别生气了。” 查欣欣摸着湿漉漉的刘海,怒瞪钟元。钟元赶紧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自己掐着自己脸颊扮丑脸:“查公主,我深深认识到错误了。” 查欣欣的气来得快去得快:“好吧~~~这次原谅你。” 说好暂不分红。 但钟元给两人发了拍照的钱。 按一张一百块算,查欣欣分了一千六,陆黎分了两千,拿到钱的第一时间,三人立马打车到上回那家蒸汽鱼店吃饭。 这次点了麻椒锅。 从店里出来,大家都被麻成了嘟嘟嘴,陆黎拍了一堆三人的丑照。 钟元觉得他今天情绪有点大开大合,比之前开朗。嘴巴依然损,但表情没那么欠打了。 她暗暗感叹—— 亲手赚到的钱果然最有魅力啊,效果立竿见影。 不知不觉,秋转冬了。 桃宝店稳步经营。 国庆后营业额有所下滑,但进入十二月中,又开始回升。 运营的几个博客号和八卦号小有流量,钟元开始尝试用那几个八卦号隐晦的曝光网戒学校,希望引起更多网友的关注。 她承诺捐的第一笔款也已经给到了省里贫困村镇的小学、中学。 除开设置的助学金,情况最差的两个乡村小学还办了慈善食堂,免费给孩子们提供午餐。 成绩也在稳步提高。 她的人生有条不紊进行着,如果非要问她哪里不满足,那便是时间不够用。 圣诞节前后,久未有消息的詹雯忽然来了电话。说是所有手续都办妥了,元旦就要飞去国外。 出国前一家子骨肉亲人怎么着都得聚一聚。 聚餐地点定了状元街一家私房菜馆,外公外婆家附近。想到外公外婆,钟元神情怔忪。 到了聚餐当天,钟元去得早。 她穿得很简单。 橘黄色毛衣配白色短款羽绒服,下身穿着喇叭牛仔裤,脚踩一双板鞋,因着天冷,她戴了顶毛线帽子,大大的毛球配假辫子护耳那种,看起来就特别青春洋溢。 钟元到时,饭馆里只有外公外婆,詹雯和她的达令邹高峰。 “外公、外婆,我来啦~~” 钟元直奔二老,路过詹雯时很平静的喊了声:“妈,邹叔。” 詹雯不咸不淡的点了点下巴。邹高峰倒是和颜悦色,说了句:“元元,你妈刚还念叨你。” 钟元:“哦。” 外婆脸圆圆的,看着就很随和慈爱,她笑眯眯的,“诶!元元嘞,外婆好久没见到你嘞。” “要上课呀,等放寒假我就有很多时间来看你们了。” 钟元抱抱小老太太。 身体扭来扭去跟小孩似的撒娇:“我可想你们了。” 她不想跟谁套近乎时,是真的刺头。但若真想讨好人又比谁都做得到位,老太太被哄得可开心了。 “外婆也想你啊。” 老太太抱抱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外孙女,一脸心疼:“哎哟,最近没好好吃饭吧,看这小脸给瘦的的,下巴估计能把桌子戳穿。” “有好好吃呢,外婆您没发现我又长高了吗?” “确实高了,也精神。比你生日那会儿的红头发好看。” 老太太一提之前的造型,旁边的老爷子就重重哼了声。 “姑娘不像姑娘,剪这么短又想标新立异?” 老爷子严肃古板。 一对又白又长的眉毛,像电视里的白眉大侠一样,开口就训人。 “最近学得怎么样?有进步了吗?” “你那些狐朋狗友,断了没?” 钟元也不恼,好听话她就收着,不好听的听过就忘。 “还成,就那样吧,勉强有点进步。” 她跟老爷子八字不合。 大抵是因为跟表兄姐们一比自己显得太顽劣,太差劲,所以老爷子每次见她就要叨叨一通不中听的。 心肠不坏,但她不爱听。 钟元回完他。 又转身跟老太太聊:“外婆,等寒假了我再去染个色,染个紫色、蓝色,你觉得怎么样?” “紫色?蓝色?诶哟,那能好看吗?” “嘻嘻!好不好看,到时候就知道了。” 祖孙俩聊着聊着,二舅一家和三舅妈他们都来了。詹雯等在门边,只听到声音还没看到人呢,她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大家终于来了,走,凉菜早上桌了。” 二舅妈还带了礼物,递给詹雯,送上祝福:“出国后要见面不容易,我先把孩子的满月礼送来。” 三舅妈也送了一份:“还有我的。” 妯娌两个显然是商量好的。 詹雯笑盈盈的,开心收下,还不忘问侄子最近成绩如何? “不太行,一诊才考620。” “我以为能有650,没想到一下降了30分。” 詹雯挽着她进定好的包间里。 边走边夸:“620很行了,三嫂你别给安平太大压力,我三哥挣那么多钱,安平考什么学校,未来都不会差。不像我家元元,考个4、500。” 詹雯定的包间非常大。 南北各一张大圆桌,中间还有休憩区,若有需要,休憩区的沙发还可以换成餐桌,整个空间非常适合大家庭聚餐。 钟元扶着老太太到沙发坐好。 听不惯詹雯拉踩自己,她出声纠正:“妈,400已经是老黄历了,这个月月考我考了570。” 詹雯笑容凝固了一瞬。 秀眉蹙了蹙,“你安平哥考620都很谦虚,你低大几十分怎么还骄傲上了?” 钟元反问:“我为什么不能骄傲?我花一个学期提高了一百分不值得骄傲吗?” 詹雯:“……没出息。” 钟元不跟她掰扯出息不出息。 直接一锤定音:“所以你们以前骂我骂错了,不是我没出息不服管,是你和钟建华同志阻碍我学习。你瞧瞧,你们一分开,我成绩就突飞猛进!”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母女互怼,不好劝哦。 老两口耳观鼻、鼻观心,不掺和。二舅妈和三舅妈对了个眼神,尴尬地相视一笑。 旁边的詹安平则惊呆了。 眼里满满的钦佩,一脸“你怎么那么勇”的表情。 正当大家尴尬到无所适从时,詹大舅来了。 “……怎么都不说话?” 钟元嘿嘿笑了笑:“我跟我妈开玩笑,她辩输了,外公他们可能是被我的英姿折服~~” 詹大舅侧首看詹二舅,眼神询问他啥情况。詹二舅跟詹外公如出一辙的严肃脸突然笑了:“是元元赢了。” “詹雯,你刚那样对孩子可不对。” “元元有进步你该鼓励,还踩她两脚做什么?” 詹雯:……二哥真是捣乱! 包间很大,但詹家人并不多。 二舅家的双胞胎在外省念大学,大舅妈到美国陪读去了。 大家正纳闷詹雯为订这么宽敞的地方。 就听她说还叫了朋友。 钟元不用抬头,就知道詹大舅几个表情不会好看。 来之前说的一家人聚餐,也没提有外人来啊。 但当着邹高峰的面,大家默契地忍了。 没想到不仅詹雯叫了几个姐妹,邹高峰的朋友也来了一些。 衬得老詹家几个跟傻子似的。 陆陆续续有外人到来。 钟元便收了神通,老老实实当干饭人。 她这一桌全是自家人,倒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桌上,詹安平一脸佩服的问钟元:“你不怕小姑抽你啊?” 钟元睨他:“她好面子,不会想被人看笑话。” 詹安平定定看钟元半晌,说:“对小姑怨气这么大?” 钟元耸耸肩,不想回答这么无趣的话题。 詹安平大概心血来潮,突然想做知心哥哥。装得多成熟似的开导钟元:“感情的事难说,你说为什么要结婚?” 钟元:……我静静看你表演。 詹安平:“肯定不是为了搭伙吃饭,也不是为了生个孩子,给孩子当牛做马。” 钟元:……到底谁是牛马? 詹安平:“因为人就是会渴望长久的陪伴,你爸给不了小姑,她当然要换人。其实换个角度,小姑也算有责任心,爱了就领证结婚。” 钟元幽幽道:“那我爸也挺有责任心,他也领证了。” 詹安平噎住:“呵,呵呵,是喔~~” 钟元不想同他尬聊,捧着豆奶听大舅他们聊天,结果詹安平过了没一会儿又凑近咳了咳:“妹啊,我拜托你个事。” 钟元:“说~” 詹安平:“你认识一个易之华的女生吗?她在高二13班。” 他涨红了脸,略有些不好意思。 钟元摇头:“不认识。” “哦~~~那你能帮我看看她长什么样吗?” 钟元斜他一眼。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詹安平,没想到也是个外貌协会。 “你都知道她班级和姓名了,为什么不知道长相?难道通过非正规渠道知道的?” 詹安平脸更红了。 什么叫非正规渠道,这话说得叫人浮想联翩。 “就用201拨号不小心摁到你们三中宿舍了,我哪知道她长什么样。” 钟元没反应过来。 201。 啥201? 为什么201能不小心拨到别的学校宿舍? 每个字她都听清了,但连在一块她想象不出来两人认识的过程。 这属实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钟元摸了摸鼻子,摆摆手说:“那没办法,我总不能帮你偷拍吧,你找别人问去。” 这春心萌动的样子,啧。 万一帮他拍了女生,他跟人家在一起后影响到成绩,三舅妈不得锤死她? 她傻了才去当他爱情的小信鸽呢。 他俩缩在角落聊天,旁边,一群四十左右的叔叔阿姨哭得稀里哗啦,彷佛生离死别,感情特别充沛。 吃饱喝足,詹雯跟她那几个姐妹就霸占了电视,开始唱K。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① 钟元无心围观。 一群大老爷们大老娘们开始煽情时,她便跟大家伙告别回家。 半小时后,她到公司遛跶了一圈。 三个月过去,写字楼多了几家公司。至美隔壁也搬了新邻居,是家小律所。 钟元路过往里瞥了两眼,冷冷清清的。她怀疑这家律师能不能撑过一年再倒闭。 倒不是她咒他们。 实在是这一片近两年都会比较荒,人流量少,开在这儿很难被有需要的客户发现。 时间长了,不倒不行啊。 **** 幸福苑,许媚如下楼时踩到了香蕉皮,好在钟建华手疾眼快,立刻把她扶住。 “谁家孩子乱扔香蕉皮,管还是不管了?” “摔着孕妇谁负责?” 钟建华把妻子搀进屋,出来就对着楼道口怒骂。 楼上那家大概是心虚,孩子奶奶听到这话就对号入座开始反击。 “多大个人了,上楼不看脚下吗?” “长那双招子是干什么使的?这不还没摔着吗,嚷嚷个没完没了,意见愣多还住咱这破小区干啥,搬走呀。” “……” 这奶奶就是滚刀肉。 怎么说她都理直气壮,钟建华骂不过,反倒差点气出脑溢血。 他摔门进屋,在原地踱来踱去。 “明天就去看新房子。” 听到这话,许媚如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情不自禁张开双臂抱住钟建华:“老公,真的吗?” 钟建华一手揽在她后腰,一手温情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态度坚定:“搬,必须得搬新家。” “那我们要搬到哪里去呢?” “詹大姐出国,紫光华府的房子是不是要腾出来了?” “房子是元元的,她出不出国有什么关系?” 钟建华大概猜到了许媚如的想法,但他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 左右那是他赚的。 给谁不给谁自有他的考量,许媚如懂得不多,说给她听也是对牛弹琴,反倒让她多想,徒生困扰。 许媚如低头。 指尖微颤,她试图抑制内心的崩溃,那么大一套房子,就这样给钟元了? 那…… 是不是要给儿子买一套更大呢? 想到这儿,她心里又滋生出新的希望。 她期待的看着钟建华:“老公,那我们能不能也买紫光华府,我看那儿户型不错,面积也大,小区里就有幼儿园,以后方便儿子上学交朋友。” 钟建华想也不想就否决了。 “你不是害怕元元对儿子不好吗?搬到那儿住,你不担心?” 许媚如杏眸湿润,满心信赖地将脸贴在钟建华心口,柔声道:“有你保护我们娘俩,我不怕的,我想日子长了,元元会接纳弟弟的。” 她不怕,钟建华却不想成天花时间给妻子和女儿断官司。 家对他来说是忙碌了一天能够消除疲惫的港湾,而不是另一个战场。 “紫光华府没什么好的。” “明天我们去看华信大道周边的小区。” 许媚如:“……” 第16章 华信大道附近也不错。 是近两年发展起来的新区, 周边配套虽说不如紫光华府完善稳定,但单论房价却不会比紫光华府低。 只是主打卖点不一样。 紫光卖小区内绿化覆盖率,卖周边学校多。华信卖的是科技化, 楼盘基本都具备大面积落地窗, 号称给住户最大的视野, 住高层就像住进云端。 谈不上谁优谁劣, 全看个人喜好。 但许媚如心里不得劲。 没念想时怎样都无所谓, 在心里走过一遭, 她都畅想完了, 那间房子哪些地方要打掉,要换成什么样的装修,以后孩子上小区幼儿园她接送的画面她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结果又得不到。 心口顿时像破了个大洞。 房子是钟元的, 那别的呢? 公司会不会分一杯羹出去?老钟到底给前头女儿分了多少啊? 她也不想计较。 但心里滋生出的密密麻麻的阴暗, 她控制不住。 许媚如眉眼低垂, 佯装欢喜:“真的吗?我听说华信大道旁边很贵, 老公你最近那么忙,是不是公司遇到问题了?如果我懂那些,能为你分担点就好了。” 温顺柔弱的面容下是飞速生长的野心。不知枕边人到底有多少东西的感觉实在太被动了。 许媚如暗暗告诉自己—— 我不贪心, 我也并非容不得钟元, 我只想确保钟建华会公平公正的对待儿子, 给了他姐姐的, 他不能没有。 这一刻,许媚如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钟建华把她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知道她是因为没安全感, 又没有离开他生活的本领才会患得患失。 便也纵着,“离婚必须做股份切割、财产切割,这些确实对公司有影响, 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你如果想学,现在也不晚。” 这又是另一个让人难以评价他好坏的点。 他喜欢只能依赖他能给他提供情绪价值的菟丝子,同时,也能欣赏对方的上进心,或者说野心。 金丝雀想变成老鹰。 只要负面情绪不砸他脸上,怎么着都行。 许媚如心口的破洞暂时被堵上了。 “我想学,又怕学不会给丢你的人,怕别人说说你眼光差,选我不选詹大姐。” 那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高贵美丽,许媚如想到她就自惭形秽。 听她说起詹雯,钟建华眉头便是一皱,“妄自菲薄做什么?在我心里,你没比她差。” 姣好的相貌,爹妈给的; 气质、品味,是钱堆出来的,詹雯本人拥有的特质是什么? 就一个字,“演”。 在所有人面前演着她想象中的自己,实则虚伪、狡诈、掌控欲强、报复心更是强。 大家都是她表演的工具。 两人半斤八两,但钟建华觉得自己比她坦诚。 在他看来,虚伪不算坏事。 可詹雯意识不到自己虚伪。在她的世界里,她是唯一的受害者。自己是伤害她的贱人。女儿则是没有为她冲锋陷阵还令她丢脸的背叛者。 她太自我了。 不想在娇妻面前谈前妻。 两人中间毕竟夹着钟元,绑一块时情绪上头口不择言常有,他也在媚如面前抱怨过一二。 但既已离婚,詹雯的种种,不论好的坏的,都没必要再提了。 他坏了心情。 没心思再跟许媚如聊看房的事,“马上就要年底,我得到处催项目款。房子你先看着,看好跟我讲。” 从“陪你看”到“你自己看”。 靠揣摩心意过日子的许媚如心里顿时发紧。 她立刻抛掉那些隐秘的小心思。 不再试探,不再想跟詹雯比个高低,而是乖觉的嗯了声,体贴道:“好,我一定好好选,让咱们一家三口住得舒舒服服。” 钟建华表情稍缓。 许媚如余光觑见,又摸着肚子,笑得一脸满足:“宝宝开不开心啊,爸爸要给你挣好多好多奶粉钱~~~” 男人眉宇间的不悦和躁意无声无息褪去,大掌轻轻摸了摸许媚如的肚子。 许媚如察觉他身上的冷意和不喜消失得差不多了,跟着笑了,“呀,他动了!” “哪儿呢?” 她拉着他的手,挪到胎动的位置,钟建华眼角展开两道细纹,“真的动了。” …… 寒假,国际班安排了出国交流。 陆黎离开前拍完了过年的活动图,查欣欣花在网店的心思更多。 不过店里男装女装销量差距明显。 贪多嚼不烂。 钟元便减少了女装的拿货量,上新频率也变低,索性倾向男装为主。 而查欣欣的工作就主要从拍宣传照转为学习管理。 她最近还迷恋上了青春疼痛小说。 赖着钟元给她拍了几组雪景照投稿,没想到真选上了。拿着杂志寄来的两百块钱,她开心得彷佛那是两百万一样。 钟元笑问:“这么高兴?” 查欣欣倒是直白:“我喜欢被人关注的感觉,一想到很多人看到我,喜欢我,我心里就特别爽。” 杂志想签她为御用模特。 钟元建议她不要,“可以多投几家,既然喜欢被人关注,还可以多多上传一些穿搭照到博客和企鹅空间。” 除此以外,钟元还让小文他们在M大BBS发了个偶遇学妹贴,借小说内页图引出查欣欣。 别说,这年头青春小说销量都挺高,受众不少,刻意推过几次后,查欣欣在本地校园BBS有了很不错的热度,开心的同时,她烦恼来了。 每天都有人加她企鹅号,一开始她都来者不拒,但很快听到“咳嗽声”她就开始戴痛苦面具了。 因为来加她的人,聊起来特别刻意,双方都有种放不开的距离感。 而太放得开的,又显得轻浮没素质,这让查欣欣对拥有一群追求者的梦想迅速祛魅。 “……我想换个企鹅号了。” 钟元头也不抬:“换呗。” 反正企鹅号不要钱,随时被盗随时申请新的,钟元都被盗过三次号了,就成功找回了一次。 被盗频繁。 以至于在攀比企鹅等级时次次惨败。别人都一个太阳了,她还卡在两个月亮。 有一阵子为了早点挂出太阳,家里电脑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关机,企鹅一直挂着不下线。 搁现在钟元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还有攀比这个的时候,可能中学生那些暗戳戳的较劲点就是很奇特很搞笑吧。 “元姐,你今年跟谁一块过年?去你爸家里吗?” 查欣欣看着窗外簌簌的大雪。 屋里暖和,但她还是搓了搓手,缩起脖子:“明天我跟他们回乡下老家,回来我给你带冻梨,带柿干~~” 她老家在东省。 八十年代她爸来茗城闯荡,在这里结婚生子,很少回去。有了查耀祖后,便每年春节都要回。 不是老家在他心里突然变得美好值得怀念。 而是发现有了查耀祖后,再回老家能享受到各种各样的羡慕,恭维。 计划生育定为国策、男女平等喊了多年,有的人平时看不出来,细节却总是能让人发现他最真实的想法。 没查耀祖前,查欣欣以为他爸跟老家不亲。 现在才知道不常回去那是不想在酒足饭饱时被人提起不如意的事。 “有钱没儿子,终究不完美。” “女儿以后是别家的,你赚这么多钱给谁花呢?” “你死了谁给你摔盆?” “……” 这几年如意了,便要时常回去显摆。 钟元:“再带点红肠~~~” “得嘞。” 钟元:“我大概会去外公家团年,再抽空上我爸那吃顿饭,然后出门转转吧。” 做人嘛,得劳逸结合。 高频忙碌半年,正好趁过年放松放松。搞了钱若是不花,那还有什么意义? 不白忙活吗? 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光赚不花,最后过劳死。 钟元提前办好通行证,年前到香港买买买。 詹大舅不放心她一个人出远门,把詹安平、詹珍丽、詹永思叫上,兄弟姊妹四个身后还跟了个三舅妈。 有三舅妈在,钟元基本不用费心思。 无脑跟着冲就对了。 毕竟三舅妈每年都飞欧洲买买买好几轮,对花钱十分在行,对吃跟玩也非常有心得。 大年二十六,一行人带着满满的战利品回到茗城。 钟元去公司安排放假事宜。 “……明天就正式放假,大年十六再回来上班,这半年大家都非常努力,店里能有现在的成绩离不开每一个人,所以——” 钟元尾音拉长,笑眯眯的,故意吊大家胃口。 办公室里大家都屏住呼吸,激动的看着她。 “所以呢……” “我宣布,年终发月薪的两倍。” 所有人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反应过来立马欢呼鼓掌,高兴不已。 “哇,小老板,真的吗?那意思是,我们会发三个月工资?” 有人问出了大家最想确定的问题。 钟元竖起食指挥了挥:“这样讲不对,是一个月完整工资加两个月的基础工资。” 她对工作人员要求高,基础工资水平也比市面高一截。 客服基础工资2100,300食补,加绩效。 而S店自开业,销售额就很漂亮,客服的基础工资加绩效每个月最少能拿四五千,KPI高的能到六千。 美工比较固定,五千五,没绩效。 运营工资更是到了市场上同岗位的1.5倍,因为钟元只把控大方向,没太多时间管细节,大多时候要靠运营和董姐自行安排。 所以,就算是基础工资的两倍,在这一行里也称得上是年终奖的巅峰了。 所有人都满面红光,脸上洋溢着笑容。 “老板,明年咱店还招人吗?” “招,但不是S店招,我要再单做一个女装店。” 自从查欣欣自己透露出想“被人看见”的心思后,钟元就有了把她打造为初代网红的想法。 先做一个以她为主,风格鲜明的女装店。 配合博客、企鹅空间等论坛,给她推流,等过几年各大APP冒出来,小有名气的她便可以直接踩上直播带货的东风。 不过这些她得等年后跟查欣欣本人聊一聊。 她的未来,需要她来决定。 如果她愿意,至美如今养出了几个流量不错的账号,可以提前做规划。 如果她不想走这条路…… 那钟元就再签几个御用模特,反正推谁都不亏,只要成功都是至美传媒的招牌。 员工一听还要招人,又忍不住欢呼出声,已经想着要拉谁一块来了。 钟元给董姐另包了个大红包。 至美那边也是同样的模式,管理层另有奖金。 这个年无疑是开心的。 听着办公室的欢声笑语,钟元会心一笑,叮嘱大家站完最后一班岗,她便到理发店做头发去了。 几个月过去,她的超短发长了不少。 干脆让发型师剪成狼尾鲻鱼头,她立即把酷炫的新皮肤安排上了。 大年三十那天,钟元顶着雾霾蓝挑染鲻鱼头参加家庭聚会。 不必说,耳朵又没得清净了。 但她如今练成了“只听想听的话”的本事,谁说到不中听的她就嗯嗯敷衍,再免费赠送几个笑容。 她一旦不顶嘴,大部分情况下他们说两遍自个儿便觉得无趣不说了。 反正说了也不改,何必浪费口水? 詹家的年夜饭不算热闹,但很温馨。 鸡鸭是大舅处理的,菜是二舅洗的,二舅妈和三舅妈负责烧菜,外公拎着他的鹦鹉跟楼上邻居聊天,外婆则在旁边炸肉圆子。 钟元几个负责贴对联和福字。 大家都被派了活儿,吃完年夜饭,所有人留在外公家里守岁。 大舅几个支了麻将桌,外公外婆在看联欢晚会,詹安平三人斗地主,钟元则在院子里跟钟建华通电话。 “在你外公那儿?” “嗯。” “什么时候来家里跟爸吃顿团圆饭?” “初八以后吧。” 钟建华一听很不高兴。 沉声:“初八?元元,你不把自己当钟家人了吗?团年跟你外公大舅过,爸没意见。但初二是去你爷爷家拜年的惯例,你不去的话叫爷爷奶奶怎么想?” “爸~~~您这就开玩笑了。” 钟元嘻嘻哈哈没正形道:“我爷我奶有了孙子,哪还待见我啊。” 本来也没多待见。 老头老太不喜欢儿媳妇,为啥不喜欢?那理由就多了,但婆媳之间明面上没发生过矛盾。 碍于詹大舅几人,老头老太从来没找詹雯的茬。至于对钟元呢,喜欢肯定是不存在的。 不过要说对她有多么不好倒是也没有。 “爸,你初二来家里接下我。” 钟建华这下满意了,笑道:“正好,我前几天见着一匹做工很精致的小金马,特地买了就是要送给我大闺女。” 呵呵。 钟元心想他肯定在贿赂自己。 果然,说完礼物的事儿钟建华便问:“你那网络上的啥干得怎么样了?跟你大舅聊过吗,他说没说这方面发展潜力大不大?” 钟元漫不经心:“挺好啊,我自己能搞定的事不用找大舅拿主意。” “嚯,语气冲呢,赚了几个散水银子了?” 钟元:“我第一次单独做生意,没亏已经赢很大了,赚多赚少不重要。” “你这心态随我。” 电话那头钟建华与有荣焉的样子,“听说光明路那边要拆迁,你大舅有消息没?” 钟元低头,盯着指甲盖上那一圈白白的月牙,语气随意:“不知道呀,大舅没说过。” “爸,你心疼咱家老院子了?” 钟建华自然不认的,“嘿,你爸要真心疼还能都给你?元元,如果你舅那儿有消息,你得打个电话跟爸通个气,咱好早做打算。” 这便是想先囤一批城中村老房子的意思了。 茗城哪些地儿五年内要拆……不需要问大舅,她自己就知道。 光明路确实要拆,不过那是20年之后的事。 也不知哪儿传来的妖风一直说要拆,搞得那边房子又破价格还贵,外头的人想买,里面的人死咬着价格不退。 不少人都被套住了。 上辈子钟建华好也在光明路砸进去不少钱。 钟欣心出道时粉丝扒家底扒出来的,还给她搞了个词条—— #姐姐不出道,就要回家当包租婆#。 钟元:……又酸又yue~ 不过她不打算坏钟建华的事。 跟不想坏詹雯的事一样的理由,他们若是过得不好了,肯定得回头找自己。 亲爸、亲妈,离婚又没亏待自己,他们过不好了亲女儿得管吧? 自己的盘子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大,那养老标准就不能低了,否则传出去自己成什么人啊? 给钱给物没什么。 她就怕后边又嫌她无法满足他们的感情需要。 别说以他们的性格不可能,人性的劣根处往往都藏着的。日子好过时都好说话,但日子不好过时那些毛病就全冒出来了。 大多数人都这样。 年轻时只顾自己潇洒,老了,在外面折腾不动了,就开始耍无赖折腾子女。 子女稍微不仔细,或是不顺他们的心,那就是不孝。 钟元觉得自己挺小气的。 她其实连养老费都不想给,就希望他们大钱没有,小钱不缺,这话说来确实冷血。 当然,她其实也相信以钟建华钻营的能耐,生意大概还是能做大。只是这个“做大”里,一定不包括自己给他添砖加瓦。 “爸,你真是想多了。” “大舅才不会跟我讲那些事,他只会叮嘱我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如果大舅有消息肯定会跟三舅说,而不是我。你直接问三舅呗。” “行,我问你三舅去。”钟建华道。 在钟建华看来,他对大女儿着实不坏。和詹雯离婚已经半年孩子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钟元不主动联系他。 但他每次打电话她都会接,所以一点都没怀疑钟元撒谎。 钟建华又关心了钟元几句,才挂断电话。 他絮絮叨叨一大堆有的没的,钟元在外头站了快二十分钟,等电话挂了,她手和耳朵已经冻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掉地上。 钟元跺了跺脚。 又轻轻捂着耳朵,迈着蹬蹬蹬小碎步冲进屋里。 外公外婆住在一栋老洋房里。 上个世纪单位分配的。 这条路都是差不多的老洋房,每一栋面积都不大,一楼套内差不多八十平,带十来平小院,院子外面就是马路。 二楼住了两家,一家同样祖孙三代,一家年轻小两口,三楼也是两家人。 老两口在这栋楼里,算是住得很宽裕的。 平日也不显得窄。 但过年一下塞进来近十个人,屋子顿时被挤得满满当当,加上装修很有历史了,隔音不算好。 钟元在外头院里打电话,屋里听得模模糊糊。 她一进屋,外公就板着脸哼哼,“你爸打来的?” “嗯。” 钟元点点头,拖过凳子坐下。 一手拿饺子皮,一手拿起筷子,手那么利落的一卷,韭菜馅儿就被包进饺子皮了。 “他叫我初二别忘了上奶奶家拜年。” “亏他还记得你这个女儿,我还以为他跟你妈离了婚把你也忘干净了呢。” 钟元微笑。 没忘干净,那也忘了大半了。 这话就不说出来刺激人了,不然又像詹安平那样以为她怨气冲天是个愤青。 “哼,你爸净会搞面子功夫。” 老爷子真是挺能败兴,大好的团年夜非得提起让人不痛快的人,什么毛病啊? 钟元就不耐烦听这个,有什么用嘛? 她忍了忍。 老爷子还在抨击,她就不忍了,不轻不重怼了他一下,“是呀,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的性格。” “做面子功夫不好吗?我觉得挺好。好歹还知道放放血,给我买过年礼物,我妈连通电话都没打呢。” 钟元无所谓的样子。 老爷子这回不哼了,被噎得够呛,一双虎目直接瞪她:“你妈也不是个好东西。” 钟元不怼他了。 专心包自己的饺子,心里狂点头同意,可不是嘛,都不是好东西。 “唷,元元这饺子掐得很漂亮呢。” 二舅妈指着饺子,叫外婆和三舅妈看。三舅妈也笑眯眯夸她手巧。 钟元呲牙傻乐:“一般一般吧,也就世界第三~~” 电视里,正在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现场观众掌声如雷笑声轰鸣。 电视外,其乐融融,说说笑笑。 钟元上下眼皮快要打架时,新年倒计时响起:“10、9、8…………2、1!” “过年好,拜年啦~~~~” 电视里主持们喊拜年,钟元三人也跟着喊,“大舅二舅拜年啦,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三舅不在家,三舅妈不能跑,红包不能少哦~” “大伯、爸,三婶,红包不许赖哦。” “……” 很多年了,这是钟元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 初一,钟元在家待了一整天,哪儿也没去。 初二大清早,钟建华来接她。 钟元习惯性拉开副驾车门,对上许媚如温婉的笑容,她瞥了眼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默默关上门坐到后面。 “元元,你要坐前面吗?阿姨跟你换。” “不了,我突然想起调查和研究表明,副驾是最不安全的位置,我建议你也换到后面来。” 看她挺着硕大的肚子,钟元突然想起这点。 许媚如心里一紧。 笑容敛了敛,下意识看向钟建华,想从他那儿得到答案,她怀疑钟元在故意咒自己。 可惜钟建华没接收到她的信号。 钟元一说,他也想起来了,连忙附和:“对,元元说得对,媚如你坐后边。” 许媚如心里半信半疑,面上作恍然状:“原来如此,元元,谢谢你提醒阿姨。” 钟元没吭声。 让她对着一个只比自己大五六岁的人喊阿姨……咦惹,反正她喊不出口。 也没必要喊。 没得到回应,许媚如并不生气。 但在钟建华没发表意见前还是先递了个“安抚坚强”的眼神。 钟建华点点头,也眼神安抚她,就……完了! 许媚如心里有一点点失望,只是一点点,不多。她安慰自己必须沉住气。 现在是自己和儿子陪在老钟身边。 一个是久不在身边的女儿,一个是长于膝下的儿子。只要稳得住,最后的大赢家一定是自己。 钟元可不知道许媚如自痛失紫光华府后起了要跟她宫斗的心思。 她一个人坐后面玩企鹅。 手指划来划去时,突然瞟到好友列表里一个头顶三毛,鼻子媲美匹诺曹的大眼睛头像。 ——法内狂徒。 看名字就知道这人很狂。 钟元点开个人信息,它主页只显示着系统介绍:这个人很懒,什么都没留下。 这谁? 什么时候加上的? 钟元把好友列表都翻了一遍。 她的好友不多。 基本都是从前混一块的狐朋狗友,看着头像和非主流火星文签名就能认出谁是谁。 少数几个文青网名,譬如XX女孩,XX男孩这类的,现实人脸她也对得上号。 只有这个又狂又正经的网名混在一串“×魜濺魜caò、饿狼传说〆、爵°、凡ジ世中沉沦〆、別對我say愛……”中,不合群得让人想把它删掉。 身旁,许媚如摸着肚子,正在跟钟建华说话。 钟元嫌弃地撇撇嘴。 一个二十少妇对着四十老男人“老公老公”个不停,画面真叫人不适,就算这个老男人是她亲爹也很辣眼。 她掏出耳机堵上耳朵。 百无聊赖,看对方在线,便问:“???你哪位啊?不好意思,忘记改备注,你报一下名,我改改。” 发完,觉得这么说有点伤人,又补了个活跃气氛的诙谐抠鼻表情过去。 几乎是刚发出去,对面立刻回了个墨镜白牙表情。 钟元挑眉。 看着对方发的表情,微微感到困惑,“所以,你是哪个?不说我就删好友了。” 结果对面立马回了个“心碎”,一排玫瑰,还有两个企鹅亲嘴的表情。 钟元:…… 神经病吧,看不懂人话的?她最烦这种天生油物了。 钟元冷笑一声。 手起刀落,当场把法内狂徒删掉处决了。 另一边,城东晏家。 大过年没事干的宴修元正在陪家里人斗地主,三人负责斗,其他人负责围观。 “三个K。” “三个二。” “我炸。” “呵呵,就你有炸弹啊?我也有,我四个皮蛋。” “……” 围观的比牌桌上的还着急,恨不得把牌抢过来自己玩:“炸他啊,三个二都出了,炸完肯定赢。” “大姐,你这算不算漏我牌?” 宴修元笑了笑,调侃道:“怕姐夫输太狠没面子,你故意放水啊?” “肯定的,她那么激动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宴二哥狡猾一笑。 看了眼桌上的牌,又算了算另外两人手里的,很自信的丢出一张十。 结果—— “我这个J终于能出去了。”接着,宴修元直接出一对,“要不起吧?” “这个你们更要不起。”王炸收尾。 “我又赢了。” 他摇摇头,哂笑:“跟你们玩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四五岁的侄女小奶音仓惶尖叫:“小叔~~~手鸡坏了,我戳它,没反应哒~~~” “不是窝弄坏哒~~~” 小家伙胖乎乎的爪子捧着他的手机。 大眼睛里头眼泪转圈,淡淡的小眉毛蹙了蹙,迷茫又害怕被骂的样子。 “没事,手机不会那么容易坏的。” “真哒?” 小姑娘闻言,抿着的嘴角重新扬起,开心得翘脚。 “真的。” 宴修元温声安抚,他揉了揉小丫头圆溜溜的脑袋,“把手机给小叔看看。” “嗷~~~小叔,给你~~” 企鹅界面上: 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 宴修元扫了眼对面的备注,眉心突然跳了跳。他继续往前翻,终于看到了聊天记录。 谁嘚繁华灬血燃彼岸花乀つ(钟元):???你哪位啊?不好意思,忘记改备注,你报一下名,我改改。 谁嘚繁华灬血燃彼岸花乀つ(钟元):[抠鼻] 法内狂徒:[得意] 谁嘚繁华灬血燃彼岸花乀つ(钟元):所以,你是哪个?不说我就删好友了。 法内狂徒:[心碎] 法内狂徒:[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爱情][爱情] ……沉默,是今晚的宴宅。 宴修元捏了捏鼻梁,推高眼镜,呼吸不知不觉重了几分。怪自己加了好友后一直没发过消息。 时间一久,对方忘了这个号是自己的。 他现在都不敢想象让钟元发现号是自己的后,自己在她眼里会变成什么形象。 油腻、轻浮、表里不一? 宴修元立刻点掉两人的对话框。 反手把手机往大衣口袋一扔,转身拿了一瓶健力宝,仰头,猛地灌了一口。 几分钟后。 他又拿出手机,点开对方主页,骨节分明的食指在添加好友那儿卡住。 半晌,还是点了下去。 ……得解释解释。 第17章 钟家住在明珠花园。 房子是钟建华发迹后买的, 上证面积一百二。 九十年代建的房屋基本都有视野非常开阔的阳台,很少有开发商搞那种签合同时告诉你是开放阳台全赠送,收房就变成封闭阳台不算赠送面积, 还让人补钱的骚操作。 现在的房子, 阳台大得种花种菜都没问题, 有的甚至能种葡萄、种橘子树。 公摊半赠送面积远没后来夸张。 钟家这套实得面积算下来得有一百五六, 老俩口加钟建业一家住得可谓十分舒心了。 房子虽是钟建华买的, 名字却是爷爷钟兴广。 这是老头老太主动提的。 说是远香近臭, 婆媳不住一块能少很多矛盾, 恰好詹雯确实不想跟长辈住一块。 结果老两口搬进来没多久,便说孤单得很,惦记孙子, 一次生病了也没能及时去医院。 随后老二钟建业一家五口搬过来同住了。 到现在住了快十年, 反正没见搬走的意思。 钟建华心里也默认这房子以后是属于老二的, 权当他们一家陪伴父母, 让父母得享天伦的报酬。 一个腾出手脚大干事业, 又得了大方孝顺名声; 另一个得了实惠。 兄弟俩关系始终都很不错。 这不,车子刚在单元楼下停稳,简雁蓉热情的大嗓门立即响起:“大哥, 嫂子, 元元, 快上楼。” “妈一早就到厨房忙活上了。” “汤圆现揉, 还亲自酿了醪糟。她呀一直记着你的喜好,知道你惦记那口, 都不乐意让我帮忙,非说亲手做的你才喜欢。” 听了这话,钟建华笑得眼纹都出来了。 “你和老二的生意最近怎么样?小文小武上学期考得如何。” 钟元嘴角抽抽。 但凡家里有个已经从幼儿园毕业的孩子, 成绩绝对是家长社交时的必备话题。 不管平时上不上心,反正没有例外。 简雁蓉很谦虚:“还将就,小武脑瓜子随他们爸,就不是读书的料。小文还行,不过这班那班没少报,期末分数才刚刚过六百,再这样下去上一中、三中有点悬。” “我跟建业是想呢,要不送孩子到辉光?看看另一种教学模式行不行。但我们那店每个月就挣万把块,上完国际学校出国还要花一笔钱,我俩怕供不起。” 这话就假了。 店里能接多少活儿,钟建华大致是有数的。要送孩子出国肯定送得起。 钟建华没说破。 既没劝她打消念头,也没拍胸说这钱由他来掏,只是笑笑,道:“出国确实要慎重。” 许媚如心情有些微妙。 她跟简雁蓉从前素不相识,不懂这位弟妹的路数,只是听她讲话有点熟悉。 她想了一阵。 猛地意识到这不就是自己平日试探老钟的手段吗? 她忍不住在心里反问自己—— 原来,这样容易识破吗?那老钟…… 至少,她就一眼看明白了简雁蓉想让钟建华当冤大头,给她儿子出国提供经济支持的想法。 许媚如略蹙起眉。 微微侧首,眼角余光看钟建华,随后眼神恍若无意般迅速掠过钟元。 心里突然好像有一面小鼓,手心也变得潮湿。 她意识到自己这阵子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简雁蓉见钟建华没正面应承。 眼珠儿一转,立刻又将话题转向钟元,“大哥,元元高二了吧,你怎么打算的?考不考虑送她出国念书?” “得看她自己。” 简雁蓉不赞同的摇摇头:“留学这样的大事,怎么能看她自己呢,她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这事还得咱们做家长的把关,他们想法不成熟,万一做了错误决定,毁的是一辈子。” 钟建华笑道:“元元,你二婶问你想法呢?” 钟元冷淡脸:“没兴趣。” 简雁蓉诧异:“元元,你真不想到国外名校见识见识啊?” “外头可比咱这儿发达多了。” 她生怕钟元不起意似的。 钟元脸缩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闻言直接摇头:“它发达它的,我没那个想法。” 别说上辈子她常出国玩,最后一次还是驾车环球游呢。这辈子她也出国玩过几回,除了特殊地貌自然风光,钟元对“发达”基本没幻想。 如果说深造……她暂时也没那个打算。 简雁蓉亲昵笑她:“现在不想想,什么时候想?等高考完再想,黄花菜都凉咯。” 钟元弯了弯眼睛。 一派天真:“不怕,凉了就换一盘呗。有钱可以为所欲为啦,我想什么时候见识就什么时候见识,不赶趟儿。” 简雁蓉:……这破孩子! 钟建华被逗得大笑,“对,咱家有钱,你想留学就留,不想去就不去。咱国家这么大块地儿,这么多名校,还真就非得跑外头啊?” 钟建华心里想的是,金光灿灿的海归回来不还得帮自己干活? 自己这个国内大学毕业的不照样当老板啊? 他女儿是有家底的呀,海不海归不要紧,名不名校也不要紧。 最要紧的是——学会识人。 只要会识人、用人,把合适的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那就行了。就算开拓不足,那守成肯定绰绰有余的。 简雁蓉闻言,依然笑容满面。 态度热情不改:“这倒也是,元元不用愁那些。” 看大哥的态度,对大女儿还是很看重的。 说着,钟家到了。 钟家住在三楼。 大门敞开着,里面电视声震天响,两道你来我往的破锣嗓嘶吼得很起劲。 “嘿嘿,我又赢了,给钱。” 钟元进屋,就看到钟文、钟武盘腿坐在地上打魂斗罗,火力覆盖的dadababa声,满满的儿时记忆,就是吵得脑子嗡嗡作疼。 “小文、小武,不许玩了。” 简雁蓉拿起柜子上的羽毛球拍往钟文钟武身上轻轻一拍:“大伯他们来了,懂不懂待客啊?大过年的别逼我收拾你们。” 钟武回头见家里来了个陌生人。 完全没过脑子,脱口就问:“大伯,她是谁啊?大伯母怎么没来?” ……满场寂静。 难以言喻的尴尬。 刚从厨房出来的钟爷爷、钟奶奶都跟着愣了愣,那泼天的喜意倏地僵在脸上。 糟了。 忘记给家里孩子说他们大伯离婚的事了。 简雁蓉表情也没好到哪儿。 她尴尬的笑笑,很快便恢复自然,没好气地瞪了钟武一眼,“什么大伯母,这就是你大伯母。” 钟武挠挠头。 一脸“你唬我,我又不傻”的表情:“大伯母哪有这么年轻。” 钟文关掉电视。 将游戏磁卡和手柄收回电视柜里。 听到大家的话也好奇回头,眼神狐疑的看了看许媚如,确实很年轻,跟大伯母也不像。 虽然大伯母不常跟他们见面,但他至少知道大伯母是一个跟电影明星差不多的大美人,面前这个嘛,也好看,但差了挺多。 他扭头小声问钟元:“元元姐,我妈开玩笑的吧,她是你表姐吗?你表姐怎么到咱家拜年来了?” 钟元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 “哈哈哈哈哈。” “笨蛋,我爸我妈离婚了,这是他新老婆。” 说完,回头看钟建华和许媚如的表情,果然一个赛一个的黑。 钟元才不怕呢。 手一摊,想笑又强忍着:“爸,你看你这事弄的,多尴尬啊。” “钟元!” “得,我不说了。” 钟元转身跟老头老太打招呼,“爷爷,奶奶,新年好~~~” 礼貌到位。 至于老头老太对自己什么态度,钟元不在乎。 “元元,喏,奶奶给你准备的大红包,拿着。” 钟奶奶前一秒才瞪了钟元。 钟元说完拜年她立刻就笑眯眯的,彷佛很想她很疼她的模样。 “对了,二叔二婶的红包呢,你不要啦?”简雁蓉调侃。 钟元要啊。 她跟他们或许不亲,但跟红包绝对亲啊,绝对的。 她来者不拒,谁的红包她都照收不误。 “谢谢二婶,恭喜发财,新年大吉。”钟元乐呵呵的,露出财迷的小模样。 “谢谢咱们家大小姐吉言了。” 简雁蓉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揽着钟元舍不得放开。钟元任由揽着,表现得跟她很亲近的样子。 成年人的伪装嘛,她懂。 二叔二婶需要钟建华的帮衬,夫妻俩开的防盗窗店,店里收入来源大部分靠钟建华做项目时牵线。 她同自己亲近,其实是变相拍钟建华马屁。 毕竟作为弟妹没法直接夸大伯哥。 许媚如呢,刚刚上位,地位不知稳不稳。二婶那样精明的人不会因为听说她怀儿子就无条件阿谀她。 再说,姿态不好看。 最稳妥的当然是借自己给钟建华卖好了。 钟元不想在这儿当工具人,听那些吹捧话怪没意思,陪他们聊了几句便跟着钟文钟武下楼玩。 三人下楼时正好遇到小姑一家。 钟元嘴张到一半,讨人厌的小姑先声夺人:“钟元,你带着两个弟弟去哪啊?看见我也不打个招呼,我看教养都喂狗了。” 钟元预备好的的礼貌直接收回去。 “喂你了。” “哈?” 钟小姑初时没反应过来,啊完才听懂钟元骂她是狗。 “……怎么对待长辈的,一点礼貌没有,你妈教你这样对亲姑姑的吗?” 钟小姑被气得一个倒仰。 她的嘴唇薄而紧绷,弯弯细细的褐眉竖起。 阴着脸,难掩刻薄:“跟你妈一样喜欢狗眼看人低,连你妈都成弃妇了你还神气什么?还当自己是独生子女大小姐?等你后妈肚子里的弟弟出来,你有哭的时候。” 钟元挑眉。 完全不在意她骂詹雯。 她甚至带着两分笑意‘劝’钟小姑:“小姑,骂人别带自己啊。离婚是弃妇的话,那你这都被弃两回了,你不一样神气吗?” “哈哈哈~~” 钟文钟武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前俯后仰的:“小姑,你干啥骂自己啊。” 钟小姑脸色铁青。 扭头发现现任老公居然也在笑,她眼刀子立刻射向丈夫,又瞪两个捂嘴偷笑的孩子。 意识到在钟元这儿连口头便宜都占不了。 她黔驴技穷了。 撂下一句“我找你爸说去”,气冲冲上楼,双胞胎姐妹花偷偷摸摸跟在钟元仨后面当跟屁虫。 等钟小姑夫妻俩的身影彻底消失。 钟武拍了拍胸口,狠狠吐槽:“小姑脾气真差,回回来家里都要跟人吵架,还好意思说别人没礼貌呢,我看她最没礼貌。” 姐妹花一脸赞同地点点头。 “我爸说她更年期了。” 钟武:“更年期是什么?” 姐妹花:“不知道,反正更年期的人脾气很坏,动不动就要摔东西打人。” “她骂人的时候,我和欢欢就躲远一点。” 钟元心里呵呵。 更年期听了都要大喊冤枉! 钟小姑哪是更年期才这么难搞? 她明明脑回路就没正常过,自年轻那会儿就没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 钟建华发迹前,钟家在茗城下面的农村。 家境自然不算好。 除了钟建华这个振兴家族的读书人没有提早定亲,钟二叔、钟小姑十六七岁就定人家了。 八十年代的农村,许多年轻人不到法定年龄就同居摆酒席了。 钟二叔和钟小姑是双胞胎。 两人一前一后结的婚,结婚对象都是他们自个儿找的。 后来钟建华大学毕业留在茗城工作,钟小姑开始作妖了。她觉得第一任丈夫配不上身为大学生妹妹的她,闹着要离婚。 男方不同意,但也没办法。 毕竟两人没到年龄,压根没领证,闹了几个月这“婚”还是离成了。 离了没多久,她很快跟镇里一包工头谈上恋爱了。这段婚姻持续了几年,期间她怀过一次孩子。 不曾想跟婆婆打架时流产。 而这次流产让钟小姑元气大伤,也让她对时常不在家的丈夫生了怨气。 加上当时钟建华在詹大舅帮衬下成功搞定一个市里排水管道改造工程,一跃成老板,她眼界又高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又又要离婚! 最后钟家全搬到茗城来,她跟现任好上,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年龄也快奔四十,这才没再离一次。 婚姻上她消停了,别处不消停啊。 她跟钟二叔钟二婶还不一样。 二叔二婶精明很拎得清,靠谁吃饭就站谁那头,甭管心里头是不是把詹雯和她看做张建华的挂件,但面上对她们一直客客气气的。 钟小姑不。 她就要摆小姑子威风,认定詹雯这个嫂子是外人,就该低她一头,应该主动讨好她。 可詹雯一辈子没讨好过人,会理她才怪。钟小姑气不过啊,三番五次跑老头老太那儿上眼药。 回回见面都跟乌眼鸡似的针对人。 只要碍她眼的詹雯不在,钟元必受她一顿难听话。 就问这种长辈,谁能尊敬得起来? 又不是受虐狂。 就算你想粉饰太平敷衍敷衍做做面子功夫,人家完全还不给机会哩。 所以稍微长大后,钟元也不给她面子。 如此,姑侄俩关系直接降到冰点。 钟元不是第一回跟钟小姑吵架,吵完她一点没放心上。 跟几个小屁孩没心没肺玩了一会儿雪。 又跑小区外头买了一堆辣条泡泡机,玩到背脊冒汗,脸蛋充血红彤彤的,才吆喝着大家上楼。 她以为上楼又要跟钟小姑大战几回合,没想到人家转移战场,跟许媚如杠上了。 还是那句话——她是小姑子她最大! 连处处比她优越的詹雯钟小姑都不放在眼里,都要让对方服软,对许媚如更是一万个看不上了。 偏偏她看不上眼嘴巴还要叨叨说出来,彷佛全天下就她一个明白人似的。 这下闯祸了。 许媚如被她那一通羞辱气得要生了! “……钟宝珍,你嫂子要是出事,我饶不了你。”钟建华额头青筋凸起,抱起许媚如迅速往楼下跑。 钟小姑被钟建华冷肃的表情吓得打了个激灵。 她脸色煞白,手脚发抖。 杵在原地死鸭子嘴硬:“……妈,妈你都看到了,大哥居然凶我!” “我干什么了?” “她本来就是臭不要脸的小三,觉得羞就别干缺德事啊,我还骂错了不成?” “……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她气性那么大,说两句就……” “姓许的真不是个好东西,她一个窑姐儿比詹雯还矫情!” 老太太冷着脸。 一脸“你咋蠢成这样的”表情。 抬手狠狠打在她胳膊上,恨铁不成钢道:“宝珍,你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看不懂眼色,你骂她窑姐儿,那你大哥是什么,嫖客?” “不怪你大哥生气。” 钟小姑大喊冤枉:“我哪里骂大哥了,我就是骂那个不要脸的贱货。” 老太太摇摇头。 不想跟没救的老闺女说话了,“老二,老二家的,你们也跟去医院瞧瞧,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吩咐完钟二叔钟二婶,她又看钟元:“你不去?” 钟元抬眸,表情困惑:“我去干嘛?” “我又不是医护人员,跟她也不熟,我去医院对她生孩子一点帮助都没有。” 她知道,爷爷奶奶对她的回答不满意。或许钟建华心里也要留疙瘩,但她不在乎。 他们给她心里留那么多疙瘩,他们不也一样无所谓吗?怎么非得她去迁就他们? 哎,这顿饭是吃不好了,留下会消化不良。 “爷爷奶奶,我爸到医院陪生孩子,二叔二婶一时半会估计也回不来,那我也先回家去了。” “过年好,还有……新春大吉,事事如意。” 没有车接送,从明珠花园回家需要转两趟公交,或者一段公交换乘一段地铁。 后者效率高,但换乘时要走大概九百米。钟元不想大冷天走路,很果断的选了公交。 大年初二公交车上的人不多,尤其是饭点,车上稀稀拉拉的分外冷清。 路上行人要么一群群的,要么就是一家子,很热闹的样子。而单独乘车的乘客被衬得…… 有点奇奇怪怪的孤单悲凉。 钟元甩了甩手臂,心说自己肯定是被室外的寒冷冻得脑子不清醒才开始多愁善感。 否则,怎么就突然孤单悲凉了? 坐个车而已,哪来那么多感想? 但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想,许媚如这回生的是男是女,会不会是那对双胞胎? 如果不是,那对双胞胎以后还会来吗? 会被蝴蝶掉吧? 嗯,她很坏心的希望他们被蝴蝶掉! 谁让他们上辈子过得太顺太舒服呢,他们的存在简直就是对她的挑衅和伤害。 不过如果还会出生……那也无所谓! 头顶有亲哥哥\亲姐姐瓜分资源,这辈子注定不如上辈子舒爽咯~~ 想到这儿,钟元眉眼弯弯,很是愉快的笑出了声。 **** 回到家,她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 插上充电线,打开暖气,空调,钟元先到浴室泡了个热水澡,直到把全身泡得暖呼呼的才从浴缸里爬出来。 冰箱里吃的不多。 有冻饺子、冻汤圆、面条。虾仁两包、一包火腿、几个鸡蛋,还有两个大白菜。 她手脚利落,给自己煮了碗虾仁火腿鸡蛋面,到楼顶掐几根翠绿翠绿的小葱。 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就好了。 当热腾腾的面条入胃,她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好吃。” “我果然很棒。” 正吃着面,她忽然想起忘了给查欣欣他们发拜年短信,钟元丢开筷子,回屋取手机。 她看了眼电量,34%。 给他俩发完短信,钟元又给班里同学发,只要在联系人列表的她都雨露均沾发了一遍。 不到一分钟,有短信来了。 钟元猜是查欣欣。 只有她会一直抱着手机秒回自己的消息,点开后钟元嘴角弧度略收,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困惑。 咦? 宴修元? ——宴修元:新年快乐。 钟元:……玩哪出? 还是他今天也孤单寂寞缺人说话了? 第18章 元没太纠结。 迅速回了个“你也新年快乐”。 她对待这种“别人认识自己, 自己却想不起来”的人,肯定不会当着面问人家是谁。 显得多傲慢,多得罪人啊! 她会装得若无其事的继续社交, 回头再私底下问问同学或朋友, 有没有知道对方名字的。 电话号码跟企鹅好友不一样, 企鹅除了生活中的熟人, 还有网络上的熟人, 譬如钟元的企鹅里专门有个分组全加的《劲舞团》里的玩家。 所以出现一两个陌生ID, 她会想到是不是误加, 或者以前熟悉的却改了名。 直接问她不会觉得伤人。 而手机号码更私密,有人发拜年短信,她第一想法是生活里认识自己的。 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问对方是谁。 她没问, 但对方下一条短信主动解释了。“我是宴修元, 上午发现你删好友了, 特地来解释解释。” “早上手机不在身边, 跟你发了一串表情的是我侄女, 她还在念幼儿园,不会几个字。[尴尬]” 所以—— 我真不是那么轻浮又无聊的人。 后句话宴修元没说出口,但钟元get到他的意思了。 对哦~ 她确实加过他。 她恍然“啊”了声, 想起怎么加他的了。 大概是前两个月, 奖金到手后后她本来是打算问大舅款项捐给哪个机构更保险更能落实到位的。 结果到了市委大院, 不仅宴修元在。 他外公外婆也在。 二老就住三楼, 宴爷爷是大舅从前的老领导,所以周末经常跟大舅一块下下棋什么的。 钟元看外人在就没好提彩票那档事。 便随口寻了理由, 说是学习上遇到困难,心情不好,特地来找大舅安慰自己的。 两位老人一听是学习上的事, 非常热心啊。 再听大舅说她最近很努力,分数涨得不错,他们深觉有上进心的娃子得推一推,必须搭把手。 就把宴修元推了出来。 说他高中时成绩优异,又都是理科,如果哪儿不明白直接找他补课,他肯定行。 显然大舅也非常认可对方的实力,觉得自己真该补一补,十分赞同。 然后就在三个大人鼓励热情的眼神下,他们加了企鹅好友。 不过后来一直没聊过。 本来她就很忙,对方又没吱过声,钟元就猜他应该是跟自己一样死鸭子赶上架了。 她又不缺人讲题。 遇到不懂的直接奔办公室找老师不是更方便?何必上赶着打扰人? 久了就忘了那账号是他的了。 弄明白后钟元有点哭笑不得,“嗯,知道了,你账号多少来着,我重新加你。” 修元看到那个“嗯”,愣了两秒,鼻子彷佛被不知名的尖针刺了一下。 有点痒痒。 他摸摸鼻尖,低头笑了笑,将企鹅号发过去,这次好友一通过,他便发了一句:“我是宴修元,新年快乐。” 钟元噗嗤笑出声,学他一样:“我是中原,你也新年快乐。” 宴修元又笑了。 意识到短短一分钟内不知不觉笑了两次,他微微失神,再看着企鹅界面,唇角敛了敛。 但没一会儿,又再次酝出笑意。 加完好友,钟元便下线了。 把手机丢沙发上,想起面还没吃完,再不吃就要变坨凉透了。 吃完饭,刷完碗,她又刷了两套试卷。有条不紊做着最无趣最枯燥的事。 倒不是她奋发图强,想考国内一流名校,也不是她抵抗诱惑的意志力多强。 而是这时候的娱乐方式在她眼里过时了。 很多玩法她都提不起兴趣。 看电视吧,剧情大都知道,画面还不够清晰;看节目呢,有趣的早就变成鬼畜段子红遍网络;游戏就更没有意思了,要么像素人,要么画面过于卡通,要么非常肝。 被高频快的短视频、画面精致的一键手游、甚至更粗暴的小程序游戏惯坏的人很难定下心玩这种古早的不能挂机的游戏。 这么一来,她被迫脱离低级趣味~~~ 刷题的时间过得很快。 做完两套卷子,钟元又背古文,还背了两篇英语范文,不知不觉就夜幕降临。 对面几户邻居那存在感极强的迪斯科彩光红灯笼晃得钟元又有点凉飕飕的。 她身子哆嗦了下。 放下书,起身把空调温度再调高两度,调完看着屋里的布置,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觉得冷了。 一个人生活大多数时候是非常舒适的。 前提是—— 不要总有人将他们的热闹搬到你面前,怼到你脸上来。 不然一旦察觉到自己不合群。 心里便很容易产生一种想融入这种氛围的失落和挫败。 而这种感觉钟元并不陌生。 很多年的节假日、春节她都是这样过的。一开始她很无措,没少难受。 后来发现逃避似乎一点用都没有。 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别人全家放烟火时,她只能做烟花下面的背景板路人甲。 当别人问她为什么过年还在旅行,不回家吗? 她每次都笑得满不在乎的说:对呀,我享受这种自由的感觉,我觉得超酷。 粉丝也觉得她酷毙了。 但钟元知道自己心底是羡慕的,羡慕却又没有拥有,她开始学会在产生失落的同时尽量找平。 所以,此刻她也并不是真的冷。 是别人的合家欢、别人的年味刺激到她了,衬得她心里头冷。 既然不舒服,那便让自己也暖起来。 钟元穿上羽绒服,戴好围巾和帽子,踩上厚厚的毛靴,飞快跑到小区门口买了一堆红彤彤的东西。 可以挂的福字、红辣椒、半人高的金红相间的彩灯气球树,挂在门上的红色猪猪公仔…… 大门上,也被她贴了一个大大的福字。 门口地垫也换成了喜气洋洋的金猪抱福。今年是猪年嘛,一时间,空旷的屋里全是猪猪的身影,连沙发上也摆了好几个红色的猪玩偶。 一番折腾,这个家总算染上了年味。 钟元拍拍手,满意的看着被红色占据了半壁江山的客厅,舒了口气:“搞定。” 这下暖了。 都暖到后背出汗了。 晚上十点,钟建华来了电话。 “元元,你有了一个弟弟,明天来看看他吧。”绝口不提今天她没跟去医院的事。 钟元非常满意他的态度,十分爽快的应了。 既然答应去,就不能表现得不情不愿彷佛被逼着似的。否则事都干了,这一趟跑也跑了,最后还落个埋怨。 图什么? 得不偿失的事,钟元才不干呢。 她不仅拎了水果,还专程买了两套小婴儿的衣服。 当然,孩子妈就没这个待遇了。 不过钟建华也没指望大女儿跟后老婆处得多和睦,冷着疏远着,不要像糟心妹子那样成天吵吵闹闹、互相敌视已经很好了。 “元元,来看看你弟,跟你多像啊。” 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中年得子的钟建华意气风发,红光满面,看上去都比平时显年轻了。 钟元凑过去瞄了两眼。 不客气的嫌弃道:“哪儿像?我脑袋多圆,他脑袋多扁,我的是翘鼻子,他的软塌塌,他太丑了,哪哪都不像。” 她一通贬低,钟建华一点没生气。 反倒觉得女儿心直,有什么说什么,不蔫坏儿。再说,亲姐弟嘛,嘴上嫌总好过心里厌恶。 钟建华不在意女儿和后老婆处得如何,但他希望女儿跟儿子关系别太坏。 有道上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既是骨肉至亲,但凡不是酒囊饭袋、蝇营狗苟、吃喝嫖赌之流,互相拉拔永远比相互扯后腿获得的利益更多。 作为一个生意人,这些年能从穷小子走到现在,最懂独木不成林这句话。 血缘,是注定的人脉。 别的人脉可用,血缘这种天生的纽带,投入低,回报高,收益稳定,为何不好好经营呢? 他给女儿钟元传递这个概念,以后也会这样教小儿子,不求姐弟俩多么亲密无间。 只要关键时刻能互相拉一把就行。 “哪有姐姐这么埋汰弟弟的,等他长长就漂亮了。” 钟建华哈哈大笑。 指着呼呼大睡的小老头儿说道:“要不要给你弟弟取个小名?” “我?”钟元指指自己,“不用了吧。” 钟建华:“让你取就取。怕自己取的名没水平,爸爸笑话你吗?” 钟元撇撇嘴,好低端的激将法。 随口道:“初二生的,就叫初二呗。” “行,就叫初二。” 以后只要有人喊初二,小儿子就会记起名字是他姐取的,久而久之姐弟俩的关系肯定坏不到哪儿去。 钟元诧异。 她随口敷衍一句,没想到钟建华就应了??! 她扭头看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婴儿,眼底闪过一丝同情,真是好随便的名字啊。 钟元觉得随便,许媚如也觉得。 她正是产后虚弱、心里也格外敏感脆弱的时候,见丈夫三言两语就顺着钟元的胡说八道敲定了儿子的小名,心里陡然涌出一股悲愤。 但她习惯了柔顺,纵使再觉得委屈也没敢出声质疑,只是小心翼翼的觑钟建华,希望他改改想法。 钟建华却没注意到。 他正满心欢喜地看着睡觉的小儿子,跟钟元说婴儿的大名,“小名叫初二,大名就叫钟方。” 钟元嘴角抽抽:……真不用强行套近乎。 算了。 钟建华爱取啥取啥,她还能拦着不成?难道取个相似的名字就能代表什么吗? 她无所谓,许媚如则更难过了。 嘴角再也绷不住,抿得死紧。 一个元(圆),一个方,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小名随便老大取就算了,大名居然也要顺着钟元取,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孩子是詹雯给钟建华生的,她是后妈呢! 待钟元离开病房,许媚如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僵笑,委屈质问:“……老公,孩子小名不是叫小宝吗?怎么……” 钟建华盛了碗王妈送来的汤。 舀起一勺喂到许媚如嘴边,道:“我就两个孩子,元元大了,属于她的那部分我已经给了。她脾气躁但也直,我既没在这上头亏待她,她便不会起心思跟她弟弟计较旁的。既她碍不着,姐弟俩关系处好一点,对双方都好。” “你看,初二还小,等他长大我就老了。到时他未必不需要姐姐帮扶。媚如,不管你和元元关系怎么样,我不希望儿子在成长过程中对他姐姐产生不好的看法,明白吗?” 虽然许媚如提出想到公司帮他分忧,钟建华也很支持她踏足职场。 但说心里话,他不相信她能顶事。 而女儿钟元…… 看她最近半年的一系列表现,明显已初具章法。 身后又站着她大舅三舅,她大舅至少还有十来年才到退休年龄,这十多年足够她从雏鹰成长为老鹰。 将来未必比他这个老子弱。 他让许媚如对大女儿宽容些,凡事莫要太计较,确实是为了他们母子俩着想。 许媚如听清了。 可惜重点跑偏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属于她的那部分我已经给了”。 什么是属于钟元的? 意思是把所有钱都平分了吗? 可是为什么呢?詹雯那样不给他脸,他一点不迁怒吗?还是说,老钟心里还有詹雯? 她自问不是贪心到一点不愿意给前头继女的人。 但就算要分,也该给儿子分多一点吧,谁家不是儿子分大头呢? 比他更有钱的都把家产留给儿子,女儿……顶多给两处房产,一点嫁妆,就已经算很好了。 许媚如想不通。 钟建华的安排跟她的认知相悖了。 尽管他把话掰扯得够清楚,就差明着说姐弟关系好只对小儿子更有好处,许媚如仍旧觉得这是托词。 只觉得他一点儿也不看重儿子,她们母子俩太受委屈了。 她感觉一颗心恍若泡在苦水里,面上还要强颜欢笑:“我明白的,老公,我会好好教儿子的。” **** 初四初五钟元家里蹲。 初六买了到南江的机票,把南江几大批发市场都逛了一遍,而后转机东塘。 国内几大批发市场她都跑了一遍,回来抽空把各地女装走货量和大概款式做了表格。 等着元宵后恢复上班,开会用。 年前有租客退租,中介来电问钟元房子是否考虑整租长租。 “怎么个整租,长租是多长?” “姐是这样,长租是五年租金一次性付清,租客稳定你也省事。而且客户想重新装修房子,你看,这样你也赚个时髦的装修风格……” “我不租给二房东。”钟元打断他。 中介刚起话头,钟元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有人盯上了转租市场的生意。 什么叫转租市场呢? 就是低价租一批卖相一般、面积却比较大的老房子,廉价装修一番,将套三隔成套五套六,套三隔成套八,有的大户型只保留厨房和厕所,能隔出十个小房间来。 每个房间单独出租。 钟元刚毕业时就租过。 那会儿是一二年,当时一个带空调带卫生间、面积不超过十五平的房间月租金要一千二到一千五。 她租不起。 她只能租最便宜的。她记得那间屋子仅能摆下一张床,一个电脑桌,除了一扇窗,什么都没有就要六百五。 …… “租不出去就放着。” 她就这么几套,当包租婆不够格。 钟元也知道如果想躺平赚钱,这几年囤房才是最稳的投资,几年十年就能翻好几番。 但她不想把钱全套在房子上,她其实是个很喜欢折腾、有点爱冒险的人。 这几套她留着只是为了给将来的自己兜个底。 等着房价爬到最高那两年再卖掉,反正在她回来前房市已经低迷了,房价下跌厉害。 想想,那会儿她还庆幸自己买的房车,没买房呢。 存款好好在卡里放着。 否则房价一跌就缩水四分之一,心脏不好的属实承受不住。 中介还想劝她:“姐,你放着还不如租掉,租客说你那两套房子她真的很中意,也不打算讲价,两套一年五万零四百,她租五年,一下付清就是二十七万,你想想,空放着多亏啊,是不是这个道理?” 钟元很坚持:“我不差这点租金。” “你别一直说一次性付清我很赚的样子,实际上房价每年都涨,租金一年也得涨一次。我按今年的价租给她五年,她占了大便宜,当然不讲价。但不管讲不讲价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租给二房东。” 二房东为了多砸几间屋子出来,不会管房屋原本的管道设计,等房子还回来说不定就是个面上光。 ——不检查哪哪都好。 一检查哪哪都是问题,到那时她难道再去跟人扯皮吗? 中介无话可说。 “好的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再给你重新找租客。” “没事,慢慢租,我希望遇到爱惜房子的租客。” 她不想过一年半载又得刷墙换地板换家电,索性在租出去前卡严一点。 查欣欣初九回的茗城,陆黎还在国外。 “呐,你要的红肠,看看这颜色,漂亮吧。” “这是椴树蜜,野生的,我们那旮沓的采蜂人进森林采的,特别甜。”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家熏鸡,趁天儿冷我专程打包回来的,一会儿热一热就能吃了。” “……” 查欣欣拎了两大口袋特产上门,钟元直接看呆了,“那一包是……?” “当然是给陆黎准备的。” 查欣欣双手叉腰,“我要是只给你带不给他拿,他又要骂我是猪了。” “而且……咱开店股份那个,他吃亏了嘛。”她挠挠脸,有点不好意思。 钟元“哦”了声,轻拍自个儿脑门。 笑道:“我也给你们准备礼物了。” 她跑回卧室,拿出一个绑着蝴蝶结的盒子:“看看,喜不喜欢?” “哇!” “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很贵吧?”查欣欣小心翼翼捧着小金豆包,眼睛闪闪闪闪发光。 “你那天看杂志时停在这一页好久,我就猜到你肯定很喜欢。恰好年前跟三舅妈到香港扫货,顺便啦。” “喜欢,我超喜欢。” 查欣欣兴奋得小脑瓜直点,兴奋完她小声问:“不是说限量版吗?是不是很贵?” 家里就她们俩,她偷感居然那么重,钟元直接乐了。 “不贵,你的分红能买几十个。” 她慢悠悠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就这个数而已。” 一听自己买得起她悬着的心落地了。 查欣欣又好奇钟元给陆黎买了什么,如果比自己的贵,她就要闹了!!! 钟元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干脆把给陆黎的礼物盒子搬出来。 “这么大?” 她酸了,嫉妒了。 钟元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没你的贵,行了吧。” 查欣欣:……哦,不酸了。 “到底是什么?”她拍拍盒子,问。 钟元:“凯多的手办啦,在一个中古店淘到的。”查欣欣努努嘴:“你怎么不给我也淘一个。” 钟元面无表情:“那把包还我,我明天飞过去给你淘去。” “那不行。” 查欣欣一脸不舍,飞快把包抱怀里,“都已经给我了,我肯定不还的。” 钟元呵呵哒。 查欣欣抱着包兴奋了好一会儿,突然,她说:“元姐,咱们高二年级这个学期要转来一个很帅的竞赛生,不过是国际班的。” “还没开学,消息就出来了?” 钟元挑眉,警告道:“别又想拽着我去围观。” 查欣欣伸手拐了她一下。 嗔道:“好吧好吧,不去就不去嘛。” “是黄谨之在企鹅空间说的,连对方的名字都知道。叫陆辰,可能五百年前和陆黎一个祖宗。” 钟元恍然大悟了。 黄谨之的爸爸是三中的副校长,有竞赛生转入三中她提前知道不足为奇。 就是陆辰这名字……在哪儿听过呢? 钟元想了想,没想起来。 一般她记得不清晰的事和人都被划分到不重要的行列。所以想不起来便也不纠结,转头揶揄黄谨之:“黄校长取名也取得太歪了,叫谨之,结果爱八卦。” 查欣欣一愣。 也哈哈笑起来:“的确很幽默,她真的好鸡婆,谁的八卦都能扯几句,上回还说你了。” “说我什么?” “说你是不是不喜欢男生改喜欢女生了?看着像是走帅T路线的样子,哈哈哈哈哈,我说你只是不想花太多时间洗头吹头,她还不信呢。” 钟元:“……” 两人对竞赛生的到来随口一说,谁也没太当回事,热衷看帅哥的查欣欣也兴趣缺缺。 没办法。 她现在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觉得学校的男生就算帅也帅得很青涩,不得劲儿。 而且都好幼稚。 这是从那些前赴后继加她企鹅号的男生里得出的结论。最关键的是,国际班离从游楼太远,下课时间过去也看不到人。 谁也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有人拍到了竞赛生被打的照片,打人的正是陆黎。 “你俩都姓陆,堂兄弟吗?” 钟元拨开盘里的洋葱,问陆黎。查欣欣同样一脸好奇,“他做什么了,居然第一天就把你惹毛?” 陆黎听到堂兄弟三个字,脸唰一下就黑了。 声音宛若从齿缝间挤出来,“不是。” 语气好凶好冷哦。 钟元捏着筷子,小眼神期待地望向他:接着说,别卖关子啊。 陆黎抬眼,就对上两双好奇的大眼睛,心里哽了下,若换半年前,他肯定甩脸子走人,再骂她们八婆,听个屁。 关系再好他都不会把伤疤扒给人看,但今年他心态略有变化,突然想开了。 那些事从来都不是自己的错,他为何要羞于启齿? 他起点比陆辰低,是他愿意的吗? 他各方面礼仪不如陆辰好,是什么天大的罪过吗? 都不是,那就没什么不可说的。 “你们知道二医院十几年前出过一件事吗?有个护士心理变态报复社会,故意调换多个婴儿。” 钟元和查欣欣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钟元:“……你是其中之一?” 陆黎点头:“五年前她得了癌症主动跟警察自首披露出来的,茗城日报应该登过。” “那既然你回到陆家了,他为什么不回原本的家庭?”查欣欣不理解,就算陆家舍不得,难道那家人也不想要亲生孩子吗? “陆辰优秀,陆家费了心思培养,他很小就会四国语言,拿过各种各样的奖,方方面面都很不错。” “而张家,就是我之前的家庭,我们一家住在秀水镇。家里开了一家早餐店,我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弟弟。” “两个家庭经济情况太悬殊,我亲父母舍不得陆辰回张家,怕张家耽误他一辈子。而张家父母比起要一个陌生的儿子也更希望我留下,想两家维持原样就当没这事。陆家自然也不同意,最后便用钱了结了这段关系。” “……” “……我跟他打架把他脑袋砸破了,舅舅就让我搬来茗中跟他一块住了。” 三中这边属于茗中区,陆黎家里在万合区。 都在茗城,但不堵车的情况也要开一个多小时。 陆辰之前在万合区的红枫国际学校念书,突然转到三中还跟他一个班,这里头要没点事才不正常。 所以今天陆辰挑衅,他一秒都没忍,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陆黎说得平平淡淡。 钟元听完,整个人亚麻呆住了。 这不就是变种的真假千金,不,真假少爷吗? 比电视剧里还惨啊。 电视剧里好歹会设置一个保姆、或是别的故意调换孩子的反派,好让主角有发泄恨意的渠道,让观众们爽一爽。 他倒好,只是神经病护士多例恶作剧里的其中一个倒霉蛋,关键罪恶的护士没迎来审判,就患癌症死了。 她一死,陆黎的所有情绪都找不到发泄口,甚至没法怪活着的任何一个。 怪陆辰吗? 不是他主动鸠占鹊巢。 怪陆父陆母? 长在身边的孩子这么多年已经养出感情了,确实很难不偏心。 怪张父张母拿钱了事? 对普通家庭而言穷是原罪啊,强行留下陆黎不一定过得更好,不如拿钱改善家庭生活,还能有余力培养小儿子。 但陆黎不可能不怪啊。 这件事导致他没了家,在任何一处都成了外人。他回家时才十一岁。 让十一岁的小孩抛弃情绪理智思考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太为难人了? 何况,陆家也做得很不到位。 并没有很好的解决他和陆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而可能存在的矛盾。 陆黎跟陆辰打架,应该优先追责家长! 而不是把陆黎扔过来跟他舅舅一块生活,彷佛错的只有他一个,所以要把他丢得远远的。 钟元心里这样想,嘴上也很不客气:“早就知道你爸妈不合格,但没想到是这样的。比我爸妈还不如呢,他们不关心我,好歹也没当着我面关心没血缘的外人呀。” 真要有幸福温暖的家庭,他们仨也不会臭味相投,从初二玩到现在。 她还跟他谈了半个月恋爱。 不过以前陆黎从来不提家里的事,他拽得很,然后她也拽,所以从来没打听过他家里的情况。 哎。 查欣欣对学霸最敏感。 愤愤道:“那,那个陆辰突然转到咱们学校干嘛?非得跟你一个班,不会是存心想踩你吧?” 这种事很好懂。 在一个班更方便拉踩。 就像她后妈每次都说“你看三栋的XX,跟你读一个班,人家成绩多好,你巴拉巴拉……” 每次她说完,自己的零花钱就减半,还被爸爸凶。 本来陆黎亲爸妈就更喜欢陆辰。 现在念一个班,陆辰如果比陆黎学得好,他们不就更不喜欢陆黎了吗? 心机险恶,太险恶了! 埋在心里的秘密终于说出口,陆黎心情反而平静多了,他勾起唇角冷笑:“踩啊,让他踩。都踩几年了不怕再多一阵子。” “陆家的东西就算我看不上,我也绝对不会让给他。” 他们俩的战争,从他回到陆家的那天就已经开始了,只是最近他才后知后觉而已。 一切都想通了的陆黎并不着急。 陆辰占据感情优势又如何。 他根本不需要费心思同他争夺父爱母爱,只要比陆辰更优秀甚至差得不那么多,他看不上的血缘便是最大的倚仗! 最后—— 陆家依然只会是他的。 这一架,陆黎没受到任何惩罚。 自打完架后,他抽空把长发剪了,开始做一名“正经学生”,无论是老师还是陆家爸妈,都觉得把陆辰转进三中是对的,他带动了陆黎的改变。 ——陆黎正在逐渐成为一名好学生。 陆家人很开心,甚至期待两人能成为真正的兄弟。随之而来的是,他的零花钱增加了。 但很快,他们意识到了不对劲。 陆黎变“好”的同时,陆辰却受到影响导致成绩迅速下滑,脾气也开始阴晴不定。 就在一切向好时,高三上学期念到一半,陆黎突然要出国了。 钟元很震惊。 怀疑陆家出了什么事,对陆黎突然被安排出国感到担忧不已。 陆黎扒拉下寸头,臭屁道:“我自己提的。” 钟元皱眉:“为什么?之前不是打算高考后再去吗?” 陆黎嗤笑一声:“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特意来三中就是想把我心气压没,彻底断了回陆家的念头。大概是去年我回家找爸妈要零花钱的事刺激到他了吧。”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找他们要钱。 陆辰大概以为他想争宠所以急了,这才跑去跟妈说转到三中帮他提高成绩…… 结果令他失望。 向来顺风顺水的陆家小少爷开始患得患失,逐渐偏激,本就偏爱他的陆母当然心疼坏了。 有时候,不得不说一个母亲的直接和敏感度是非常恐怖的。她几乎不需要证据就判断出陆辰的反常、焦躁是因为感受到了来自陆黎的压力。 但她却又心盲迟钝得恰到好处。 对过去陆黎遭所受到的压力,她就从来没“发现”过! “我妈认定我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才影响到陆辰,想让我跟陆辰转回红枫,这样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我想好了,留在茗城始终在他们伸手够得着的范围内,有陆辰盯着做什么都不方便,不如提前出国。” “我舅舅也很赞同。” 钟元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非常理解陆黎的决定,不破不立嘛。可明明他才是真正的陆家人,却要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避别人锋芒……实在让人愤懑不平。 查欣欣就更受不了了。 眼泪狂飙,鼻涕泡都冒了出来:“他也太过分了,明明是他占了你的位置还要在背后搞东搞西,你妈居然不信你,信他。陆黎,陆哥……呜呜呜,你到国外咱们就不能一块玩了。” 陆黎抬手。 一巴掌轻轻拍在她脑门上:“你嚎丧呢,我出国叫天高任鸟飞,不是流放,懂?” “你跟流放有什么区别?”查欣欣问。 陆黎呼气:“……被逼和自愿的区别,你懂个屁。” “噗!” 钟元被俩活宝给逗笑了,原本有些沉重悲愤的心情陡然变得轻松起来。 “出国就出国呗。” “他放假可以回来,我们也可以去看他,多大点事。” 钟元拍拍陆黎肩膀。 话说得爽快,心里其实也非常不舍。 但谁都清楚,面对极度偏心的陆母,出国不失为当前一个正确的决定。 “你重新办张卡,我把店里的分红到新卡上,遇到搞不定的一定要跟我们说!说好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好。” “钟元,扎心心,我会想你们的。”陆黎抱抱查欣欣,又抱抱钟元。 “我们也会想你的。” “不管你在哪里,你都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钟元半仰着头。 看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眨去眼中湿润,再低头时她笑盈盈的,右手握拳伸向陆黎:“加油!” 陆黎握着拳头跟她的拳头相抵:“嗯,我会加油,你也加油。” “还有你,查欣欣。” 陆黎拳头伸向查欣欣:“长点心,多防着你爸你后妈,免得哪天被卖了还帮她们数钱。” “知道啦,啰嗦!” 查欣欣手背一横,抹去鼻涕眼泪,同样一只手用力锤他肩膀,“你又不是明天就走,要不要搞这么煽情?” 陆黎先是怪叫一声,“扎心心,你鼻涕摁我衣服上了,脏死了。” 下一秒。 他忽地抬头,盯着查欣欣:“……你刚说什么?” 查欣欣眨眨眼,表情无辜:“我说,你又不是明天就走,搞这么煽情做什么?” 此话一出,钟元和陆黎齐齐化身木头,愣愣的戳在原地。 对哦~~~ 还有几天才走呢。 这气氛……谁烘托的? 陆黎一琢磨,罪魁祸首还踏马是查欣欣! 如果不是她突然开哭,大家就不会话赶话,越说越伤心。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点生无可恋,大概还在思考智商是怎么跌进下水道的。 十秒后,三人默契十足地放声大笑起来。 “好傻哦。” 第19章 再不舍, 陆黎还是走了,奔向属于他的未来。 而迈入高三的钟元成绩开始趋于稳定。 或许是她心态好,对高考在意又不太在意。不论题难还是容易, 每次考试排名都有往前进。 只不过缓慢了点。 不像高二时每考一次便往前跑三十名、四十名。 “钟元, 王老师让你第二节课下课后去一趟办公室。” “哦, 知道了。” 钟元猜王老师又要给她塞复习资料。 没想到一进办公室, 就听她说:“钟元, 这次考试你年级排名在36, 1班的薄老师问你要不要转到1班。” “我不需要转班。” 她的成绩不是靠转班提升的, 钟元弯弯眼睫,自信坚定道:“王老师,我有自己的复习计划。” 转班需要适应新老师的风格, 光不上晚自习这一条, 薄老师未必会同意。 钟元不想折腾。 王老师笑着点点头:“我知道, 不过1班的任课老师确实经验更足。” 她也觉得以眼前学生的自律在哪个班区别都不大, 但既然1班班主任提了, 她总得问一句。 凭良心讲,1班的学习氛围确实是理科班里最好的,这毋庸置疑。 若钟元本人想去1班…… 钟元还是摇了摇头, “如果有需要, 我再来跟您说。” “好,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老师觉得你还有潜力没有挖掘出来,一诊考试我希望能在20以内看到你的名字。” 钟元嘴角微微耷拉:“王老师, 从36到20……这军令状我不敢立呀~~~” 王老师:“只要你拼尽全力,把时间尽可能安排在复习上,老师觉得你没问题。” “钟元, 你发现没,你很擅长学习。所有科目老师都说你错过的题基本不会再错第二回。” “所以老师能不能问问,你那家业继承得咋样了?挪几个月时间出来,影响大不大?” 钟元耳根红了红,被夸得表情都不自然了。 天知道。 她真的已经花很多时间在复习上面了,最近更是一个礼拜才去一趟公司。 除了把控方向,大部分工作都交给高管,像扩大办公室场地这种小事都让李副总全权处理了。 王老师以为她还有余力使,其实真没有。她已经把时间利用到了极致。 每天顶多睡五个小时。 成年人的思维确实有助于理解一些概念定义,但加成也就止步于此,真正的备战高考就是得熬。 所有人都在熬。 火箭班、竞赛生里智商比她高的多得是,人家不仅智商高同样也很努力呀。就连班里那些混子都被这种急迫感裹挟,课都不怎么逃了。 这种情况下能每次往前爬一点点,钟元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没想到王老师对自己的期望如此之高。 啊。 压力好大!! 她想说自己办不到,可对上王老师殷殷的目光,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好的王老师,我尽力。” 呃…… 钟元想听一万遍反方向的钟,回到自己跟王老师对视前的两秒。 她在后悔不迭,王老师却笑得开怀:“好,老师就期待一诊的好消息了。” 钟元:…… 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 中午跟查欣欣一块吃饭,谈到即将到来的一诊,查欣欣小脸也惆怅成苦瓜了。 “完蛋啦,我肯定上不了大学。” 她戳着肉丸子,表情苦恼,“拿到试卷的那一刻,这道我会,那题我会,感觉每道题都模模糊糊会的样子,还没考完我开始畅想自己上五百分了。” “试卷发下来,这题错那题错,大部分都错。” “我离五百分有一条银河系。” “元姐,如果我考不上怎么办?我英语也不好,雅思托福过不了,想出国混个交钱的学校都不行。” 她眸色黯淡,眉头拧成两条毛毛虫。 钟元就看不惯她灭自己威风的颓样儿。 敲敲她的餐盘:“先吃饭,吃完饭咱们一起看问题出在哪。” “如果只是上个本科不挑学校,460就就能念省内的三本,你450多只要努努力,每一科再提几分,完全没问题。” “不用太焦虑,没事的,肯定有学校念。” 自从自己跟陆黎不成天在校外混,查欣欣没人作伴,开始老老实实上学,成绩不知不觉已经往上提了很多。 要知道高二第一次摸底考她还是只考350的人才哩。 那就是妥妥学渣。 陆黎出国后,她变得努力了一点。 一点加一点,她以为自己还跟从前一样,实际上已经走在量变前往质变的半道上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她鼓劲儿,让她坚持,再坚持。 “你觉得这也会那也会,恰恰是用心学的证明。只是学得不够透彻而已,回去多刷刷题分数肯定能提高一大截。” 钟元安慰道。 查欣欣目光灼灼:“真的吗?可是我大部分都做错了。” 钟元点头:“我也经历过这个时期,知识点记得不牢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加强下记忆多刷题没问题的。” “这样吧,你跟家里说一声,最后大半年搬来我家住,我俩一块复习,我监督你顺便还能给你讲题。” 她不想学时钟元不会勉强。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没谁规定必须走哪条道才是绝对正确的。 但若是查欣欣自己想进步想上大学,她一定尽全力帮她。 虽说两人一文一理,但语数外是共通的,给她讲题还相当于自己再熟悉一遍呢。 查欣欣咬着唇。 用力点了下头:“好,元姐,今天回家我就跟我爸说。” “嗯。” 钟元以为查永才不会那么容易答应。 哪料到查永才都没想起自己是谁。可见平日里对查欣欣的不上心。 毕竟初中、高一时,他好几次被老师喊去学校,每次都有自己的身影。 换了别的家长,就算再不关心,肯定也会把女儿的“坏”朋友记得牢牢的,列为拒绝往来用户。 但他对查欣欣的交友情况一点也不了解。 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钟元有时候想想,这种擅长冷暴力的家长比直接言语侮辱,拳打脚踢的更加让人窒息。 他只情感上吝啬,钱财上又勉强过得去。 不好,但也没坏到底,叫人恨不彻底,爱不起来,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一颗心反复撕扯拉拽,近不得,远不得。 但凡再过分些…… 查欣欣就估计早就生出离开家的决心,而不是嘴上时常抱怨,内心又还残存着一丝渴盼。 就譬如此刻,她虽然在吐槽查永才,但也就是怨一怨,几乎听不出恨意。 查欣欣吐槽完查永才,又吐槽她后妈。 “……她真的有病,孩子死了,她不紧不慢给奶了。” “从前就是嘴上关心我分数,每次问都是为了贬低我,今年她居然跟邻居们取经怎么让我戒手机、戒电视、戒游戏。” 说到这个,查欣欣肺都炸了。 叠好的衣服用力往床上一摔,更用力地把自己砸向床铺。 开始喋喋不休:“我多久没玩手机没看电视了,我的电脑都被查耀祖霸占了,她居然四处跟别人说我沉迷电视、沉迷网络,我哪有,哪有啊~~~” “秦阿姨说八坪山那边办了一所心理辅导学校,她说我沉迷网络游戏是一种心理病,送过去疏导疏导就不会再玩了。我告诉她们我没玩,查耀祖妈不信,非要跟我爸说送我去治病,正好还有两个月放寒假,让我治完病好专心高考,没准一下考上大学……” 说到后头,查欣欣一脸无语。 有种不知从何解释的无奈。 自从妈妈过世,她在家里就好像没有了自己的空间。玩游戏被骂,出门被骂,连月经期怕侧漏弄脏裤子,卫生巾换得勤快了点也要被骂。 后妈不仅在家里说,还要跟邻居说。 查欣欣永远记得隔壁刘阿姨那次跟她说“欣欣啊,卫生巾这玩意儿你一个月居然要用那么多啊,让你妈带你看看中医调养调养呀”的尴尬。 她窘迫得满脸充血。 不知所措,又气又想哭,那一刻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查耀祖他妈什么都说。 有的真,有的夸大,大家只觉得后妈很关心她,对她的方方面面都非常了解。 查耀祖他妈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没有觉得丢人。 有的事查欣欣确实干过,很生气但也的确没底气跟后妈叫嚣,但更多的她根本没干过。 就像这回,她就什么都没干。 陆黎为了未来远走异国,元姐也有了自己的规划,她没想清楚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她只知道她不想被抛下。 当他们俩在奋力往前狂奔时,她不能站在原地等他们回来接她,否则她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所以这段时间她很少玩,该戒的都戒了,电脑上的游戏、视频网站……都被她卸载了。 连企鹅等级都不挂了。 结果还要被查耀祖妈造谣,查欣欣都想咬死她算了。 钟元听她诉苦完,表情凛了凛。 爬上床,盘腿坐在查欣欣身边,“等等,等等等等!” 查欣欣眼神茫然:“……啊?” 钟元若有所思:“你刚说……最近是查耀祖在用你的电脑?” 查欣欣点头。 “对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配了我房间的钥匙,上个月月考我提前回家就看到他在我屋里玩游戏,我跟我爸说了,我爸还骂我锁什么门,防谁?……呃,怎么了?” 钟元眼珠儿转了两圈,一下明白了她后妈的意图。 “陆黎骂得没错,你就是笨蛋。” “她想送的不是你,是查耀祖。” “但她又不确定那学校到底怎么样,查耀祖被送进去能不能好,才会四处找人打听。旁人一问,她当然不能说亲儿子染上网瘾了,只能把你推出去。反正你在邻居们眼里毛病一大堆,不差这一笔。” “撺掇你爸送你进去更简单了,你就是个试验品,她把你送过去摸底。心理辅导如果有用,她再送查耀祖过去,那就不扎眼了。对外还能说你影响了查耀祖,查耀祖的一些毛病全是跟你学的,反正你已经去过心理辅导学校了,家长们又总爱把更小的那个孩子的教育责任推到大孩子头上,他们会信的。” 钟元表情凝重。 眉宇间都透着股阴沉。 老话讲:独头蒜,羊角葱,后娘的巴掌,过堂的风。这后娘毒起来真是一点不带注水的。 钟元嗤了一声。 掀唇冷笑:“你后妈心眼子密密麻麻的,比藕还多。” 查耀祖的问题都能扯到查欣欣头上。 搁不知道内情的人身上,谁能想到屎盆子还能这样扣? 就不知查永才知不知道了。 钟元觉得他是能猜到一二的,同床共枕十多年,睡一个被窝的谁不清楚谁啊。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查耀祖妈跟查欣欣经常吵,也没瞒着他过。 查永才无非是刀子没落自己身上觉得无所谓,反正吵就吵吧,又出不了大事。 钟元想,大概上一回查欣欣被送去隔壁市网戒学校也很可能并不是她的问题。 想到这儿,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这类学校迷惑性强,背后的人势力强大。 去年自己又寄举报信又在几个大论坛上钓鱼,结果各类网戒学校一点没受影响。 还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了。 这才多久,就开到茗城了,名字还换成了迷惑性更强的“心理辅导学校”。 委实让人挫败。 她感觉自己是那妄图撼动大树的蚍蜉。 九牛二虎之力都使出来了,大树一动不动,她弄出来的动静甚至不如一阵微风来得明显。 问题就在于——风在哪? 何时来? “歪歪,元姐,你干嘛去?” 查欣欣听得目瞪口呆,正气恼呢,就见钟元一个鲤鱼打挺,利落的跳下床匆匆出门。 钟元头也不回:“想起一个事,我给我舅打个电话,你赶紧把衣服归拢好,中午我们到外面吃,下午就开始补习。” 听到补习俩字,查欣欣嗷的怪叫了一声。 都没心思腹诽查耀祖妈了,她觉得头疼,胃疼、肝疼,哪哪都疼。 一个月放两天假啊。 她已经足足坐了二十多天的牢,这都不能放松放松!苍天呀,大地呀,好想按个快进,直接快进到出高考考场那一刻。 她在卧室打滚。 好不容易叠好的衣服又被弄得乱七八糟,查欣欣索性不整理了,反正在元姐家里没外人进来扒拉她的衣柜,不会知道她多么不修边幅。 她把衣服全挂上。 没空间了就一股脑团吧团吧塞进抽屉里。 她在这头瞎忙活,二楼钟元已经拨通了大舅的电话。 詹大舅彼时在楼下跟宴修元姥爷下棋。 钟元起初说起民办心理辅导学校他脸上表情是非常轻松的,他以为外甥女是想问他这类学校资质够不够,手续健全不健全。 等听到后半截,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一块监管出现漏洞了。 “元元,雅平市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詹大舅一句命中核心,“你怎么想起调查隔壁市那学校?” 钟元眼珠儿一转,锅直接扣给麻振。 “不是我调查,是之前帮我调查我爸出轨那事的记者说的,他查出轨时可能查到我爸是你妹婿,随口跟我说了一嘴,大概也是看不惯这种学校的存在。对了,是去年说的。我一听觉得很奇怪嘛,问他为啥不登报,他说水深查不动。我一咬牙,心想水有多深?社会主义铁拳还打不动妖魔鬼怪吗?激动之下就往教育局塞了举报信,但没有下文。” “后面我就把它忘了。” “今天查欣欣……就是我一朋友,她后妈污蔑她,想把她也弄到这种学校去,而且就在咱们茗城。我俩一分析,这不对啊,真是好地方她肯定不送查欣欣去,所以找您告个状,万一咱茗城这个心理辅导学校也……那多害人啊,嘿嘿,你说是吧,大舅。” 茗城一把手是中央派驻的书记,詹大舅是二把手,是有实权的,他要查,这事就好办。 至少这类学校的幕后势力是不能遮住茗城这片天的。 毕竟她大舅这人吧…… 咋说呢。 能力强,能办实事,但非常重官声。 为啥呢? 说来也很有意思。 詹家老家屋后玉米地旁边矗立着村里另一家的祖坟。 那家老祖宗是道光时期的四品大员,墓碑上满满当当的功绩赞词,因为官当得好,一百多年后还被村里人时常提起,说起村里从前出过大官,家家都与有荣焉。 非常自豪人杰地灵。 连分田地时都特地绕开他一点,没让那家的后人迁坟。 詹大舅从小就很羡慕。 把坟里这位别人家祖宗当成了自己的追求,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要求自己的。 他不求流芳万古,就求个群众满意。以后村志里那位老祖宗后头再排上他的名。 所以,他连自家亲戚的保护伞都不当。 顶多饭桌上偶尔漏两句市政改革方向,旁的那是一点不掺和。不仅他不掺和,也不允许詹三舅他们违法犯罪。 有一年过年时就直说了,谁敢干见不得光的事影响到他、影响到家里小辈,他就大义灭亲。 三舅和钟建华那些小心思咻一下被吓回去了。 他对自家人尚且严厉,就别说给别人做保护伞了,把他杀了估计都不行。 果然,詹大舅的回应跟钟元预测的差不离。 “情况大舅大致了解了。” “除开假期,不到半年就要高考了,元元你安心备考,别的任何事都放一边。” 钟元乖觉的“哦”了声。 她知道的。 大舅是不可能跟她讲查证过程的,他只会等尘埃落定后给个结论。 “嗯嗯,我知道了大舅。大舅妈不在家你要注意身体健康哦~” 关心了詹大舅的身体。 钟元又问了问远在美国念书的表姐和陪读的大舅妈最近怎么样,甥舅俩家长里短唠了几句。 听到电话里不甚清晰的“将军”,她赶忙关掉话匣子,“大舅,我出门吃饭去,下回再给你打电话,拜拜~” 詹大舅挂断电话。 将己方的车移过来阻挡对方的帅。 “你外甥女说什么了,表情一下子变得那么严肃。” 宴卫国端起茶盅,浅浅抿了口,笑问。 他是退休老干部,德高望重。 尽管旁边还杵着个看他们下棋的宴修元,但到底不是机密要务,詹大舅在他们面前没什么不能说的。 言简意赅将心理辅导学校的事提了提。 祖孙俩表情渐渐严肃,问起现在民办学校的政策。 “办学校肯定要资质齐全,这所学校什么情况,得调查了才有发言权。” 他猜办校资格证应该具备。 如果没有资格证,一旦被举报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歇菜。当然也不排除没到任何部门登记备案,无照营业的情况。 而最大的问题是这学校有没有挂羊头卖狗肉。 文化类老师有没有教师资格证。 心理辅导老师是否具有国家三级或三级以上的心理师咨询证,如果有军训类项目,教官也该有五年以上兵龄的退伍证或者军警校毕业证。 听元元的意思,这类学校对外是心理辅导,但招生却一点不挑。 早恋的、沉迷网络的、厌学逃学、自卑自闭、磕□□的…… 只要家长送,那他们就通通招进去。 可是,这些是一类情况吗? 医疗机构跟学校能是一个性质吗? 网瘾、自闭症、抑郁症应该是医疗机构的职责,而不是由学校管理。 把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放一块解决,企图用一招定乾坤,是不是太儿戏了点? 显然,宴卫国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表情一沉。 直指核心:“律法还是不够健全,相关部门监管不力,家长也病急乱投医,得调查,得管管咯。” “你外甥女若没有夸大其词,这学校的问题就很严重,要警惕打着拯救孩子的名义反倒害了他们。” “老领导你放心,我明白。” 这棋局是下不下去了。 詹大舅回家立刻找教育局和工商的干部询问。 宴修元上网一查,发现很多城市都创办了这类学校。 有的叫网戒中心,有的叫心理辅导学校,有的叫特训基地…… 校方主页介绍都差不多。 都是讲帮助叛逆不听话、沉迷网络游戏、早恋、离家出走、厌学逃学、自卑、自闭、抑郁的孩子改掉坏的行为习惯,帮助他们逐步走出困惑,让他们从点滴开始。 学会为人处事,学会感恩他人,学会自我管理。 接着再宣传老师团队的专业。 他又在全网搜索相关内容,最早的帖子是去年十月海角论坛一个叫“德国农夫”的ID发的。 第一人称讲述自己被送进戒网瘾学校的经历。 宴修元仔细分析了一遍帖子。 最后目光锁定在某几个ID上,只要楼一歪到别处就有几个ID配合楼主把话题拽回来。 整个帖子给他的感觉是有人精心写了一篇软文,拼命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披露的部分内容乍看之下更是超出网友的想象,被一部分人定性为“编得不错”。 他看着帖子后面的限制回复,若有所思。 退出去又翻到相邻时间段内容相似的几个帖子,都是不同ID发的,但无一例外都被限制回复了。 直到去年十二月后不再有新帖子。 宴修元垂眸。 漂亮深邃的眸子似有利光闪过。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敲着桌面,哒哒哒的,急促,很有节奏感。 过了好一会儿,一封邮件发了出去。 “帮我爬一下这几个帖子里所有用户的IP,尤其是重复率高的几个ID……” ****** 钟元给查欣欣补了一下午数学。 说是补,其实是从高一的知识点开始帮她捋。 查欣欣虽然脸上写满抗拒,心里其实知道好歹,整个过程都有认真听。 两人从两点开始,补到六点。 晚上在家煮了粥,蒸了一条红肠,炒了一碟小青菜,吃完又面对面坐着,刷了一套英语真题。 严格掐着时间来的。 到九点半,查欣欣背历史,钟元则又刷了一套物理练习卷。 学习是枯燥乏味的。 一个人的时候查欣欣总是忍不住起来走一走动一动,摸摸手机,摸摸玩具。 但见钟元如此坐得住,她也逼自己静心。 一天下来,居然成果还不错,彷佛真的有种知识被强行塞进大脑的感觉。 渐渐地,大概是正向反馈变多,会做的题越来越多,查欣欣几乎不用钟元三催四催。 她开始主动吸收知识。 在钟元思考一些题时她偶尔也会提提自己的思路,对错暂且不提,反正她对学习不再是抗拒勉强的态度。 钟元见状,没有戳破她心态的转变,免得她害臊。 只是默默在心里给自己鼓鼓掌! 没想到死马当活马医居然真能出效果,看来自己很有当“老师”的潜力呀。 很快,一诊前的最后一次月考来了。 三中的考场是按照上一轮月考成绩排的考号,钟元上一轮在36,所以在2号考室。 查欣欣排在410,在文科14号考室。 这样的排法对想作弊的同学不太友好,因为前后左右都在一条水平线上。 如果不是真的用心学了,排名起伏不会特别大。 2号考室里,六班学生就四个。 钟元、黄书艺、闻雨,以及一个叫孟忻的男生。 原本六班的第一是谭倩。 自从去年跟班里的池俊谈了恋爱,王老师多次劝阻无果,他俩分分合合。 一提分手池俊就割腕痛哭,又在早自习当着全班同学踹她桌子要跟她谈谈…… 两人上演了一场偶像剧后,谭倩成绩一落千丈。 被她压着的季斯年迅速崛起。 上学期期末考挤进年级前二十,这学期便到楼下1班报道了。 而孟忻则是在1班的卷中卷里落败,转到6班。 钟元到了考室,跟同班几个同学打了招呼。 她每两天就要刷一套题,月考对她来说跟平常练题没的区别,两天考完,她觉得自己发挥得挺好。 考试完,当晚又开始上晚自习。 钟元庆幸自己不用上。 她也没复习,而是美美的吃了一顿,提前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正常上课,一直到周五,赶在放月假前成绩和排名出来了。 “元姐,牛皮啊,理综第三道大题你居然做出来了。” 同桌兴冲冲跑进教室,“你猜你考了多少分?” 钟元想也不想就说:“610多一点吧?” “你估分好准,619。” 分数在钟元意料之中,不过她还是很开心:“我选择题掉分多,实验题也不太行。” “老王一会儿上课肯定又要夸你了。”同学幽幽道。 王老师确实夸她了。 夸她的同时也稍稍点了几名成绩下滑厉害的同学的名字,谭倩首当其冲。 第20章 她考得太差了。 除了语文分数稳定在120, 其他科目整体下滑厉害,总分从六百那一档跌到了五百以下。 谭倩高一就在6班,各科老师从高一开始带她。 眼瞅着985的好苗子, 结果到高三马上就要沦落到二本都不一定考得上的地步。 可想而知, 老师们有多心痛。 各科老师轮番上阵, 连隔壁班班主任吴魔王也跑来给她做思想工作。 劝也劝过, 骂也骂过。 家长都找过几次, 结果完全不顶用。她稍微动摇跟池俊提分手, 分不到两天又和好。 两人分了合、合了分。 成年人面对这样拖泥带水的感情都会严重内耗, 何况是心理本就不够成熟的高中生呢? 发现做她的思想工作不起效果,王老师几人还找池俊聊,苦口婆心劝他啊, 如果真爱谭倩的话就暂时分手, 先让谭倩好好准备高考, 考完想接着谈再继续谈。 到时候谁都不是他们俩的阻碍。 全程好言好语, 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生怕两个小年轻被刺激狠了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结果…… “……你不上晚自习, 你不知道上周五多刺激。晚自习诶,他俩直接在教室上吵起来了,池俊狂扇自个儿十几个嘴巴子, 最后谭倩红着眼睛原谅他了, 跟电视剧似的。” 说到这儿, 罗盼小心翼翼张望了一圈。 双手圈住嘴巴, 凑到钟元耳边说:“我听柯琦她们说的,上个礼拜他俩闹那么大是因为第一次分手时池俊跟别人泡吧买醉, 然后迷迷糊糊就和23班的谁开房去了。结果那女生怀孕了,到医院打胎需要池俊签字,池俊不去, 她就跑咱们班找了谭倩。” “谭倩心软,逼着池俊陪那女生堕的胎。” “从医院出来她就提了分手,池俊才会当着全班人打自己耳光,跪求她原谅。” “哎,其实他俩感情还是挺深的。池俊也很爱谭倩,你不知道那天他打自己多狠,两边脸肿得老高,后排男生拉都拉不住,如果分了,还是蛮可惜的。” 钟元:……!!! 眼睛瞬间瞪大如铜铃。 她不是震惊高中出现开房打胎的事。 她又不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单纯小姑娘。 说实话,虽然大部分高中生的青春是没日没夜的刷题,为分数哭,为分数笑,或者还曾有一段卑微到骨子里满满青涩的暗恋。 但有那么一小撮确实是狗血疼痛文学。 她震惊的点在于都这样了,谭倩居然还能原谅他?!!! 钟元无法理解,且大为震撼。 图什么呀? 池俊虽然名字里带了个俊,但真的没俊到让人爱到欲罢不能的地步。 成绩差,相貌中等,家境……经常秀他的各种限量版球鞋,也就家境还不错。 擅长运动的阳光型boy这点,也勉强算加分项。 但这些足够让一个外形可爱、成绩优异的女生忘掉他让别的女生怀孕并逃避责任那事吗? 更震惊的是,她同桌罗盼居然感慨池俊他好爱!无比惋惜这段即将分道扬镳的感情。 爱个大头鬼啊。 这个想法太危险,也太离谱了。 钟元赶紧冷言冷语,戳破她对爱情的错误幻想:“他哪里爱?爱一个人是看着对方为自己从天上跌进泥里吗?谭倩成绩降了多少,老师们找过多少次他又不是不知道,他300分无所谓,就要把谭倩也拽到300分共沉沦才叫爱吗?” “真的爱谭倩又怎么会吵了架就跟别的女生开房?醒醒吧,这不是偶像剧,男的喝醉了是硬不起来的。” “他分明就是借醉劈腿,发泄郁闷。劈腿就算了,连个套儿都不带,出了事还不敢面对,怂不拉叽。要谭倩拉着他一块去给人签字,什么人啊,基本的责任心都没有,这叫爱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爱,垃圾的爱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罗盼被钟元这番严词厉声惊呆了。 半晌。 她艰难地咽掉唾沫,颤颤巍巍竖起大拇指:“元姐,你对爱情体会这么深呐?陆黎出国……你很伤心吧?” 钟元:“……”神经。 “我伤心你个大头鬼,我跟他只是玩得好的小伙伴,我俩去年就分手了,他出国我有什么伤心的,有电子邮件有电话号码,又不是联系不上。” “哈?去年分手?” 罗盼将信将疑。 去年分手,那陆黎出国前多你俩还每天中午跑食堂吃饭,这也太和谐了吧? “不是我俩,是我仨。” 钟元摆摆手,懒得解释,也解释不通,“每天都有查欣欣呢。” 都什么眼神呀。 三个人的世界硬生生能把查欣欣忽略,她就那么没存在感吗? 不过外人不是她,也不是陆黎。 不会明白她跟陆黎是先有同病相怜的患难情才会玩一块,才能做到分手照样当好朋友。 本质上他俩谈恋爱就是不成熟的想法。 觉得我们关系好,但还想要更好,怎么表达更好呢,那就挪出个专属位置——男女朋友。 “……喔,懂了。” 罗盼似懂非懂,傻傻点头,“难怪别人给你的表白信你一封不看,你肯定嫌他们幼稚。” 钟元再次摇头:“我没嫌谁幼稚,我只是更清楚自己要什么。” 这话半真半假,她觉得大家确实满幼稚的。 但没嫌弃啊。 如果很闲、很无聊,她也喜欢跟幼稚大男孩玩玩感情,钟元就谈过两次姐弟恋。 她跟某些男人一样。 三十岁后也很喜欢跟清澈愚蠢的大男生谈,每次触碰到对方身上散发的青春活力就被带动得更显年轻。 钟元谈姐弟恋从不给人当姐当妈,她觉得自己依然十八岁,照样有资格撒娇,有资格胡搅蛮缠。 毕竟她很自律,保养得不错。 单看外貌顶多二十五六的样子,不笑时连眼纹都没有,心态就更年轻,反正跟小十岁的奶狗交往没出现过代沟。 而且,这世界也没人规定哪个年龄就该如何。 谁说十六七岁必须幼稚? 谁说三十岁就必须成熟? 哪怕三十六岁,她依然觉得自己没有成为完成体的大人,也从心里抗拒成为“大人”。 这时候不得不说遗传的可怕,某些方面她其实很像钟建华和詹雯。 比如自私。 比如爱面子。 比如随心所欲,只考虑自己…… 所以对谈恋爱这事,她态度大概不是很正确: “我现在的目标是赶紧摆脱该死的高考,谁给我增加难度谁就是我的敌人。至于恋爱嘛,等考上大学还愁找不到合眼缘的帅哥谈一段吗。” 钟元顿了顿,接着笑道:“想谈几段都行。” 罗盼再次惊呆了。 大家都走纯爱路线,对爱情向往又憧憬,说起来更是朦朦胧胧的,动不动就害臊。 她同桌厉害了,还没开始就已经花心到想谈好几段了,不愧是三中BBS红极一时的“爹”。 不过顺着一想…… 跟好几个帅哥谈恋爱,确实好爽的样子!! 钟元还不知道自己这话给罗盼带去多少启发。 她还在琢磨谭倩的恋爱内幕到底只在同学间流传,亦或是传到了老师和家长耳朵里。 月假回来。 她看见倒数第二排的座位空了一个,便知道了答案。 怀孕堕胎的事最终还是闹到老师耳朵里。池俊被劝退转校,23班请病假的那个女生也休了学。 谭倩跟他分没分大家不知道,但物理上实现了隔离。 只不过。 就算池俊离开三中,谭倩依然没能爬起来。一诊时甚至又往下跌了几名。 她在大家面前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 甚至比以前还要活泼张扬。 但有天中午钟元从食堂出来,撞见过她特地跑微机室那栋楼的厕所哭。 因为那栋楼除了机房就是多媒体教室,除开特定课以外到那边的学生很少。 厕所更是没什么人去。 钟元会跟上去是因为听同桌讲谭倩多次用美工刀割手腕。她是那种开玩笑式的划,没划太深,微微见血,割完说一点不疼,还跟别人炫耀她胆子大。 周围有几个还被激得跟她一块玩美工刀,不敢像她那么胆大往手腕划,就选择划手指螺纹那一块。 当时钟元眉头就皱都能夹死蚊子了。 谭倩的情况一看就是心理压力大,在通过自伤行为宣泄感情寻求关注。 所以看她往微机楼跑,她脑中警报一下拉响了。 钟元担心她跑到人少的地方跳楼。 她拉着查欣欣偷偷摸摸跟上。 跟在谭倩身后一路爬到四楼,每往上一层两人心就越往下沉,浑身凉飕飕的,又紧张又害怕。 心惊肉跳得厉害。 到了四楼,谭倩没继续上天台了,而是进了最角落的厕所,她俩赶紧跟过去。 就听到厕所传来细碎的、克制到极点的呜咽声,她跟查欣欣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松掉的样子,狼狈又庆幸。 “怎么办?”查欣欣张嘴,无声询问,“进吗?” 钟元摇摇头。 卸下全身力气懒懒的倚在墙上,也无声回她:“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将心比心,换位思考,越是骄傲的人越不想被人看到她脆弱无助的那一面。哪怕大家已经知道自己被伤害,她也会假装不在意,假装自己无坚不摧。 一旦被人发现自己伤心得不知如何调整就会有一种全身衣服被剥开、羞耻到宁愿没有明天的感觉。 而克服羞耻感、直面失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许需要长到一定年龄才能坦然面对。 谭倩特地选午休时间躲到没什么人的机房四楼才敢哭,就是不想被人发现她在这段恋爱关系里伤得体无完肤。 这段爱情不仅让她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成绩。 还失去了自尊自信。 两人不敢离开,就怕谭倩哭完后爬天台。 杵在厕所门口不知当了多久门神,忽然,查欣欣脸上先是一怔,而后一喜,她校服衣兜里还有两颗棒棒糖。 她掏出来给钟元看了看。 咧着一口大白牙,指了指厕所门口。 钟元犹豫了下,点点头。 等里面哭声渐弱,似要平息,她赶忙站直身体朝旁边前往天台的楼梯躲。查欣欣将两颗棒棒糖放在门口正中、一出来就看得见的地方后也立刻跟上。 两人做贼似的趴在楼梯转角扶手。 紧张兮兮地等了几分钟,肿着眼睛表情已恢复平静的谭倩从厕所出来了。 还把棒棒糖捡走了。 “呼~~~~” 钟元长吁一口气,摸摸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唏嘘不已:“吓我一跳。” 查欣欣也拍了拍胸口:“我也被吓了一跳。” “元姐,你回去跟你们老王说一说,万一哪天她想不开,出事了怎么办?” “……嗯。” 王老师作为班主任是非常负责的。不管有没有她的课,她都在办公室里。 下午第一堂课前,钟元找到她说了谭倩偷偷哭的事。 不知王老师怎么劝的,后面谭倩的状态确实在逐渐恢复好转。 期末考时她已经从483又爬回到了536。 期末考完,学校放了两天假,待假期结束立马就要回学校补课。 一直补到大年二十九。再放七天,年后初五又要回校补课。 钟元来不及感慨窒息。 她太忙了,好不容易有两天假全耗在公司上了。 一年过去,写字楼整个四层除了旁边依然坚挺的律师事务所,全被钟元一个人租了。 至美传媒跟网店彻底分开。 网店这边从最初的几人小作坊扩大到将近四十人。董姐负责管理,男装女装分别有店长辅助她。 男装少了陆黎这个金牌销售,销售额有所下滑,不过至美那边小梁发掘了两个不错的替代模特,虽然不如陆黎带货,目前还算比较稳定。 女装这边做得稍微差些。 风格不够统一,没有抓准客户群是其一,第二便是质量参差不齐,上新没多久就被仿冒。 算是终日打雁被雁啄了。 周六,钟元到网店开会,制定年底促销活动和年后的安排。 “……董姐,这几家代工厂不行,拿我们的版出私货,看看,这家店几乎在我们上新后不到一个礼拜就卖同款。” “小老板,小代工厂吃不下我们的单子,大代工厂我们暂时又一口吃不下。他们同时还接了很多别的订单,就算咱们签了协议不能漏款,实际上却没太大约束力,漏出去又无法追责的缺德点子太多了。我想,既然女装咱们一开始就不做仿款,还是要有自己的代工厂为好。” 钟元闻言,肃着脸点点头。 立刻拍板:“那你看看东杭或是南江有没有想找人接手的小厂子,尽快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董姐说完,男装部店长也说了店铺的问题。 “小老板,最近咱们收到了两条举报,举报咱们卖假货。平台客服要求我们下架。” 钟元不意外。 她当初一拍脑门决定做大牌男装的A货,就是因为能利用国人对国外大牌的滤镜迅速赚钱,悄无声息给查欣欣和陆黎一个震撼。 卖仿货对吗? 不对。 合法吗? 也不合法,法律不支持。 这些钟元都知道,但刚兴起还处于开荒的平台监管不力,所有人都在违规! 大家的准则只有一条——赚钱。 她确实是打了歪主意,趁监管不力先吃一波肉,所以被人举报这种情况她一早就有数。 “先整理下架,将链接词条带有大牌、品牌的字样替换掉,详拍图的LOGO打上马赛克,联系代工厂货物出厂就不要带洗水标了,如果有洗水标的叮嘱仓储那边发货前剪掉标签。” “客服部注意啊,顾客咨询时不要明确回答这是哪家的哪个款,一定不要涉及正仿问题,如果对方认出是哪个品牌的仿款,发个表情或者转移话题,你们只需要说是代工厂的尾单,买咱家衣服的老顾客就会明白这是说跟一些大牌同个代工厂但不是那家的货的意思,禁止画蛇添足。” “知道了,小老板。” “……” 周六忙了一天,周日又到隔壁至美开会。 至美一年到头就接了几十单推广软文,收入远远抵不上公司的开销。 虽说眼下不是这类公司的爆发期,但钟元对他们的状态依然很不满。 几个高管都被她骂了一通。 “我给那么高薪水不是让你们来养老的。公司发展的方向我早就提出来了,你们该做的是什么?是往既定方向使劲,而不是每件事都得我发话了才开干。” “那你们当什么管理啊?” “回家吃自己吧!” “我再给大家三个月时间,如果看不到成效、公司账面依然亏损的话,那说明你们能力不足,得换人了。” “……” 回到家,钟元火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反正干不来就换人。 她不差钱。 就这样风风火火忙了两天。 看着没干什么,其实心里很累,特别累。钟元瘫在沙发上,不想看书不想刷题,突然间什么都不想干。 她两眼无神。 望着头顶不复闪亮的水晶灯,就一个想法:……上一次清洗是什么时候来着,好脏啊。 她给查欣欣打电话。 想叫她回来时顺便在小区门口给自己打包一份吃的。结果她那边好像出事了。 吵吵嚷嚷,有人歇斯底里吼着什么。 钟元空洞的眼神登时聚光,瞬间坐直身体:“你那边在吵什么呢?” “等等。” 过了几秒,钟元听见轻轻的关门声,“我后妈跟我爸在吵架。” 钟元“哈”了一声。 查永才能跟他老婆吵架? 她感觉在听天方夜谭,钟元表情惊愕,好奇问道:“吵什么那么厉害?” “我不是没去那心理辅导学校吗?” “昂,然后呢,因为没把你送去就大动肝火,至于吗?” “不是,是汪梅把查耀祖送去了。” “……!!!” 查欣欣还不清楚具体情况。 很快挂了电话。 钟元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大脑一片空白,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点想幸灾乐祸。 可又一想,查耀祖再熊也不该在这种地方受折磨,这种学校本来就不该存在。 哪怕因市场需要容许它存在。 也该有详细且严格的规章制度去管控。 她赶紧在心里敲了几下木鱼。 压抑住内心深处那股“熊孩子果然被毒妈害惨,毒妈肯定超心疼”的快意。 第二天中午,两人相约食堂,钟元终于知道了原委。 嗐,昨晚木鱼白敲了。 查耀祖是真的熊。 就是有本事让人同情不起来。 而且这事说来特别讽刺。 汪梅不是想送查欣欣给她儿子探路吗? 结果最近一年查欣欣表现不错,老师家访都说进步大。 而查永才并不知道查耀祖网瘾已经那般严重了。所以他对汪梅的想法只片面的理解为母女俩不合,汪梅想把查欣欣送远点,眼不见为净。 但既然查欣欣现在基本不住家里,送不送就无所谓了。 汪梅也不敢说亲儿子的问题。 毕竟之前一直拿查耀祖听话乖巧嘴甜那样的话到查永才面前上眼药。 这次查欣欣阴差阳错没去。 查耀祖的情况又越来越严重,她只能找人打听那学校的情况。 就趁查永才出差,把查耀祖送了进去。 昨天隔壁刘阿姨说那学校不正规被查了,还说她那亲戚家的孩子被接出来,人变得比以前更乖戾偏激。 汪梅闻言,顿觉天塌地陷。 埋怨刘阿姨几句后就慌慌张张让查永才回家,去学校接人。 查永才一听这消息也关心则乱。 夫妻俩在气头上忍不住互相指责对方,这才吵得那么厉害。 不过查永才还是连夜就到八坪山接人了。 恰好,学校几个领导前几天都被带走调查正群龙无首,老师、教官根本不敢像之前那样强行阻拦。 查耀祖当晚就回了家。 只是回到家后他就对着查永才、汪梅和查欣欣三人大发脾气,拳打脚踢。 查永才担心了一路,看他还那么浑,气得抄起鸡毛掸子给了他几下。 查耀祖叫声凄厉,哇啦哇啦整栋楼都听见了。 两人掀开他衣服一看。 胳膊,大腿,膝盖,青肿一片,汪梅心疼得直抹泪,懊悔不已。一问才知道那学校动不动还体罚。 教官甚至让一个宿舍的男生互相惩罚。 查耀祖别看在查欣欣面前大耍威风,到了那地儿他一张嘴侮辱人,别人可不惯着他,伸手就揍。 被揍了教官也不管。 不仅不管,还有暗戳戳“鼓励”老生管理新生的意味儿。 想到查耀祖昨晚的模样,查欣欣心情复杂。 “元姐,那学校真吓人。” “查耀祖在里面待了一个礼拜,回来视觉上瘦了十来斤的样子,脾气比以前还要坏。” “昨晚闹腾半宿,手边拿起什么就砸什么,还好我躲得快。” “他妈脑袋都被他拿烟灰缸砸破了,血刺啦哗哗的流了好多。”【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0-30 第21章 晚上钟元打电话给大舅问进展。 詹大舅似乎在忙。只说了句还在调查, 旁的什么都没说便挂了电话。 钟元上网查。 没搜到相关内容,显然这事还没闹开。本来想给麻振发条短信,问问他知不知道八坪山那儿的网戒中心被查的事, 又怕引媒体入场后坏了大舅的打算。 媒体这玩意儿是双刃剑。 可成事, 也可坏事。 她同麻振关系没铁到能确保消息透露出去是成事而不是坏事的地步。 思来想去, 钟元把编辑到一半的短信删了。刚删完决定泡个澡缓一缓, 手机“叮~”了两声。 她点开, 是宴修元发的。 [想问心理辅导学校的事是不是?] [你登下企鹅, 电脑打字方便, 我现在知道一点点。] 钟元撇嘴。 肯定又是占了地利。 嗨呀,有个当过大舅领导的外公就是棒,获取资讯的方式永远比别人快一步~~~ 钟元心里酸了两句, 点开手机企鹅的动作一点不带犹豫, 嘎嘎快! 她已经大半年没登过企鹅了。 结果刚点击登录, 就被提示“密码错误”。 钟元懵了两秒, 眼前一黑。 “……靠!”又被盗了。 2007年的盗号狗真猖獗啊。 怎么什么等级的企鹅号都盗啊???这能当传家宝吗? 还好她的企鹅空间除了留下非主流语录, 不像查欣欣那样存满照片,每一条说说都恨不得把班级、家里地址全放上去,把讨厌的、喜欢的都挂上。 钟元咬牙, 微笑, 熟练地选择找回。 一番操作, 终于登录成功。 然后便发现头像被改成了紫色长发女孩, 一看就很单纯很美好的那个头像。 企鹅昵称变成了“蓝色记忆”,好友列表多了一个叫“钓鱼佬基地”的分组。 钟元蹙起眉, 钓鱼佬? 盗号狗难道是把账号给家人用了还是怎么着?而用它的人热衷钓鱼? 这年头的老一辈这么时髦吗?她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她点开列表,看着鱼儿1号XX,2号XXX, 她终于明白钓的什么鱼了。 钟元气得头顶快冒烟了。 看着处处都是别人痕迹的企鹅号,心情不爽得很。她果断改改改,删删删。 直接把蓝色记忆改成“ 。”,头像也随手换成青蛙头。 翻到企鹅空间,她又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捂着脸不忍直视。 不堪入目,真的只能用不堪入目形容,她想不到更精准的词了。 里面发了很多类似“□□、重金求子”的倾诉。 甚至还有几张能看到□□的照片。 钟元脑门瞬间挂满黑线。 气抖冷了。 她只能阿Q式安慰自己,被盗号很常见,谁没被盗过几次呢? 而且也有值得庆幸的地方。 一庆幸她的好友列表基本是高三生,谁也没空多玩企鹅;二庆幸盗号狗把空间上了锁,照片只给他精心挑选的鱼儿看,不然她肯定社死了。 钟元冷着脸继续删删删。 删掉空间不堪入目的说说和照片,再把好友列表全清空了一遍。 最后挂上心情—— “大半年没登录,号被盗了,如果有谁被骗,我严重声明,不是我干的。” 刚改完,法内狂徒的消息立马来了:“被盗了?难怪……” 钟元一脸懵。 难怪什么,你别说话说半截啊。 她翻了下聊天记录,依然停留在之前的“新年快乐”,这一刻,她对消息漫游功能的想念到达了巅峰。 想到空间里的乳沟丝袜照,钟元先是头脑一晕。而后再一想,那么成熟的身体一看就不是自己的,认识自己的人没道理认不出。 如果照片发到现实中的熟人那儿,肯定早就有人跟她说了。由此可以推断,盗号狗应该没四处乱发暴露照! 她纠结了两秒,还是问了:“……难怪什么?盗号狗做什么?” 宴修元看着“越看越不对味”的聊天记录,伸手扶额。过了会儿,淡定回道:“没事,就是前阵子我发了几道容易考到的化学题给你,你在线但没回。” 钟元吁了口气。 “哦~~~不是被骗钱了就好。” 宴修元一看到这回复,唇边下意识勾勒上扬,渐渐的眼尾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甚至轻轻笑了声,带着点促狭。 “我倒也没那么笨,如果谁通过企鹅号借钱,我肯定会打电话确认的。” 真要是骗钱,他早就发现号那头人不对了。 宴修元:“[微笑]” 钟元嘴角抽搐。 安慰自己现在的[微笑]还是正常的微笑,没带讽刺意味儿,不要发散解读。 钟元:“你在我大舅身边?” 宴修元:“嗯。” 钟元:“所以到底查到哪一步了?还有,为什么你可以旁听?” 她有点不服气。 都是家属,宴修元这个退休干部的家属能听,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听? 如果说靠着地利,那自己不介意打个车飞奔过去啊? 如果说年龄,他也没比自己大几岁啊。 难道他已经“成熟”得可以给大舅他们合理合适的建议吗? 偏心,太偏心了! 宴修元自然看出钟元的不平衡了,回道:“大概是我嘴严。” 这次轮到钟元发微笑表情了。 前脚刚听后脚就跟我说,你怕不是对嘴严有什么误解吧? 她刚这般腹诽。 下一秒,屏幕上的新消息让她瞳孔瞬间放大。 宴修元:“跟你讲讲没关系,免得你到海角论坛四处搜罗答案。我想如果詹叔知道你好奇心这样重,肯定愿意亲自给你解惑。” 钟元舔舔嘴唇。 不确定自己理解对没有,他为什么突然提海角论坛,还有这个好奇心…… 钟元:“[疑问]你在说什么,我没太看懂。” 发完,她立刻意识到装傻味儿太浓了,紧跟着又发了一条,“你也玩海角论坛?” 宴修元倒也爽快。 “我不玩,就是上次听到网戒学校有点好奇便上网搜了搜,恰好看到几个相似度颇高的帖子,一看发帖时间都在去年的某一个阶段,又通通被权限,我觉得奇怪于是找朋友查了查。” 他也很意外这帖子竟是钟元主导的。 起初只是以为她无意间浏览过这个帖子后被内容吓到了,才找詹叔说一说而已。 钟元此刻内心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查到自己头上了?那做网戒学校生意的人查过吗? 有多少人查过自己? 虽然帖子没有明白指出是哪一所,也没说创始人名字,而是“编”了个集大成者。 钟元让人把从前听过的种种虐待手法都详叙了一遍,但会不会有人对号入座,察觉到威胁来对付自己呢? 她忽然觉得嘴巴很干。 握着鼠标的右手手指一下握紧,一下松开,最后飞快晃了十多下,屏幕上乱飞的光标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 但做都做了。 都已经过去一年,也来不及后悔了。 至美的员工和自己没遭遇到任何人的骚扰,说明开启权限大法的人并不把这几个帖子放在眼里。 但现在已经有了被调查的第一个,很可能触动他们敏感的神经,那些人非常有可能跟宴修元一样溯本求源,通过IP查到至美传媒,查到自己。 短短几十秒,钟元想了很多。 她把视线从聊天框收回,轻抿了下唇,手心微微出汗,心里没来由的空,面上却装得镇定自若。 没有立刻回宴修元消息。 而是一会儿摸摸散落在脸颊一侧的几率发丝,一会儿拍拍桌子,借无处安放的小动作来安抚高频运转的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 她丢开手机,转身到冰箱拿了瓶矿泉水。矿泉水刚一入喉,她被凉得浑身打起摆子。 脑子瞬间清明了许多。 本来还有点紧张,这一通透心凉顿时什么都想通了,她开始躺平摆烂了。 查呗,爱查查,能把她怎么样? 天塌了有大舅撑着! 就算大舅知道自己撒了一点点小谎又如何?不就是被说两句吗,不掉皮不掉肉,她不怕,一点儿也不怕。 不过…… 能不让人抓到小辫子当然是最好的。 她嘴上说躺平。 实则摆烂没到两分钟,骨子里的能屈能伸迅速冒头。 钟元问宴修元:“你朋友技术很好吗?我想请他帮我的公司加强网络安全防护,这活他接不接?钱不是问题。” 电脑那头的宴修元脸上掠过一抹意料之中的神色。 明明接触不多。 但他就是莫名笃定她不会惊慌失措哭哭啼啼。不过,这么快就把脑筋动到了甘腾头上,他笑了笑,挺厉害的。 “技术挺不错的,等下我帮你联系他。至于帖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让他做了一点点小设计,水平不够的人应该没办法再从那几个帖子查到你头上。” 钟元悬在半空的心踏实了大半。 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下来,真心实意给宴修元发了一连串拱手作揖的感谢。 宴修元:“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马上,他又发了一条:“[微笑][微笑]” 钟元回了个[握拳]的表情,“嗯嗯。” 朋友她不嫌多的。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帮到自己呢? 第二天钟元起床上学,快要到学校时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 昨晚被宴修元的话吓了一跳,情绪大起大落,最后竟把正事忘了。 她依然不知道网戒学校的调查进展。 但很快她就没空惦记进展了。 因为寒假补课强度太大了,每天一小测,一周一大测,除了考试就是讲试卷。 教室里还特别冷,一进去就像进了冰窖。戴着手套不方便做题,不戴呢手必定冻得红红肿肿,最近两天小手指有点痒,她怀疑要长冻疮了。 最严重的是脚。 快冻得没知觉了,好几次钟元差点忍不住给学校捐空调。 后面一想,捐了学校也不一定同意用。 总不能把电费也承包了吧! 她只能把自己裹成球,腿上再贴上暖宝宝,随时喝两口热水暖一暖,撑一撑。 但水喝多了,就容易跑厕所。 唯一让人开心的是补课的只有高三,不需要像平时那样排队抢厕所。 “元姐,你带了多余的卫生巾吗?借我一张。” “有。” 钟元的背包里一般都会放几张卫生巾备用,方便自己也方便别人。 她给罗盼拿了一张,两人手挽手一块上厕所。 “希望中午食堂的汤别” “”就教室到厕所那么一小段路,钟元脸就被吹红了,清鼻涕直流。 “啊啊,好冷啊,怎么还有一星期才放假啊。” 钟元擤掉鼻涕,鼻子已经被擦得刺疼刺疼了。 她十分崩溃。 一张嘴还被寒风灌了个正着,她猛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我看你嗓子有点哑,我有感冒冲剂你要不要来一包?” 班里这几天感冒的人很多。 上课时只要有一个人忍不住咳嗽,立马整个教室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罗盼把抽屉里搭腿的校服塞到钟元腿上:“挡挡风,会好一点。” “谢谢啊。” 两人说着话,钟元后背被轻轻戳了一下:“元姐,这道题你给我讲讲呢。” 钟元用大腿把校服一角压住,扭头看后桌的练习册,给她讲题。 第二天,钟元睡过头,醒来天已大亮。 睡醒才意识到自己病了。 她立刻给王老师打电话请假。 王老师知道她的情况,猜到她身边大概率没有大人在,便叮嘱她在家好好休息。 中午还到家里探望钟元。 人一生病就会脆弱。 钟元打开门时看到王老师关心的脸,心里怪感动的,眼眶都不知不觉红了。 王老师还特地给她拿了一堆感冒药。 结果没等她感动多久,她就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叠复习资料。 笑得可温柔了。 特别通情达理的说:“身体不舒服不用强行复习,好好养病。等状态好一点,脑子稍微能转动了就随便翻翻当打发时间。” 钟元:…… 第22章 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尤其是冬天。 一生病不仅坏嗓子,还堵鼻子外加呼吸困难。特别是睡觉前,钟元翻来覆去咳嗽睡不着。 鼻子彷佛被灌了水泥, 又像是被人捏着, 喉咙里更是像挂满了刀片, 每一分钟都分外煎熬。 王老师那份沉重的关心, 她暂时没用上。 这一病就病了好多天。 前面三四天吃完药就昏昏欲睡, 睡久了又头疼, 她实在受不了便跑去外面的诊所打点滴。 连翘臀都被护士姐姐扎了两针。 后面几天脑袋没那么昏但精气神彷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 恹恹的,干什么都没劲儿。 在家里走几步都直冒虚汗。 好不容易感觉自己状况好点了,过一晚又回去了, 总之反反复复。 钟元心里原本惦记着返校上课, 结果还没等她回去, 王老师通知补课提前结束了。 不结束不行啊。 一个班病了将近一半人, 每个班情况都差不多, 9班最严重,只有11个同学没被传染。 这场感冒犹如一阵龙卷风,眨眼就席卷整个校园。 一开始是几个人咳, 没过两天, 路过任何一个班时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本来高中就是集体生活。 感冒通常由病毒引起, 本就具有传染性。 加之冬天天儿冷, 教室里门窗紧闭,五十来号人处在一个密闭空间中, 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下课后到食堂吃饭,回寝室休息也是人流聚集。这么一来,一个传染一个, 除了部分身体素质格外强健的逃过一劫,其他人或多或少出现症状,或轻或重。 每天请假到校医务室输液拿药的学生都在增加。 这种情况下继续上课成效不高意义不大,而且学校也怕出现疏忽导致某些同学病情加重,老师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毕竟教育局规定过学校禁止补课。 当然,规定是规定。 实际上就没有高三不补课的学校。 但如果出事进入追责阶段,这规定就用得上了,老师和学校必定脱不开关系。 所以学校一看这情况,索性提前放学生回家过年。 钟元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感冒是在什么时候了,连疫情时那两年她都没阳过。 疫情爆发前她的房车中国游正在进行时,当时在黔省,因为健康码的问题去哪儿都不方便,她干脆在黔中某个小县城租了房。 她没有需要交际的亲密朋友,饭菜全靠APP下单,骑手送到门口。 县里人口流动又低,疫情传播情况不严重,在那儿住了小半年,一直平平安安。 何况,她实在不敢瞎造作。 毕竟绝大部分时间里她都一个人生活,有男朋友时钟元才会稍稍放纵些,病了好歹有人管管。 一旦恢复单身她会格外注意锻炼身体。 因为根本病不起。 就怕万一哪天病得太厉害,死在出租房/房车里都没人知道。 只要想到自己十天半个月不更视频,被粉丝察觉不对报警,然后死了那么久的自己被发现时已经巨人观,身上爬满蛆虫…… 她就打寒颤。 死得那么难看憋屈,比让人发现她手机里一堆涩涩文还要难接受。 这次感冒久久不痊愈,那些不美好的记忆就像躲在黑暗里的鬼怪终于找到薄弱环节,顿时如猛虎出闸,趁她心志软弱时扑过来一通撕咬。 搞得她心情特别坏。 除了团年饭当天去了趟外公外婆家,钟元就没再出门,整个寒假基本一个人缩在家里。 钟建华小儿子一周岁大办,她称病没出席。 不知他是疑心自己故意不去还是纯粹关心,当天周岁宴散场,他抱着钟方来家里看她。 这是钟元第二次见所谓同父异母的弟弟。 胖乎乎的,眼神很灵动,眼珠儿很黑很圆,见着人就笑,也不管认不认识。 猪年出生,性子也很像“猪”一样温顺,没什么脾气的样子,特别不像是许媚如和钟建华的种。 不过他虽然长得不大像许媚如,但完全是钟建华的翻版,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跟她很相像了。 毕竟她上半张脸也跟钟建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别抱过来,我这感冒传染人的。”钟元不想跟这孩子打交道。 一个全然陌生的,上一次不曾出现的小孩。 没碍过自个儿的眼。 谈不上厌恶,但也不至于真就顺了钟建华的意与他培养什么姐弟情。 不需要。 她觉得以他们的关系,冷冷淡淡就好。 钟建华闻言,目光含笑。 以为大女儿担心小儿子染病呢,便将孩子放到沙发另一端后关心道:“感冒多久了?一会儿跟爸出门,爸带你去医院看看,如果严重那咱就住院。” “别,我不去。” 钟元嗓子沙哑,脸上写满抗拒:“我马上就要好了,爸你们赶紧走,我现在每说一句话嗓子就跟在刀片上刮过似的,你就别折腾我了。” “成成成,你好好休息。” “对了闺女,新年快乐。” 钟建华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男戴观音女带佛,爸爸特地给你挑的,还找大师开过光。你戴着,佛祖会保佑你健健康康高考顺利,再保佑你那网店红红火火。” 钟元失笑。 又是身体健康又是高考,还得加个入财! 佛祖知道自己业务这么繁忙吗? 笑完,她又咂摸出几分讽刺。 她上赶着时钟建华连她的生日都会忘;等她不把爹妈放眼里、不主动往他们跟前凑了,他反倒记得他还有个女儿了。 “这几天你都吃什么了?不会又是泡面吧,还是叫门口饭店送的餐?” “爸跟你讲,生病了更该好好吃。” 钟元:“……” 真啰嗦。 钟建华还在念叨:“一会儿我喊个保姆过来,这半年你就只管学习,做饭洗衣那些让保姆来。” “不用,我……” “放心,爸给你找的肯定是好的,不用你掏钱,我掏。” 钟建华说完,不给钟元说话的机会。 抱起睁着圆溜溜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钟元的小胖娃,举起他爪子挥了挥:“初二,跟姐姐说拜拜。” “……叭叭~~~” 小崽子口齿不清,乐呵呵的,手舞足蹈。 钟元嘴巴动了动。 心情有点微妙,片刻后,她也懒洋洋地挥了下手。 钟建华父子俩离开后,她将玉坠子随手放电视柜下抽屉里,裹着毯子蜷缩回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 时间过得真快,居然又是一年过去了。 第二天,保姆就到岗了。 初六,高三开课。 补到元宵节又放了两天假,而后高一高二正式开学了。开学后学校立刻发通知,说市里要举办运动会,而三中是场地之一。 得了消息,高一高二欢呼雀跃,吼声震天,隔着半个操场钟元他们都能听见。 罗盼又酸又羡。 “为什么我们高一高二时市里不搞运动会,亏大了。” 后桌顺嘴接话:“迅哥儿说得对,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们那么高兴,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哎。” 左一个唉声,又一个叹气,钟元也羡慕得眼睛发绿。 运动会多好啊。 场地选在本校就意味着高一高二能放假。这才刚开学立马喜提四天假,换了她,能开心到蹦上天。 但是—— “……真给你们放假,估计你们心里又要打鼓玩得不安心了。” “嘿嘿。” 罗盼眨眨眼,没否认。 只要放假后回来小测她心里就各种没底,总是惶恐只有自己玩同学都在学习,然后就产生出自己比别人“落后”一万倍的想法,特别懊恼难受。 这也是寒假后钟元的真实写照。 生病第一天:不刷题的感觉好爽。 生病第二天:啊,又到中午了吗?今天吃什么呢? 生病第三天:为什么还没好?想看书了,XXX肯定又把哪哪复习了一遍。 …… 第N天:糟了,这个知识点我忘了,那道题好像也不会,完了,完了……(心里越来越慌) 如果学校通知高三也放假,大家大概只有听到老师宣布的一瞬间忘乎所以的开心。 开心完,立刻是复习节奏被打乱的不适应。 所以别看这会儿嚎得挺起劲的,上课铃声一打所有人又都严阵以待了。 钟元自觉“耽搁”的时间够多。 放纵自己羡慕了几分钟,赶紧把飘远的一颗心拽回来,毕竟没多久就要二诊、三诊,紧接着就是高考了。 返校第一个月月考,她成绩微微下滑。 但很快,第二个月月考时又猛地往前蹿了一大截,直接蹿到了班级第一,年级第十三。 不仅她意外,班上同学意外,王老师也很意外。 ——蹿得实在太快了! 谁能想到高一时钟元还是令十六班班主任头疼的对象?真是生怕哪天收到她霸凌同学、跟社会闲散人员鬼混打架出事的消息。 分到六班后,王老师起初同样没少担心。 谁能想到这么让人操心的学生一下子长大懂事了,看来那趟派出所进得好呀。 是的,她知道钟元几个被叫进派出所的事。 只不过问清楚后晓得责任不在钟元,回校后学生也有所改变,她便没提这遭黑历史。 “进步很大,但是咱们心态要平,不能放松骄傲,知道吧。” 钟元笑嘻嘻:“王老师,我挺放松的,你别太自豪才对哦。你那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跟我说这话好没说服力的呀。” 王老师干咳一声,略收了收,但很快又笑开了:“行,老师先淡定下。” 她的淡定就是继续给钟元加码。 “钟元,我跟你说啊,这几套题很典型,难度确实大了点,但解题中用到的知识点是很全面的。你拿回去好好研究,遇到不会的直接来办公室找我,我不在,旁边吴老师也能给你讲。” 吴老师捧着保温杯,乐呵呵的点点头:“对对对,你们班王老师不在就找我,我要是也不在就到楼下找一班的薄老师,薄老师特别喜欢上进刻苦的同学。” “好的,吴老师,王老师,我先回去了。” 感受到几位数学老师沉甸甸的关心,钟元抱着沉甸甸的试卷回教室了。 就在大家紧锣密鼓的复习中,二诊说来就来。 重新复习三个月的钟元状态特别棒,感觉自己发挥得比上一次月考还要好。 她一点不担心分数,只是好奇省内排名。 果然,放完两天月假再回校,她到布告栏一看,总分数六百四十二,省内排在三十七。 前三名是断层的高。 钟元诧异。 第一名竟然不是一班的唐宋。 前几次市内联考,唐宋都是妥妥的第一名,没想到这次被一中一个叫童又的人挤下来了。 对方总分六百七十七,而唐宋比他低了三分,第三名又比唐宋低了一分,也是外校的,他们三人的分数咬得十分紧。 第四名一下子降到六百五十多。 钟元看着排名,暗暗给自己鼓劲儿,其实也没差多少呀,如果理综再高十分,如果语文再高两分…… 好吧,确实差挺多的。 不过若是高考能考这个分数,上不了清北,茗城M大非王牌专业肯定没大问题。 直接拿下。 她觉得M大挺好。 她的圈子在茗城,公司也在这边,茗城未来的发展也非常迅速,按照她对自己的事业规划,并非一定得考入top1、top2才行。 就在钟元更加拼命学习时,提高学生信心的三诊刚过,大地震来了。 茗城离震源远,教学楼依然晃得厉害。 当时钟元趴在桌上小憩。 突然桌子动了起来,她睡得迷迷糊糊,以为前桌男同学作妖,不耐烦地抬脚踹了下对方的椅子。 踹完她意识迅速回炉,立刻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唰地站起来就往外冲。 尽管她知道这次地震茗城只是震感强烈,并没有出现房屋倒塌、人员伤亡。 但她还是下意识往楼下猛冲。 楼上的同学感觉更加强烈,第一次见这阵仗,慌不择路下楼,于是每层楼楼梯口都特别拥挤。 差点出现踩踏。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波震感渐渐平息,接下来半个月余震频频。钟元不知道其他人心情如何,情绪是否稳定,她一放学回到家就忍不住打开电视看新闻。 看完心里闷得不行。 听着主持人哽咽的声音汇报伤亡,就算是第二次经历,就算听过无数遍,热泪仍然夺眶而出。 或许回到过去、占据先机的同时,人就是很容易产生“救世主”心态,总想去弥补遗憾。 弥补完自己的又想弥补身边人。 当身边人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当物质得到保障后,就期待世界和平,这话说来挺可笑的,很虚伪。 但她此时的心情确实如此。 钟元一早知道大地震会来,便试图让自己这只小蝴蝶扇动一二,减少伤亡。 起初她还犹豫要不要发地震预警贴。 她有那该死的、突然冒出来的一腔热血,也有大部分人都有的怯懦。 她害怕自己发这样的内容招致不好的后果。 也担心透露如此大的消息过于突兀,会被打为异想天开说胡话,最惨的是可能被某些神秘部门调查。 结果一搜,好嘛,高看自己,白担心了。 06年某省师范大学的延教授和他的团队就使用公度法进行了预测,认为08年川滇地区将发生≥6.7级地震,需要当地预防。① 此外,还有一些个人和别的团队也做了相关预测,地点、大致时间都有,并发表了论文。 她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发帖,就算想显眼都显眼不起来,因为她只是平平无奇的普通市民。 钟元想了想,发了。 没有点明512,但依样画葫芦的圈了5月10号到13号这个区间。 然而事实证明,尽管发表这些言论的都是大牛,尽管她还发了时间,似乎也没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更没有得到广泛认可和传播。 而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多捐款捐物。 出事当晚,钟元便联系了董姐。 让她帮忙采购一批水、棉被、食品等物资送往灾区,又直接捐出五百万。 “小老板,走公司捐款的话,抵税条件要宽松些,对公司也是好事。” 董姐提醒她。 钟元摇了摇头:“就以我个人名义。” 董姐想了想,欲言又止的样子。 钟元眼神安抚她:“董姐,你有想法的话,直说就好。” 董姐确实有想法。 她看老板不走公司账以为她不愿意在公益上搞三搞四沽名钓誉,而自己的想法多少有点趁灾要名,这才会犹豫不决。 “是这样,我想……” 董姐反复斟酌,边说边观察钟元表情,一旦发现老板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她决定立刻打住。 钟元认真听完了。 点点头,赞同道:“可以,既然平台开了这个活动,那就做,捐款比例设置为成交额的3%左右。” 平台为地震省份设置了公益帮扶活动,参与活动的店铺会挂上“公益店家”的标志。 平台会给这些商家营销宣传自己的机会,捐款比例也由店家自行设置,最低可设0.1%。 钟元当然支持参加。 捐款捐物跟塑造良心企业,赚钱和赚名声并不冲突。 如果有心,赚更多的钱也能积攒更大的能量帮更多的人,如果没心…… 钟元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她赚得多,对社会回馈得也多。她确实爱钱,但有钱到一定程度,钱就是数字。 再者,她也没考虑过身后事。 完全没有想着赚一大笔给未来的子女继承……她对结婚生子看得很淡。 而一个人花的钱终究是有限的。自忍痛捐完第一笔巨款后,她心里对钱的看法或多或少发生了一些变化。 大概是“那么多都捐了,这次捐这点算什么”之类的吧…… 董姐又惊又喜。 她以为小老板不会同意呢。 毕竟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身上总有一种要跟社会规则对着干的架势。 一旦涉及到钱、名,他们会嫌功利,会很不耻。 就像她前些日子托关系,请人吃饭、给对方送礼,才帮女儿转校成功。 女儿得知后觉得异常丢脸。 羞恼得发了好一通脾气,表示非常不屑这种人情世故。 哎。 不过这也是小老板和一般年轻人的区别。要不怎么人家年轻这么小就能做买卖了呢。 钟元笑了笑,没解释什么。 只道:“我马上要参加高考了,这阵子店里的事你看着办就好。” 董姐:“好的,小老板你专心考试,我提前祝你鹏程似锦,考上理想的学校。” 钟元:“谢谢。” 7号,高考开始了。 钟元和查欣欣刚冲出小区大门,就被门口举着豆浆、包子花卷的陆黎给惊讶到了。 “你怎么回来了?” 看到小伙伴,两人心情都十分美好。 钟元眉眼弯弯,十分自然的拿过他手里的早餐。 查欣欣咬了一口包子。 露出满足的笑容:“陆哥,你的加油打气太给力了,特地飞回来不说,还专程跑蔡家早点铺给我们买吃的,天啦,我惦记这一口好久了,就是没时间去。” 以前一块逃课时,大半个茗城好吃的小店铺都被他们光顾过,那会儿出门吆五喝六,一群一群的。 走到哪,吵到哪! 一溜五颜六色、满身铆钉亮片的不良少年、不良少女,店家还害怕他们闹事呢。 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了。 陆黎眼底掠过一丝怀念。 手上一空,习惯性插兜耍酷,“我预科通过了,等着开学正好没事儿干,想着你俩估计没家长送,那到考场门口看见人家有拉横幅的、有殷殷叮嘱的,就你们没有,多可怜啊?我自然当仁不让,必须充当一下家长这个位置了。” “来吧,跪下谢恩,我准备好了。” 钟元翻白眼:“哟嚯,显着你了?” 其实钟建华和外公外婆都说过来给她助阵,钟元没让,她觉得他们来送自己反倒有种无所适从的尴尬。 不是给压力,也不是动力。 是很奇怪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在她心里,她和亲人的关系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亲密,哭或者笑都不是当下最真心的情绪。 就算詹大舅来一样。 所以她坚决拒绝了。 至于查永才…… 自从查耀祖回来后查家就鸡飞狗跳,汪梅完全不敢下狠心管教。 孩子情绪是很敏感的,很懂如何拿捏父母。 查耀祖看明白了他妈心里的后悔和愧疚就变本加厉了。还没上初中就开始混迹网吧、游戏厅不回家,偷偷拿家里的钱还想赖在查欣欣头上。 好在查欣欣回家时间很透明,没被他污蔑成功。 最讽刺的是,汪梅一旦管他,他就狠狠戳她心窝子: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谁让你把我送到那破学校? 一招绝杀。 查永才两口子天天为查耀祖操心,互相折磨,哪儿有心思管什么高考。 查永才甚至都不觉得大女儿能考上大学,既然是注定不长脸的事,他来做什么? 还好查欣欣如今也不在乎这些。 看陆黎得意洋洋的样子,她直接抬腿踹过去:“滚~” “还跪下谢恩,当自己皇帝啊?” “不,我是你爸爸!” 陆黎嘴贱完,立马遭到钟元的死亡眼神和查欣欣的无情铁拳。 大半年没见,三人并未生疏,一路上打打闹闹的。 钟元和查欣欣考场就在三中,在熟悉的环境考试两人确实不怎么紧张。 到了学校门口。 她俩互相检查对方的文具和准考证有没有漏下,检查完,陆黎站最后一班岗,再帮她们核对了一遍。 “都带齐了。” “一会考完你们直接回紫光华府。我看今天附近的小饭馆都得排队就给你们先订了饭,直接回家吃得了。” 钟元比了个“OK”的手势,比完才想起家里有保姆。 “诶诶,你把订餐取消掉,家里有保姆做饭的。” “行,保姆都用上了啊。” 陆黎调侃。 钟元:“钟建华请的,不说了,我们进去了。” 陆黎挥挥手,挤在人山人海的家长群里。 看着雄赳赳气昂昂走进考场的好朋友,听旁边大爷大妈们念叨“文曲星保佑”。 忍不住默默在心里跟着一块念:“文曲星,你也保佑保佑钟元和查欣欣,回头我一定给你供最粗的香!” 第23章 经历过一遍的高考, 熟悉又陌生的题目,加上足足两年不间断的刻苦学习,钟元答题时格外得心应手。 甚至有种所向披靡的感觉。 她忍不住翘尾巴了。 若是此刻尾巴能化形显现, 或许大家能看到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因为在看到试卷前, 钟元对上一次高考的题其实记不得了。 毕竟都过了那么多年。 除极个别奇葩的题, 譬如阅读理解的“诡异的光”之类, 别的谁又能记得? 她隐约记得那年作文跟顺者昌逆者亡有点关系。 但过去太久, 记忆实在模糊。 今天一看, 好家伙, 她直呼好家伙! 题目明明是《自然之道顺之者昌》,很直白的探讨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和谐之道,钟元记得自己写的是当官的跟人民群众的问题, 举的例是古代劳动人民被逼造反…… 当然, 也不能说特别偏题。 但就是把简单浅显的问题复杂化了。 她似乎一直有这个毛病, 而年轻时尤为明显。 不管是在语文上还是在数理化上, 难的题找不到破题点她会觉得很正常。 可稍微哪道题一眼能做出来, 她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忍不住琢磨: 出题老师是不是挖坑了? 坑在哪里呢? 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经常给自己加难度,多次走偏, 她能考上大学属实走了大运的。 现在看到题, 那些朦胧的、早已被遗忘的记忆再次涌现。 钟元恍然有种大运加身的爽感。 整个人轻松得不得了。 有那么一瞬间, 她竟狗胆包天, 敢肖想一下清北了。 别看她嘴上说茗城是她的交际圈,M大非常好。确实, M大在国内能排进top5,的确很好。 但如果能上清北…… 毫无疑问,她一秒不带犹豫, 肯定去呀! 文凭倒是其次。 而是校友这个圈子就值得她去。 这就跟很多人砸几十万、甚至百万去混个长江商学院校友名头一样,以为真为了学点课本上的知识啊? ——为的是混圈搞资源找项目。至于是被收割、还是收割别人,那得另说。 考完语文出来,钟元神清气爽,诧异查欣欣居然忍住了对答案。 查欣欣搓搓脸。 语气深沉中带着几分搞笑:“哎,不对了,对完我就不能欺骗自己没做错了。” “噗!” 语文而已,咱不至于哈。 钟元憋着笑给她喂定心丸:“你语文一直很稳定,不用担心的。” “我不担心,走走走,回去吃饭了。”查欣欣摸摸干瘪的肚子,老早就闹空城计了,“我怕考试途中跑厕所,早上没敢吃太饱,豆浆都只喝了两口,感觉自己现在能生吞下一头牛了。” 钟元原本不饿。 被她说得肚子也开始呱呱叫。“我想喝山药排骨汤。” 她回忆了一下冰箱里的食材,感叹道:“蔡阿姨中午做的应该是牛肉和虾相关菜色。” “我喜欢虾~~” 查欣欣吞吞口水,拉着钟元飞快朝校门外跑,“快点,快点,我想上厕所。” 钟元真是服了她。 上一句还在说“吃”,下一句就到“拉”,真不嫌埋汰! 出了校门,查欣欣一眼就看到站在一群家长里的陆黎。 他个头高。 老一辈男同志身高基本在170上下浮动,女同志1米5、6的样子。他180的身高在一堆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里面显得鹤立鸡群。 “陆黎,走了!” 查欣欣踮脚,高兴地冲他挥手大喊。 钟元抱着笔袋落后两步,小声打了个呵欠,问他:“你一直站这儿等了两个多小时?” “我听那些家长唠嗑呢。” 他顿了顿。 咧着一口大白牙笑道:“真是太能扯了。天文地理、政治哲学、国家政策,就没有叔叔阿姨聊不开的话题。” “你们知道吗?有个大爷说这几年动不动就流感,动不动就传染,要么是美国佬放毒,要么是小日本亡我之心不死。我劝他阴谋论不好,咱该就事论事,大爷还生气了,哎,无法沟通,哈哈哈哈~~~~” 查欣欣十分捧场:“对呀,老年人好多都这样。” 钟元看两人你架梯子我登场、嘻嘻哈哈的样子,也忍俊不禁。 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们说大爷阴谋论,大爷还说你们不懂美国呢。 “你们呢,考得怎么样,感觉题难吗?” 陆黎出国后大概没找着人唠嗑,憋太狠了。这一回来直接从狂拽杀马特变成了婆婆妈妈话痨风。 那话是真的多。 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钟元没好气地斜他一眼。 陆黎先是一愣,随即哦了一声,懂了。 扭头看查欣欣。 果然,她正一脸不爽的瞪他,他赶紧“啧”了声,迅速转移话题:“……走走走,吃饭去。” 考两天,陆黎就送了两天。 最后一场英语考完,查欣欣揪着他胳膊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边嚷:“……玛德,姐总算解脱了。” 再也不用大晚上做题做到眼睛冒蚊香圈都不敢睡了。 回顾这一年。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惨了,简直是豁出老命了。 好几回爬上床躺着,想到客厅里元姐还在精神抖擞的奋战她就怎么都睡不着,满满的罪恶感。 今天终于熬到了尽头。 不管最终分数如何,查欣欣都觉得自己老牛逼了,必须得叉会儿腰! “我都没想过,那么多题我会做。会做的感觉好爽。” 陆黎伸手推她脑袋:“你哭就哭,别往我衣服上擤鼻涕~~上次我的典藏版外套就被你丫毁了。” 他喊得厉害,手上其实没使劲儿。 整个儿一如推! 钟元摇摇头,一人拍了一下:“别演了,晚上你不是还要去吃散伙饭啊?” 查欣欣猛地抬头。 表情呆滞:“完了,我俩吃散伙饭,陆黎不就被撇下了?” 说完,她眼珠一转。 凑回陆黎面前一副施恩的语气:“陆哥,喊声欣姐,晚上我捎你蹭吃蹭喝去。” “我晚上的航班,稀罕跟你蹭饭啊?” 陆黎冷笑,“就你这智商,还当姐?可拉倒吧你。” 钟元刚想说6班没散伙饭,就听到陆黎说一会儿就走,不由得蹙眉问:“这么快就回去?” 陆黎耸肩,一脸无语:“不跑快点,等他们发现我回来了肯定要被喊去给陆辰做脸。我舅说他不出国了,参加了留学生招生计划,录取通知书已经到家了。我要回去不又是给他当陪衬吗?切,老子懒得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钟元一脸同情。 看着陆黎的眼神无比怜爱了,“倒霉催的,你家这只鸠还是只绿茶鸠。” 陆黎沉默片刻,“……什么叫绿茶?” 查欣欣举手,哇地抢答:“我知道!形容某些长得楚楚可怜,人畜无害、人前岁月静好,人后心机深沉的人。” 绿茶这个词,元姐看某部剧时说过一次,她觉得有趣又形象便记住了。 陆黎寻思几秒。 恍然大悟,重重点头:“好词儿,配他!” “踏马的,就是个绿茶!” 陆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离开前不知打哪弄了一张文曲星画报,就过年时有的人往家里墙上贴的那种,还去搞了三根超级粗的香。 钟元看他屁颠颠办托运。 好奇心跟小猫儿在抓似的:“你弄这玩意儿干嘛啊,外国人跑中国来传基督,你出国也传上教了?” 要不要这么搞笑?! 谁知陆黎睨了她一眼。 一脸“尔等凡人懂个屁”的表情,无比嘚瑟的说:“别人叔叔阿姨说了,不信就不信。但如果信了求了,许了愿就得还。你跟查欣欣若成功考上大学,我就算远在万里之外也必须还愿,不然以后再求哪个神不就不起效果了吗?” “尤其是财神爷,这可不能得罪了。” 钟元噎了噎,“……行叭。” 还怕文曲星找财神爷告状呢?不过他这到底算虔诚还是不虔诚呢? 下一秒,答案就来了。 “如果愿望没实现,那我就拿去熏蚊子,嘿。” 钟元:……呵呵。 “你还怪灵活的。” 陆黎递过来一个鄙视的小眼神:“你这不废话吗?不顶用我还拜他做什么?” “嗯嗯嗯,你说得对。” “一路平安,到了后记得发MSN报平安。” “OK~” “分数下来记得告诉我,这关系到我还愿及不及时。” “放心,不会让你得罪财神爷的。” “……” 暮色四合,飞机起飞,在如墨的夜空划过一道银白的印记。 从机场回来遇上晚高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堵了快三个钟头。 九点多,她到家了。 餐桌上的菜已经彻底凉了,钟元趿着拖鞋揭开菜罩,蔡阿姨今儿个做了三菜一汤。 玉米排骨汤、酱牛肉、家常豆腐、炝炒小青菜。 除了排骨汤需要回锅热一热,别的可以直接吃,钟元将汤倒回砂锅,开上小火。 然后洗澡。 六月的茗城已经开始热了,出去一趟她浑身都是汗味儿,尤其是脖子和胸口黏答答的。 钟元不喜欢汗水黏在身上的感觉。 一到夏天,只要去了没空调的地方,她的洗澡次数就直线飙升。 洗完澡出来,手机已经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有大舅的,钟建华的,还有二舅妈三舅妈的。大概都是想旁敲侧击她出了考场的心情,如果自己表现得情绪不佳,他们好安慰一番。 钟元摇摇头,笑着给他们都回了一通:我心情挺好的,感觉考得也挺好,就等出分了。 不是装淡定。 是真的不怎么紧张。 除了考理综那会儿时间不够,最后一道题没做完,别的几场都还好,整体做完感觉跟三诊区别不大。 要知道三诊那难度…… 纯粹是为了给学生拉信心的,平时考400多基本都有500+,而一班第一名的唐宋直接考了723。 钟元都从640爬到了690,可见试卷之简单。 而高考的题同她是见两面的老朋友了,或许也因为这个缘故,给了她一些错觉,钟元居然敢肖想考六百八、六百九了。 彷佛吃了豹子胆。 考完第二天大家还要回学校照毕业照。 原定是三诊后拍。 结果遇到地震,每天都有余震,很多同学的心就定不下来,总是去关注哪些省份延迟高考哪些不延迟。 这么一来,复习效率势必打折扣。 老师更不愿意腾一节课时间浪费在拍集体照上,拖着拖着就拖到了高考后。 钟元习惯性穿了一身校服去6班集合的位置。 到那一看,她跟另外几个同学简直跟国宝一样瞩目,就他们四个穿着土不拉唧的肥大校服,其他人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柯琦和黄文文她们还还化了淡妆。 “元姐,这儿!” 罗盼招手示意,钟元慢吞吞走过去,好奇道:“是不是还得回教室搬椅子?” “不用,那几把就够了。” “反正只有第一排老师和领导坐着,我们站台阶上就行。” “元姐你家离得近,现在1班还没开始,轮到我们班应该还要等一会儿,你回家换衣服来得及的。” 钟元低头。 看着身上陪伴了自己两个暑假的蓝白短袖,藏青色校服裤,其实看久了好像也不怎么丑。 “算了,懒得多跑一趟。” 她摇摇头,嘴角勾起。 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以后没什么机会穿了,现在穿上它给我的高中画一个完美的句号,想想也不错。” “我带了眉笔和——” 罗盼话还没说完,对上钟元那张脸,顿时说不下去了,“算了。” “你这脸哪还需要化妆喔~~~” 钟元漂亮是6班公认的。 但除了分班开学那几天因为本人和BBS上的杀马特造型差距太大,大家认真端详过她的样貌,后面其实没有太多机会交流。 因为她非常低调。 来学校就是学习,不参与学习之外的话题,高二时班里要出节目她都通通不参加。 问就是很忙,没空留下来排练。 但具体忙什么谁也不清楚,大家就觉得她挺高冷,很不好接近。 时间长了,她在班里的形象便变得模糊起来。 漂亮。 但具体多漂亮,大家其实没有特别大的感触。 现在罗盼酸溜溜的一声怪叫,让周围人的目光全聚焦过来,这一看,男同学女同学的眼睛都挪不开了。 阳光下,钟元的皮肤白到发光。 清透中带着几分红润,像极了早夏尖尖红一点点的水蜜桃。 眉毛不是弯弯柔柔那种,而是带着明显的眉峰,浓密乌黑。 眼睛很大很圆。 眼尾短而上翘,眼角圆润,眼白和眼球的比例非常完美,那双眼睛特别亮,单看属于灵动妩媚。 可跟挺拔的鼻子和一看就桀骜有脾气的眉毛一组合,整个人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看她的眼睛——惹人怜爱,她需要我的保护。 而组合后的感觉——爸爸,求罩!! 罗盼羡慕的看着她的颈子,细细长长的,特别漂亮。 “哎,同样是校服,我穿上就五五分,腿又粗又短,你穿上比例还是那么好。老天爷忒不做人,给你漂亮脸蛋还给你细腰大长腿,还给你好脑子,过分了。” 钟元笑她:“谁说的一对c顶所有来着?” 罗盼咯咯笑。 笑完四处张望:“哎呀你小点声,c是能让别人听的吗?” “同学一场,我很善良的,我不想别人自卑。” 钟元被逗笑了,“嗯嗯,我小点声。” 罗盼:“对了,你觉得自己能考多少分?” 钟元沉吟片刻,略保守道:“大概跟平时差不多,六百七、八的样子。” 她半倚在柱子上,懒懒散散的样子。 土里土气的蓝白校服领口之下,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罗盼忍不住伸出蠢蠢欲动的手,偷袭了一记,“这是不是小说描绘的那种可以养鱼的锁骨?” 钟元:“……” 她一脸无语,赶忙拨开罗盼的手,微微把领子拽高了一点点:“喂喂喂,不要瞎摸。” 罗盼嘿嘿笑。 笑了一会儿又愁眉苦脸:“我数学有两道题没来得及动笔,理综情况也不妙。” 说到考试,旁边几人总算找到插话的时机了。 “21题我随便选了个答案,不清楚对不对。” “今年理综好难啊,好多题我都拿不准。” 钟元回忆了一遍21题,说:“21确实有点难,需要用到三角函数和超纲的力矩知识点。” 这个题型恰好她刷到过。 就是年前生病那会儿,王老师带了一堆复习资料,各科都有。其中就有这道题的变形,她觉得有点眼熟。 加上第一回她也做错了,后面就特地练过几道相似的。 没想到自己真的考过一遍,不过这道题也就3分。 “29题的F是什么成分?” “亚氯酸。” “第一个大题的B车加速时间是不是18S?” “我算出来是6S。” “卧槽!我又错了。” “……” 说好不对答案的,结果不知不觉还是对了起来,一开始就几个人围着,对着对着,钟元身边围了一圈人。 或许是考完了,也或许是大家忘了陆黎说她一个打十个的话。 男生的荷尔蒙开始躁动。 他们不想对题,就勾肩搭背站在钟元身后鬼吼鬼叫。 钟元一眼就看出他们想糗自己。 不过是青春期小男生惯用的手法,让女生害臊以达到对方关注自己的目的。 就像大街上的小流氓对着路过女生吹口哨一样,未必能干出真恶事,但那一瞬间的恶趣味是真实存在的。 钟元面无表情,斜睨回去:“你们干嘛呢?” 她脸没红,眼神也没特意躲开。 就那样直直跟起哄的男生们对视,起哄声渐渐变小,带头的贺川讪讪挪开视线。 罗盼抿嘴偷笑。 竖起拇指:“宝塔镇河妖,牛批!”旁边的女同学们也嘻嘻笑着,“钟元,一会儿我们女生单独拍几张呗~~” “行啊,没问题。” 过了大概半小时,轮到6班拍照了。 钟元个子在女生里属于偏高的那一批,被安排在第三排最边边,第四排第五排便是男同学。 “卡擦”一声,灯光闪烁。 茗城三中六班合照上,留下了钟元呲着大牙比“耶”的身影。 拍完规规矩矩的站立合照,又拍了几张带造型的。 有前排女生蹲着,第二排站着,第三排第四排站桌上伸手仰望蓝天的;也有摆了个心形的。 最后一天,同学们放开了闹。 老师们也格外宽容,老王还配合着比爱心。 离开学校时钟元心里涌出淡淡的不舍。 回望三中正门口的两尊石狮子,她在心里默默道了声:再见。 在等待分数下来前的十多天里钟元没闲着。 她报了驾校。 农历七月十四她就满十八岁,在进入大学前的这个暑假正好把驾照拿了。 她早就受够了没车的不方便。 可惜茗城不实施自学直考政策,否则她这个开了十多年车的老司机,何苦报驾校呢。 如今的驾校可太让人恼火了。 多个环节违规收费。 钟元起初心想,自己既然不需要找教练练车,只让驾校帮忙报名而已,那交培训费就行了呀。 没想到他们非得让她练。 还不允许她干坐冷板凳,必须刷练习时长,否则不给报科目二、科目三。 而一个教练管五六个学员,想上车刷时长得给教练塞红包…… 钱不多,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特别坏心情。 就在她恨不得套驾校老板麻袋的时候,不知不觉到25号,分数下来了。 墙上的时钟时针一走过零点,钟元立刻打开省招生考试网,输入学号,密码。 点击查询。 ……网页卡住了! 光标变成圆圈转啊,转啊。钟元本来淡定的心情不知不觉被搅得浮躁起来。 她抿了抿嘴,鬼使神差拍了拍电脑,彷佛锤它两下就能把网页卡出来。 啪啪两声后,光标依然转圈继续挑战她的耐性。 她深吸了口气,怕自己一着急把电脑摔了,干脆起身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磨蹭半天,再次回到电脑前。 ……还卡着。 “服了,这什么小霸王网!” 钟元又拿起电话打96000169查询,一样的结果,查询人数太多接不进去。 点不进去的不止她一个,查欣欣也没看到分数。 “真是离谱,这都12点多了,怎么还那么多人,打电话打不进去,上网也进不去,我急死了。” “我也着急。” “早死早超生,快让我看分呀~~~” “……” 钟元也忍不住吐槽:“一个个都熬夜,能不能讲讲养生啊。” “噗!那你自己也没养生啊。” 钟元噎住。 今天不养也罢,反正不见到分数她睡不着,精神着呢。 “……” “诶!我进去了。” 电话那头,查欣欣突然兴奋大喊。 旋即沉默了半分钟,爆发出了更兴奋的尖叫声:“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元姐,我分数出来了,五百二十七。我太强了,居然考了五百多……” 查欣欣尖叫的同时,钟元这边还在转圈。 她眨眨眼,让自己冷静,“欣欣,你帮我登一下,我这边还卡着。” “行,你把学号和密码报过来。” 钟元赶紧报给她,结果老天就像故意搞她心态一样。 查欣欣:“又开始卡了,进不去。” “有病吧这网,故意想让我睡不着吗?”正当她快要爆粗口时,自己电脑界面终于跳转了。 她登上了。 “我进了,我进去了。”钟元挂断电话。 她屏住呼吸,闭上眼,摸着怦怦跳动的心脏,越想平静越平静不下来,反而跳得更剧烈了。 倏地—— 钟元眼一睁心一横,脚一跺,抖着手点开成绩信息。 语文:126分 数学:147分 英语:138分 理科综合:281分 总分:692分 总分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她懵懵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哗哗滚了下来。 等回过神。 第一次明白了喜极而泣这个词。 钟元吸了吸鼻子。 想若无其事,有点困难;想哈哈大笑,又实在笑不出来。 心里酸酸涩涩的,又充斥着满满的自豪,复杂得彷佛饮了一杯苦酒。这杯酒回味甘甜,甚至沁人心脾,但入口之初的苦涩却更叫人印象深刻。 钟元呆呆坐在电脑前缓了会儿,等激动的情绪彻底平复,才有心情点开“滴滴滴”响个不停的企鹅群。 [查到分了,440,已心碎。] [柯琦你呢?多少分。] [563,哭死,我语文居然只有105。] [……] [钟元,黄书艺,闻雨,孟忻,你们几个查分数了吗?考多少?] 钟元往下拉,鼠标滚轮都快划出火星子了,终于看到黄书艺她们几人的分数。 黄书艺考了642;闻雨滑铁卢了,621;孟忻发挥不错,674。 让钟元惊讶且欣喜的是,谭倩考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好,她只花了大半年时间,硬是从五百以下的低谷又爬了回来。 总分考了638。 继续往下拉,群里又在召唤她。 [咱们班前排就钟元没吱声,她到底多少分,好想知道啊。] [是不是睡着了?谁有她电话,把她给叫醒啊。] [……] 钟元手指在键盘上踟蹰了一会。 目前班里没看到比自己高的,她欢喜的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发分数。 怕别人说自己在秀! 好吧,她承认自己确实很想秀。 这么高的分数,人生的高光时刻啊! 虽然多少占了考过一次的便利,但这两年她的努力是真的,熬夜是真的。她的确压抑不住心里的壮阔波澜。 钟元摸摸微微发烫的脸颊,微微张嘴,呼吸急促,不自觉颤抖的手指在聊天框坚定敲下:“692。” 第24章 按下enter键后, 好像做了一件特别不得了的事。 钟元屏住呼吸。 握住鼠标的手唰一下收回来。 整个人像乖宝宝一样规规矩矩坐着,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聊天界面。 略有些紧张地期待群里的反应。 6班企鹅群沉寂了几秒。 钟元那颗想炫耀的心伴随着沉默也一点点往上提,就在快到嗓子眼时, 悦耳的“滴滴”声来了。 犹如赶着投胎般, 一声接一声。上一声刚起个音节便立刻被下一声碾压。 在不间断的“滴滴滴”声里, 万籁俱寂的夜晚, 只有钟元一个人的家里, 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我靠!” “靠靠靠靠!” “还让不让人活了?” “怎么能考690的啊, 这还是人吗?” “借我20分就好了。” “……” 后面跟了好长一页复制粘贴的借分。 钟元眉眼弯弯。 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 她抿着嘴,忽然羞涩得想笑又不好意思放开笑的样子。 但看多了,便也就放开了。 龇个大牙, 心里美上天。 ——对对对, 你们夸得都对, 我真厉害, 我踏马贼厉害, 爽死我了。 群里的震撼还在继续。 “钟元你牛皮啊,692,立马变身螃蟹大军, 国内学校任你横。” “这次的题还是有点难的, 钟元会不会是咱们省理科第一?” “我问了, 1班唐宋没钟元高, 唐宋比她低了两分,好像是英语拉了点分。” “但一中的童又很凶残呐, 大家谁有一中的老同学问问童又的分?我觉得她可能是第一,毕竟上次联考她断层了。” “那还是咱班元姐厉害啊,分班后才开始认真学的, 满打满算两年筑基了。” “别争了,都厉害,我单走一个6先。” “6666” “6666+1” “6666+2” “……” “钟元,你志愿打算填哪里?招生信息资料和毕业证、班级照可以到学校领了,其他班已经通知了,老王估计明天一早通知我们,不能返校的学校给寄过去。” 钟元没含糊:“我填清华北大M大。” 别的学校不用填,第二志愿也不用填了。 “还是你们分数高的好选。最怕我们这种卡中间的,我看去年咱们省内理科三本分数线在510,二本在530,一本在580,我特么卡在548。如果今年划线区别不大,那好二本的好专业我不一定录得上,普通二本的好专业也不一定能上,差专业以后不知道啥前途,三本学费又贵又没什么强势学科……” 哪怕现在知道了分数,分数线,填志愿依然是一件让人纠结的事。 毕竟线划在那儿。 每个学校每个专业招的人数却是固定的。 若报的人多就要从分高到分低往下录,照样存在录不上的可能。 若是选择太过保守,万一错过好学校好专业,必然懊恼一辈子。 人大概都这样。 只要有一个开始焦虑,羊群效应就来了。群里分数不上不下的同学们全冒泡。 都开始交流起彼此的担忧。 “我也是,刚过去年的本科线,万一今年高一点,那我只能去专科了。” “求求了,分数线往下划一点吧。” “……” 钟元看了看,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宽慰大家。 自个儿秀也秀过了。 再在别人忧心忡忡的时候指指点点,哪怕自以为是劝慰是好意,也难免“爹”味儿十足。 于是她利落退场,关掉电脑上床睡觉。 可躺到床上,大脑还处于强烈的兴奋余韵中,噼里啪啦放起烟花。 692诶。 她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 黑夜里,时不时传出一声“嘿嘿”、“嘎嘎”的的笑声。 若此刻有人进来,怕是会被瘆得起鸡皮疙瘩~~~ 次日,钟元第一次被蔡阿姨叫醒。 她的卧室朝东。 夏天天亮得早,五六点左右红灿灿的太阳光就照进屋里。这两年为了不养出赖床的习惯,这屋里的窗帘从未拉严实过。 若在平时,最迟六点半钟元就会被太阳公公强行唤醒开机。 起床、洗漱、吃早饭。 不需要蔡阿姨敲门喊她。 但昨晚她实在兴奋得没边儿。 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大半夜还爬起来给陆黎发邮件,发完又跑到客厅看综艺,摇了一个多小时呼啦圈。 把精力发泄完,将近四点,她终于睡着了。 “……唔,我起了,蔡阿姨。” 钟元缓缓睁开眼。 迷迷瞪瞪的应了一声。她感觉眼皮有千斤重,撑得十分艰难。 应完立马哈欠连天,眼角沁出两抹生理泪水。 她翻了个身。 大长腿夹着空调侧躺蜷缩着,闭上眼又躺了两分钟,眼皮依然沉重,四肢百骸的困意缠得她挪不动屁股。 可一想到还没给所有人报完喜,还没听到他们的彩虹屁呢,起床的动力瞬间有了。 “……起了。” “我马上起。” 钟元闭着眼嘟囔,懒洋洋坐起身。 她抱着被子大脑放空了一会儿,而后用力拍了拍脸,把瞌睡虫彻底扇飞后迅速起床洗漱。 “蔡阿姨,早。” “元元早,中午想吃什么?” “唔……可能今天不用做饭,蔡阿姨你直接下班吧。” “行,那我等你吃完,搞完卫生我再下班。” 蔡阿姨脸盘圆呼,笑起来很有亲切感。 钟元点点头:“好。” 钟建华找的保姆确实不错。 面相温柔,做事非常细心,也很有分寸。 最重要的是厨艺一流,什么菜式她都会一点,短时间内基本很难吃到同一道菜。 钟元一开始不习惯家里有外人。 毕竟从前长期一个人生活让她的领地意识非常强。自己的私人地盘突然有外人来来去去,实在是一种挑战。 她便提了要求不让住家。 所以蔡阿姨只负责钟元的三餐和日常打扫。而每个礼拜天高三生上半天课,她放学后会叫另一名许阿姨来家里搞大扫除。 这大半年过去…… 她摸着良心也要说一句,放弃一点点私人空间就能省一大堆琐事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真的,谁享受,谁知道! 钟元咬着蟹黄包,忽然感觉自己忘了什么的样子,她歪着脑袋想了下,没想出答案。 吃完饭。 盘腿坐沙发上吃水果。 耳边听着厨房洗碗机的嘈杂声,她眼睛突然一亮,终于想起哪儿不对劲了。 ——起床这么久,手机突然一声没响! 座机就算了。 家里座机早就吃灰闲置没交钱了。 但手机没动静,实在太不正常了。 高考在国人心里可是大事。 只要家里有孩子参加高考的,肯定第一时间关注放榜消息,去年詹安平分数下来,半夜三点三舅妈给她发了报喜短信。 当然,短信是第二天起床她看到的。 钟元想,如果自己若是提前告诉他们学号,说不定昨晚她就没法睡觉了。 这么一想。 她好像明白网络为什么崩,查分热线为什么打不进去了。 谁让一个考生背后站着一大家子啊。 亲戚朋友都在往里打。 但她爸,她大舅他们怎么没来电话呢?难道没注意到昨晚出分数? 过分了吧。 钟元绷着脸,眼神变来变去,觉得应该不会。 她鞋都没来不及穿,蹬蹬蹬打着赤脚冲回卧室,手机呢? 她目光扫向电脑桌,没有。 拉开抽屉,也没有。 把被子掀开、枕头扔到一旁,还是没有。能翻的地方都翻了,连昨天换洗的校服裤裤兜都掏了好几遍…… 依然没有。 想到半夜自己嗨得睡不着,跑客厅折腾了一两个小时,钟元一拍脑门,八成落客厅了。 她又蹬蹬蹬跑回外面一通翻找,还是没看到手机的影子。 钟元叉着腰。 又把昨晚的所有活动轨迹捋了一遍,可越想回忆某个东西越没线索。 “蔡阿姨!” 她咋呼喊道:“你拿你手机拨一下我号码,我手机不知扔哪儿去了。” 蔡阿姨忙翻出钟元的号码。片刻后,她说:“关机了。” “应该是没电了。” “不过不着急啊,我马上收拾家里,很快就能翻出来了。” 想不起来时一点不着急。 有种等着别人来询问、自己稳坐钓鱼台的暗爽;但想用手机却找不着后,瞬间攻防易势了。 钟元很急,急不可耐。 她开始趴地上找,沙发底下,电视柜下面,斗柜的犄角旮旯,床下…… 膝盖都跪红后,终于在床底靠床头的位置把大宝贝给翻出来了。 其实一点儿不隐蔽。 她完全想不明白第一轮搜卧室时,为什么眼睛就是没看见它,真是奇了怪了。 钟元摇摇头,给手机插上充电器。 这会子的手机一旦电量用尽自动关机,不充五到十分钟根本开不了机。 等开机成功,钟元被未接来电震在原地。 太多了。 有舅舅舅妈们的,有同学的,有查欣欣的,还有境外号码…… 钟元还没想好先给谁回拨,手机又开始“Hello Moto”了。 她连忙按下接听。 那头立刻传来钟建华关切的声音:“元元,你手机咋这么久不开机呀,要再打不通爸得急得到家里找你。” 钟元先是尴尬回了句:“……睡过头了。” 说完她一琢磨。 自己心虚尴尬啥,立刻理直气壮道:“昨晚睡前我手机明明是有电的,都怪你们那么多人一直打一直打,把它打关机了。” “好好好,爸爸的错,怪爸爸把你手机打关机了,好吧!” 钟建华听到她没出事,哪有心思跟她计较谁对谁错。 红光满面,正乐呵个没完:“你查分了吗,知道自己考多少了没?爸爸今天一早就给你们王老师打电话,王老师说你在你们学校是第一,省内排第三。元元,爸爸真为你感到骄傲。” 钟元小小翻了个白眼:“我昨晚就查了。” “你查了怎么不主动打个电话?” 钟元翻了个更大的白眼:“我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你们老早就睡了,我打过去干嘛?” 钟建华不乐意听了:“我那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还能影响接你的电话啊?” “你考这么高的分为咱老钟家增光了。” “你爸我当年参加高考才排省里四百多名。你比爸爸有出息得多,所以这谢师宴必须得办,还得大办。” “我觉得——” 钟元还没说完,立刻被钟建华打断:“你先别觉得。先听爸爸说,看看有没有道理。” 钟元抿嘴:“……” “好吧,你说。” 钟建华语重心长:“元元,我和你妈离婚后,分给你的财产一直由你自己保管的,前两年你突发奇想搞什么网络销售,爸爸不了解,但很支持,也知道你做得不错。” “但有一点你得承认,你没花太多精力、更没拼尽全力去做,所以你的生意还在小打小闹,没有到达该有的规模。现在高考结束了,你又考得那么好,既给我长脸也给你自己长脸,你在爸这个中不溜的圈子里算是别人家孩子,咱不得炫一炫?谢师宴正好是露脸的好时机。” “到时你舅舅肯定到场,爸爸那些合作伙伴、生意场的朋友都邀请邀请,大家相互认个脸。以后你要做点什么、要是有新的想法,那些叔叔伯伯多少得给几分面子。” 钟元:“我——” “我知道,你觉得别扭。” “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能积攒出属于你自己的人脉,那就是别人没有的本事。” 有的人清高,把青云梯架在他跟前他都不会攀啊。 钟建华倒没觉得大女儿清高到天真,反而觉得她很有主意,很能成事。 要知道,当初跟詹雯离婚,同意分出两千多万现金且由孩子自行管理时他其实做好打水漂的心理准备了。 毕竟成年人突然暴富后守不住财的比比皆是。拆迁户里参与H赌毒的不就数都数不清吗? 他根本没指望钟元能稳住! 现在看她把名下资产打理得井井有条,能抵制外界的诱惑,做到学业生意两不耽误,钟建华才起了提点培养的心思。 把自己淌过的那些人情世故掰碎了说给她听,免得她突然轴劲儿上头。 钟元表情无奈,长叹一口气。 她也没说不同意啊,干嘛那么着急打断她的话。不就是搞搞关系把朋友弄得多多的,长辈也多多的,阻碍就少少的嘛。 赚钱嘛,不磕碜~~~ “知道了爸,我没意见。” 钟建华满意了:“行,爸定酒店。就定在你生日那天。升学和生日一块办,人多,热闹。” 这个安排钟元就有意见了。 “别一块了。” “今年我生日在8月多,升学宴拖到那时候太久了。而且中元节那两天办升学宴,多少有些奇奇怪怪。” 她对鬼节没恶感,甚至觉得非常酷。 但老一辈受传统习俗影响忌讳的多,有的甚至觉得鬼节那两天不出门最好。 而生意人里迷信的就更多了。 何必在细节上叫人忐忑说嘴呢。 “行,等爸翻翻黄历,定了通知你。对了,给你舅舅们、外公外婆打电话了吗?” 钟元:“你挂完电话我就打。” 钟建华闻言,心情更加畅快了,“好,爸爸先挂电话。” 女儿的分数自己是第一个知道的。 比她大舅还要早!! 可见在孩子心里,亲爹始终要比舅舅重要。 高兴得找不着北的钟建华完全忘了分数是他自己问的王老师,电话也是他主动打给钟元的。 钟元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无语的摇摇头。 她看了看时间。 十点零八分,大舅应当没空接她电话,便给二舅打。詹二舅教高中历史,向来关注升学率,分数下来他立马知道了钟元的总分。 也是他给詹大舅、三舅妈几个报的喜。这才会导致一群人大清早就给钟元打电话。 “二舅,我分数查到了,692。” “不错不错,今年理科还是很有难度的,努力没被辜负,辛勤耕耘结出硕大果实的感觉如何?” 二舅喜笑颜开。 钟元坦白道:“很爽,爽翻天啦~~~” 二舅笑了起来,问:“想过报什么专业呢?” 钟元:“还没想好。” 詹二舅:“不着急,回头咱甥舅俩好好研究研究。” 钟元:“嗯嗯。” “……” 挂断电话,办公室就有老师好奇:“老詹,你外甥女还是侄女今年高考?” “嗯,外甥女。” “文科还是理科,多少分啊?” “理科,分数一般。” “多少?不行就走单招嘛。” 詹二舅脸上带笑,“比我想象的低了一点,才692,她们这一届题的难度虽然高了点,但人家第一名就能考709,比她整整高了17分。她就是语文太低了点,才120多,但凡上个130,好歹到第二嘛。” 才……692? 才? “老詹,詹老师,打住打住。咱就是说呢想炫耀其实可以直接点,没必要给我们整套路演谦虚哈。” “我说的都是真话,没谦虚。” 詹二舅悠悠喝了口茶,摆摆手,眉开眼笑的。 继续凡尔赛:“我那外甥女你们不知道,很皮的,以前跟你们班吴云翰他们差不多。高二才稍稍懂事,开始学习……你们说说,她如果高一就懂点事用点心,这省状元的位置未必不能摸一摸,是吧?” 詹二舅给左边老师点完下巴,又朝右边几个同事看去:“哎哟,我遗憾呐!” 办公室众人:“……” 你那笑容还是收一收吧。 差不多的对话也发生在二舅妈、三舅妈、大舅身上。 钟元通知完所有人,嗓子开始冒烟了。‘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大半杯水,总算活了过来。 结果没等她气喘匀,王老师电话又来了,开口就是喊她到办公室,要给她分析学校和专业。 “王老师~~~” 钟元撑着倦意,狂打呵欠,“明天去行不行,现在我好困,就想睡个觉。” 显然王老师很懂,忍俊不禁:“成,记得明天来学校。” 这一觉钟元没睡太久。 下午四点,查欣欣来了,叫钟元一起出门玩。 她这一年多憋狠了,早就等着甩掉高考这个大包袱后好好的狂欢一次。 “我要染发。” “我要去酒吧。” “我要包夜狠狠玩几天游戏。” “我还要出门玩。” 查欣欣掰着手指头,细数她想做的那些叛逆事儿,尽管这些事以前没少干。 但不同阶段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至少—— 这次如果再有人只看她的头发就定义她以后是跟混混胡搞的社会垃圾,她可以掏出自己的高考分数理直气壮抽他们嘴巴子。 “染发、出门玩我可以陪你,酒吧、包夜我拒绝的。” “为什么?” “网吧那么多人抽烟,呛都呛死了,我不去吸二手烟。” “那高一时你抽得比我多呢。” 钟元语塞:…… “你也说那是高一了。” 那会儿她不觉得呛,还觉得抽烟很帅呢。 跟着电影学手指要怎么捏烟才具备大佬风范,吐烟圈要如何吐得漂亮优雅。 但现在不行了。 心理戒烟好多年,一点烟味儿都忍不了,只是查欣欣不知道她的“戒烟史”不是两年,而是乘以十。 “也不想去酒吧见识见识吗?咱们还没去过呢。” 查欣欣一脸向往,“酒吧里帅哥美女很多,感觉很好玩。” 钟元摇摇头:“太乱了,经常发生偷偷摸摸往酒水饮料下摇头丸的事,到时候强奸你拍你裸照怎么办?如果真的想玩可以看看哪家环境好,风评不错,别见着个热闹人多的就瞎进。” “对了,最近我要考驾照,还有银杏湾的别墅要交付验收,装修得安排上,公司也得常去,会比较忙。” 需要她做的事太多了,歇也就歇这几天。 钟元倒是没觉得累。 她其实是躺不平的性格。 嘴上喊一万遍要做咸鱼成天买买买,只要花钱就很快乐。但真的给她多到躺平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她的欲望和野心反而被放大了。 如果她的人生只剩下逛各大奢侈品店,到各国打卡,跑社交软件炫耀珠宝房子,她想她很快会感到空虚。 原本这些是她期待且喜欢的。 但当它们成为日常,她还能轻易快乐吗?大概像吃饭喝水一样很难引起情绪波动吧。 所以她更喜欢赚一笔就狠狠花一次。 那种期待感、成就感、配得感通通拉满的感觉,快乐加倍! 譬如此刻—— 她就非常期待银杏湾别墅的装修款怎么花,作为自己考了高分的奖励。 “欣欣,除开一部分留用资金,这两年你的分红差不多有四百六十多万,你想怎么花?” 查欣欣听到四百六十多万,原地愣了几秒。 “这么多?” 她忍不住惊呼:“太多了吧元姐,最近一年我都没怎么干活儿……” 高二时她其实经常去公司拍服饰宣传图。 不过每次拍完,董姐都按价结过工资,查欣欣手头不缺生活费,便一直没问过分红。 她心里十分清楚,分红是陆黎和钟元偏心她,白给她的。 钟元挑眉:“多吗?” “多。”查欣欣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重重点头。 钟元不跟她讨论多少的问题,直接把话题扭回去:“所以,你想好要怎么花了吗?” 查欣欣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道:“元姐,你觉得呢?” 钟元直言:“你已经成年,如果不擅长理财那就直接把钱拿去买房好了。” 查欣欣的兴趣显然不在投资上头,她也不可能每个项目都带着她。 不合适。 所以最稳妥的建议是买房,十年内都是上涨趋势。 而有房,网店的收入有她一份,以后不论做什么手头都会很宽裕。 查欣欣想也不想就点头。 信任地看着钟元:“元姐,我听你的。” “那你可以先把驾校报了。还有,女装店需要你盯着,有不懂的就问董姐。查欣欣我告诉你啊,你是有股份的,别想当甩手掌柜。” 谈到工作,查欣欣顿时蔫了。 活灵活泛的眼神逐渐呆滞:“好吧,那咱把染头先安排上呗,我馋奈叶的金色双马尾,卡哇伊内~~~” *** 钟元去办公室时,就顶着彩虹头。 几个老师瞠目结舌,直愣愣盯着她好半晌才把声音找回来。 “一考完,你就彻底放飞了啊。” 王老师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睛炯炯有神。 一副想说两句又想到钟元已经毕业,好像说不着的表情,特别逗。 钟元眨眨眼。 故意凑到王老师眼前:“王老师,我头发染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很仙女?” “嗯,仙女,鸡毛掸子仙女。”王老师忍笑,凉凉道。 旁边吴老师回过神。 无奈笑了一声:“我还琢磨哪个社会小青年跑咱学校里门卫居然没拦住,原来是你。” 钟元嬉皮笑脸:“吴老师好。” 除了钟元,谭倩、孟忻、闻雨他们也在,几人看到钟元的发型也有些恍恍惚惚。 他们认识钟元时她就是老老实实的利落短发,万年不变的校服,大家对她的杀马特黑历史完全没印象。 但现在—— 彩红头,棒球帽,白色T恤,黑色破洞牛仔。彻底颠覆的形象,跟BBS上陆黎自爆那段完美贴合,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他们。 她的确很像一个打十个的样子。 “……钟元,你真的能一打十吗?” 王老师给孟忻分析时谭倩悄悄挪到钟元身边,压低声音问。 钟元有点茫然:“什么一打十?” 谭倩:“你男朋友之前说你一打十?” “哈?你说谁?” 钟元正想说我没男朋友,就听谭倩道:“……陆黎啊。” “他什么时候说的,我不知道啊?” 钟元纳闷了。 陆黎出国前在国际班,国际班跟普高隔着一大段距离呢,他哪来机会跑六班吹牛逼啊? “他在咱们学校BBS说的~~~” “当时可轰动了,大家觉得你厉害,还给你起了个绰号——干爹。” “……” 钟元蹙眉,微微意外又有些茫然,以至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此刻,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陆黎这煞笔! 还给她整出绰号来了,真是服了。 她俩嘀嘀咕咕,王老师都看着呢。 等她们说完,她才拍了拍桌子,佯怒:“嘀咕啥呢,都给我认真听,不然还让我一个一个反复分析啊?” 钟元立马站直。 表面恭敬做得十足到位:“王老师,您说~~~” 王老师很没威力的瞪了她一眼,继续讲。 “……” “谭倩,你如果现在就想好考公务员,那我建议你不要报经济类专业,可以选法学、管理、财会之类,到了大学争取当学生会干部、积极入党,毕业直接做选调生,这样升职也快。” “孟忻你想好了要考研,那就优选挑学校,名校保研名额多……” “………………” 轮到钟元,王老师顿了顿,斟酌许久问钟元:“你怎么想的?” 钟元倒也直白。 “我要选最好的学校。” 王老师成功被噎住了,“又是因为要继承家业,是吧?” “嘿嘿。” 钟元摸摸鼻子,“差不多,我暂时没有特别想学的专业……也还没想好方向,得跟家里长辈探讨再决定。” 上一次她念的茗城外国语大学的法语专业。 这个专业一毕业,20%的同学去了非洲,10%做了外贸,且这两类还基本倾向于招男生,对女生非常不友好。 别的要么考研考公,要么留学。 大部分都做了跟法语毫不相关的专业,比如她,毕业就失业。先是干起了剪辑师的活儿,后来自己当博主,用教网友法语来引流,渐渐地过渡成了旅行博主。 所以就算自己未来得管理公司,钟元却觉得并不一定非得念商科。 王老师沉吟片刻。 点点头,镜片后的双眼明亮柔和,笑得也很温柔:“你一直很有想法,执行力也很强,那老师先祝你前程似锦。” 钟元心里暖暖的,上前抱了抱王老师:“谢谢您,王老师。” 王老师回抱。 拍了拍她后背:“笃志前行,虽远必达哈。” 闻雨几人也上前拥抱王老师。 谭倩直接哭成了泪人。 抽泣不止:“王老师谢谢您,如果没有您一直拽着我、不放弃我,我……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在我心里,您就像光芒万丈的天使,将我从深渊拉起来。其实我很害怕令您失望,害怕辜负您对我的期,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敢说能对得起您的教诲……” 她哭得厉害,王老师眼眶红了,闻雨也在揉眼睛。 大家都知道她后面这段时间多艰难。 钟元听了她的话心里也感慨良多。感动之外,其实打心底里对谭倩感到佩服。 谁的人生不经历挫折呢? 不管跌得多狼狈,只要能勇敢的爬起来就是最厉害的,就值当骄傲一生。 从办公室出来,赶上午间休息。 高一高二学生鱼贯而出,冲向食堂,钟元想起自己和查欣欣每回为了抢某个窗口的饭菜跑得龇牙咧嘴、毫无形象的场景,忽然被自己逗笑了。 她今日发色张扬。 阳光下,绚烂夺目,本就漂亮的脸蛋在明媚妍丽的笑容下,愈发引人注目。 不少人偷偷拍照。 钟元不介意被拍,兀自抄着手慢悠悠往校外走。突然,身后传来谭倩的声音。 “钟元,等等我!” 钟元顿住脚,转身。 从她身边路过的几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往前走了几步头却一直没舍得转回去,眼睛始终落在她身上。 她们很小声的议论着。 谭倩小跑上前,露出甜美的笑容:“钟元,我能跟你合影吗?” 钟元怔了怔,叫住自己就是为了拍张照?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可以呀。” 谭倩掏出手机,靠近钟元。 她矮了半个头,脑袋微微一歪便像是靠在钟元肩膀上似的,钟元不反感她,任由她靠得很近。 谭倩比了个剪刀手,她也比了个同样的。 拍完谭倩检查了一遍效果,说没拍好,钟元配合着又拍了两张。 谭倩看着手机里照片,忽然说了一句:“可惜你朋友今天没来学校,不然我们三个能一起拍。” 钟元:……????? 查欣欣吗? 难道是看上了我俩特立独行的头发,觉得好玩? 没来得及问,谭倩就要走了,“呀,我得搭车去,先走了。” “再见~~~” “还有……谢谢你们啊。” 谢谢你们啊…… 谢……谢……你……们……啊…… 此刻,钟元满脑子都是那句歌词:“一些漫不经心的说话,将我疑惑解开”…… 所以—— 谭倩知道棒棒糖是自己和查欣欣放的? 她怎么发现的? 谭倩当然知道。 那天她确实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跳楼。 她想,自己死了也算一了百了,死了就再也不用想起池俊,怀春华堕胎后苍白愤怒的脸也不用在她脑子里晃来晃去。 反正她不怕痛的。 只是不想跳楼时还作孽,砸到无辜的其他同学。 所以才特意在午休时到微机室那栋楼,反正除了机房、多媒体教室,几个办公室便没有其他人了。 只是爬到四楼时她突然很害怕。 脑子里突然闪过爸爸妈妈的脸,闪过老师们的脸。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知道撑不住了。 便冲到厕所哭了一场。 出来时看到地上的糖的那一刻谭倩很慌,她害怕放糖的人认识自己,害怕对方把她的秘密放到BBS。 然后成为八卦的中心。 其实她害怕很多事。 她害怕向来喜欢她的老师们知道她并不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好女孩。 怕有人好奇这段三角恋,去找怀春华和池俊打听。 怕池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怕他跟人说同自己也开过房,也怕他跟别人说自己不是处女,第一次被关系好的学长灌酒夺走…… 她知道,一旦这些被其他人知道,她们会说她不知检点,会说她和池俊是臭鱼烂虾天生一对。 …… 谁让她自己什么都跟池俊说呢。 当她跟池俊说起那段痛苦经历时,他心疼地发誓会对自己好,绝对不会在意。 那些话历历在目。 而坦诚秘密得来的“珍惜”、“不介意”、“爱的呵护”,在那一刻全都成了扎在她心上的刀。 她就想啊,与其被人说自己是烂人,是活该,她宁愿大家以为她是被这段感情伤得太深,想不开才寻死。 所以看到糖的那一刻,她害怕得几乎忘了原本上顶楼自杀的打算。 她想知道是谁在偷窥自己。 她假装捡起糖,若无其事走下一楼,但其实她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一楼厕所口。 过了两分钟,钟元和她朋友下来了。 **** 钟元想了一会儿,放弃琢磨谭倩当时为何要躲起来了,她并不知道谭倩真的要自杀。 只知道—— 结果是好的。 如果欣欣那两颗糖点燃了谭倩迈过困难那道坎儿的勇气,很好,不是吗? 而且有过这么一遭,以后应当不容易踩爱情这个臭水坑!毕竟半年就能将成绩拔高一百五十分,说明她既不缺智商又不缺毅力。 这种人只要不钻牛角尖,未来一定是光明璀璨的。 下午,钟元带上邀请函。 约了两名专业人士去银杏湾验房,所有事做完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 钟建华知道她在银杏湾,也赶了过来。 刚跟钟元打上照面,就立刻跟旁边C08的人聊上了,对方不是业主,瞧着是业主的秘书,专程来走流程的。 钟建华跟人聊了会儿。 回来,随口就跟钟元说:“左手边邻居是林氏家具的方总一家。不过,你以后少跟他们家小的接触。” 钟元:? “脑子好像不正常。” 钟建华摇摇头,一脸不屑:“方总那儿子去年在国外玩枪,跟同学说想去学校搞个大的被抓了,交了一大笔保释金才把人弄出来,听说最近要把他弄回国念书,这种不正常的人不必打交道,谁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带沟里。” 钟元:!! 第25章 钟元又震惊, 又疑惑,但又不知道该迷惑哪儿。 是林氏家具老总却姓方? 还是好好一富二代玩什么不好非要作死,以为枪支合法就可以肆无忌惮说“开干”啊? 有时候她真的不懂含着金汤匙出生却不好好利用资源, 为所欲为、肆意践踏道德法律人伦的那一类人。 是快乐的阈值被优渥的家世拉得太高了吗? 寻常的快乐已经无法满足, 非得寻求更刺激的玩法?有没有想过当钱摆不平后的后果? 或许是她土包子。 没经历过电视剧里动不动一堆佣人喊“大小姐”, 走到哪儿都一堆保镖, 随便穿双鞋都镶满钻石的时期, 所以对有钱人的理解不够全面。 也可能是钟建华太能藏。 离婚之前刻意让家里水准保持在中等偏上的样子。房子有、车子有、公司有、一家三口想买什么都能买, 但有钱人的标配通通没有。 所以她关于有钱的概念和别人的“豪富”稍稍有些偏差。对于赚钱后的畅想, 寻求快乐的方式,她还处于普通人阶段。 普通人的快乐很简单—— 有钱、有闲、有爱。 只要不是疯子就不会想着凌驾在司法之上,开枪杀人寻求快感。 所以—— 钟元觉得邻居儿子要么是脑子被当成胎盘扔掉了, 要么是出生时爹妈把人丢了, 只养大了胎盘。 “爸, 我又不傻!” 钟元撇嘴, 不满钟建华看扁自己:“远离垃圾这个道理我能不懂啊。” 其实也没必要特意避开。 等她到首都念书, 顶多寒暑假回来,待在茗城的时间不多,很可能几年都不一定跟隔壁那胎盘打交道。 而且C08说是跟C07相邻。 但因为C圈都靠湖, 别墅朝向不完全一致, 两栋房子出入口其实不在一条道上。 平时车进车出的, 能撞上的几率委实不大。 再说, 等到别墅装修好入住说不定两三年都过去了,方总儿子在哪儿混属实难讲。 没准人家吃上国家的免费饭了呢。 钟建华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你一个人住这边, 周围这一圈入住的都非富即贵。跟人打交道前得明白哪些人可以走动,哪些人得离得远远的,不求有利, 但求无害。” “你瞧着吧,方总这儿子再这样无法无天,C08迟早换业主。” 除非开小号,且小号还必须练得不错。 否则凭他们家儿子的脑残程度,不定哪天就败光家业了,把自己送进监狱。 等等。 开小号也不保险。 在国外敢起枪击校园的心思,谁知道这小号能不能平安长大? 万一跑国内还这么玩…… 想到这儿,钟建华表情严肃。 忽然觉得房子当初定得草率了,他光想着离C09湖心岛楼王近,忘了旁边邻居很可能不咋地。 钟元没他那么杞人忧天。 等两名师傅把方方面面检查好、签完字,她摸摸干瘪的肚子,喊钟建华:“爸,吃饭去了。” 父女俩随便挑了家看上去整洁干净的小饭馆对付了一餐。听说许媚如到公司上班,儿子交给保姆带,钟元有些诧异。 上一回可没听说钟欣心的妈是女强人。 只听营销号吹她“岁月不败美人”,养尊处优一看就是富太太;或者什么真富太和假豪门的区别;并且用许媚如的照片力证钟欣心是妈生脸,没整容。 看来自己这一变,周边的人都发生了变化。 只会喝茶晒珠宝晒狗晒儿女的许媚如居然到公司上班了! 不过—— 高中肄业的她能做什么? 难道是怕钟建华背着她偷吃,准备贴身盯着?有够魔幻的。 然而这回钟元还真就猜错了。 许媚如进公司可不是为了盯钟建华的下半身,而是想真正参与华亨管材的管理。 自从知道钟建华离婚分了一半身家给钟元,她就有了这个念头。 她怕自己如果不盯着,钟元会想方设法掏空钟建华的荷包。过去给到钟元手里的那些,尽管她心里不平衡,心生恼意甚至暗暗心恨,但她清楚自己管不着。 不甘心也拿不回来。 不说钟元和她外家愿不愿意,首先钟建华就不会允许她动那样的心思。 所以她发誓,她一定要守住属于儿子的家产。老钟现在的一切只能留给她儿子钟方! 在钟方长大前,她要替他防着狼子野心的姐姐。 只可惜—— 许媚如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不过这都是后话。 此刻的钟元累了一天,回到家泡完澡爬上床呼呼大睡了。次日,各省高考各批次录取分数线出来了。 “元姐,分数线下来了。” “啊啊啊啊,今年居然比去年低。我们文科481三本,522二本,我刚好踩线过二本了,啊啊啊啊啊!” 查欣欣激动得破音。 钟元咦了一声,受不了地将手机从耳边移开,打开免提放在桌上。 那头还在尖叫。 “我以为我顶多过三本线,没想到过了二本。可是我要填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呢,我不懂啊!!!” 钟元小口喝粥。 眉眼柔和,语气淡定:“看你以后想做什么咯~~~” 填志愿这档事外人没办法帮忙做决定。 最了解内心需求和喜好的永远是自己,钟元自个儿还没想好要念什么专业,哪敢给查欣欣瞎建议? 万一建议错了呢? 就算不指望毕业后从事大学念的专业,总得挑个好感度高一点的吧。 否则,四年可太难熬了,那不得年年挂科啊? 电话那头想了想。 声音突然很轻,有点飘忽不确定,彷佛担心钟元打击她的样子,“如果我想唱歌当明星,要,要报什么专业?” “……呃,明星?” 这话把钟元问倒了。 她是旅游博主,不是聊明星八卦的博主,很少主动了解娱乐圈的事。 偶尔上网冲浪吃吃塌房瓜时能临时学到一点热知识,比如什么科班不科班,但怎么进科班似乎标准又很灵活。 她闹不明白。 只知道三大院校的艺考早就过去了。 查欣欣想唱歌,除了参加达人秀这一类综艺,好像没别的渠道。 “你是想发专辑,上电视,还是单纯想唱歌?” 查欣欣半分没犹豫,坚定道:“想让人听我唱歌,如果上电视就更好了,我喜欢大家关注我。” 听懂了。 因为在家里很少获得正向的情感反馈,所以下意识想从外界补回来。 她需要很多很多陌生人的关注和爱。 “那你报什么专业都行,你不是有下载一个叫歪歪的软件吗?建个房随便唱呗,反正过年那会儿你偷偷摸摸玩《梦幻西游》时,我就听你耳机里有人唱歌。” “那么多电视台隔一段时间就会举办歌唱大赛、才艺比拼之类的,你想去的话我陪你报名呀,不限专业的。” “对喔!~~~” 查欣欣两眼晶亮:“那我把能填的都填了,哪儿录我,我就去哪儿。” “下午我到公司给下个月新款拍照,元姐你要来吗?” 钟元:“我就不去了。我要去练车,然后约了设计师见面。” 这个暑假,她必须把星辰里的设计方案定下来。否则等到外地上学后,又要没时间了。 毕竟房子她确实很满意,想来想去只能说一句,不愧是花了钟建华近两千万的东西。 一线临湖,全无遮挡。 且左侧视野能看到湖心岛的C09。 钟建华说C09是属于易信集团的哪一位,这一片不仅有茗城本地的企业老总,还有外地来茗城投资开发的。 总的来说,这房子的人脉价值远远大于房屋本身的价值。 钟元准备常住,不打算出手。 所以装修时绝对不能随便,必得讲究细致。为此,她让董秘书帮她联系的茗城名气最大的设计公司。 它的员工不多。 但基本都在国外获过奖,钟元特地约了履历最漂亮,过去作品也让她满意的丁设计师。 结果等她练完车,到了约定地点。 设计师没来,只有助理到了,说老板临时有急事,没法接她的委托。 如果钟元愿意等,可以一年后再约。 钟元当场被气笑了:“何小姐,你跟丁设计师挺有意思的。如果我没记错,你们有我的联络方式吧?如果要爽约我不介意你们提前电话告知我。现在我在这儿等了十分钟,结果你告诉我,我白跑一趟了?” 何小姐语气抱歉。 态度非常诚恳:“钟小姐,非常非常对不起,丁设计师家里出了点事,他母亲昨日意外过世,所以……希望您能谅解一二。” 钟元一愣。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她心里其实还是有点不痛快,怒意渐渐淡了,家中出事……无心工作、安排出了岔子似乎也能理解。 “……节哀顺变。” 何小姐恭恭敬敬的样子,感激道:“谢谢您的谅解,真的很抱歉。” 钟元看她这样,摇摇头没为难她。 左右设计师很多,拿过奖、风格戳中她的不止这一个。既然对方失约多少算情有可原,便没必要咬着不放,甚至投诉他。 钟元直接换了家个人工作室。 换了名姓严的设计师,初步聊过后,钟元对严绿兰非常满意,自己说的她都能精准get到。 沟通起来太舒服了,眼下就等她出设计图。 回家,钟元抽空跟大舅二舅探讨了下填报志愿相关,一番考虑后打算本科学哲学。 但自己是理科生,哲学不能报。 她决定曲线救国,先报商科的工商管理,等大一下学期再申请转系。既然想好转系,目标便从清大换成了北大。 王老师知道她填了北大的工商管理,皱眉不解,她以为钟元会填清大。 “这个专业,清大更强势,你是不是代码填错了?” 钟元倒是没提自己那弯弯绕绕的志愿之路,只说感觉差不多想这么填就怎么填了。 王老师差点绷不住变身咆哮帝,恨不得抓住钟元吼醒她。 怎么想的? 填志愿这种事,怎么能凭感觉呢?真是小众到离谱了。 钟元理由给得很随意:“王老师你知道的,我对学什么兴趣都不大,真的选哪儿都差不多。” 她被功利心腌透了。 很难再单纯的学习某个专业。所以选专业时她不是考虑那个专业未来的前途,而是考虑到对自己本身的用处大不大,有多大? 明面上看着工商管理、人力资源更适合她。 毕竟,她切切实实有公司。 但她更想学哲学。 因为对自己而言,学懂关系看懂自己、规避自身缺陷或许会更加实用。 她从查欣欣对情感的高需求,高索取,想到了自己身上。 自己似乎有很多问题。 只是藏得太深,她远不如查欣欣坦诚。 一时半会连自个儿都意识不到性格缺陷究竟在哪。 偏偏又很清楚的知道缺陷真实存在。 这让钟元意识到她非常需要拥有“自洽”能力。 否则,她就像是高速行驶在乡间小道的大货车。 拉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前方隐约有危险在来临,她却自我感觉很良好~~ 王老师想了想。 给钟建华打电话,想让他劝一劝。 没想到钟建华接受良好,还乐呵呵的反过来劝王老师:“王老师你不必太操心,反正她有钱,选啥都饿不着她。” “……” 王老师直接无语凝噎。 这是亲爹啊! 这到底是缺乏责任心还是真想得开呀? 半个月后,通知书到了。 通知书送到钟元手里没两天,三中学校都拉了横幅,整个学校都挂满了,祝贺的当然不止钟元一个。 小区物业专程上门找钟元,说要给她在大门口拉个横幅。 钟元当然知道物业的想法,打风水牌嘛,宣扬紫光华府出文曲星,推广一下小区,没准房价能想趁机涨一波。 只是一想到横幅上写“热烈祝贺3栋1101的钟元考上北大”,她就尬得头皮发麻。 就算自己爱炫耀,也不想跟陌生人炫耀啊! 还自爆门牌号……简直太抽象了。 钟元果断拒绝。 她不同意,物业只能作罢。 而确定考上后,钟建华立刻把谢师宴安排上了,当天差不多摆了二十来桌。 光在座位安排上就特别多讲究。 好在一切都由钟建华安排得妥妥当当,钟元这个当事人事是最少的。 除了一开始迎宾时跟叔叔伯伯打了招呼,认了个脸,记住了一堆这总那总,听了一揽子“虎父无犬女”的话,后面她一直陪在老师同学们身边。 大家聊着学习趣事,聊着谁谁谁的糗事,有人彻底放飞居然说起同学们私底下给老师们取的外号,没想到老师全知道。 还有人当众表白的…… 整个厅里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被钟建华邀请来的叔叔伯伯们则由他招待。 大舅没被安排活儿。 他只坐在那儿便不会有人觉得被怠慢,一个个主动上前给他敬酒,大人们聊聊孩子,聊聊最近的政策。 谢师宴结束。 钟元收到另外好几个同学的邀请函,她都一一参加了。查欣欣没有办谢师宴,查永才被查耀祖气住院了,没心思管她。 钟元单独陪她在周边景点玩了两天。 八月份,查欣欣的通知书也到了,她被茗城音乐学院的动画专业录取了。 “你到首都读书,那咱们公司必须得有人盯着。陆黎又不在,我留在茗城正好,有什么情况还能及时跟你讲。” “行。” 钟元搓搓她脸蛋,笑:“靠你了。” 嘴上这样说,实则高薪找猎头帮至美挖了职业经理人。经理人不会做冒险的决策,恰好她需要的就是稳定的管理。 钟元舍得给钱,招来的滕华月能力非常不错,很快就把至美的人财物整合好了。 近期还运营了两个热门民间选美的投票活动。养了两年的号随着互联网的扩张知名度蹭蹭上涨。 上礼拜用其中一个粉丝量中等的博客号发“时尚专题”,科普穿搭,举例随便用了女装店的新品,八月女装店就顺势吃下了一大波流量。 连店铺的御用模特查欣欣都有了个人贴吧。 新的经理人到来,钟元又明确提出KPI要求后,至美渐渐活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摆烂。 当然。 成效如此明显她也不小气就是了,直接给大家加薪。 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钟元忙碌而充实。 除了给公司和网店做了新调整,别墅设计图出来了,她非常满意。 赶在开学前,还拿到了驾照。 “元元,开学报道爸爸送你过去。” 钟建华近日心情很好,到哪嘴角都挂着不自觉的笑容。 自从圈里知道他有个会读书会做生意的女儿,那叫一个嫉妒羡慕恨呢。 为啥? 还不是因为富一代最容易遇到败二代。 跟钟建华走得近的基本都是趁改革春风富起来的。 这一批的特点便是幼年时不算特别富裕,但本人敢想敢干、务实能吃苦。所以发达后,对子女孙辈有一种“补偿”心理,想将自己小时候没得到的,通通给孩子。 这么一来,好竹出歹笋的比例可不就高了吗?基本是被突然充盈的物质条件惯坏的。 等发现问题严重了,想上棍棒了,但孩子性格已经定型,掰不回来了。 所以钟元省理科第三的名头一摆出来,多少人羡慕得眼睛都绿了,恨不得这是他们家的孩子。 还有人专程跟钟建华套近乎想跟他做儿女亲家,好改善改善下一代的智商呢。 钟建华当然摆手推拒三连。 知道做不了钟元的主嘛。但不妨碍他整个人飘在天上没下来过。 钟元:“没什么好送的,我自己去。” 她直接戳破他的小心思,“爸你可算了吧,在咱们茗城你还能跟人炫耀炫耀,跑到首都你找谁炫耀啊?大家都这么多分,比我高的数都数不清~~~~” 钟建华笑容一僵,好像是这个道理。 但嘴上他才不认呢。 沉着脸佯怒:“嘿说的什么瞎话,你爸我有那么虚荣吗,我是为了听别人夸两句吗?钟元,你在伤害你老子的感情。” 钟元:“呵。” “算了,我是你爹,我跟你计较什么?咱认真的,你真不需要爸送你?” “不——” 钟元摸着下巴想了想,话锋一转:“如果你特别想释放心里的喜悦,不如送我一辆车啊?” “我缺一辆车。” 钟建华一听,吹胡子瞪眼:“就会薅你老子羊毛。” 钟元:“那爸,到底买不买啊?”送上门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钟建华:“老子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凶归凶,没说不打钱,“随便买辆代步的就行,五十万,够了吗?” 薅到一点是一点。 不是她心疼不想多薅,而是薅不到啊。 算一算就知道了。 两年前钟建华现金被掏空,大半年后才买了华信大道附近的新房,就算这两年签的项目顺利,现金流水应当不会太多,不可能一下掏几百万给自己。 便是韭菜,也得给时间长一长才能下镰刀嘛。 不过她估计…… 过不了多久钟建华的华亨管材就要起飞。 谢师宴那天她都看见了,因为大舅在场,好几个建房子、搞家装的伯伯态度非常热络,跟钟建华聊得可欢了。 他肯定扯虎皮当大旗。 所以这五十万,钟元薅得一点不心虚。 她开心地点点头:“够了,我就随便买辆便宜的。” 这话用来哄哄钟建华。 便宜是不可能便宜的,别的方面她委屈点无所谓,车可不行~~~~ 车就是她的正宫,性能必须拉满~~ 薅羊毛成功,钟元一整天的心情都美滋滋的。 严绿兰叫她到别墅现场,给她实地展示要改的部分非承重墙,以及看看效果图满不满意,钟元欣然前往。 结果路过C08门口时,就看到那儿站了一个有点熟悉的人。 她观察了两秒,试探着喊了一声:“……何、小姐?” 虽然只看到侧脸,钟元却非常肯定抱着笔记本站在几个工人面前,正在说什么的就是丁设计师的助理,何小姐。 何小姐闻声。 下意识转身朝声音方向看来,映入眼帘的是钟元不爽的表情。 她表情慌张,尴尬得脸颊胀红。 钟元发现她眼睛一直往C08大门里面瞟,哼了哼,大步走过去,还没靠近,何小姐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想要拦她,语气哀求: “钟小姐,你听我给你解释。” “钟小姐、” “钟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钟元推开她,走到面面相觑的几个工人面前,视线掠过他们飘进门内。就见C08庭院里站着一个衣着得体、略微有些讲究的男人。 他手里拿着图纸指指点点,正在跟旁边的工头讲话。 钟元心口的火苗一下蹿出来了,血压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家中要办丧事,无心接活儿的丁设计师吗? 第26章 说好的家里老母亲过世无心工作呢? 合着随口找的托词? 为了腾出时间接隔壁方总的委托, 就咒骂老妈过世,真是太孝了。 若是老人家活得好好的,被不孝儿子拿来当借口简直不是一般的惨。 生他不如生块叉烧。 但就算已经过世了。 姓丁的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一丝敬畏之心, 把过世的老母亲随时拖出来当幌子也实在可恶。 钟元眼睛喷火。 伸手就要推C08大门, 何小姐急得满头大汗, 嘴里不断道歉。 说得含含糊糊的。 旁边工人听了半天, 没懂发生了什么事, 都一脸懵逼的看着, 也不敢上前帮忙拦。 就钟元那找人算账的架势以及何小姐恭敬道歉的态度, 也没法拦啊。 大家又不傻。 多少猜出她是小区哪一栋的业主,随时可能变成自己的甲方。 就更不敢插嘴了。 “丁燮丁设计师!” 钟元用力推开铁门,径自走进杂草疯长的院子, 就在离大门口不远的位置顿住脚。 语气讥讽道:“真巧啊。” 丁燮回头, 没认出钟元是谁。 再看她年纪小、穿着打扮十分普通, 全身上下没找到任何一件名牌的身影, 态度便有些无所谓。 他皱着眉, 面露不快:“你是?” “这位小姐,我手头正忙。”言外之意便是哪儿来哪儿去,别来打扰他, 也别跟他套近乎。 何小姐闻言, 急得跳脚, 大呼不妙。 完了,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她赶紧冲到钟元前面,急道:“丁哥, 这位是钟小姐。” 她特地在“钟”字重音。 而后狂使眼神。 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丁燮终于反应过来钟小姐是谁了,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脸上的轻慢逐渐收敛转为慎重。 他到底是混过多年职场的人, 心理素质非常好。 稍稍复盘眼前的状况后,并没有谎话被当事人戳破的尴尬、诚惶诚恐。 丁燮眼神只微微闪烁几下、片刻不安后便镇定自若的跟钟元打起招呼。 “哦,原来是钟小姐呀。” “原来您要装的房子也在星辰里?” “那真是太巧了,早知道跟我目前负责的项目在同一个小区,我就不必让小何推掉您的邀约。” “如果您心里还属意由我来设计您未来的家,咱们现在可以详细聊一聊您的需求和想法。” 这态度转变比德芙还要丝滑。 钟元不耐烦地别开眼。 等他说完。 冷笑问:“你家里不是才死了老妈,最近一年都不打算接活儿吗?” “满嘴屁话。” “就你这种既不守时也不守信,张嘴就拿妈当借口的,我还跟你合作?丁燮,做设计前先做人吧。” 丁燮神色倏变。 反应亦非常迅速。 他表情愤慨,涨红着脸,“什么拿妈做借口?钟小姐,你把话说清楚,可不能空口白牙就污我名声。” “污蔑你什么?我空口白牙?现在是你在污蔑我!” 钟元讥诮的看他,继续装! “抱歉钟小姐,是我说话太激动了,您这突然说我拿我妈当借口……对不起,我确实有点失态,但我必须跟您解释清楚。” “钟小姐,我最近确实忙,也因为忙没能赴您的邀约,但这并非我轻视您,相反,是对您和方总的负责。” “钟小姐,咱们初步沟通时不到十分钟,您当时忙,没说清楚房子的细节,我就担心两个工地离太远疏忽到你们任何一位,不能给你们呈现最完美的设计。而方总的委托我接受在前,一番思考只能先推掉您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让小何跟您沟通,我不知道小何是怎样跟您说的,但我干这一行多年,在别墅设计这一块绝对是有口皆碑的设计师,不会因为接不了您的项目就拿父母说事。” 丁燮当然不认。 星辰里的第一批住户都是眼都不眨就掏大几百万、大几千万买房的人。 这类客户不差钱,容易做,也更容易建立信任感。 但凡传出自己人品有瑕疵,别说以后不好接这一片的项目,连C08都得黄。 尤其方总又是一个吹毛求疵、追求完美的人。 如果钟小姐的话传到他耳朵里,他肯定宁愿不要定金也要换人。若是被换,就不仅仅是这一个项目遭受巨大损失了。 而是他职业生涯的滑铁卢。 只要方总跟人提一句他不厚道,那他在茗城别墅设计圈里还怎么混? 所以钟元的话他是打死不会认的。 既不能认,又不能怪客户一开始没透露太多才导致他误判了两个项目的体量。 那便只能一推六二五,把责任归咎给助理。 “小何,你到底怎么跟钟小姐沟通的?我让你态度诚挚跟钟小姐说清原委,求得她的谅解,你为了省事就编造我妈死了的谎话吗?” “我妈还给你带了特产咧,你拿她当借口,是不是太没良心了点?” 何助理被劈头盖脸一通指责搞得有点懵,下意识辩解:“丁哥,我没——” 但丁燮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疾言厉色打断她:“小何,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那么多实习生里,就你学历最低专业也最偏,但我觉得你实诚,对设计这一行有热情才把你带在身边培养,做任何一个项目,大大小小的都带着你。跟客户致歉这点小事你居然都能捅娄子,还诅咒我妈,叫我怎么说你?” “亏你喊了我三年丁哥。” “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丁燮神情激动,痛心疾首。 何助理其实已经彻底懵了。 但潜意识里还知道自己不能还嘴,更不能解释。 就算理由是上司自己说的,她只是照着用,但被客户撞破,必须得有人背锅啊。 背锅的总不能是上级吧? 想想自己已经在筑·云端呆了三年,很快就能转独立设计师,若是还嘴,指定被炒鱿鱼。 到时候还要到新公司重头熬。 想到这儿,何助理低着头。 忍着委屈木着脸跟钟元道歉:“钟小姐,对不起,真的特别对不起,是我因为堵车迟到怕您对我发火,所以找了那样一个理由。” “也是我自己忘记电话跟您联络,害您白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钟元满脸暴躁地看着点头鞠躬不断道歉的何助理,对方的哭腔让她有种成了恶人的感觉。 她又看了眼“信错人”的丁燮。 哪里会不懂这是一出临时工背锅的戏码,此刻心情着实微妙。 心气儿也不顺得很。 想给丁燮一点颜色看看吧,可临时工已经顶缸了,除了道歉她也追究不出什么结果。 跑到业主论坛披露? 她敢说看到贴的大概会这样评论:你怎么不一开始表明你是哪一栋?你要早说了,不就不用闹心吗? 人家设计师有追求,当然挑大项目搞。 说不定下面还出现一堆拍方总马屁的人,说丁燮选择给林氏家具老总干是正确的选择。 嘿,那更闹心了。 想来想去,钟元只得出一个结论,还是根基不够深!但凡自己开的公司全茗城都知道,大家都知道她钟元多有钱,还用被人捧高踩低? 这么一想,大概足够阿q,火气莫名转化成动力,反而逐渐消气了。 丁燮看她怒容渐消。 以为她接受了这番说词,自己成度过危机,心里松了口气。 也有一点糊弄过去的小得意,面上还是客客气气,无比愧疚的样子。 “钟小姐,虽然是小何自作主张惹到您不痛快,但作为她的师傅,我也有责任。” “我在这里再次诚恳的向您道歉,很抱歉给您带去了不好的体验,我也希望有机会再跟您合作。” 话都说到这份上,钟元没什么可说的了。 更别提身旁设计师助理眼泪汪汪,眼巴巴的看着她,而前方设计师满脸真诚,一脸为下属承担大错的样子。 谁看了都得消停。 她冷哼一声。 彻底没有开口的欲望了,直接转身走人。 C08的庭院大门朝北,C07朝向东南,两栋房子存在水平高差。 如果开车进各自车库,便是一高一低不同的两条道。但钟元打车来的,老远就不让进。 她步行了将近半小时才到湖边的C区。而走路的话,C08往前再走一百米就是C07的侧门。 丁燮站在庭院里。 眼睁睁瞧见钟元走进C07,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坏了,居然离方总家这么近! 严绿兰一见到钟元,立马兴奋地将不久前脑海里涌现的灵感说给她听,“钟小姐,负一层连接后花园的区域,我觉得可以做成这样,我画了个草图,您看……” C07是2+1结构,负一层全采光,正对湖面。 而跟湖面又有5~6米的高差,下边是环湖步行道,湖畔种着银杏。 钟元一边看图一边看原本结构。 脑子顺着她的话想象着童话里那样,雪天坐在那儿,裹着毯子看湖看窗外大雪的情形,好像挺有感觉。 “嗯嗯,我觉得可以。” “如果这草图能变成效果图看看就好了。”钟元感慨了一句。 严绿兰笑了笑,说,“可以是可以,但我觉得没太大必要。” 钟元好奇:“为什么?效果图不是更直观吗?” 严绿兰:“我觉得效果图唯一的目的是帮助客户提前理解设计意图,我不给客户出效果图的原因是屋子现在所有细节都没有。” 钟元认真倾听。 严绿兰:“比如隐蔽工程,管线设备没有协调到位,具体面材没有确定,接口细节没有确定,灯光没有确定,所以效果图不能准确反映结果。设计落地很可能跟效果图存在非常大的差距。很多公司的效果图靠镜头放大,降低视角来欺骗客户……不好意思,钟小姐,我好像说得太多了。” 钟元听得津津有味。 果然每一行都有各种各样的“潜规则”。 “没事,挺有意思的。” 严绿兰笑笑,将话题扭回来:“因为你说大部分时候独居,但偶尔会小酌两杯,负一的藏酒室我会设置在观影室公区,除开健身房、瑜伽室汗蒸房以外,考虑到你爱车,所以车库我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 “嗯,不错。” “一楼我打算砸掉这几堵墙,将它改成……” “嗯嗯嗯。” “……” 钟元眼睛越来越亮。 她就喜欢严绿兰这样完全跟着她喜好走的设计师,而不是跟她谈概念、讲高端! 房子是用来住的,当然得完完全全符合她的心意。 至于够不够富贵,够不够独特,那不是她在意的东西。 两人聊得很合拍。 不知不觉从房子聊到人,聊到商业模式,从初步提案改动聊到行为方式。 从洄游动线跑到明面暗线。 还从生活理念到过程管理,从BIM系统聊到EPC,连水电系统图,给排水,安防,结构算法,软装小样,物料小样,还有全球供应链的服务…… 看得出来,严绿兰已经成竹在胸了。 钟元大概了解得差不多了。问什么时候开工,多久交付? 严绿兰想了几秒。 徐徐道:“设计图修改大概需要一个礼拜,施工到落地一切顺利的话差不多一年半到两年的样子。” 怕钟元嫌工期太长。 严绿兰还细心解释:“因为咱们这房子靠湖,景色漂亮的同时也潮湿,防潮就很费功夫和时间。加上要做的改动,要砸的墙不少,土建改动大,加上养护少说要三四个月。全屋硬装最快也要六个月,还有电梯,订电梯需要一两个月,必须先做了电梯再铺砖……” 可不就一年半打底了嘛。 钟元反正不急着搬进来,对工期倒是接受良好:“没问题。不过我没有太多时间关注这边,需要你多费心思。咱们尽量少返工,彼此都省点事。” “钟小姐你放心,所有工序我都会亲自盯着弄。” 严绿兰笑容加深。 钟元就属于她最喜欢的那类优质客户。 人实在,预算充足,最重要的是不会有事没事天天盯进度。 所以这点要求在她看来一点儿也不算为难。 毕竟她是个人工作室。 不像大公司的设计师那样,管控不严还能由公司处理售后。她的设计如果没法落地,或是后续工艺出现任何问题,一切售后全落她自个儿身上。 比起处理售后的麻烦,严绿兰宁愿装修过程中多费功夫,尽可能将方方面面盯好,尽善尽美。 次日,二舅妈喊吃午饭。 说表姐詹珍丽的男朋友上门拜见家长了。 钟元:?? 她有点茫然,如果只是带男朋友回家,二舅妈应当不必请亲戚吃饭吧。 为什么请客啊,莫非表姐要结婚了? 可表姐只比她大五岁,今年四月份刚满二十三,才念完研一就结婚…… 会不会太恨嫁了一点吧? 钟元想不起来上辈子詹珍丽什么时候结的婚,跟谁结的,就记得她好像有一个儿子。 她抱着这种费解的心情到了二舅家里。 一进门,就看到大舅、外公外婆、三舅妈他们都来了,但屋里一点不热闹,特别安静。 钟元心里一凛,气氛不对啊。 她只来得及跟长辈们问个好,还没看见表姐男朋友长什么样,又是何方神圣,就被满脸写着“我有槽想吐的”詹安平拽住了。 他一下蹿到跟前,挤眉弄眼的。 “钟元你来得正好,我要到楼下搬饮料,你跟我一块去。” 钟元屁股还没贴到凳面儿,就被詹安平扯着胳膊下楼了。 “什么情况啊?” 她问:“珍丽姐和她男朋友呢?怎么没见着?” 詹安平努努嘴:“跟二舅妈生气躲回卧室了,她男朋友进去开解她了。” “为什么生气?” 钟元两眼炯炯有神,期待的看着詹安平,小声问:“难道是二舅二舅妈不喜欢他男朋友,要棒打鸳鸯?” “不是,感觉没有特别明显的不喜欢。” “你猜为什么?” “我提示一下,二舅也很生气,但他们在跟珍丽姐生气,不是气那个男的。” “我猜……” “我猜不出来,哎呀你赶紧说,别卖关子!”钟元没好气地横他:“什么毛病?哼。” 詹安平抬手敲了她一个爆栗:“没大没小,我是你哥!” 钟元白眼看他。 詹安平:“行吧,我直接告诉你。” 她立马耳朵竖得高高的,就见詹安平两手一摊,道:“是因为珍丽姐未婚先孕。” 钟元瞪大眼:!!! 詹珍丽怀孕? 哦,我的老天呀,她儿子是现在怀的这个吗? 她才二十三,二十三就准备当妈妈了?去年还跟她们一块到滑冰玩摔炮,今年居然要当妈了…… 钟元表情呆滞。 实在很难把怀孕这件事代入到詹珍丽身上,忽然有种同辈人变两代人的荒谬。 “所以,要让他们结婚了吗?” 这不符合二舅二舅妈的风格吧。 他俩虽然严肃了点,可也不至于因为表姐意外怀孕就逼她结婚呀。 “你想哪儿去了,不是那么回事。” 詹安平斜了钟元一眼,慢慢道:“是珍丽姐要休学结婚,二舅二舅妈觉得学业要紧,建议她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结果就吵起来了。 还是当着爷爷奶奶他们吵的。 “反正一开始大家都好好的,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一屋子长辈,好吓人的氛围。堂哥没回来就我一个小辈夹在里面,妹啊,你哥我真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啊,感觉炮火分分钟要砸过来了。” “你少给自己加戏~~” 家里长辈现在才没空骂别人呢。 “算了,结就结,以后过得不爽了还可以离嘛。” 钟元想了想,生死之外无大事。 结婚休学其实也不是天塌地陷的事儿,有二舅二舅妈发愁就行了。 自己没必要跟着苦瓜脸。 詹安平:…… “你说得轻巧,到时候孩子归谁啊,有了爸就没妈,有了妈就没爸,跟你一样——啪、啪啪,我先打自己,说错话了。” 詹安平讨好的笑了笑,又打了自己两下。 钟元才懒得跟他生气呢。 她没那么脆弱,听到句没爸没妈就嗷嗷难过,有什么可难过的? “那不然你说怎么办?” “你是能劝她不结婚呢,还是能劝她不生娃啊?不放宽心你能做什么?” 都是成年人。 又不是危及性命的事,有什么好着急发愁的诶。 说句难听话,这婚这娃她非要不可的话,就让她闯一闯呗。 过得好皆大欢喜。 吃了痛也好尽早回头。 二舅二舅妈职业是老师,存款或许不太丰裕。 但三舅有钱自己也有钱,表姐如果真到了绝境,家里还能不拉她一把吗? 她比别的恋爱脑命好,怎么着都有退路。 詹安平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着急不赞同都没用,能做决定的只有詹珍丽和她男朋友,他被钟元狠狠说服了。 “我妈说你刚拿了驾照,打算买车了?要买哪个款,哪个车型?” 说到车,詹安平两眼放光。 羡慕得流口水:“我也想买,可我妈不让。非说等大学毕业才资助我买车钱。” “不告诉你。” 钟元眉眼挑了挑:“等提车了你就知道了。” “开学前能提?” “嗯。” “但你马上要去首都,车放家里没人开多浪费啊,不如我来?” 詹安平激动得搓手。 钟元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面无表情打碎他的美梦:“呵呵,我开车去报道。” 詹安平傻眼。 “你、你、你没毛病吧?” “开三四天去报道?图、图什么?” 钟元见他急得结巴,绷不住了。 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你也信,我才拿证连高速都上不了,詹安平你居然信了!你科目一怎么过的,我劝你还是别上路,免得害人。” 詹安平:“……” 遭受了智商攻击,詹安平也攻击回去。 兄妹俩一边揭对方短一边抬着饮料上楼。 其实箱子里就几瓶气泡水,两瓶大可乐,一个人拎足够了,偏偏谁也不吃亏,就非得抬。 他俩跟螃蟹似的,抬着进门。 二舅妈见状,噢哟一声。 快步上前接:“就自家人吃顿饭,买这些大一箱——” 说到一半,感觉手上重量不对。 她拉开最上边的纸箱盖,看到里面松散的几瓶,眼睛一下瞪得溜圆。 愣了两秒,忍不住笑了:“就这么几瓶,有五斤重吗,你俩抬过来那架势搞得我以为整了满满一大箱呢。” 钟元立刻指着詹安平:“表哥非要帮忙,还不让我撒手~~~” “……” 詹安平顿时被屋子所有人狠狠鄙视了一番。 “那么点东西,非得妹妹和你一起搬?” “安平是该多锻炼了。” “全身上下没一块肌肉,以后如果跟女同胞走一块遇到危险,你别说保护人家,能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小身板,心眼还小,搬个东西就觉得吃亏了。” 詹安平瞪眼:“大伯、妈、二伯……你们这叫偏听偏信啊。” 钟元递给他一个得意的眼神。 眉飞色舞:“你就说你是不是小心眼吧。” “那你也不肯吃亏啊。”都小心眼,凭什么责任全归自己了。 钟元耸肩:“谁让我比你小。” 詹安平:“小11个月。” 钟元:“那也是小。” 两人斗嘴间,詹珍丽和她男朋友从卧室出来了。她面带笑容,没事人似的跟钟元打招呼:“元元恭喜你,高考解放啦~~~” “谢谢珍丽姐。” 钟元看她面色红润,就知道她对目前的状态挺满意的。 而她身边的男人嘛…… 普普通通,中规中矩吧。当然,让她评价肯定有失偏颇,毕竟外形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稍微中肯点…… 那就是不特别亮眼也看不出哪儿差,个头大概一米七八到一米八的样子。 五官端正,小麦色皮肤,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运动达人,脾气品性这些只看外表看不出来。 但他站在一米六三的表姐旁边,从身高看两人其实挺登对的。 詹珍丽到厨房帮忙,她男朋友也跟了进去。 二舅家的厨房是比较长但不够宽的“L”型,所以他们俩一进去,厨房顿时挤着四个人。 没两分钟,小两口就被二舅赶了出来。 大舅就问她的打算。 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好了,有没有想过休学后多久能返校,到那时两人的收入能不能支撑她继续念书。 詹珍丽一派轻松,不认为这个问题有多严峻。 她笑了笑。 非常自信道:“大伯,我顶多休学一个学期,孩子生完不就可以返校了吗?” “高卓的工资够我们开销,撑两年肯定没问题的。” 詹大舅觉得侄女把过日子想得过于简单。 但他没直接斥责她的幼稚。 而是心平气和地接着问:“高卓要工作,孩子生下来谁帮你带?你爸、你妈还没到退休年龄,没办法帮你。如果请保姆的话,高卓的工资除了支付一家三口的花销,还够吗?” “高卓的父母退休了吗?能过去帮忙吗?” “你们俩都在涟城生活,涟城的房子多少钱一平?如果你爸妈只能付首付,贷款你们能按时还吗?高卓家里父母又是怎么打算的?” “假如,我是说假如双方父母把房子给你们解决掉,孩子的尿布奶粉钱,你们心里有没有数?” “……” 一个接一个现实问题,问得詹珍丽喉咙发紧,呼吸急促。 强撑镇定:“大伯,我们考虑过的。” “高卓每个月工资七八千,我们一家三口的开销是够的。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这些年我的奖学金、压岁钱、考上大学时你和三叔给的奖金,林林总总有三十万。” 高卓握着她的手。 跟大伙儿表态:“大伯你放心,我会努力升职加薪,不会让珍丽吃苦,更不会阻碍珍丽继续念书。” 詹珍丽感动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小两口紧紧依偎在一起,看着对方笑得特别幸福。 钟元听到这儿。 不用看外公外婆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这婚是结定了、孩子也生定了。 表姐本人态度太坚决了。 她正跟男朋友爱得如火如荼,如痴如醉,简称上头。人在上头时,是不怎么清醒的。 谁劝都不会好使。 何况,二舅、二舅妈对待孩子严肃古板,但并不独裁。他们真的很疼表哥表姐,所以最后妥协的只会是他们。 大舅显然也看明白了。 侄女是一门心思奔着她以为的幸福日子去的。果然点了点头不再劝,说:“考虑清楚就行。” 大概是气氛稍沉闷了些。 三舅妈出来活跃气氛,问钟元几号走,她想到首都旅个游。 “二十三号的航班。”钟元说。 “这么早?” “对,提前过去看看房子。” “不打算住校吗?” “不住,我不喜欢集体生活,也不习惯跟人同住。”钟元笑眯眯问:“三舅妈,你还一块去吗?” 她是绝对不会住校的。 既然不喜欢就不想在这种细节上逼自己去适应,那不是没苦硬吃吗? 提前几天过去。 遇着合适得就买一套小房子,毕竟要待四年总得选个称心如意点的。 如果房价太贵呢,就租。 左右不打算留在那儿生活。 三舅妈笑得开怀:“去。我跟你一道去,万一瞧见合适的要买我还能帮你杀杀价。” 第27章 这顿饭除了詹珍丽心情不错, 其他人大概都没滋没味。 二舅二舅妈就不说了。 夫妻俩一辈子奋战在讲台上,一心希望学生靠着学习飞出井坑、飞入更广阔的世界。 不指望各个都能为社会做出多么巨大的贡献,但总归不希望念那么多书后却缩回家庭。 至于毕业工作后迈入结婚生子阶段, 那是人生常态, 人到每个阶段都可能出现新的追求。但詹珍丽不是还没毕业吗? 没毕业就先怀孕, 完全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凭这会子说得多动听, 想的多美好, 真到那时候很可能一切都变了。 生儿育女的辛苦, 比想象的更容易消磨人的精力。 试想一下, 每天累得精疲力尽,耳边是不懂事的婴儿的哇哇大哭,除了照顾孩子还得时时刻刻计算不够丰厚的荷包…… 买什么都得掂量掂量存款。 一旦哪个月工资低了, 焦虑不可避免。拉拉杂杂一堆琐事, 连充足的睡眠都未必能保证, 还能有返校继续学业的心思? 那时候怕是只想着每天多睡两个小时。 二舅妈想让女儿打掉孩子先完成学业, 就是怕她对生活的热情提前被柴米油盐和孩子消磨殆尽。 最后不仅学业毁了, 一心追求的日子也过不好。 落个两头空。 詹大舅和三舅妈他们亦不看好。 只是作为大伯、三婶儿,说多了对方听不进去不说,还嫌亲戚手太长。 老头老太倒无所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二孙女幸福就好。 不过不管是乐意的还是不乐意的, 对高卓都表现得很友好, 并未因为上门太突然慢待他。问起他父母知不知道两人打算结婚的事, 语气也尽可能的平和。 钟元竖起耳朵。 认真听着二舅二舅妈和表姐表姐夫一来一回聊婚事,聊双方父母见面时间地点, 听到表姐夫说房子他家解决,他父母还说要在涟城给他开一家健身房,未来经济上肯定不会捉襟见肘, 钟元下意识偷瞄大舅。 果然,表情冷了点。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那点变化非常细微,如果不是她刻意盯着都发现不了。 钟元伸手夹排骨。 筷子跟詹安平的撞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乖巧懂事弱小无助几个字。 她突然特别怀念坐小孩那桌…… 跟詹安平对了个眼神。 两人不约而同缩起肩膀默默干饭,不过面上安静老实了,其实内心戏排山倒海袭来。 这表姐夫居然留一手啊。 方才大舅甩了那么大一堆现实问题。 表姐都急得说可以花自己的私房钱了,他也没提家里会在经济上给与他们小两口支持,明确说一句请保姆不是问题。 反而先给表姐灌一碗爱的浓鸡汤。 “……我会努力升职加薪,不会让珍丽吃苦,更不会阻碍珍丽继续念书。” 咦惹,把詹珍丽感动坏了,满心满眼就他一个。 这会儿正式讨论到父母见面的流程就说了。 防着谁呢? 怕二舅二舅妈因为表姐怀孕赖他,然后坐地起价要高彩礼所以先示弱装个穷?等发现二舅二舅妈通情达理后,终于放心透露家里的条件了? 真是猪鼻子塞大葱! 不是她埋汰詹珍丽,实在是她这恋爱谈得实在昏头。娃都揣上了还能说出花自己的钱养小家这话,说明她也不是特别清楚男方家的经济水平。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为对方怀孩子。 若心里是想着有大舅三舅在,她不可能过得不好,完全可以压得男方不敢不对她好,这么想钟元反而高看她。 好歹不是纯傻。 有势就仗呀,没毛病。 偏偏她似乎没跟高卓说她伯伯叔叔干嘛的。否则高卓哪敢在大舅面前说那些一听就假大空的话? 还跑家里玩人品试探这一出呢,像极了电视剧里的薛平贵扮乞丐试探王宝钏。 恶心,真踏马恶心。 又不是亿万富豪居然还挑上了! 钟元一肚子腹诽,面上一点不显。 吃完饭迅速找借口撤了。 然后想起今天没到场的大表哥詹永思,钟元给他发短信,问他是不是在实习? 什么时候回家? 半晌,詹永思才回:“国庆。” 钟元就知道詹珍丽很可能国庆结婚,那满打满算只有四十来天的筹备期,委实着急了些。 可如果动作慢点,她肚子又等不及。 哎。 钟元特别想知道高卓和詹珍丽到底什么情况,詹珍丽怎么就那么爱他了。 但她跟詹永思同样关系平平,自己作为表妹跑去问他亲妹妹的八卦…… 唔,他肯定不会说。 没想到詹安平居然知道。 晚上还主动邀请她一块吃瓜。 钟元一听疑惑马上要得到解答了,兴冲冲切了个西瓜,抱起手机爬上自家楼顶阳台,边看落日边听詹安平叭叭。 “……所以是高中同班同学?” “嗯,有次晚自习后詹珍丽被混混尾随,差点被欺负,高卓路过英雄救美了。” 钟元:“……”嗯,吊桥效应了。 “那他们高中就开始谈了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表姐高中就在二舅二舅妈任教的一中,全校大部分老师都认识她和詹永思。 能背着一群熟人偷偷摸摸谈恋爱也算是本事不小。 “我妈问了二伯母,我悄咪咪听到的。” “他们高中好像没谈。” “高中高卓成绩不好,你记得以前到爷爷奶奶家团年,詹珍丽每次都骄傲得跟孔雀似的,很嫌弃你,哦,还有我。因为我们成绩不如她,所以她高中时肯定不会搭理高卓。” “二伯母跟我妈说,高卓走的体育生路子到西北念大学。去年高中同学聚会两人再次相见换了联系方式,聊了聊,才发现对方也在涟城,就谈上了。” “……哦。” 钟元抿了下嘴,干巴巴哦了一声。 詹安平不说,过了两年被夸日子的她都快忘了早些年被他们教育的时候了。 不过詹安平的话不算夸大抹黑。 詹珍丽小时候确实优越感很强。她比自己大五岁,比詹安平大四岁,三人横跨好几个年级。 但每年过年她都要在自己和詹安平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无非是贬低他们俩,让家里人都夸她而已。 现在看无伤大雅,小时候那是真的烦这个表姐。 今天看她付出感那么强,句句还不离高卓,变化那么大,她还怪纳闷呢。 现在知道有一段英雄救美的美好回忆。 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跟詹安平这碎嘴子八卦了半天,最后挂电话时,他突然扭扭捏捏问女生都喜欢什么。 钟元立刻知道这家伙春心萌动了。 “每个人喜欢的都不一样。” 她本想随口瞎掰忽悠他,可又一想,詹安平真的会信。于是便认真回答道:“你要送谁礼物,就多多观察对方喜欢什么,送礼当然要送到人家心坎里啦~~” 因着詹珍丽这事,钟元跟詹安平更熟络了,两人时常交流从长辈们那儿听到的边角料。 眨眼间就到了23号。 三舅妈提前来家里接钟元,同行的还有詹安平。 “你也要去?” 詹安平撇嘴,冷笑道:“我妈让我给你拎行李,和帮她拎包。” 钟元哇哦一声。 回身抱了抱三舅妈,甜滋滋道:“三舅妈,你肯定是特地送我去报道的,对不对?” 三舅妈说:“顺道。” “正好秋天的故宫我还没去过,而且我们今天过去正好赶上奥运会闭幕,我票都准备好了。” “原本想叫你们去看开幕式,结果各忙各的。” “哎呀电视里搞得那么好,我完全能想象如果在现场看体验感会有多棒,简直后悔死了。所以闭幕式一定得去。” 开幕式钟元也是在家看的电视。 那阵子又忙拿驾照的事,又参加了好多场升学宴,完全没有出远门的时间。 一听有票,她也非常高兴。 “好呀,下了飞机我们先回酒店休息,明天白天就在附近玩一玩,晚上去看闭幕式。” “不用你们操心,导游什么的我都找好了。” 三舅妈就喜欢四处旅游买买买,每次出发前攻略都做得特别详细。 住哪儿,由谁带着参观,哪些店实在,在哪儿吃饭……事无巨细,全安排得妥妥当当。 跟着她出门完全不用担心行程。 果然。 一下飞机,酒店的接驳车早已等着了。Check in后三人先用餐,然后钟元跟三舅妈去做了个脸,一通按摩下来不知不觉睡了两个钟。 詹安平则在客房里玩魔兽世界。 次日,三人吃了首都地道的早食。 钟元鼓起勇气尝试了一下网络评论好坏参半的豆汁儿。 刚入了个口就立马吐回去了。 一口馊得发酸的抹布水味儿,实在超过了她的忍耐极限,跟童子蛋有的一拼。 “有这么夸张?” “嗯~~~不信你来?” 詹安平不信邪,也要了一碗,他还特别英勇的灌了一大口。 钟元看他眼睛都闭上了。 明明想哕还死装,硬生生闷头喝完了,结果没过多久,就逮了个没什么人路过的垃圾桶大吐特吐。 三舅妈这个亲妈都无语了:“元元,你看你表哥给傻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活该。” 钟元憋着笑。 五官憋得有些扭曲,最终还是忍不住捧腹大笑,“嗯嗯,真的好傻哦。” 笑得她肚子都抽筋了。 三舅妈定的绿晶酒店离学校不远,吃完早饭三人在附近遛跶,直奔最近的房产中介。 这时候的房产中介的房源资料相对简单。 进门就见侧面张贴着长长的房屋租卖信息,上面标注着小区名、几楼、面积、价格。 要看什么,或是提出明确需求,中介再用电脑从公司的房源库里进行匹配。 钟元要求不多。 “离学校近,环境安全度高,对了,房子要新一点,不用太大。” 中介笑着应好:“好的,您稍等,我帮您找找。” 三舅妈看旁边还有一叠打印出来的房源相册。 随手翻了翻,翻了几页她“啧”了一声。 小声跟钟元两人嘀咕:“这北方的房子整体跟咱茗城区别还挺大哈。这小旮旯的窗小面积小,小三室儿,看照片放个一米二的床就只剩落脚的地了。” “价倒是不算贵。” 钟元看了下,确实不算贵。 大部分在一万多一平,小部分在两到三万,没她想象中那样高不可攀。 这么一算,钟建华定的银杏湾足够在首都炒几套二环内的房。 等十年后,银杏湾顶多从两千万翻个番,但首都的房子轻轻松松翻四到五倍不成问题啊。 “最近的就是教职工楼,大部分属于校产,只能租不能买卖。” “能租又符合我要求的,麻烦给我看看。” 中介将显示屏转到钟元面前,“这套、还有这几套,都可以。” 钟元看了看,摇头。 这个“新”她不太能接受,老房子,楼层还太低,她担心给排水出问题。 “我看还是别租了,瞧着都不怎么样,你看这窗户多小多窄啊,人住在里面憋都憋死了。” 茗城的住宅风格是客厅开阔,厨房开阔,卧室面积稍微收缩,但基本都配上大阳台或超大窗户采光。 所以三舅妈觉得这些太过简陋。 “还有别的吗?” 问完中介,三舅妈又扭头看钟元:“元元,舅妈觉得咱没必要把范围圈在这一片。你那车过几天不就托运过来吗?既然有车,那可以挑稍微远一点,环境好一点的房子。” 距离远和老房子可能存在的蟑螂老鼠摆一块,不用犹豫,她当即选距离远。 多犹豫一秒就是对小可爱们的不尊重。一想到睡到半夜突然发现小可爱爬脸,汗毛都立起来了。 中介一听不租,改买,笑容逐渐灼热。 “女士,你们看看这两套呢。一个二室,一个三室,二室的七十五平,三室这个其实称三室半更合适,带了一个六平的杂物间。” “都是前两年才出的楼盘……” 钟元看了看照片,晃眼一瞧挺好的,但放大后囿于像素问题根本看不到任何细节,这让她稍稍有点败兴。 便让中介带去现场看看。 二室那套在十七楼,西晒,公交坐十一个站到东门,格局,采光,装修都不错,百万出头。 唯有一点让钟元打退堂鼓。 ——对门邻居的入户门上方挂了个塑料的红镜子加一把剪刀。 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心里忍不住毛毛的。 “算了,看另一套。” “好的。” 第二套各方面又要更好一点。 九楼,客厅和卧室相连的大阳台足足有十三米,屋子非常新,没有摆放家具,只做了简单的硬装。 开价是上一套的两倍。 詹安平听见一百出头的面积要将近三百万,哇哦一声:“妈,这房子比咱家还贵呀。” 三舅妈白了儿子一眼。 “咱们茗城房价能跟首都比吗?” 茗城目前最顶最贵的小区就是银杏湾,楼王六千万。普通小区均价在八千到一万,高端盘也就一万到一万五。 首都最贵的豪宅能只有六千万吗?不可能嘛。 詹安平挠挠头,也是哦。 “其实不贵的。” 中介一副“你们捡大便宜”的表情,说:“价格其实已经降过了。国际金融危机呀,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望京那一片儿都被韩国人儿抛售跌到九千多,就是距离大学远了点儿,坐了地铁还得换公交。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也可以带你们到那边看一看。” 钟元眉心狠狠一跳。 原来08年房价暴跌过吗? 这时候岂不是入手的好时机?可转念一想,自己的钱不能被房市套着,一套就十年,多耽误事啊。 这几年她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但她不能把钱套在房子上,二舅、三舅妈他们可以啊。 尤其是二舅二舅妈。 工资涨幅远远抵不上房价,反正他们夫妻俩也不搞投资,买两套必涨房就当买养老保险。 十多年后正好退休。 她刚这么琢磨。 就见三舅妈眼睛发光,主动接话道:“九千多?那看看去。” 钟元佩服得五体投地:……姜还是老的辣。 三舅妈对“钱”的嗅觉真是敏锐啊。 中介扫过三舅妈颈子上碧绿碧绿的坠子,不由得狂喜,“成,我马上带您三位去看。” 下楼后,他又指着旁边那栋说:“如果不要求面积的话,同小区还有一套大套一。业主自己是设计师,室内设计得非常漂亮,因为结婚才要卖掉这小的,家具全送,比第一套便宜十八万。” 说起这套他明显更热情了。 钟元突然又学到了一个销售小技巧,把同类东西划为不同的几档,精准把握质量和价格的差距,一步一步提高客户的心理需求。 瞧瞧,她现在对第二套更满意了。 “也看看。” 三舅妈拍板道。 如同中介说的那样,论拎包入住第三套最棒,论视野和未来再次交易,第二套更具潜力。 但钟元没在第一时间表态。 而是又跟着去了朝阳区,跑了一整天,晚上三舅妈还精力充沛跟她和詹安平一块去看了闭幕式。 “元元,你在那儿,身体侧一下,手往前托着。” “别动,这样拍腿长,” “三舅妈,好了吗?” 她想回到十分钟前。 如果能回去她一定憋住嘴,绝对不说鸟巢外留影这话。 为了纪念来过。 愣是跟个洋娃娃似的被指挥了十分钟,换了N个姿势,就为拍一张效果最好的,太折磨人了。 “好了,詹安平,换你。” 总算结束了。 钟元挥了挥酸麻的手腕,松了口气,赶紧跳开给詹安平挪位。三舅妈给他拍时就随意多了,咔嚓一声,就说拍完了。 “妈,这就好了?”詹安平一脸错愕。 “嗯。” “……你给她拍那么久,给我就一秒?” “那你说说,你就只会双手握拳垂在裤缝那儿,僵得跟木桩子似的,有什么必要多拍?” 詹安平:“……” 钟元:“哈哈哈哈哈。” 三舅妈:“元元,回酒店我把照片传到你U盘上。” 钟元:“好。” 只有詹安平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钟元决定买下三房那套。 三舅妈则打算低价囤房,也不知她怎么跟二舅妈说的。 两天后二舅妈带着她和三舅妈两家的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杀到酒店。两人带着钟元先去补缴了社保,具备买房资格后直接找中介联系业主杀价。 中介看一下子能卖出十多套,开张就能吃两年,跟打了鸡血似的,帮着三舅妈一块跟业主谈价。 最后钟元那套比开价低了近三十万。 二舅妈存款只够买两套。 三舅妈提议借她一笔,干脆凑够五套,过两年价格涨上去后就卖掉,总之比存银行划算。 嘴上说借,其实就是变相帮扶。 不过二舅妈没同意。 她和二舅手里还有一点钱备用,买两套房全当给永思和珍丽理财了。 “不怕我判断失误啊?” 三舅妈揶揄。 二舅妈摇摇头,笑道:“不怕,你看准的投资哪一项亏过,你的眼光我是信的。” “放心吧二嫂,不会亏的,怎么着都是咱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总不能最后比咱们茗城的房价还低。” 钟元赞同地点点头。 三舅妈买了多少套她没问。 反正在外头奔波了快一个礼拜,回茗城前才将爬长城,逛故宫的打卡完成,接着就逛了逛圆明园、颐和园。本来还说看升旗,结果她们俩累瘫起不来了,只有钟元跟詹安平去。 房子处理好,舅妈们还说帮她把家具买完、家里布置好再走,钟元忙说不用。 她这会儿算看出来了。 什么旅游啊,都是借口。三舅妈就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报道才跑这一趟,詹安平才是旅游的那个。 送走所有人,距离报道的十二号还剩四天。 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望着干干净净的厨房,钟元叹了口气,当晚就忍不住给蔡阿姨打电话,询问她能否来首都工作。 蔡阿姨略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 “那行,机票我报销,工资以后我付给你。就按首都的薪水标准付。” “钟小姐,那边薪水一个月多少钱啊?”虽说已经答应了,但蔡阿姨还是很好奇。 “五千,每年涨10%。” 蔡阿姨喜笑颜开。 她还是挺愿意照顾钟元饮食的。自从放假后她不用去紫光华府,便换了一家做。 那家女主人让她看管孩子。 她用心照顾了,孩子也跟她越来越亲近,结果女主人开始挑刺了。说自己故意把孩子养得跟她不亲,还冤枉自己偷戴她的项链…… 女主人投诉后,公司查都不查就扣她一个月奖金。上个月工资直接缩水一半,到手只有一千八。 现在听钟元说工资一个月五千。 服务的又是很好照顾的老主顾,八分的乐意顿时变成十二分。 “好的,一会儿就让我儿子买票去。” 八号,钟元找了清洁公司给房子做大保健。 下午,她托运的车到了。 晚上,蔡阿姨包袱款款来了。 钟元开车把她接回酒店,九号两人直接到最近的宜家一站式采购。 十号一整天工人都在敲敲打打,蔡阿姨在家里盯着。钟元则出门熟悉了一下路况和限行规则。 十一号她终于睡了个舒服觉。 吃到了满意熟悉的菜。 翌日,早餐蔡阿姨做了虾饺、腐皮卷和天鹅酥。粉嘟嘟、晶莹剔透的虾饺勾得人口水滴啦。 不知不觉,四个下肚。 加上两个腐皮卷,两只天鹅酥,肚子不受控制凸起了一点点弧度。 裙子略显修身,凸的那点曲线就特别扎眼。 钟元深吸一口气。 使劲收紧小腹,坚持了没半分钟她就放弃了,她本来还想在第一次露面时穿上美美的小裙子装装文静淑女呢。 结果一时不察被美食诱惑,计划瞬间破产。 钟元扭头回屋换了件浅灰露腰背心。 外搭比背心稍短的长袖绿毛衣,下身浅蓝阔腿牛仔裤,脚蹬一双白色平底鞋。 “蔡阿姨,中午做鱼吧。” “成。” 这两天她四处转,对路线很清楚了。不堵车就是十分钟的事,但很显然,今天不可能不堵。 尽管八点出门,到学校时却还是过八点半了。 新生通道那是满满当当的学生和家长,四处都是行李箱轱辘声,一个个朝气蓬勃的,看着就让人开心。 像她这样独自背个小包的新生,有,但不太多。尤其钟元头发还没染回来,依然是那一头彩虹色,回头率杠杠的。 钟元顺着指示到体育馆报道,排队核实新生身份,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光华管理学院。 负责迎新的是两名男生、两名女生。 她前面还有两名新生和他们的家长,学姐特别热情的介绍着如何快速到宿舍,该到哪儿买电话卡、生活用品。 钟元提前在BBS上问过大二大三的同学。 大家说从来不查寝,也没有宵禁,住不住都无需请假,只是宿舍那儿还得先去报道。 所以—— 学姐传授经验时,她也认真听着。 恍惚间,上次大一报道时的情形不知不觉跃然眼前。 一样,又不太一样。 那次报道时她狼狈的拖着行李箱,有等着给学妹打恋爱直球的学长主动要帮她,她梗着脖子拒绝。 结果来来回回跑,光是报道就折腾了三个多小时,为了省钱买便宜点的生活用品,更是跑到学校外面两条街远的超市…… 想到过去傻傻倔倔的样子,钟元忍不住笑了笑。 他们仨属于同一拨,都要去宿舍。 走着走着,就聊了起来。 “同学,你一个人来报道真的很独立哦,我家明琴就是太腼腆,一学起来就忘乎所以,不怎么会跟人打交道。以后你多影响影响她就好了呀。” 戴眼镜圆脸女生的家长说。 钟元笑了笑,顺嘴就夸旁边的明琴:“那也影响影响我,让我也能沉浸式学习,我很难进入专注状态。” 整个学院这届总共不到200名学生。 说不会学习无法专注一听就是谦词,明琴妈妈没当真的,笑呵呵道:“那敢情好,你俩互补,可以互相影响的嘛。” 明琴红着脸冲她笑了笑,钟元也回她个灿烂的笑容。 一行人领完床单被子校园卡。 一进31楼宿舍,钟元脑袋眩晕了两秒,第一反应就是祛魅。 报考前她没打算住校便也没特意搜索宿舍方面的消息,但谁也没说宿舍走纯狱风啊。 ——又小又脏的阳台,包浆了的厕所,上下铺铁架床,小到勉强放下两个椅子的过道…… 现在钟元只有一个想法:还好姐就来看一眼点个卯,不住! “咦怎么不铺床啊,不会吗?阿姨帮你伐。” 明琴的妈妈很热心。 说着就要动手帮忙。钟元赶忙摇头:“不用的阿姨,我回家住。” “回家啊,那你是本地的啦?” “不是,我是茗城人,家里在外头租了房子。”钟元听她说话总是带语气词,笑着问道:“你和明琴是涟城人吗?” “对,我们涟城的咯。” “你们茗城的M大也很好的呢,我们琴琴觉得报这里不稳当,本来想报M大,最后还是她爸找老师改了,没想到就录上了哟。” “……” 跟他们一块的另一个女生在隔壁宿舍。 钟元把领到的东西全叠好放在空床上,跟明琴母女俩聊了会,交换了电话号码和企鹅号,便回去吃饭了。 她的大学生活就这么……平淡的开始了。 钟元本来想着自己不用太卷,达到转系绩点就可以了,结果骨子里好像有她不知道的强迫症。 别人卷,她就忍不住跟着卷。 按理说她不住校,不至于受太大影响。 但明琴非常喜欢同她分享宿舍生活,自己像是被她妈妈认证过的“朋友”人选。 所以她很认真的在跟自己做朋友。 于是钟元就知道宿舍的情况,一个宿舍两个省级市级文科状元。 理科出身的大都还有标,关键大家不仅聪明成绩好,还贼努力。 早上六点她还在床上时,人家已经到图书馆上自习了。晚上九点她在电脑上处理至美的问题,跟董姐沟通开学季活动时人家才从图书馆回来。 她也不想窒息,但太难了。 她这种纯裸还带运气的直接悲伤逆流成河,躺都躺不安心。 明琴分享一次自学进度,钟元就要站在窗前深呼吸一次。 好在前面一年半不分专业,重点是对数学和英语的培养,英语不说了,她基本不需要费太多精力。 高数她学起来也还好。 不过就算如此。 钟元还是惊恐的发现,开学大半个月,只有第一周迎新活动没排课时最开心,那时候她四处加社团认识人…… 钟元以为公司的事可以像高中时一个礼拜问一次,处理一下管理处理不了或者不好处理的问题。 结果国庆前两天,董姐突然打电话过来。 开口就是—— “小老板,出事了!!” 她声音很急,很慌,颤抖得不成样子了。 钟元心也蓦地一紧,“怎么回事?” “代工厂之前说我们要多少件她就能出多少件的货,结果现在开学活动一搞,我们的女装订单已经到四千了,但那边突然告诉我只能出六百件货,多的做不了,也调不到料子,小老板,现在怎么办啊?我们的预售期只标了七天,超时不发货,肯定会出现很多差评。” 钟元:…… “我找人问过,工厂是做足了的,但原本的蔡金月怀孕了,现在是她丈夫在管,那批货可能被转给别人了,所以现在不仅是缺货,别的店很可能会跟风抄我们的款。” 钟元耐着火气听完了。 蔡金月,这不是欣欣她三姨吗? “我们男装都渐渐挪了一部分给别的工厂,为什么女装要跟金龙服装厂合作?” “金龙服装厂做男装多,你把女装交给他们为什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是跟谁签的合同,马上把合同发过来。” 说着说着,钟元强压下去的怒火又开始躁动了。 音量逐渐拔高:“董姐,之前我就想到这个问题,让你多搜集一些要转让的厂子信息,你当时说没找到合适的,又换了两家代工厂。我是不是叮嘱过你得有自己的厂子更安全?你是没找到,还是压根没当回事?我不催,你就干等着吗?” 董姐:“我……” 钟元听她语气停顿就知道她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火气蹭就蹿上太阳穴。 她再次深吸一口。 捏了捏眉心,这个董姐!! 但眼下的重点不是追责怪谁,而是解决问题。 “你亲自跑南江,在最短时间内联系其他代工厂,如果大厂没法接,那就找多几家一起吃我们的单。让客服主动给下单的顾客们联系,说延迟半个月出货,给每个客户随机赠一件小礼物。马上要入冬了,就在帽子或围巾里选,这两类拿货价控制在三十以内。记住了,旺旺联系后电话再联系一次,态度好点,如果客户着急或是生气,告诉她们可以申请退款,不要跟客户吵架,明白吗?跟客服部讲,这个月话费公司报销,但董姐,你,扣两个月薪水和奖金,有意见吗?” 董霞文管了两年多,第一次出这么大的纰漏。 她知道这次公司损失有多大。 稍微处理不好对网店就是重大打击,小老板只扣两个月薪水奖金而不是直接辞退自己,实在是很宽容了。 想到自己辜负了小老板的信任,董霞文心里难受,十分愧疚:“小老板,我没意见。” 钟元深吸一口气。 再三默念“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待暴躁得差点上天的情绪稍微缓和。 她接着道:“你跟隔壁小梁说一声,以收到延迟发货的‘客户’口吻写一篇对M女王店的夸赞稿,重点是夸店铺诚信,老板大方,赠品和新款的美图准备好,等我们第一批带赠品的单子发出去后,立马把软文铺上去,尤其是那些赠品,一定得夸出不输于店里在售衣服的味儿,让延迟收到货的买家们觉得等一等是值得的,他们占到了大便宜。” “明白。” 挂断电话,钟元还是气得要死,表情也阴沉难看得很。 她双手环胸,在屋里来回踱步。 都快气炸了,这一刻脑子异常清晰,不断检索有谁能用得上。 突然,她想起了宴修元。 等合同传过来,她立马拨通了宴修元的号码。 宴修元接到电话时正在写论文,诧异了两秒,“喂?” “是我,钟元。” 他轻哂一声,“我知道,来电显示有。” “这个点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他们加上好友后很少聊天。 只有在各种节日能收到她的群发消息,突然找自己必定是遇上难处了。 钟元克制着脾气,言简意赅的描述了事情。 “……我把合同发你企鹅邮箱,你帮我看看现在这种情况,我能告那个厂子吗?要怎么才能打赢官司让他赔偿我的损失?” 第28章 宴修元不意外她会知道自己专业是法学相关。 就像钟元不意外宴修元拿到合同居然一点儿不惊讶两家店子单量大, 她居然如此赚钱一样。 大家都是成年人。 整合信息的基本能力是有的,非深入信息甚至不需要刻意打听。 毕竟家中长辈关系向来不错。 外公时常跟詹叔一块聊聊茗城当下的政策问题,下棋喝茶, 他好几次在场, 詹叔偶尔会提到外甥女的事。宴修元便多少知道她的情况。 对方大概也是如此。 就像加好友那回就是源于他们对她学习的操心, 通知书下来詹叔还特地炫耀过。 想到这儿, 宴修元脸上笑意不自觉加深。 “别着急, 我先看看。” “好, 我不急的。” 钟元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十一点多。 好在明天就是国庆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下午只有两节地震概论,晚睡一会儿也不要紧, 但让人熬夜看合同似乎…… 她思索两秒。 为数不多的良心正隐隐作痛, 遂立刻补了一句:“明晚我回茗城, 到时候见面聊??” “行。” “那谢啦。” “无需客气。”宴修元顿了顿, 接着道:“对了, 詹叔可能要调任了。” 钟元眨眨眼。 手机从左边换到右边,回忆了下上回跟大舅打电话说了什么,也就上上个礼拜的事, 当时没提到调走啊。 “这么突然?” “调去哪啊?” 就听电话那头说:“锡城上任□□落马, 需要人主持工作。詹叔政绩不错, 名声清白, 调过去正好处理烂摊子。” 还有一点宴修元没说。 詹大舅在茗城待太久了,这里又是他的籍贯地。就算当时被调过来属于特殊情况, 后面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挪窝,但锡城干部班子重大贪污侵占国家资产后,就有人想让他挪一挪了。 一是能力出众, 能干事也愿意干; 二呢,是怕他在籍贯地盘踞太久也闹出锡城前书记的问题。 反正理由现成的。 《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明确规定过□□不能在籍贯城市。 从前那是破例,事急从权。 现在正是别的地需要他的时候,当然得听组织安排。 钟元一听锡城,蹙了蹙眉。 隔几年就闹一波当地领导被双规的地方……除了人心歪了把持不住的贪,别的原因估计也不少。 她有点担心。 但这又不是她担心就能怎么着的,官场里的弯弯绕绕她连幼稚园水平都不如,有些操作看都未必能看明白。 想想还是算了,不杞人忧天了。 “……嗷。” 大舅的事不想了,钟元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的事上,她咳了两声,“那,那我挂了。” “这事就拜托你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没问他干这活多少钱。 考虑再三,钟元觉得用‘请朋友帮忙’的态度对待宴修元会更让对方满意。 果然,话音刚落下那头就笑了一声:“那这一顿不能便宜了。” 钟元略有些紧绷的表情随之也带出两分轻松:“没事儿,随便点,我有钱。” 对面又是一阵笑。 挂完电话后,钟元没睡觉。 没管查欣欣睡没睡,直接打电话把她吼醒,这事不能自己一个人生气。 她睡不着,也要让查欣欣睡不着! 查欣欣接到电话一脸懵逼,两眼呆滞。 她上礼拜还到公司转了一圈,哪里都很正常的样子。 现在被钟元一骂,脑子稍微转了转。她知道公司那些老人对自己的态度哪儿不对了。 明明元姐说了自己是三老板。 大家平时对自己也捧得高高的,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但关键时候,事情一点不跟自己吱声啊。 查欣欣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个三老板多不称职,明明说好要帮元姐盯着。 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关键出问题的还是亲三姨这边,她这心里一下就虚得不要不要的。 “元姐,我问问我三姨去,你等下——” “要问也是明天问。” 钟元没好气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董姐说你三姨怀孕,这个点估计早睡着了,把她叫起来你确定她脑子是清醒的吗?” “你三姨也真是的,都多大年纪了还怀孕?她一怀你姨爹就乱来,这搁古代得叫谋朝篡位。我算是明白女皇为什么难传承了。不生孩子江山白打,一怀孩子,身边魑魅魍魉全作怪,生孩子这事让男人来就好了,看看他们怎么作妖。” 说着说着,钟元又忍不住迁怒起来。 迁怒完,她觉得嫌人家怀孕不恰当属实没道理,太不讲武德了。 语气又缓了缓:“合同上怎么签的我就得怎么让他们赔,就算是你三姨也不能轻轻放过。” 查欣欣亦很震惊,她不知道三姨怀孕的事呀。 想到店里损失那么大,心里也沉甸甸的,“元姐,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三姨那厂子做了多年,赔了咱们也不会伤筋动骨。” 正好叫她看看,让姨夫来管厂子的后果。 查欣欣捂在被窝里满脸懊恼。 开学一个月,新生沉浸在各种多姿多彩的社团活动里,十一点虽晚,但大学不搞熄灯,舍友煲电话粥的有,刷剧的也有。 她们寝室就四个人都没睡。 不过查欣欣怕影响到别人,轻手轻脚爬下床,决定到楼下说话。 钟元听着楼道空旷的回音:“大晚上的不用出去找地儿了,我要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 “明天你问问你三姨怎么解决。要不要私,不私就走法律途径。” 当然,能不走最好不走。 最理想的状态是蔡金月压着她的废物老公,把自己这批货弄回来,尽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否则,打个官司拖拖拉拉就是一两年,赔也赔不了多少。 对了,说到打官司,这次回去还得成立法务部。 至于董姐…… 钟元承认自己问题不小,看人失误,也放心得太早。 她的确在公司上付出的精力远远不如学业。 也承认自己没那么洒脱。 相反,她就是个很世俗的人,世俗眼里的“优秀”只要够得到就一定会拼命踮脚够一够,再多的美名她都不嫌累赘。 只是她并非学什么都轻松的天才。 所以花在学业上的时间根本没办法说减少就减少,才需要压缩放在工作上的时间。 有时候想想也叹息自己回来得太早,年龄卡在这儿迫使精力要一分为二。 可转念一想。 若错过这个时间段,她也拿不到钟建华和詹雯的财产,起步资金没有岂不是比现在艰难一万倍? 最后只能怪自己太自信了。 以为把握住行业大体走向,站在风口上,就不会出大问题。想着千里马没见着,勤奋老马照样用得。 待遇从优又不图拔尖,只要把事情做到合格就达到了她的心理预期。 但她忽略了一点,只给好处和自由却没套上绳子,自己这个老板的威信随着时间却在一步步在下降。 之前店里有活动或是变动,董姐会提前汇报等她做决定,这次居然凭着和“金龙服饰”的交情,因为信任蔡金月就把女装订单挪过去。 她也不想想,蔡金月可靠,她老公就一定靠得住? 哎,说来说去,董姐问题严重,自己把她放在店长位置这么久何尝没有一点错? 钟元决定把她调去仓储部。 如果她不愿到南江,那就等自己收购厂房后去厂里做后勤,反正需要决策的岗已经不适合她了。 目前管着两个店运营的小黄倒是做得还不错。几次活动的规划路子都很对,营业额很能说话。 国庆需要再招两个能力跟得上的店长以及一个新运营。把男装和女装彻底分开,也可以让两个管理团队良性竞争。 这一晚钟元睡得并不安心。 总觉得自己半梦半醒。 一会儿梦到自己破产了,一会儿梦到客户投诉,还梦到绩点不够,屡屡被吓醒,刚睡着又换一个噩梦方式…… 起床时头晕胀晕胀。 有种被僵尸追了好几座城市的疲惫感。 “钟小姐,我看你昨天睡得挺晚,先喝杯柠檬水吧,早餐吃红豆莲子粥,酸辣脆藕,半个牛油果,一碟小番茄。” 蔡阿姨表情关切。 屋子就这么大,昨晚凌晨钟元发了好大一通火,蔡阿姨隐约听见是工作上出了问题。 担心她睡不好。 便把预备好的偏油的牛肉面换成了清淡的粥和小菜。 钟元点点头,努力睁了睁眼皮,笑道:“谢谢蔡阿姨。” 她有点怕柠檬的酸涩味儿。 犹豫着,浅浅抿了口,眼睛倏地晶亮,“好喝,酸味淡淡,蔡阿姨你会做甜点吗?我想吃不那么甜的。” 蔡阿姨老实的摇摇头,手脚有些无措。 “我没做过。” 但她马上又说:“钟小姐,给我几天时间,我可以学。” “好,那我就等着了。” 柠檬水下肚,不仅沉睡的肠胃被唤醒,混沌发胀的脑袋也好似被一把冰刃破开,瞬间清醒好几个level。 钟元拍拍脸颊。 洗漱完,吃完早饭,查欣欣的电话掐着点来了。 “元姐,我三姨她还不清楚什么情况,等弄明白了再亲自联系你。” 实际上蔡金月接到电话差点气死。 这事她一直被瞒在鼓里。 前天金龙服饰那边跟董霞文说不能如期出货,董霞文就打过蔡金月的私人号码,结果接电话的是她老公冯兴发,董霞文第二遍再打,冯兴发还冲她发脾气,说蔡金月怀孕,身体不好需要好好休息,工作上的事不要再找她。 董霞文将信将疑,又打了第三回,这次蔡金月手机关机了。 查欣欣今儿个运气好,打过去时正好冯兴发不在老婆跟前,否则这事蔡金月还要继续被瞒。 钟元“嗯”了声,“行,那我等她的解决办法。” 一晚过去,她心情已经彻底平和了。 反正最坏的情况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损失尚在能承受的范围内,就当吃一堑长一智,花钱给自己上一课。 ——都当资本家了千万别再牛马心态。 ——以为给员工高自由度,大家上班轻松心情不压抑,工作起来就能事半功倍。 ——福利跟上了压力也必须加码跟上。 ——只有压力足够大,需要拼尽全力完成,拿到奖金的那一刻归属感才会最强,才会在后续工作中更有动力。 不得不说。 钟元重新审视自己后,把自己的定位从亲切大方的幕后老板摆到无情资本家宝座,董姐功不可没。 暂且放下工作,调适好心态的钟元问查欣欣在学校如何。 “挺轻松的,室友们也还不错,我参加了舞蹈社和动漫协会,不用刷题的感觉真的太爽了,每天都有好多好玩的,每个礼拜我们班还组织大家在周边玩。对了,昨天还有人问我想不想拍戏,夸我清纯可爱,嘻嘻嘻~~~” 钟元打开电视,调到央视新闻频道。 “那你答应了?” “没、有~~我倒是想去,但又怕被人骗。你说了嘛,动不动说捧人当明星的大都是骗子,就算不是骗子也很可能在合约上做手脚,不能随随便便跟着人跑,安心啦,我都记着呢。” 钟元以为她是一时兴起。 没想到这个念头居然越来越强烈了。 “真这么想当明星啊?你上次不还说喜欢唱歌吗?这回听到拍戏你又心动了?” 查欣欣沉默两秒:“……那可能是都喜欢?” “……”钟元:“真的?” 跟之前每次讨论到这个话题时的漫不经心不同,这次她的语气很认真。 查欣欣想了想。 也很认真的“嗯”了声:“元姐,我想当明星,想有很多粉丝,想让很多很多人知道我不差,想让很多很多人知道查永才不是个好爸爸,汪梅不是好后妈,我想让很多人看见我,这种想法是不是不太好?” 钟元:“……” 无所谓好不好,做人论迹不论心。 等查欣欣真的拥有那么多粉丝,她只要还想继续混,就不可能不正能量,到时候最不想粉丝到处骂人的就是她自己了。 其实钟元也不觉得查欣欣能干出撺掇粉丝去网暴查永才夫妻俩的事。 她要真有那狠劲儿,早就明目张胆跟查永才他们切割了。 也就是嘴皮子放放狠话,纸老虎一个。 “国庆我表姐结婚,我会回茗城,你要想当明星何必去找别的公司呢,签给至美吧。至美本来就在准备签一批网络红人,也有一批成熟的粉丝量稳步提升的博主号,在各大门户网站都有一定声量,你签至美不用担心被坑——” 话还没说完。 查欣欣就兴奋大喊:“好啊!元姐,你回来签我。”她不信谁也不可能不信她元姐,元姐这是要带她飞呢。 查欣欣开心坏了,激动得连连跺脚。 室友昨晚熬夜追剧,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尖叫一声抱怨:“欣欣你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是被狗咬了吗?” “嘿嘿,对不起,我小声点。” 查欣欣被骂得狂犬病也不生气,乐淘淘的赶紧道歉,举着手机跑到外面走廊尽头。 “元姐,那你呢?你在那边习惯吗?” “你加了哪些社团?你们那儿应该很多很有趣的的社团吧,好想参观。” 说到习惯,钟元望天叹气。 能不习惯吗? 跟高三压根没多大区别。 “课特别多,每节课内容丰富信息含量巨大,上一节彷佛是高三一个礼拜的量,而且大量的线代和高数。” “社团也多,百团大战呐。” “加了个国际交流协会和滑雪的,每个礼拜花七八个小时在上面,调剂身心挺好的。” “滑雪啊,那寒假喊上陆黎滑雪去啊……对了元姐,陆黎最近跟你联系了吗?” “没有,应该很忙。” 上次联系还是录取通知书下来。 陆黎传给她一个黑糊视频。 视频里,他给文曲星上香作揖,班克斯太太以为他在搞“教派仪式”,吓得哇哇大叫。 一个崩溃害怕,一个尴尬解释。双手比划不算,还加各种自创词,差点没把钟元笑死。 “那我给他发邮件。”查欣欣说。 “嗯。” 两人东拉西扯聊了聊。 挂电话后,查欣欣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又给三姨蔡金月打过去。 “三姨,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都四十五了,属于大龄产妇,这孩子就非生不可吗?” 蔡金月没恼。 自家事也不好跟外甥女讲太多,只说:“怀都怀上了,总不能再打掉他,好歹是一条命。” 大抵是为了堵查欣欣的嘴巴,她赶紧把酝酿了一个早晨的理由抛出去。 “是仓库的人登记错了,把你们的订单记到别的档口上面,货在仓库里,我已经安排好人今天之前送到你们美家美购的仓库。” “欣欣你跟你朋友说一声,我保证这批货绝对好好送到她手里。赔偿……能不能算了?” 查欣欣无奈:“三姨,我只是一开始给你们双方牵个线,昨天人家联系不上你,问到我头上我才想起问你。我说话肯定不管用的,你直接跟她谈吧。” 说罢,她陷入犹豫。 有的话三姨大概不爱听,但想到当初自己要拿货三姨果断应了,还给了她们很大的折扣…… 查欣欣咬咬牙。 还是说了:“服装厂是你一手做起来的,姨父他是真不行。而且三姨,姨父这么反常胡乱插手厂里的生意,会不会是有了外心才急着捞钱?这批货他瞒下来究竟要给谁,我觉得该好好查清楚。” 她再憨憨这两年多少长进了的。 查欣欣庆幸当初陆黎说不要把自己有股份、有钱拿的事给任何人说时她听劝了。 否则这会儿夹在中间得为难死。 说完,查欣欣抠抠指甲盖,心里也有点忐忑,害怕三姨骂自己。 那头蔡三姨呼吸急促,眼神忽明忽暗,许久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查欣欣才听到她的声音:“好,欣欣,三姨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弄清楚的。” “三姨,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多多注意身体。” “知道了欣欣,挂电话吧,三姨这会儿有点忙。” 等电话里传来嘟嘟声。 蔡金月当场就把手机摔地上,四分五裂。她双手撑在餐桌上,如同困兽一般急促粗重的喘着气。 半晌,她拿起家里座机给厂里办公室打电话。 “让冯总来听电话。” 两分钟后,意气风发的冯兴发腆着啤酒肚来了。 “老婆,找我什么事啊,难道是儿子想我了?中午你想不想吃汤生家的甜皮鸭,我等下去订一只。” 听到丈夫温情脉脉的话。 蔡金月表情淡淡,语气却异常温柔:“对,儿子想你了,甜皮鸭就算了,是有件事需要你出马,我同汪太说好抽空去看她的新料子,正好这个月那边在搞展销会,但现在我怀孕走不开,你可不可以出趟差?” 冯兴发管了一阵子厂子,刚尝到说一不二的甜头,正容光焕发、志得意满呢。 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等把冯兴发支开。 蔡金月又把公婆支去港澳旅游,“家婆,趁我还没显怀不需要你们照顾操心,你和公爹提前出去玩一玩啦,以后孩子出生还需要你们二老帮忙带崽呢,到时肯定很辛苦。” 公爹家婆心里满意,私下很得意。 四处跟街坊讲儿媳妇进门二十年,如今有男丁了才享了她的福,暗道这孩子要得太晚了。 蔡金月任她说。 等冯家人都走了,她开始依次找厂里的员工问话。 要查清楚很简单。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她就查到丈夫要藏的那批货打算给西湖路批发城四楼的一家档口。且那档口的老板娘正是厂里之前离职的财务小杨的表姑妈。 像金龙服饰这样的厂子在这一片到处都是。 进厂打工的来自五湖四海,大家吃住都在厂里,厂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没有人不知道。 他们也没有给谁保密的概念。 先前不说,那是老板娘没问,既然老板娘主动问了,工人们肯定知无不言。 毕竟在厂里打工又没有三险一金,工资都差不多,这个厂子做不下去就换一家咯。 于是—— 蔡金月轻易查到老公冯兴发和前财务有一腿的事。 钟元上完最后两堂课,急匆匆就要走。 明琴见状,赶紧小跑着追上前:“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钟元:“我七点多的航班,回家拿了行李就要立马赶去机场。” 明琴:“我也要走,你叫好车了吗?不如一起拼车呀?” 她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也怪想家里人。 订了今天的机票,八点多的。 钟元不介意多捎一个人:“那你快回寝室拿行李,我车子停在东门。” “你还有车啊?” 明琴诧异地睁大眼。 她是知道钟元家境不错的。 别看她穿着打扮跟大家没区别,但识货的一看她手腕上那只表就知道那价格不会低。 只是在外地上学还特地配车就透着点儿纨绔子弟的味道了。 当然,她知道钟元不是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类型。她说自己不是学霸全靠下课后努力赶进度,但课程是一点没落。 小班讨论课甚至被教授夸过,明琴觉得她太谦虚了。 “住外面没车不方便。” 钟元抬抬下巴,示意她别磨蹭。明琴拍了拍鼓鼓囊囊的书包,“不用回寝室了,要带的东西都在包里呢。” 载上明琴,钟元回到家,蔡阿姨将行李箱整理好了。 “蔡阿姨,你真的不用回去吗?” 国庆放假十天,如果蔡阿姨打算回家,钟元说了可以报销来回车费。 蔡阿姨笑着摆手:“钟小姐,我就不浪费你的钱了,正好这几天我学学新菜色和甜点,等你回来肯定能吃上。” 雇主大方,自己也得有分寸。 既然钟小姐想吃甜点,那她就要好好学。 这份工作蔡阿姨做得挺开心的。 能赚钱,钟元这个雇主也很尊重人,基本没对她撒气过,更不会防备她,时不时检查她有没有手脚不干净。 如果可以的话。 她希望一直在这儿做下去,那手上的功夫就更不能差了。 “成,那我先走了。” “对了,我中午学着烤了一点饼干,我尝了后感觉还可以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钟小姐给,你在路上垫垫肚子。” “哇,蔡阿姨你行动力好高。” 钟元接过小罐子塞进背包,真心叹服道。 早上她不过随意提了一嘴,中午蔡阿姨就搞了一份出来,这执行力大部分人都望尘莫及。 如果蔡阿姨年轻时有师傅带,没准现在都是大厨了呢。 “……唔,好好吃,真的好好吃,酥酥的,一点不腻。” 明琴捧着脸颊,幸福得眯起眼睛。 钟元在开车。 明琴给她喂了一块,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怎么样?” 钟元细嚼慢咽,点了点头:“好吃。” 她已经开始期待回来的时候能吃到什么了。 明琴一脸馋:“那你能带点来学校吗?我给你带我们涟城的特产。” 钟元点头,没问题。 “难怪你上学也要带她过来,蔡阿姨做的菜是不是很好吃?” “嗯,也好吃。” “……” 七点四十的飞机,结果晚点了。 多等将近一个小时才登机,到茗城时就十一点多了。航站楼外连打的士都得排队。 没办法,国庆节。 机场这边情况还算好的,火车站、汽车站人更多。好在凌晨不堵车,从机场到家只花了四十多分钟。 屋里一个月没人,进门时空气还有些闷。 钟元放下行李,立刻开窗通风。 换好床单被子,又简单搞了下卫生,才到浴室泡澡。 泡完出来终于有空看手机了,发现多了几条未读短信。 宴修元:几时落地? 宴修元:……还没到?时间有点晚了,需不需要人去机场接你? 一条在七点多,一条是十一点半那会儿。 第29章 钟元轻拍脑门。 倒是忘记跟他说一声了。 [晚点了, 刚到家。明天见面聊?] 她以为宴修元应当睡了。 毕竟那气色一看就是早睡早起非常自律的人,眼睛亮,眉毛浓, 头发密。用中医的话讲就是气血旺肝气足, 不像熬夜的人。 没想到自己短信刚发出去, 那边秒回了:[行, 那晚安!] [晚安。] 钟元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但来不及捕捉, 整个人就迅速被困意席卷了。 脑子处于高速运转时人会变得亢奋精神。 但一旦松懈下来, 意识到暂时不需要想事,精神会在一瞬间萎靡。 钟元轻轻拍嘴。 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拍出一串调皮孩子似的“哇哇哇”声。 她趿着拖鞋。 寂静的深夜, 拖鞋的哒哒声存在感很强, 就算在自己家里她还是下意识放轻脚步。 上床后, 撑着最后一丝清醒钟元给亲戚朋友群发了到家短信, 迷迷瞪瞪盖上被子。 这几日降了温。 茗城的国庆却还处于秋夏交界, 热中带凉,凉中带热,白天的大街上穿短裤的有, 穿针织衫的也有, 季节属性多少有些混乱。 原本钟元整个人都埋在被窝里。 但睡着睡着, 盖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不知不觉就卷起一部分, 最后变成只遮胸口到大腿那一截儿。 临近破晓时分,又缩成一只蛹。 一晚上变换了无数个姿势。 到起床时, 她已经恢复成入睡时的动作。 高中那会儿,钟元起床第一件事是把自己拍醒,然后洗漱。上了大学, 起床的第一件事变成看手机消息和来电显示,看看有没有漏接的电话,需不需要立刻回电。 一般来说。 公司若没有发生意料之外的大事,员工不会在早上call自己,因为拿到课表当天她就传了一份回公司。 而看完手机,她会打开电视让早间新闻当背景音再去洗漱。 回到家流程也不变。 昨晚发出去的短信都收到了回应,以及人力资源部的主管吴宝兰有一通来电。 钟元回拨。 得知今天有一批人到公司面试,问她要不要过去坐镇? 她当然要去看看的。 至美这次招聘的人多。 运营管理部和内容创作部都需要新鲜血液,经纪部通过企鹅音乐的民间新歌榜挖掘了两个音色特别的民间歌手,也要在这两天签补充协议,她总要露个面,以免至美也有人跟董姐一样不自觉的自作主张。 “对了,我们隔壁的律师事务所倒了没?” “没有的。” 钟元心说,这么坚挺的吗? 里头的律师不知水平如何,不过在拥有自己的法务部前…… “招聘合同那些都是隔壁拟的?” 吴宝兰不解老板为何这样问,谨慎的“嗯”了一声。 钟元似有所思点了点头。 想起这会儿在通电话,对方又看不见,道:“还是得有自己的法务部,你找猎头挖一挖人,尽快办妥。” “好的钟总,我一定在最短时间内办好。” 吴宝兰恭恭敬敬道。 “嗯。” 挂了吴宝兰电话。 钟元又联系宴修元,约他直接到公司见。 而后她又分别给钟建华、大舅、二舅妈、三舅妈他们打了电话。 一大清早给她忙的! 不过也没办法。 在这个没有短视频、没有更普适性的聊天软件、更没有各种五花八门APP的年代,手机除了听歌拍照接电话发短信外,大部分功能还处于待开发阶段。 将短信当成微信那样使的人不多。 微信能用流量,能用WiFi,短信得一毛一条啊。除了特别着急或是处于热恋中的,一般发完短信都不会眼巴巴的守着望着。 而短信又不像微信那样能及时联系到人,企鹅,飞信中老年似乎也不爱用,现在更没有一个所谓家人群一键通知所有人。 钟元只能挨个儿打电话。 “元元,你那儿没法开火是吧,那来家里吃饭吧。” “我吃过咋早饭啦~~” 钟元笑嘻嘻的撒了个小谎。 二舅妈应该在婚庆公司。 电话那边很热闹,旁边有人问伴手礼包装确定哪种,现场捧花要哪种搭配,隐隐约约的,钟元还听到詹珍丽跟人撒娇。 二舅妈语气亲昵:“说的当然是午饭。” “今天不过去了,我要忙工作。” 二舅妈疑惑:“什么工作呀,就放几天假你还找了兼职吗?” 钟元被问得一懵,神情滞了一瞬。 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终于想起自己开公司的事除了跟大舅聊了聊,只有钟建华知道的事了。 其他亲戚压根不清楚她都在干什么。 谁让大家平时都忙,基本只在过年时见面呢,她还总是吃完年夜饭就溜。 为数不多跟三舅妈二舅妈相处久一点的两次也在忙入学或者买房的事。总不能无缘无故突然说自己开了两家公司吧? 太刻意,太抽象了。 钟元舔舔嘴,装得一点儿也不尴尬的样子,淡定道:“不是兼职,是我公司出了点状况。不说了啊二舅妈,我要准备出门了。” 挂断,OK~ 鲁蕴秀:…… 半天没回过神。 “……妈,你干嘛呢?” “这两种哪个更好看啊?” 鲁蕴秀还恍惚着呢,听到女儿声音,下意识喃喃一句:“是元元,她说她开了公司……” 詹珍丽微微张着嘴,也愣了,脑袋里甚至嗡的一声,无端晃了下神。 公司? 那丫头什么时候开的公司?小姑离婚时没提有别的公司分给钟元啊? 这一刻她思维彷佛变得迟钝,心里感觉很复杂,又是惊讶又是羡慕,还有一点点说不出的滋味。 流光瞬息间。 那个让长辈们皱眉次数最多的表妹一下子变得光芒万丈起来。 她考了特别牛逼的学校。 还没出社会就拥有了普通人跟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金钱。 现在竟还有自己的公司。 詹珍丽搭在膝盖上手指揪紧了捧花上的绸带。心脏处忽地蔓延着说不出的感觉,被扼得紧紧的,一抽一抽。 “哦。” “那她还挺厉害的嘛,小小年纪居然就自己当老板了,等下次见到她我一定问问她公司做什么的。” 詹珍丽语气轻快,笑容灿烂。 高卓进来听到后半截,随口搭了句:“问谁的公司?” 詹珍丽勾勒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得体的笑着,嘴角高高扬起,眼尾微挑。 佯装云淡风轻,“说我表妹,我小姑和前姑父离婚时,两人先把家产分给她然后再离的婚,她拿那笔钱开了一家公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反正今儿个才告诉我们,估计是公司运营不善不好意思说给亲戚朋友们知道。” 她没经验,就头脑发热学人家开公司,估计做得不咋地。 詹珍丽是真这么想的。 说完,她还有点为钟元担心,“小姑不管,她爸也不管管,钱要是这样败光了她以后可怎么办?” 高卓怔了怔,有点意外。 上次一家子上门吃过饭后,未婚妻简单提了提家中亲戚的身份,当时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没想到她大伯官儿那么大,也没想到没露面的三叔生意做得也很大,现在就连离婚的姑姑家女儿也身家不菲。 之前觉得低娶。 如今看来,其实是自己高攀了。 可惜了,为什么当官,做生意的不是老丈人呢? 高卓对钟元的事没发表意见。 老婆的表妹,再有钱也不是他该关注的事。 他温柔地牵起未婚妻的手,大拇指缓缓摩挲她手背,眼眸心疼关切:“手有点凉,外套放哪儿了,我去给你拿。” “没事儿,我不冷。” 詹珍丽心里那点别扭顿时被男人的温柔攻势消弭得一点不剩,脸上笑容再次真切起来,她开心的举着三束捧花,掩不住内心的甜蜜,整个人都彷佛浸在蜜罐子里。 “你觉得哪一种最好看?” “我想把白玫瑰换成蓝星花,搭配绣球和郁金香,感觉很清新,有大海的感觉,也会更好看。” “不管什么花,被你捧着时就是最好看的。” “~~讨~厌~~~” 一旁的二舅妈鲁蕴秀见女婿三言两语就哄得女儿眉开眼笑。 无奈地摇摇头。 跟策划人商量伴手礼用到的糖果去了。 而另一边。 钟元洗漱好,到小区门口常去的早餐店用餐。 这家店是专门做米粉的。 茗城大部分米粉都是粗粗的,这家却是那种细细的粉。 粗粉韧劲足。 但钟元觉得太有劲儿了,导致粉和汤好像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各过各的,各有各的味道。 细粉却特别入味儿。 配上骨头汤,一撮青葱,一把香菜,那味儿别提了,恨不得汤都一块喝了。 “老板,一两三鲜。” 老板娘听到她的声音,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回来啦?” 钟元相貌出众、考得也好。 虽然小区横幅没拉成。 但物业和周边两家中介公司没少拿她举例说紫光华府风水好,周边的门市也乐意片区涨价,毕竟这一片多数做生意的都不是租的门市,而是楼盘开盘时买的,房价涨一涨,大家都开心。 “是呀,国庆节嘛。” “今天不加臊子?” 钟元每回来不管点什么口味都会喊一嗓加臊子,以至于有时候她还没说加,老板娘就自动给她加上了。 “……唔,那加吧,加酸菜肉丝儿的。” “好嘞。” “何麻雀,记得加臊子!” 老板娘嗓门超大,在门口喊一嗓子,里面掌勺的老板听得清清楚楚。 今儿放假,来吃饭的人比平时少。 点完单老板娘就跟钟元瞎唠嗑,问学校、问学习,顺带问三中哪些老师教得好。 聊到中途又来了两个客人,不知怎地就说起隔壁凤阳路哪个老小区出了事,昨晚去了好多警察。 “……兄弟姊妹处不好,爹妈责任肯定最大。” “话糙理不糙,那老太太心眼子如果不是那么偏,把老大中奖的事告诉给老二,老二也不会想到找人撬老大的门,现在好了呀,撬门的事人家没查出来,他自己喝醉全说了,一下子偷二十多万,老大砍他两刀都算少的。” “要我说这还是亏。” “他砍弟弟两刀,自己得坐牢,那弟弟人没死,钱也不可能还给他。听人家说他女儿本来打算考公的,这下还怎么考?” 钟元还在想凤阳路的事怎么隔一晚上就传到紫光华府,听到后面终于听懂了。 这倒霉的老大一家就是在她之前中五十万的那名彩友,谁能想到当初中奖没两天就被闯空门的光顾了。 好在那家人拿到钱第一时间给女儿买了房,只留了没来得及存的二十来万现金,只可惜那会儿小区里监控装得不多,小偷一直杳无音讯。 本来是老天爷给的钱,人家没抱期待捉到人。 谁想到时隔两年回去吃饭竟吃出了大秘密,钱不是被外人偷走的,而是亲弟弟找人干的。 饭桌上大家都喝了酒。 二麻二麻的,可不就忍不下这口火气勇敢挥刀了嘛。 旁边食客还在说:“是亏啊,跟我住一栋楼,他们家女儿确实可惜了,说来说去,还是他老娘和兄弟不做人。昨天出了这事,大家就好奇中三千万那个家里有没有被小偷光顾,五十万都闹得动刀子,三千万那个家里怕是闹得更厉害。” “就没人知道到底哪位邻居发了财吗?” “那谁敢张扬,如果知道中三千万的业主是谁,信不信第二天报纸上就是他被绑架撕票?”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三千万·钟元:“……” 太吓人了。 听到绑架撕票,她心里凉飕飕的,无比惊悚,两条胳膊都是鸡皮疙瘩。 钟元三两下吃完。 八卦是没心情继续听了,抹抹嘴赶紧开溜。 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找行政部的郝主管询问今年的慈善款如何分配的。 这部分不包含承诺做公益的一千万。 有道是赚钱容易花钱快。 一千万看着多,实际上这里捐一点,那儿捐一点,拿到奖金的那一年就全散出去了。 只是公司的捐款资助没有停止。 按钟元的规划,每年利润的5%用来做公益。 平时她不怎么过问这方面的事。 但刚才听到另一个中奖人的遭遇,钟元深感要多积德行善,多做好事,没准厄运能离自己远一点。 她突然想起上一次念大学时贫困奖学金名额总是有一部分被分给班委干部们,只有少数几个名额投票给到真正需要的人手里。 便让郝主管联系自己的母校三中,再成立一项贫困助学金。 “每年五十个名额,资格一定要严格审核,我不希望出现名额被分配给成绩好的而不是真正需要的贫困生这样的现象。” “好的,钟总。” “钟总,大家想在B区会议室外设置一个下午茶休息区,我觉得建议不错,您看?” “这种小事不用问我,你处理就好。” “国庆轮休后我们要搞一个集体活动,到时候您有空参加吗?” “我就不参加了,先提前祝大家玩得愉快。” 她当社畜那两年,最烦跟上司一块参加任何活动,尤其是饭局,帮大老爷们挡酒不说,干饭都不自在。 以己度人。 自己就别让员工也不自在了。 “让毛副总过来一趟。” “好的,钟总。” 钟元跟毛宏远提了一些意见。 她懒得每个部门喊过来训话,便把至美目前的经理人毛宏远喊过来,再让他给其他部门开会传达。 首先就是经纪部签人的标准。 要“独特”而不是千篇一律的“美或者帅”,当然,顶级颜值当然可以,就算是跟木头桩子那也能火,但顶级颜霸还轮得到至美这样的小公司签? “要的是他们身上独特的点,短时间很难找到代餐的那种,明白吗?比如这个,嘴皮子这么溜,金句频出,不好笑吗,不发人深省吗,pass的理由竟然是外形不过关?他都有脑子有嘴有内涵了,外形有什么重要的?” 钟元边翻资料,边说自己的看法。 说完经纪部签人太死板,又提运营部和商务部。 “……这些文案你觉得有点进去的欲望吗?” “怎么回事?这些号一开始定位为科普博、时尚博,可以理智可以高冷,但广告博为什么就一副半遮半掩很羞耻的样子,难道博客号也有心理包袱吗?” “标题一定要炸裂,要吸人眼球,先把人吸进来再看你的内容如何,这几个毫无吸引力的广告,商家居然没拖欠尾款,我真惊讶。” “还有这两人的广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给他们接避孕套广告?看看他们的年龄再看看外形,商务部的是不是该反省一下自己找的品牌方适不适合。” “……” “叩、叩!” “进。” “钟总,一位姓宴的先生说是受了您的邀请,现在人在三号会客室。” 钟元颔首,“知道了。” “毛副总,我说的那些你回去好好想想,再交一份详细的企划书给我,就这两天,有没有问题?” 毛宏远敢说有问题吗? 一年拿着几十万年薪,几乎赶上一线国际化大都市的投资银行类和咨询类大企业的薪水了,老板又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经常来公司训人的。 哪怕要他今晚就把企划书弄出来,他也不会有半点意见。 “没问题,钟总。” 钟元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回去忙你们的吧。” 看了下表,马上要到午饭时候了。 钟元没再磨蹭,拿起打印好的纸质版合同到三号会客室找宴修元。 “不好意思,等了一会儿了吧?” 在侧手边和对面椅子之间,钟元选择了宴修元左侧,两人座位呈现九十度夹角,不近不远。 宴修元笑了笑,表示没关系。 知道对方心急,他便没做太多寒暄,而是直奔主题:“合同大体上没问题,也没有不利于己方的陷阱,但这里——” “第三页附件二。” 宴修元指着圈出来的部分。 有些无奈:“未经甲方允许逾期交货的,乙方逾期交货一天扣除除乙方逾期产品货款总额5%的违约金;乙方逾期10天未交货的,甲方可以拒收,同时有权解除协议。并按预付款的两倍要求乙方支付违约金。若无法交货,赔偿不能交货数量的货款总值的百分之一罚金。” 钟元蹙眉。 稍一思考便明白了。 “这笔订单总货款在六十五万左右,因为之前合作还算愉快,预付款只象征性付了两万。如果他们铁了心拖着,赔付的违约金跟真正的损失相比不值一提。” 之前的每一次供货合同预付款都是一半。 这次金龙服饰只要求付了两万,怕是一开始就想着违约。 而董姐对这方面很生疏。 大概还以为这是服装厂和自家公司交情深的表现呢。否则也不会因为前面没出过问题,就放心的把大部分女装新款挪过去。 “所以——” “你是想告诉我可以打,但没必要,是吗?” “如果你只为出口气,想让这家服装厂也损失个大的,比起打一年半载的官司拿那几万违约金,不若想点别的招,譬如以订单为诱引他们扩大规模,最后由你付一笔不痛不痒的违约金。” 钟元震惊了。 诧异的看着他一张一合的薄唇。 半晌,佩服地点点头道:“看不出你还挺腹黑的,我只想要人家赔我的损失,你居然想让他们倒闭。” 宴修元眼镜片的眼眸依然清清亮亮,笑得光明磊落的样子,两手一摊。 钟元摆摆手。 也叹息一声:“这家工厂是我朋友的亲戚开的,所以事情不能做那么绝。” “那就双管齐下,合同为辅,谈情为主。” 这份合同内容很简单,权责也不够清晰,要用合同咬对方一口狠的几乎没可能,他猜钟元冷静后应该发现了。 只是不太确定。 钟元听罢,脸上确实没流露出太过激烈的情绪。 一是联系上了蔡金月本人。 对方承诺货今天就把货全送到美购美家仓库,严格意义上讲这批货顶多延迟三天发货,没造成太坏的影响。 她现在亏损的是给客户承诺的赠品这一部分。 既然给客户又留言又打电话,让对方心里已经在期待“占便宜”了,就算眼下发货没超出时限,这赠品也不得不送。 钟元想要蔡金月承担的是没有如期交货的违约金加上莫名多出的赠品开支。 二是从损失一百多万+店铺信誉度降到损失一批赠品,说实话,心理接受度挺高的。 毕竟损失一下降了特别多。 何况,她已经想好了用赠品推热店铺这一系列的组合拳,如此计算的话,危险已经悄然转为机遇。 原本给买家们的理由是—— 好面料抢的人多,导致料子在供应环节出了问题,店里不愿换差一等的,不想让老顾客们失望。所以需要大家等一等,为此送上赠品补偿大家多等的时间。 现在能换一个更好的说辞—— 老板加钱从别的地方调到了料子,所以能赶在期限内给大家发货,为了回馈顾客们对女王店一直以来的支持,赠品不取消。 顾客的心理就从“店家对客户还算负责,等一等无所谓的,反正能拿赠品,赠品不好再退”到“老板真的很好,明明在期限内发货了也给大家发福利”…… 情绪值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再配合小梁早就准备好的宣传稿,从顾客里洗一部分死忠出来完全没问题。 所以,哪怕追不回赠品这笔开支,店依然赚的。 因此钟元才没那么火大。 “那就这样,我等等厂子那边的交代,如果不满意再说。” 钟元把合同收回包里。 往落地窗外瞥了一眼,阳光明媚,日上中天,镜子里宴修元跟着站起身,颀长的身影衬得自己矮了几分。 钟元眼角偷偷觑了一眼,眼神佯装无意般扫过他鞋底。 好吧,没穿内增高。 “这么小的事还麻烦你跑了一趟,我请你吃午饭吧。” “你吃甜口还是咸辣口?” “都可以,我不挑食。”宴修元语气温和。 钟元一时半会想不起请他到哪儿吃。 怕这句“都可以、不挑食”是客套话。 想到跟陆黎和查欣欣排队吃鱼那天遇到过他,心想去那家总是保险的。 琢磨了两秒,直接拍板道:“那行,那就去吃那家鲜鱼馆?” 吃完饭,钟元又回到面试的办公室当了半天背景板,才马不停蹄订了去南江的机票。 到金龙服装厂一问,蔡金月去医院了。 钟元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难道查欣欣把她三姨给气到住院了? 这么一想,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其实冷静下来再想想整件事,责任基本跟蔡金月没关系,非得怪她的话就只能怪她年轻时眼神不好,嫁了个废物还爱揽权瞎搞的老公。 毕竟合作两年多,在蔡金月把控厂子时男装的质量从来没出过问题。 这事一出,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万一她被欣欣的电话刺激得住院,别说欣欣肯定愧疚死,自己也过意不去。 钟元忐忑着,去医院前先买了一捧花、一篮水果。 等到了病房区,她表情更凝重了。 脚步沉得,仿佛下面有一千只手在拽她,心里也不由得发沉。 居然是妇产科? 不会是气得流产了吧? 她在门外踟蹰半天,心里预演了好几遍要如何开口,心想早死早超生,眼一闭,进去了。 “蔡阿姨,您……还好吗?”钟元抿嘴,说话有些小心翼翼。 心里也有点发虚。 真的,她两辈子最怕跟“胎”扯上关系。 大抵是上辈子被所有人指责时,他们总在说为了她詹雯落了胎不能再怀,为了她许媚如也流了一个成形的男胎,以至于她听到别人打胎就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 尤其前两天她还在找金龙服饰的麻烦,这孩子若是掉了…… 蔡金月一看钟元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苍白的脸上略略扯出一抹淡笑:“我挺好的,就做了个小手术而已。” 第30章 小手术? 震惊已经不能表达钟元的心情了。 尽管蔡金月除了面无血色, 表情上看起来不像跟自己结怨的样子,但她心里依然感到别扭。 别扭中还有一些些歉疚。 虽然那日嘴上吐槽为什么要在这个年龄段怀孕,但她真的没想过要让对方流产。 那是蔡金月的子宫。 别说四十五岁怀孕, 就算五十五时再去做试管想生一个, 只要她自己觉得年龄不会阻碍她享受天伦子女, 也确定子女的未来能安排到位, 不会因自己年老就过得不幸福, 旁人就无权指摘。 没想到, 她就这么利落地做了流产手术, 除了震惊别扭,钟元也有点佩服。 蔡金月知道钟元跑这一趟不是来跟自己叙旧的。 合作两年。 她只见过这位小老板一次,那次是为了敲定第一次合作, 后面跟她对接的全是董霞文。 这次她来, 显然不是以欣欣朋友的身份来看望自己这个长辈, 而是对等的合作方。 如果说第一年, 美购对工厂的依赖性更大, 因欣欣的请求自己给了足够低的折扣让她在美购对接人员那边占据上风。 但现在,双方位置有一点点改变。 档口转网销的越来越多。 对各项能在网上买卖的产品需求量增大,同时周边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厂房, 做衣服的, 做鞋的, 做饰品的。 看上去双方的选择都变多了。 实际上拿货量稳定的客户永远是需要争取的。 美购的订单量大、稳定, 压价不太狠,她们的款走俏、好卖, 她自己在沙宁档口走的量就不小。 她不在网上卖只走门店批发,美购几乎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目前钟元的确是厂里最大的客户。 既然来的是她本人,而不是董姐, 就意味着对方不满意她给欣欣和董姐的说词。 蔡金月没有因钟元喊的那声“蔡阿姨”摆长辈谱,而是将她放在重要甲方的位置。 非常客气道:“坐着聊吧,钟总。” 蔡金月:“钟总,你的货我已经安排人送过去了,你亲自来是想……?” 钟元心里确实过意不去。 但在商言商,该说的还得说。 考虑到蔡金月目前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她没打太极来回拉扯,而是直接将自己能接受的底线摆出来。 “货能顺利解决咱们大家都能松口气。” “蔡阿姨,我不清楚你们厂子具体出了什么情况。” “为什么一会儿货出不来还没做,一会儿说做了丢了,一会儿又找到了,但因为你们变来变去的说词,我公司遭受了非常大的损失,无端而来的诚信危机更是无法估量,为了补救我得多掏二十多万,这笔钱应该由贵厂承担。” 钟元不想咄咄逼人。 二十万对她来说不过毛毛雨,花这点钱就能解决问题属实是幸运至极了。 在飞机上时她临时抱了下佛脚。 法律规定,任何合同的违约金不能超过实际损失的百分之三十,超过太多诉求太大,就算上庭也得不到支持。 所以,她必须给蔡金月压力。 也必须弄清楚这金龙服装厂未来是否会频繁出问题,蔡金月对厂子的把控力到底还有多少。 毕竟—— 在收购到合适的厂子前,大部分订单还得由金龙服装厂生产,临时换厂家很可能再次出现仿款拖货各种各样的问题,如果厂子负责人人品太差,能闹出的幺蛾子就更多了。 蔡金月好歹拼了这么多年。 钟元能想到的问题她也想得到,自己不能丢掉美购接下来的订单,而对方虽然短期内不方便找到更合适的代工厂,却未必真的非金龙不可。 跟美购的谈判,自己是不占优势的。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没有一口答应,而是提起重新签新合同,以此保证接下来半年内的订单量不能减少。 因为接下来她跟冯兴发和家婆公爹势必要闹一阵子,家里的事若绊住她的脚,四处拉新订单这方面会有心无力。 最好是订单量足够支撑工厂运转,不用她耗费精力去做别的。 “钟总,这个请求对你来说并不难。” “这两年我们金龙和你们美购合作向来愉快,产品质量上我是严格把控的,出货价也比别的厂子低,你要找别的厂,未必有金龙可靠。” 说到这儿,蔡金月顿了顿:“这次的事责任都在我老公身上,但我保证以后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如果能把新单量定下来,你那二十万我掏。” “违约金我也一力承担。” “蔡阿姨爽快!” 跟讲道理明利弊的人谈工作着实是一件很让人舒心的事,今天如果站在这儿的是蔡金月老公,钟元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两脚踹上去。 现在的结果很不错。 这半年既是给金龙服装厂的缓冲期,也是给自己的。 反正工厂她是一定要搞的。 买厂房买生产线只要有钱就不是问题,但料子供应商、设计师团队、打版熟手有钱也得花时间招,没几个月筹备期搞不下来。 蔡金月够清醒够爽快,钟元也没摆架子,笑容无比真挚:“蔡阿姨,你好好休息,等你身体恢复,过两天我的人也到了,咱们再约个时间商量下半年的供货合同。” “我没问题。” “钟总,你看我这得在医院住两天,恕我无法亲自招待你。这样吧,我叫人带你转转,也看看我们南江的风景。” 钟元忙推辞不用。 “蔡阿姨你别跟我客气,除了工作关系,私下把我当小辈就好,既然咱们有了默契我就不用多待了。” “这么赶?” “我有个表姐国庆要结婚,我得赶回去帮忙。” “成,下次你再来,我亲自带你转转,吃吃我们南江最地道的馆子。” “好。” “蔡阿姨你好好休息,早日恢复健康。” “谢谢。” “……” 出了医院,钟元没有立即打道回府,而是先去了美购美家的仓库。 这是她第一次到仓库视察。 到那儿时员工不认得她,钟元差点没进去。还是给董姐打去电话,董姐又联络仓管老耿,她这个老板才得以进去。 一进去,钟元便皱了皱眉头。 “耿主管,你们的管理条例在哪,给我看看。” 仓库一共九名员工,一个主管。 耿主管听到钟元的要求,摸摸了半秃的后脑勺:“什么,什么管理条例,钟总这个我们没有啊?” 钟元噎了一下,沉默:“你之前也做仓管?别家怎么要求的?” 耿叔:“保证仓库安全,做好货品出库入库,不能监守自盗。” 钟元:“没了?” 耿叔:“……没了,还需要什么吗?” 钟元扶额。 无奈,但没怎么生气。 她问耿叔:“出入库是谁负责操作的?” “是江波。” “那你帮我把他喊过来一下。” 小江,江波是仓储部唯一会用电脑的。 当初设立仓储部时钟元特地请人给店里设计了一款仓储管理软件,所以在调货查货查货物快递状态上,她们的网店比别的店发展更快一步。 给客户的体验感也最好。 这也是这两年店里生意稳中向上的其中一个原因。 江波很快就来了。 钟元看到她的第一眼,愣了两秒,她听名字先入为主了,以为江波是男同志。 没想到是一个清秀腼腆的女生。 江波有些局促。 但面对钟元的一些问题回答得头头是道,条理也非常清晰,钟元非常满意。 叮嘱道:“你回头把工作要求打印出来,贴在进门那儿。” “每个礼拜盘一次货,分类要清晰,定期报损。” “货架也要做到不落灰尘,虽然货从厂子那边送来已经做过初步包装,但打包发货前必须检查衣服,明显的线头都要剪掉,包装袋也必须换成新的,如果有褶皱先熨再发,不要皱巴巴像咸菜干一样就发出去。” “还有,员工不得在仓库抽烟,仓库要定期消毒。你把这些先打印出来让大家看看,如果还有别的,到时候再加。” “好的,老板。” 把最基础的员工守则弄出来后,钟元让耿叔把仓库的每个死角装上监控,大门也装上门禁。 让他找财务报账,买一批工作服和手套。 “……这儿光线太强了,把这一列架子往里挪一挪。” “好,一会儿我让他们来挪。” 钟元转了一圈,没找到防火设备。 他问耿叔灭火器、火灾警报器在哪,耿叔指着仓库最里面的一间杂物室。 进去一看,杂物室非常狭窄。 里面电线裸露在外头显得非常乱,想到门口又是一排货架,一旦出现火灾,谁能进得来这里面取灭火器?怕不是成了摆设。 钟元瞬间皱眉。 她的眉峰凌厉,一皱眉就格外严肃冷酷。 “这里得重新整理,电线露在外面还乱接,不出事则以,一出事就完了,改。” “把灭火器安装在随时能够得到的地方,不要留在角落里吃灰,还要定期检查能不能用。” 耿叔皱着张橘子脸。 这小老板咋事儿那么多? 又是定规矩又是这里改那里改,这不是给大伙儿增加工作量吗? 周边仓库都这样做,也没见谁出事啊。 回头得跟董姐说说,让她劝一劝小老板。 钟元走在前面,久久没听到耿叔出声,她顿住脚步,侧首回望:“有意见?” 耿叔心里不以为然。 可冷不丁对上钟元严肃冷凝的眼神,那点不当回事倏地恍若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没有哪一刻让他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董姐不是老板,眼前这位年龄跟他孙女一样大的小姑娘才是给大家发工资的人。 他差点就犯错了。 居然想让董姐去劝大老板……倒反天罡了呀。 他打了个激灵。 微微驼着的背下意识挺直,大声应道:“好的钟总,我马上整改,以后肯定严格要求咱们仓储部的员工遵守新规。” 从仓库出来,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繁华的南江街道纵横交错,路灯明亮如昼,街旁店铺林立,人潮涌动,店员们站在店门口热情揽客。 钟元背着小包,顺着人群遛跶到最热闹的那条商业街。 她细心观察大街上辣妹们的穿搭。 以此印证记忆中的“流行风格”,毕竟过去太久她大概清楚流行过什么,却不记得在哪一年。 而流行就是一阵风。 可能某个风格只流行那一两年,譬如前两年非常流行阿依莲粉嫩公主风,但今年渐渐有退潮的迹象。 所以,绝对不能全靠记忆来决定今年明年店里主打款的风格,因为记忆有时候是会骗人的。 钟元逛到将近十一点,随便找了家海鲜大排档吃夜宵。 巨无霸罗氏虾,一端上来香喷喷的超级开味,只只油亮大个,而膏蟹基围虾粥也真的鲜到家,喝下去没有任何味精味,好吃到钟元忍不住用了两碗。 他们家的蒜蓉生蚝更是能打。 肥硕鲜美的生蚝肉,她一个人炫了半打。也不知是她运气好挑了家好吃的,还是每家都能做这么好吃。 钟元吃得一本满足。 小肚子就跟怀了四个月似的,撑得圆鼓鼓的,回到房间她歇了会儿就开始做运动。 等消化得差不多后,才安心睡觉。 第二天她去了工厂最多的东津工业园区。 没有像无头苍蝇那样瞎转,钟元选择直奔工业园区管委会。 “小妹妹,您是说……您想看看哪些服装厂要转让?” 钟元点头:“对。” “有倒是有,不过你是帮家里大人来问的吗,能不能做主?如果不能做主,我带你先看看要转让的几家厂房面积、闲置的设备,暂时不联系对方。” 工作人员没有因她年纪小便不当回事,而是认真分析几家要转让的厂房的优劣。 “A17面积小,占地四百平,建面一千二,适合初创企业或工作室,带三十台缝纫设备,转让费十二万。C63占地两千平,建面九千多平,全新吊挂系统,进口缝纫设备,员工八十三人……” 钟元听得很认真,边听还边用录音设备录音。 毕竟厂房设备这一块她是外行人,自己就算钱多也不能瞎造随便烧。 还是需要找内行人参谋后再做决定的。 她跟着管委会看了几处。 随后又通过张贴在园区的一些转让小广告联系了几家,将刚刚才从管委会那儿学到的“一些专业词汇”拿去糊弄私人厂家。 对比他们的说法是否一致。 而每一次沟通钟元都认真做好了录音记录。 随身小册子也标注了哪一段说的哪一个厂房,旁边甚至备注了她参观厂房时的个人观感。 以及一些朦胧的设想。 跑了一整天,原本身体该是疲累到极点了。但或许是了解到一些从前未曾了解过的东西,心理上有种“我踏马真牛逼”的满足感,她整个人都处于很嗨很兴奋的状态。 以至于上了飞机思维仍然非常活跃。 她想着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生产线,设计师从哪儿招,要招几个? 想来想去,脑子里最确定的是——特助必须先安排上。她太需要一个分身代替自己跑来跑去了。 回到紫光华府时又是凌晨了。 想到明天詹珍丽结婚,钟元逼自己赶紧闭眼睡觉,免得明早迟到惹得新娘子不高兴。 她结婚的事定得着急。 从提起结婚到确定日子再到正式办酒席,总共四十天,但该通知的都通知到位了。 詹家除了还在非洲的三舅、以及远在美国的大表姐和大舅妈没出现,其他人都回来了,连老家一些堂亲表亲也来了。 钟元早上七点赶到二舅家里。 她到时詹珍丽头发已经做好,化妆师正在给她化妆,旁边床上坐着三个身着紫色纱裙的伴娘。 “元元,你来啦。” 詹珍丽脸没敢动,用眼角余光给她打了招呼。 语气亲昵的埋怨道:“你真是大忙人。30号就回来了今天才有空看我,要是再晚点我都跟你说不上话了。” “我就算来了你也没空跟我说话啊,肯定在跟表姐夫腻歪呢,这电灯泡我才不想当。” 听到高卓,詹珍丽笑得一脸甜蜜:“胡说八道,我哪有一直跟你姐夫黏在一块?” “我看你就是跟我生分了,不想跟我待一块儿。” “哪有?你怎么还冤枉人呢。” 钟元怒了怒鼻子,佯装不高兴。 心说咱本来也没多亲密就是了。 詹珍丽忙道歉:“好好好,我说错话了,别生气。” “这还差不多。” 钟元表情变得很快,又恢复成笑嘻嘻的模样:“喏,我专程给你准备的新婚礼物,祝你们百年好合、恩恩爱爱。” 她将拎着的一个红色盒子放在梳妆台上。 “这是什么?” 詹珍丽好奇,“我现在可以打开看吗?” “可以啊。” 詹珍丽实在好奇表妹会送什么,赶忙示意化妆师停一停让她先看看礼物。 她穿着婚纱又怀着孕,化妆师停了动作后没让她动来动去,而是帮她把盒子拿了过来。 “哇!” 詹珍丽被朴实的金砂炫了眼,“原来上面的字不一样啊。” 盒子里放着六块大金砂。 分别是“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幸福美满”、“白头偕老”、“佳偶天成”、“不离不弃”。 克数不清楚,但伴娘们和化妆师被这几块大金砂震得久久没回神,心里不约而同羡慕上了。 ——新娘这表妹也太豪了吧。 ——珍丽这表妹什么来头啊,一小孩儿出手就这么富贵?富二代? 钟元在她们眼里瞬间笼上了一层金光。 詹珍丽非常喜欢。 金子倒是其次,实在是上面的祝语祝到了她心坎里,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嘴上嗔怪说:“……就拿金店里的东西糊弄我,我还以为你要亲手做一份礼物给我呢。” 旁边其他人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 你不想要给我啊! 这样的糊弄我们想要啊,超想。 钟元连连摆手。 一脸“你别吓我”的惊悚表情:“表姐,你可饶了我吧,我做手工不行的。” “噗——” “一会儿让化妆师帮你也化化妆。” 化妆师闻言,笑容扭曲了一瞬。 钟元站在侧前面正好看见了,笑道:“我天生丽质,化妆就算了。” 又被詹珍丽嗔了一眼。 钟元看了看詹珍丽的妆,心想真浓啊,遮住眉毛妆面还不错,但眉毛太浓太黑,略显僵硬了。 回头看三个伴娘的,前两个还好,浓淡相宜很适合她们的脸型,到第三个就跟新娘子的很相似了。 钟元怀疑钱没给够。 事先没说好要给几个人化,到现场发现活儿变多了,化妆师心里有小情绪,所以后半截有些毛躁。 不过詹珍丽心情挺美的,没觉得眉毛不太衬她脸型。 想到这是大喜日子,钟元便没多事。 免得自己一说,小问题被搞成大问题。 吵吵闹闹大家都有情绪,最后反倒破坏了詹珍丽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刻,让她以后想起这一天都满肚子不开心。 詹珍丽继续化妆。 钟元看了一会儿就溜到外面跟詹安平聊天去了。 “新郎几点过来接亲?” “说好的八点。” 詹安平边嗑瓜子边给钟元使眼色:“一会儿咱们去堵门,掏他红包。” “不去。” 钟元对堵门不感兴趣,她只想站在旁边围观热闹,“你自己去。” “真不去?” “反正不去。” 钟元从他手里抓了一把瓜子。 环顾一圈,客厅里坐满了不熟悉的亲朋好友。 二舅妈陪着大家几个阿姨奶奶说话,大舅和二舅则表情严肃,不知在说什么。 她小声问:“大表哥呢?三舅妈怎么也没在?” “大表哥在楼下等着迎新郎,你来的时候没看到?” “没注意。” “你那眼睛有时候真的是摆设,那么大一个人都能视而不见。”詹安平埋汰完,才说他妈一会儿直接到酒店。 “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公司了,那公司干嘛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詹安平瞪眼,表情委屈死了。 “咱俩关系多好啊,连詹珍丽都知道我居然不知道!元元,你这有点过分了啊,都不把我当哥了。” 钟元嘴角抽抽:“忘记说了。” 詹安平:“这都能忘?” 钟元脸上写满了‘大惊小怪’几个字:“又不是什么值当说的大事。” “……” 詹安平噎了噎。 心说这哪里不是大事?这明明是很大的事! 钟元还以为他要悲愤很久呢,结果没到一分钟,他屁颠屁颠凑过来:“妹啊,你看你都有公司了,不介意支援一下哥哥吧?” “说。” 钟元斜睨。 詹安平搓搓手,笑得一脸谄媚:“比如……资助哥一辆车?” “爬开些!”钟元冷酷无情。 “喂喂喂,我们兄妹之间说话你态度好点嘛,干什么动不动就喊我爬。我现在心理受伤了,伤得很严重,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一辆车绝对不过分。” 钟元递给他一个凉凉的笑容。 拿出手机翻出三舅妈的号码。 然后伸到他眼前晃了晃,得意道:“好啊,我找三舅妈评理,看看要不要赔你精神损失费。” 詹安平:“……打住打住,我不要了。” 让他妈知道他跑来元元这儿讹车,后面两个月的生活费别想要了。 兄妹俩躲角落里嗑瓜子儿瞎扯犊子,一会儿“咔”一声,一会儿“咔咔”两声。 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门外传来动静。 “新郎官来了。” 詹安平跟猴儿似的一下就蹿到大门边:“姐夫,要进门接新娘子得先过我这一关哦。” 卧室里的伴娘们,以及客厅里几个亲戚家的小孩儿见有人打头阵,也兴冲冲挤到门边堵着。 “俯卧撑不能少。” “红包呢?” “对啊,红包不够不让进哈。” “不够不够,新郎官大气点。” “……” 钟元还在期待他们要怎么为难新郎官呢。 结果一通红包撒过来全忙着捡红包了,詹安平也撅着个大腚跟小孩儿抢红包。 伴郎们则趁势簇拥着新郎官挤进屋。 意识到失守的伴娘们赶紧“诶呀”两声,让新郎官找婚鞋。 钟元饶有兴致的看着接亲团满屋子旮旮角角找东西,结果没一会儿,放在入户门那儿干花花瓶里的鞋子就被找到了。 她撇嘴,啧了声。 没劲儿,一看就是内鬼泄密。 不然沙发底、各种柜子都没翻完呢,怎么就想到翻花瓶了,又不是宫斗剧翻毒药! 因为詹珍丽怀孕,整个迎亲流程其实已经被简略过了。 二舅二舅妈也没打算为难女婿。 高卓找到鞋子后立刻进卧室接新娘子。 门口堵着一群人。 三个个头不矮伴郎杵在那儿,钟元没能挤进去。于是没看到里面具体做了什么,只听到大家欢快的起哄声,以及表姐詹珍丽略微哽咽的娇嗔:“……你最好做到!” 而后新郎新娘敬了茶吃了汤圆,九点前婚车准时出发前往酒店。 似乎每一年选在国庆结婚的人都很多。 从小区到酒店这一路,钟元就看到了两三波婚礼车队。 有一家特别热闹,大家走路迎的亲。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沿街敲锣打鼓,到人多的地方就撒红包撒喜糖,喜庆得很。 新郎新娘子手牵手走在前面。 有说有笑,氛围特别快乐轻松,连坐在车里的钟元都受到了感染,忍不住咧起嘴角。 到了酒店一下车,她对国庆结婚人多又有了新的体会——是太多了。 光门口的礼簿桌都摆了三家。 三家呈三角形布置,新人和伴郎伴娘们站在礼薄桌前面迎客,詹珍丽和高卓以及他们的伴娘伴郎团也已经就位了。 齐刷刷三小队“俊男美女”,看得人眼花缭乱。 钟元好奇地看看另外两对新人,又瞅瞅他们身后的巨幅照片,最后看向表姐的。 忍不住啧啧两声: 原来结婚照跟本人几乎两模两样这件事,在美颜滤镜还没盛行前已经很常见了啊。【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0-40 第31章 这场婚礼筹备时间短, 但盛大隆重。 一看大厅满满的梦幻粉和蓝,垂挂着的各种海洋生物小装饰,以及漂亮的水母灯光效果, 就知道这全是按照詹珍丽的喜好来的。 从这点看高家确实很重视她。 而双方亲朋好友都不少, 尤其是男方那边的宾客更多。毕竟做生意的门路广, 哪行都认识几个朋友, 高卓又是高家的独子, 他结婚肯定要办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 当然, 如此重视也有儿媳妇叔伯给力的原因。 二舅二舅妈这边则主要是亲戚、学校的同事, 以及詹珍丽的同学们。 新娘新郎高中念同一个班,老同学们收到请柬都非常诧异。 在他们看来,这两人完全没交集啊。 詹珍丽跟高卓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成绩好, 宛若骄傲的孔雀, 不屑跟后三排的差生打交道; 一个阳光讲义气, 成绩虽差但桃花巨多。念高中时校体育队的男生都非常吃香, 他们永远不缺女朋友。 高卓从入校开始, 女朋友这个位置就几乎没空档过。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走进婚姻的殿堂,大伙儿都感到不可思议。 实在太神奇了。 男方的几个兄弟倒是不意外。 笑着说高卓高中时就对詹珍丽很有好感,大概两人怕被棒打鸳鸯, 偷偷谈了。 有人听到这种话, 便以为他俩是从校服到婚纱。爱情长跑多年修成正果, 顿觉羡慕不已。 钟元看了大屏幕上一张张跃动的照片, 不由得恍恍惚惚。 明明都是这两年的照片嘛。 属于高中时期的只有一张全班大合照,两人只是正巧站在前后排, 没有任何互动,大家竟都相信他们高中就谈了…… 估计未来是抢保健品大军中的一员。 高卓站在司仪旁边,满面带笑。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觉得没必要纠正。 而宴会厅外面等着入场的詹珍丽也听到了司仪的声音, 她是没法纠正也不想纠正。 尽管当年两人并未真正开始。 但到结婚这一步,年轻时的一个眼神交汇、一句话、一个并行,彷佛都戴上了粉红滤镜,变成了爱情中的一环。 好像…… 爱情不是从去年开始,而是在校园里就萌芽了一般。 听司仪强调两人从纯洁的校园结缘,她眼里闪过一丝丝怀念。早知自己会跟高卓结婚,就提早几年跟他恋爱了。 钟元几乎是亲眼见证了一场爱情的洗脑包,惊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万一这六七年里男方或女方谈过其他对象,在场宾客里有了解的…… 嘶! 她眼角抽搐。 这“从校服到婚纱”的美好名头可不好拿啊。 “恋爱脑真吓人~~”钟元忍不住小声嘀咕。 詹安平:“什么吓人?” 他就坐旁边,听到个话尾好奇。 钟元:“没什么,我说结婚流程好复杂好吓人。” 詹安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确实,司仪话真多,还得等多久二伯才挽着詹珍丽入场,我只想吃饭。” “确实啰嗦。” 钟元也不耐烦听这一长串相爱相知的过程,听到英雄救美那段她都觉得牙疼。 还不如赶紧进入吃饭流程呢。 他们这桌坐的全是自家亲戚。 二舅二舅妈不在,候场去了。等下二舅要挽着新娘入场把她亲手交到新郎手里。 而后还要等小两口给双方父母敬茶。 所以一桌人就剩下钟元、詹安平、詹永思,三舅妈、大舅和外公外婆。 而詹永思不参与这个话题。 时不时还要四处帮忙,盯酒催流程什么的。 两人说话稍稍放低了音量,但仍旧有些口无遮拦。 于是—— 詹安平立马被亲妈狠狠拧了:“我看你的话最多。” 詹安平疼得龇牙咧嘴。 没敢尖叫,只是一脸无语:……行呗,又是自己的错。怎么不骂钟元啊,明明是她起的头。 再扭头一看。 祸头子坐得端端正正,挂着假面微笑专注的看着台上热泪盈眶的司仪,别提多认真了。 詹安平:我去,这狗妹妹,太能装乖了。 钟元装了两分钟乖巧。 等二舅领着表姐入场,她掏出手机咔咔拍照,手机是开学前换的新款,终于从三百万像素迈入了八百万。 当然,还是糊的。 不过看久后也就习惯了。 糊着糊着,脸上的疙瘩痘痘皱纹都看不清楚,只当自动美颜了。 而且效果还特别复古自然哦。 随便拍谁,对方的颜值都蹭蹭涨,氛围感轻轻松松拉满。 她专注给新郎新娘和二舅二舅妈拍照,詹安平胳膊肘拐过来,“元元,那边的伴郎在偷拍你。” 钟元下意识顺着他手指比划的方向看去。那伴郎手机对着自己的方向,脸却朝着舞台。 大抵是她和詹安平的两道视线存在感太强,对方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悚然又尴尬的看了钟元一眼。 讪讪笑了笑,收回手机。 “长得可以,也比高卓高,就是……” 詹安平撇嘴,摇摇头哈哈嘲笑:“一个大男人也太怂了,想认识就该大大方方打招呼,居然只敢偷偷拍。” 钟元递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是诶,你最勇了。” 是谁当初还想叫自己帮他偷拍201座机盲打接触的女生照片来着? 叫,叫……易,易之华? 这会儿倒装上了。 詹安平不服,义正言辞反驳:“这怎么能一样?” “哪儿不一样?” “反正不一样。” 詹安平心想我又没见色起意,不亲自联系那是怕影响不好,跟怂没有半毛钱关系好吧! 钟元呵呵,才不信呢,“那你跟易之华还在联系?” “加过企鹅好友,但企鹅号聊天跟电话聊天不一样,渐渐地就没不怎么联系了。” “肯定是因为你外貌协会,发现对方的长相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就装死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是突然不知道聊什么了。” 201座机随机联系到陌生同学。 大家不知道彼此的底细,想聊什么就聊什么,或是抱怨同学或是吐槽老师,那种感觉非常轻松自在。 可换成企鹅号后,聊天欲似乎一下子消失了。 本就是陌生人。 一旦丧失了聊天欲,渐渐地,对方就从一个具体的人变成了企鹅好友列表中的一个符号。 钟元闻言,脸上戏谑缓缓敛起。 自己好友列表里也有一长串许久不联络而即将变成符号的存在。 这么一想,心里也莫名惆怅起来。 她惆怅,詹安平可没有,看着舞台中央欢快道:“诶,戒指交换好了,要开席了。” 说着,司仪的结束语正好落下:“……愿你们往后余生,冷暖有相知,喜乐同分享,同量天地宽,共度日月长,祝福二位找到了一生挚爱。” “啪啪啪啪——” 掌声如雷。 台上,詹珍丽和高卓紧紧相拥,眼含幸福的泪花儿,台下,宾客们鼓掌欢呼。 钟元则在想:终于可以动筷子了。 接下来没她的事儿,钟元专注干饭。 新娘换了敬酒服,跟着新郎四处敬酒。 双方父母、伴郎伴娘都陪同在侧,第一桌便是敬的钟元这一桌。 主要敬的长辈。 她和詹安平、詹永思都是凑数的,在大家举杯时跟着起身碰杯,说一句吉祥话就好。 敬完所有来宾,詹珍丽到酒店楼上房间换另一套衣服前把手提包塞给钟元保管。 包里是双方父母给的改口大红包。 钟元来不及拒绝包就搁她腿上了,而詹珍丽和三个伴娘搭电梯上楼。 “……” 本来吃完饭她就打算走了,现在还得等新娘子回来,哎。 钟元抱着包,嘴角微微耷拉。 忽然—— 脚边出现一处阴影,她缓缓抬头,一个平头正脸、表情略显紧张的男人拿着手机站在她身侧。 “你、你好,我叫穆树,是新郎官的朋友,能留个联系方式认识一下吗?” 来人正是刚刚偷拍却被她和詹安平发现的那名伴郎。 钟元眉梢微挑了一下。 拒绝得很果断:“抱歉,我不习惯留联系方式给陌生人。” 男人表情错愕。 大概没想到她一点面子不给,沉默两秒,忙补充了一句:“我跟你表姐也认识的,我们是同学。” “我不怎么喜欢跟人聊天。”钟元笑容不改,依旧摇了摇头。 眼前男人要自己的联系方式显然是想发展感情,她近期可没有谈恋爱的计划。 倒不是说重来一次就断情绝爱了。 上辈子她也没少谈。 但那是在闲的无聊、内心空虚的前提下,找不到经济又实惠的乐子,那找个男人玩一玩感情既不怎么花钱也能提供情绪价值,何乐不为? 但现在她忙都忙死了,哪有空跟男人谈感情? 尤其这人还是詹珍丽两口子的朋友,自己但凡态度差一点或是敷衍了,本就脆弱的姐妹情不得瞬间坍塌成灰啊。 钟元才不给自己找麻烦呢。 男人看她态度坚决,眼眸黯了黯,失落离开。 “拒绝得这么果断,你很不给人家面子哟,信不信一会儿咱姐来找你聊天?其实可以加上但不聊天,过阵子再删就是了。” 詹安平又唏嘘上了。 钟元斜睨他一眼:“还能管我的交友自由?嗤~~~” 钟元看看膝盖上的包,若有所思。 难道詹珍丽让自己帮她保管就是打算拖住自己,她想当红娘,要给自己拉皮条,不,拉红线? 钟元想了想,把包递给旁边与人说话的三舅妈,“三舅妈,这是珍丽姐的包包,你帮忙拿一下,我到旁边那桌找我爸聊点事。” 三舅妈没看到刚才那一幕,接过包点了点头:“行。” 钟元起身找钟建华的身影。 是的,钟建华也来喝喜酒了。他和詹雯离婚却没彻底跟詹家断绝往来。 如果按照上一世詹雯离婚时“清清白白”的状态,三个舅舅必然要打压负心汉钟建华。 钟建华定然跟詹家闹翻。 但这一次,两人在双方亲戚心里都属于不靠谱不负责任的人,双方错处都很大,半斤对八两。 如此一来,外人反倒没有立场把责任全推给谁。再加上钟元没跟任何一方决裂,大家便稀里糊涂继续往来着。 “爸。” 钟建华旁边的客人去隔壁桌喝酒了,钟元直接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我有点事请教你。” “什么事?” 钟建华扭头,他脸上露出些许醉态,但眼神很清明。 钟元知道他是典型喝酒上脸的人。 看着醉,并不一定真醉。 “就工作上的一点点问题。”钟元拇指和食指拿捏在一起,笑嘻嘻问:“有时间指点指点不?” “有,必须有啊。” 钟建华重重点了两下脑袋。 说完,就酒气熏熏给旁边老高家的朋友介绍,“马老板,这是我闺女,亲闺女。现在在光华上学,厉害吧?” “脑瓜子随我,聪明!” 马老板长着一副精明的面相。 闻言十分给面子。 竖起大拇指把钟元夸得天花乱坠:“光华哦,厉害厉害,这是青出于而胜于蓝,女儿如此出息,钟总好福气,以后有的享福咯。” “是,我就等着享福了。” “怎么回事,遇到什么问题了,元元?” 钟元赶紧把厂房的问题说了,倒也不怕桌上其他人听,毕竟她爸这个人呢,有一身毛病是真的,但有一点钟元得认,就是看人的眼光确实还可以。 对方如果只会空口吹牛,没点优势,他不会跟人聊得这么起劲。 自己的小打小闹也不需要保密。 钟建华听得很认真。 时而点头,他大概清楚钟元那两家不起眼的公司每年都在盈利,毕竟身边秘书的姐姐就在那儿上班。 但具体利润到达哪个程度他不了解。 钟元不提,他不可能去查。 否则——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当老子的惦记亲女儿的产业呢。 这会儿一听女儿已经从拿货搞搞零售跨到搞工厂这一步,钟建华差点没回过神。 第一反应是: 两家卖衣服的店子这么赚? 纯利润得高到什么地步才敢跨这么大一步? 他心里正掀起惊涛骇浪。 又骄傲又有点不敢置信,面上却镇定自若,稳如泰山。 不能让钟元小瞧自己这个爸。 他绷着脸。 装得高深莫测的样子:“厂子啊,问爸就对了,能接手连人带设备的当然最好,省事儿。” 钟元点点头,露出一口小白牙:“我也觉得。” “但问题也很明显,那些工人早就形成了团体意识,如果你重新安排人管理,铁板一块的工人有可能不服气,在某些管理的授意下闹事,最后影响生产;如果提拔原来的人当管理,厂子可能存在一些阳奉阴违的现象,比如吃回扣什么的。” “如果不捡现成的呢,招新人得重新培养,新设备也是前期砸钱的大头,最重要的是,所有渠道、原材料商都需要重新跑重新打通。” 钟建华在说问题,也在考钟元。 钟元眼珠儿一转,一点就通。 缓缓道:“那我就把原本的工人裁掉一半效率低、犯错次数多的,从中提拔一个,再招一批新的进入车间,设计室,管理层。这样能尽可能避免有人搞事。” 钟建华满意地点点头,示意钟元继续。 钟元捋了捋思路,接着说:“可以让老员工一带一,只要把新人带出师就给他们加一笔绩效,出师最快的前几名再另设奖金。” 钟建华脸上笑容彻底打不住了。 转头就跟马老板炫耀:“看看,我女儿!天生当管理的料。” 这道理说出来不是特别难。 但没经过事的人骨子里是天真的,会往规章制度、福利上动脑筋,很难一下子想到“分化工人”的主意。 钟元才多大! 就把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法子很熟练地用了起来。 照她那套激励机制,老员工拿奖金高兴,新员工得了对方的用心教导能尽快出师也高兴,时间一长,谁还会有对着干的心思? 说到底,工人就图工资高,福利好。 给到位了,大家都不想厂子里折腾来折腾去的,就算旧管理里有不服气的,那有想法都拉不起人跟他一块闹。 马老板眼睛一亮,这丫头脑筋确实灵活。 想到钟建华的大舅子是谁。 再想到钟建华的华亨近来风头正劲,生意都谈到“几床大毯子”那边,出口生意着实做得不错。 自家还有个书呆子儿子。 马老板乐得卖好。 哈哈大笑两声,热情插话:“大侄女,你马叔正好知道有家服装厂要转让。不过在东杭,你要感兴趣的话回头你伯母带你去实地考察一下。” “叔现在给你说说那厂子的情况。” “是你伯母的姊妹家开的,土地证、厂房产权、机器设备购置去凭证……所有资料都齐全,那厂子占地不算大,三千多平,但是呢,她是整个厂子都转让,不是单转设备、厂房和工人。” 全厂转让的意思是包含那三千平地皮。 如果不包含地皮,就只需要付厂房租金加设备和工人的转让费,这两项花的钱属于天壤之别。 地皮最贵啊。 哪怕在现在没贵上天,但也不便宜。 钟元有点犹豫。 她思索两秒,好奇地问马老板:“马叔,那她为什么要卖掉整个厂子?” 马老板没隐瞒。 摇摇头恨铁不成钢道:“她家小子被人设局引诱,迷上了赌博欠下巨债,利滚利的只能把唯一值钱的厂子卖了还债。” 那些混黑的报警都没用。 人员杂散,难以在雷霆一息间把他们一窝端。前脚报完警,后脚说不定就得遭罪。 除了还钱消灾实在没别的办法。 赌狗的产业啊,钟元彻底犹豫了。 “那如果我收下这个厂子,那些人是不是会来找我麻烦?” 马老板摇头。 “人有人道,鼠有鼠道,你正经买的厂子,那些人不会动到你头上。” 说完,他意味深长道: “如果做过头影响到当地经济,”又竖起手指往上指了指,“有的是人容不下他们,他们想捞偏门,但绝对不会想吃花生米。” 钟元还是不怎么放心。 但马老板说整个厂子连人带厂房带地皮带设备四百万能谈下来,她又没法不心动。 钟建华就说:“没事,不着急定下来,抽空爸爸陪你去看看。” “对,不着急。” “这个赶不上趟儿也还有别的,超出预算那部分让你爸出嘛。” 马老板笑声洪亮,他一笑,附近几桌都往这边瞄。 钟建华当着外人自然不会吝啬,欣然应允,两人转而聊到出口市场最近的情况。 他们聊生意,聊到一些常见的坑人把戏,钟元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而楼上套房里。 穆树半抱怨半调侃:“詹珍丽,你表妹还挺傲的,连个企鹅号都不愿给。” 詹珍丽浑不在意。 笑他:“事先我就说过我表妹不好接近的,你非要让我给你创造下机会,看看,自己撞南墙了吧。” “我条件不算差吧,她一点机会都不给,难道是有男朋友了?” 穆树心里纳罕不已。 自己没毕业前也被喊过几年系草,也经常被女生倒追,不是没魅力啊,怎么就搞不定一个小姑娘了? 估计有男朋友了,一定是。 詹珍丽闻言,噗嗤一笑:“她一天天的忙着呢,不理你大概是你不合她眼缘咯。” “我很差劲吗?” 詹珍丽眨眨眼,开玩笑:“可能她只是单纯不喜欢你这个类型。” 穆树接话:“不喜欢运动型?” “大概吧。”詹珍丽耸肩。 她哪儿知道钟元现在喜欢什么样的。 她只知道前两年小姑发愁时提过钟元经常跟一群杀马特混混玩,可能在钟元眼里那种奇形怪状的男孩子才是她喜欢的类型。 “树儿都瞧不上,眼光这么高的吗?” “那她喜欢什么样的,有钱的还是长得帅的,穆树都有啊!你给你表妹说说,穆树这小子在涟城好几套房呢,跟他谈恋爱绝对不亏。” 另一个伴郎笑声爽朗,似乎就是随口调侃,并无恶意,詹珍丽听着却觉得刺耳。 她瞬间沉下脸。 表情不悦:“我表妹长得漂亮,读书好还有钱,眼光高一点怎么了?不能找个又有钱又帅还有文化的啊?再说涟城几套房算什么,她想要自己就买了,还用得着靠男人?” 帮忙搭个线认识认识没什么,认识几个新朋友而已。 钟元不乐意就不乐意。 自己都没嫌她不给面子呢,他们倒先嫌上了,谁规定她必须乐意了? 詹珍丽心里十分不爽。 那是她表妹。 平时自个儿嘴上嫌一嫌就得了,可轮不到外人去埋汰,再说谁有资格埋汰啊? 三个伴娘当然站詹珍丽这边。 “就是,你们男的别太搞笑哦,你想认识别人,别人就得跟你认识啊,还不允许被拒绝,啧。” “被拒绝就说人家是不知道穆树有钱才不给面子,这不是暗指人小姑娘嫌贫爱富吗?” “那你就想错了。珍丽表妹比你们有钱,人家还是光华的优等生,你们把人想得太肤浅了。” 有时候夸再多都不抵一句有钱。 社会规则从不明确以钱为导向,但很多人却总是下意识用钱来衡量要给对方几分尊重。 伴娘们一说。 穆树和说话那名伴郎表情都讪讪的,有点下不来台的感觉。 高卓换好衣服出来,发现气氛尴尬凝滞,他茫然地看了眼老婆:“怎么了?”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詹珍丽深吸一口气。 伴郎团都是高卓的好兄弟,她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看,勉强扯起嘴角道:“没事,下楼吧。” “……哦。” 高卓牵起詹珍丽的手。 小幅度回头,用眼神询问穆树几人,穆树摸摸鼻子,尴尬的摇了摇头。 高卓心里满是狐疑。 看大家都没开口,只得先把疑惑咽回肚子里了。 钟元不知道楼上还闹了这么一出。 她在钟建华那桌听几个大老爷们吹了会儿牛,发现他们话题逐渐歪到外太空,不讲生意场上那些“潜规则”了,她赶紧找借口溜回大舅那一桌。 “找你爸说什么?”詹大舅问。 钟元没心没肺道:“我去偷了个师。” “大舅,你什么时候去锡城啊?” 詹大舅抬头,眼神锐利:“你爸跟你说的?他打哪儿听到的消息?” 钟元一愣。 对上詹大舅严肃的表情,恍然大悟,眉眼弯起笑道:“不是他说的,是宴修元跟我讲的。” 詹大舅皱着的眉头先是渐渐松开。 眼角缓缓爬上笑意,但很快,笑容消失,眉头又拧上了:“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这他都跟你聊?” 钟元听着这话怪怪的,难道不能聊吗? “不是你叫我向他学习的吗?”而且,偶尔聊聊不叫熟吧! 詹大舅噎住。 撞进外甥女清澈的眼神,他点点头,佯装无意道:“小宴学业不错,头脑也很机敏,但缺了几分进取心,博士念完居然打算留校教书,大材小用了。” “……哦。” 钟元抓抓脸颊。 大舅的态度真让人费解,宴修元又不是他亲侄子,人家未来想做什么他也太关注了吧? 留在大学教书哪里大材小用了? 老师又不是什么低端的职业! 专业课老师长他那样,水平又高的话,学生不得学得嘎嘎起劲儿啊,简直是造福学生的大好事。 詹大舅看外甥女一脸茫然,眼神清澈中还带点愚蠢,知道她和宴修元不是自己猜的那么回事,遂笑了笑:“你那生意是否还顺利?” 说到生意,钟元清澈愚蠢的眸子唰一下精明起来。 开口就滔滔不绝。 “……问题反正是暂时解决了,不过后面的事还多,刚刚我爸那桌一个姓马的老板说东杭有个厂子要转,但厂子现在的老板陷在赌博里,我怕接手有麻烦。正好,大舅你要调去锡城,锡城就在东杭隔壁啊,那我不得确认一下,以后必要时好扯你的虎皮,免得那群收债的麻烦找到我头上。” 詹大舅指着钟元:“你啊你啊,被无端欺负了报舅舅名字没问题,但绝对不许仗势欺人。我给你三舅和你爸定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你也不许坏咯。” “那当然,我很听话的。” 钟元抬头挺胸,分外骄傲:“我比三舅他们老实多了。” 詹大舅:“……” 甥舅俩聊着,新娘新郎官下楼跟宾客寒暄,顺带送客,钟元一顿饭跑两桌,一不留神饮料喝多了。 看酒席到了尾声,离开前她去了趟卫生间。 钟元手刚握住门把手。 就听到隔间门被拉开,同时伴随着一道性感烟嗓:“怎么万豪他们都说詹珍丽和高卓是高中就互生好感啊?我怎么记得……高卓当时有女朋友?” “你没记错,我也记得他高中跟好几个人谈恋爱,其实就有咱们班简乐彤。” “简乐彤?” 烟嗓女生惊呼一声,“不是吧,简乐彤没跟他在一起过吧?我印象中他们在班里都不怎么说话。” 声音清亮那个就说:“高卓高一谈的是高二一个学姐,高二跟理科班谁谈的,最后一个是简乐彤,我们不知道很正常,他俩偷偷摸摸谈的,只有高卓玩得好的那几个兄弟伙儿知道,我是听万豪讲的。” “万豪既然知道他当时跟简乐彤谈的,怎么刚刚还跟大家说高卓高中就对詹珍丽有好感?精神出轨啊,太渣了吧。” “哎呀司仪都说了从校园结缘,他们总不能说不是吧,大喜日子跑去纠正不是得罪人吗?不过有一说一啊,高卓应该没有同时跟简乐彤和詹珍丽谈,他和詹珍丽在一起估计是去年老同学聚餐后。”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有詹珍丽的企鹅好友,聚餐后她企鹅空间才经常出现高卓给她点赞留言的身影,两人还有合照,过了一阵子他俩就开了情侣空间。” 烟嗓叹息一声。 幽幽道:“你肯定不知道去年聚会是简乐彤第一个提的,班长组织,看来是为情敌做嫁衣了。” “你看她企鹅空间这条说说:‘原来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以为……’~~~今天中午十二点多发的,她对高卓明显余情未了嘛。估计上次组局就是想找机会跟他复合,结果意外撮合了高卓和詹珍丽,现在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声音清亮那位恍然大悟。 哦了一声,压低嗓门:“难怪她今天没出现。” “不出现是对的。” “她高中和詹珍丽关系貌似不错,两人经常手挽手上厕所,来了场面肯定尴尬,再配上司仪那些乱七八糟的文案,天呐,她那一段恋爱硬生生被抹去了,不敢想她听到这话是什么心情,万一误会詹珍丽高中就和高卓勾搭,不得气死啊?而且婚宴也要被毁。” “就是不知道詹珍丽清不清楚她和高卓谈过恋爱。” “……” 钟元腿都快蹲麻了。 逮着机会聊了半天八卦的两人终于舍得离开了。 她长吁了一口气。 可算走了! 詹珍丽的八卦她是真的不想听,听完就得为难,为难要不要跟她说。 听那两人的意思高卓似乎属于惯性花心,而且无缝谈恋爱,这种性格……很难专情于一个人吧? 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 毕竟高卓只是无缝,没有脚踏两只船的样子,而且有英雄救美滤镜在,万一詹珍丽觉得“浪子回头”很好呢? 毕竟大部分陷入爱情的女人,总是自信的以为—— “他只是对别人不好,我跟那些女人不一样。我是他心里最独特的存在,他心里只爱我一个,最后一个女人只会是我,他一定会为了我改掉那些不好的习惯。” 哎。 钟元此刻就非常为难。 早知道听到第一句时她就咳嗽两声了,免得听到这一段故事。 她揉揉痉挛的小腿。 轻轻打开门,做贼似的往外瞅了眼。做完这个动作,钟元自己先呆了两秒。 真是傻了。 又不是偷听到自己的八卦,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她搓搓脸颊,清了清嗓,抬头挺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到三舅妈正焦急地四处寻自己。 钟元开心地挥挥手:“三舅妈~~~” 三舅妈:“你刚干嘛去了,半天没找到人,我还以为你先走了呢。” 钟元:“上厕所。” 三舅妈:“走吧,坐我的车,我送你回紫光华府。” 钟元:“哦,表哥呢,他走了?” 三舅妈指着大门口:“他提前开车去了。” 钟元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没给詹珍丽说,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难道说:“表姐,你知道吗?表姐夫高中谈过好几段恋爱。” 或者说:“表姐,跟你玩得不错,叫简乐彤的女生对表姐夫余情未了。” 又或者说:“我觉得高卓本性花心,专一不了多久就会往外发展……” 詹珍丽不骂自己才怪! 结果她没说,简乐彤自己找詹珍丽说了,甚至都没等过洞房花烛夜。 大半夜钟元睡得迷迷糊糊,接到詹珍丽的电话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 “……嗯。” “元元你在听吗?是不是连你也不理我?” 瞌睡虫被突然拔高的尖音吓得四下逃窜。 迷迷瞪瞪的双眼瞬间睁开。 钟元下意识回道:“听着呢,我没不理你啊,表姐你继续。” 好困。 “我现在心情特别复杂,有点怨简乐彤也有点怨你姐夫。可我好像也不该生他们的气,毕竟那是跟我在一起之前发生的事,而且分手都两三年了,元元,我不该迁怒到你姐夫身上,对不对?” 钟元表情无奈。 你都这样设置问题了,我能回答“对”以外的吗? “嗯,我觉得不该迁怒。” 钟元小声打了个呵欠,撑着快要坠下的眼皮说:“表姐,我的亲姐啊,谈恋爱的事我又不懂,你找我要经验不是问错人了吗?” 真按她的回答…… 如果真那么喜欢日子就照过呗,管他从前跟谁在一块,管他那根黄瓜被几个人使过,反正人现在在你手里,你使得开心自己够爽就行了。 要实在觉得膈应,心里感到不舒坦,那就换一个嘛。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钟元重如千斤的眼皮子又要合上时,詹珍丽终于开口了,“元元,你说得对,我不该迁怒他,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分手后你姐夫就没再跟简乐彤联系,他们没有藕断丝连。你姐夫人品是靠得住的,谁还没几个前任呢?我不该拿过去的事跟他闹、伤他的心,简乐彤挑在今天跟我说那些,就是故意想让我不高兴,我绝对不会如了她的愿。” “嘟——” “嘟——” “嘟——” 钟元:……等等,什么我说得对?! 是你自问自答,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意见嘛! 烦死了。 烦死了! 第32章 钟元这一宿没睡好。 梦里, 自己成了垃圾桶,詹珍丽拽着她大吐特吐。 上课时猛地惊觉她坐在身边,满脸扭曲;吃饭, 发现她依然坐在对面, 看得人食不下咽;开车, 她时不时伸手拉你…… 她嘴巴开开合合。 一会哭, 一会笑, 扭曲得不成样子, 自己想甩掉她又甩不掉, 詹珍丽跟鬼魅似的如影随形。 不夸张,一点儿也不夸张!比跑了整场马拉松还要累。 梦一多,就容易早醒。 次日六点过几分, 钟元非常突然地从睡眠中惊醒了。睁眼的瞬间她懵怔怔的, 然而被什么惊到她始终想不起来。 总之从睁开眼开始就没一处舒坦。 四肢发软, 眼睛胀疼, 太阳穴处酸胀酸胀的, 还轻微落枕。 大概是连续跑了两三天,精神虽亢奋、身体却有些透支不得不发出警告。原定今天带着团队、喊上渣爸直奔东杭考察,现在只能往后延两天。 不过尽管要放慢节奏, 钟元也没在家闲着。 稍稍休息半天脖子没那么疼后, 她便到公司盯了会儿客服部后台聊天记录。 观察分析客户的反馈。 部分距离南江近的城市的部分收到货了, 评论都里非常惊喜。 钟元让人盯着好评, 看看发酵速度。 如果三、四天内评论区的发酵程度不理想,就让至美造一波能“用”的数据。 “歪歪, 元姐你在哪儿呢?” 钟元晃了晃脖子,懒洋洋道:“我在办公室。” “那我马上来找你,要吃什么, 我带过来。” “其实有点想吃臭豆腐、螺蛳粉。” 挺久没吃还怪想念的,但是…… “……螺蛳粉拿到公司不好吧,到时候整个办公区都是臭的,影响到他们的工作状态怎么办?” 查欣欣先是狂笑。 而后理智回炉,开始劝钟元:“可以下午回家时再吃,中午我给你带鳗鱼饭,正好有家日料挺好吃。” “可以呀。” 想吃臭豆腐是一时冲动。 即便查欣欣不提醒,钟元也不会真的在公共场所吃刺激性大的食物。对无法接受某种味道的人来说,到处吃小众食物自带“口气”的人实在过于自我讨人厌。 像她自己就很不喜欢坐公车时遇上吃大葱包子的人,味儿特别冲,特别折磨人。 以己度人。 就算头顶老板光环,她也干不出那么极品的事。 “叩叩!” “进来。” 钟元抬眼,顺手放下手中杯子,杯底跟杯托相触,发出轻微动静,她拿起旁边的工作簿,“有事?” 进来的是S店的店长。 “坐。” 孙玮坐下,表情期待中透着一丝忐忑,“小老板,关于咱们店铺未来的发展,我有一点小小的想法。” “说说看。” 钟元向来鼓励员工多多开动脑筋。 她巴不得他们全把活儿干了,都干好。自己十天半个月过问一次就行。 “小老板,从去年开始,大牌特购这个领域涌出了许多跟风的店铺,他们还特别不守规矩,跟着咱们店拿相似款只比我们便宜一点点,最重要的是不遮标。导致退货中出现过几例用别家相似款冒充我们家东西的现象,并且越多越多的投诉也是因为那些质量跟不上的店铺,虽然现在平台没有关于假货的条款,但我觉得,咱们应该慢慢将店子转型了,像女王店那样贴我们自己的牌,逐渐转为自主设计。” “嗯,继续说。” 钟元点点头,很高兴有人意识到男装店的弊端了。 “九月份按营收我们本来可以上直通车,但最后突然收到三条举报,小二以此为由撤了名额。同时上的是另一家JEJA旗舰店,他们店甚至更明目张胆,所有产品链接都带原品牌大名,我有同学在平台内部上班,说JEJA贿赂小二,推杯换盏、灯红酒绿间拿下了推荐位,整个开学季活动期间,他们营业额直逼千万。说贿赂小二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不贿赂就很难拿到活动推荐位。连他自己也参股了公司,从批发市场拿假货放在桃宝卖……” 说着,她顿了顿。 看了眼钟元,紧张地抛下结论:“我觉得小二腐败太过,捞钱的手段花样百出,平台迟早进入反腐步骤,而打击他们的假货店,势必要打击到所有的A货,JEJA肯定逃不过,而路子相似的我们如果不换道儿,未来不容乐观……” “说得很好,但要换哪条道,你有想法了吗?” “做商务款?还是时尚款?主打哪个年龄段的?店里的客户画像做了吗?” “做好交一份报告给我。” 员工在摸索着前行,钟元其实也在趟着水过河。 她一开始就是想吃口热饭。 趁市场乱赶紧下场赚上一笔,什么创新、什么引领潮流,这些宏大的目标都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再者,潮流是那么好引领的吗? 你得办秀、你得上杂志吹啊。没门路、没点逼格的名头,三流杂志都不乐意帮你吹。 而时尚这玩意儿话语权永远掌握在一小部分人手里。 每一场流行背后都是国外大牌对时尚的定义,今年奢牌主打黄、蓝,杂志就执笔给这两种颜色上价值、赋概念。而明星出席活动时,品牌方也会借给他们这类色系的礼服,以此渐渐辐射到生活,再反馈给市场。 钟元的确没想过起步就做自己的品牌。 但实话也是实力不允许。 当然,现在做也不是她想踏踏实实了,是个人都很难抗拒捷径的诱惑。但平台机制在一步步完善,等到假一赔三、假一赔十策略出炉,店铺若没能完成转型,便只有被拖死的命运。 热乎饭进入倒计时了,不换赛道不行。 “让文克最近多开发几条原料供应商渠道,如无意外下半年公司会创建自己的工厂。面料、辅料的质量绝对不能比之前金龙提供的差。” “好的,小老板!” 孙玮钦佩的看着小老板,双眼发光,干劲十足。 来之前她打了无数次腹稿。 没想过一次就能说服老板,她以为自己想得够远,没想到老板已经开始筹备工厂,自己在三步外,老板却在七步外。 一时间。 内心的佩服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小老板,那我回去忙了啊。” 钟元点头,“分析报告做完,如果我不在办公室,可以直接发到我的邮箱,我会尽快处理。” “OK~~” 回到男装部,孙玮立刻找了文克。 文克一听公司即将建厂子,心中微动。比起在网店做采购,他更倾向于转去实体厂房,挑战大,发展空间也大。 这事他肯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必须在小老板那儿留下好印象,说不定还能调去厂里做管理。 …… 查欣欣自从入学,就再也没回过家。 茗城音乐学院离公司稍微有点距离。 她虽跟着钟元一起拿了驾照,但不敢开车上路,一看到车多人多就眼前一黑,彷佛下一秒自己就要出车祸了。 所以过来时是打的车。 查欣欣走出电梯,拎着吃的进入公司,一路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三老板,中午好啊。” “三老板带了什么吃的?” “……” “带的盒饭,你们还没下去吃饭吗?” “正要去。” 这两年入驻公司越来越多,快餐店也新增了很多家,附近写字楼的员工基本就在楼下吃。 每次赶拍摄任务时,她也吃过。 “当当当当~~~我来啦。” 越靠近办公室,查欣欣步伐越快,她拉开门,一个铲步滑进去,“元姐,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钟元怒了努嘴:“少来,上个礼拜才开过视频。” “你眼周怎么那么青?” “我跑来跑去忙三天的脸色都比你强,你晚上做贼去了啊?” 查欣欣拉开袋子,取出盒饭,饮料,随口说:“昨晚忙小组作业,一个动画形象画了半天。” 说罢,她抬头看钟元。 咂舌道:“元姐,你忙三天居然还容光焕发,太不科学了吧。” 虽然眼角也有一点点青。 但那是因为皮肤太白衬得明显,实际上除了眼睛下面那一点点,皮肤照样水当当透亮透亮,尤其眼睛也很亮,一点看不出疲倦的痕迹,显得精气神儿很足。 钟元低头打开包装盖子,抽出吸管往饮料杯一插,喝了口,眉头顿时皱起:“……咖啡?!” 行吧。 昨晚没睡好,今天时不时就犯困,来杯咖啡提提神也好。 “这家别的都不好喝,就咖啡还过得去。” “快吃吃看,怎么样?” “唔,”钟元吃什么都细嚼慢咽,彷佛在细细品尝美食一般,等嘴里食物全部咽入喉咙,她才慢悠悠点头,“还可以。” “我就说你肯定喜欢。” 查欣欣打开自己那盒,两人很久没坐一块吃饭盒了,她心里还挺想念。 “陆黎说他最近拉了个团队做游戏,问咱们要不要投资。” “这两天说的?我都没时间上网。”今天倒是上网了,但钟元没想起来登聊天软件,就闲了不到半小时,全花在偷菜上了。 “嗯,昨天说的。” “他怎么想起来做游戏,我记得他说陆家是搞医药研发的吧?” 钟元点头,“嗯。” “做游戏挺好啊,做得好很赚钱的。” “他跑去搞游戏,陆辰肯定得意坏了,一开始陆黎就出局。”查欣欣愤慨地戳着米饭。 “不是这么说。他跟陆辰就是一山不容二虎,而这个斗争过程会无比漫长,短时间内出不来结果的。与其盯着陆辰做什么计较较他现在得到什么,不如专心提升自己的实力,只要陆黎足够强、本事足够大,陆家自会站他。” 钟元上网搜过陆氏相关。 那是一个大家族的分支,非常重视血脉。 如果亲生的太废,养子接棒倒也没什么不可以;但如果亲子厉害,养子想要继承家业的可能性几乎为0。 所以陆辰才费尽心机搞陆黎心态,希望他自甘堕落。而陆母毫不掩饰的偏爱其实只敢在家里表现。 一旦摆在族老、股东那儿。 他们是不会允许陆辰跃过陆黎的,陆黎选择出国是因为很难突破家里的“关注”接触到族里那些老家伙。 说白了,他份量不够呗。 就算老家伙们知道陆母更看重陆辰,对陆黎多有忽视,也顶多劝一劝。毕竟现在没到商谈“太子爷”继位的阶段,不是吗? “这么说……你要投资?” “是啊,有何不可?” 游戏行业大有可为,陆黎一旦成功,自己就又有了一只金母鸡,谁会嫌钱多呢? 至于前期投资…… 钟元相信他心里有数,不会上来就“搞个大的”。他比查欣欣稳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咖啡,钟元这会儿跟打了鸡血似的,都想给陆黎打视频面聊了。 好在还记得时差。 “我的钱都买房了,就不投了。” 查欣欣盖上盒子,心说不能再占陆黎便宜了。大家是好朋友,她不能总趴在元姐和陆黎身上吸血。 钟元点点头,猜到她的心思,没劝。 “对了元姐,你表姐婚礼热闹吗?”查欣欣手肘轻轻撞她,好奇道:“想看新娘子新郎官照片~~~” 钟元抬抬下巴,示意她自己翻手机相册。 “很热闹。” 她轻描淡写把婚宴后的闹剧说给查欣欣听,“我的黑眼圈就是这么来的。” 查欣欣听完整个人都呆了。 瞪着眼不敢置信:“……这都不离啊?” “刚结就离她可丢不起那个人,而且说来说去问题也没大到过不下去的地步。所以谈恋爱结婚都要慎重,千万不能脑子一热就定下来。” 查欣欣划动照片。 看着甜蜜对视的金童玉女,唏嘘:“谈恋爱还是人品最重要。” 钟元白她一眼:“废话。” “人品当然最重要了,你交普通朋友也得先看人品啊,人品不好的你肯定都不乐意搭理他。” “关键新郎官人品上也没特别大的问题……就是卡在中间才叫人不知道说什么。不过无所谓,反正不是我过日子,詹珍丽跟他没准是周瑜打黄盖呢,只要不再像昨晚那样把我当树洞,我祝他们百年好合。” 两人吃完饭,坐在办公室里聊了会儿天。 附近没有能玩的地方,去哪儿都不合适,也没到回家的时间,毕竟人都来了总要等隔壁至美上班,把查欣欣领到经纪部转一圈,商量商量合同。 钟元跟查欣欣有一搭没一搭聊到两点半。 “走吧,跟我去经纪部。” 经纪部目前就两个经纪人,也没单独的部门主管,一个是带那对民间歌手的芳姐,一个是平时到处挖人的毛哥,毛哥胆大心细,看着粗枝大叶,其实是个很周全的人,钟元准备让他给查欣欣做规划。 “钟总,你跟查小姐这是?” 至美的大部分人都认识查欣欣。 尤其是最早的那批员工,当时跟美购的办公区分离得没这么远时查欣欣每次到美购拍照片,都要经过至美前台,而且小梁他们还给网店修过图。 毛哥也是最早的员工之一。 见钟元带着查欣欣到经纪部办公室,他完全没往查欣欣要签公司那上头想,而是在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哪儿让老板不满意了。 “把咱们公司拟好的分成最高那份合同范本给我看看。” 毛哥:“这份是A级合约。” 虽然不懂老板打算做什么,但他动作一点不含糊,迅速从抽屉里找到合同范本。 钟元拉着查欣欣到沙发坐下。 摊开合约,“毛哥,你拿只笔来,我说哪儿,你就改哪儿,回头重新弄一份出来。” “钟总,您的意思是?” “欣欣打算让公司代理她以后的工作。” “你来带她吧。” 钟元让他把分成更改为二八,加一条任何工作都需查欣欣本人同意,又把违约限制全删掉…… “公司没办法直接给影视、音乐资源,也没那方面的资源,只能通过运营活动给你打造好人设进行推流,等热度炒后再签有资源的第三方合约,收入的两成是用来养团队的。” 原本A级是三七。 但签人一般不会给到这个比例,比如前面刚签不久的歌手组合是四六。 他们四,公司六。 所以只拿两成并且没有任何限制,以后她不想玩了随时都可以走人,这几乎跟做慈善差不多。 毛哥照着钟元的意思改完合同。 开始用挑剔的眼光打量查欣欣,相貌清纯甜美,非常有初恋感,可惜个子娇小了点,目测不到一米六五。 不过好在比例不错,身高算不上大问题。 新合同很快就打印出来,查欣欣迅速浏览了一遍,果断签了。 毛哥怀疑她没看清任何一行字,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欲言又止。 暗道往后得多盯着点。 免得到外头也这么马大哈,谁给张纸她都能随手就签。 芳姐进公司就发现老板在毛哥办公室,等人一走,她立马问毛哥,“钟总找你干嘛呢?” “把查小姐签进公司。” 毛哥收好合同,打开电脑,点开查欣欣过去两年给网店拍的各种宣传照,挖掘她身上的营销点。 “查小姐?” 芳姐愕然,旋即问出了她最关心的一点:“公司的资源以后是不是要优先给她?” 毛哥抬眸,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但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查欣欣不是玩票性质,资源肯定优先给她。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如果资源砸上去却推不起来,钟总不会一意孤行非得捧谁的。” 芳姐嘴巴动了动,面露怀疑:……就这么肯定? ***** 被质疑的钟元此刻跟查欣欣看电影去了。 两人买了一部恐怖片的电影票。 不知是过于吓人还是过于垃圾,进了放映厅后,几乎相当于包场了。 那么大一个厅,加上他们俩拢共就十几人,看上去稀稀拉拉。 “唔,可乐~” 钟元接过可乐喝了一口。 没一会儿,放映厅灯关了,开场就是黢黑一片,一只骷髅手突然搭在某个人的肩上。 钟元高估了自己的耐心,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 剧情其实一点也不恐怖。 演员们全程哇啦哇啦尖叫,一惊一乍的特别吵,除了尖叫便是各种擦边桥段,男的露腹肌女的露胸,明明拍的学校,校服却透得跟三级片似的,女生的内衣清晰可见,总之就是很粗糙很肤浅的一部片子。 “好无聊,不看了。” 换个文艺片,她还能听着声音睡一觉,这电影吵得人脑仁疼,想睡都睡不着。 “那不看了。” 查欣欣也很失望,嘟着嘴吐槽:“我室友说好看得不得了,这是故意把我骗进来杀吗?” 放映厅台阶都铺着地毯。 两人的位置在中间,但因为没几个观众,她俩出去时倒是没影响到谁。 钟元回头瞄了眼,人比进场时又少了两三个。 “你回学校?” 出去后,两人逛了逛玩具店,查欣欣就说要回去了。 “嗯,下个月有迎新晚会。社团要表演,我晚上得跟他们一块排练。” “元姐,要去参观一下我们学校不?” 查欣欣期待的看着钟元。 钟元摇了摇头,“下次吧,昨晚没睡好,我正好回去补个觉。” “好吧~~” 茗城音乐学院跟紫光华府在不同方向,查欣欣要去地铁站,钟元则打了车。 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詹珍丽的电话又来了。 钟元假装没听见。 结果铃声跟催魂似的,响了59秒断掉,接着再来……詹珍丽实在太有毅力了。 吵了三轮后,钟元先服输了,按了接听。 “元元,白天我想了想,心里还是不舒服,你帮姐出出主意,怎么惩罚你姐夫?” 钟元额头青筋跳了跳。 闭眼,睁眼,吸气,呼气……她十分不想用暴躁的一面对待谁,也很久没暴怒过了。 但詹珍丽值得。 “惩罚什么?我劝你啊,赶紧拉他离婚去得了。” “你说你到底什么毛病,又不舒坦又舍不得的,你还非得找我聊?我说什么你真的乐意听吗?” “多大点事啊,不就是冒出个前女友吗?你觉得膈应就离。要不想离呢那就别把嫌弃的嘴脸摆台面上,还惩罚,考验?当做试验呢,当心最后人家主动跟你离。” “你如果觉得这件事太丢人没法跟别人说,上网发泄啊,问问广大的网友遇到这种情况怎么调节心理,你干嘛非得找我说?我长得像垃圾桶吗?” “一天天的够忙了,真没空陪你聊感情上的困惑。你在这儿胡思乱想,我看就是太闲了,要不找个班上吧,反正离临盆还早!” “行了就这样啊。下回找我再是为了说这破事,我肯定拉黑你。” 钟元小嘴一通叭叭。 跟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说完根本不给詹珍丽反应的时间,立刻挂断。 电话那头詹珍丽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我被骂了? 我被钟元那臭丫头教训了? ……!!!! “钟、元!!!” “怎么对你姐呢?!” 她表情扭曲。 圆溜溜的眼珠瞪着钟元的手机号码,日益丰满的胸脯起伏不断,捏着手机的手指骨节都发白了。 显见气得特别狠。 詹珍丽点开号码就把钟元拉黑,“拉黑我?哼,我先拉黑你。” “什么破脾气!” “我说一句,你说十句,没大没小。” 但没过两分钟,詹珍丽又把钟元放了出来。 她气呼呼的轻拍胸口。 喃喃自语:“不生气,大人不记小人过,又不是不知道她那狗脾气,对亲妈都不带客气的,我气什么?犯不着,犯不着……” 什么妹妹啊,一点不贴心。 她以后再跟钟元聊心事,她就是猪,大蠢猪! 第33章 钟元把手机扔到旁边沙发, 彷佛嫌它烫手一般。 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 她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敲着小鼓,做好了詹珍丽一会儿再拨过来同她吵架就立马拉黑她的准备。 一分钟, 两分钟…… 足足等了五分钟, 手机安静如鸡。 钟元就知道詹珍丽彻底消停了。 骄傲的她知道自己非常不想当她的情感树洞后, 肯定不会再找自己倾诉那些有的没的。 钟元仰躺在沙发上。 手指按在太阳穴附近轻轻揉了揉, 计算着假期和离开前必须要搞定的几件事。 她给钟建华打了电话。 问他后天有没有空陪自己去东杭考察看看, 钟建华无不应是。 “元元打的?” 许媚如端着水果出来, 小叉子叉起一块苹果喂给钟建华。 “嗯。” “元元怎么突然打电话给你, 是受了什么委屈需要你给她做主吗?” 许媚如在钟建华身侧坐下。 笑容柔和,神情关心,似是很担心钟元吃亏:“她一个人在外地上学, 身边没个亲人, 受了委屈也找不到人撑腰, 哎, 你当初真该劝她报咱们茗城的大学, 离家近,不用吃苦。” 钟建华笑着拍拍许媚如的手,“元元那脾气, 谁能给她委屈受?” “那是……?” 生完孩子的许媚如眼神仍旧带着几分懵懂怯怯, 那种以夫为天的小女人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 “后天我陪元元到外地一趟。” 许媚如脱口道:“后天吗?” “可是后天我爸妈还有弟弟要来家里看咱们, 老公, 我们结婚两年多,初二都能走能跑了, 我家里人还没见过你呢。” 钟建华跟詹雯离得仓促,二婚结得也仓促。 顾及钟元和詹家人的面子,他们没有再大张旗鼓请客办酒席, 这在许媚如心里始终是一道遗憾。 没有酒席,加上当小三未婚先孕……许媚如也不确定这段婚姻能持续多久。 家里又是那样的情况。 父母弟弟短视又粗鲁,实在不太上得了台面,她担心他们在钟建华面前胡咧咧,到时候不仅他们被厌恶,她自己也吃挂落。 这次敢让他们来,是因为她肚子争气,又有了。 “老公~~” “不然跟元元说一声改天?” 钟元到外地能干什么正事? 不就是想让她爸撇开初二,独自陪她玩,培养父女感情吗? 她就是惦记着老钟的钱。 钟建华想也不想就摇头,“改不了,去晚了万一被别人买走她肯定得生气,你爸妈弟弟那边你自己招待吧。” 两人刚在一起时,许媚如为了让钟建华多怜惜自己一点,把原生家庭说得非常差劲。 虽说本来也不咋地。 但她还往严重里说,钟建华确实很心疼她,越心疼她就越对她父母弟弟没好感,所以招待不招待的便没那么上心。 再跟亲女儿放一块,钟建华不带一丝犹豫,肯定要以钟元的事优先。 而许媚如一听“买”,雷达警报就响了。 果然。 她就说钟元怎么会突然联系老钟,果然是把老钟当钱夹子使,她又要买什么? 还特地到外地买?上回买了车还不够,这次又要买什么? 许媚如怒火中烧,指间陷进掌心软肉里。 心里郁闷不已,面上还要强装淡定,好似不在意般接话:“买什么?很急吗?” “她看上了一个厂子,我跟去一道考察考察。” 许媚如呼吸一窒。 厂子?! 谁家女儿有她那么大的胃口,开口就是厂子?等初二长大、等肚里的孩子长大,华亨还能剩多少? 都快被她掏空了。 不能想。 一想就跟万箭穿心似的,痛得都没法呼吸了。 但不想不行啊。 她狮子大开口挖她儿子的东西,许媚如脸上的淡然彻底绷不住了。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流露出一丝不满:“你不是说华亨是咱们初二的吗?怎么还出钱给元元买厂子?厂子不是小数,老公,你……” 说着说着,装不下去了。 不满转为悲戚,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滚。她胡乱擦掉,擦完又有新的滚出来,哭得狼狈,但也着实叫人心疼。 钟建华叹气:“怎么又哭了?” “你什么都给你女儿我怎么能不伤心?” “你不记着我也要记着儿子呀,以后给儿子留什么,留个空壳子吗?” 许媚如神情怨怼,举起拳头砸钟建华胸口。 这次不是玩情趣,是真怨上了。 钟建华赶忙捉住她的手,“我哪有钱给元元买厂子?你天天在公司,公司账上有多少钱你是知道的,买厂子的钱是元元自己的,我怕她没经验,跟去一块看看厂子的情况,我这个做老子的,总不能看着亲闺女被坑吧?” 这话倒也不是十分真。 钟建华习惯性狡兔三窟。 就跟和詹雯没离婚时一样显露在外的财产永远不是真实的数额。 不是防着哪一个,是防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但许媚如信了。 她只知道公司盈利的八成全用来扩大生产规模了,确实没多少流水。 但钟元哪儿来那么多钱,只能是老钟之前给她的,许媚如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她两年前就学着做生意,当然是自己赚的。” 钟建华语气格外自豪。 惹得许媚如心口又是一闷,头晕眼花的,彷佛被敲了一记闷棍。 “你就没帮她吗?” 如果老钟帮了,跟直接送有什么区别? “她开的网店,最近你不就经常在网上淘东西吗?她就在那上面卖衣服,跟华亨八竿子打不着的行业我能怎么帮?你别小看元元,她在这上头是有天分的,谁也没靠。” 听到网店,许媚如眼睛一亮。 别扭的挪了挪屁股,差点就要贴到钟建华身上了,“老公~~~公司的事我学不会,不如我也去网上开个店?” “你想搞就搞,不过我先说好,这方面我没涉猎,帮不上忙。” “那如果我要厂子……” 钟建华表情倏地严肃:“做生意最忌眼大肚小,你脉都没摸准就要开厂,玩得转吗?” 不是他轻视许媚如。 而是她这么年轻,书读得不多,社会上的事也经得少,到公司快一年也没把财务科弄明白,就这脑子还开厂?钱砸进去都冒不出一点水花。 他还没色令智昏到千金博妻子一笑的地步。 许媚如表情垮了垮,噘着嘴别开脸,“我就知道你会小瞧人,你女儿没经验做得,我就做不得。” “这不是小瞧你。” “媚如,你得对自己有清晰认知,你甚至没研究过电商市场如何操作,你就认为这事很简单。低估未接触的东西摆明了砸钱听个响。你要找点事做我很支持,但不能瞎搞。” “再有钱也经不住乱投资。” 许媚如咬着下唇。 表情羞恼,“就不能让元元教教我吗?她都能买得起厂子了,懂的应该很多的。” 钟建华笑她天真。 就她们俩那关系,钟元不朝她吐口水都是好的了。 “别想了,如果实在无聊就约人打打麻将,做做美容,喝喝下午茶,或者报个贵妇班,反正现在怀着孕也不适合干劳心劳力的事。” 许媚如脸色微僵。 脑子里闪过上次钟建华跟合作伙伴打高尔夫,自己陪同却无意间听到那几家太太嘲讽她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果然是小三上位,上不得台面的话。 她极力想撇开难堪的情绪,但就是如鲠在喉,无法忘记,最后只能低着头憋屈道: “……知道了。” 紫光华府。 家里温度适中,沙发宽敞舒适,小区中庭隐约传来小孩子开心玩耍的声音,风微微吹动窗帘,发出沙沙声,钟元躺着,眼皮越来越重,神情逐渐涣散。 渐渐地,半靠着的脑袋彻底靠下去,双手往下滑落,她睡着了。 半夜,钟元猛地睁开眼,被冻醒了。 她迷迷糊糊爬起来,摸着黑拐进卧室,爬上床后很快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客厅而是在床上,钟元背脊陡然发凉。 …… 自己居然有梦游的毛病?! 从前没听前男友们提过啊,难怪提分手时他们答应得那么快,不会是怕她梦游把他们当地里的西瓜剁了吧??? 除了这个,钟元还真想不到别的理由。 她谈的那几段每一段都轰轰烈烈开始,平平静静结束,大概是她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总是无法跟谁保持长久的亲密关系。 奇特的是,每个男朋友都没纠缠过。 确定她要分,他们就离开。所以钟元时常想自己没那么喜欢他们,他们或许也没怎么喜欢自己,所以在一起容易分开也容易。 没想到还有梦游的原因?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 倒是不知道许媚如的女强人之路又夭折了。不仅夭折了、肚子里又怀上了不说,还异想天开让她教她做电商。 这话要让钟元听到,她高低得剖开许媚如的脑子,看看里面什么构造。 结果当天晚上钟建华说没法陪自己去了。 因为许媚如老家的父母和弟兄来了。 一来就拉拉扯扯,许媚如动了胎气,差点流产,搂着钟建华胳膊哭得梨花带雨,这会儿正在医院陪床。 这不,就把董秘书派了过来。 钟元白眼差点翻上天:…… 是真能怀啊! 弄了个老大钟方出来,双胞胎还是来了……不对,不清楚月份没准不是双胞胎。 算了算了,关自己屁事儿,只是不得不佩服这两人生育能力实在强。 “小钟总——” “我又不是华亨的,干嘛前面加个小字?”搞得她低钟建华一头似的。 董秘书挎着个黑色公文包。 闻言表情一顿,很有眼色的换了称呼,“钟总,我跟马老板那边联系过了,下了飞机他安排的人会来接,我们直接去工厂。” 作为钟建华的特助,那是当管理层培养的,能力必然出众,把行程安排得井井有条,非常细致。 厂子的相关资料都备齐了,钟元都想挖墙脚。 “好,我时间有点赶,很多事要麻烦你了,董秘书。”钟元点头道。 “当然,我大概了解过您的需求,也提前看过厂房资料,证件齐全,生产线九成新,按东杭厂房市场价面积的1200/平,连设备带厂房带地皮,四百比市价稍微低一点。” “不过我有信心将价格再往下压一点。” 钟元脸上笑容扩大:“好!这件事办妥后我单独给你一笔佣金。” “……” 小钟总比老钟总爽快啊,出手大方,突然有了跳槽的冲动。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小钟总的公司规模太小,自己在华亨干得好好的,钟总说了,满十年等华亨上市,自己能拿到0.5%的原始股。 华亨目前发展良好,上市指日可待。 董秘书放平心态,笑道:“那就谢谢钟总了。” 钟元点头,“劳你多费心了。” **** “马斯阳,不是说好到红杉屿冲浪吗,怎么突然又不去了?” “嗐,别提了,到机场帮我爸接个人。” “……你爸?” “嗯。” “不能让别人去吗?” “外语系系花都来了,你突然不去,多扫兴啊?找人帮你跑一趟吧。” “我爸说必须由我去接,好像是他哪个合作伙伴的女儿。” 马斯阳皱眉,表情极不耐烦。 “……又相亲?” 朋友顿了片刻,突然问。 马斯阳眉毛皱成小山,嘴角抿得直直的,脸直接黑了,这还真像他老爸能干出来的事。 否则谁接不行非得让他来,想想就心烦。 “算了,你跟他们说一声,我去不了了。” “别啊,接个人而已,能费多少时间。接完你立刻赶过来跟大家汇合不就行了,正好说说你这相亲对象什么样。” 马斯阳冷笑一声:“别的不知道,但肯定是个‘聪明人’。” 他爸每次介绍的都是一看就很精明的女生,步步为营,精于算计那种。 叫人看了就生厌。 告别朋友,马斯阳开着车直奔机场。 他手里举着写了“钟元”名字的接人板,浑身萦绕着一股低气压,埋头玩俄罗斯方块,看也没看出站口。 接得十分敷衍,并且他不介意让对方察觉到他的不爽, “你好,你是马总安排来接我们的吗?” 马斯阳闻声陷入怔忪,男的? 所以—— 这回自己误会老马了,还真就是生意上的朋友,他没存别的心思? 这一愣,手上动作耽搁了两秒,游戏战败bgm想起,game over了。 意识到不是变相相亲,马斯阳沉郁的心情稍稍好转。 来时便一直皱着的眉头逐渐松开。 然而抬头一看,男人旁边还杵着个女生,刚刚多云转晴的心情再次晴转暴雨,被算计的不悦再次爬回脸上。 “对,我是马斯阳,我爸马大强。”马斯阳面无表情,眼神左看右看就是不正眼看人,“你们谁是钟元?” 钟元对人的情绪还算敏感。 意识到马斯阳对自己似乎意见不小,不过她没有探究的想法。无所谓,她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对她来说,她努努力就跟马大强他们坐一桌,马斯阳坐小孩儿那一桌。 两人不在一个辈分。 是以对他那点不友善,她根本没放在眼里:“你好,我是钟元。” 女声清亮动听,带着点桃李混合汽水的感觉,有点凉有点甜,不是软软的那种,而是脆脆的。 马斯阳耳朵动了动。 微微抬眸,对上一双圆润漂亮的大眼睛。 瞳孔跟着缩了一下。 目光缓缓下移,这才看清对方的脸,巴掌大的脸,小巧精致的五官,挺翘的鼻子,野蛮生长透着几分生动的眉,总之就是很漂亮,气质还酷酷的,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生。 恍若被丘比特的爱之箭射中,心跳失控般,骤然加速。 “怦、” “怦怦、” “怦怦怦——” 耳尖也完全不受控制般红了。 马斯阳紧张得舔了下嘴唇,后悔刚刚说话太冲了,连忙补救。 “……哦,哦,你好,那个,我,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不是,说错了,很高、高兴认识你。” 他紧张到结巴。 伸出手,打算跟钟元握手。 伸到一半猛地意识到手里还拿着手机,他赶忙缩手把手机放回裤兜。大概心里慌张,手抖来抖去,一不留神手机掉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马斯阳耳根的红迅速蔓延上脸颊。 手忙脚乱捡起手机,他冲钟元不自在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再跟人握手,只能佯装无事发生般大步向前引路,“……呃,你是来东杭旅游的吗?对了,这位是?” “董秘书。” 钟元开口介绍,“马总没跟你讲我此行来东杭的目的的吗?” 马斯阳赧赧:“没来得及说。” 实际上是马大强话没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如果你来东杭旅游的,那我肯定是合格的导游。” 钟元笑了笑:“估计没时间,看完厂子我们就要赶回茗城。” “厂子?” “对,马总说是你姨妈的厂子,具体情况我们不太了解,不如你先跟马总联系一下?” 马斯阳有两个姨妈,家里全是开厂的。 他们东杭这边是这样的,家族里只要有一人起势,就会带亲朋好友一起发达,即便做的不是同一行,那也是能帮就帮,人脉关系全会搭把手牵一牵。 到外省做生意也一样。 东杭人也非常团结,有各种各样的老乡会,所以钟元单说厂子,他还真不知道说的哪一个厂。 马斯阳赶紧给他爸打电话,“爸,你还没说人家要看哪个厂呢,让我带哪儿去?” 电话那头的马老板一听儿子的语气顿时眉开眼笑。 毕竟是亲父子。 臭小子屁股一撅他就知道什么意思。 这急咧咧的样子明显对老钟那闺女很有好感了。 也是。 那闺女长得好看人也伶俐,性子大大方方的,不傲不纵,确实很优秀。看不中才不正常呢,就是不知道那闺女能瞧得上马斯阳这蠢仔不! 他们家马斯阳硬件软件其实都不错,没准能进一步发展…… 马老板那张精明的脸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你大姨妈在元和村那个服装厂,你妈给她打过招呼了,你直接把钟元带过去就行,别的不用你管。” “那里?行,我知道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停车位置,马斯阳殷勤地拉开副驾车门,“我先带你到我姨妈工厂,看完今晚我做东,带你、你和董秘书尝尝当地本帮菜。” 钟元欣然应了。 马斯阳那张脸顿时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霎时话痨附体:“原来你家也做服装生意吗,你看起来比我小的样子,家里居然这么早就让你出来实践……” 至于赶去跟朋友们汇合的事,不好意思,全忘了。 第34章 元和村, 虽然带名字“村”,但跟茗城那边远离市区、位于乡下的村其实不一样。 这里的村就在东杭市,只是不在中心城区。 而是一些工业新区。 比如什么大圩村、永涗村之类的……简单理解为比街道大一点的单位就好, 类似某某片区, 又比片区面积小。 从机场到元和村一路走新通的绕城高速, 不堵车依旧开了两个小时左右。 这两个小时, 马斯阳嘴巴就没停过。 钟元一开始礼貌回应, 中间笑容逐渐消失, 最后耳朵听麻了, 开始敷衍装困。 她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话痨的男人真可怕,简直在随时随地对人进行精神摧残。 就在她快要直白“请”对方闭上甜蜜的小嘴儿时,元和村到了。 “钟元, 那就是我大姨妈的厂子了。” 马斯阳是有点自来熟的。 跟这个年龄段大多数男生一样。即便知道对方来东杭为的是工作, 也不愿公式化的喊“钟小姐, 钟总”, 他觉得太“社会化”了。 尤其还动了春心。 再那样称呼不就显得生疏外道了吗?于是, 他选择直呼其名,觉得亲切,也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钟元一般情况下不在意别人如何称呼自己, 除非带着明显的贬低奚落, 那她不能忍。 她顺着马斯阳指的方向看去, 椿丽服装厂。 随后观察了一下地理位置。 不远处就是转角路口, 旁边停着两辆货车,过车道显得有点窄。 还没示意董秘书, 下一秒目光不可避免的被厂子大门口或坐或站的三四人给吸引了。 几人有高有矮,清一色破洞牛仔裤和黑色皮夹克,脚上踩着皮鞋, 还戴着差不多样式的鸭舌帽,要么翘着二郎腿,要么跟没骨头似的倚在大门外墙,嘴里嚼着口香糖或是槟榔之类的玩意儿,浑身散发着街头混混的气息。 钟元挑了下眉。 这催债组织盯得很紧啊。 她侧过脸,稍抬起下巴,递了个眼神给董秘书,董秘书立刻跟上她的脑回路,微微颔首。 钟元扫了几个催债混混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走吧。” 马母提前跟大姐知会过。 吴椿丽接到消息就吩咐了门卫,门卫一听眼前小伙子是老板亲侄子,他带人来参观厂子,虽有些狐疑但也不敢怠慢,赶忙打开大门的电子锁。 旁边蹲守的几人见状,互相对了个眼神。 “我听到了,说是参观厂子的?” “看来距离收回款子不远了。” “未必,之前来看的那几拨不也没成吗?这次要再不成,我觉得咱们最好离远点……” “关我们什么事,这是法治社会,我们就是收债,还能干什么?雄哥,这一单咱们能拿多少辛苦费啊?” “公司说了,只要收回杨子恒这孙子欠的债,咱们抽五个点。” “五个点……” “个十百万,那孙子欠的一百八吧?” “什么一百八,那是两个月前的数目,你当公司做慈善吗?利息算上,现在他欠咱们两百六。” “那五个点就是……五六三十,二五一十,十、十三万?!发了,发了。” “从现在开始都别走神,盯好咯,这家人若是卖掉厂子跑路成功……别说我没提醒大家,办事不力不仅拿不到钱还要受罚的。” 另外三人表情一凛。 他们为何在这儿蹲着,不就是怕厂子在他们没注意到时转手,姓杨的这家子偷偷溜走吗?这种例子早先是出现过的,之前就有一家卷款出海跑去大马那一带。 “放心,我们盯得死死的,彪子那边说杨子恒老老实实在医院守着他爸呢。” “……” 进了厂子的钟元正四处打量。 厂子大门进去左手边是停车棚,停车棚对面是只有一层的一号楼,门上写着整烫、包装、检验车间。 一号楼后面是二号楼。 二号楼是五层楼的厂房。 与两栋楼并列、隔着十来米宽道路的是放货出货棚和验货间,钟元没看到宿舍和食堂。 一行三人刚到二号楼下,吴椿丽已经下楼来接。 只是看到钟元时她表情诧异了一瞬。 眼中的激动彷佛被泼了冷水迅速冷却,太年轻了,大概不是真心买厂子。 可能是哪家有钱人的千金出来玩票的吧。 虽心里感到失望,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接手的人,吴椿丽打起精神,热情招待道:“钟小姐,欢迎欢迎。” “你好,吴厂长。” 两人握手,钟元立刻将刚才的疑惑问出。 吴椿丽道:“厂里给他们在别的地方租了集体宿舍。至于吃饭,大门对面那栋楼全是周边工厂承包的饭堂,我们厂也专门请了两个做饭的大师傅。” 钟元“哦”了一声。 微笑着接过主动权,“吴厂长,先带我转转吧,讲一讲周边的情况。” “没问题,正好办公室在顶楼,看完后咱们再到我办公室聊。” 吴椿丽带着几人挨个儿介绍。 “我们这一条街的厂房基本是纺织,鞋类,服装相关……原料,辅料,配件渠道很多,也都非常齐全。” “一楼是后道车间,二楼三楼车缝车间,四楼是仓库和裁剪,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厂里设备是去年刚换的,除了手法老练的工人,我们还花大价钱引进了数控技术,运用在裁剪、缝纫、熨烫上,厂里的生产量能稳定在……” 吴椿丽介绍得很详细,钟元认真听着,偶尔董秘书会代表钟元提一些问题。 因为自动化程度高,椿丽服装厂的工人不算多,整个厂子的产量却不低。 效益也还不错。 按理说,她儿子虽然被人设局欠了一屁股赌债,但以厂子目前的效益来看,并未到卖厂才能解决的地步才对。 钟元就十分好奇。 为什么没到穷途末路却坚决卖厂,她担心有诈,怕其中藏了比较深的坑。 都到卖厂的地步了,吴椿丽也没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 苦笑道:“我跟他爸干一辈子的积蓄全在前两年用来扩大规模、引进自动化设备了。其实他欠的那笔,我们舔着脸跟亲朋好友借一借也不难。但赌这东西……” 还了这次,还有下次。 哪个赌狗不是搞得自己家破人亡?但凡亲近的都得受牵连?只要家里厂子在,房子在,还有钱,那他就觉得自己永远有退路,爹妈永远会给他擦屁股,就吃不到教训。 做父母的狠不下心打断他的手脚,也不能见他一而再、再而三犯错,只能让他明白“家里没钱,平不了债”。 吴椿丽摇摇头。 笑容苦涩,表情无奈,“我现在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老公在住院,我得照顾他,不能再让他受刺激。” 夫妻俩起早摸黑打拼大半辈子,钱攒了,但也攒了一身基础病,想着养儿防老,他们努力攒家底,就想多给儿孙留一点。 结果现在…… 比起惹人伤心的儿子,吴椿丽更想让丈夫和自己有个不那么难过的晚年。 她如今想开了,在身体健康面前,赚钱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卖掉厂子夫妻俩可以搬回老家,儿子能记住教训戒赌最好,要是狗改不了吃屎,那就让他被砍手砍脚算了,还完赌债后留下的这笔钱正好做两口子养老的保障。 钟元听完,沉默了一瞬。 唏嘘不已。 人生在世,真是各遭各的罪。 一帆风顺的幸运儿大概没几个,大部分人不是早年吃苦,就是晚年受罪。 自己德行修好了还要谨防被父母、子女连累。 哎。 突然有点恐婚恐育了。 钟元摇摇头,赶紧把今日份感慨甩出脑子。婚不婚、育不育跟十八岁的自己可没什么关系。 虽说上辈子迈入而立之年后确实偶尔会感到孤单。尤其是别人都团团圆圆,开开心心时,也忍不住假设有家人陪伴过节日、过生日会不会比较幸福。 但大多数时候她是快乐的。 也很享受想干嘛就干嘛的自由。 回到年轻的现在她没打算为了三十岁后一年中少数孤单颓丧的几天就让另一个人提前挤占那自由的三百多天。 有句话钟元觉得很有道理。 ——人不要去美化自己未选择的那条路,要活在当下。 这个世界上也根本没有正确的选择。 大家只不过是要努力奋斗,让当初的选择变得正确而已。 所以恐惧结婚生孩子做什么呢? 反正不是当下该考虑的事,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考虑呢,又或许哪一天觉得有必要了开始考虑一二。 但不管怎么样—— 她相信做下决定时的她一定优先考虑了自己的需要。 “……右手边是技术科,办公室,左手边是财务科,样品展示区,会议室,尽头是我的办公室。” 吴椿丽领着三人到她办公室,“钟小姐,厂子大概的情况你应该了解了,你是我妹妹妹夫介绍来的我就不报虚价了,这个数。” 她先比了个“四”,而后又比了个“二”。 “四百二十万,你觉得怎样?” 钟元侧首看向董秘书,董秘书接过谈判工作,第一句不提对报价的想法,而是问:“吴厂长,工厂大门口那几个年轻人是?” 吴椿丽脸色果然变了。 董秘书接着就说:“厂子的基本情况我们确实了解得差不多了。设施基本齐备,但位置偏了点,片区厂房密集发展空间相对不高,出去转角那条道规划过窄,容易堵车,可能不利于物流,这个价我看得往下谈一谈。” 他在压价,吴椿丽心里倒是稍微定了。 嫌货才是买货人。 在挑剔说明对方真的对厂子感兴趣,收购意愿比较强烈。 吴椿丽打起精神。 “董秘书,账不能这么算,你看看我们当地的厂房买卖市场,最便宜的也要一千二、三一平。我这块地皮上证面积三千四,厂房几十万得有吧?那批自动化机械也花了近百万,四百二没有谈价的空间。” 董秘书摇头:“设备厂房折价正常,不能建造时、买的时候多少卖的时候还值那么多,至于地皮……吴厂长,恕我直言,我们接手厂子很可能要接手外面的麻烦,对方如果不讲理到时候还在外头站岗,很影响接待客户的,三百八,你觉得如何?” 吴椿丽:“三百八低了。” 钟元看她态度并不坚决,就知道厂子一直没转出去确实有大家不想沾染麻烦的原因。 毕竟做生意求的是财。 都想平平稳稳和和气气,谁会去赌催债公司讲不讲武德呢?讲武德还好,虚惊一场;如果不讲,非要在厂子周边搞三搞四这钱不就跟打水漂了一样吗? 钟元敢要当然不是纯靠莽。 原因很简单,大舅即将到隔壁锡城走马上任嘛。虽然他不能跨界管东杭的事,可只要消息透出去,谁吃饱撑的来找自己的茬? 完全没好处的事。 催债公司要的也是钱,还是快钱。有找她麻烦的美国时间都能多拉几个二世祖冤大头上赌桌了。 吴椿丽和董秘书就价钱来回拉扯。 还没谈妥呢,“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室大门猛地被推开,一男两女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各个表情难看,异常愤怒。 其中一个指着吴椿丽就大声质问:“嫂子,你怎么能卖厂子?” “大哥还在医院里躺着,你不全心照顾病人就算了,还打起了厂子的主意,你是不是想卖掉厂子拿着钱走人?” “对呀大嫂,我们厂子好好的为什么要卖?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再说你凭什么说卖就卖?” “就是,凭什么?” 吴椿丽脸唰的一黑。 用力拍桌子,冷声回道:“凭什么?凭我是椿丽服装厂的老板。这是我的厂子我做什么还需要跟你们交代?” “出去。” “都给我滚出去。” 三人俱是怔愣,被她的强势吓了一跳。 要知道吴椿丽对待亲戚的态度一直很和善,极少耍老板威风。只要不是明面上的大错一般轻拿轻放,很讲感情。 现在说变就变,他们更加肯定她想独吞厂子的钱。 如果厂子转给别人以后自己怎么办? 新老板还能让他们接着当管理不成?还能找到比在这儿还要钱多事少的工作吗? 想想都不可能。 更别提平时还能借着损耗搞点额外收入……不能卖,绝对不能让她卖掉! 杨正淼首先发难。 义正言辞指责吴椿丽专横:“厂子不是你一个人的,还有大哥那份。大哥不在这儿你就没资格卖。” “没我们帮忙打理,椿丽服装厂能做到现在这么大吗?你把厂子一卖,我们怎么办?” 杨正鑫也说:“大嫂,就算厂子是你的,但这么多年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要卖厂子都不跟我们商量商量吗?还是说,你心里就没把我们姓杨的当一家人?” 他老婆应惠冷笑一声。 抱着胳膊跟在后面拱火:“那肯定是的哟,什么功劳苦劳的,她当我们吃白饭的。” “要卖厂子也行,你得赔我们大家的损失,我们必须分一份。” 钟元听着三人理直气壮要求分一杯羹的无赖话,暗暗叹息一声,知道买卖无法在今天敲定了。 遂起身跟吴椿丽告辞:“吴厂长,你这边先忙,忙完我们再找时间继续聊,这是我的名片。” 吴椿丽沉着脸。 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好的钟小姐,那我们回头见。” 钟元再次笑着颔首。 跟董秘书转身正要离开,结果没走两步就被三十上下,烫着一头卷发的女人拦住,“喂,赶紧滚,我们厂子不卖你,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你的人滚出我们厂。” 钟元挑眉:“你想激怒我?” 杨正淼眼神微闪:“听不懂人话吗?这厂子有我哥的一份,吴椿丽没资格卖。就算你买了厂里的人也不会信服你,我杨正淼第一个不服,到时候别后悔。” 这话说得…… 钟元抿了下嘴。 偏过头看着门的方向忍了忍。还是被逗笑了:“这位……阿姨,你当我在市场上买玩具呢,谁激一句买卖就不谈了?” 一把年纪,没想到脑回路还怪清奇的。 她要厂里的人信服自己做什么?他们对钱信服就好了嘛,什么? 对钱也不信服? 那就滚呗! 钟元摇摇头,抬脚离开,董秘书紧跟其后。 马斯阳看大姨妈势单力薄,心想自己不能走啊,万一走了大姨妈跟这三人打起来不得妥妥吃亏吗? 他赶紧喊了声:“董秘书,车钥匙给你,你们上车等我一下,一会儿我送你们去酒店。” 他不出声还好,杨正淼仨本来没注意到他。三人方才眼里都只有要毁了他们好日子的董秘书和钟元,马斯阳杵在两人身后恰好被挡住了。 现在董秘书和钟元一走,马斯阳就露出来了。 东杭人喜欢拉拔亲戚。 又喜欢热闹,每次办个什么事请客动不动几十一百桌,吴家拉拔吴椿丽,吴椿丽两口子拉拔老杨家,双方亲戚自是打过照面的。 这不,马斯阳一出现,杨正鑫眼里精光闪烁,一副抓住了吴椿丽把柄的样子,厉声吼道:“吴椿丽,这下你怎么说?” “跟你娘家姊妹合伙掏空厂子,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大哥对你多好啊,你个丧良心的贱货。” “不要脸,你们吴家兄妹都不要脸。” 骂完,他冲过去就要打马斯阳,“老吴家掺和,你们马家人也搅进来,是不是太过分了?今天你老子你老娘不在,那我就在你身上找回来。” 马斯阳懵圈。 根本没时间反应,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整个人被打得踉跄退后几步。 沙发被他撞得往后挪,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他也怒了,“你踏马敢打我?” 从小到大他就没挨过几次打。 马斯阳抬脚就踹,杨正鑫迅速躲开,又扑过去打他。 杨正鑫长得肥壮,腆着个肚子。 虽然个头不如马斯阳高,但普通男大的瘦削体型在婚后发福的男人面前就像小鸡仔似的,吨位和力量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 眼瞅着马斯阳挨三下还一下,吴椿丽心里着急啊,忙不迭上前想要拉开杨正鑫。而她一动,杨正淼和应惠也扑过去拽她,眨眼间,五个人扭成一团。 还没走出门的钟元&董秘书面面相觑:…… 怎么办? 只能拉架了。 董秘书上前拉架,钟元直接打了110,工业区附近就有派出所,挂断电话差不多五分钟左右,警察就来了。 几人被强行拉开。 吴椿丽还好,只是头发乱了点,脖子上被抓了两道血痕。 护着她的马斯阳就惨了。 眼睛被打成了熊猫眼,还流鼻血,嘴角也青青紫紫的,看着实在有点惨。 不过杨正鑫三人也没好到哪儿,董秘书的“拉架”让被打出火的马斯阳腾出空间也狠狠还击到杨正鑫三人身上。 他打人没章法。 举着拳头一通乱砸,腿也随便往三人身上踹。 钟元瞥见杨正淼手放在胸前疼得表情扭曲,想捂又不好意思捂的样子,以及杨正鑫半扶着桌夹着腿的窘状,好险没笑出声。 活该!!! 本来事儿都谈到尾声了,这三个蛀虫突然冒出来当拦路虎,真是活该被打。 吴椿丽办公室装了监控。 警察给所有人做完笔录又调阅监控,确定杨正鑫先出手伤人,而且是下了死手打的。 在吴椿丽的强烈要求下杨正鑫被带走拘留了。 杨正淼跟应惠慌了。 气得要死,又怕吴椿丽对她们也翻脸无情,两人不敢上前拽她,只能对着她脏的臭的一通乱骂。 吴椿丽则没空搭理两人。 先把钟元和董秘书两人送去酒店后就押着外甥到医院做检查去了。 钟元抵达酒店,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这都什么事啊!! “明天没进展的话我先回去,你留下。我会跟我爸说多借你几天。” 董秘书自然没意见。 两人都以为厂子的事得拖几天,没想到当晚吴椿丽从医院出来后直奔酒店继续谈判。 一番唇枪舌剑后,最后价格谈妥在三百九十五万。 “我回去后会第一时间安排会计师和律师对工厂的财务、法律事务进行调查,确保没有潜在问题。” 同时,钟元也提了自己的要求,“吴厂长,希望你帮我一个忙,你的那些亲戚就由你提前处理掉吧,我不希望我的人来接手时他们还在,嗯,工人呢,也按平时表现开除一些……” 吴椿丽都一一应了,并未感到诧异。 虽然跟自己谈判的基本是董秘书,但她注意到对方的进退都是看钟元脸色行事。 可见这位钟小姐不是来当吉祥物的,她有自己的想法。 杨正淼今天刚出言威胁她以后厂里工人不会服她管,她便要剪掉一部分且坏人还由自己来做。 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事情谈妥,钟元第二天直接回去茗城。恰好,人事部门通知她特助招好了。 叫游芝。 国外名校MBA毕业,之前在国外一家投资银行做市场营销,钟元一看履历自然心喜,心喜的同时也非常惊讶。 还有一点困惑。 她想了想,直接问道:“你履历非常漂亮,个人能力也很突出,这么一尊大佛怎么到我这座小庙来了?” 游芝嘴角抿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钟元看她为难。 其实也不是非要知道,她耸肩笑了笑:“当然,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只要没有犯罪史公司都欢迎你的加入。” “我……” 她神色挣扎了几秒,钟元注意到她放在面前的手下意识握了握,“确实有点难以启齿,之前我……我跟有妇之夫谈过恋爱,他太太的家族在当地很有势力……” “但钟总,我是被小三的,我事先真的不知道他已婚。” 钟元恍然,顷刻间就懂了。 被小三,名声臭了,同行封杀,只能回国。 结果上家企业没做多久,公司里就有人知道她在国外“插足别人婚姻”的事。 这种国外的事传回国内并不罕见。大企业里面的员工几乎名校毕业,海归众多。 而同一个领域的华人基本都有自己的圈子,回国了照样会交流生活、工作,游芝在国外投行被封杀,还是因为桃色新闻封杀的,太容易四处传播开了。 换个脸皮厚的被非议就非议,老娘日子照过。 游芝显然没那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 大企业没得进,小企业薪水开得不符合预期。至美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给的年薪跟大企业同等岗位差不多,这便是她来应聘的原因。 钟元看她胀红着脸神色激动,忙出声安抚:“我相信你。” 相不相信其实并不重要。 她招的是有能力的员工,可以替她处理大部分工作的人,而不是道德标兵。 当然,钟元内心确实倾向于游芝不是主动跟已婚男人搅和的人。 否则跑回国到小公司应聘做什么? 长这么漂亮如果真是道德败坏,直接勾搭一个更厉害的男人,不论未婚已婚,去打前任的脸不是很符合“插足”人设吗? 流言这玩意儿就是如此。 传的人不动脑子,听的人也一样。 “至美欢迎你的加入。”她伸手,微笑地看着游芝。 游芝眼眶泛红,望着天花板快速眨了眨眼,再低头时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伸手握住钟元的手。 “很荣幸成为至美的一员。” 游芝入职当天,钟元就把椿丽服装厂相关的所有事全交到她手上了。 而经过这几天的发酵。 第一批带赠品发出的订单基本签收成功,配合小梁的稿子,M女王店名声一下打响了。 月销量以惊人的速度上涨。 几个销量不错的单品评价飞速增加,无一例外全是好评。 办公区,下单的滴滴声此起彼伏。 蒋思雨激动得冲进钟元的办公室,连敲门都忘了,“小老板,爆单了!!” 第35章 不年不节, 不是活动期,却爆单了。 钟元呼吸都停了一拍,眼睛眨巴眨巴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想过能借这次危机反推一下女装。 吃准客户心理, 转化一部分客户成为店里的死忠, 但具体效果能达到哪个程度, 心里其实并不明确。 “爆单了, 爆单了。” “收到赠品的基本零差评, 都说质量绝对不输给别家店一两百的。” 说着, 蒋思雨笑了起来, “她们巴不得咱们再出现一次延期事故,好再占一次便宜呢,评论区都在猜下次赠品是什么, 有的都点上菜了。” 钟元也藏不住笑:“想得美~~~” “可不是, 想得美。” “小老板, 你看这些评论, 百姓消费事这个号的博文被好几个门户网转载了, 留言都不少。” 钟元将蒋思雨手中笔记本转到自己的方向,削葱玉指轻盈的点击着触摸板,其中一篇《电商平台应加大管控力度, 商家诚信为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戳进去看了看。 账号不是至美旗下的, 而是一个陌生的, 常发时评和经济的号。 文里说网购未来是大势, 电商会越来越多,平台应该从哪些方面做好监管, 又举例了国庆活动家里分别买的几家店铺。 钟元就看到女王店在正反馈之列,其中三家女装店或多或少都被批过价格质量不对等,虚假宣传。 评论区也成了大型团建现场, 大片吐槽中夹杂着零星在女王店下过单的买家的反馈。 不多,但钟元心里美滋滋的。 本就灿烂的笑容愈发收不住,微微翘起的嘴角越咧越开。 不枉自己严格要求做好质量把控。 女王店价格在网购服饰类里,属于中高端。 跟男装那边做A货动不动七八百,一两千比,女装便宜的一两百,贵的四位数。 一般夏季款都不算贵,只每个月零星几款设计感明显的稍微溢价多一点,冬季款价格一般就在四五百往上了。 其实就算坚持质量和做工,成本稍微有所增加,钟元也赚很多。 毕竟服饰类利润向来都是高的。 大多数款利润在6~70%,少数款利润能到80%,像这次的赠品围巾、帽子,她让董姐找二三十块的货,这种货在批发市场基本开价四十多,被批走进入零售门店少说又要翻倍。 而这批货卖二三十,除开成本工厂却仍然有赚。可见即使是“成本上涨”,也非常有限。 成本差十块二十块的货进入市场,很可能卖价能差到几十、一百。 有些心黑的拿货价二三十,能卖到一百一二。当然,这是在眼前僧少粥还算多的情况。 只考验质量和一点点审美,生意就不难做。整个电商大市场目前都还不到需要判断流行风向,在百花齐放中拼命搞独特争奇斗艳的时候。 不过,做生意就是这样,时机很重要。 哪个阶段用哪种策略是有区别的。 像眼下,质量稳定就是最重要的。再等几年,除质量以外,必须还有区别于其他商家的设计感、概念感。 比如—— 如果店名依然叫“女王”,不想改名影响到品牌认知和复购率,就要把这几年流行的公主风逐渐剔除一部分,把品类再做细分,让买家看到店名脑子里就能浮现出商品整体风格,也方便在细分后的赛道做深挖推广。 这些暂时可按下不表。 “思雨,你让董姐来一趟。”钟元转动着圆珠笔,想了想,吩咐道。 蒋思雨:“OK~” 董霞文这阵子心惊胆战,每天都在反省自己在工作中的疏忽,从加入美购开始反省,把这两年公司遇到过的大大小小的问题都复盘了一遍。最后难过的发现,自己能力跟不上店里的步调。 尤其是多了两个店长孙玮和蒋思雨后,这种能力上的差距越发明显。 每次出现一点问题,她都痛苦得抓头皮。 解决完这点漏下那点,总是没法尽善尽美。就像这次,虽然问题是过去遭遇到的最严峻的一次,可老板的解决方式并不难懂,也并不是很难想象的安排。 为什么自己就想不到呢? 明明脑子里知道要安抚顾客,督促厂子遵守合约,可实际做决策时大脑里忽然全是豆腐渣。 弟弟说如果跟不上最好主动请求调职,调到适配的岗位,可想想总揽两家店的工资,想到房贷,儿子培训班的学费…… 董霞文真的没有主动请求调职的魄力。 “叩、叩叩!” “进来。” “小老板……” “坐吧,董姐。”钟元示意她先坐下,自个儿起身给她倒了杯水,“今天叫你过来,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董霞文心里顿时一紧。 钟元立刻笑了笑,抬起右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安抚动作:“不用紧张,就是随便聊聊。” 董霞文点点头,笑容流露出一丝勉强,细看眼底还有急遽升腾的不安。 “董姐,你对未来的工作有什么想法吗?有没有想学点技术,或是考个什么证?” 董霞文嘴巴动了动,很慌。 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说什么,那些想法彷佛水草密密麻麻缠在一起,全堵在嗓子眼,分不清哪根是哪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把哪一根拽到老板面前晾一晾。 “我……” “慢慢说,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接讲,你是咱们美购的元老,我一直都非常重视你。” 董霞文抬眼,对上钟元“鼓励”的眼神,脑海里又闪过弟弟那番话,一时间各种考量齐齐涌上心头,五味杂陈,“小老板,是……是要开除我吗?” “怎么会呢?” 钟元脸上闪过恰到好处的诧异。 随即笑道:“我们只有一家店铺时你就入职了,你是陪伴着公司一起成长的。这次纰漏的确不小,当时我确实也非常生气,但既然已经做过处罚事情就算过了。” 钟元顿了顿。 接着说:“只是公司发展很快,外面的世界变化也很大,董姐,如果你的思维转换不过来,对未来没有明确的规划,我会考虑给你调岗。” “现在就是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董霞文表情木讷,大脑一片空白。 悬了一个多礼拜的那只靴子总算落了地,或许弟弟说的是对的,德不配位就该尽早挪位。但她还是有些难过,茫然,或许除此以外,也有尘埃落定后的解脱。 她只能安慰自己: 不管怎么样,工作没丢就是好事。 董霞文艰难的收拾好心情,道:“小老板,我听你的安排,你说调到哪儿我就去哪儿。” “不着急,我先说给你听听。” “现在公司适合你的岗位有两个。一是南江仓储部门跟耿叔一起管理仓库,仓储部没有提成,基础工资给五千;二是我这两天谈了一家厂子,在东杭,最多一个礼拜各项手续就能办下来,你过去管后勤,工资依然五千。” 董霞文听到工资,先是失落,随后又松了口气。 虽然比现在少太多。 但这笔工资又刚好够还房贷和承担儿子的学习开支,日子不会过不下去。 选哪一个……? 董霞文有些踟蹰,“小老板,我能考虑考虑,明天再回答吗?” 钟元爽快点头。 “当然。” “你好好考虑,如果不愿意离开茗城也可以留在公司做后勤,只是这边工资肯定要低一点的。” 不管是美购还是至美本质上都不是非得设置后勤岗,算是凭空给董姐造的一个坑,工资当然不会太高,就当董姐前期陪伴公司成长的福利了。 董霞文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回家再次征求弟弟的意见。 董秘书听罢,不觉得意外,他早料到这一天了。 他姐这人怎么说呢,性格好小事能办,但遇到大事急事就容易暴露缺乏主见的那一面,有些问题她不是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可就是不敢踏出那一步。 说白了,骨子里怕担责。 而小钟总只是看着年轻,却不意味着天真心软愿意高薪养闲人,没直接辞退大姐已经算讲情分了。 换她爸大钟总…… 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别说扣工资调岗,第一反应绝对是开除。 “这两个缺儿大姐你肯定没问题,如果想轻松就选南江的仓储部;如果还想多赚点钱,就选东杭的后勤岗。” 董霞文不解:“不都是五千吗?” “五千跟五千也不一样,仓储那边只要不监守自盗,就没有外水。东杭工厂不一样,后勤管工人的宿舍、吃饭、厂里的卫生情况。那边厂子基本都设有自己的员工食堂,那每个人餐费是固定的,摊到采买上多少能赚点散水银子。” 董霞文听罢,神情紧张,赶忙摇头,“贪污挖厂子的钱我不能干。” 董秘书:…… 他啼笑皆非,索性将道理掰碎了喂给大姐。 “这怎么叫挖厂里的钱?员工一天三餐,如果每餐每人伙食标准是三块,要求两荤一素,同样的食材不同的卖家价格肯定有区别,你如果宁愿多跑跑,买到更便宜的食材,省下来的部分是你的本事,又没叫你在用餐标准上克扣,算什么贪污?” “当然你也可以不赚这点外快。把厂里餐费全给厨师,你看厨师愿不愿意每天多花两小时赚这个差价。” 当老板的心里都有杆秤。 抓大放小是常态。 大姐干这个活,抓得再紧每个月给厂里省那一两千菜钱对老板来说没太大意义。会把这个岗位提出来让大姐选,显然小钟总默认大姐可以“赚”这钱,只要把分内工作做好。 毕竟两家店从开业就一路走高。 除了前三个月大姐工资在五六千,后面每个月至少拿一万多,旺季或者大活动时期最高超过两万。 突然把她调走,工资大跳水,就算双方都知道责任在大姐头上,但小钟念旧情啊,大概不希望因为调岗这件事过分打击到大姐。 这么一想,小钟总比钟总讲感情多了。 “大姐,不管你选哪个,这回可千万得仔细了。” 老板的情分可一不可二。 动脑子的干不好便罢了,能力有所欠缺没法子。若只需要细心的工作还干不好,那就是态度问题,再好说话的老板估计也容忍不了。 董霞文半信半疑:“……所以,我选东杭更好?” 对待亲姐姐,董秘书说话就没弯弯绕绕留有余地了,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是这么觉得的。” 董霞文皱眉思索片刻,咬牙道:“那我明天跟小老板说调到新厂,只是明朗他……” “你就放心吧,爸妈会好好照顾明朗的。再说他平日住校也没多少时间待在家里,到寒暑假时你就把他接过去。” 董霞文点点头。 表情怅然:“是我这个当妈的对不住他,如果我能再能干些,如果这次不出错,就能在茗城陪他了。” “大姐你别想那么多。咱们就是普通家庭,没有万贯家财,能把日子过下去、你能供得起孩子念书已经拼尽全力了,现在忧心明朗缺乏母亲陪伴不过是徒增困扰,如果他不能体谅你的辛苦那这儿子就算白养了。” 有母亲陪伴的小孩当然更好,谁不知道父母要经常陪伴孩子的道理? 可大姐学历又不高。 陪着他就没收入或是只能找洗碗工之类的低收入工作,到时候学习生活方方面面都捉襟见肘,难道那样就能照顾好孩子吗? 能两全时,谁不想两全啊?这不是没办法嘛。 “你别成天这样想,容易给明朗带去压力,我相信咱们家孩子肯定能体谅你的难处,明朗一直都很懂事,不是吗?” “嗯。” 董霞文被说得哽咽,用力擦拭掉眼泪,“明朗是懂事的孩子,再苦再累为了他我都要熬下去。” 次日,钟元就收到了董霞文的答案。 恰好,游芝带着隔壁律所的洪律师和会计到东杭做调查,钟元直接安排董姐跟着去了解厂里工人的情况。 同一时间,椿丽服装厂。 杨正鑫还在拘留,应惠和杨正淼找吴椿丽要说法未果,便跑去医院闹杨正远。 “大哥,嫂子这次做得太过分了,二哥说话再不好听也是为咱们这个家、咱们厂着想,她怎么能一言不合就让警察把二哥抓去关呢?” “里面吃不好睡不好,二哥不知多遭罪。” “你在医院不知道,她居然连买家都找好了,你如果再不回厂里坐镇,厂子要被她一个人吞完。” 大部分是杨正淼说,应惠则配合地站在一旁抹眼泪。 杨正远半靠在床头。 全程表情非常平静,没有打断杨正淼的话,等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你嫂子转让厂子的事我知道,我也同意卖掉。” 杨正淼愕然,忍不住尖叫:“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说为什么?” 杨正淼皱眉,不懂大哥的意思,“大哥你问我们为什么是什么意思?难道好好的厂子要卖还是我们害的?” 她旁边的应惠身体一僵。 抹泪的动作顿了顿,没敢抬头看杨正远的表情,只缩着肩膀悄悄往后挪了两步。 杨正远眼眸发沉,面无表情:“应惠,你告诉老三为什么。” 应惠尴尬抬起头,讪笑道:“大哥,这……这这,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杨正淼狐疑的眼神在二嫂和大哥之间来回打转,没听懂两人的哑谜,但大哥和二嫂之间,她对大哥的信任度更高一点,于是,几乎想也不想,她把矛头转向应惠:“二嫂,你到底干什么了?” 她眼睛提溜转了一圈。 想到上个季度二哥以生产损耗为由昧了一部分货,倒手卖给别人赚了几万,又想到上个月扣了好些工人工资…… 难道被大哥两口子发现了? 那也不至于卖厂子啊。 多大点事,大不了让二哥把贪的那笔钱吐出来。 杨正淼恼得不行。 一边怨二哥二嫂做事不干不净,连尾都收不好,这么容易被逮到还连累到自己头上;一边忍不住琢磨自己干的那些事吴椿丽究竟发现没? 但更生气的是吴椿丽小气计较就算了,大哥居然完全站在她那一边。 就为这? 就要砸了所有人的饭碗? 其实杨正淼心里很清楚,工厂是吴椿丽两口子一起做起来的。 如果他们夫妻同心。 杨正远不顶在前排反抗吴椿丽的决定,那她和杨正鑫一家肯定连肉汤都喝不上。 所以她接受不了。 一时间对吴椿丽的怨恨到达了顶峰。 她心里这般想,嘴上不把门的抱怨出来了,“……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呢?大嫂也真是的,非要弄得咱们三兄妹亲情破裂她才高兴吗?” 应惠不敢吱声。 杨正远看着眼前满脸怨怼的亲妹妹,心里一阵疲惫,忽觉自己和老婆可笑,半辈子努力养了一群白眼狼。 哪怕这次住院已看清弟弟妹妹的为人,真看到她这副嘴脸,胸口依然闷得难以呼吸。 “你大嫂怎么对你了?” “你大嫂自嫁给我,就没有对你们不好过。” 杨正远质问。 他脸色阴沉,尽管竭力克制,情绪仍然在暴怒边缘游走,连带着每一声呼吸都透着浓浓的火气,那双平日里包容冷静的双眼此刻更犹如锋利的刀子一般,扎向杨正淼。 “我跟你大嫂结婚时一穷二白,你跟老二的学费是我们没日没夜摆摊赚的,你体会过凌晨三点就起床,大冬天蹬着三轮车到各个厂子仓库抢别人挑剩的次品杂货吗?体会过辛苦一天赚那么点却遇到抢劫的心酸吗?你嫂子怀着孩子还要跟着我起早贪黑,她缺过你和老二一分钱吗?每次要买什么资料,学校搞什么活动,我和你嫂子让你们丢过脸吗?” 杨正淼表情变了变,眼里闪过心虚。 杨正远却没停嘴。 这些年,他总是想起爸妈临终前拉着他手说:“远儿啊,以后苦了你啊,但你是大哥,弟弟妹妹还小,除了你他们没有别的亲人了,你们三个一定要相互扶持,不要让我和你妈到地下都不安心呐。” 他一直记得自己对父母的承诺。 椿丽也因心疼自己格外善待老二老三。 有些话他其实不想说得太明白,但今天既然说到这儿了,这气他得出。 为自己出,也为了老婆出。 “爸妈去得早,我是大哥,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照顾你们,我没能读太多书,所以我和你嫂子结婚后我和她一起供你们读书。我杨正远现在敢发誓,我们夫妻俩没图你们回报什么,你们读完专科后说想到厂里帮我们,我和你嫂子高兴啊让你们来了,结果你们干出什么成绩了吗,又是怎么对我们的?” “平时贪点油水你嫂子给你们留脸,没在厂里说你们,顶多私下敲打一两句。” “逢年过节哪次不借着红包补贴你们。” “你们给我们俩送过什么?每次空着手来,满满当当的走,杨正淼啊你三十出头了,该懂事了吧?” “我不求你们感恩啊。” “你们倒好,反而倒怪我和你嫂子给得不够多,心里存了气不敢找我们就故意带坏子恒让他去赌钱!子恒是你们亲侄子啊。” 杨正远眼神沉痛。 如果不是昨夜终于撬开了儿子的嘴,他还不知道一开始把儿子带上赌桌的是老二。 这是亲人,不是仇人啊。 杨正鑫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 杨正淼浑身一震。 下意识扭头看应惠,正好看见应惠心虚躲闪的眼神,想到在厂子门口蹲了一个礼拜的几个混混,她大脑灵光乍现的,顿时明白大哥夫妻俩为什么要卖厂子了。 合着砸了自己碗的是二哥两口子! “你们有病啊?” 杨正淼气得牙痒痒,抬手就往应惠脸上挥了一巴掌,“肯定是你撺掇的对不对,不然二哥怎么会昏头害子恒?应惠你真是坏得肠子流脓了。” 应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反应过来后也立马还了两巴掌,“关我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事找你二哥去。”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好了,厂子干不下去了,你们满意了?” “你逮着我出气做什么,找杨正鑫去,找杨子恒去?杨正鑫带他赌,他就赌?他自己没问题吗?” “……” 杨正远听她们扯到儿子杨子恒身上也没多大反应,任由她们互相甩巴掌。 经过这一遭,别说对弟弟妹妹的感情看淡了,连儿子也不想管了。 那天听到儿子欠一两百万赌债,他直接被气到昏厥,醒来就看到妻子憔悴麻木的脸。 他忽然发现她多了好些白发,眼角的细纹一夜之间也多了好几条。 再看自己,同样不年轻了。看到检查单上那一项项的毛病…… 某个瞬间,彷佛想通了什么。 就这样吧。 累了一辈子,剩下的时间为自己活为老婆活,儿子能改好就改,改不好是他的命,不强求了。 赌债,还! 就当他和椿丽倒霉,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再给他擦最后一次屁股。 想通后的杨正远懒得替儿子辩驳什么。 杨正淼跟应惠撕了一会儿。 发现杨正远不像从前那样站出来调解矛盾,意识到大哥是真的不管自己了,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莫名感到害怕。 慌不迭找杨正远哭。 说自己不知道二哥干的缺德事。这会儿她再也不敢嚷嚷要分卖厂那笔钱了。 她知道—— 杨正远夫妻俩此刻怕是杀了她和老二的心都有。 原以为最惨的事就是厂子卖掉,什么好处都捞不着,结果从医院回到工厂,就见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带着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到厂里查账。 要求财务科提供财务报表、会计凭证、所有的交易合同…… 杨正淼顿觉晴天霹雳,脸色刹那间煞白煞白,人当场就差点站不稳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第36章 业务单一的厂子账目不难查。 不到一天功夫就查出杨正淼杨正鑫兄妹俩近五年利用职务便利至少侵占公司财务高达百万。 除此以外, 椿丽服装厂为了方便支出接待、出差跑办等费用还设立了一笔“账外资金”。也被杨正淼二人挪用投资理财,偏两人还踩了狗屎运,去年赶上牛市大发一笔横财。 吴椿丽夫妻二人对坐沉默。 半晌。 杨正远握住妻子的手, 叹气:“是我太纵容他们了, 总想着只拿了一点点, 一点点, 可次数一多, 就不是一点点, 而是巨款, 拖累了你。” 吴椿丽倒是看得开:“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这样了,只要想开点, 咱们以后的日子每天都是上坡路。” “老公, 你对他们好没错, 你只是太重亲情没把钱放在眼里, 当初嫁给你就是因为你重情, 我知道重情的人不会对我不好。老二老三的问题我也知道,如果因为纵容就有错那我也有错,你想着一点钱不重要, 我也觉得为点钱闹得家宅不宁、兄妹不合没必要。说来说去, 是他们忘恩负义辜负了我们的好, 不是我们自己的错。” 杨正远看着妻子, 眉宇间的郁结消散了一些。 笑道:“你说得对,以后每一天都是上坡路, 只要把他们贪的钱要回来我们可以余下一大笔钱回乡下盖栋屋,再承包一个果园,你不是说很想吃自己种的水果吗?以后我们就种种地, 养养鱼。” “好,多种桃。” “嗯。” “……” 钟元得知吴椿丽夫妇这次不打算姑息杨正鑫兄妹二人,要起诉他们追回公款和孽息。 高兴得连连拍手,直呼大快人心。 白眼狼活该啊。 这兄妹两个简直把大恩即大仇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虽然老话讲长兄如父,但兄长在照顾弟妹的同时弟妹也应该像尊重父母一样尊重照顾他们的兄长才对。 杨正远做到了代替父母照顾他们。 杨正鑫兄妹二人却没有做到尊重他和吴椿丽,他俩还人心不足蛇吞象,最后把歪主意打到杨子恒头上。 钟元猜杨正远夫妇非要卖厂子,一是给儿子教训,让他知道他们没钱了;二就是彻底把依附在他们身上的杨正鑫兄妹俩剥离。 只不过夫妻俩始终低估了他们的恶,以为他们单单是在“钱”上做手脚而已。 可换谁又能想到自己养大的血脉亲人会那么狠呢? 也就是杨正远两口子身正不怕影斜。 心里最重要的是一路陪着吃苦的伴侣,为了对方的晚年安稳,知道自己必须得好好的。 如果他是把独生子当命根子护的那种性格,得知儿子被亲叔叔拐带染上赌瘾的第一时间肯定选择报复。 杨正鑫兄妹俩估计连坐牢的机会都没有,准备好一大家子整整齐齐到地下团聚去吧。 钟元收到服装厂合同签订的消息是在八号。 后面就等着去相关部门做产权转移和各项资料登记,流程最快要走一个礼拜,她的十天国庆假还剩下两天,得提前回去看书进入一下状态,只能全权交给游芝处理。 离开茗城,她特地到音乐学院找查欣欣吃饭。 音乐学院国庆只放七天,当天查欣欣已经开始上课了。钟元掐着点到她上课的教学楼下等她。 “元姐,这儿!” 查欣欣抱着书小跑过来,脸颊红扑扑的,瞧着心情很不错,“晚上就一堂《美的必修课》,不上也没关系,我们去哪儿玩呀?” “玩什么玩,老老实实上你的课吧,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得走了。” 今晚走,凌晨到家后休息一晚,疲惫感不用带过夜。明天早上再走的话就算严格意义只晚了半天。 但她总有一种被谁偷走一天的感觉。 嗐,假期越到尾声,越是舍不得,越想拖住它离开的脚步。前面这一个礼拜每天忙得连轴转,完全没有放假的感觉,最后两天钟元想放松放松。 查欣欣噘嘴,表情失落:“哦~~~~” 不过没失落多久,没一会儿又开始兴奋的叽叽喳喳,“元姐,毛哥说有人找我给一本青春伤痕小说拍MV,嘻嘻~~~我是不是要火了?” 哪有那么容易火? 现在出版的各种青春小说要么送少男少女模特的明信片,要么送文具赠品,要么就是MV光碟,MV光碟一般就找书模半素人拍,便宜。这种模式很多,主要还是为了让“书”显得值那个价。 钟元心里这样想。 嘴上倒没泼查欣欣冷水,而是跟她一样高兴:“嗯,估计要火了。” 说完—— 又补充了一句:“一次不火也没关系,多几次出镜机会迟早火。” 后半句不是哄她的假话,清纯初恋派哪个时期都是吃香的。一米六三虽然不算高却也着实不矮,加上比例好,欣欣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更像是一米六七、六八的样子。 只不过她有点易胖体质。 而且是一胖先胖脸,身上不怎么显的那种。稍微不节制下巴就圆一圈,上镜其实很吃亏。 “等我火了我给你签个几百张签名。” “嗯嗯,那我等着你的签名了。” “这家这家,他们家的土连锅好好吃。” “什么是土连锅?”钟元好奇问道。 查欣欣:“……我也不知道,就是汤锅,里面有鸡,有猪肚,有各种菌子,还有排骨和酥肉,反正配菜很多,然后加上枸杞红枣,特别好喝,吃了就知道了。” 这家土连锅生意非常好。 基本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这会儿又是饭点,要找张空桌不容易,两人看了一圈发现不知要等多久,就想换一家,刚要走就听到有人喊:“欣欣!” 钟元和查欣欣齐刷刷回头。 “习帅红,你们也在啊。” “没找到位置吗?要不跟我们拼桌吧,再点两个菜AA。”习帅红提议。 查欣欣扭头问钟元:“要不跟她们A?” “都行。” 钟元没什么意见。 这个点附近一条街的饭馆人应该都挺多的,在哪儿吃都可以。 而且欣欣初高中时没交到别的朋友,上大学后有玩得不错的新朋友,她很替她高兴。 “元姐,习帅红我室友。” “这是利云、姚海洋……呃,嘿嘿。” 看她介绍到一半就开始傻笑,当了一个月室友,习帅红一下就猜到她是不认得人,噗嗤一声,接过话头继续介绍,“戚永、李嘉佳,都是街舞社的朋友。” 查欣欣小脑袋狂点。 转而介绍钟元:“这是我元姐,钟元,一块儿玩到大的好朋友。” 钟元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你们好。” 大学生聚餐会聊什么呢? 天南海北哪里都能扯,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专业,一听钟元在光华管理,大伙儿肃然起敬。 “……卧槽,学霸啊。” 李嘉佳嘴巴张得老大,回过神忍不住感慨一声,“也太牛了吧,咱们这届省内好像只招两个还是怎么着。” “因为排在前面的报了别的学校,就轮到我了。”钟元谦虚。 “那你大一课是不是很多?” “多的,非常多。” 除了周日没课,周六周五半天,周一到周四每天排得很满。尤其高数难度五颗星,线代难度∞,课上了,下课还得自学…… 虽说按选培养方案大一其实可以不选线代等后面学期再选,但钟元觉得逃避没意义,该来的始终得来,现在忙,大二难道就不忙吗? 不会的。 随着互联网起飞,要想在这一块喝点汤的她未来只会越来越忙,她现在甚至没空想转专业的事了。 哎,只能说现实永远比预想骨感很多。 如今的课程压力大得超出钟元的想象,大家都在卷绩点。钟元没打算在大三时出国交流也不打算保研,可遇上竞争她就是会忍不住埋头跟着往前冲。 自个儿其实不喜欢这样,但大脑似乎有它的想法,彷佛不追逐就要死。 所以才开学一个月,想法不知不觉从一定转专业变为若有余力大一结束申请双学位算了。 这一年有空就到隔壁学院蹭几堂课。 其实钟元已经蹭过几节了。听教授讲庄子时,她觉得比心理咨询师还好使。 他总是会穿插一些和课程相关的人生感慨。 有很多瞬间钟元有种被击中的感觉,有些话不一定精准打击,但一定降维打击。 比如讲到“其发若机拓,其司是否之谓也”,是非都源自于心灵快速变化与多变,这种快速与多变消耗人的能量,让人困扰。 又比如讲到“汝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人对自由的追求有绝对的哲学基础,每个人都是绝对自由的,所以,每个人都一定有隐藏的不为人知的部分,人与人之间不可能绝对的了解,因为不可能被绝对的了解,所以不可能被掌控,这么看,其实人生而孤独也是有哲学基础的,很多事情不必纠结。 她每次感到累,遇到想不明白的事脑子嗡嗡难受时,去回忆这些,彷佛瞬间得到了能量。 就能振作,就能很快想开。 如果不把它当一门必修课学习,在缓解焦虑上确实很有效,即便钟元也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焦虑。 好像得到的越多,焦虑也越多。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等哪天没准突然就明白了,焦虑也就不存在了。 听她轻描淡写说完课表安排,众人瑟瑟发抖。 习帅红幽幽叹气:“……那确实多,我算是怕了高数这磨人的小妖精,一上课就忍不住昏昏欲睡,你们居然还多一门线代……” 高数是很多人的痛啊。 光想一想听一听就头皮发麻不忍回顾,叫姚海洋的男生一脸抗拒,随口转移话题,“查欣欣,你衣服风格挺酷的,哪条街买的?有相似的男款吗?” 钟元扭头看了眼欣欣身上的衣服。 短款灰色机车风,咖啡色和黑色的块状图形用不同料子拼接,下搭深灰阔腿裤,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装饰腰带,整体很显腰,确实有点酷。 查欣欣立刻打广告:“我在网上买的,我给一家店拍宣传图,店里会免费寄给我新品。” “这一套是下一期要上的新款,怎么样,好看吧?我就是觉得好看质量又好才给他们拍照的。” 边说,她还边打开手机相册给大家看。 女人最抵挡不住漂亮衣服的诱惑。学校附近几条街的服装店早就被逛遍了,一听网上也能买到靠谱的,三人全了凑过来。 “哇,确实好看呀。” “贵吗?” “有贵的,也有便宜的,我的衣服基本都是那儿的,质量你们看得见。” 这倒是。 习帅红点点头,问出了大家的心声:“那我们买能便宜点吗?” “我去问问,如果能拿到折扣我再跟你们讲,不过不能保证的。” “好,一定要记得帮我们问哦。” “没问题。” “你拍照能有免费衣服穿,他们还缺不缺别的人?”突然,叫利云的女生开口。 钟元闻言,胳膊肘轻轻拐了查欣欣一下。 两人默契十足。 查欣欣迅速回答:“拍照的不缺人了。” 看到利云突然黯淡的眸子。 突然想起她学的视觉传达设计,查欣欣赶忙补充道:“不过店里最近好像在征包装设计和品牌logo,被选中有奖金,你可以试试看。” “店铺首页就有投稿邮箱。” 利云半信半疑:“真的给钱吗?万一店铺假装说没通过,但私自用呢?” “你有设计原稿有邮件记录,如果对方私下用你的设计,你告他能获得比本身的奖金更多的赔偿。”钟元道。 她并不觉得大一新生的设计能优秀到哪儿去。 毕竟概念都没弄明白,初步入门的课程普遍都在大二才上,可万一有的人天赋异禀呢? 再退一万步讲,眼下不行以后未必也不行。 敢说、敢尝试。 说初出茅庐不怕虎也好,说自信狂妄也罢,但就这两点已经打败很多人了。 钟元从不小看任何一个拥有进步空间的人,所以就算对方担心作品被偷用这个问题有些天真好笑,她也回答得非常认真。 利云闻言,放下心来:“那我回去试试看。” “就没男生的?” 旁边两个男生不甘冷落,也加入话题。查欣欣摇头,果断否认:“没有,这家店只卖女装。” 男装店价格贵。 客户群体锁定的不是学生。 而且买奢牌A货的顾客心里其实不喜欢让人知道他们买A货,推荐也是无用功,她索性不费那个口水。 钟元看她卖起安利游刃有余,低下头偷偷笑了笑,大家都没有原地踏步,真好。 “说到网购,我想起一个事,前阵子我室友在网上买了一个二手MP4,其他人叫他别买,现在网上骗子多,结果他还是买了。” “然后呢。” “然后——” “里面存了十几部小!!黄!!!片!!!!” “哇~~~~” “整个宿舍轰动了,一层楼都跑来传阅他的MP4,然后回到各自寝室,大家默默注册了桃宝。” “咦,你们男生也太……” 一看女生们嫌弃的小表情,戚永立刻表现得正气凛然的模样,“你们别范围性打击,我没有啊,我去年就注册过了。我注册是为了买鞋。别说,那鞋挺扛造的穿两年还没坏呢。” “哈哈哈哈。”周围满是快活的气息。 吃完饭,大家加了飞信和企鹅号,钟元看着越来越长的好友列表以及每个ID后的备注。 额角突然划过几道黑线,怎么感觉……班味儿有点呛人呢? 回到首都,迎接钟元的是蔡阿姨的茉莉花茶酪。 她惊呆了。 蔡阿姨这学习能力实在太强了。 这才一个礼拜啊,她居然就从甜品未入门脱胎换骨,自学改良了一款“不太甜”的甜品。 看着瓷白小碟子里点缀着茉莉花的精致绿色茶酪,多么赏心悦目的颜值,如果配上山水意境的装潢,搁店里怕是要卖几百一份的。 看着都舍不得吃。 “钟小姐,尝尝看味道喜不喜欢。”蔡阿姨期待地看着她。 钟元挣扎了一秒,还是拿起勺子。 “……那我真吃了啊?” “嗯。” “真吃了哦!” “……” 钟元小心翼翼舀了一小勺,慢慢放在嘴里,茶酪入口瞬间,味蕾立刻被征服了。 口感香滑,微甜。 有种深处夏日竹林听风的微凉感,这道甜品很有夏天的味道。 钟元好奇蔡阿姨怎么想到这么做的。 蔡阿姨答得倒是简单:“电视刚好教酥酪,想起你不喜欢吃浓腻的口味,我就用家里的茶叶试着改了改,钟小姐,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钟元竖起拇指,“超级喜欢。” 这是什么先天美食圣体啊,太厉害了。 钟元第N次感慨蔡阿姨只给自己做饭有些屈才,“蔡阿姨,你手艺这么好,为什么没想过自己开店啊?” 不吹牛的说,以蔡阿姨的水平随便到哪个学校附近开个小饭馆,绝对比做保姆赚得多。 三中西门就有一家刀削面馆贼拉赚钱。 上辈子钟元有段时间特别怀念他家的面条,专程跑回茗城吃面,那会儿店还开着,她同老板随口唠嗑,老板说他家就靠刀削面发家致富。 房子买了好几套。 老板手艺确实不错,但绝对比不上蔡阿姨。 蔡阿姨听到钟元直白的夸奖,腼腆地笑了笑,有些不自在:“开店我不行的,速度肯定跟不上,我还是习惯慢慢做。” 她就喜欢每天研究厨房里那些活儿,别的她干不好的。 钟元点点头。 “蔡阿姨,你这两天烤点小饼干,十一号我要带去学校。”免得明琴念叨。 蔡阿姨:“知道了,钟小姐。” 国庆放完,十号晚上学院搞迎新舞会。 钟元回来这么久没参加过一次正儿八经的宴会。平时为了方便也极少着裙子,因此根本没准备礼服。 ……唔,这话说得也不对。 整得她很有经验似的,其实不然,上辈子她就参加过自媒体行业里的几个猪肉奖晚宴而已,对这类活动属实没太多经验。 不过她心态好,没经验就没经验。 只要保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美丽精神状态,那就完全不用担心露怯了。 想到邀请函上标注了入场会送面具,第二天她把显眼的彩发染了回去,挑了几件礼服备用。 有价格中不溜的小众品牌,也有大牌成衣。 至于高定……暂时没场合需要用到,她这么务实又没那么富的人便懒得费那冤枉钱了。 而除了礼服,首饰钟元也挑的很符合自己的身份——家里小有资产的学生,一切只讲究一个词:合宜。 想着一会儿要开车,钟元选择了短款小礼服。 出发前接到明琴的电话,她在造型工作室弄头发,钟元便先去找她。 “……我的天!” “钟元,你是打算去比美的吗?” 明琴惊呼,下意识扭头看钟元。 结果忘了头发还在造型师手上,冷不丁这么一拽当场疼得“嗷”了一声,“嘶——” 钟元低头看了看,哪儿都没露,再看明琴穿的红色抹胸长裙,感觉自己已经很低调了。 “还好吧~~” “你这身才是去比美的,不过我觉得项链不太搭,换条珍珠的或许会更适合。” 明琴看着镜子,“真的吗?” “嗯。” “那换珍珠,对了,你那组什么时候开组会?”她一开口钟元无奈仰头望天,立刻让她打住,“别问,今天咱们不谈专业相关。” 明琴:“……” 其实我也不想谈的,只是嘴巴一张,话就冒出去了,你信吗? 钟元用凉飕飕的眼神回复她,我不信,你太爱卷我了。 做头发,化妆。 明琴从下午三点多弄到六点。弄好了,走出工作室大门她才对着巴掌大的小镜子皱眉,“我感觉妆好像……有点奇怪?” 钟元看了看,“挺好看呀。” “有点不自然。”明琴定定看着钟元脸上,突然下了结论,“你的妆看着就很好,很清透干净的样子。” 钟元凑过去对比了下,想了想,笑问:“那你要改吗?如果不怕被我改毁的话。” ……这个选择太艰难了。 明琴挣扎良久,“算了,就这样吧。”现在只是浓了点,到钟元手里她怕就不是浓而是花了。 随便化一化效果那么好可能不是靠技术而是纯粹靠天生丽质,羡慕不来的。 舞会就在本院一个活动厅举办的。 厅外有签到桌,对面摆了长长一排自助点心,点心之后的临时墙上用贴纸固定了一面墙的各色玫瑰,应该是用来邀请舞伴的道具。 “完了,我不会跳舞。”明琴圆脸垮了垮,肩膀都耷拉下去了,“钟元你会吗?” “不会。” 钟元果断回答。 其实上辈子她是选修过交谊舞的,但这种课不就是为了学分吗? 她跟舞伴每次上课就像借着跳舞交换情报的特工,全是技巧毫无感情,满脑子都是我的学分,我的学分…… 几任男友里也没一个是出身豪门,时不时需要带女伴参加酒宴舞会的存在。所以学分一到手,她就跟交谊舞say bye-bye了。 听到她说不会明琴果然不紧张了。 还反过来安慰钟元:“没事,要丢脸咱俩一块丢脸,大不了我俩跳,我不嫌弃你踩我。” 钟元眼角抽了抽,“……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明琴笑得一脸傻白甜:“不用谢,谁让咱们是好朋友呢。” “……呵呵。” 两人没去领玫瑰花。明琴端了一碟子吃的,“你不要吗?” 钟元摇摇头,领了两个面具。 边小声说话边往活动厅走,里外各种布置都非常接地气,只比大牛们开讲座时多了吃的喝的,装饰气球和彩灯。 金碧辉煌、高贵优雅是不存在的。 但参加舞会的同学们各个光彩照人,晃眼一看全是帅哥美女。 钟元随手戴上面具,遮住上半张脸。 明琴则是勾在手指上。 两人一进去,她一眼认出了同宿舍的孔秋,便喊了一声,“孔秋!” 听见这一声,本来大家没太在意。 但有人习惯性地抬起头往门厅处望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便闪了眼,不知是谁先安静下来,渐渐地,安静的氛围传染开去。整个厅里忽然都没了声音。 门厅入口,一高一矮两个女生站在那儿。 矮的那个身材娇小,红色花苞礼服配上挽在脑后的公主编发,编发中还穿插了一条跟裙子同色的发带,纤细脖颈处的珍珠项链犹如点睛之笔,可爱中透着一丝优雅,像怯怯探头的猫猫。 而高的那个短发披肩,身着流苏短裙。 裙身绣着如云朵般的花纹,上面缀着晶莹剔透的水晶,裙摆流苏也是长短不一的水晶串儿,一双长腿笔直莹白,灯光下肌肤胜雪,闪耀无比。 她往人群方向看过来。 殷红的嘴唇微微上扬,眼神坚定自信大方,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红色的我知道,明琴,她旁边那个是谁啊?” “不确定,有可能是钟元。” “可能?” “身高、身材挺像。” 假面舞会参与者最多的是大一新生。 大二、大三也有人报名,他们对钟元不算熟悉,但在新生里尽管钟元自认低调,能喊出她名字的人却不少。 毕竟足够漂亮。 不仅漂亮,小组讨论课的表现也非常优秀,可以说各方面都很引人注意,别说本院大一的熟,其他院没准也有很多人认识她,谁让哪儿的BBS都爱讨论美女才子呢。 所以—— 尽管上半张脸在面具之后藏着,凭着那种淡淡的,强大的,不可亵玩的气场,仍然有人一眼就认出她了。 “我猜学妹可能会想知道以后分方向时怎么做选择,哪个专业最有前景,我去打个招呼,没准能帮她解解惑。” “司马昭之心。” “你别淫者见淫,我是那种人吗?” “……” 钟元来者不拒。 谁找她,她都笑盈盈跟人侃大山。 毕竟多活了那么些年,阅历比眼前的小年轻们丰富,面对各种各样的搭讪总能处理得恰到好处,真诚却又不给人海王海后的感觉。 面对别人展现出来的长处,她总能第一时间让对方感受到她的佩服。 一句话,情绪价格提供得满满的。 整场舞会下来,舞没怎么跳,游戏也只是随随便便参与了两轮,联系方式倒是交换了一兜子。 “钟元?!原来你在这儿。” 突然,一道惊讶的男声响起。 钟元顺着声音看去,对方穿了一身昂贵的西装,手执红玫瑰,缓缓朝她走来。 她一眼就认出他了,陆辰。 陆辰扬起温润的笑容,彷佛跟老朋友打招呼一般:“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竟在同一所学校见面了,对了,我是陆黎的哥哥,陆辰。” 钟元看着他的笑容,感觉微妙,哪儿怪怪的。很快,她就意识到哪儿不对了。 宴修元也这样笑。 不过他的眼神跟陆辰这种带算计想藏又没藏好的不一样。宴修元眼神很稳很沉,很清澈但绝对不会给人他是傻子的感觉。 他是又冷淡又温和的类型。 本来钟元对他不感冒,遇到情绪浓烈,爱恨明显的人,她才会站在男女角度观察对方的优劣。 但有眼前这个假“温和”一对比,跟宴修元谈话的舒适度一下就凸显出来了。 人家不恶心人啊。 都不需要再思考他背后的想法龌不龌龊。 货比货就是得扔。 钟元挑眉,笑容浮在表面:“我怎么不记得在大课堂见过你?” 他们这一届本院新生就两百人。 没有分方向没分班,除了专业大课就是小组讨论课,可以说,大一的新生钟元就算喊不出对方的名字,也基本会觉得脸熟。 她看过陆辰被陆黎打倒在地的照片,如果他在,她不会认不出来。 而且他是国际学校的,根本没有高中学籍,他怎么进来的?难道是一开始陆家就给他报了外籍? 国内不允许双国籍,但当事人不主动暴露国籍这问题确实很容易糊弄过去。 可就算是外籍,他的国外居住时间也不够吧。从没听陆黎提过陆辰长时间在国外的事…… 不过钟元没纠结太久。 毕竟规定和实际操作产生冲突的事并不少见,或许陆家私底下做了什么,或者通过某种人情渠道,又或者本身就有哪条她不知道的规则适用…… 总之,现实就是陆辰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陆辰浅浅勾唇,“做了一点点小赞助,作为赞助人当然可以进来。” 钟元嘴角抽搐。 ——有钱,真的能为所欲为gif. 陆辰:“你跟陆黎关系不错,介不介意跟我也交个朋友?” “我很介意啊。” 钟元点头,她跟陆辰可没什么好聊的。 陆辰没想到她如此不给面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这张人皮假面彷佛碎了一道道裂缝。 但很快,他又恢复笑容。 用一种很失落的语气说道:“钟元,我想你对我的偏见有点深,你肯定觉得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我真的没有刻意针对陆黎,我想跟他兄友弟恭的,是他不愿意。” 钟元不接茬。 陆辰垂眸,似乎很挫败。 他沉默片刻,又换一副新说词:“家里很久没联系上他了,如果你能联系到他麻烦跟他说一声妈妈很想他,之前生病时妈就一直念着他,我跟他被抱错的事……就算我对不起他吧,他要恨就恨我,别迁怒到爸妈头上。” “我就不打扰你了。” 钟元看着他果断转身的背影,轻轻嗤了声。年轻人如果不是秉性温和稳重,为什么要想不开走温柔路线呢? 很虚伪的。 油油的,茶茶的,他难道没发现吗? 钟元没把陆辰当回事,今晚她玩得挺愉快的。 唯有一点不好,当晚回家就收到了好几条用专业课话语表白的,坠入爱河的速度堪比阿三哥家的火箭,咻一下就落地了。 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除了对快餐式心动的不感冒。 其实她还是更喜欢大家说人话,生活中她实在不喜欢跟掉书袋的人聊天。 不仅感受不到对方的睿智有趣,还觉得太能装了。 而十号晚上除了光华本院搞迎新舞会,本校还有一场十一院联合舞会,人数众多,热闹非凡。 既然不同院都办了迎新。 论坛PK一下哪场质量高,哪场更好玩,哪场帅哥美女多简直是少不了的环节。 钟元意料之中的成为了光华新生的门面担当。一时间大家彷佛集体荣誉感加身,拎着她好一通吹。 钟元哭笑不得。 但最让她咂舌的是,印小雅居然在中文系! 天呐!!! 当看到校园论坛上自己和她的照片放在一块对比时,她恍然有种“今夕是何年”的荒谬感。 与此同时,印小雅也看到了钟元的照片。 “小雅,发什么呆呢?楚飞航让我喊你下楼,他有事找你。” “哦,哦。” 室友凑近,随意瞄了眼电脑屏幕,“咦,这是哪个系的,好漂亮啊。” 印小雅佯装没听见,没回答她。 合上笔记本电脑,“那我先下楼了,今天要给你带饭回来吗?” “不用,我一会儿自己去食堂。” “好。” 离了熟人面前,印小雅笑容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股郁闷盘踞在心里,堵得她特别想骂人。 倒不是发现钟元跟自己这么近郁闷。事实上三中拉过横幅,她又不瞎,早就知道钟元报的学校和专业。 但她万万没想到几年过去居然要跟对方一块被人评头论足。 关键还没比赢。 输的感觉一下子把她带回到高一,陆黎天天捧钟元臭脚却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时候的心情。 想到陆黎,印小雅心绪更加翻涌起伏。 当初她想追陆黎是因为他的脸帅,非主流气质很迷人,结果追了一个学期对方一点没感觉还找她配合刺激钟元,简直欺人太甚。 她很生气就跟干哥哥告状了。 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不就是打架进派出所吗,对他们那些混混来说,进派出所多正常的事,又没伤得多严重更没死人,陆黎和查欣欣居然把自己打了一顿。 他一个男的,居然好意思对女孩子动手,太贱了。从那以后他们仨就是她心里最恨的人。 尤其是陆黎。 可谁知道陆黎那个杀马特家里居然那么有钱,是真正的豪门继承人,是她接触过的最有钱的人。 时间过得越久,对这个世界领悟得越透彻,她对陆黎的感觉渐渐地变得奇怪起来。 她发现—— 她依然喜欢他眼睛长头顶上,看人斜眼瞥的拽样子,就算他对自己不客气她还是忘不了他。 以至于再看别的男生,总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惜陆黎出国了,没人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如果能拿到他的MSN就好了。 第37章 学校很大, 不同学院之间距离遥远,虽然对BBS上的对比贴感到十分无语,但钟元看过就忘了。 本来就不是值得给反应的事。 毕竟高中她和印小雅虽然一文一理, 但都在同一栋楼上课, 距离比现在近多了。最重要的是, 钟元觉得他们恩怨已经了结了。 印小雅坑陆黎和查欣欣, 但她也被他们打过, 就……扯平呗。 只是不曾想印小雅不知打哪弄到了她的企鹅号, 还装成六班某个同学加她。 钟元看到消息的一瞬间真有种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感觉, 神经病啊? 她又想做什么? 两三年过去了,脑回路不会还跟从前那样吧? 想到她考第二那次跑顶楼装抑郁演自闭,搞得高一老师们紧张兮兮到处找她, 钟元有种她又要发癫的感觉。 [雅雅吖吖吖:钟元, 你有陆黎的联系方式吧, 能给我吗?我有事找他。] 钟元看她言语正常, 屏住的呼吸缓缓吐出, 心想你能有什么事。 [。:我有,但为什么要给你?你脑子是不是缺根弦,忘了跟我们有过矛盾?] [雅雅吖吖吖:钟元你这就没意思了, 事都过去那么久, 咱们都长大了, 你还记仇呢?我又不是存心要害陆黎他们, 谁年轻时没点欠考虑的时候?我就是想跟陆黎认真道个歉,也不行吗?] 钟元撇嘴, 才两年,不算长大。 [。:……] [雅雅吖吖吖:你不愿意给啊,你跟陆黎不是早就分手了吗?分手了还盯那么紧, 你没事儿吧?] 钟元翻了个白眼。 [。:你是想告诉我你对陆黎旧情难忘,让我别做拦路虎?] 这都多久了?高二时还没少暗戳戳造谣呢。 突然想起找陆黎道歉,奇特不奇特啊?鬼才信她是真心觉悟过去造太多口孽不好。 不过一时半会也猜不到她发哪门子癫,钟元懒得搭理她。 [你找别人要去。] 随后拉黑。 没过多久她就接到了查欣欣的电话,说印小雅也找她了。 钟元无语望天:…… “你没给她吧?” “当然没给,我找我们21班的老同学问了,好像能猜到她什么想法了。” 钟元边看陆黎发的游戏构想,边漫不经心问:“什么想法?” “嘿嘿。” 查欣欣猥琐的笑了两声,“元姐,你知道陆家以陆黎的名义给三中捐过一栋实验楼的事吗?” 钟元歪着头,“不知道~~” “学校主页上写的,他爸妈也很有意思,之前陆黎在三中时没见他们出现,咱们玩得这么好都只看过陆黎舅舅,现在陆黎出国了他们反倒给三中捐楼,感谢学校对陆黎的培养,你说奇不奇怪?” 钟元想了想,点头,是很奇怪。 点完想起正在通电话,查欣欣看不见,她才补了句:“嗯,有点反常。” “对吧,我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咱们不说那个,反正他们捐楼了,然后陆氏医药嘛茗城人都知道它的,我高一班上的人知道陆黎的陆是这个陆后天天在群里召唤我,说话酸溜溜的,觉得陆黎一人得道,我这个小鸡犬也要跟着升天了。印小雅也在群里,我猜她可能被陆黎的光环迷了眼,想联系他道个歉搞好关系,咱们才大一,群里就有一些人开玩笑说以后去陆氏医药给陆黎打工。” 钟元兀地笑了笑。 “元姐你笑什么,我分析的不对吗?” 钟元咳了咳,一本正经道:“不,分析得很对。” 搞好关系是真的。 但人家的搞法明显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印小雅可能是打算把散发着金钱光芒的陆黎当恋爱NPC来攻略啦。 一个长得小帅、零花钱小多的精神小伙突然变成大企业的大少爷…… 说实话,冲击确实很大,诱惑也很大。 动点心思似乎也很正常。 想当年,有一段时间她的经济状况特别差,工作难找房租生活费压力又巨大,还不凑巧的赶上生病住院,躺医院里想着银行卡里最后的三千多块,想到即将要交的房租,想到自己跟亲戚们闹翻时放的狠话…… 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恨不得去卖! 当时她就想,哪怕包养自己的是五十老头她也能接受,只要不睁眼、闭眼都在为那一个月七百的出租屋头疼就怎么都好。 索性生活没对她残忍到底。 出院前她随手拍的一则牛马怨天怨地的视频产生了收益,解了燃眉之急,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好起来后那股“好面子、自尊心强”的劲儿逐渐淡了,钱和感情这些东西也看开了。 大概自己心里有过阴暗的旮旮角角。所以猜到印小雅是为“金钱加持过”的陆黎心动,倒没有产生她“真不要脸、好下贱”的想法。 印小雅要怎么跟产生过矛盾的老同学变成欢喜冤家是她的事,只是联络方式不能由自己给。 毕竟,不厌恶但也不代表喜欢认同啊。她知道自己心里阴暗是一回事,可谁不趋光呢? 谁喜欢自个儿是个阴暗爬行的货啊? 回过头去审视自己的过去,钟元其实不认同自己那会儿的想法。 尽管就那么一瞬间的自暴自弃,更没有真的踏出那一步,但她是不喜欢的。只是她尚算坦诚,在不喜欢的同时愿意诚实面对那一刻的堕落。 所以,就算印小雅目的不纯也远远不到让她声嘶力竭抨击鄙视的地步。 如果她是被有钱人的光环迷惑…… 钟元眼珠儿一转,脑海里突然闪过陆辰的身影,何必舍近求远呢? 她撑着下巴思索片刻。 把印小雅从黑名单放出来,给她回了一条:[认识陆辰吗?他应该有陆黎的联系方式,你这么诚心想道歉,他又跟我们一个学校,你要找他应该不难吧?] 印小雅回得很快: [陆辰?] [他是???] [都姓陆,你说呢?陆辰跟陆黎虽然关系不好,但毕竟有同一个爹妈,他肯定有陆黎的联系方式,愿不愿意给你我就不知道咯~~~~~反正你别想从我这儿拿!] 钟元故意用“陆辰肯定不会给”的奚落口吻,免得印小雅察觉到自己祸水东引的心思。 一个爱钱,一个爱跟陆黎抢……没准这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正好,两个人她都不喜欢。 他们还都脑子有坑,喜欢环陆黎膈应人。 陆辰那茶里茶气忍辱负重的样子一看就是想把自己当成刺激打击陆黎的玩具,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跟陆黎谈过、分手了关系还一直要好,如果自己跟他成了朋友,陆黎会感受到“背叛”! 想到这儿,她琢磨了一遍印小雅和陆辰的心态。 又补了句:[对了,看在咱们都是女生又同一个高中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陆辰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就喜欢抢陆黎的东西,你找他要email,说不定他会用难听话侮辱你。] [还有,以后别再换号假装我同学来加我,看到就烦,删好友了。] 最后一句话发出去,钟元果断把印小雅删掉了。 网线另一端,印小雅看着聊天框若有所思。 陆辰…… 她登录三中BBS,成功搜到了陆黎陆辰打架的旧帖,看评论区两人是亲兄弟,再跟陆黎出国时间一一对照,她顿时恍然大悟了。 出国? 怕不是因为打了哥哥被流放哦! 有的有钱人就喜欢把犯事的儿女扔到国外,美其名曰留学面上好看,实则就是打发走,至于以陆黎名字给学校捐楼肯定也是面子功夫。 这么看,陆辰更得家里父母喜爱啊。 她顺着三中的打架贴,一路摸到陆辰原本的国际高中论坛搜他的消息,果然搜到了一系列的赞美,这个奖那个奖,还有各种活动中陆辰意气风发的抓拍。 甚至翻到了陆家人的照片。 才知道陆家也给国际学校捐过钱,论坛上有他们一家三口跟校长站一块的照片。 对比之下以陆黎名义捐楼的震撼妥妥打骨折了,重视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印小雅咬着下唇,秀丽柔美的脸颊泛着薄薄的红晕。 她望着屏幕上陆辰举着奖杯从容矜贵的模样,眼底的渴望、恋慕犹如排山倒海而来。 钟元说,他很坏,很喜欢掠夺陆黎的东西。 那么,如果他以为自己是陆黎心中求而不得的人,是不是就……?? 钟元料准两人要上钩。 不过她不清楚印小雅执行力那么高。 查到陆辰信息的第二天就通过论坛跟他高中的同学联系上,顺利摸到了陆辰现在在哪个学院,不出三天就玩上偶遇了。 钟元把她拉黑后,立刻给查欣欣和陆黎通气, 查欣欣似懂非懂。 陆黎脑筋转得快,一下就猜到钟元是嫌他们烦人,故意挖坑把他们凑成堆。 “难怪他昨天给我发了一张你和他隔空对望的照片,原来是想刺激我找他麻烦?呵,煞笔,错估咱们的革命情了。” 钟元错愕地眨眨眼。 她还以为陆辰要先茶自己,装温润如玉把自己勾上套儿再一步步恶心陆黎呢。 没想到他真是等不及,一秒不耽搁就偷摸拍照发陆黎那儿了。 钟元觉得他心理状态实在脆弱。 顺风顺水十来年没遇到打击时光风霁月,哪哪都优秀。现在才遭受一点点小打击,陆黎只给了一点小小的压力,他就顾头不顾腚,昏招频出。 这才哪跟哪啊? 从前他那些幼稚的激将法能得逞是因为陆黎也幼稚,可现在大家已经从孩子转到成年人的思维,他被陆母陆父偏爱太多,没有长进的机会,套路还没进行迭代依然处于1.0版本,招数多少显得上不得台面。 都让人怀疑陆黎被他压着打那几年他所获得的荣誉到底有多少水分。 钟元心里感慨万千。 处处护着的“爱”有时候跟毒没两样。 但凡陆黎陆辰第一次把矛盾摊开时陆父陆母没有在第一时间责怪陆黎,而是指出陆辰的问题,他就不会蠢成现在这样。 就算不那么公平的“各打五十大板”,也比一面倒的维护陆辰强。 如果不是确定陆母确实更喜欢陆辰,她差点怀疑她在捧杀溺爱陆辰。 直接把一个看着还行的人护成了纯煞笔。 “对了,他怎么进北大的你知道吗?” 陆黎:“小语种推介保送。” 钟元恍然大悟。 记起陆黎说过陆辰很小时就能说四国语言的事了,那是陆黎被带回陆家遭受到的第一个重大打击——自己普通话都坑坑巴巴,冒牌货多国语言张口就来,活脱脱跟个小王子似的,他被衬得和打秋风的穷亲戚差不多。 钟元撇撇嘴,难怪能进了,“你妈为什么愿意他离开茗城啊?” “那就不知道了。他们不会主动跟我提这些,我也没问过。如果你想知道下次我问问。” “不用,我就是八卦一下。”不忙时吃瓜还是挺开心的,“邮件我仔细看了,我觉得玩法蛮单一的。既然是一款休闲小游戏为什么要做电脑端,做手机端的不好吗?” “电脑的价格比手机贵那么多,论普及率,肯定手机更有优势。” 钟元不记得08年的手游都有哪些,那会儿她是端游的忠实客户,很多游戏都玩过。 但玩归玩,对游戏的发展、游戏公司怎么起来的她没有特别多的了解,无法提供太多有用意见。 只能确定端游会逐渐没落,未来是手游的世界。 “……好像有点道理?!”陆黎默了默,道。 钟元:“不是有点道理,是很有道理。” 陆黎噎了一下:“我考虑考虑。” “但PC端游戏还是得做,你不是说那些游戏建模太丑人物太僵属于伪3D吗?这证明市场空缺大,我就要研发真正的3D网游,真男人就得做PC端!” “那就做啊,你突然吼那么大声干什么,搞得跟宣誓一样~~~” 钟元把手机从耳畔稍稍挪远,吐槽道。 陆黎尴尬笑了笑。 用力咳了两声,语气谄媚:“所以……元姐~~~~帮忙拉个投资呗~~~~” 钟元被他荡漾的语气弄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嫌弃地搓搓手臂,“多少?” “前前后后少说得研发几年,怎么着都要几亿、十亿吧?” 钟元瞳孔瞬间放大:……多少?没听错吧? “几个亿。” 陆黎语气飘忽,透出点心虚。但按照他的构想,大型网游就是烧钱,这都算省着花了,那点心虚立马转为坚定,“不多吧,很省了。” “吧,吧?你好意思吧?” “咱别拉投资了,你把我剁了论斤卖吧,看看有没有哪个冤大头愿意拿十亿买我的肉!实在不行,把查欣欣和你自个儿也剁了,看看咱们仨捆一块能卖十亿不?” 钟元眼珠儿瞪得老大。 语气逐渐暴躁刻薄:“你也真敢张嘴,步子一下迈这么大不怕扯着你的蛋啊?你现在的团队就小猫两三只,敢放话真男人做端游,别说钱没有,研发人员你都凑好了吗?屁都没有,张嘴就是十亿。” “还十亿,我去哪儿给你拉十亿?你——” “钟小姐,晚餐好了。”蔡阿姨喊她,钟元正好不是很想继续听陆黎的伟大梦想,赶紧挂电话,“我吃饭去了,你把脑子里的水倒倒先,有空再说。” 话是这么讲。 但吃饭时钟元脑子里还是不由自主思考起大型端游的可行性,其实端游如果做得好,寿命也能很长。 问题是,钱从哪儿搞…… 她把好友列表捋了捋。 小有家底的不少,比如明琴家里就有好几家酒楼。巨富的,能长期砸钱进一个项目的暂时还没发现。 突然,她脑子里闪过一口晃眼的大白牙。 对了! 雪协有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老队员说协会大部分设备都是他赞助的,每次活动还承担一半经费。这位便是喜欢极限运动的副社长——赵望旌。 不如—— 下次社团活动去化个缘看看? 钟元想得很美,连如何说服对方投资的腹稿都打好了。 可惜,化缘一事始终没得到落实。 因为首都所有高校搞联合滑雪赛,赵望旌带着老队员们集训,新生的基础训练全交给别的专业教练了,她次次不落的参加,次次没见到人,唯一的好处是她的双板小有所成。 勉强能装逼了! 赵望旌一直没见着人。 钟元也没闲着,除了上课她时常去今年建好的二号楼自习。 二号楼主要用于企业家和MBA学员们上课,一楼有咖啡厅,聚在这边的硕博生比较多,人倒是认识了不少,对游戏感兴趣的却没有。 忙活了一阵子,这事进度一直卡在0。 眼瞧着快期末要考试了,钟元只能暂时把这件事往后排。毕竟按绩点制度只要一门低分就毁所有,尤其是像高数这种学分高的课程一旦考差,就需要很多门课考好才能补救,所以钟元几乎把全部精力放学习上。 除了GPA,还有各种各样的考核,这些都涉及到校内评奖学金…… 嗯,她不差那个钱。 但最低的三等奖学金占学生人数30%,如果连个三等都拿不到,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就算只有五百块奖金,她也很想要。 在她拼期末考时,陆黎还是很听劝的。先搞了一款休闲小游戏出来,目前尚在测试中,就等年后上线。 而今年的冬季大馈送,女王店没有贿赂小二,但很给力地冲上了平台前五。 单月营业额再创新高突破了七百万。 隔壁男装迎来了阵痛期。 暂时还保留着几个仿款,别的全是风格相似却又更趋向年轻的自制款。 而少了经典纹样,缺乏了常见LOGO,没有了隐形溢价空间,标价跌幅很大。 之前的款动不动一千两千,有些外套甚至标小三千都卖得不错。但现在大部分薄款降到四五百,少数厚款冬装能上千,哪怕衣服质量并没有降低,原料辅料依然用的最好的那一档,可销量就是减半再减半。 销量降了,单价也降。 因此整个店铺受到的冲击都非常大,营业额很直观,直接从四五百万跌到三分之一不到。 “店长,营业额不好看啊。” “隔壁女装欢呼破七百万,咱们这个月又进一步下降了,老板真的没意见吗?” 一个人说:“如果再降,咱们客服部是不是要裁人?” 另一个又说:“对啊,而且这个月工资比两个月之前少了近两千,这样真的不行,再降下去都不够生活了。” 这话自然夸大了。 也有怨气比较重的:“为什么做得好好的要改自制?别的店依然在做啊,JEJA这个月营业额肯定超一千万了,我看他们每个款都是四位数的销量,他们标题起得那么明显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我也觉得没必要担心。随便搜一下好多家都做假货,就算要处罚肯定先处罚他们,而且法不责众,我们所有的标和链接都没带品牌名,告得着吗?” “玮姐,我觉得咱们店还是跟以前一样最好,或者让设计师仿一些奢牌元素,毕竟我们的客户群跟女装不一样……” 男装部的客服神色都很着急,大家对眼前店里的状况感到悲观。 实际上也不怪他们。 毕竟营业额关乎到大家的工资。 这属于所有人的切身利益。 老板一个月少赚几百万有什么关系,反正老板不缺钱。但摊到员工身上,每个月少一两千就非常影响生活水准了。 从前店里的月营业额随便上四百万,她们的工资也轻轻松松拿五六千。可自从两个月前开始改革搞剥离,下架经典老款,上设计师的自制款,营业额就逐步下跌,这已经是连续下跌的第三个月了。 每个月工资都在往下滑,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大家初步算了算。这个月的提成,底薪,饭补什么加一块,成交量最大的都不会超过五千。 按说客服五千绝对不算低。 可凡事怕对比呀,这比之前少这么多是个人都要有情绪了。 孙玮很能理解客服部员工的心情。 知道她们心里没底,尤其是隔壁蒸蒸日上做得越来越好,这个月甚至挤进top5。 这种强烈的对比会加重大家的恐慌和不满。 所以她不准备说大道理。 也没说男装一开始就做得好,大家工资都高,而女装起步的几个月是从低往上爬,她们其实有小半年收入比男装部低。 说这些缓解不了大家的情绪。 她只能尽力安抚她们:“我知道大家着急,提的意见也是为店里着想,但目前的策略是老板主导的,肯定不能开倒车。” 她顿了顿,眼神扫了一圈。 “转型阵痛期很正常,我相信只要渡过这段波折,店里营业额还会涨回去的。” “大家的工资也一定会涨回去。” “可是玮姐,到底什么时候能稳定?” “每个月都跌,上个班跟炒股差不多,再跌真的不行啊,眼看着就过年了,销量走低今年的年终是不是也要打折扣?我们的工作没比隔壁少,都是同一家公司同一个岗位,差距这么大太过分了吧。” “我不管那么多,只要工资跌下四千五,我肯定换一家干。” “我也是。” “……” 孙玮表情不变。 依然温声安抚大家:“大家的意见我会及时跟老板反应的,也会尽可能给大伙儿争取更好的待遇。” 她“啪啪”拍了两下手。示意抱怨到此结束,“好了,大家先安心工作。如果实在想离职的提前半个月跟我说就行。” 她对店里的情况持乐观态度。 虽然营业额降了三分之二,但销量其实还好,毕竟单价降了一半甚至更多,还能保持在一百万出头就意味着有老客走也有新客来。 九成老款链接都下架了。现在的销量基本是靠新款在撑,这就说明从仿到自制这条路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需要一个过程,需要一点点时间。 钟元听说男装部客服意见大,集体找孙玮闹了一场,略蹙了蹙眉,问孙玮,“四千多很低吗?” “不低。” 孙玮说,“不过跟店里的工作量确实有些不匹配,因为店里风格转换,老顾客问原因的特别多,所以成交量少了但客服部工作量没有减少太多。” 如果真论工资水平,客服大都在三千出头,一开始美购两家店的底薪就比市场高三百,提成比例也稍高一点。 只不过同为打工人,孙玮还是想给大家多争取一些。 钟元撑着额头。 闭目思索了一会,“这样,你跟大伙儿讲,年前每个月加五百补贴。” 不能直接涨底薪。这边涨了,女装涨不涨? 也不能重新划分提成。 按照男装的销量曲线来看趋势,下个月应该会回弹爬坡,现在把提成比例改高,等升上去难道再调低吗? 工资这东西一旦高了,就下不来了。 男装提成高了,是不是又要轮到女装闹不公平。 闹来闹去,双方都比照对方的工资线,最后是不是要比工作量,比售后量?女装售后几乎是男装的两三倍,她就成天给他们找平衡吗? 钟元甚至觉得这五百钟元都不该加,做电商的,旺季淡季工资本就差很多,怎么可能一直保持不变。 如果一跌就闹,以后还怎么管理? 只不过眼下没多久就要过年了。 马上要搞新年活动,客流量肯定会大幅增加,临时招人不好招、招来的也不熟练,客服岗不适合在这个阶段产生变动。 所以她退一步,求个稳。 钟元以为加五百已经很宽松了,她从前给人打工时工资涨一百都非常困难。 没想到客服们意见依然很大,孙玮通知完回了办公室,外面就开始小声蛐蛐。 “就加五百……我这个月跟之前比,少了一千一。” “我还少了一千四呢。” “我最惨,开学季那个月我拿六千八,这个月只有五千。” “五百真的太少了。” “那你要跟玮姐说离职?看好下家吗?我上58同城上搜了下,基本工资大部分在一千八到两千,提成比例没提,都很含糊,换家店怕是要比现在还低很多哦。” “都是这样的。谁让客服不需要技术含量呢,工资都不高。其实我觉得换自制品牌挺好的,每次客户问我原牌是哪个品牌,我都回得小心翼翼,现在好了,不用回答真假问题。而且老板既然说会涨回去,那就应该没问题。” “不能这样说,别的店工资开三千,可是轻松啊,事情没咱们店多,你看我们店旺旺开机响到下班,工作量是别人的几倍,工资就比他们多一两千,本来就不对等。” “但是小店铺客服不仅要管旺旺还要清点库存,还要打包发货呢,我之前干的那家就那样。光看咨询量肯定没咱们忙,但别的杂事比咱们店多。” 一开始说低于四千就辞职的人闻言,表情不悦。 她瞥了说话那人一眼。 又四下张望一圈。 确定几个办公室门都关着,才压低嗓音说:“我没叫你们辞职啊,那样说是想给店长表态,给她一点压力。” “哦……” “你们想啊,年底活动下个礼拜就开始了,店长肯定不会希望我们离职。那咱们该一鼓作气多争取争取。” “怎么争取?” “一会儿我们再找店长说一说,看看能不能把五百补贴改成一千,八百也行,多一点是一点嘛。” “不好吧,万一把玮姐惹火了……而且之前我们提过意见老板也直接同意了补贴,现在又去提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 有人觉得提一提没什么; 有人觉得该见好就收,加五百也不少了,两拨人嘀咕来嘀咕去,谁也说服不了另一拨。 还是带头女生站了出来:“你们脑子真的不转弯,怕什么啊,年底促销马上就要开始了,公司如果不答应就不怕我们离职,让活动开天窗吗?” “可是,客服又不难招。” “是不难,但新来的能在这么短时间把店里衣服材质卖点弄明白吗?就算之前是客服,也需要时间熟练,照样影响活动期间的下单量。哎呀,你们放心吧,玮姐肯定会同意的。” “……” “你们别不说话啊,到底要不要一块去找玮姐?这关乎我们所有人的工资,别跟木头一样。” 半晌。 有人用不确定的语气小声附和:“……那就去?” “我也去。” “我、我不去。” “你不去就没资格享受大家努力争取的福利,只是找店长说一说又不让你掉块肉,这也不敢那也不敢,想坐享其成吗?” “好吧我跟你们一块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这样,一会下班我们就……” 第38章 “说完了?” “都觉得少, 是吧?” 孙玮双手抱胸,后背往办公椅后一靠,略带嘲讽的点了点头, 嘴巴动了动想骂人又觉得骂她们没意义。 屁股决定脑袋嘛。 她站在店长角度觉得自己很为大家着想了, 该给她们争取的都争取了, 索性老板不是那种抠门只压榨员工的葛朗台, 一下加五百, 就算只能拿年前的两个月, 那也不少了。 但在她们眼里自己和老板太好说话, 显得这五百来得太轻松,以至于不满足,觉得还能要更多。 孙玮眼神缓缓扫过客服部每一个人的脸, 被她扫到的人都不自在的低头或是别开脸, 不敢跟她对视。 “别沉默, 不是意见挺多吗?我这办公室好像塞不下你们了, 来, 到会议室说,一条一条说,我看看你们都对哪些地方不满。” 话落, 孙玮腾地起身, 径自走向会议室。 其他人面面相觑。 只要不是瞎的, 都看出孙玮生气了。这会子所有人感到进退维谷, 其中原本就犹豫不决的一两人表情开始绷不住,愁眉苦脸。 想叹气, 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敢用眼神询问其他人:怎么办呀? 一会儿要说什么? 没人知道该说什么。 孙玮的反应出乎了她们的意料,大部分人是真觉得加补贴的要求不过分。 想商量对策,这儿却一点儿也不合适, 因为店长办公室就在会议室旁边。 隔得近,隔音效果实在不怎么样,大家就算后悔了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只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脚就像是被钉子强行钉在地板上一样,重若千钧,怎么都挪不了。 就在所有人都僵住,不知道要出杵这儿多久时,还是主张争取的汤婧率先转身,抬头挺胸正气凛然的样子走向会议室。 有了人带头,其余忐忑不安的也敛了心底的慌乱跟上去。 “都坐。” 孙玮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又从角落放杂志和面料资料的亚克力架上取了个小笔记本。 “挨个儿来吧,觉得待遇跟不上想要辞职的到我这儿登记,不用再勉强自己上十五天班。工资我也一分不扣你们的,上多少天班就发多少。下个月发薪日准时去财务处领就行。” 此话一出,本还有些微动静的办公室一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凳子挪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屁股还没贴到椅面的几人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坐下,全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谁也不吱声。 原本觉得诉求很合理,公司没理由不应的那几人脸上忍不住发烫,又难堪又懊恼,工资下降的委屈一时间转为不知所措。 汤婧心里则是狠狠惊了一跳。 但大概是刚出校园的缘故,她身上还带着满满的锐气,自忖大专生来干客服本就屈才。 就算此刻心里也滋生出一丝后悔,她依然坚持自己没做错。再看大家一副怂包蛋的表现,她还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玮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希望我们主动写辞职信吗?” 孙玮抬眸,沉着脸。 眼里已经带火星子了,“我让你们辞职?不是你们自己想辞职吗?” “没有呀店长,我们没想辞职。” “对,玮姐,我们不是……” 孙玮打断:“不是什么?不是仗着年底活动在即逼宫?笑雯、方芳,你们让我说什么好?你们是客服部的老人,来美购之前也在别的桃宝店做过,别处工资什么水平我们店什么水平,你们不清楚吗?” “外面底薪一千八,饭补两三百,加上不公开的提成,好一点的三千出头,差一点的二千五六,工资不透明老板说发多少就发多少,我们店差不多是其他店的两倍,旺季最高时,甚至是三倍,你们有哪点不满足?” “嫌店里撤老款营业额下降,那之前被客户问是不是真货,是不是尾单,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卖假货不道德吗?觉得用话术忽悠客户良心不安。” “怎么,老板要做自己的品牌你们又不满了?” 被点名的笑雯、方芳两人低头沉默。 委实心虚。 孙玮越说火气越大。 用力拍了几下桌子,痛斥她们不识好歹,“觉得五百少?有空就去别的公司问问,哪家老板加工资一加就是五百?我厚着脸皮去争取,老板也体谅大家心里的落差二话不说就同意,你们不感恩就算了,还欲壑难平嫌弃上了。既然不满意,那我建议你们找一个更满意的地方干,现在公司是伺候不起你们了。” “……可是只有两个月,又不是固定加。” 孙玮眼神如刀子般射向说话的,“你第一次当客服?还是第一次接触电商行业?旺季时候拿六七千怎么没想着应该固定,不该多拿?” “玮姐你这话说得没道理,那是我们该得的提成,凭什么不拿?” 孙玮掀唇,冷笑:“旺季高薪该你们拿,淡季低薪就不该了,需要公司把少的那部分给你们补上,是吗?” “想得挺美咧。” 汤婧:“但是现在不是淡季,明明冬天是旺季,是老板要搞什么转型强行把自己从赤道转到南北极,销量下跌不是我们客服部的问题,我们是被动降薪,想让公司补贴有什么不对吗?” “汤婧,你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公司是你的吗?” “你觉得不应该就不能改?你觉得的都是对的?那你别做客服了,做店长,做老板去。” “你当这里的老大是谁啊?这是老板的公司,她想怎么转型就怎么转。你们能做的就是要么咬着牙继续干,要么递辞职信走人。” 孙玮语气极其不客气:“嫌五百少?那我现在告诉你们,没有了,这五百现在也没了。能干就干,不干就走,你们什么时候交辞职信,我什么时候批。” 话说到这份上,大部分人彻底慌了。 只心里还抱着一丝期待。 ——辞退所有人,真的不怕下个礼拜的活动忙不过来吗? 孙玮从她们的表情就看懂了她们心里的想法,怒极反笑:“干任何一行都别把自己看太高,你、你们,都没那么不可或缺。别说你们,就算我今天被开了,美购还是美购,店里照样运转。” “要离职的赶紧,对了,书面离职信我也不让大家写了,直接跟我说一声就行,明天我就让人事给你们办离职手续。” 爱走走,她不伺候了。 孙玮实在不懂自己哪里对不住下面的员工了? 去找老板争取补贴难道就不用承担风险吗?但凡老板手段老练些或是心肠更冷更资本家一点,别说补贴能不能下来,自己这个店长也要吃排头,要被老板质疑工作能力的。 就这,她说过什么?抱怨过吗,嫌过她们事多吗? 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当盘菜。 招客服还不容易? 练个几天就能凑合的岗位真没那么重要,哪怕招不到熟手也有解决的办法——找隔壁蒋思雨借人。 把女装部的客服们调几个过来先顶过活动期,加班期间两倍工资,她不信大家有钱还不赚? 尤其年底这两个月本就活动多,折扣力度大销量也一直是全年最好的月份。本身工资就会比秋季上浮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 若调班翻倍,女装部成交量高的客服拿个小一万没问题,这在现在绝对不是笔小数目。 真不知她们哪来的底气跟自己闹,五百不够,居然要一千? 真当公司缺了她们就不能运转啊? 孙玮生气的点远远不止这个。 本来公司在工资上就开得比同类型企业高一点,老板也很体恤员工,但凡加班或是重大活动日都会让财务加一笔奖金,多少不一定得看当月业绩,但肯定有。 这么宽松的环境,被这些人一闹,很可能反向给心肠还算软的老板敲警钟: ——对员工好没任何意义,她们只会不满足搞事情,不如照着最严苛的企业来。 前有董姐不把自己当外人造成女装店损失,让老板跑东跑西善后,这才调整了几个月,男装部又闹这么一出。 以己度人。 换了自己是小老板,她肯定觉得待遇给高了,必须找个理由下调,如果再招人就按照两三千标准招,把提成卡得更低。 这么一来利益受损的是谁,还不是普通员工吗? 说句挖坑给自己跳没毛病吧? 为多五百块钱非要断自己后路,还觉得自个儿挺聪明。 呵呵。 孙玮低头喝水,不再开口。 汤婧瞠目结舌好一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感受到左右两侧隐隐埋怨的目光,胸口先是一窒,旋即便升腾出怨气。 瞪她做什么? 她又没拿刀架她们脖子上逼她们一块来,既然来了不就是认可自己的建议和说法吗? 捞好处时积极,担责时就怨天怨地怨别人是什么道理?也不想想孙玮怎么可能真的把所有人辞掉。 肯定是恐吓大家的。 一个个的,全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店长,那我辞职。”汤婧自觉摸透了孙玮的心理,跟个英雄似的,大无畏地站起身,说道。 孙玮定定看了她两秒。 汤婧眼底刚浮出一抹“我才不怕你的恐吓”得意,下一秒就见孙玮点点头,爽快道:“可以,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汤婧表情倏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脸上忽然间火辣辣的,一股下不来台的窘迫萦绕在心间,她张了张嘴,在孙玮坚定的眸子中无力闭上,“……行,我早就不想干了。” “好好的店铺直接做糊做垮,老板亏得起,我们可受不了工资大跳水。”说完,气冲冲的离开了。 孙玮充耳不闻。 其他人脑袋垂得更低了。 “除了汤婧,还有谁要走?” 过了几秒,又有两个。 正是之前被点名的方芳和李笑雯,两人都面如土色,脸上写满后悔,但心里又害怕以后在工作中被找茬,怕孙玮给她俩穿小鞋,所以“不得不”辞了。 孙玮依然没留,神色冷淡:“还有吗?” 其他人不吱声。 孙玮等了将近一分钟,见她们发热的脑子终于被冷水浇清醒了,哼一声,倒是没赶尽杀绝,只道:“行,要离职的随时找我,现在该下班的下班,该值晚班的值晚班。” 男装客服部一共十一个人。 白班是早八点半到下午五点半,六人排班;晚班是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半,五个人。每周轮换,此刻走了三个,还剩下八人。 不过孙玮猜明天还会走几个。 补贴的五百飞了,面子里子也没了,人很容易拐进死胡同,觉得丢人,怕同事在背后议论,就会想换环境。 都是人之常情。 男装部跟女装部就隔着一个公共的茶吧休息间,平时大家都很熟,还有企鹅群,这边一闹辞职,女装部就收到消息了。 “……隔壁一下走了三个了。” “汤婧、方芳、笑雯都不干了。” “为什么?” “店里生意不好提成降太多呗,觉得五百补贴太少,想让店长多申请一点,店长很生气,她们就走了。” “说走就走,潇洒哦~~” 这时候,男装部的桃子突然冒泡了:“吓死我了,玮姐真的很生气,说话夹枪带棍的一点情面没给大家留。其实我看得出来,方芳和笑雯挺后悔的……” “肯定后悔,除非转行,不然想再找一份工资差不多的就很难了。” “确实。之前我被售后的两个奇葩客户搞得也想跳槽,打电话问了几家销量只比我们女王店差一点的店,一问工资顶天也就四千六七,HR还很自豪,觉得她们工资开得很高了。而且我问的不是小店,都是top15以内的店。你们都不知道她们差评率控制得多严格,不管是不是客服的问题,只要那一单是你聊的最后都要算你头上,扣绩效;应答时间超过多少秒也要扣,迟到一次就扣全勤,真的,如果不想转行,目前美购挺好的了。” “一开始我就说一而再再而三找玮姐不好,哎~~~” “但是现在你们所有人都把店长得罪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告诉老板,老板会不会直接让你们滚蛋诶。” “……允悲。” “同允悲。” 她们在群里偷偷聊天时,孙玮到蒋思雨办公室找她了。 蒋思雨:“借人?” “嗯,借三四个给我用一用就行。”孙玮说。 蒋思雨:“还三四个给你用一用呢,她们每个人既要管桃宝的又要管今年刚入驻的T猫店,最关键的是男装她们不熟,男装女装尺寸讲究完全不一样,同时管估计忙不过来。” “那就挪几个人给我先只管男装,把活动头几天平稳度过,加班工资我们这边给。” 蒋思雨想了想,没反对。 大家都是同事,平时也经常交流,虽有竞争但本质上并不存在对立,思索了两秒后蒋思雨道:“我问问哪几个要赚加班费的,明天跟你讲,正好,你确定一下要走几个,让人事赶紧招新人。” 说完正事,她便嘲笑孙玮:“你这次属于好心好没报,烧香惹鬼叫了。” 孙玮摊手,表情无奈,“我也不想的。” 她想当好上司,其他人不领情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男装部又有两人递了辞职信。 十一个人只剩六个,蒋思雨从女装部调了三个人过来。 人事又招了四名新人。 年底活动从元旦做到过年前,这会儿平台除了周年活动没有年底做促销的概念。但钟元有啊,她早就习惯了618,双11,和年底大促。618和双11不好搞,概念还没被平台推广,那就年底大促开学季搞一搞。 而男装店果然如钟元预料的那样,趁着年底大促触底反弹了。到年前放假时,整个一月份营业额无限逼近五百万。 “哇!!!” “这个月营业额4968042。” “哎呀,怎么卡在这儿呢,离500就差那么一点点,看着太叫人难受了。” “我们店居然没冲进前十。” “你看看前面的都是什么店,两个国□□动品牌,其他的全跟我们以前一样。” “女王店冲到第三了,何莹说她们营业额破了九百万,这个月提成和奖金要拿到手软。” “我们也不错啊。” 这一刻再也没人念叨被收回去的五百块了。 放假前一天,领到工资和年终奖的员工们摸着厚厚的信封,各个笑得合不拢嘴,欢呼大喊,“玮姐,你预估得好准,这个月真的恢复正常了。” 孙玮笑了笑。 谦虚地把功劳往钟元身上推:“不是我预估得准,是老板判断精准。” 怕留下的员工记吃不记打。 她淡声又敲打了一番:“现在你们看到了吧?我们店能迅速爬起来是老板决策做得对,能有这么高的营业额不是靠大家的嘴皮子,靠的是质量、是优秀的营销策略,甭管谁离职,对销量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大家忍不住面露赧色。“玮姐,你就别说我们了,我们都知道错了。” “对对对~~~还好厚着脸皮没走。” “……” 没赌气递辞职信的几人庆幸极了。 还好没走,只多熬了一个月工资立马涨回来了。 当初汤婧离职后还在群里撺掇大家也离职,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 结果第二天杨静和陈桦真的被游说动递了辞职信,其他人没走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一时间没找到更好的工作而已,毕竟不是谁都像汤婧那样为了一口气说走就走。 再者,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就算降了点这份工资依然很可观,值得继续干下去。 客服部整体年龄都不大。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大家私底下一直有个小群,就算汤婧她们离职,平时还会聊聊天。 先前总是被汤婧泼冷水。 一会儿说店铺不可能有起色,一会儿又说老板肯定对大家有意见,会找时间开除她们,搞得留在店里的人心情有点说不出的郁闷。 这会儿拿到年终立马有人发到群里,就是存了暗戳戳告诉汤婧几个“我没选错边”的意思。 “嘿嘿,可惜没到一万~~~” “生意又好了?”这是方芳。 “嗯,这个月营业额四百多,方芳,你新上班的地方发多少?” 那头的方芳看着聊天界面,嘴角抿出苦涩的弧度,手指数次搭在键盘上,但怎么也敲不下去。 她心烦意乱。 干脆关掉聊天框,装作在忙没看见的样子。 汤婧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但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看花眼做错选择,而是一如既往的辛辣,“不到一万得意个什么劲儿,没准回光返照了。” “开年后就跌回去。” 不等有人骂她唱衰,另一个笑雯很坦诚的接话:“哪有那么容易跌,小老板搞宣传确实很有一手。早知道就不走了,我现在这家公司氛围特别差,同事里有一个特别喜欢跟老板告状的贱人,昨天老板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我哪个回复不对,不够亲切,我人都傻了,他居然逐一看我们的历史聊天记录。” “每天累得要死要活,一到公司就像是被人监视着,这个月才两千八,而且因为我才入职一个多月,年终没有,老板意思意思多发了两百凑到三千。” “福利就是员工可以便宜点买两件店里的东西,但我们店是卖袜子内裤的,便不便宜有什么区别?” 她一说,方芳似乎也有了吐槽的勇气,“我对比了几家公司,招聘信息说得好好的每个月保底三千五,可真正面谈时发现能到三千就不错了,规模更大、待遇还算讲究的店不在茗城,得到省外工作,那吃穿住行又是一笔开支,再想到客服没多大升职空间,突然好茫然。” “……” 群里除了客服部的人,没有其他岗位的同事,一说到客服上限低,大家都被方芳的迷茫感染了。 群里突然沉寂下来。 而办公室里的孙玮打电话给钟元报喜,“小老板,咱们店彻底起死回生了!” 钟元刚参加完雪协的登山滑雪贺新年活动,正准备收拾行李回茗城。 收到喜讯,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做得很好。思雨的捷报我也收到了,你们都很不错,这一年辛苦你们了。” 孙玮略作思考,将补贴没落实的情况汇报过去。 钟元挑了挑眉,“处理得不错。” 但光是辞退几个人,扣掉几百补贴起不到警示作用,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 她清澈漂亮的眸子微微沉了沉。 先是流露出几分困惑不解,随后化为怅然,最后所有情绪都消散,眼眸变得格外坚定。 这是钟元第二次意识到自己有些心慈手软。 她是第一次当老板。 曾经也被上司当牛马使唤过,所以下意识对员工更加宽容,所以不论是薪水、奖金还是办公室里的茶水点心,都尽可能给到位。 她希望自己的公司是充满人情味儿的。 可不管是董姐也好男装部的客服也罢,时间稍微长一点就开始出问题,都觉得自己应该拿到更多。 或许…… 是时候转换心态了。 钟元定定神,吩咐孙玮:“以后店里会越来越好,销量越来越高。你跟思雨商量一下,看看最低一档基准线调到哪个营业额合适。” “还有,绩效考核制度你们商量着拟一份给我,客服之间最好再搞个排名,咱们末位不淘汰,但末位扣奖金。” “运营和文案的百分点往上提一提。” 孙玮闻言,嗓子眼紧了紧。 她下意识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好的,小老板,我会尽快把方案发到你的邮箱。” 挂断电话跟蒋思雨一说,蒋思雨表情也很一言难尽,没好气道:“看吧,我就说撺掇惹事的害人!” “非要逼老板给大伙儿脖子上套绳子。” 孙玮也很无语,“所有人的提成、绩效考核模式都要改,咱们自己的绩效也得拿出方案,哎,你说我当时要没去争取那五百块多好!” 蒋思雨点头。 可不是嘛。 点完对上垮了个批脸的孙玮,忙安慰她:“算了,换个角度想,把薪资结构重新调整一遍确实有利于管理,对店铺未来发展也有好处,店做得越大越火,大家工资才能跟着上涨。” 她俩还在忙。 美工、客服、运营都放年假了。 仓储要发完最后一批货,还要盘货清点库存才放假,而孙玮和蒋思雨两人则是熬夜弄了份薪资等级表、绩效考核规章出来。 钟元收到邮件,将自己觉得不合适的地方圈了圈。犹豫了很久,又加了条综合绩效低于60分提成百分点减半的规则。 发回给孙玮。 孙玮收到邮件的一瞬间也沉默了许久。 最后叹息一声。 而钟元抽空研究了后台数据,发现这次活动能超出预期,文案和运营立了大功。 两个店面的首页都设计得特别喜庆醒目。 一点进去就是大大的买一送一,最高可降35%,还有过年送给家人、送给自己一份爱这样的宣传语。 这在所有店都很粗糙黯淡的情况下,仿佛给自己装了一排闪闪发光的大灯笼。 简直精准拿捏住了国人“过年穿新衣”加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 清楚店里质量的老顾客欣喜啊,趁降价多囤两件; 新客一看到这么大的优惠力度那根本走不动道,买衣服嘛,买谁家不是买? 不喜欢再退呗。 这么一来,销量蹭蹭涨。 钟元满意地点点头,对能干事的她照样大方。一开心就当场打电话给两个店长,让他们叫财务给运营和文案发奖金。 已放假的店长和财务:…… 第39章 “……小老板, 放假了!” 钟元轻拍脑门,“抱歉抱歉,太兴奋我给忘了。” 她放完寒假就跟着雪协四处玩, 还真少了年假的概念, “既然电话打都打了那我就再多说一句, 以后规章制度得严, 但福利咱们也不砍, 有惩就有奖嘛, 这个你们商量好也给我一个具体章程。” 说到福利, 孙玮瞬间不郁闷了。 虽然差点被加班好歹老板没让白干,有对比就有幸福感,这么一想心里舒坦了。 “好的小老板, 年后上班第一时间就给你。”怕老板忘记复工时间, 孙玮还贴心的补了句:“最晚不会超过初九。” “ok。” 一到过年钟元就变得很闲。 尤其是查欣欣被毛哥塞去香港声乐集训过年回不来, 没人约她出门玩。 而大舅今年不在。 不过大舅妈跟大表姐倒是回来了。 她们到家当天, 钟元特地去了趟外婆家。 “大舅妈, 大表姐。” 钟元将给外公外婆准备的衣服鞋子搁在沙发旁,跟母女俩打招呼。 大表姐微微颔首,淡淡地笑了笑。 “……钟元, 你是钟元?”郑锦君不太确定道? “对, 我是钟元。” 钟元微笑。 面对大舅妈的生疏反应不太意外, 也没有不高兴的情绪。其实她对大表姐詹博敏和大舅妈郑锦君的印象也很模糊。 “长高了, 也长漂亮了,亭亭玉立像你妈妈。” 听她提起詹雯, 钟元表情未改,依然笑眯眯的,极其大方地回道:“嗯, 我是她亲生的嘛,像她应该的。” 大舅妈眼角笑出两道皱纹。 亲切地拉着钟元的手说:“七月份我同你妈妈见过面,你妹妹如今说话可流利了,特别可爱。” “是吗?”钟元微笑。 心想说话流利多稀罕的事啊,都快两岁还不会说岂不是大傻子? 这也能夸可爱,呵呵。 “嗯,跟你一样机灵,你们姐俩长得也很像,你妈还让我回来时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她很想你,如果有空你也给她打个电话,母女哪有隔夜仇。” 钟元脸上真挚的笑容没完全消失。 而是逐渐转为礼貌假笑,嘴角进一步上扬。“她想我可以给我打电话,反正我号码没换,难道……她不记得我手机号了?” “不会吧~~~~” 问完她立刻做出诧异的表情,撇撇嘴讥诮道:“那看来也没多想。” 若不是跟大舅妈没仇,钟元差点以为她故意让自己不高兴呢。 就问哪个离异家庭的小孩想听到父母和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兄弟姊妹的事? 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他们可不可爱机不机灵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吗?还拿小孩儿跟自己比,简直是在她的雷点蹦迪,她又不是死人,能不生气吗? 郑锦君面上笑容淡了淡。 只语气依旧很亲昵的嗔道:“你这孩子,气性大,主意也大。” 说着不跟钟元联络感情了。 扭脸跟外婆笑笑着打趣儿:“妈,雯雯之前说钟元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我还不信呢,现在看还是她这个当妈的懂。” 两人聊天时詹博敏给院里月季浇水去了。 浇完水一进屋就撞见钟元撇嘴,妈嘴角也耷拉着,她眉头略蹙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样子。 钟元倒一点不心虚。 迅速扬起笑脸,主动问:“大表姐,你什么时候毕业回国啊?” 詹博敏回神:“如果顺利,大概明年。” 她是研究生公派。 去年申请了博士联培,本来今年顺利就能回来了,但毕业要求挂国内学校导师通讯,联培单位不同意,这下被卡住了。再解决不了她就要“主动”回原课题组了。 不过这些没必要跟刚上大学的表妹讲,詹博敏只摇摇头,语气略带两分沉重:“你以后若是深造可千万别选联培。” 数据是对你防贼的,干活是当成牛马的,最后但凡哪点不合意有的是办法让你毕不了业。当然,某些实验室和学校联培还是很香的。 钟元摇头:“我不打算深造。” 话一说完,她感觉哪儿不太对。 偏头想了下,对哦,听大表姐的意思她没打算移民留在国外啊! 那上辈子为什么没回国履行服务期。 她这类公派留学的都要签服务协议的。 至少得回国到某些岗位干两年,但大表姐上辈子没回来过,她违了约不知大舅有没有受影响。 钟元觉得应该有。 因为她知道这事是从网上刷到的。互联网时代嘛,连袁爷爷这样给人类作出巨大贡献的巨佬家里人在哪儿,他坐过什么车都要被扒来扒去,何况是表姐那种情况,还有个当官的爸。 除非大舅一辈子庸碌无为。 不上新闻,不被报道,没人科普你的好,自然无人关心你身上的瑕疵。可大舅工作上向来没得说,所以大表姐不回国不履行协议的事就是他的黑点,闹得应该不小。 毕竟连不怎么关注这方面内容的她都刷到了。 而且万能的网友们顺着大表姐这事还扒到某些高官换了国籍却住着干休所,领着国内各项退休福利的事。 想到这儿,钟元心里猛地一跳。 如果大表姐没有留在国外的想法,那会跟大舅妈有关吗? 不是她公报私仇,恶意揣测。 而是表姐一出国,大舅妈第二年也跟了出去,大表姐已经成年且心智成熟,其实哪儿用得着家长陪读? 有的国家陪读签证要求多。 得孩子未满十八岁,美国只需要证明孩子和家长是直系亲属关系,证明有足够的资金支付自己的生活费用就行。 可大舅的工资不高呀。 毕竟吃住出行都由国家承担,一切都是隐形福利,实际到手的钱真的不多。 大表姐是公派留学,花钱也不多,那大舅妈呢?她多年没工作,她的生活费用怎么来的?那边的消费水平不低…… 钟元想到她们这个年代的人出生面对的就是落后的国家、吃苦的广大劳动人民,长大后多少存在崇洋媚外的情结。 譬如詹雯,也是一心出国。 难道……???! 越想越胆战心惊。 她表情凝重,趁大表姐到厨房杀鱼时,悄咪咪蹭到三舅妈身边小声问她。 “噗——” “你想到哪儿去了?” 三舅妈忍俊不禁,手指戳了戳钟元太阳穴,侧过脸低声跟她讲:“你三舅开始搞建筑这一行时你大舅二舅慷慨解囊,后来慢慢做大就给你大舅妈和二舅妈分了点股份,不多,但国外生活的钱肯定够。” 钟元瞪眼:“那之前珍丽表姐结婚,二舅妈他们……” 也没表现得有钱啊。 包括到首都买房。 明明信了三舅妈说会涨的话也只买两套,哪里像有钱? 三舅妈翘起嘴角,“每个人都有自己感到舒适的生活方式,对你二舅二舅妈来说工资用起来最踏实最自在,你看他们自从搬到现在那屋就一直懒得挪窝了。” 二哥二嫂两口子物欲都不高,分红常年没动过。 上回动用是因为珍丽和永思大了需要更多的个人空间,而学校从前分配的房子太小,夫妻俩左思右想干脆一步到位,买了套在当时算得上很大的房子。 这么多年夫妻俩都没怎么变过,最在意的是学生和珍丽兄妹俩。 他们自个儿始终保持着过去的节俭。程松听过不了这种低需求的生活,但内心很佩服这样的人。 钟元点点头,恍然大悟,“那大舅妈呢?我妈呢?难道她也有?” “有。” 如果说老二夫妻俩是比较纯粹的人,大嫂郑锦君就属于看似温柔实则很有距离感的人。 说实话,妯娌二十多年,程松听觉得自己并不太了解她。 一是两人接触不多; 二呢,大嫂喜欢跟她谈诗谈艺术,她实在不感兴趣,因此妯娌二人感情很一般。 但一家子兄弟姊妹借钱时大家都痛快给了,股份自然不会落下谁。 “不多,每家就1%,你别跟你爸说。” 詹雯手头的1%是瞒着钟建华的,两人离婚时这部分没拿出来分。 钟元“哦”了声。 难怪她走得爽快,一点不担心出国后生活水平下降,原来还有这么一笔私房钱。 难道大舅妈是跟詹雯接触多了也想留在国外定居,用了什么办法让表姐也不回国?? 但大舅在国内啊。 作为官员家属滞留国外实在太敏感了,除非大舅妈在国内犯了事,她跟大舅离婚…… 否则势必影响到大舅的仕途,大舅能乐意? 哎,早知道会回到这个时间点,她当时刷到吐槽视频时一定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并背诵全部。 “元元,安平说你公司还接创意广告的活儿?”程松听问。 听到来活儿了,钟元立马回神。 先不想詹博敏母女俩的事了,注意力全挪了回来,她笑嘻嘻地点头回应三舅妈:“昂,接啊,但三舅应该用不着打广告吧?” “跟你三舅没关系,是我一直光顾的那家美容院要转手,我想接下来,免得重新找新地方。这美容院啊要找合心的实在难,换别的我又担心不安全。” 毕竟往皮肤上倒腾的玩意儿,谁搞都不如自己搞最可信。 “哇哦~~~~那我以后是不是能免费去做脸?舅妈你要做的话给我公司送生意呀,我们至美搞创意广告很厉害的。” 她完全不知谦虚两个字怎么写。 一谈到自家公司的优势,小作文咻一下就来了,完全不用思考,分分钟秃噜几百字出来。 两人聊得投机。 坐一旁跟公公婆婆说话的郑锦君眼神已经往两人方向飘好几遍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了,插进来问道:“元元,你那公司做什么的?” “孵化产品,卖卖衣服。”钟元言简意赅。 “卖衣服?店铺开在哪条街的,大舅妈有空去照顾你生意。”她没懂孵化产品什么意思,索性直接略去,问起自己听懂了的半截。 “在网上。” 虽说大舅妈之前的话让她很不高兴。 但钟元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场怼完就算了结了。并不是动不动甩脸子翻旧账的人,她乐呵呵地报出店铺名,“到网购平台搜索店名就可以了。” 郑锦君一听,微笑中带着两分不以为意:“网上?是因为门店租金太贵吗?这样,大舅妈支援你一点。” 她也在亚马逊买过东西,体验感并不好。因此听到钟元在网络上卖东西,郑锦君第一反应就是什么玩意儿? 这值当三弟妹跟她讨论得那么欢? “不用了大舅妈。” 钟元彷佛没听懂对方话里的看低,眉飞色舞道:“我的公司年营业额虽然不高,只有区区几千万,但门面还是租得起的,不租纯粹是没必要。” “……” 空气陡然安静。 区区几千万。 区区! ……区区???? 她眼睛很亮,笑容恣意,语气爽朗。但在场的估计没谁听不出话里的“故意”。 妯娌两个被这个数字震撼了一把。 都有种“我在哪、我是谁、她刚说什么”的恍惚感。 只有老头老太重点不在这上面。 他们不知道什么网不网的,完全理解不了没店铺怎么卖东西。 想到新闻里的各种骗局,老两口心里蓦地一沉,想歪了。老爷子当即沉着脸:“你那啥玩意儿,啥网?不是骗人的吧?元元,咱开公司做生意可不能当骗子啊。” “对对,什么网那么厉害一年卖几千万,你三舅带那么多人到处跑工程,一年到头有这么多钱不?我看就是瞎糊弄人,不许干啊。” 老太太满脸着急。 就怕外孙女太年轻,一不留神误入歧途干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噗——” “死妮子!你还笑!!” “哈哈哈哈” “外公、外婆你们想哪儿去了,这个网是互联网的意思,互联网知道不?就是……” 钟元边笑边解释。 口水都快说干了,老头老太总算知道这“网”是什么网了。 似懂非懂后,他们问题就更多了。 “诶哟,这么多人光看个图,没看到实物就敢先交钱?不怕骗子啊?” “对啊,万一是骗子呢,万一买到不喜欢的呢?钱还能退不?” “退啊,当然退。” “如果有的老板黑心肝,就是不退钱呢?” “呐,这肯定不能呀。” “为什么不能?” “顾客下单时钱没到卖家账上啊,得确认付款后卖家才能拿到钱。打个比方,三舅妈是咱俩的中间人,你要从我这儿买东西,就先把钱给三舅妈,我给你发货,你收到确认要留下,三舅妈才把钱打到我账户,如果你选择退货退款,那你把货退我,三舅妈把钱退你。” “怎么那么麻烦,要买什么出门逛个街不就买着了,还非得上、上这什么莫名其妙的破网。” “网上天南海北的东西都买得到,逛街行吗?” 老爷子嘟囔:“你怎么就知道不行?” 钟元不跟老两口扯这个。 他俩连手机都玩不转,理解互联网玩法属实有难度,“反正你们懂什么意思,知道我没加入诈骗团伙就行了。” 老爷子哼了哼。 弄明白网是什么东西后,注意力又回到钟元的态度上,“会个破网看把你给厉害地,对长辈那是什么态度?!” 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对上她无所谓的笑容,心头一哽。这刺头儿…… 或许是这两年家庭聚会钟元没少顶嘴,哽着哽着大家有点习以为常,基本摸准了她的脉。 ——说到她喜欢的她就笑眯眯,甜得跟麦芽糖似的,脸皮特别厚逮谁都能撒娇; ——说到她不乐意听的,翻脸比翻书还快,要么装聋不理人跟你打哈哈,要么据理力争非拉着人辩个清楚明白。 这性格就得顺毛捋! 只要顺毛捋绝大多数时候孩子挺好相处,不怎么跟人计较。现在怼老大媳妇明显是心里的不爽堆积到顶点了。大儿媳进门就提她妈是第一点,看不起她的事业则是第二点。 老头想了想。 忽然觉得也怪不着钟元态度差,语气便不自觉缓和了:“不管做门店还是做这什么网,都不能坑蒙拐骗,听到没?” “知道了知道了,外公你真是越老越啰嗦。” 詹外公吹胡子瞪眼:…… 过了这么一会儿,郑锦君已经从震惊中回神了,一开始被几千万镇住了,但回过神后她认定不可能。 笑了笑半试探道:“网上那么赚,开实体店不是更赚吗?租个大一点的门脸儿试一试,没什么不好。” 程松听一听这话暗道不好。 赶紧麻溜地站出来递台阶:“还租什么?想做实体就跟我讲,三舅妈在市中心正好有门面。” 钟元立刻抱住她胳膊,喜笑颜开:“嘿嘿,谢谢三舅妈~~~” 被忽视的郑锦君笑容微僵。 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印象中叛逆莽撞又愚蠢没脑子的外甥女。 詹雯这回倒是没说错。 她这闺女是个睚眦必报、记仇不讲情的人。一言不合就跟长辈顶嘴,难怪说到她詹雯就头疼。 她心里不喜。 但自己到底是长辈,丈夫这些年又身居高位,郑锦君暗暗叫自己别跟不敬长辈的外甥女较真。 跌份,太跌份了! 她牵起嘴角,露出大度包容的表情。看着程松听自嘲道:“我这几年在国外,元元跟我都不亲了,原来网上卖东西这么容易赚钱,看来我落伍成坐井观天的青蛙了。” 程松听眸光微闪。 这就是她跟大嫂亲近不起来的原因,跟她聊天太累,她说话总是带着九曲十八弯。 又是容易赚又是国外落伍其实不过是想听她说网购没什么大不了,国外早就有了,而元元赚几千万纯属吹牛。 但自己总不能睁眼胡说吧,所以程松听选择了折中。 避开钟元公司赚不赚钱、到底赚多少这点,道:“互联网发展确实迅猛,前两年我周围选择网购的人屈指可数。怕质量差也怕付款不安全,今年多了很多,甚至有装修房子,所有材料家具全网购的,货送到那天门口围了一圈人,大家觉得可稀罕了。” 她要跳过、想悄无声息缓和气氛。 结果杀完鱼出来的詹博敏也听完了全部对话,好奇心被勾出来了,又把话拐了回去:“钟元,你的店真这么赚钱?” 几千万。 不是几万,几十万。 几乎达到了某些行业一家中型企业的年营业额,别说她觉得不可思议,说出去怕都没人敢信。 “恰好踩在风口了。”钟元倒是不避讳说自己沾了时代的光,“赚确实是赚的,不过这是营业额不是纯利润。” “那也很成功了。” 詹博敏眼里只有好奇,没有羡慕或是别的情绪,客观的评价着国内的变化,“看来电子商务将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影响辐射整个社会的经济发展。” “其他方面应该也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大表姐你要赶紧学成回国,作为高分子材料的高材生回来肯定大有作为。” “嗯。” 钟元说这话时特意观察大表姐和大舅妈的表情。注意到大表姐点头时大舅妈嘴边的浅笑略收了收,这个动作很细微,只眨眼的功夫那抹弧度又显了出来。 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回家后,大舅妈那一瞬间的表情反复在她脑海里拉扯浮现,钟元总觉得表姐毁约移民跟大舅妈脱不了干系。 可她真的会因为向往国外就枉顾大舅和大表姐的意愿吗? 要知道毁约不回国后果很严重的。 要返还资助的学费、生活费等一系列费用,还要加收违约金。不仅如此,违约记录会被记录在案,影响个人信用,国家或单位会限制就业,也影响未来的旅游或工作签证,极端情况下还有可能被告诈骗资助,面临法律追究…… 就为了不回来不仅断掉大表姐在国内的路,还断掉大舅的工作?未免太疯狂了吧。 钟元思考很久。 还是觉得大舅妈应当没那么癫。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打脸了,pia~pia~的,脸都被抽肿了。 “元元,这是彭总。” 大年二十六,茗城举办首届慈善嘉年华。 活动由茗城慈善基金会、老年基金会、市精神文明建设办公室……等十来个组织共同举办,各界人士齐聚。 白天在广场搞各种文化活动。 晚上则在宴会厅进行慈善捐款,除了捐款,还听歌看舞。 钟建华的华亨在市里是挂了名的。 他收到邀请函后便带着钟元来见见世面。这会儿正领着她跟人打招呼,“彭总,这是我女儿钟元。” “彭总,您好。” “你好,钟小姐。”彭总大概四十出头,是一位优雅雷厉风行的女同志,连握手都特别有份量,“钟总,你女儿还怪像你的。” 钟建华哈哈大笑,十分得意,“确实,大家都这么说。” 钟元脸上恰到好处的挂上乖巧笑容。 除了喊人,别的时候她都在当哑巴,只认真听钟建华跟其他人交际。 从他们的聊天里提取有用的信息。 “老马!” “哎,老钟你果然在。” “大侄女,你也来了!” “马叔叔,好久不见。” “小半年没见咯,对了马斯阳也来了。大侄女,马斯阳第一回来这样的场合,人生地不熟我怕他不适应,你帮我照看一下他,我跟你爸聊点事,行吗?” “没问题啊。”钟元弯弯眼睫,“他在哪儿呢。” “那边。” 马老板转身指了指宴会厅门口那贴满了金箔的柱子处,这一看脸上笑容霎时顿住。 钟元顺着方向看去。 就见马斯阳正跟人说话,站在他对面的女生巧笑倩兮,两人不知聊到什么看起来很投缘的样子。 钟元余光瞥到马老板微妙的表情。 大致猜到了他的用意,大半年过去还没放弃牵红线呢,她强忍着笑意:“马叔,我觉得他适应得挺好的,我就不去了吧。” “呵、呵呵。” 马老板尴尬地摸摸自己的光头,这臭小子!这就是他嘴里说的来茗城碰碰运气见见钟元啊? 害老子丢人,丢大了。回去看怎么收拾他! 马斯阳跟人聊得正欢,忽然感到后脑勺一凉,他下意识摸了摸。 “怎么了?” 女生眨巴着小鹿眼,好奇问道。 他脸上一红,不自在地抓抓脸颊,“没什么,你刚刚说想尝试深潜,那得找个好教练考潜水证再去……” “嗯。” “还有,如果有深海恐惧症就别考了。” “嗯嗯” “……” 而另一边借口失效的马老板没跟钟建华聊工作,而是聊起家里太座。 大概中年男人们都有自己的小秘密,钟元这个碍事的晚辈很快被打发走了。 她打算找个人少的地方坐着等活动开始。 刚一转身,余光就瞥到右前方出现了大舅妈的身影,她身旁还站着三个珠光宝气的富太太。 第40章 政商云集的宴会, 大家都挺要脸。就算交际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矜持。 钟建华这种擅钻营爱钻营的也只礼貌性跟几个领导打了下招呼,表现出一副我很荣幸参与但绝对不是来跟大家勾结的样子。 当然,也有手段低端谄媚得特别明显的, 但不多。厅里整体氛围是热闹却不喧哗嘈杂。 大佬们松弛有加, 彬彬有礼, 觥筹交错笑语欢谈;如钟元这样的小辈大都规规矩矩跟在长辈身边长长见识或挑个角落聊属于年轻人的话题。 她扫了一圈, 年轻一辈来的不多。 除了马斯阳别的基本不认识, 今日不知怎地她交朋友的兴致不太高, 唯一认识的马斯阳正在泡妞, 钟元便没去当电灯泡。 本想划个水等节目开场,没想到会看到大舅妈的身影,钟元下意识皱眉。 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关掉闪光灯, 对着右前方咔咔拍了两张, 给大舅发彩信。 “大舅, 我看到大舅妈了。你调到锡城后咱们茗城的慈善晚会居然还给你递邀请函啊?” 与会人员里有市政府党组成员、区精神文明建设或市慈善工作领导小组参与。 如果大舅还在茗城。 如果慈善晚宴邀请他, 他有空, 来露个面表示支持无可厚非,大舅妈陪同前来也正常。 但问题是大舅调到锡城了。而大舅妈无职务在身。便是主办方与她有私交给她发了邀请函她也应当婉拒,毕竟身份确实敏感。 钟元抬眸, 瞥了眼言笑晏晏举止优雅的郑锦君, 大脑一下转得飞快, 跟扭了发条似的思如潮涌。 她内心有一点点小紧张。 像压着一块巨石忽然间就有点透不过气来;又像疑团成形, 逐渐变大最后变成弥漫成结界一样的云雾,将她罩住看不清前方什么情况。 钟元深吸一口气。 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不断发出省略号的“信封”。不知是会场离信号塔太远、手机同时用的人太多还是老天就喜欢搞心态, 彩信就这么卡着…… 多卡一秒她心里的烦躁就多一分。差不多转了一分多钟终于显示发送成功。 “呼~~~” 她舒了口气。 有点放松但又没完全放松。钟元看着短信界面,看着看着又开始怀疑自己措辞是否妥当。 当一件事不确定结果时人很容易找自己的毛病,就像打定主意跟人吵架, 反复斟酌了说词最后发出去后又觉得说得不够狠,罪状列得不够多…… 反正总有各种各样的心理状态。 钟元此刻差不多便是如此。 一个小人挥舞小旗帜:会不会直白点说“大舅,我怀疑大舅妈思想可能存在抛锚情况”更好一点?显得真诚。 另一个小人叉腰:还要怎么直白,你又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万一是你疑心生暗鬼呢? 一个斜眼不屑:怎么可能,她肯定不对劲。但那句话说得不好,不觉得透着一股“我怀疑但我不直说,我要考考你”的反派感吗?切~~~不老练就算了,还处处充斥着破绽味道,大舅不就知道你跟他耍心眼子吗? 另一个再次跳脚:耍了,就耍!只要我不认,那问题就不大。 …… 念头拉拉杂杂那么多。 本质上无非是觉得甥舅俩感情没好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地步。 别看钟元一有事就找大舅。 可在她看来,她那些事对大舅来说都微不足道。他拿个主意、帮个忙并不为难。 只要她的诉求正当合理,作为舅舅肯定不会推辞。但这不代表大舅对她的信任度有多高,多喜欢她这个外甥女,只能代表大舅作为大家长是很合格的。 她相信如果詹安平、詹珍丽他们有事需要大舅给意见,他一样给,一样护。 在这一点上钟元很认可詹大舅的人品。 所以,就算表面上显得甥舅俩很亲近,可她自己很清楚这是“刻意亲近”下培养出来的舅甥情。 情分有多少她没太大信心。 就总觉得主动叨叨大舅妈的事儿有点过界儿,显得她管太宽,也太能搅风搅雨。 钟元咬着莹润粉嫩的指甲盖。 眼神时不时往大舅妈位置瞄,瞄着瞄着,浮动游移的眸光渐渐沉淀凝了下来。 算了,不纠结了。 发都发了,又不能撤回,管大舅什么反应呢? 如果上心查一查最好,家里有在体制内混出头的长辈,自己也能更安稳地赚小钱钱; 如果不在意那就各人各命。 等大舅妈大表姐事发时自己就算没成长为庞然大物,也不可能叫谁小觑了。反正大舅妈又不是自己的直系亲属,就算犯大错也牵连不到自己头上。 至于会不会觉得自己耍心眼子…… 耍几个心眼子怎么了?略显拙劣被看出来又怎么了,说明自己有进步的空间。他当官还耍心眼子呢。只要脸皮厚、理直气壮,那就立于不败之地! 钟元急是真的急,谁想自家亲戚闯祸啊? 但又实在擅长给自己寻退路。 短短两分钟大脑已经遭遇了好几轮风暴,预设了好几种情况,最后成功缓和了自身的焦虑。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有山靠山,有人靠人,山倒人跑,那还能靠自个儿!靠山保卫战赢了血赚,输了不亏。 用最坏的结果暗示自己几遍后,她浮躁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只是心态虽然平和,但钟元还是忍不住期待大舅的回复。 大概潜意识里她其实很希望大舅能够重视自己的话。 只是等了几分钟一直没等到,她便知道大舅此刻应当没空看手机了。 这倒也正常。 年底有的人清闲,有的很忙。 一般情况下市领导班子春节是不放假的。要安排慰问当地群众,检查假日安全,确保春节本市物资的调度……如果是自治区还需慰问驻守部队和武警官兵,从前在茗城时大舅也顶多抽出一顿饭的时间。 钟元将手机从振动模式调成静音放回包里。整理好腰间的褶皱,又调整了两遍笑容,这才步伐轻松走向郑锦君。 “大舅妈。”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眸弯弯似月牙,欢快灵动的笑容在脸庞荡漾开,“原来您也来了。” 郑锦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随即笑了笑,表现得非常亲昵:“元元,你也在啊?跟谁来的?” 问完后她根本不需要钟元回答,立刻转身跟另外三人介绍,“方太太、叶女士、曲太太,这是我们家老詹的外甥女。” 名字是不带的。 不过钟元反正不在意,只默默把三人的脸和郑锦君对她们的称呼记住。 随后佯装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那样冲大家灿烂地笑了笑,“大舅妈,我就是瞧见您特地过来打个招呼,那我现在回去找我爸了啊。” “怎么跟你爸来的,难道你忘了他对你妈——” 郑锦君蹙眉。 不赞同的说到一半仿佛才意识到在这儿说不合适,她赶忙住嘴。 果然,方太太三人皆好奇的看着钟元,好似从她脸上就能看到这句话的后半截一样。 钟元眨眨眼。 一副“啊?不然跟谁”的茫然样儿,“……呃,离婚不是双向的吗?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大舅妈你得跟我说啊,千万别瞒我。” 都不是好东西,她才懒得踩一个捧一个。 而且大舅妈当她傻呀,以为她会因为父母离异就羞愧不自在?然后蠢到在陌生人跟前踩钟建华两口子,不,前两口子? 什么出轨、什么未离先孕、什么谁对不起谁的,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事实就是他们俩突然离了。 郑锦君表情凝固。微蹙的眉毛拧得更紧的,嘴角弧度渐渐放平,眼神突然犀利具有穿透力,定定看着钟元,带着难以招架的审视,彷佛要直接看破她的内心。 钟元任由她看。 她怂也是私下怂,怂的时间还经常不超过两秒,外人,尤其是想在气势上压她的人不仅不能让她乖乖安分,还会反作用激活她的反骨。 让她化身成滚刀肉。 主打你让我不爽的话你也别想轻轻松松置身事外。 说实话,她心里困惑得很,完全不理解大舅妈对自己的态度。 好像特别瞧不上自己。 可自己也没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吧? 总不能是因为詹雯? 但她俩交情有这么深吗?如果真的关系好,能不知道詹雯后头生的女儿也是在离婚前怀上的? 她更倾向于她这人就是这副臭德性! 物种多样性。 有的人性格就是让人难以恭维。见谁都想高高在上的训诫一番,如果你反驳或是质疑她的权威,她就会时不时在你这儿找不痛快。 只要服软了,她大概训斥一通就过了,但钟元做不到。 她连亲爹妈都不忍,凭什么忍一个舅妈?别说不忍她,便是大舅的态度如此她也不会忍。 所以大舅妈让她不爽后,她第一反应是让她也下不来台。 来啊,互相伤害呀。 大舅妈你不是很为詹雯抱不平吗?那你说说她被怎么欺负了?被欺负得那么惨,钟建华这个渣渣居然能活蹦乱跳收到市里活动邀请函,打的是谁的脸? 大舅不为被欺负的亲妹子撑腰,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吗?你一个当嫂子的这么心疼小姑子,怎么不去找前妹夫麻烦? 但凡不傻,就知道这话题聊不下去。 果然,郑锦君略失态了一瞬,表情很快恢复自然,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摇摇头,表情无奈地对着另外三人轻叹一声:“感情的事是很难说。” 三人心里怎么看待郑锦君不知道,反正面上十分配合地点点头,语气唏嘘。 “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 她们默契的忘了钟元的存在。看出郑锦君不想继续聊便很识趣的给她递梯子。 “郑同志,你刚说的动物保护公益我觉得很有意义……” 一听动保,钟元雷达狂响,还想杵着听听她们的动保究竟是什么样的动保。 结果舞台上主持人出现了。 ——!!!! 她的位置随着钟建华安排的。 华亨虽然入了市里的眼,但份量显然还比较轻,父女俩坐倒数第几排,郑锦君几个则在前排。 钟元想暗戳戳多听几句都没办法。 后半场看节目、捐款,钟建华跟马老板几个上台领捐款大奖状她都心不在焉的。 散场时,钟元发现大舅妈是跟那位方太太一道走的,她心里的预感更不好了。 “一晚上都在发呆,遇见谁了?” 钟建华觉得女儿这状态不对啊,不精神。 他迅速回忆了一遍今晚的流程,没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啊,稍作琢磨,才试探了一句:“你马叔那儿子没找你玩,你心里不舒服了?” “嗨呀,你看老马那弥勒佛样的下巴,秃了的脑袋,他儿子以后肯定跟他差不多,不追求你才好呢。” “……” 钟元翻了个白眼,“钟总,我没那么无聊。”她现在就一个想法——必须调查郑锦君。 前面开解自己的那些话在听到动保公益的瞬间灰飞烟灭了。 钟元对动物保护没意见。 可听多了动保的极端操作,听多了他们领狗粮的事迹,不查一查属实不安心。 她也不是不放心大舅调查的能力。 而是这类组织都具有很强的迷惑性,在这时期的国内属于绝对的蓝海。 他们卖的就是情绪价值,收割大家多余的圣母心。他们把可怜的小动物照片和视频发给大家看,在校园演讲,激起世人同情收取捐款。 镜头里,他们很有行动能力,去收购、去抢夺、拦截别人饲养售卖的宠物,会说宠物受到虐待,不自由,应该交给专业的组织处理。 镜头外,那些小动物不过是一坨垃圾,是累赘,弄死才是最经济的方案。 最关键的是,他们会有意无意传达人不如畜的观点,彷佛不让动物骑人头上,味儿就不对,甚至还有跟恐怖组织挂钩的。 钟元也不想一杆子打翻一条船。 但现在是一系列没证据却又显得可疑的点连在一块,宛若秃子头顶的虱子,那么小,存在感却又那么强。 总是让她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 会猜测大舅妈是不是被国外什么组织洗脑收编了。 若是误会最好,她负荆请罪; 若是真的有这方面的苗头,家里真出一个行走的50W,情况就太糟糕了,不用说,大舅的位置百分百被撸掉。 “爸,你有认识什么调查技术非常厉害的私家侦探吗?” 钟建华讶然,“不认识。” “怎么好好地,突然要找私家侦探?说说,要调查谁?” 钟元磨磨牙,“你别管,没有认识的就算了。” “嘿,我是你爸,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女儿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姜还是老的辣,你头疼的事没准爸有别的解决办法呢。” 钟元哼了哼,“我不头疼,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钟建华怎么问她都不说。 最后话题就拐到了他的好大儿头上,“初二那天初二过生日,喊了你爷爷、你姑他们到酒店吃饭,记得别缺席。” 钟元耸肩:“嗯。” 她心里想着大舅妈的事,耳朵听到钟建华在说什么但没入脑,顺嘴应了句。 应完才反应过来没记住,“……啊,爸你刚刚说的什么?” 钟建华边开车边说:“说钟方过生日,去年你没来,今年总得露个脸吧。” 钟元默了默,最后还是摇头,“算了,我就不去了,我不习惯跟小孩打交道。” 钟建华有点失望,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心想只是不见倒也还好,老大对老二至少没反感到听名字就冒火。 “那你要不要给初二送个礼物?他很想跟姐姐玩。” 钟元听这话一下就乐了:“爸你这就夸张了,两岁小屁孩有什么想不想的,而且他也没见过我。” “怎么没见过?”钟建华说:“家里又不是没你照片,他当然知道姐姐长什么样。” 钟元愣住。 倒是忘了小时候跟钟建华和詹雯拍过很多照片了。 想到照片钟元脸上呈现出几分怔忪。 詹雯很爱拍照片。 她是一个追求浪漫的人,记录她和钟建华一点点变老,记录他们的爱情结晶就是浪漫的一种。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拍了呢? 大概是初二吧。 那年钟建华还没出轨,事业上升让他没心思为詹雯营造浪漫,两人的生活不再是鲜花爱语,而是各种各样的抱怨。 一个需要伴侣随时给她眼神给她爱,另一个需要伴侣体贴懂事不要拿小事烦他…… 渐渐地相看两生厌。 然后你出轨来我出轨,最后拖了几年彻底完蛋。 他们离婚时各自搬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个家成了她一个人的地盘,但是直到现在钟元都没整理过自己的东西,相册簿…… 上辈子忘了的东西,这辈子也顺理成章继续埋藏。如果钟建华不提,她当真一点儿没想起来。 “……哦。”钟元敛好心情,随便哦了一声。 钟建华余光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女儿的表情,知道她又不高兴了。 便无比自然地转移话题,“你说你拿了驾照也没给爸爸当回司机,还得老子载你。” “谁让你没司机呢?” “大过年的,司机不放假啊?你爸又不是周扒皮。” 年前就剩一个慈善活动,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带不带人都行,他干脆给秘书和司机提前放年假了。 “您还挺仁义。” “……呐呐,爸,就在前面停下车,我逛逛街。” 路过一条红彤彤、彩灯闪烁特别热闹的街,钟元忙喊停车。 “玩一会儿就回家,别太晚。” “嗯。” “……” 一下车,夹着雪花的风扑了她一脸。钟元冻得浑身哆嗦,赶紧将敞开的大衣合拢腰带扎得紧紧的,又把围巾戴上,弄完上半身却忘了小腿露在外面,依然被冻得瑟瑟发抖。 想凑热闹的心情被这么一冻当场散了三分之二。 她环顾一圈。 目光最后落在一家挂着各种小灯笼的奶茶店,她把下巴埋进围巾,踩着高跟鞋大步冲了过去。 买完奶茶,钟元拐进温暖的商城,买了保暖度足够的衣服直接换上,又换了双平底鞋, 然后漫无目的四处闲逛。 哪儿有热闹,就凑过去围观一会儿。 路上遇到小孩儿躺地上耍混打滚她兴致勃勃能看到孩子被爹妈拖走,她在旁边哈哈大笑,笑完还是觉得没劲儿,就又转到顶楼电影院看电影。 挑来挑去,钟元买了《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牛气冲天》的电影票,这部从前她没看过。 准确说,她只看过一部讲灰太狼打篮球的。具体情节也忘得差不多了。 本以为这个系列属于调节心情的搞笑风,结果战争,种族,偏见,仇恨特别深入。包含恶意又拥有希望,不得不说,这是一部很值得看的动画,就是看完本来莫名其妙烦躁的心情更emo了…… 钟元不想太早回家。 从电影院出来,她就跟街溜子似的转到三楼玩具城抓娃娃,一口气买了价值一千块的游戏币。 她把装着衣服的袋子交给店员保管,随后雄赳赳气昂昂抱着一篮子游戏币走向游戏区,瞬间成了店里最靓的崽。 很快—— 因为币多技术烂,几十个币居然只抓了两个最小版娃娃,钟元收获了一众小孩哥、小孩姐们的同情。 “姐姐,你这样抓不行,我来我来。”一个双马尾小孩姐受不了了。 看着一个个被吞掉的游戏币心疼得小脸皱成一团,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挤到钟元身边。 钟元果断让位:“好,你来。” 小姑娘大概是冲动地那么一说。 没想到钟元真让她来,顿时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但看着红色篮子里的游戏币她又犹豫起来,“真的让我帮你抓吗?” 钟元爽快挥手:“抓!” “抓不到也没关系。”她赶忙又补充了一句。 “嗯嗯,我肯定给你抓很多,这么多。”小姑娘咧嘴,露出掉了牙后留下的两个黑窟窿,细长的胳膊虚空环抱,比划出好大一个圆。 钟元笑眯眯点头,比了个握拳加油的动作,“好嘞,我要多多的!” 别说,小孩姐确实厉害。 平均不到十个币就能抓一个娃,每抓一个,周围的小孩们就爆发出一阵“哇”声。 本来在别的机器抓的人也停下动作,凑近围观。 “哇。” “剪那个最大的。” “妹妹好厉害。” “……” 手残王者钟元只负责拿袋子跟在小孩姐身后装娃娃。没一会儿,半人高的袋子装满了。 店员又笑着拿了个新的来。 娃娃越抓越多,围在旁边看热闹的也越来越多,甚至连店门口都围了一圈人,大家都想看到底能抓多少。 钟元在机械的装娃娃动作中逐渐忘却了不爽。脸上笑容愈发真切灿烂,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三楼玩具店多,各式各样的游戏厅也多。 就这家抓娃娃店围着的人最多,而人都有跟风看热闹的特性,哪里人多往哪里钻,越多越要挤过去围观。 被逼带娃的宴修元被一左一右两个娃拽着往人群冲。 “小叔,快呀,我要去那儿玩。” 留着妹妹头的小姑娘跟小牛似的,浑身使不完的劲儿,挤不进去不罢休的样子。 而另一个四岁大的外甥孙丢开他的手,紧跟小姑步伐,直接往前排大人裤裆下钻…… 宴修元赶紧把人抓回来。 在两个半大小孩急切的催促下,只能无奈又狼狈的往里挤。 “让让,麻烦让一下。” “大哥能让我过吗?孩子吵着要玩,我快制不住他们了。” “……” 众人一看一大一小两个娃都扁着嘴巴,急得肥嘟嘟的小脸胀红,害怕一会儿魔音灌耳,主动让开让他们往里进。 宴修元刚挤进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侧脸。 神情滞了一瞬。 他原地愣了两秒,低头看看自己今天的模样,猛然回神,一左一右迅速夹起两个娃就要逃离现场。一贯情绪稳定,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的他此刻一点儿不淡定,甚至透着几分火急火燎。 然而他忽略了两个魔童咋呼的本事。 眼瞅着自己离娃娃机远了,大的先放声尖叫:“小叔,我要玩,我要玩~~~” 小的就是大的的应声筒。 他小姑一喊,他立马跟上冲锋:“啊!!!!舅公,我不走,我不走!” 小孩儿声音尖锐。 跟铁口哨似的,周围人全都虎躯一震,第一感觉是耳朵瞎了。 第二感觉是:喊的什么?舅、舅公?谁?一个个忍不住开始打量钳着娃的舅公。 钟元正兴高采烈捡娃娃。 被这猛地一嗓子惊得手抖了下,娃娃掉回出口,她下意识扭头朝尖叫声方向看。 ——吖,居然遇到熟人了。 “宴修元!” 她重新捡起娃娃扔进麻袋,站直身体冲他挥了挥手,开心地打招呼:“好巧。” 宴修元身形微僵,瞬间失去表情管理。怀里两个孩子还在毛毛虫似的扭来扭去。 小的把他衣服扯得乱七八糟,一双小短腿踢来踢去,人小力气不小,不用说,他的腰肯定青了。而大的两只爪子扒拉在他脑袋上把他头发抓成了鸡窝。 宴修元额角跳了跳,无奈闭眼。 知道今天这人是丢定了,他深吸两口气,勉强做好心理准备才缓缓转身。 随后掩饰地笑了声:“好巧。” 钟元看他笑容僵硬,耳根子肉眼可见红了,有些费解。 等目光挪到那狼狈搞笑的发型时,她怔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你今天在cos新手奶爸吗?”钟元憋着笑,五官微微扭曲。 “是新手,但不是奶爸。” 虽然形象不再,也知道自己这会儿肯定很好笑,宴修元还是强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干咳一声。 一本正经道:“这个是我侄女,之前用企鹅号给你瞎发表情包那个。这个呢,是我大姐的孙子,我的……呃,外甥孙。” 钟元看着他好似恢复淡定的表情,再看看越来越红、红得像被开水狠狠烫过的颈子。 就更想笑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0-50 第41章 想笑, 钟元就笑了。 今晚因为大舅妈和钟建华而起的郁气这会儿被小孩们治愈得差不多了。 尤其是帮忙抓娃娃的小孩姐。 她抓了好多好多。 然后一群孩子围着着“哇”来“哇”去,羡慕得眼睛都发光,作为被羡慕的大人…… 就一个字, 爽! 心情一放松, 她就不想讲人情世故, 语气随意了几分:“你赶紧把他们放下来吧, 你家这小孩的嗓门……咦惹, 破坏性有点大。” 宴修元嘴角不自在的抽搐两下:……说实话, 他也嫌弃! 但没办法。 大姐医院里忙, 姐夫也忙,今年温度低,大雪封路, 路段上交通事故比往年多, 他得安排工作。大外甥两口子跑外地参加同学婚礼嫌他儿子碍事, 索性扔家里。 本来孩子是扔给宴修元爸妈的, 想着有阿姨搭把手, 他俩正好能体验一下四世同堂,亲手含饴弄孙的乐趣,便给阿姨放假了。 偏偏又临时收到消息说哪个地方好像发现矿了, 老家在茗城的他俩离得最近。于是两人就主动请缨了, 一秒没耽搁带上设备仪器探矿去。 现在家里只有他和二哥一家。 而最闲的就是他。 看娃的活儿经过层层外包最后包到了他头上。 这不, 今天被两个小的赖上死活要到游乐场玩。游乐场那么冷, 小孩子虽说火气旺,但冬天病起来也挺严重的。 宴修元哪敢带他们去? 只能把他们拽到商场玩楼下那些简易版的滑滑梯、充气垫。 一楼玩腻了两个小孩就开始上上下下遛电梯。然后漫无目的瞎跑, 哪个店人多就往哪钻,别提多折腾人了。 一个人看两个孩子他恨不得自己长出八头六臂。 这种情况下宴修元完全从容不起来,也淡定不起来, 甚至连保持“温和”都有些艰难。 他叹了口气,把两个扭来扭去的娃放下。 孩子脚刚沾地,就倒腾着腿蹬蹬蹬冲向小孩姐,一大一小半扶半攀踮脚看热闹。 别人在抓,他俩就在旁边喊加油。 宴修元连忙跟进来。 注意力始终放在两个小孩身上,话却是对钟元说的:“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钟元挑眉,意有所指:“你不也是!” 她印象中的宴修元温和礼貌但疏离,性格大概还有一点点出乎意料的攻击性。 崭露头角又迅速隐匿。 其实从上次他随口那句让金龙自己周转不过来而后自食恶果就能看出温和不是他骨子里的底色。 但那又怎么样呢?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对待外人和对待自己人谁都可能表现得不同。 不过她确实没想到他跟家里晚辈在一起时是这样的形象。 她以为…… 他适合出现的场景是办公室、图书馆、讲座。因为他是那种一看就充满了精英感、距离感的人。 不是电视剧里的霸总那样身心都生人勿近,而是表面上跟你聊得很深入很投缘,彷佛关系不错,但内心里他跟你很可能隔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对任何人都温和疏远的那种。 比如两人都说对方是朋友。 但除了有问题需要对方解惑,钟元从来不会主动跟他聊天,他也从来没找过自己。 所以就算外形分数她愿意给宴修元打九十八分,对他却着实不怎么感兴趣。 她似乎更喜欢热烈的人。 像火,像太阳一样的,肆意散发着热情,将自己完全包裹。 当然,她很欣赏情绪稳定、专业能力过硬的精英人士,只是很难对这一类人产生“可结交、可用”以外的想法。 而眼前这个衣服被抓得皱巴巴、头顶鸡窝看到熟人夹着孩子转身就跑、表情失去管理的宴修元,突然多了几分普通人的真实。 像平面刻板的塑料人一下加了血肉。人一旦真实起来,就显得有趣多了。 宴修元微怔,嘴角上扬。 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渐渐地,笑容越来越明显,他摊手调侃自己:“没办法,遛娃比遛狗要求多,也累多了。” 这次笑容跟前几次的温和不同,显得更加率性。 钟元又是莞尔一笑。 猜他是破罐子破摔了,大概是“人设”已塌,反正都被外人看见自己被孩子克制的狼狈样儿了。 索性不装了,摊牌了。 “庆幸他们没有小学文凭吧~~~” “舅公!” “舅公——” “小叔,琮琮说我们也要游戏币。” 宴修元不懂有的小孩肺活量怎么能那么夸张,随便喊他一声就跟防空警报有得一拼。 震得人脑子嗡嗡的。 有种银角大王说“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的既视感。 他略显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行,老老实实站着,我去给你们换游戏币。” “别换了,我有很多,给。” 钟元叫住他,拿过娃娃机旁边的游戏币给姐弟俩,不,姑侄俩一人抓了一把。 两个小孩犟是犟了点,挺懂礼貌的。 没有直接接,而是齐齐用渴望的眼神看向宴修元,等他点头,小姑娘才乐呵呵的接过游戏币。 登时原地蹦了蹦。 然后兴高采烈扑到钟元腿上撒娇,“姐姐谢谢你,你是我见过最漂亮最漂亮的姐姐。” 钟元身形微僵。 片刻后反应过来笑着回应她:“谢谢你夸我漂亮呀~~” 这个年龄的小孩都是学人精。 大的撒娇,小的也不甘落后,圆滚滚的身体跟个炸弹似地撞在钟元腿上,他还试图抱她。 结果一伸手,捏着的游戏币漏了两枚,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小孩一愣,没哭,只是顾不得抱钟元了,赶忙蹲下撅着屁股到处找游戏币。 差点趴地上化身扫地机器人。 而感谢完的小女孩已经信心满怀冲到旁边空着的机器玩起来了。 宴修元赶紧把即将钻到别人裙子下的小屁孩捞起来,在小孩挣扎着又要下地时,钟元机警的掏出两枚,声音不自觉夸张地夹了起来:“哇,我找到你丢的游戏币了哦~~~” 小胖娃圆溜溜的大眼睛唰一下闪闪发光,崇拜的看着钟元,奶声奶气道:“谢谢姐姐,姐姐你好厉害~~~” 两人说话间,小孩姐又换了一台机器,快抓累了。而此刻篮子里还剩下一半游戏币。 钟元也已经装了两个大麻袋娃娃。 确定小孩姐不想玩后,她把用大剪刀剪的那个,特别难弄的一米高的福娃晶晶送给小孩姐。 “今天谢谢妹妹了~~~” 她揉揉小孩姐的双马尾,“没有你帮忙的话我肯定抓不到这些,还要不要别的?随便挑。” 小孩姐摇摇头。 抱着晶晶笑得一脸开心。“不要啦,我要这个就可以了,姐姐,再见~~~” “再见。” 说完,小姑娘欢快地朝店门外三角区休息椅上的一名女子冲去。 还转身冲着娃娃机店指了指。 钟元目送小孩姐离开。 低头看着篮子里的一摞游戏币,有点发愁。宴修元见状好奇:“你不玩吗?” 钟元撇嘴,幽幽道:“是我不想玩吗?是它不想给我玩,死活抓不起来。” 明星割粉丝韭菜还知道先提供情绪价值呢。这娃娃机不给手残提供成就感,还怎么嗨得起来? 最重要的是,它不保夹,它居然不保夹! 过分。 太过分了。 老板如此冷酷无情是会失去一大批顾客的,比如她,她发誓,她肯定不会再来玩第二次。 宴修元觑见她幽怨的小眼神,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掩住嘴角明显的弧度。 随后伸手从里面抓了几枚:“我试试。” “能帮我盯一下他们俩吗?”他问。 小孩姐一走店里人瞬间少了一半,两个小孩挤在同一台机器前。一个抓一个握着拳头鼓劲儿,倒是不难盯。 “可以呀。” 钟元直接把篮子塞他手里。 开玩笑道:“抓到后咱们五五分成,我提供币你提供技术。如果……你有技术的话。” 宴修元看着机器里的三角夹子,不那么确定的嗯了声,点头:“我试试。” 他没玩过这个,不敢保证能抓多少, 不过看刚刚那小姑娘那么轻易就抓了两袋,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钟元没管他怎么“试”的。 既然答应帮忙盯孩子,她便很尽责,注意力就一直在两个小孩身上。 这俩孩子比自个儿还菜。 抓着操作杆一通乱摇,要么机械爪还没碰到玩偶就没了,要么就是落点歪了夹到空气,只听到投币和他们咋咋呼呼的嚷嚷声。 很快,他们无功而返。 游戏币投完了一个也没抓着。小女孩表情懊恼,脸颊红扑扑的,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能抓到就自己抓不到,表情十分失落。 而胖嘟嘟的小男孩则噘着嘴嘟囔,“小姑,娃娃机一点儿也不听话~~~” 两人对着钟元一通撒娇。 “姐姐,好难呀。” “娃娃机不乖,不吐娃娃。” 钟元身体再次僵硬。 她还是不太习惯不熟的人对她搂搂抱抱,主动揉小孩脑袋时意识不到这点,也确实很开心,但主控权被两个过分开朗活泼的孩子抢走后,就让她手足无措,无所适从了。 满脑子都是—— 真e人恐怖如斯啊。 这么小居然就学会了自来熟,谁能想到大家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啊? 假e人的钟元表示很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两个小孩一通撒娇后,终于想起少了一个人。他们扬起可爱的小脸四处张望。没看到小叔\舅公的身影,顿时慌了。 小脸哭兮兮的。 拔腿就要往外跑,钟元赶忙揪住他们,“你小舅在那儿呢。” 看到熟悉的背影。 王茹萱小朋友拍了拍胸口,重重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埋怨道:“小叔太让人操心了,玩游戏也不跟我说一声。” 小应声筒用力点头,“就是。” “祖祖说了,舅公让他们操心呀~~~” 至于如何个操心法,小孩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两人实在可爱。 长得玉雪伶俐,大眼睛翘鼻梁,语调奶声奶气甜甜糯糯,绷着脸装大人时更可爱了,一般人大概很难抵挡萌娃的魅力。 不自觉地。 钟元嘴角就越翘越高,一脸姨妈笑。 她没忍住掐了掐他们软乎乎的腮帮子,一手拽一个,小跑过去围观宴修元的“试一试”。 方才她只顾着履行自己对宴修元的承诺,没怎么关注他的战况。 这会儿凑过来一看眼睛瞬间瞪大了。 钟元微微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身旁的小推车,亲眼看到底下窗口又掉出一个娃娃,脱口而出:“……这台机器保夹了吧?” “有可能。” 宴修元暗哂, 嘴上却很给钟元留面子。 扭头看两个小孩都在,又慢悠悠回身按下按钮,“我大概掌握了一些技巧,还想要哪个我帮你抓。” “那我要福娃,大的那种。” 小孩姐刚刚成功抓到一个,做得很细致很可爱,不过钟元看她很喜欢的样子便送她了。“别的我应该都有了,小孩姐帮我抓了很多。” 听到“小孩姐”三个字,宴修元先是一愣,随后反复咂摸,越品越觉得这词儿形象。 “嗯,我试试。” 钟元已经开始脑补五个福娃排一排,全坐在飘窗上的画面了。 顿时犹如甲方附身,得寸进尺道:“如果能五个都抓到就最棒了,那么一个系列全凑齐了。” 宴修元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估计不太行’几个字梗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她好像真的很想要。 又是自己先开口说要帮她抓的,现在再说做不到……似乎不太好。 只是抓几个娃娃而已,还是别让人失望吧。 宴修元默了两秒。 大脑迅速浮现出刚刚摸过的那几台机器的信息。 控制杆、机械臂的灵活度,机械爪的晃动幅度,固定大福娃的安全绳角度,他一一测算,初步预估自己要从什么角度、什么力度抓才能成功后,冲钟元点了点头:“……我尽量。” 话里依然谦虚,只眼神比之前坚定得多。浑身散发着成竹在胸、游刃有余的味道。 “小叔,还有我呀。” 王茹萱小朋友是一个很主动很会刷存在感的萌娃,一听宴修元带“你”没带“们”,机灵的她立马蹦出来纠正:“你不要只给姐姐抓,还要给我和琮琮抓啊。” “对~~~”周琮附和,“还有琮琮的。” 宴修元&钟元:…… 本来很正常、不带旖旎味儿的对白,被两个小孩一强调突然就变得有那么点不对劲儿了。 两人下意识看向对方。 眼神交汇的一瞬间,时间彷佛停滞了,周围变得很安静,一切喧嚣都没有意义,彷佛进入了某个微妙的空间。 “小叔,你怎么不说话呀?”小孩儿突然出声打断了奇怪、突兀的氛围。 钟元眨眨眼。 回过神,正要移开眼神,没想到宴修元先一步别开脸了。她诧异看他,就注意到他放在机器按钮上的手不知何时收了回去,正插在兜里。 “放心吧,不会少了你和琮琮的。” 听到这话,两个孩子“哇”一声,欢腾雀跃起来,急不可耐地拉着钟元两人往有福娃的机器走。 这一晚钟元玩得很开心。 虽然福娃没有抓齐,忙了半天也只抓到两只,但她还是很快乐。 回家时搭的宴修元的车。 因为满满大三袋玩偶,一个人着实没法搬回家,宴修元还免费充当了一把苦力。钟元打算履行协议跟他五五分,宴修元没要,最后随意拿了三个玩偶。 “拜拜,开车注意安全。” “嗯。” 次日大舅依然没回消息。 开心了一晚的钟元一想到大舅妈就头疼,脸上控制不住一片愁云惨雾。 既担心大舅没当一回事。 又担心他没及时看到消息,万一拖久了大舅妈趁着过年四处交际弄出事来,那就太糟糕了。 毕竟逢年过节是送礼高峰期。 钟元如此担心,并不是怕她收礼受贿。 那种思想走了歪路的,家里有人身居高位或是自己在某个领域做得不错的,一般会先隐藏起来,利用自己的地位、身边人的威望,去潜移默化的影响身边更多人。 比如某个潜伏在电视台二十年的主持人;比如某个特别红,看上去特别爱国的明星私下却鼓动别的明星参加各种奇怪party;又比如某些领域很有威望的人发表一些乍听有理,但细想又各种矛盾的言论。 这些人平均潜伏十几二十年,很少因为贪污受贿暴露。 受贿,是最低级的一种。 就算大舅妈不够聪明,不懂蛰伏以图更大,但只要她背后真的有势力,对方会好好“规划”她的一举一动。 钟元担心的是她趁春节借着身份拉其他人上贼船。追根究底,仗的就是大舅的影响力。 钟元躺在床上来回翻滚。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一个人——麻振。 他不是有个师兄开私人事务所吗? 开价贼贵那位! 当初自己没钱请他调查钟建华,可现在自己有钱了,完全请得起他调查大舅妈。 不,其实也不用查太深。 只需要他过年加个班,时刻盯着大舅妈,拍下她的动向就行。 只是这两年除了群发节日祝福,她跟麻振没联络过,群发时也没注意到对方回没回。 不知道他把自己的好友删了没。 先看看吧,钟元想到就做。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坐起身,熟练地在枕头边摸来摸去,成功摸到手机。 翻开联络人列表立刻拨通了麻振的号码。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① 一首彩铃播完,电话没人接。钟元抿了抿嘴唇,心里划过不好的预感。 难道麻振换号码了?还是在忙没听见? 她挂断,再拨。 彩铃唱完,自动挂断,她继续拨。大概拨到第五轮、还是第六轮,电话终于接通了。 那头传来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喂,钟小姐!” 钟元悬着的心瞬间落地。 非常好,他没把自己删掉,她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麻记者,我真怕你换号码了。” 那头也笑:“确实换了,这部手机现在不常用。新年快乐,钟小姐。” 钟元顺势寒暄了一句:“你也新年快乐。” “我找你是——” 突然,一阵咳嗽声传来。 隔着电话线都能听出有多严重,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钟元连忙打住,语气关切问道:“麻记者,你还好吗?” “咳、我还好。” 说完,又是一阵巨咳。约莫过了两分钟对方似乎缓过来了,“钟小姐,你今天找我是?” “是这么回事。我需要调查一个人,你师兄的私人事务所如今还开着吗?” “还开的,不过你要调查谁?调查哪方面?资料什么时候要?现在过年,我师兄他们休假去了,咳、咳咳……” 钟元听他咳得厉害,犹豫着要不要换个时间再说。 可这事委实耽搁不起。 半晌,她还是决定一口气说清楚。 “准确说,我需要他跟踪一个人,拍下对方见过的所有人、做过的所有事。对了,干活的嘴巴还得严,不管拍到什么都要保密。当然,过年嘛,我知道这活儿比较急,也很辛苦,所以酬劳上你让他放心,绝对包他满意。”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问:“钟小姐,您要拍的人身份复杂吗?咳、会不会威胁到我师兄的性命?如果危险性不高,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下轮到钟元沉默了。 麻记者还是那个麻记者,咳成这样还想着赚钱。 佩服。 太佩服了。 钟元对他简直肃然起敬。 她想了想,缓缓道:“我要找人跟踪的是我大舅妈,你自己评估危险性。” 大舅妈! 麻振精神一震。这不就是那……那谁的夫人吗? 当初帮钟元查完钟建华,又发现她年龄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小,不是钟建华妹妹而是女儿后,他就重新捋了捋查到的资料。 再加上后来发现她给报社寄了举报信。 虽说隔壁市的网戒学校没有第一时间打掉,但茗城没开多久的心理辅导学校被端了。 而后还闹上了省电视台、省级报刊,连央视都报导过,只可惜动静这么大,依旧没能把这类学校一网打尽。 因为家长有需求,就算新闻提过这类学校的危害,它们依然能借着别的名号秽土重生。好在茗城确实没有再见到它们的身影。 当时他就查到主持打击茗城网戒学校的领导是钟元的舅舅,所以—— 现在是这位的夫人身上有大新闻? 那查她,岂不是很危险? 这个念头一闪过,他摇摇头立刻否决了。 能让人感到“危险”的黑料必定跟上头相关,钟小姐肯定不会找外人查,她难道不会担心查到她舅舅身上吗? 能查,就代表问题没那么大。问题不大,危险性就不会太高。 一通逻辑盘下来,麻振觉得鼻子没那么堵了,嗓子也没那么疼了,一下子就从萎靡不振变得精神焕发。 “钟小姐,我能问问酬劳多少吗?” 钟元被问住了。 她还真不清楚开什么价合适,第一次找到了麻振这个新手,两人都没经验,稀里糊涂就完成了交易。 现在她依然没什么经验。 但绝对不能让麻振看出这点,钟元沉吟几秒,故作高深莫测道:“得看你们拍到的都是什么东西了。” “有价值和没价值当然不会是一个价。” “当然,我这人不会让你们做白工,就算拍的全是吃喝拉撒那种没价值的片段,我也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许久没赚过大单的麻振一听,心中狂喜。 但还是忍不住进一步确认:“如果没拍到有价值的内容,一天出工费您给多少?” “……五千,钟小姐,您觉得这个价怎么样?” 第42章 钟元一听对面心虚的声音,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麻记者也真是的。 每次都狮子大开口,每回开口了又各种心虚,难道是秉持着瞎猫撞死耗子的理念, 对冤大头能砍一个是一个? “麻记者, 咱俩是老熟人, 你开价还这么离谱呢?” 倒也不是非找他不可。 只是钟元图个省事, 最重要的是麻振这人有点胆子但不多, 嘴也紧。 “哪有什么都拍不到还五千一天的, 五百还差不多。” 麻振发出震天咳嗽声。 “冤枉啊, 钟小姐。这五千不是我一个人拿。你想啊,要跟踪你大舅妈,还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记录她的动作, 至少得两个人, 如果遇到突发情况, 还得三个人。” “车啊、咳、咳咳, 高科技设备啊都得用上, 不然只看画面或是画面看不清,又或者听不到她跟人说什么,这不就白瞎吗?” “我真不是空口乱开价, 而是为了更好地完成您的任务。” 钟元瞠目, 语塞。 按他的说法还真就很实惠了啊, 但设备和车他师兄那儿不是有现成的吗? 又不用买新的。 “五千太多了, 两千。” “两千太少,如果三个人, 每个人一天六百多,也就比在单位上班的三倍工资再高一点点,但单位上班还没风险, 而且钟小姐,现在是春节,我们可是牺牲了跟家人团聚的时间。您看……” “咳、咳咳!!” 他一着急就猛咳,钟元忍不住蹙眉,有种自己在压榨劳动人民血汗的感觉。 “那五千也太多了。” “咳,那咱们各退一步,如果拍到的东西不是很有价值,那三千一天;如果拍到的内容很重要,出工费我们不要,只要资料的调查费。钟小姐你也放心,我师兄是正经开公司的,咱们按标准收费。出轨视频音频一般三到五万;另一半转移资产买凶杀人看情况,资产一百万以下的,一次性收五万。一百万以上的,收雇主身家的百分之五;对了,按危险度来还有不具体的加钱标准,如果有受伤情况,医药费、营养费肯定得报销。” 钟元听他一口气把事务所的收费标准全报了出来。顿时明白麻记者没少联合他师兄赚外快。 这样更好。 专业,资源人脉共享,还更懂轻重。 只是自己要调查的事跟他们的业务范围差得有点远,总不能直接说调查我大舅妈有没有利用大舅身份暗戳戳叛国吧? 不过钟元想,她就算有行动,肯定不会傻到招揽一个人就说“我要拉你进自由国度,我们移民……巴拉巴拉”一通。顶多是邀请那些人参加一些迷惑性很强的组织——譬如各种冠名“世界”的NGO组织。 外人一听,全是非营利性的、公益性的社团,不是保护环境就是保护动物,多高尚多有爱心啊。 哪怕麻振拍到,都未必能确定这些素材有问题。 于是,钟元顺势用了最不容易被拆穿的老套路。“嗯,我怀疑她外头有人。” 麻振一听,心说果然如此,除了查出轨,还能查什么? 不过钟小姐真够折腾的。 从前查爹妈出轨的事,现在又查舅舅舅妈的感情状况…… 当父母的婚姻保卫小能手就算了,还要管舅舅的? 她也太能操心了,每次都花上好几万,有钱人花钱的点他是真不理解啊。 但是,他喜欢。 他就喜欢这样大方、事儿多的金主爸爸。 “钟小姐你放心,跟踪是我师兄的强项,我们肯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漂漂亮亮,就是跟踪时限……” 钟元:“跟到我觉得不需要跟为止。” 如果春节查不到明显的猫腻,以此刻她疑心的程度,她觉得自己依然不会罢手。 而是会找人继续盯着大舅妈,就算出国了也盯着。 跟麻振谈妥,她到楼上做了会儿运动。 打了打沙包。 最近太忙以至于一个多月没活动过筋骨,这会儿一动起来骨头就发出“咔咔”声。不过身体完全打开后,真的浑身都舒畅了不少。 运动完,钟元想到钟建华昨天提起的相册,打算把家里多余的东西整理出来。 下午约了保洁阿姨上门做大扫除,正好把不要的全扔掉。 这一整理。 犄角旮旯里又找出很多钟建华、詹雯两口子的东西,连安全套都摸出了两盒。 …… 她在自己屋里书架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了两大本相册,大部分是一家三口的。 钟元面无表情把相册扔到垃圾篓里。 再把放在衣柜很久的旧袜子旧衣服全找出来堆在门外过道。上次清理她只扔了一部分造型浮夸到辣眼的衣服,没想到小时候的她挺宝藏的。 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 有不知念哪个年级时买的带锁笔记本。她以为那是记日记的,结果翻看一看全是抄的歌词。 每一页还贴着花里胡哨的贴纸。 尤其以《西游记》各路女妖精为多,可见小时候她虽然爱看猴儿但实打实的颜控,漂亮妖精的贴纸比猴哥的多多了。 钟元摸着贴纸,明亮的双眸不自觉被笑意浸染。 除了岁月感满满的歌词本。 还有很多文具盒,不同主题不同材质,有买零食获得的各种集卡,什么水浒传好汉、什么三国卡美少女,车类小玩具也装了满满一盒子…… 这么看,小时候他们确实很宠她,要星星不给月亮。 钟元微微失神。 但很快她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再疼再宠再爱,不一样消失了吗? 她将卡集和一些古早玩具统一收进收纳盒。 目光转向那些花里胡哨的小说杂志,什么《别惹拽拽小魔女》、《恶魔王子,请吻我》,还有各个奶茶店的积点卡,有的只差再买两杯就能换一杯免费的了,也不知道那些奶茶店倒闭没有…… 东西太多了。 整个卧室的边边角角柜柜箱箱,哪儿都藏着青春的小尾巴,伸手轻轻一拽便能拽出来一大把。 然后发现每条小尾巴都在挑战她久违的尬丝。 那些早已忘却是哪个阶段的“藏品”,似乎该丢掉,但钟元又有点舍不得,怕以后后悔。 她半跪半蹲在床边。 看着清理出来的古董,表情纠结,发现断舍离真的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不论看到什么东西,大脑就会浮现出影影绰绰的点点滴滴。明明很多回忆已经模糊掉了,但当这种感觉再次出现时心情却是难以言喻的怀念。 就连想到钟建华和詹雯她也做不到全盘厌恶,而是在那些旧物的影响下变得复杂难辨—— 爱不起来,恨亦多余,唯余怅然。 钟元抿抿嘴。 长长舒了口气,四下看了一圈,收纳盒不够用了,起身,准备下楼买收纳盒。 出门时不小心踹到垃圾桶。 “啪叽”一下桶倒了,相册砸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她垂眸看了几秒,默不作声弯腰捡起。犹豫片刻,没再丢回去,而是拿起相册,整个人往后一倒,窝进懒骨头里。 屋外飘着雪,屋里暖洋洋的。 钟元长腿蜷缩盘坐,双眼盯在相册封面好一会儿,随后慢吞吞的翻开。 第一张便是满月照。 她躺在摇篮里,眼神呆滞的看着头顶的小马驹挂坠,娇媚妍丽的詹雯头上毛线帽子,手臂搭在摇篮上,眼神疼爱的看着自己。 第二张是钟建华抱着自己去够老院子里橘子树枝头刚长出来的果子的照片。再往下是一家三口站在公园一角拍的…… 相册很大,一页可以放四张照片,一本将近一百多张。从满月拍到幼儿园,还有六一儿童节她被老师安排扮猪八戒,不能扮孙悟空时要哭不哭的照片。 第二本基本是小学后的。 这个阶段的照片渐渐没那么亲密,一家三口站着坐着都拉开了距离,笑容也逐渐内敛。 每个人都笑得很勉强,很表面。而后一家人的照片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大头贴。 有单独的,也有她和查欣欣、陆黎拍的,全是各种各样奇葩的特效,看着看着,钟元嘴角又往上扬了扬。 相册最后两张非常模糊,一看就是用手机偷拍然后打印出来的,那是詹雯二人的照片。 钟元很轻易就猜到了钟建华手里是哪几张。 她们父女俩单独拍的并不多。 以他的性格,既然离婚就绝对不会保留詹雯的东西,所以三人合照会优先被pass掉,最后带走的大概就是半岁、六岁、十岁那几张。 就这…… 还敢说钟方认得出自己。 她自己都不敢说小时候和现在长得有几分像。 呵呵。 钟元翻完照片,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手将它往桌上一搁,拿起外套穿上鞋子下楼买收纳盒。 腊月的茗城雪是少不了的。 连续几天飘雪,气温进一步走低。之前是细雪,昨夜忽变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一晚再加今天一整个上午,积雪不知不觉堆了厚厚的一层。 小区里的腊梅枝头缀着簇簇白雪,路过时幽香扑鼻。钟元陶醉地深嗅一口腊梅香,深一脚浅一脚慢慢往外走。 她不过是去一趟大门口。 平时十分钟的距离愣是走了快二十分钟,等选好收纳盒出来,手机忽然响了。 钟元本打算任它振动,等回到家再给对方回拨。可又一想,万一是大舅的电话呢? 顿时等不住了。 她随手将盒子往雪地里一放,摘掉右手的毛绒手套,抖着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果然是大舅。 “歪,大舅。” “元元,短信我已经看到了。” 钟元听见电话那头隐隐约约的挖机声,以及细碎的说话声,大概猜出大舅此刻很可能在乡里慰问当地村民,迅速“哦”了声。 就听大舅说:“我会处理,你小孩子家家的安心过年就好。” 说完,电话里立刻传来“嘟——”声。 挂断了。 钟元眼睛眨巴眨巴,这是重视,还是不重视啊? 麻振那边……还需要盯吗? 如果不盯这个年自己怕是过得不安稳,她犹豫两秒,觉得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店都是小事,花点钱求个稳没什么不好。 反正大舅妈在家里待不了多久。 等大表姐回学校她肯定会跟着一块走,让麻振和他师兄蹲一个月不到十万。 如果拍到的内容都正常…… 十万买暂时的安心也算划算;若拍到的内容确实有不合适的,就算价钱贵一点,能够提早把这惊天大雷排掉对所有人而言绝对是一件大幸事。 大舅妈一旦出现立场问题,大舅肯定被连累。 一旦大舅倒下。 不仅是表姐受影响,其他人也落不着好。 就说非常现实的一点—— 三舅、钟建华生意能做得如此顺利,就算没有明着仗大舅的势,难道其他合作方就能忽略掉他们和大舅的关系吗? 试问,同时有几家单位要跟你合作。几家的资质还都差不多,你怎么选?相信很多人都选有人撑腰的那家。 如果非要说大舅没跟谁打招呼、没亲自帮忙拉合作就是没沾他的光。 那跟富二代、权二代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后扬言自己没靠过家里一分,全凭自身奋斗有半点区别吗? 都非常可笑。 殊不知“没人给你使绊子”就已经是最大的益处了。 如果大舅垮了。 之前看在他的面上没朝三舅公司下黑手、放任钟建华公司发展、没给自己使绊子的某些人,会不会如饿虎扑狼一般蜂拥而至,鲸吞蚕食掉他们的产业?! 商场如战场。 钟元觉得这种情况不是可能发生,而是必然发生。毕竟市场份额摆在那儿。你吃多了别人就吃少了,不趁你病要你命,难道放任你继续壮大,跟他们抢生意? 只希望大舅妈脑子清醒点,别干出无法挽回的事。 此刻,被钟元惦记的郑锦君正在三楼拜访晏家老太太。 话题很容易就拐到了家里孩子身上。 郑锦君抱怨詹博敏专业没挑好,非学什么高分子材料,以后出来就只能进实验室。 宴外婆劝她别那么贬低孩子。 “博敏很优秀,以后咱们家火箭上那密封圈没准就有博敏的一份功劳,锦君啊,你把孩子培养得很好。” “她的学业我倒是不操心,就是博士都快念完了,也没个对象,让人操心。” “不着急,还年轻。” 晏外婆笑着,沏了壶红茶。 郑锦君摇摇头:“今年都二十五了,再不谈拖着拖着就到三十,到那时候好的都被人家挑走了,他只能接触到歪瓜裂枣。” “儿孙自有儿孙福。”宴外婆劝道。 郑锦君眸色深了深,恍若无意般问道:“秀平阿姨,你们家小宴有女朋友没?我听说他要留校?他也是博士,没准跟博敏聊得来。” 宴外婆想也不想就笑着摆手:“不知道有没有,新时代了,我和他外公不操心这个。” “再说,老早就自由恋爱了,相亲包办年轻人不喜欢的。” 郑锦君就打趣:“就是撮合撮合,哪儿包办了?博敏优秀,但性格还有点木讷,我就怕她以后找个不太行的,恰好小宴也优秀,两个优秀的凑一块不正好吗?” “小宴那么孝顺,他都跟宴老姓了,你们若是帮着介绍他肯定不会拒绝,怎么着让两人见一面呀,看不对眼就算了。反正您对博敏知根知底的。” 宴外婆还是摆手。 “不插手这个。你呀你,博敏优秀又俊,不愁找不着好对象。你这个当妈的怎么就那么着急呢?” 老太太年纪大,辈分高,说话不用顾着谁的面子,直接得很:“我就不讨外孙的嫌了,不能因为他随了他妈妈的姓,我跟老头子就对他指手画脚。修元跟博敏一样都是很有主意的人,要不要交女朋友,跟谁恋爱,他自己能拿主意。” 修元念书早,又跳过级。比楼上博敏小两岁,今年才二十三。 这个年龄正是在工作上发光发热的好时候,做什么催他恋爱结婚? 如果他找到了合心的女孩子,选择明天步入家庭都行,既然没遇见那就算了。 不着急。 何况,外孙只是表面看着温和好说话,实则主意大得很,他打小聪慧,他外公就特别想他进入体制内接他的衣钵。可他不喜欢,就不搭理。 他就喜欢悠闲混日子。 别看从小到大各门功课都拿第一,保了研又读了博,根子上为的就是轻轻松松混日子。 大志向是没有的。 偏他这种“混”法,外人还不能说他混。就这性格,怎么可能听从他们的安排去相亲?! 他和楼上的博敏往日也不熟。 虽说有空时经常来这边看完她和老宴,但只跟小詹熟悉,和楼上的锦君母女俩其实没怎么打过交道。 宴外婆今年八十三了,才不舍得为别人家孩子去为难自家外孙呢。 郑锦君闻言,面上迅速闪过一丝尴尬。 本以为老詹跟老两口子关系好,博敏又优秀,老太太会欣然同意再推波助澜一把。 没想到对方推得如此利落。 “秀平阿姨,看来我觉悟还是没您高啊。”郑锦君调整好表情,表现得很谦逊。 宴外婆拍拍她手背。 又夸了詹博敏几句,宽慰她放宽心,优秀的人自然会吸引优秀的,不会因为年龄就找不着好对象。 两人顺势聊到国外的生活。 一说到国外,郑锦君话匣子便打开了。 诉说着外面种种先进之处,从制度优越到生活的便利,连超市干净都能夸好几句,一副喜形于色,意犹未尽的样子。 晏外婆微笑听着,时不时点头。 没有嫌她夸得太过,甚至没有质疑她夸的点是否真实,而是真情实感的感慨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知道差距很好啊,这样才能保持追赶的决心。现在轮到年轻的一代为赶超外国奋斗了。” 郑锦君:“……” 这话让她忽然间丧失了倾诉欲,她掀唇微笑,言不由衷道:“嗯,我也一直这样教博敏的。” 等郑锦君上楼,晏外公遛弯下棋回来,就见老妻摇头,“小詹这媳妇儿出国一趟,味儿就变了。” 宴外公逗着笼子里的天空蓝虎皮鹦鹉,随口接话:“什么味儿变了?” 宴外婆边擦书架,边把郑锦君那些话说给老头儿听,宴外公嗅觉何其敏锐。 他建国前后十多二十年里就是搞情报工作的。六十年代末才转到明面上搞政务。 搞情报工作那会儿。 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跟□□、汉奸、特务打交道,那些人思想是什么样的他最清楚,一探一个准。 “这小郑怕是不对劲啊。” “不对劲,不对劲。” “很不对劲。” 宴外婆虽然觉得郑锦君出国一趟,回来崇洋媚外有点严重,但其实没想那么深。 只是感叹发达国家的优越生活确实让人向往,连副省级干部的媳妇儿都这样觉得,那有能力出国的精英会不会更想出国呀? 她是觉得这种人才流失的趋势不太好。 完全没想到丈夫表情如此严肃,还连说四个“不对劲”。 晏外婆张了张嘴,愣了半晌,道:“……不能吧,你是不是职业病犯了,想太多了?” “那是你想得太简单。” “图什么?那外国就算好,能好到哪儿去?不蹲那自动冲水马桶屎就拉不出来了,还是不去那自动化超市买菜就不幸福?咱国内再不行,小詹爬那么快,她日子也没苦过啊。” 宴外婆反正不理解。 宴外公哼了一声,看着老妻阴阳怪气道:“你要能理解那你也是社会主义的背叛者。” “嘿,五羊坨,你还来劲儿了啊。”宴外婆抹布一摔,直呼他小名。 宴外公没恼,长长白白的眉毛皱巴到一块。 他把鸟笼挂好,背着手在客厅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突然顿住脚,出声:“三姐,你说詹巡……他知道吗?” 两人是表姐弟。 建国前亲上加亲的例子很多。老头儿一喊三姐,毛秀平就知道他这会儿很认真了。 佯装的怒容褪去。 没敷衍,也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说:“我看小詹估计不清楚。这博敏一出国小郑就跟出去了。去年、前年母女俩都没回来,小詹那位置又不可能私自出国,国际会议、外交活动又跟他没关系,两口子聚少离多。” “就说今年,小詹在锡城,小郑和博敏回来没两天,还没到锡城一家团圆过,他从哪知道,难不成你还疑上他了啊?” “咋?” “还不能疑了?” 宴外公虎着脸,“那是他媳妇儿,一个被窝里的。出了事他就有责任。搞我们那老本行的除了自己不疑旁人都得疑,这叫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第43章 晚上, 詹大舅接到了老领导的电话,没说旁的,只意味深长说了这么一句:“小詹, 公事繁忙, 家里也该上心, 思想纯洁不该只局限在你自己身上。” 詹大舅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 脑子里闪过外甥女发来的彩信, 本就沉重的心情又沉了两分, 他镇定道:“老领导, 我一定记住您的提点。” 看来,是该跟锦君好好聊聊了。 挂断电话,詹大舅先给詹博敏打电话。 聊了聊学业, 也问了国内是否习惯, 詹博敏一头雾水, 哭笑不得:“爸, 每个月你都要问这个问题, 你不腻我都嫌腻了。您是不是平时太忙,没把我的话放心上啊?都说一万遍不习惯了,不过别的方面都还过得去, 只是我长了个中国胃, 在吃饭上实在煎熬。” “你都不习惯, 你妈肯定更不习惯, 我看年后你妈就别跟过去了。” “妈肯定不同意。” 詹博敏抬眸,本来想叫妈妈来听电话, 结果发现屋里没人,她耸耸肩,继续给妈妈正名:“你就是小瞧我妈。” “我怎么又小瞧你妈了?” “还说没有?你就那么肯定她出国畏畏缩缩, 这也不习惯,那也不习惯,只能留在家看看电视,养养花?” “那你就错了,妈妈比我厉害,她在国外适应得挺好的,早就能用英语跟人做简单的交流了。” “她还交到了一些热情的朋友,经常跟着大家到教会参加活动,还跟她们一块做志愿者做公益。爸,出国后她找着了想干的事比在家精神多了。” “你别总想着让她回家,她回家了你又不在家,那不跟从前一样吗?” 詹博敏不是真的想抨击詹巡太忙顾不上家庭,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儿,就忍不住为郑锦君打抱不平。 她当然理解父亲的工作性质。 必然没太多精力放在家庭中,周围的叔叔伯伯都这样。但作为女儿她又很能共情母亲独自照顾家庭照顾自己的落寞委屈。 所以眼瞅着出国一趟,妈妈有了喜欢干的事,她只会高兴。可电话那头的詹大舅表情就非常难看了。 教会、公益…… 女儿还没开始接触社会,除了专业学得不错,思维稚嫩天真很正常,但锦君不应该啊。 她就算不在体制内。 住在市委大院这么多年,平日里接触到的都是体制内的同志,随便聊几句闲话也应该清楚大家对这些东西的基本看法。 明知如此,还参与进去。 听女儿的意思她甚至十分积极,这种状态就不对。就算不持批判态度也应该中正视之,而不是推崇加入。 他沉着脸,闭目缓了缓情绪,“博敏,你和妈妈什么时候来锡城?好不容易回国,过年总得跟爸爸过吧?” 詹博敏对去锡城陪老爸过年没意见。尽管她能预料到这个“过年”顶多是坐着吃一顿饭。 “我问问妈,爸,你哪天比较不忙?” 詹巡侧首,问秘书后面几天的工作行程,秘书回答完,他微微颔首,跟詹博敏道:“后天开完新春工作安排会,晚上应该不怎么忙。” “那我跟妈妈后天到锡城找你。” “好。” ***** 昨天保洁公司的人来了。 因钟元要求多,告知对方自己要扔的东西不少,还得给门窗做深度清洁,公司直接派了两个阿姨,两个年轻小伙子。 四个人忙活五六个小时后。 房子焕然一新,窗明几净,屋外雪停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形成一处处明亮的光斑。 厨房里更是一尘不染。 餐具摆得井井有条,每一个都擦到反光,察觉不到一丝油烟,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彷佛整个世界都被仔细擦拭了一遍。 钟元睡醒,草草煮了碗面。 随后就收到了麻振的消息,告诉她他们昨天中午就集结完毕,已经到了拍摄目标人物附近,决定每天中午十二点将昨日拍摄画面传给她。 钟元回了个“好”。 当天中午,钟元收到了麻振发来的几张照片,一段视频,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几个女人坐一块聊天,内容也很正常,无非是子女、衣服和首饰。 不过视频里又出现了慈善宴会那名方太太。 对方全程捧着郑锦君。 处处马首是瞻的样子,三次夸赞詹博敏,又说自家儿子跟詹博敏年龄相仿,刚回国,可以让年轻人认识认识,郑锦君似乎很满意对方的样子,约定抽空让两人见个面。 钟元一听,经典的相亲套路嘛。 不过方太太谁啊,哪家的?大舅妈一回来就跟她接触……总得有原因吧? 她给麻振发短信让他们查查方太太什么情况,没想到麻振收到消息立刻来了电话。 “钟小姐,那是林氏家具方总的的老婆,郭雪萍。” 钟元表情一凛。 坐直身体,林氏家具? 那不就是C08的邻居吗?当时钟建华说起隔壁时她还纳闷来着,不懂方总的公司为何叫林氏家具,而不是方氏家具。 麻振:“你一定不知道郭雪萍跟方总以前什么关系。” 钟元挑眉,“??” 还没等问出口,麻振自己先公布了答案:“表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她是前任方太太的表妹。” “……哈?” “哦。” 居然是这种关系???所以——“方总的原配不会姓林吧?” “对,你怎么知道?是从公司名猜出来的吗?钟小姐你真聪明,她确实叫林一许。不过去世很多年了,她死后几个月现在的方太太就跟方总结婚,携手二十年育有两女。” 钟元默了片刻,大脑消化完这些信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方总有几个儿子?” “就一个儿子,叫方明哲。” 但麻振很快又机灵的补了一句,“不过不好说,我们只是顺带查了一下查得没那么仔细,或许姓方的在外面有私生子也不一定。” 钟元:……!!! 一个? 那方明哲就是被保释回来的二世祖咯?大舅妈知道对方夸上天的儿子怎么回事吗? 不说别的,就说在社交媒体上嚣张放话要清理学校,通知关系好的同学别去学校这事,就知道他是一个纯天然的脑残,已经彻底养废了。 哪里配得上大表姐? 这种人根本见都没必要见。 “知道了,继续盯紧我大舅妈。”钟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只这样说了一句。 “没问题。” 挂断电话,正好门开了,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拎着盒饭进屋,递了盒炒粉给他,“谁的电话?” “老板。” “有新指示?” “没有,就是让我们盯着目标。” 麻振‘咔’一下掰开一次性筷子,狠狠夹了筷大的狼吞虎咽吃了几口,洋洋得意道:“师兄,还是我想着你吧,这么轻松又好赚的活儿我专程叫你。” 被唤作师兄的男人一脸络腮胡,配上高大的身材,跟熊似的透着股凶劲儿,闻言微微点头,“嗯,谢了。” “不过这钱赚得还挺亏心,感觉拍不到什么,我看目标……”他摇摇头,“不具备出轨的气质。” 他拍了这么多出轨的,男男女女大都有一个共性,出门非常在乎外表。 如果是女人,尤其是日常围着家庭转的中年女人。 她们平时很少刻意打扮自己,能不化妆就不化妆,衣服也不讲究。一旦有了情人,为了给情人留下完美印象,就会想好好做做头发,旧衣服不行,家庭主妇样式的发型不行,妆得跟上,香水和漂亮的包包一定少不了。 总之,就是会比家庭主妇多出一些些“花枝招展”的味儿。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味儿。 而目标虽然也化了精致的妆容,但整体气质是端庄优雅,而不是往妩媚、年轻方向走。 这种主观判定不一定完全正确,很玄妙。或许还带有一定刻板印象,但实际调查中大部分案例就是这样。 麻振化身深渊巨口,三两下干完一盒炒粉,无所谓的说道:“管她出没出轨,反正按老板要求干就行。” “拍到什么就是什么,老板怎么看待咱们拍的东西跟咱们又没关系。” 麻振把盒子往垃圾桶一塞,调侃络腮胡: “不是师兄你自己说的吗,干你们这一行只要当好移动摄像头就行。” “要不是你说老板给钱爽快,安全,我是不想接这种单子的。”络腮胡男人提醒麻振:“不管拍到什么咱们都当拍出轨捉奸,没拍到她和男人亲密的画面就拿个出工费。” “师兄你就放心吧,我开价三千就是为了赚个出工费,什么大料,咱们看不懂,咱们也不知道。” 麻振鸡贼地笑了两声。 从知道目标人物是谁,开口接活儿时他就想好了。这回拍的目标非同小可,拍不拍得到都赚个出工费。 原因很简单。 就算真的拍到奇怪的内容他们也得装不知道,否则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生意外事故呢? 按理说,有这个忧虑就不该接这单委托。 万一拍到雇主大舅家属的秘密,譬如贪污受贿、譬如别的违规操作,其实是很容易惹上麻烦的,毕竟自古民不与官斗。 当官的都心黑呀。 拿拍到的东西敲诈姓詹的是老寿星上吊;高价卖给他的对手则是与虎谋皮。想发大财不可能,两条都是绝路,大概率钱还没到手命先没了。 但麻振最近很缺钱。 谈婚论嫁的女朋友父母要求在茗城全款买房,并且要给十万彩礼才答应他们俩结婚。 而络腮胡樊集最近也缺钱,他老娘查出了大肠癌,索性是早期还能治,就是手术费这些得小十万。 两个难兄难弟凑一块。 恰好找他的是打过交道的钟元。因为撞破过钟元举报那事儿,麻振觉得她有一股打抱不平的气场,不至于卸磨杀驴。心一横,咬咬牙就接了。 若换个人找他,他是不敢的。 所以他才开了个高价。 就是想着不管拍到什么这份资料都只换那点钱,可惜被压了价。 不过现在三千一天他其实也能接受,只两个人分账也不错。蹲十天半个月赚一两万,他们的资金缺口都能得到解决。 “师兄,你左顾右盼看什么呢?”麻振说完那句话,见久久没等到师兄的夸奖,好奇扭头看他。 就见樊集举着望远镜,没有目的的扫视附近的居民楼。 樊集摇摇头,不太确定问:“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咱们?” 麻振一把夺过望远镜。 拉过窗帘挡住自己,将望远镜从窗帘一角缓缓往外伸,扫视一圈,“没有啊,我没感觉到。” 樊集垂眸沉思片刻。 他移动摄像机,推了推镜头,缓慢地拍摄着视野内的的每一个角落,此刻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精神绷太紧了。” 在他们俩拿着望远镜和摄像机对着市委大院四楼时,左侧与他们所在居民楼互为犄角的那栋楼里,三个身着警服的人迅速躲到墙后。 仔细一看,三人胸徽跟公安机关不太一样。 钟元这会儿还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别人也在盯大舅妈。 可话又说回来,谁能想到呢。 打死她她也想不到大舅妈能秀见识秀优越秀到老革命跟前,而对方就因为她随便几句话,就敏锐察觉到了问题,国安的人直接介入调查了。 钟元此刻正看着两大麻袋玩偶娃娃感到头疼,本来想叫干洗店上门拖走它们,洗干净再送回来。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会儿闲得快发霉了。 外面雪那么厚又没有车,出行不方便不说,最重要的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人跟她一块玩。大过年的她不想工作,也不想学习,都不太想动脑子,就想放空放空。 索性拽着娃到楼上浴室折腾去了。 两麻袋的娃娃有大有小,倒腾出来其实就四十多个。 她给浴缸放好水,倒上洗涤剂。 先将最大的两只福娃浸进去,轻轻揉了揉后开始拿软毛刷给毛绒玩具刷毛。刷到一半,又跑楼下取了手机和MP4。 听着MP4里土嗨土嗨的歌钟元不自觉跟着抖腿。一边乱哼哼一边给玩偶刷毛。一条腿抖累了再换一条,总之忙得不亦乐乎。 两只大的洗干净晾好,电话铃声响了。 她随手往袖套上一抹,擦了擦手接通。 “钟元。”是詹安平。 钟元边听电话,边把其他小娃娃泡上,“干哈?” “在家吗?” “在啊,有事啊?” “没事,我来找你玩,你记得开门。” “哦。” 两人通完话,没到十分钟门铃就响了。钟元丢下洗了一半的玩偶下楼开门。 “你怎么突然找我玩?稀奇呀。” 大冷的天突然跑过来,不像詹安平的作风啊,她觉得哪儿怪怪的。 詹安平没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自顾自拉开鞋柜,“……咦,你家没男士拖鞋?” 钟元呵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我家为什么要有男士拖鞋?” 说罢,她到杂物间找了一双备用的女士拖鞋扔到詹安平脚边,“凑合穿,或者不穿也行,反正家里挺暖和的。” “你还没说怎么突然跑过来找我呢?” 詹安平看了眼码数偏小的拖鞋,啧了声,老实换上,然后就开启吐槽模式,“我们家来亲戚了,听说我妈接了个美容院都跑来找她要工作。家里闹哄哄的我就出门了。” “这么快就把那美容院盘过来了?” “你知道?” 钟元斜睨,得意地点了点头:“嗯,大舅妈回来那天我到外公家里吃饭,当时你妈就说了,没想到过年前就搞定了,你妈真是雷厉风行,厉害厉害。” “大伯母回来了?”詹安平咂咂嘴,“那我大姐也回来了?” “嗯。” “你不知道?”钟元诧异。 “……肯定是我妈忘说了。”詹安平嘴角抽了抽,一脸无语:“这么大的事她也能忘!” “有吃的吗?给我来一点,被他们烦得我饭都没吃饱。” “你说他们也真是够闲的,一到过年一知道谁成年了就不管人家是不是还在上学,开始介绍对象。听着都烦恼,还是你好,谁都不催你。” 钟元白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沙发旁边那个奶黄色的柜子里,有泡面,有零食,你自己拿。” “你呢?你干嘛去?” 钟元伸长双臂,示意他看自己挽得高高的袖子,“我干活呢!” 詹安平瞪大眼:……干活?搞笑了,钟元能干活? “你上个大学都要带保姆,你说你在干活?哈哈哈哈,钟元,在哥面前就不用装勤快了吧。” 詹安平放声嘲笑。 钟元磨了磨牙。 秒变假笑女孩:“嗯,我是装勤快,你真是慧眼如炬呀,詹安平你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那还吃啥东西呀,别吃了,跟我一块干活儿去,让我见识见识什么叫真勤快。” 说完,转身拿了把刷子塞他手里,“别磨叽,跟上!” 詹安平低头,看着手里多出的刷子。 刚要拒绝。 抬头就对上钟元磨刀霍霍向猪羊的眼神,他很识时务的把拒绝的话憋了回去,艰难地眨眨眼,嘴角扬起虚伪的弧度:“……来嘞!” 兄妹俩蹲在浴缸前洗刷刷。两个人干活果然效率够高,尤其是在钟元的嘲讽刺激下詹安平简直拿出了十万分的专注力,每一个他经手的娃娃都刷得干干净净。 “怎么样?” “见识到真勤快没,还说你不是装的?” 面对詹安平的挑衅,钟元看着他盆里多了两倍的娃娃,心底小人叉腰狂笑,然后疯狂给他吹彩虹屁。 “哇~~~” “表哥,你真厉害,你居然不是四肢不勤的废物诶,多亏你今天来了,不然我洗到天黑都不一定洗完。” “表哥,你最棒了。” “妹妹今天彻底服你了。” “……” 在一声声表哥中,詹安平渐渐迷失了方向,不知不觉把剩下的玩偶全洗了。 把最后一只娃娃晾好。 兄妹俩跟两摊烂泥差不多了,下楼就瘫在沙发上,不想说话,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 詹安平突然诈尸了:“我去,我忘记正事了。”钟元缓缓扭头,眼神询问他又怎么了。 詹安平起身拽她:“走走走,出门去。我妈同意我买车了,我来找你一块到4S店转转。”本来出门前还记着这个目的,结果打完电话一进屋全完了。 钟元递过去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半晌,幽幽道:“还好意思说你妈忘性大,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嘛。” “……” 詹安平无言以对,只能尴尬挠头,“那你到底去不去?” “去。” 看在他帮忙干了活儿的份上,钟元答应得格外爽快,“先出去找个地儿吃饭,吃饱喝足再慢慢看,正好,我也要再看一辆,不然寒暑假回来出门一点也不方便。” 第44章 吃饭地点是詹安平挑的。 他存心要宰她, 挑了个不算便宜的分子料理餐厅,说是国内第一批独立于五星级酒店运营的西餐厅。 店不大,十张散台, 两个包间。而且还只提供一种套餐, 套餐从开胃小食到甜品总共十八道, 价格每人两千八。 本来吃不上的, 这家店的预约排到三个礼拜之后了。 钟元正乐淘呢。 她欢快地踢了两下雪, 洋洋得意的笑:“嘿嘿, 不是我不想请你呀, 是你自个儿忘了提前预约。换个地儿呗,其实鸡公煲也挺好的。” 又好吃,又便宜, 还大碗。 嘻嘻! 结果大概是运气太好了。 今晚正巧有一位客人取消了预约, 突然给他们腾了个名额出来, 这下换詹安平得意挑眉了:“呵, 别想跑, 今天这钱你花定了。” 钟元笑容一秒收得干干净净: ……不嘻嘻了。 原本还是装的,可等跟印小雅和陆辰撞了个正着,钟元是真的不想嘻嘻了。 “钟元, 你也来吃饭?” 印小雅挽着陆辰, 身着白色大衣, 内搭红色丝绒长裙, 脚上踩着不知多高的鞋子。 她大概一米六出头。 钟元裸高一七三左右,脚上雪地靴鞋底不厚但也有两三公分。现在两人视觉效果居然差不多。 印小雅笑容很甜, 浑身散发着娇媚的女人味儿。 钟元直接当没听到。 反正路上人来人往,她有什么必要回应一个勉强认得脸的陌生人呢? 可惜她不给眼神,对方却不许。 印小雅打量了一眼因成功宰了亲妹子一刀而眉开眼笑以至于显出几分蠢萌的詹安平, 似诧异又似意味深长的问道:“这是你新男朋友吗?” 话音落下,陆辰也看向詹安平。 浓眉大眼不难看,但两人都穿着烂大街的羽绒服品牌,走到人群里撞款能撞出连环车。 他目光扫过钟元手腕间露出一点点轮廓的手表,勾唇露出几分讥诮,“对啊,你新男朋友啊?” 说完,不屑地看了眼詹安平,最后眼神落在钟元脸上。彷佛在说:我放低身段结交你,你拒绝,就找了个这? 钟元&詹安平:……神经病吧。 兄妹俩一瞬间共脑了。 钟元嘴角动了动,忍了忍,没忍住:“我跟你熟吗?是不是男朋友关你屁事啊?还有,你那眼神怎么回事,在不屑谁呢,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吗?我告诉你,你就是一坨屑。你再拿眼神挑衅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掏出来踩两脚?” 骂完陆辰。 钟元总算正眼看印小雅了。 不看不打紧,这一细看,诶呀妈呀,三个多月不见她脸居然变了。 虽然没到换头的程度,一眼还是能认出是她。 但内双变成卡姿兰大眼,鼻子窄了也挺拔了,唇珠特别明显,之前是薄薄怯怯的嘴唇,现在是更显性感的厚唇。 用句时髦的话讲,大概就是40%的微do吧。 钟元轻轻一笑。 也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歹也是名校高材生,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LOW,看到一男一女走一块就觉得是情侣,这是不是叫做性缘脑啊,你们脑子里除了男女那点事没别的了?” “都说了跟你没交情,见着不用打招呼,你看看,你非得把脸凑过来。” “等你那些老同学见到你,不会以为你脸变化这么大是因为脸上这层皮被我气炸后用胶水重粘时粘歪了吧?” 印小雅笑容僵住。 “你……钟元,你怎么还造谣呢?” 她咬着下唇,委屈巴巴的看了眼陆辰,陆辰因为被骂正觉得丢了脸不舒坦,脑子里再闪过她跟钟元因为陆黎结仇的事,保护欲大涨。 长臂一伸就把印小雅揽在怀里,眼神冷冷的看着钟元:“钟元,你客气点,别以为你是陆黎的朋友就能随便欺负人,她现在是我的女——” 话没说完,钟元白眼一翻。 长腿往旁边一移,迅速掠过他们走进店里,詹安平还想听听八卦呢,眼瞧着表妹离开战场,眼里闪过一抹遗憾。 冲陆辰两人摇头叹气,赶紧屁颠屁颠跟上去。 狠话放到一半的陆辰:…… 突然尬住了。 而抬头挺胸脸上做好了得意表情的印小雅也傻眼了,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怎么能直接走人呢? 两人身上都弥漫着装逼不成被雷劈的错愕感,陆辰揽着印小雅的手臂僵了僵,一时间放不放都显得很尴尬很奇怪。 而被侍应生领到座位的詹安平终于逮着了说话的时机,“刚刚人家都要凶你脸上了,你居然不战而逃?胆小鬼。” 钟元眼皮子都懒得撩。 哼了哼,“你以为演电视剧呢?还是当我玩回合制游戏,我奚落完她,她委屈巴巴眼神一使,再来个男的对我叭叭一同输出,我等他输出完再一顿咆哮?路上人来人往,谁有空陪他们发癫,我又不是有病。” 别说。 有了印小雅的加持,陆辰的霸总病好像更严重了。 虽然他没说完,但钟元知道他要说的大概是“她现在是我的女人,你看不起她就是看不起我,我给你一个道歉的机会”。 哕,神经病! 詹安平还是第一次听钟元吐槽。 眼珠转了转,故意激她:“那女的误会我是你新男朋友,难道……跟他一块的那个是你旧男朋友,不,前任?” 钟元眼神跟刀子一样射向詹安平,讥讽他:“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写狗血剧的天分。” “我说印小雅是性缘脑,原来你也是啊,见着个男的就往我身上推,当我收破烂的吗?听你们讲话就没意思。” 詹安平本来听得挺乐,“元元,你骂人水平不减——” 突然想到那女的刚刚也把自己推给她,所以,“这个破烂”里还有自己? 笑容顿时消失。 “老妹儿,你骂他们就骂他们,不要牵连到我头上,行吧?我很无辜的。” 笑容转移到钟元脸上:“谁让你自己找骂。” “……” “那你说说跟他们什么矛盾呗?” 钟元也没瞒着。 反正不是不能说的秘密,等着上前菜的当儿,三言两语把那两人的事说了。 詹安平听得啧啧称奇,目瞪口呆。 “她随口一骗,那男的就信了?都不求证的吗?太蠢了吧。” “你不懂。” 钟元觉得是印小雅牛逼死了。 只不过小小透露一句陆辰爱抢陆黎的东西,这才三个多月她就已经成功把陆辰拿下了。 陆辰自大、傲慢、急切的想要赢过陆黎可能是她能成功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肯定是排练剧本不错,表演也很到位,才能让陆辰相信她的说词。 “八卦就是这样,传着传着就变味儿,一不留神就衍生出N个版本。” “在有的人嘴里可能就是陆黎追求不成,扭头欺负女孩子的版本。陆辰一听肯定兴奋,看不顺眼的弟弟没追到手的女人如今成了自己的女朋友,还不得让他爽死?” “就算陆黎否认,他也能单方面认为陆黎不承认是怕丢脸,他心里就更爽了。” 詹安平被钟元说‘爽死’时的表情逗得差点笑出声,“那女生真的整容了吗?感觉脸挺自然的。” “八九不离十。虽然我跟她不熟就见过几次,但脸确实不太一样。以前是清纯小百合,现在是不够秾丽的劣质玫瑰。” 说罢。 钟元还很公正的点评了一句:“很豁得出去就是了,而且美商确实挺好的,调过后的脸比以前好看。” “怎么还夸上她了?”詹安平啧啧。 钟元轻飘飘扫他一眼:“我又没得狂犬病。看她不顺眼是因为她害人不自知,不是因为整容钓凯子。” “那男的真傻逼。” 詹安平哈哈大笑:“这么简单就上钩了。话说,你朋友居然在亲爹妈面前败给一个傻逼,不会吧,不会他更傻吧?哈哈哈哈。” 钟元面无表情看他。 “哈……哈哈、哈,别瞪了,我不笑行了吧。”詹安平被瞪得头皮发麻,哈了两声哈不下去了,赶紧求饶:“知道了知道了,不骂你朋友傻行了吧?” 但他真的觉得对方挺傻,居然能被这种货色欺负,不过,换个角度想—— “傻比傻逼好,至少人品没问题。” 钟元皮笑肉不笑:“表哥,其实你挺有自知之明的。” 詹安平先是开心。 两秒后,突然反应过来了,脸上的得意顿时裂开化为碎渣掉落。 ……可恶,怼不过她!! 兄妹俩从餐厅出去后打车直奔4S店,到达前钟元问詹安平在意车子哪方面性能。 “动力强,操控好吧。” “你已经选好了?” 詹安平特别臭屁道:“那肯定的,早就看好了。”钟元就很好奇:“看好哪个?” 詹安平眉开眼笑,只觉得扬眉吐气了:“迈凯伦。” 钟元闻言,眼珠子一下瞪老大,不可置信的看他,“三舅妈居然同意给你买?” 几百万呢…… 詹安平干什么了让三舅妈松口给他买这么贵的车?不是说几百万对三舅妈来说是一笔大数目,而是对詹安平而言确实很多。 毕竟他身上一向没多少零花钱。 初中时每年的压岁钱还要上缴,上高中后三舅妈也只给他留十分之一,就算上了大学,三舅妈每个月固定只给他一千五,想多花就去做兼职。 别看三舅三舅妈挺能赚,可詹安平走的是“穷养”路线,想浪都浪不起来那种。 突然愿意给他买车显得太魔幻了。 詹安平一听钟元的口气,心里不服气,对上她怀疑的小眼神,本来想炫耀两句的,可想到老妈愿意给他买车的原因心头也是一梗。 他这人不擅长撒谎,眼神忍不住微微闪烁。 但依然嘴硬道:“喂喂喂,钟元你那是什么语气?只能你有不能我有啊?” 钟元看他激动跳脚。 眼珠一转,故意诈他:“难道是你死皮赖脸缠了三舅妈整整一个学期,她终于受不了你了就拿车堵你那张聒噪的嘴?” “胡说。” “我妈主动给的。” “为什么呀?” 詹安平噎了噎,表情纠结,看着钟元炯炯有神的双眼,最后叹了口气不耐烦道:“其实是……” 听完,钟元艰难憋笑,最后捧腹趴在桌上。 事情是这样的。 程松听有个家庭条件不错的朋友,从小也给孩子制定的磨难式穷养路子。初衷肯定是美好的,想让小孩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结果过程执行得太过头了。 硬着陆。 孩子养出了一系列抠搜毛病,特别喜欢占便宜,出门买个葱都要随手拽人家老板两根蒜,到超市每回都要偷偷扒拉几个水果,最夸张的是为了买心仪的赛车,他跟一个四十大姐谈恋爱了。 嗯,通俗点就是当小狼狗被包养了。 并且—— 还被亲妈以及一块喝茶做美容的程松听撞见。这下圈子里都傻眼了,心说家庭情况不差啊,不至于找一个跟妈妈差不多大的女朋友啊。 后来知道是为了车,更傻眼了。 恰好詹安平平日花钱也很小心。能不花就不花,好几次还打鬼主意去蹭钟元的,都想从她那儿讹车了。 他对车的喜欢从来没藏着。 程松听被朋友家的案例给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想要的车安排上了。 “她就是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为一辆车卖身呢。” 詹安平表情严肃。就在钟元以为他要夸自己很有节操时他语气坚定道:“至少得五辆,不,十辆。” 钟元:……很好,你赢了。 两千八的套餐也就那样。 两人说了会儿话,主厨就出来了,然后介绍了将近十分钟餐厅的故事,然后就开始了每一道菜来找茬的游戏。 什么一张荷叶里摆着的人畜无害的果冻,咬开里面是直冲天灵盖的sangria,甜品是一杯抽象的石头,里面有两块不同的很浓腻的巧克力芝士…… 走出店,詹安平摸了摸似饱非饱的肚子。 一边说这顿吃得爽,不愧是高大上的分子料理,一边很实诚的在路过街角小店时买了两根烤肠。 “给。” 钟元没客气,接过烤肠揶揄他:“说好的吃得很满意呢?” “别的都好,就是份量太少。” 十八道菜,好几道菜都是硕大的一个盘子。用十分之一的面积摆一小块蟹肉、鱼肉、牛脸颊肉…… 小到用不着刀叉,一个小勺就搞定了。怪不得电视剧里霸总经常因为一碗热汤面爱上女主。 两千八× 两块八√ 热腾腾、香喷喷的一块钱烤肠吃完。 兄妹俩看着对方,你瞅我,我瞅你,突然,不约而同笑出声。 “咱们今天算不算山猪吃不来细糠?”“别我们,只有你,你是山猪,我不是。” 说完,两人再次挤眼怪笑。 詹安平提前了解过品牌和车型配置。到了4S店一看,大部分员工都下班了。前台没人,只看到休息区有两个销售顾问。 “咱们是不是来晚了?”每家店规则不同,詹安平担心晚上不让试驾。 “既然没闭店,就不晚。”钟元径自朝休息区走去。 两人一进门,那名男销售余光其实已经看到他们了,只是觉得大半夜上门的客户大概率随便看看,不会买。 忙了一天或许是不想动了,便假装没看见。 因此当钟元跟詹安平走到他们跟前时,他佯装不小心地碰了下旁边的女销售,对方一扭头,见到客人出现,反射性起身相迎。 “您好,二位。” 女销售脸上挂着标志性笑容,“两位第一次看车吗?有看好的车型吗?” 詹安平是一点话术不懂的。 憨憨的直接掏出身份证和驾照,点名试驾。销售大概很少遇到这样直奔主题的,原地愣了几秒,又惊喜又怀疑的样子。 等回过神。 脸上扬起更热情的笑容:“没问题,需要我给您介绍一下吗?” “不用,我已经了解过了,现在就试驾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 销售引着钟元两人到休息区坐下,倒了水,回头取协议,男销售跟进办公室,给她支招:“直接告诉他们那款车现在不在店里,需要明天到仓库调。” “白哥你业绩达标了,但我还差得远呢。”女声无奈,“好不容易等来两个客户,万一人家买了呢。” 年底业绩压力本来就大。 被唤作“白哥”的男人摇摇头,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真正买车的肯定挑天气不错的白天试车,大晚上跑来试驾的就是路过进来打发时间的。” 女销售笑了笑,没说话。 拿着协议走出门时,脸上又恢复热情。 詹安平平时也经常开他妈的车,又提前了解过这款,所以不需要别人提醒操作,只问了销售颠簸、上坡路段,就开始了将近四十多分钟的测试过程。 他试驾时,钟元就在店里看杂志。 等他感受完,钟元重新调整好座椅,也跑了一段,体验感确实不错,主要是车真的很帅。 “怎么样?哥眼光不错吧?” “还行。” 钟元决定也来一辆。 接下来由她主导谈价,什么指导价、裸车价、这税那税、各类赠品、提车一条一条捋,要求对方全写进合同。 销售员心里虽说是抱着期待希望能成交,但也没想到这两人如此爽快。 试驾完确定车子性能配置没问题后,直接就到了谈合同环节,一买就是两,简直是从天而降的惊喜。 直到送走两人,销售员还有种脚踩棉花的感觉,整个人飘飘然的。 “订金交了?” 白哥端着开水,在她身旁坐下。 女销售面带笑容,摇摇头,“收银下班了,我跟客户约好明天直接过来签正式合同。” 话音刚落,白哥嗤了一声,“年轻,还是办事不牢靠。” “没签就不能说定了,高兴得太早了。” “你刚刚就该趁热打铁让他们先交一部分定金,这样才能确保明天他们一定会来。现在光嘴巴一说,没收定金,很可能一个晚上过去人家就改主意了。小丽,下回你得记住这个教训了。” 小丽笑容迅速一收。 不会吧? 白哥点头,“多干一阵子你就懂了,这种说好要买最后连电话都不接的客户很常见。” 小丽顿时如丧考妣:…… 次日早晨上班,小丽脸皮太薄没能叫对方交定金的事就成了主管训诫所有销售的实例。 大家都知道小丽被一对年轻男女给忽悠了。 “……其实就算你让对方交对方也肯定会找借口,两辆快八百多万,看一次就买很不现实。” “对,可能就是无聊来耍人的,不用放在心上。” “哎呀你就是太着急了,新人业绩一时半会上不来很正常的,走,回头我教你几招怎么辨别成交率大的客户。” “……” 小丽听着他们的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听得出同事们的话里既有安慰,又有一种“果然没成”的很复杂的情绪。 想象的月薪过万梦想破灭,难以抑制的感到失落难受。 钟元和詹安平再次过去时看到的就是神情呆滞,半天没回过神,等回神差点喜极而泣的盖丽丽。 只是到了落实合同时提车时间往后移了移。钟元一算时间,得,到时候都春暖花开了。 这车买回来还得等到暑假才能开。 詹安平则是无所谓,反正他等得起,签完合同付了钱后咧着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今年的年夜饭虽然少了大舅一家。但二舅家多了两口人,表姐夫高卓和永思表哥的女朋友焦隽洁。 焦隽洁是茗城芭蕾舞团的舞蹈演员,见到她的第一眼,钟元眼睛唰就亮了。 小头小脸长脖颈。 被舞蹈浸润过的气质太出众了,她双手交握在身前,静静伫立在那儿就是一道风景,让人不由自主就被她吸引。 “隽洁姐,你说我现在去学芭蕾还来得及吗?”钟元一脸羡慕,开玩笑道。 焦隽洁语调是那种软软的,彷佛带着江南烟雨的温柔,但性格却又很大方。 “想学的话,什么时候都不晚。” “真的吗?我怕学不出效果,练不出这份气质。”钟元倒不是真的想学,只是借话题夸夸焦隽洁。 没想到焦隽洁温柔就算了。 她还有几分幽默在身上,说:“怕什么,中国足球不也照样踢吗?”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笑了。 包括平日里看起来很严肃的二舅和外公,大家开始吐槽男足踢得有多烂。 钟元活跃好气氛。 余光就瞥到詹珍丽情绪似乎不太高,偏也没人注意到她的心情,高卓跟詹永思宰鸭子,给鸡鸭拔毛去了,二舅、二舅妈和三舅也在备菜。 钟元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叹了口气,主动坐到她身边找话题,“珍丽姐,你预产期在几月啊?” “三月份。” 怀孕到后期,詹珍丽长胖了很多。 大概怀孕带来的压力确实很大,钟元能清楚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着焦虑、敏感的气息,很需要人陪她解解闷。所以她难得温声细语同詹珍丽聊天。 “那很快了。” “再熬一个多月,小家伙就要出来跟大家见面了。也不知道是小公主还是小王子,算了,我直接准备两份见面礼。” 提到孩子,詹珍丽脸上浮起笑容:“是个小公主。” 钟元诧异。 难道这时候的医院可以告诉孕妇孩子的性别吗?她心里嘀咕,不知不觉就问出来了。 “不是我们主动问的。” 詹珍丽笑容加深:“是医生说漏嘴了,她说我怎么那么胖呀,补得有点过了,肚子里的小姑娘她都看不清了……” 钟元上下打量她的身形,“是补得厉害了点,得稍微控制控制就好了。” 眼瞅着快一百五六的样子,确实吓人。 但孕妇心思敏感,所以钟元迅速把话题从体重拐回到孩子身上:“那可爱的小衣服、小鞋子可以准备起来了呀,还有小玩具,磨牙棒什么的。” “我妈做了两双虎头鞋,婆婆也亲手给宝宝做了小棉袄,特别可爱特别精致,打了三对平安金镯子,一个开过光的小金牛项圈。” “他们挺上心,挺舍得的。”詹珍丽笑得很幸福。 钟元笑笑着点头,“那你跟姐夫给宝宝准备了什么?” “婴儿床那些都是我们自己准备的。” 聊了会儿孩子,詹珍丽低落的情绪似乎缓过来了,钟元就拉着她和焦隽洁玩“大鱼吃小鱼”。 扑克牌分成三份。 遇到一样的数字就收走中间的,如果有“J”就全收,规则特别简单,正好适合二十来岁的大宝宝们玩。 没玩一会,外头詹安平喊她。 “钟元,你拿个塑料刮片出来,我妈这车快冻上了。” 老房子拥挤。 没有地库,车子只能停在不够宽敞的巷道里。这雪一直飘,一晚上能攒个四五十公分厚,白天再继续飘小雪花,车子停几个小时就被雪花覆盖了。 “你没盖车衣啊?”她把牌递给老太太,“外婆,你来帮我玩。” “我,我不会啊。” 外婆接过牌,慌张念叨。 钟元:“没事,让她俩教你,我去铲雪。” 她熟门熟路从工具箱里翻出塑料刮片、塑料铲子,还好雪不够大,停放时间也不算久,车门还能打开。 两人把积雪和融化后结的薄冰一点点刮掉,又把暖风打开,调到吹风模式吹挡风玻璃,而后将车身都擦了一遍将车衣覆盖上。 弄完钟元发现车子没装防滑链条。暗暗摇头,“你跟三舅妈真是大意,就算路上的雪被市政清理过,防滑链装上才更安全啊。” “哎呀,忘了。” 詹安平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从后备箱里找出防滑链。 钟元手脚麻溜的给装上。 而后两人又合力把门口巷子和进门院子里刚堆积的那层薄雪清理干净,还专程把楼道有水、窗沿铁门挂冰棱的地方一起收拾了。 吃饭时爷爷说到大舅。 “不知道博敏他们今天吃什么,老大不知道在哪里忙。” 詹家的规矩一直很传统。 再忙,只要人在茗城,都得一家人一块吃顿饭,结果今年回家的越来越少了。 老爷子、老太太难免忍不住叹气。 钟元夹了块鱼。 小心翼翼剔除掉鱼刺放到外婆碗里,灿笑着安慰道:“您呀就别操心了,大舅大舅妈他们还能饿着吗?说不定正在吃山珍海味呢。” “就是。” 詹安平也给老爷子夹炖得软烂的蹄髈,“爷爷您也吃。” “大嫂和博敏什么时候从锡城回来?” 三舅妈问。 “估计明天回来,初二咱们得回乡下烧清香。” 烧清香不是指给寺庙或是哪儿上香,而是人去世次年的初二,家里晚辈会请父老乡亲、亲朋好友上门吃饭。 钟元对老家的亲戚没多少印象。 她打出生就在城里。 别说外公这边的老家没去过几回,就连爷爷奶奶的老家她也只去过两三次,所以一听烧清香,完全想不起谁过世了,表情有点茫然。 “大家都去吗?” “嗯,都去。” 钟元想了想,犹豫着指了指自己:“……那我是不是也该去一趟?” 第45章 钟元对乡下的记忆很模糊。 对老家亲戚也十分陌生。 上回见到老家的人是在詹珍丽结婚时。当时二舅二舅妈给亲戚们订的宾馆, 她只在迎亲时跟其中几人打过照面,到酒店后没安排在一张桌,除了一开始跟着大家和他们打过招呼, 后面就没再说过话。 现在让她回忆他们的相貌她都不一定想得起来。 如果大家都去的话……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该如何定位。算关系亲还是不亲呢?这种隔了几层的亲戚关系钟元实在拿捏不准。 所以她问的是该不该, 而不是要不要。 “烧清香的是你外婆的堂哥, 你该喊舅公。” 老家风气保守。 上坟、立碑这些活动没明文规定女的不能去, 但大多数时候不会特别要求女孩儿参与, 尤其是外嫁女儿的后代。 本身疏远没见几次。 也没有培养出浓厚的感情, 是以老爷子没有一锤敲定钟元必须去, 而是跟她说:“去不去都行。” “元元,你今年初二不到你爷爷奶奶那边拜年吗?” 往年初二女儿一家三口都会到钟家团圆。 按本地风俗,外嫁的女儿才会选初二回娘家。钟家那边看不惯詹雯就有这个原因。 谁家儿媳妇初二才带孩子上门啊?弄得钟建华跟入赘似的。但事实上要在詹家团年, 年后才去钟家的确跟詹雯没半毛钱关系, 压根不能怪她。 得怪钟建华自己。 钟家未尝不清楚他想借着过年跟几个舅哥联络感情聊点来钱的事, 所以二叔一家从来都客客气气, 爷爷奶奶看不惯也顶多背后嘀咕两句, 只有蠢得挂相的小姑钟宝珍每次都一副逮着把柄的样子上蹿下跳。 这么多年都去了,今年总不能不去。 就算爹妈离了婚,孩子谁也没跟, 那亲爷奶家不去说出去也是不好听的。 旁人会说钟元没孝心, 不敬老。 这个道理钟元自然懂, 她想了想, 说:“我明天提前过去一趟。” 正好,初二不露面也顺理成章。 免得大家以为她是不想看到钟方那小崽子, 好吧,她确实不想。 钟元抬了抬下巴。 用眼神使唤旁边的詹安平给自己倒了杯可乐,浅浅喝了两口, 顺势问起老家的亲戚。 “外婆你先说说老家都有哪些亲戚,都长什么样儿,免得去了后我不知道要叫哪些人,傻愣愣站着不讨喜。” “咱家没多少亲戚。” 外婆缓缓说起老家有哪些人,不仅钟元听得认真,詹安平、詹永思几个也一样,大家对老家的概念都差不多。 詹外公詹外婆都是曲作县的人。 外公是水南村,外婆则在河对岸的水北村。 水南村是杂居。 陈、王、李是大姓,詹姓就一家。除了外公,还剩下一母同胞的兄弟和外嫁的妹妹。一家子都是饥荒那几年跟着父母逃难来的水南村,目前兄妹仨很久没见过面了。 “这么多年没再见过啊?外公,你跟姑婆关系不好吗?”听到十几年没见面,钟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个念头便是肯定结大仇了。 詹外公没好气地瞪了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外孙女:“胡说八道。” “别人听风就是雨,你连风都没听着就已经开始瓢泼大雨了。” 钟元:“……” 詹外婆眼眸温柔。 笑着解释:“没感情不好,你外公他们属于感情比较内敛的类型,其实关系挺好的。你姑婆七二年嫁到桥城去了,姑公在铁道部门工作,那些年交通不便别说跨省,就说我们乡下隔两座山都很可能几年见不到一回。” “交通不便时见不着没得说,但现在交通多便利,这么一看还是感情不到位。” 詹安平贱嗖嗖的插嘴。 刚说完,就被三舅妈微笑着拧了一把,他“哦呦”怪叫一声,咋呼道:“就咱们自家人在,妈你还搞封口术是不是不太好?” 钟元幸灾乐祸,抿嘴偷笑。 看看,这就是不懂时代特性乱开腔的下场,被锤了吧。 “八二年你祖祖过世那会儿,你姑婆回来过。” “八六年还专程给老家来了信,你大爷爷家的卫红姑姑就是到桥城铁道部当了临时工。” 詹家以前很穷。 上一辈逃荒来的,在村里没半点根基。八几年之前,唯一走出去、摆脱了饿肚子的只有詹姑婆,依靠的还是婚姻。 她男人那会儿是一个小干部。 但前头有子女,跟她是二婚,当时嫁进城不代表就有一份工作、能有养活自己的本事。 本质上还是要依靠男方家里过日子的,所以想拉拔两个哥哥、改善娘家的条件根本没可能。 说到亲妹子,詹外公眼眶湿润,“你姑婆命也不大好,嫁过去十来年,将前头的孩子都带大了才有一个亲生的。八六年那会儿,说给家里搞了个临时工名额。当时你大舅已经分配到基层了,二舅马上也要毕业,我们家算是柳暗花明,所以这个名额就直接给了你大外公家。” 钟元知道大外公家有两个女儿。 在那个年代没儿子只有女儿会被村里人看不起。尤其詹家是水南村独一户,对内能顶门立户的男丁不够多,对外没有交错复杂的姻亲关系,所以很多时候容易受欺负。 名额给大外公家属实正常。 “姐妹俩抽的签,卫红顶了临时工名额。她运道不错,干三年就转了正,后来就彻底在桥城安家了,现在日子好过了,铁道部福利好;卫党则是嫁在镇上,现在在乡镇里搞妇女工作。” “前些年,你大外公大外婆去了桥城帮大女儿带孩子,下次见面不知要等哪一年咯。” 钟元垂眸,舀了一小勺猪蹄汤,心想要见面还不容易吗?等抽空就带外公外婆跑一趟。 她亲自安排,保管不折腾到他们那把老骨头。 “所以,乡下咱们家就只剩外婆那边的亲戚和卫党姨妈了?” “嗯。” “你外婆那边倒是多点,不过来往也少。” 还是那句话,詹家从前太穷了,谁都不爱跟穷亲戚打交道,怕被借钱呀。 尤其是家家状况都没富裕到哪儿去。 偏偏詹外公两口子心气儿还那么高,非要砸锅卖铁供几个孩子读书。这在当时是非常大的开销,也是大家不能理解的。 你都穷成那样? 饭都吃不饱,一家几口找不出一件好棉袄还要花读书那个冤枉钱? 关键每年背饥荒,年年借钱年年还。 后来詹巡出头后职位升得快,老詹家的欠债全还完了,大家才想着多往来。 本来这也没什么。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都是人之常情。只是乡下人嘛,大奸大恶不多小问题却又着实不少。 他们能为几根葱骂一上午,骂着还能打起来。 譬如垒田坎时故意往别人田里垒几公分、砌房时围墙往隔壁移几公分、甚至挖地都想方设法挖到别人地里,还有不爽了故意往谁家门口泼粪的…… 一吵起来就是我外甥/我表哥是詹巡,是哪里哪里的官,闹过几次老爷子老太太怕跟大家走太近,以后谁脑袋发昏干出不好的事攀扯到大儿子头上,便很少再回乡下了。 “你们这一代日子好过多了,珍丽、安平、元元,你们要珍惜,要惜福啊。”外婆感叹道:“我和你外公豁出命咬着牙把你们爸爸妈妈盘出头,你们呢,出生就有很好的条件,衣食住行教育什么都没亏着就应该更有干劲,不要想着吃父母的老本。” 听完外婆讲话过去的艰难困苦,桌上每个人都眼泪汪汪的,特别佩服。 也特别心疼他们吃的苦,钟元也眼眶湿润。 等听到不要吃老本。 她眼里的那点点水光迅速缩了回去。咳,咳咳,不知道喜欢薅钟建华和詹雯的羊毛算不算吃老本? 心里阳奉阴违,嘴上钟元应得飞快。 语气坚定,迅速打断老人家的施法:“知道的外婆,快尝尝这个,炖得可香了。” 她给老太太夹了块牛腩。 顺势把话题从艰苦岁月中拐回烧清香上:“……既然咱们家亲戚不多,我想总不能以后见面不相识,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 老家上网不方便,乡下信号也不好。舅妈和大表姐既然要去,麻振肯定要跟着的。 与其留在家里眼巴巴等他的消息。 不如也跟过去看看,还能顺道探探大表姐口风,多问一些大舅妈在国外的事,没准此刻她还没泥足深陷呢? 毕竟大表姐出国不到四年。 有心之人就算查到大舅妈的身份,给她洗脑策反也需要时间。不可能刚接触就一门心思信任她,立刻让她领头搞什么活动,只要她没付诸行动,应该就有挽回的余地。 钟元计划得挺好。 初一去爷爷奶奶家拜年,饭不用吃了,去一趟就回家。结果到那一看许媚如也在,她挺着硕大无比的肚子坐在旁边跟小姑生气。 钟元拍了拍脑门,恍惚了一下。 两年前许媚如跟小姑大战一场气得当场生了孩子,去年怄气就没在初二出现,也没把钟方送过来。 她下意识以为今年也不会跟他们见面,没想到…… 钟元绷着脸,一一喊了人,刚跟大家打完招呼,腿就被一个矮墩墩抱住了。 “姐姐~~~” “你是我姐姐对不对?”小屁孩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对她笑得蠢兮兮的样子。 钟元喉咙堵了堵。 很想口出恶言问谁是你姐?小屁崽子莫挨我,但话都滚到嗓子眼了,就是说不出口。 钟建华看出了她眼底的复杂情绪,上前一步抱走钟方:“初二,外面那么冷,姐姐一进门你就挡在她面前,不乖哦。” “我乖的!” “姐姐来坐这里,这里最暖~~~~” 钟元看着他,白眼翻到一半又翻了回去,闷声“嗯”了下,“坐你的。” 原本的打算是陪爷爷奶奶说两句话再走。但看到许媚如和她儿子也在,瞬间不想说什么了。 直接说出来意:“爷爷奶奶,我外婆老家那边要烧清香,所以明天下乡一趟,今天提前过来给你们拜个年,新年吉祥。” 拜完年,钟元直接走人。 她来得快去得也快,老头老太还没说什么,钟宝珍嘴皮一翻,嗤了声:“大哥,你看你家钟元——” 话没说完,就被钟建华一个冷眼瞪了回来。 钟宝珍当即噤声。 许媚如本想煽风点火两句,说一说钟元不待见她儿子的事,见状也很有眼色地把秃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全家只有小屁孩不懂姐姐怎么来了又走了,他踩在钟建华腿上攀在肩膀处奶声奶气问:“爸爸,爸爸爸爸,姐姐什么时候再来跟我玩呀?” “姐姐比较忙,唔,就跟爸爸平时一样要忙着工作,等她有空就跟初二玩啦~~” “好耶,我想跟姐姐玩摇摇车~~~~” “嗯。” 钟元还没到家就接到了钟建华的电话。接通前她做好了对抗的准备。 要说哪些话扎钟建华的心她都想好了。 务必做到一句话如一柄枪,扎得钟建华头破血流。 没想到他跟没事人似的,没指责自己走得太快扫了爷爷奶奶的兴,而是关心她到家没,又问是谁过世了。 得知是外婆的堂兄弟,还让她多随一份礼。 钟元沉默半晌,道:“我知道了。一会儿你开车来一趟紫光华府,之前遇到一个可爱的小朋友送了我很多玩偶,家里已经占满了,你带一个回去算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钟建华皱着的眉目舒展开,眼角面庞溢满笑意:“成,爸一会儿就去拿。” “你跑太快红包没来得及领,爸用网银给你转了个大红包。” 钟元挑眉,没把红包当回事,嗯了声,挂断电话。下午钟建华来家里挑了个奥特曼毛绒公仔走。 一看就是打着她的名义送钟方的。 钟元看破了,没说破。让钟建华来家里挑一个,她就猜到他会这样。 毕竟钟建华很希望她和钟方搞好关系。 除非她对着钟方恶毒臭骂,否则他有一万种方式给他儿子营造自己是“好姐姐”的假象。 可让她对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两岁小屁孩说恶毒的话,她尝试过了,真的突破不了心里那层道德防线。 她突然懂了为什么有的人遇到坏人,明明手里有武器却不敢捅上去。除了心理恐惧和自我保护机制,大概是从小到大上的思想品德课的烙印太深了。 大部分人擅长嘴上快意恩仇,真到报仇时又往往纠结是否过度,是否牵连无辜。 能怪谁呢? 怪自己下限太高吗? 罢了,既然他想要达到那样的目的,她也可以配合着演出。反正一年就演一两回,还不用特别摆好脸色。 她每次装出退后一点点的样子,钟建华得付出更多的东西来换这份好感。 倒也不亏。 说不定,咬下亿点点华亨也未尝不可能。 送走钟建华,钟元收拾了明天要穿的衣服,又点开了麻振发来的定时邮件。 几张照片。 大舅妈和大表姐在锡城景点闲逛,后面备注了两人到一家海鲜店吃了饭,跟人拼了桌。麻振跟他师兄不愧是专业的,居然还录了一段饭桌上的闲聊。 钟元点开音频,将近五十分钟。 一开始挺正常的,就是感谢对方愿意拼桌,顺带聊聊锡城的风土人情,茗城的特色。第三十五分钟时突然一声椅子跟地面摩擦的啸音,紧接着是大表姐说去卫生间的声音,大概半分钟后,两拨人开始聊孩子进入互夸模式。 大舅妈就提了大表姐在做哪方面的研究。什么机械剥离,什么多层二维分子薄片…… 钟元不确定这具体是做什么的,但听到的瞬间,浑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大舅妈从前念的是汉语言。 文理跨度非常大,她平时就跟人聊聊艺术、文学,压根不具备聊这些的基础! 如果是跟陌生人炫耀女儿,顶多说我女儿大学在哪里念的,现在在哪儿念博,她是公派,这就足够别人羡慕了。 为什么要谈研究项目? 而且为什么能说出多层二维分子薄片这种专业的词?只能说明她仔细看过大表姐的研究资料,还记住了。 钟元心底一寒,彻底坐不住了,赶紧给大舅打电话。这次电话通了,是秘书长接的。 她不清楚目前大舅身边的秘书长姓甚名谁。 便直接跟对方说:“你好,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大舅汇报,他现在有时间听一下电话吗?” 对方说大概要等二十分钟,目前在跟消防部门开会。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钟元度日如年。她在屋里来回踱步,脚底板都快把地板给擦秃噜皮了。 终于,电话响了。 钟元一秒接起,“喂大舅,我跟你说……”她没敢大喘气,一口气把所有知道的东西都交代了。 当然,私自调查的事也瞒不过去。 “对不起啊,大舅,我没跟你说就自作主张叫人盯大舅妈了,我,好吧,您骂我吧我不还嘴,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大舅妈这边怎么办?哎哟我真不知道了……” 电话那头,詹大舅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下不为例。” 似乎……没太生气? 挂断电话钟元心还悬在半空中,落不到实处。 她有时候是真的很厌烦跟大舅他们这样的官场老油子说话。永远不能在第一时间得到解决方案。说什么都是一句万金油“我知道了,我会安排”。只有等到尘埃落定一切都有了最终结果,才轻描淡写提一星半点。 嗐,还是明天见到大表姐她们再探探口风吧。 她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不会是大舅妈泄露了大表姐的研究,导致大表姐出事了才回不来吧? 想到这儿钟元浓眉紧蹙,决定明天见机行事,至少让大表姐心里有点数。 次日凌晨五点多,三舅妈和詹安平来接她跟二舅二舅妈、大表姐汇合,然而到了外婆家门口。 她惊讶地发现大舅妈竟然不在。 ……!!! 钟元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当场表演了一个瞳孔地震,呐呐无言,看着大表姐那辆车彷佛多看两眼后座就能冒出一个人似的。 大舅妈呢,她为什么不在? 珍丽表姐不去很正常。 一是月份大了出行不方便,二是农村风俗习惯里孕妇都不参加婚礼葬礼。 老话说葬礼婚礼都带煞。 一黑煞一红煞,而孕妇血气旺,到了有煞的地方容易被冲撞出事。 这话自然是老迷信,其实换科学说法大家就能理解了。 婚礼人多,敲锣打鼓放鞭炮。 尤其农村办酒席时大都在院坝里,一个村的孩子蹿来蹿去时不时跑过几条大黄,孕妇万一被撞到或是被环境刺激到自己可能出事,还让婚礼主家不喜。 而葬礼、烧清香就更好理解了。 都是为了缅怀逝者,亲朋好友难免心伤感怀,现场负面情绪萦绕,孕妇则最需要保持心情愉悦。 珍丽表姐不去在钟元意料之中,大舅妈没出现属实让钟元想不通。 毕竟大舅是从水南村走出去的。 搁古代,詹家这种就叫换了门庭,而大舅妈就是妥妥的宗妇。大舅没时间参与的乡里乡亲活动,她有空就应该露个面。 现在却…… 不会是昨晚大舅跟大舅妈谈过还谈崩了吧,所以她不想给外公外婆面子,以此作为控诉? “你傻乎乎发什么呆呢,不是要上厕所吗,快去啊。”詹安平胳膊肘拐了她一下,怒了努嘴催钟元别磨蹭。 “……噢。” 钟元被他一喊,回神,懵逼着往屋里走。走了几步,眼角余光瞥到大表姐正在扶外公外婆上车。 她脚步一转,赶忙冲过去:“大表姐,你对乡下老路不熟悉,还是让外公外婆坐三舅妈那辆车吧,我搭,我和詹安平搭你的。” 大家一听连连点头,有道理啊。 乡下的路颠簸还比较窄,从县里到水南村有好长一段山路。那可不是水泥路或是柏油路,是地地道道的只在上面铺了一层碎石的土路。 不熟悉路况的人开起来心惊胆战,容易剐蹭或是出现意外。 詹博敏愣了愣,慢半拍地点点头:“也好。” 钟元看她似乎在走神的样子,暗戳戳偷瞄,观察了下她的脸色,眼底的黑眼圈十分明显。 “大表姐,你昨晚没睡好吗?” 她关心道。 詹博敏扬唇笑了笑,“没事,一点点失眠。” 笑了,但笑容有点儿勉强,笑意也不达眼底。 钟元眼珠儿一转,佯装随意般问出了今天最想知道的事:“大舅妈怎么突然不去了啊?” 话音落下。 本来笑得勉强的詹博敏笑容直接挂不住了,她试图扯起嘴角回答,试了两次最后放弃了。 摇摇头,没说话。 钟元心里顿时有数了,昨晚应该真的发生了什么。 詹安平难得机灵一回。 虽然没懂这个话题出来为什么气氛变得有点奇怪,他看大姐状态不好,不想搭理人的样子,以为钟元说错话了,赶忙两只手推在钟元后肩,把她往屋里推: “钟元你磨蹭什么呢?” “说好接到爷爷奶奶就出发,你非要拉屎又不赶紧去,杵在这儿东问西问,开到老家还得四五个小时呢。” 钟元借坡下驴,顺着他推的方向转身,嘟嘟囔囔,“大清早的你屎来屎去,恶不恶心啊?” 等去完厕所回来,她主动接过司机的活儿,话说得挺有技巧的:“大表姐,我好久没开车了,今天让我摸摸方向盘呗。” 大表姐现在的状态钟元不太放心。 就怕她一不小心晃眼走神把姐弟仨全摔悬崖下,那就完犊子了。而詹安平开车经验又少,她不相信他的技术,左思右想还是自己来最安全。 “元元,你真的OK吗?” 大表姐将信将疑。 钟元比了个“OK”的手势,把她赶到后座去,“没问题,我技术杠杠的,别人夸我比驾龄十年的老司机还稳。” 满打满算她比十年老司机还要多五年呢。 钟元没想继续打听坏大表姐情绪,结果车子一上高速她先自爆。 以经典的‘我有一个朋友’开头。 “安平、元元,我问你们一个事。” 钟元心里一凛。 两只大眼睛专注看着前方路况,耳朵却竖得直直的。 对‘我有一个朋友’梗一无所知的詹安平顺嘴就接话:“大姐,什么事啊?” “……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一个男生。” “他父母人都很好,夫妻俩自从结婚后就相敬如宾,对他也很关心爱护,他们一家人关系十分和谐。突然有一天,他爸妈离婚了。” “你们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啊?” 钟元今天第二次瞳孔地震,卧槽,离婚?!!! 第46章 没听错吧? 就……就这么离了?? 还是说, 这个“我有一个朋友”真的只是大表姐的朋友??? 钟元有点头晕目眩。 不敢置信,大惊失色,又忍不住在心里渐渐浮出一丝丝窃喜。她知道盼着大舅大舅妈感情生变, 家庭破碎不好, 非常不好。 但又真的很难压抑住那颗利己的心。 她得诚实地说一声她的确不希望大舅妈出问题后影响到家里任何一个人, 后果太严重了, 大家都承担不起。 钟元眨眨眼, 试图让急遽升温的大脑先冷静冷静。 她偷感十足地吞了口唾沫。 脑子飞快运转起来, 正在斟酌怎么样问才能不动声色又关怀备至, 毕竟离婚这事如果是真的,那对大表姐的打击肯定很大。 她还没想好,一无觉察的詹安平无知无畏就开麦了:“离婚啊, 最直接的原因肯定是没感情了。” 说完他就拿钟建华和詹雯举例, “比如小姑、前小姑父, 不就是感情消磨完彻底放飞寻找自由吗?” “对吧, 元元。” 钟元抿嘴。 呵呵干笑几声, 对你个大头鬼呀。拿谁举例不好拿他们?他们那是感情消磨完外加各有情人好吗? 根本就不是一个情况。 她没好气怼了句:“就你一个人有张嘴是吧?” 詹安平瞪眼,伸手在嘴边比了道拉链。 一副‘我惹不起你行了吧’的表情,“好吧, 我不说你爸妈, 那其他人也这样啊。会走到离婚那一步肯定是觉得没必要一块生活呗。” “对对方的失望累积到了一定程度, 从前那些得过且过的点通通变得无法忍受, 让他们一把年纪还离婚。” “对了,大姐, 你朋友爸妈谁提的离婚啊?” “如果是男的提,那肯定是有小三了。” 詹安平连女朋友都没交过,谈起婚姻却头头是道, 彷佛他说的就是金科玉律,快得意上天了,“如果是女的提,没准是发现男的私底下干过她忍受不了的事,不然五十来岁谁没事瞎折腾?” 钟元小心翼翼透过后视镜观察大表姐表情。 见她似乎听了进去,脸色惨白,陷入思考,眼瞅着就要被詹安平带歪了,也顾不得腹稿没打好,赶紧开口说自己的看法:“除了感情变淡,除了出轨,也可能是三观不合,或者发生了别的变故,具体问题得具体分析,大表姐,如果你……你朋友的爸妈之前感情很正常,突然选择离婚,肯定有离婚的理由。” 大表姐恍惚点头。 下意识道:“有什么事非得离婚呢?如果没拿离婚证,是不是还有补救空间?” 钟元刚快乐到放烟花的小心脏又被一只大手抓住拎到半空挂着,哦,还没拿证啊? 那就是没离咯! 也对,就算昨晚谈话也不可能当晚就离,一嘛,他们户籍地在茗城,异地离婚不知道能不能办。 二嘛,民政局都下班了,总不能让工作人员上门发证吧! 那叫特权。 但大舅如果离婚是不是得主动向组织汇报?高育良没汇报偷偷离婚再二婚就被沙瑞金批评他不守规矩。 大舅不是不守规矩的人。 那大舅妈这一茬…… 钟元觉得自己CPU快炸了,不在其位实在想不通怎么交代,而上面又是如何看待。 毕竟大舅妈的情况只能说有了苗头,但没有真正做出什么,可在明眼人看来她又的确在朝“申请ZZ保护”的预备役发展。 她抬起手,略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皮。 沉淀了下情绪,再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表姐,你朋友应该跟你年龄差不多吧,像你们这么大还在意爸爸妈妈离不离婚吗?” 詹博敏被问住了。 钟元觑见她怔愣的表情,眉眼微动,笑道:“如果离婚能让他们双方在未来更自在更开心,你朋友不该为他们感到高兴吗?” 詹博敏还在思考。 詹安平这看不懂眼色的当即又跳了出来,“那你也为小姑、前姑父开心?” 钟元懒得理他。 她这个表哥就是习惯性跟她斗嘴。 他脑仁儿其实就一粒米那么大,看自己生龙活虎,生活没受影响他就觉得自己对钟建华和詹雯没情绪。 但她不理,詹安平更嚣张了,“看吧,你就不祝福他们。” 这下钟元不惯着他了。 立马龇回去:“我没祝福但我也没拦着啊。都说家是避风港,钟同志詹女士都只想避风不想做港,他们离了去寻更适合自己的我没意见,我很支持。” 詹博敏眼神复杂,望着认真开车的后脑勺:“元元,你当时真的没一点儿难受?” 钟元回答得斩钉截铁:“当然。” 以前伤心难过那是她还小不懂事,现在她不认了,至少在大表姐面前她是不认的。 做人嘛,得讲究变通,该装就要装。 “你在美国见过我妈吧,她很开心不是吗?” “然后你现在也见到我了,难道你觉得我其实不快乐吗?” “我们都开心,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所以为什么要难受?就算生气那也是因为他们还没离婚就给我搞出弟弟妹妹,一点都没考虑我的心情,我很不屑他们的做法,并不是看不惯他们离婚。” 詹博敏听罢,眉宇间笼着的轻愁渐渐散开。 对呀,离婚这件事她不该先考虑自己的心情,应该问问爸妈的想法。 或许—— 离婚后他们会更自在呢? 尤其是妈。 这些年因为爸的职位妈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想法。喜好、社交都不能随自己的意,处处都要考虑对爸的影响,很多话,很多想法她只能埋藏在心里。 其实她知道妈很喜欢国外的环境。 但只要她跟爸是一天夫妻,她就不能像小姑那样说在国外定居就真的定居,这几年出了国妈脸上笑容越来越多,人也由内自外愈发自信,离开爸的她终于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而爸…… 有没有妈他都能照样过日子,反正他本就没多少时间花在家庭上。这么说来,他们离婚竟是求仁得仁的好事。 至于自己,如同元元说的那样,已经长大到不需要父母为自己委屈退让的时候了。 想到这儿,詹博敏眼底残存的愁云彻底散开了,“你说得对,婚姻不能是枷锁,他们先是自己再是别人的父母,不能为了孩子、也不该为了孩子放弃做自己。” 钟元连连点头:“对啊,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她很想提醒大表姐有关大舅妈想让她留在国外的想法,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跟踪大舅妈的事可以跟大舅汇报,是因为大舅更理性,最明白轻重,他很清楚一旦大舅妈有这个念头,他们就走不下去了。 但大表姐性格纯粹。 如果说大舅一心混体制,就想以后上个县志什么的,那她就是一心扎在实验室里,很少把心力放在外界琐事上。 对待父母离婚,钟元从来都优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心情。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的字典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宽容”。 她不爽她愤怒她就要宣泄。 像困兽一样横冲直撞,把所有人都撞伤她才会觉得“公平”。 这辈子看似豁达,其实心里依然计较,只是两次计较的东西不一样,第一次她计较感情;第二次她计较钱。 大表姐则跟她完全不同。 因为性格纯粹,她对外界的信息便不够敏感。 而安稳和谐的家庭环境塑造了她对学术的热爱,又很好的保住了她骨子里的天真、轻信。 她没吃过苦受过罪,所以对身边人始终抱着友善的目光看待,对外人尚且宽和善良,何况是对从小照顾自己生活起居的大舅妈呢? 她只会更共情她。 所以要让她提防大舅妈,要用没证据的话去说服她,难于登天,钟元当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算大表姐知道大舅妈说漏她的研究项目,大概率只会以为她无心的。恰好,她也证明不了她的“有心”。 思来想去,钟元觉得这事得让大舅跟她聊。 反正离大表姐返回美国还有一阵子,倒也没那么着急。 她之前着急是忽然想到国内某些领域的专家教授们断断续续发生意外。 各个领域的。 而且都是在即将突破新技术、新发明之前倒下了。这种“意外”在她这个很容易阴谋论的人看来就不是意外,而是蓄谋。 回想起这个事的一瞬间她非常恐慌,害怕大舅妈泄露项目后大表姐也遭遇意外。 当然,她相信大舅妈不是存心害亲女儿,但很可能她以为自己的那些做法是对大表姐好。 以爱之名,以为你好的名义,最终酿成悲剧。 哎。 “什么先做自己,你俩说得太高深莫测了。”詹安平打断钟元和詹博敏的沉思,他喊钟元:“放首歌呗,提提神。” “不要。” 钟元果断拒绝,“提什么神,困就睡,还要一个小时才下高速,放歌太吵了。” “我怕你走神,放个歌提醒提醒。” 钟元:“睡你的吧。” “不识好人心了,下高速进县里后咱们是不是先找个地儿吃早饭?” “嗯。” “我妈说老家县城里有一家豆花饭很好吃。” “看外公外婆吃什么。” 老年人胃口差,吃饭得先顾着他俩,至于其他人呢就凑合凑合得了。 “行吧,那我睡一会儿。” 詹安平一贯没什么烦恼,说睡就睡跟猪一样,詹博敏没睡,只是双眼无神的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思考。 钟元没打扰她,一直到下高速詹安平醒来,车里都特别安静。到了县城,一家人买了包子馒头,没进店里吃饭。詹安平接过司机的交接棒,想开县城到镇上那段路。 钟元想了想同意了。 最后一段一个多小时的山路还是换她来,排头的是二舅的车,钟元坠在最后。 因为不太识路,而目前的导航设备体验感都很差。 独立的GPS导航仪虽然提供导航,但地图无法自动更新,到哪都必须先手动下载覆盖地图。 一句话,不如没有。 所以进入山路后钟元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开得小心翼翼,遇到上坡急转弯她能多慢就多慢,就怕一不留神车子遛到马路外。 终于,一家人在十二点半左右到了村里。 零九年的水北村很实用的五菱小面包有几辆,轿车的话一个村找出两辆都难。 一下开进来三辆不认识的,隔老远就有人好奇迎出来了。 “咦,是哪家亲戚啊?” “今天不是林红给他爹办事吗?来的应该是他嫁到对面河水南村的姑姑。” “哦,想起来了,祖坟冒青烟当官了的那家。” “对对对,就是他们。” “……” 农村没停车场,钟元只能继续往前开,开到距离舅公家两百多米的另一条小岔路口停好。 姐弟仨过去时。 一家子正在院子门口跟人寒暄,周围站了一群人,各个稀罕地看着她们。 让钟元诧异的是,老家亲戚记性那是真的好,居然有人能精准的喊出他们的身份。 虽然大名不记得。 称呼的都是XX家儿子或者XX闺女。 “我知道,最高的这个是雯丫头闺女,是吧?”一个满脸皱纹,笑得很和蔼,驼着背一只手揣了个小火炉的老太太亲切地拉着钟元的手,“哎哟,你们城里顿顿都吃的什么啊,长这么高个子,是不是喝那生命一号了?” 钟元脸上也挂着灿烂的笑容,“对,我是詹雯的闺女钟元。” “没吃那个,我是随了父母,天生的高个子。” “那你爸得多高呀?” 老太太还记得詹雯的相貌,笃定的点点头:“你妈肯定没你高的哟。” “对,我爸比我高,我又比我妈高一点。” 外婆就帮着介绍:“这是你二舅公、三舅公……那是小姨婆……” 钟元也不过脑子。 长辈怎么介绍她怎么喊。詹永思几个本来该跟她称呼不该一样,但弯来绕去的亲戚关系整得人脑子成浆糊了。 没法自动思考了,也只能混着喊。 他们到的时间也刚刚好。 还要等十多分钟正式开席。 长辈们互相寒暄,拉着手诉说过去在一起的时光。钟元打量周围的环境,看到被雪半冻的柿子树,白白的雪覆盖在红彤彤的柿子上,像挂满了小灯笼,看着心情就特别好。 征得主人同意后,钟元喊上詹安平一块打了几个柿子,忍不住尝了一口,完全就是奶酪流心质地啊,里面的“小舌头”特别哏啾好吃。 吃完柿子,又坐了席。 如果是小孩的话大概会觉得很好玩,因为农村的风景跟城里完全不同,可以无缝融入村里孩子的小团队。 但二十来岁的就只能干坐着,听村里人聊聊听不懂的八卦,钟元再次震惊他们居然什么事都知道。 哪家公媳扒灰都一清二楚。 可惜她们聊的人物她都不认识,听了一堆八卦一点儿也不刺激,略显遗憾。 原本外公外婆是打算回水南村老宅住一晚。难得回来一趟总要跟老伙计们聊聊天。 毕竟人到六七十,跟从前认识的人基本见一面少一面,大家都在默默前往生命的终点,在这趟班车上总是希望多说说话,多留一些记忆。 结果大表姐跟二舅妈聊天时说漏了嘴。 大舅妈和大舅很可能离婚的事家里人全知道了,这下所有人都懵了。 完全无法想象从来没红过脸的两口子突然闹离婚。 还是在四十好几,快五十的当头离婚,这得多奇葩啊?老大两口子谁都不像是外头有人的样子,所以为什么离啊? 詹博敏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苦笑着摇头:“我不知道。” “昨天无意间听到的,具体怎么谈的为什么要离他们没跟我说。” “只是回家后我妈确认了要离婚的消息。” “嘿,你说你爸你妈,半辈子都过了,有什么事过不去了非得离?” 老两口哪里还歇得住? 拎了年礼给镇上的卫党姑姑后就催着大家马不停蹄开车回茗城。 到了茗城各回各家,钟元直接累瘫了。 她感觉屁股快要颠成好几瓣,开了一天车整个人从身到心都非常疲惫。但回到家也瘫着不动的心情,第一时间打开电脑。 果然,未读邮件里有麻振的消息。 而且是两封。 看着间隔时间三个多小时的两封邮件。钟元狐疑点开,第一封里是昨晚到今天大舅妈的动静。她扫了一眼,没细看。立刻点开了第二封:钟小姐,你看到文件后给我回电!!! 钟元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掏出手机迅速按下麻振的号码,对方显然也是一直等着的,她刚拨出去,铃声才响了一个音符,立马被接通,“钟小姐,调查的事得中止了。” 钟元张了张嘴,表情愕然:“为什么?” “我们可能遇到国安的人了。” 钟元:“?????” 大概通过停顿他脑补出了钟元一脑门问号的样子,急忙解释:“对方自己说的,虽然没给我们看证件穿的还是便衣,但他们跟你大舅同框出现过。就算不是国安那也是咱们小老百姓不能招惹的。钟小姐,这活真的很危险,不是我们主动毁约不愿干是干不了了,你看这钱……” 说完,他顿了顿,“其实如果不是对方有心放我们一马,这会儿我俩已经进派出所了。” 按照现行法律来讲,私家侦探属于违法,没有调查取证权的。 钟元咬着嘴唇,心里小鼓咚咚锵锵乱敲,自己找人调查的事,会不会给大舅惹祸了? 她心不在焉地嗯嗯了两声,“钱的事回头找个时间商谈,我先挂电话去了解一下什么情况。” 钟元心怀忐忑,隐隐不安。 本以为要挨大舅一顿批评,没想到电话打通大舅却说:“元元,你这次阴差阳错帮大忙了。” 第47章 “……哈?” 帮忙? 钟元傻眼了, 不知耳朵出问题还是脑子出问题,此时此刻完全理解不了这句话。 “大舅,我, 我帮什么忙了?” 她很懵。 前一秒听麻振说他们差点进派出所, 她以为自己无意中踩了法律的线, 很可能牵连到大舅, 没想到大舅居然说自己帮了忙? 这回詹大舅没绕弯子, 很直接的说了原因。 钟元听得一愣一愣的。 还是有种整个人飘在云端, 双脚没踩到地的惊慌感, 旋即而来的是寒意从脚底蹿上天灵盖的后怕。 她几次张嘴。 感觉自己只能发出阿巴阿巴似傻子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钟元总算组织好语言,开口前就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在我跟您说之前, 那, 那宴爷爷也知道了?他是如何发现的, 大舅?” 自己能察觉到不对是因为国力大涨, 二零年后网上谁都能聊几句时政, 各种信息搜集,各类留子爆料。 以及国内好几次莫名其妙爆发的“反思”潮,但凡关注过的很难看不出国内一些组织和媒体心向灯塔。 看多了, 难免记下那类人的特质。 几个大的NGO组织在国人这儿几乎是耳熟能详, 其实从他们被吹捧、说的话被奉为圭臬到金身破灭也就十几年。十几年时间, 中国冲得太快了。 钟元年轻时是没心思想那些的。 她那会儿的想法和大部分八零、九零差不多, 经历过非主流,做过杀马特, 也愤青过几年,心想我一小小屁民,国家大事与我何干?! 所以最烦去听外界的言论。 后来做了旅游博主, 得靠互联网吃饭了,关注途径国家的风俗民情,关注他们和国内的关系,已经跟自己的旅途安全息息相关。 她又最惜命,这才逐渐了解。 毕竟输出美景美食的同时若是干巴巴的,做不到妙语连珠、侃侃而谈,连当地文化当地政策都聊不了几句,那就意味着抓不住热点,也意味着赚不了钱。 可以说,她能看出大舅妈的不对是因为十几年后网上对润人的心理和行为的分析非常多,吃了现成的。 可宴爷爷怎么确定的? 难道体制内里的老干部眼睛都那么毒吗? 詹大舅沉默了片晌,“老领导从前搞情报工作的,你大舅妈……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只是跟长辈分享生活,只是分享时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羡慕,但在跟特务深入打交道十几二十年的人眼里,她的心思太浅薄了。” 钟元双眼大睁着。 小嘴微张,半天没说出话。 那年头负责情报工作,隐在黑暗中那么多年还能回到明面上主持工作的,个顶个都是狠人,牛人。 这么看,大舅妈被识破倒也不冤。 她脑瓜子转得也快。 很快就明白大舅为何说她无意间帮忙了。 钟元屏住呼吸,小声且缓慢问道:“是因为我找人跟踪大舅妈一定程度上证明你并不知情,也并不认可吗?” “元元,你真的很聪明。” 钟元被夸得面色一红,可她还记着大舅妈在晏爷爷心里挂了号,赶忙问:“那大舅妈现在什么情况,会坐牢吗?” “那倒不会。” 詹大舅预语气带着一丝庆幸,“她坚持加公益组织是觉得国外在这方面发展更快,她只打算做慈善,没有一丝一毫背叛国家的想法。” 事实上不管她心里有多少想法,目前都还没执行,没带来实际上的损失。她露出苗头、让人警戒的几点她自己能圆过来。 ——“我知道你有问题,但没有证据”。 郑锦君又不傻,她只是被国外的生活氛围迷惑,并不是整个脑子都被啃了。 她很知道这点。 所以哪怕心里再向往海外,有太多的理论想输出,面对国安带来的压力她依然死咬着自己没想没干才勉强脱身。 钟元找人跟踪反向证明詹家除了郑锦君心思浮动,其他人还是国家的好儿女。 加上詹大舅这些年财产透明、资产、婚姻情况都老老实实跟组织汇报,连妻子手里捏着的老三公司的0.5%股份都没隐瞒,而且他是实打实干了很多事的,不是懒政官员,负责调查的又是宴老爷子的门生。 这点很重要,非常重要。 对方对詹大舅无恶感,没有一心要把他搞下去,因此看待问题更公正。 但话虽如此,整件事如果没有钟元阴差阳错插一脚,就算此时他不被撸,也会影响到日后的提拔升迁。 ——“确定不了你有问题” ——“可也确定不了你没问题” 对待这种有能力暂时没犯错,家属有明显犯错倾向的,简单粗暴撸了位置肯定不行,可要往上升那就更不行了,大概率坐冷板凳到退休。 现在好了,否极泰来了。 大舅妈这颗雷不管以后炸不炸都影响不到家里,钟元兴奋得原地一蹦三尺高,但她还没忘了大表姐的事。 “大舅,我觉得你应该跟大表姐聊一聊。” 詹大舅:“博敏?” 钟元:“我觉得你们做什么决定都应该给大表姐知情权。大舅,我说话可能不中听,你觉得有道理就听,觉得没道理……唔,也别骂我,就当没听见。” 她先给自己叠个甲。 电话那头的詹巡被外甥女怂怂的话逗得,终于在他严肃的面庞上窥得一抹浅浅的笑意,“元元,你说。” 钟元:“大表姐对你跟大舅妈感情都很深,但非得选一个她更心疼大舅妈。” 詹大舅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钟元理直气壮道:“因为你有热爱的事业,大舅妈没有;你的时间八成在工作,两成甚至不到两成在家庭,大舅妈却是全副身心都耗在家庭里,她为了你们这个家牺牲很大,付出很多,大表姐都瞧在眼里的,怎么可能不心疼她呢?” 詹大舅一怔,就听钟元继续说:“如果你以为不告知原因是保护大表姐,不想坏了大舅妈在她心里的形象。那你有没有想过大舅妈为了让表姐留在国外很可能做一些别的安排?如果表姐不知情,在非自愿的情况被安排了,怎么办呢?” 到时候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说詹大舅会不会被再次怀疑立场;就说大表姐被困在国外,不论是移民还是被“意外”,国内高分子材料领域都少一个后起之秀。 这是国家的损失。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大舅大舅妈离婚后,大舅妈从心里祛除了那层资本主义国家的滤镜,一下子幡然醒悟。 但这种可能性大吗? 敢赌吗? 詹大舅也在心里问自己。 眼前闪过昨天跟妻子谈话时她的微表情,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提到女儿在国外实验室的骄傲,很快他就得出了答案。 是的,元元顾虑得对,锦君确实很可能这样做。她的事业是家庭,博敏不仅是他们的女儿,还是她最得意的作品,她觉得博敏能有成就她的功劳得占百分之九十。 他眼底弥漫着浓浓的无奈,叹息一声:“元元,大舅要谢谢你。” “没事儿,不用谢~~~” 钟元嘿嘿笑了笑。 詹大舅听着外甥女的嘿嘿声,嘴角略微往上扬了扬,随后便是一阵遗憾。 这么敏锐的脑瓜子…… 小小年纪没人教就能分析出这些,她又有一颗爱国爱护弱小的心,怎么就偏偏热衷赚钱呢? 不是说赚钱就不好。 可多少觉得本事没发挥对地方,哎,要怪钟建华和雯雯这对父母没做好表率,两人都朝钱看,把孩子也给带歪了。 这一刻,詹大舅理解了老领导对宴修元那难掩骄傲又忍不住叹气的心情。 挂断电话,钟元总算睡了个踏实觉,这是回到茗城睡得最安稳的一个觉。 次日她直接睡到了中午。 或许是睡的时间太长,鼻子又堵塞了,起床运动吃饭,一个多小时后才渐渐地,呼吸通畅起来。 然后她约了麻振二人见面发工资。 虽说这事小范围内不是秘密,但钟元还是下意识没用网银、也没用银行转账,而是选了无法查流水的现金。 正好,家里一直留有一部分备用现金。 麻振接到电话,欢喜得脸都笑抽筋了。他高兴得用力拍了拍巴掌:“诶,没事儿。” “嗨呀,虚惊一场。”不仅没事,还能继续拿钱。 麻振太激动了。 连衣服都忘了穿,光着上半身套个大裤衩就跑去敲樊集的门,“师兄,今儿项目款到了,钟小姐约咱们十二点在三中后门清心茶馆见面,你去不去?” 门往里拉开。 樊集打了个呵欠,鼻音浓重:“雇主说没说这事还有没有麻烦?” 麻振:“……忘了问,一听拿钱我应了声好就挂电话了。”他顿了顿,摸着下巴道:“听钟小姐的语气应当没有隐患,否则她哪有心情这么快就联系咱哥俩结账,你说对吧。” 他也以为结账得拖一阵子呢。 但凡换个雇主换别的活儿麻振指定去催了。但前天被国安拍肩膀那一次无异于走夜路被鬼拍了肩膀,一瞬间感觉肩头两簇火被拍熄灭了,阳气不足。 那激灵打得! 后怕劲儿甭提了,哪敢催啊。 不仅不敢催,他们还担心钟元这边出问题到时候又查回自己头上呢。毕竟私人事务所一查一个准,一旦被相关部门盯上,对方较起真来,以后生意没得做了。 樊集用力甩了甩胳膊,低头看手表,“十一点,十五分钟后出门。” 说完,他把门甩上。 麻振看着无情怼过来的门,小声嘀咕,“过河拆桥,够可以呀。” 四十分钟后,两人到达清心茶馆。 他们以为自己来得够早,没想到钟元已经到了,就在茶室里等他们呢。 “坐。” 等服务员沏好茶退出包间,钟元拉开水桶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摞现金推到两人面前。 她眼眸弯了弯,笑道:“这里是十万,除开约定好的,多余的是给两位的补偿。” 麻振看着红艳艳的钞票,呼吸都轻了,又惊又喜:“钟小姐,我们只跟了一个礼拜,十万……太多了。” 想要,但拿着有点烫手。 钟元执杯,浅浅抿了一口。 微笑摇头:“放心拿着就是了。我说了,多的就当你们跟国安打照面的精神补偿。” 麻振跟樊集对视一眼,哥俩确实缺钱。 樊集思索片刻,再次找钟元确认:“钟小姐,他们真的是国安吗?那您让我们盯的郑锦君她——” 钟元闻言,眼眸含笑看着他。 放下茶杯。 杯托跟桌子相交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是不是国安不重要,郑锦君的事不该我过问,也不该你们过问。重要的是我的委托你们完成了,对不对?” 杯托发出的响声也敲在麻振和樊集两人心里,对上那双笑意不达眼底的双眸。 麻振立刻看出她不欲多讲,也不希望他们多问的态度,迅速接话:“对对对,您满意我们的工作最重要,那钟小姐……钱我们就收下了?” “嗯。” 钟元点点头,说话不疾不徐,“我还有别的事要忙。麻记者,樊老板,以后咱们再一块喝茶。” 麻振乐呵呵道:“没问题,您随时找我,我随时有空。” 樊集点点头,在外沉默寡言的他没说话。 钟元拎起包。 重新裹上围巾,想到外面的冷空气,她特地用围巾遮了遮下巴,冲麻振、樊集再次颔首后离开。 茶室里,樊集看着钱,半晌说道:“你说得对,钟小姐出手确实大方。” 麻振就得意了:“就说我没糊弄你吧。看,昨晚你还担心这笔钱拿不到,结果今天人家就送来了。哎呀呀,不枉咱过年加班,也不枉被警告担惊受怕两宿。” 八天赚五万,这种活儿以后再找他,他还敢干! 樊集将属于自己那份放进黑手包里,笑道:“以后钟小姐找你,你记得再喊哥。” “那必须的,咱们老搭档嘴都严,找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这几年樊集也经常漏单给他赚外快,不然凭他在报社那点死工资,哪里敢起买房的念头。 可惜成也买房,败也买房。 女朋友把他能赚外快的事儿告诉给了她爸妈,本意是想让父母别担心她婚后吃苦,结果二老临时改要求。 不仅要求全款买房,还要彩礼十万,否则不让结婚。麻振心里特别不乐意,但两人交往三年感情稳定,总不能为这分手。 恰好,钟元要找他干活儿,他就想大赚一笔,又想到樊集给过自己不少帮助,知道他这阵子缺钱便把他拉上了。 “我去一趟医院,你一会儿把房里的泡面垃圾收拾完再回老家。” “行。” “……” 初七,新春密集的工作结束了。詹大舅开启休假模式,主要是回茗城处理婚姻。 省委早就收到了他要离婚的报告,也收到了国安那边的调查结果,詹大舅回茗城主要是起诉离婚。 得知他要起诉,郑锦君震怒,完全不敢相信:“詹巡,我跟你既然说好了离婚那就不会改主意,明明是到民政局走一趟签字就行的事,你非闹到法院,难道怕我反悔?” “说啊。” “你什么意思?” “这些年,这个家,哪点不是我在打理?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当初你有留城的机会不要,非主动请缨到那些最穷最烂的农村当干部,我还是义无反顾嫁给你。为了照顾你的生活起居我辞掉了工作,跟着你到山嘎达里吃苦受罪,你是一点没记我的好啊?” 说着,郑锦君肩膀耸动,低头哭了起来,詹巡叹气,扯了两张卫生纸递给她,尽可能不带情绪的向她解释:“锦君,我很感激你对这个家的付出。” “你是我和女儿的后盾,因为有你操心家里的事,我们爷俩才能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学业。” “我起诉离婚是因为咱们的想法已经产生了分歧,你已经有了资本主义倾向,还被楼下的老爷子发现了。我不得不这样做,我必须得为中央对我的信任、为博敏的未来、为家里其他人负责。” 老领导提醒他,既然要离婚切割就最好彻底一点。起诉离婚在法院留个档,免得以后前妻真的出事再受牵连,亦或者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攻讦他的借口。 “别说得那么好听,你就是为了保住屁股下的位置,对我这么绝情,詹巡,我真后悔嫁给你。” “如果不是嫁给你,我早就过上更好的日子了,当年在学校追我的人多得是,比你优秀,比你家世好的多得很,你妹妹那样装腔作势,虚荣的人都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我就不配吗?” “我活该给你当老妈子,是不是?” “都是一家人,她能享受国外的好生活,能享受最好的物质,甚至连钟元,一个小丫头都能光明正大戴六位数的表。我连条碎钻项链都不能买,银行卡里有钱却不能随心所欲的花,你说我这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 “那又不是你的工资,也不是贪污受贿来的赃款,是正儿八经的公司分红,这都不能花,那给我做什么?” “并没有不让你——” 詹大舅还没说完,就被怒火汹汹的郑锦君打断,“是,我买的时候你没说不行,但出门你就让我低调别戴。东西买了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那我买它做什么?” 詹大舅无奈别过脸。 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的失望越积越浓。他已经明白妻子心里最真实的渴望了,她希望“权力”得到彰显!! “锦君,我很抱歉给你那么多束缚。”詹大舅停顿两秒,似在斟酌语句。 不管怎么样,如此轻易就放弃掉结缡二十多年的妻子,他心中是有愧的。 他按捺住指责对方的冲动,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说道:“咱们先不谈过去,先着眼当下。你生气是担心起诉起诉离婚对你造成影响对吗?我们可以选择不公开审理。” “离婚后老三大概率会回购股权。家里前些年的分红加回购股权的钱,可以让你随心所欲选择想过的生活,去美国也好,去法国也罢,都是你的自由。” 郑锦君定定看着他。 看着他平静的说出家里的钱全给自己,这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依然感到恼怒。 两人在谈离婚,在吵架,自己一肚子怨气在歇斯底里的闹,他却依然那么平静,似乎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不会因为她的任何事情绪波动。 甚至懒得骂两句。 “……自由,呵,你说得对,离婚了我就彻底自由了,我是不是还该感谢你和女儿不跟我抢财产?” 安妮斯说得对。 自己不过是没有灵魂的躯壳,一心为一个对家庭没有责任感也不能给伴侣提供陪伴的男人牺牲付出。人应该追求自我,而享乐是人类行为的最高准则,不应该受到任何人的桎梏。 “行,你要起诉随你。” “不过,别想在博敏面前诋毁我,她不会相信的。”郑锦君目露讽刺,看了詹巡一会儿,冷笑:“你做得这么绝,就不要怪我让博敏陪我留在国外不回来。” 詹巡表情逐渐变得难看,“你要出国随你,但博敏得回国。” 郑锦君冷笑,笑容中还掺着两分得意:“凭什么?她是我女儿,我在哪儿她就要在哪。” “国外很多公司都能给她更好的条件,能让她进最先进的实验室,博敏在国外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作为爸爸,你要罔顾女儿的前途吗?” “前途?” “只有国外才有前途?这些你跟女儿聊过吗?” 詹巡本来不想闹得太难看,但听她把责任全推到女儿头上,很难再压住火气,言辞也犀利起来:“你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女儿?锦君,你去结交那些人时就没想过影响到女儿吗?宴叔讲你还想撮合博敏和宴修元,被拒绝后又答应一个方太太让博敏跟她儿子相亲,你到底想做什么?” 郑锦君闻言,脸色大变,张望一圈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朝詹巡砸过去。 詹巡侧身躲过。 茶杯落地,玻璃碎掉,发出清脆的响声。 郑锦君见他躲开,火气更旺,又拿起棋盘往地上砸,砸完棋盘不够又砸茶壶,她伸手能够到的东西都往地上摔。 摔完不解气。 她咬牙切齿质问:“你调查我?” “詹巡,你居然调查我。” 詹巡面不改色。 直接将钟元让私家侦探调查这一节隐去,“国安都找你我谈话了,你觉得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吗?” 郑锦君哆嗦着嘴唇。 眼神闪烁,神情慌乱,仍旧嘴硬道:“博敏年龄到了,我提前相看女婿有什么问题?” 詹巡不跟她鬼打墙的掰扯,声音不知不觉冷了下来:“我不管你之前是怎么打算的,但现在我告诉你,我绝不允许博敏有移民的念头。” 说他专制也好,说他不讲理也罢。 女儿出国留学是国家给的钱,国家既然培养了她那她就必须回国做贡献。在这点上面詹巡很坚持,不想听什么个人追求。 你想要自由的选择工作生活的地方,那就先把吃到肚子里的资源吐出来。把这份培养还完,再想如何就如何,他不管。 除了移民—— “我也不允许你插手她的婚姻,女儿要不要结婚是她自己做选择,跟谁结婚得看她乐不乐意,而不是因为你需要。” 先问晏修元,又问那家具商。一个家里在体制内有人脉,一个足够富有,他不想多想,但又很难不多想。 郑锦君怨恨地瞪着他,撂下一句“那得看女儿的意思”,转身摔门而出。 詹巡看着关上的大门。 半晌,捏了捏拧出几条褶子的眉心,正要继续收拾客厅里的纸箱,突然,左侧房间发出动静。 他抬起头下意识往那儿一看,女儿的房门突然被拉开,随后博敏神情复杂。 詹巡很惊讶。 他到家时,郑锦君亲口说的女儿不在家,约了大学同学聚会,现在怎么…… 但他很快恢复好表情,就跟平时回家一样温和:“不是跟同学聚会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詹博敏苦笑。 “我知道你今天回来,也猜到你要跟妈谈离婚,我想知道你们离婚的原因。” 所以才故意跟他们说约了朋友出门。 她想过夫妻异地感情淡了; 也想过父母双方是否跟小姑那样有了外遇; 甚至想过他们或许从来都不爱对方,只等自己长大就不想再绑在一块。 但怎么都没想到离婚原因是这个。 詹博敏不知道应该怪谁。 想要享乐是错吗?一心为工作讲朴素又是错吗? 放在普通人身上似乎都没错,追求更好的生活本就是大家工作学习的动力,可她又很清楚的认识到父母确实有错。 第48章 父女俩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詹大舅先开口, “去把扫帚拿来。”地上一堆碎片,有玻璃有陶瓷,得先清理干净才行, 否则不定什么时候就伤到脚了。 詹博敏愣了愣。 哦一声, 转身取来扫帚和簸箕, 没递给詹大舅, 而是弯腰埋头自顾自打扫凌乱的客厅。 詹大舅也没站着不动。 他把屋里几个纸箱挪开, 又去小阳台拿了拖把, 女儿扫干净后他开始拖地。 从某方面来看父女俩很像。 都拥有超高的专注度, 也并不是坐着等人伺候的那类人,相反,他们干活不吱声还挺熟练的。 客厅整理妥帖, 詹大舅才示意詹博敏坐下, “坐, 自从你出国, 爸爸好久没跟你促膝长谈了。” 詹博敏坐在单人沙发上, 怀里抱着抱枕,扭头望着窗外冒出的树尖,发了会儿呆。 突然问:“爸, 我妈从前也这样吗?” 她记忆中的妈妈优雅从容, 关心爸爸, 照顾自己, 从来没露出如此物质的一面。 她不是说物质不好。 只是很惊讶原来妈妈是那样想的。 这脱离了她的理解。 她以为妈妈要离婚更多考虑的是身为詹书记的妻子,她的个人空间太窄, 被挤压得太狠了。她想通过公益去实现自我的价值,也是因为找到了热爱的事才不想继续困在家庭里。 詹博敏对此很支持。 她觉得人必须得有自己的空间,遇上喜欢的事一定要去做才不会后悔, 妈妈为她为爸爸付出了半辈子,她有追求理想生活的权利。 可刚刚她贴在门上听着妈妈控诉的话,忽然就觉得很陌生,脑子就跟搅碎了的豆腐渣差不多。 恍恍惚惚的。 詹大舅想了想,道:“你妈从前不太在意外物,当年我到西省羊一村当村干部,你妈二话不说收拾行李就跟着我去了。” 说着,他看着空荡荡的茶几笑了笑。 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情,“羊一村地理环境恶劣,很穷,很苦,因为穷,因为看不到出路,当地百姓对基层干部不大友好。” 詹大舅推开太阳穴往上一点的短发,让詹博敏看那道伤疤,“那年因为打井的事挨了村民一镰刀,你妈当时给吓得搀着我踉踉跄跄跑了两片苞谷地,最后我们还摔了一跤。那几年她没抱怨过一句。” 他不屑在女儿面前恶意诋毁她的妈妈。 他跟郑锦君结婚是有感情基础的。 或许不如旁人那样浓烈炙热,可那也是因为他本身就不是那种性格的人。对待父母、兄弟姊妹时,他大都表现得很冷静。 因为他知道—— 如自己这样家庭的人要闯出来,要有一番成就绝对不能情绪化,有背景有人脉的有容错空间,他没有。 他想当官,想跟老家后面那座坟里的人一样被村里记住被镇上记住,想为当地群众办正事。 但不可讳言,他也有私心。 他希望自己走出来后家里的兄弟姊妹也能从贫困中走出来,他希望自己的后辈拥有更好更高的平台。 所以他不敢犯错,也不能犯错。 一个家族要越来越好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得齐头并进往前走,但变差却只需要一个人走错路。 他绝对不能让妻子的错误危及家里。 詹大舅心里不是不清楚自己对妻子、女儿他的确存在亏欠。若要问他郑锦君是什么时候变的他确实想不到。 所以,他说: “是我对你妈妈关心不够,爬得越高工作越忙就越没有时间放在家庭里,可能她需要我的时候恰巧我不在身边,时间一长她总要找点别的做心灵寄托。” “博敏,这是我跟你妈的三观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你不必困惑。” 既然已经被女儿看到,詹大舅便也不再什么都瞒着她:“你妈希望你留在国外,但她或许并不清楚如何才对你更好,她跟别人炫耀时主动提了你正在做的项目。” 詹博敏猛地抬头。 她嘴唇嗫喏几下,没问出口,但眼里的不解、疑问很明显。 詹大舅不希望这事把外甥女牵扯进来,索性照样让国安背锅:“你跟你妈在锡城那两天国安一直有人跟着你们,中途你去洗手间你妈跟拼桌的人说的,你确定拼桌那两人你妈妈不认识吗?她提到你目前在做什么二维分子什么片。” 詹博敏蹙眉思索。 她只是对这方面不敏感,但不是傻。 此刻爸爸一提,脑子里就宛如放电影似的回顾检索起那天遇到的两个人跟妈妈说话时的神情。 渐渐地,脸上的困惑转为凝重,嘴巴也越抿越紧,搂着抱枕的手都下意识勒得更用力。 她垂眸思索一会儿后,“爸,你等我一下。” 大概是又惊又急,起身转道时被沙发椅子的木靠背给撞了一下。 胯骨轴子被撞得生疼。 詹博敏愣只是呲了下嘴角没发出痛呼声,脚步一点没慢。 很快,她拿着铅笔和笔记本出来,坐下就埋头开画,手下铅笔迅速勾勒出面部轮廓。 詹大舅见状,表情也严肃了两分。他安静地等着,没打断女儿的动作,在她思考回忆时也没催。 二十多分钟后。 一张不那么惟妙惟肖但特征又很明显的双人速写出炉了。“这是当天跟我们拼桌的两人。” 詹大舅接过速写人像,赞赏地点了点头,“看来小时候业余兴趣班的钱没白交。” “嗯,妈说怎么着也得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爱好——” 说到一半詹博敏脸上笑容缓缓消失。 她眉毛动了动,又深吸一口气,略显勉强的笑容才再次回到脸上,“爸,你看用得到不,或许能从他们身上挖出什么来。” 见女儿如此明白事理。 詹大舅心定了两分,再三思索后道:“博敏,你妈如今什么想法我不得而知。但爸爸告诉你,你的身份在国外不会受到重视,等来的只会是无数的枷锁,你会成为有心人掣肘我的工具,成为宣扬国内留不住人的素材,你要做研究只有咱们自个儿的国家才能给你最大的发挥空间。” “你想想前几年韩可可的事。” 詹博敏没说话。 韩可可就是闹着移民。 结果成功出去后,对面事先承诺的优待、资源、数据全都不给,各种被防着。本来大有可为最后弄得跟过街老鼠差不多。 韩家也跟着一块丢人。 不过还好丢人也丢在小范围内,加上韩家人多,目前在重要领域的依然还有他家的人,倒也不怕出一个昏头的,只默默淡化她的存在冷处理就好。 詹大舅继续道:“你妈那儿我已起诉离婚,她未来想在哪儿生活都是她的自由,爸爸不会不许你跟她来往,但爸爸希望你记住一点,祖国越强咱们的生活才能越安稳越幸福,你是国家培养的下一代,爱国是底线,不能因为你妈就无限放宽标准,迷茫时就多想想自己的初心。” *** 钟元接到大表姐电话时正在试玩陆黎的游戏,他做的小镇冒险的游戏。 全程都在找武器、踢箱子翻道具,一路都是怪,打完小怪打管家,打完管家打魔王…… 主线任务看似挺简单。 但每找一个游戏道具就跟玩找茬一样,一些关卡还需要解谜,通往BOSS的路是各种迷宫,如果打小型精英怪,武器或是道具用错了,还可能触发精英怪的各种BUFF。 钟元玩了几个小时才升到十一级,过了第六关。 如果让她来评价这款游戏,她会说这是一款让人想狂摔鼠标键盘但又随时被激发出无限好胜欲的游戏。 火不火不知道,但肯定能赚钱,因为游戏玩家们最爱挑战。 就算是菜鸡也总认为自己才智过人操作一流。 这款游戏操作难、需要动脑。 剧情转折也很多,最重要是每次打完奖励都非常丰厚,选择不一样奖励也不同。 满足感成就感一下就来了。 只要营销在游戏里添加一句话,“您已通关XX关,比地球上XX%优秀”,就能诱惑那些爱挑战的玩家们上钩。 钟元手指在键盘乱飞,边玩游戏边想要从哪里推广,该配什么样风格的推广文案。 接到大表姐电话也没打算出门,而是直接让对方来家里找自己玩。 反正当垃圾桶嘛,她知道的。 在哪儿当都行。 外面那么冷,一张嘴全吸冷气,不如在暖和的屋子里喝热腾腾的奶茶、吃辣条,舒舒服服聊聊人生,抒发一下情绪,多好。 到时候大表姐想出门大不了自己再陪她出去转转呗。 其实借口那么多,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她正在第七关的通关关键处。 詹博敏来时,钟元刚收集齐一身装备,正精神抖擞,雄心勃勃打BOSS。 打了十五分钟,BOSS被刮掉了一层血皮,她在72%的血量和门外的大表姐间犹豫了两秒。 想到表姐还给自己带奶茶了,最后还是忍痛放弃了BOSS。 看着脱战瞬间,boss血量回满,钟元心痛的捂住心口,太难受了! “大表姐,坐。” 钟元笑眯眯接过她拎着的袋子,把两杯奶茶一块拿出来,看了眼口味后果断拿走了香芋味儿的。 “看电视吗?” 虽是在问,她却顺手打开电视剧。一打开正好是翠萍跟站长太太捉奸,钟元把音量调小,然后抱着奶茶坐到詹博敏侧面,“哇,这是哪家买的呀,还挺好喝的。” “就在路口,一家叫地铁1号线的店。” 大概是钟元表现得太自然太松弛,彷佛自己真就是过来跟她玩一样,原本绷着一股劲儿的詹博敏也不自觉卸下包袱。 慵懒地歪坐在沙发上。 回答完,她没说话。 也捧起另一杯奶茶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布置。 喜气洋洋的大红色装饰画、装饰物,沙发、茶几、柜子上随处可见的玩偶,地上摆着一红一黄两个长颈鹿造型的毛绒沙发凳,餐桌上摆着一束腊梅。 一个人的家,竟然也可以很热闹。 “元元,我爸我妈也要离婚了。” 突然,詹博敏说。 钟元眨眨眼。 很自然地接话:“我知道啊,回老家那天我听到了。回来我就想通了,大表姐,你在车上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嗯。” “嗐,离婚嘛,多大点事。”钟元耸耸肩,“你又不是没断奶还需要父母照顾的小娃娃,他们离就离呗。” “离了也不会切断你们之间的连接。” 她是很想开解大表姐的,但让她把对方当“宝宝”哄,那就算了。 都是成年人,那就用成年人的方式对话,听得进最好,听不进…… 那也是大舅该解决的问题。 詹博敏没觉得被冒犯,反倒笑了声,“元元,你真潇洒,潇洒到让我羡慕。” “小姑说出国后你一次都没联系过她,觉得你肯定还在生她的气,她挺苦恼的。” 钟元冷嗤一声,撇嘴戳破她的真面目:“她第一次当妈,我也是第一次当女儿,她如果真的苦恼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大表姐,她其实就在你们面前装一装而已。” “詹女士大概是日子过得太舒坦。她一舒坦就想折腾,而没能给她提供足够情绪价值的我就成了她的新遗憾,她嘴巴上念一念我就能心安理得的欺骗自己她依然是重情的人,是我不知好歹不惦记她,我俩母女关系生疏,是我这个冷心冷肺的女儿的错。” 詹博敏讶然抬头。 钟元勾唇:“你不信啊?我很了解她的。 “她就是这么自我的人,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某种意义上讲她真的很会爱自己。” 从不内耗。 精神状态遥遥领先。 詹博敏:“我妈很羡慕小姑的生活,很可能离婚后也去美国定居。” 说罢,她顿了顿。 犹豫几秒还是苦笑着说道,“他们离婚不是因为感情,是我妈她……” 说到一半仍觉难以启齿。 从听到父母吵架内容后她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妈妈,詹博敏左思右想,前思想后,行思坐想,给她找了无数个借口,替她想了各种各样的理由。 最后不得不面对事实: 她不是单纯向往小姑那样富裕、自由、随心所欲的生活。而是觉得在国内权力被关在笼子里,她向往的是另一种自由,属于上等人、有钱人的特权自由。 詹博敏几次停顿,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说完便低着头脸颊通红满是羞愧。 钟元默了片刻。 心情也很复杂,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干巴巴的:“……噢。” 好在詹博敏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她只是找个人倾诉。 “我想好了,实验室那边如果还不通过论文联名的话,毕业证拿不到就不拿了。回国还是能找到实验室接收我的,我不能再在国外停留给我妈不切实际的希望。” “爸不跟妈争家里的存款,我也不要,我可以养活自己。” 听到这儿,钟元蹙眉插嘴了,“不能不要。” 詹博敏摇头:“我妈这么多年没工作,去了国外如果没钱她——” “你糊涂了,大表姐。” 钟元打断她,“大舅妈是只想定居吗?不是,她是被一些组织给洗脑了,她现在甘愿当那些人的马前卒。” “我妈她——” “大表姐你先听我说完。” “三舅公司的股份虽然少,但从01年开始的七八年间分红怎么着至少都有几百万。现金你跟大舅可以不要,但那0.5的股份呢?大舅妈和大舅离婚后三舅肯定要收回股权的,不可能任由大舅妈拿着,不收回那也得转到你名下。” 詹博敏抬手也打断她:“我爸说让三舅回购股份。” 钟元微微眯眼,一拍巴掌:“那就更该分走一大部分,我不是胡说八道针对大舅妈。而是你跟大舅已经知道了她未来很可能会干出你们不能接受的事,那为什么还给她提供乱来的资金呢?”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万万不能。” “万一钱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或是组织骗走呢?” “到时候她犯了错回不来国内,远在国外生活又得不到保障,你跟大舅除了担心还能做什么?” “如果你们有钱,就可以在她过得不好时托人照顾一二。” “你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大舅妈的心态和行为当然可恨。 但在她没走到绝路前,大舅父女俩不可能现在就对她不管不顾,一点感情不讲。 他们毕竟不是狠心无情的人。 所以钟元干脆换个方式劝。 让大表姐知道他们在金钱上的“完全不争”很可能助长大舅妈以后的错,这是给她提供犯罪资金。 如果希望她过得安稳舒服就更不应该给她太多钱。 詹博敏一开始不解。 听完,顺着钟元的思路一想,竟觉得很有道理。 “元元,或许你说得对。” 她长舒一口气,盘踞在胸口的郁气霎时驱散许多,天知道她多怕妈妈从心理叛国发展到行动叛国,真正走上间谍道路。 “我每个月固定给她打钱或许会更好。” 心理包袱暂时没了。 詹博敏好奇问起钟元之前在玩什么,钟元便把游戏简单说了。 詹博敏听完,表情更加佩服了,“你还投资游戏啊?” “是朋友做的,我觉得能赚就投了。” 说到赚钱,钟元漂亮的眸子宛若闪闪发光一般:“正好我手里有闲散资金。钱这东西就得动起来才能创造更大的价值。” 詹博敏眉眼微弯,调侃道:“原来你才是我们家的大财迷。” 钟元闻言,傲娇的昂起脑袋。 痛快承认了:“对啊,我就喜欢钱。钱能买到世上绝大多数东西,并且不会有事没事让我不高兴。” 詹博敏怔了片刻。 旋即笑道:“嗯你说得对,人活一辈子还是得做让自己高兴的事。” 两天后,亲朋好友们都知道大舅起诉离婚的事。 起诉离婚最快也要三个月。 要说急,时间拖得太久;可若说不想离,又闹到了法院,这跟普通人说不离就不离完全不一样。 各个都找詹大舅问情况。 而其中最难受、最接受不了的莫过于郑锦君。她没想到大舅竟然出尔反尔。 前脚说完不跟她分财产。 后脚就要求她把股份转给女儿。她跟女儿生气哭诉,女儿这回却站在她爸那边,还说以后由她负责每个月的开销。 郑锦君当家做主多年,没朝詹巡掌心向上过,如何能接受花钱必须经女儿手的未来。 她接受不了。 一向是她安排女儿詹博敏的学习生活,要切换成被詹博敏安排,整个儿一倒反天罡了。 无奈,只能回公婆家哭闹。 却不想二老根本不愿见她,就算堵到他们,他们也装耳背不理她。 郑锦君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余地。 便打算趁婚还没离,她头上依然顶着詹书记的夫人几个字时,把詹博敏骗过去跟方明哲见面,她想,见一见总归没坏处。 等自己出国,谁替女儿打算? 她们爷俩都那副死样子,怕不是要当老姑娘。 钟元知道这事已经是几天后快返校前。 彼时严绿兰约她过去看房子,说土建、水电、空调地暖都已经弄好了。 她大为震惊,“……这,这都弄好了呀,那要不了多久就能全搞定咯?不是说好要一年半吗?” “也没那么快。” 严绿兰笑道:“窗户、电梯得一个多月,地面、瓷砖、天花、全屋定制得三个来月,还得布置软装,随便算算也还要五六个月。” “满打满算一年。” 钟元还是觉得效率高得吓人。 怕他们为了赶工导致质量无法保证,主动说自己不着急搬进来,不用太赶。 没想到严绿兰笑容赧赧道:“说一年半其实是预留了客户反复变卦、要求改工的时间。” 大部分业主都有选择困难症。 比如非得自己找一些材料,偏偏他们自己联系的厂家一直没到货。或者某些设计师协调能力不行,项目经理排期搞不定,都会让工期延后。 最重要的一点严绿兰没好说,其实是行业内套路深。 干得慢,就有高端装修工地可以供别的客户过来看手艺; 干得慢,可以优化工人的排期; 干得慢,可以让业主慢慢想,再往哪里增点项; 干得慢,让业主没有耐心过去工地,中间可以腾笼换鸟; 干得慢,可以在别墅区占个广告位,跟物业和业主搞好关系,多介绍点工程。 这里头讲究可太多了。 不过严绿兰不打算那样做,钟元爽快不折腾人,这个项目她本来就能赚不少,没必要搞缺德套路。 再者—— 最近一件事给她的冲击挺大,让她意识到干哪行都不能太过贪心。 什么事呢? 前两天一个设计师吃回扣被业主发现,对方带了刀到红星美凯龙蹲他,一发现他当即冲上去把人捅了。 连捅十多刀,设计师就那样没了,挺年轻一小伙子,怪可惜的。 这事给茗城大大小小的装修公司和设计师敲了警钟。毕竟设计师跟家居市场的店铺有合作关系属于业内潜规则,不少人甚至有自己的店。 要找一个没吃过回扣的设计师比登天还难,包括严绿兰也吃过。 她入行时大家都这样干。 谁还能跟钱过不去对不对?都默认这部分属于设计师的利润。 现在一想到这事吧,她就觉得腰子疼。 “钟小姐你如此信任我,我当然得对得住你的信任。” 钟元倒是没想到她心理过程如此跌宕起伏。 到现场看了看,看出构造确实改过,跟确认的设计图差不多,而后她要求改的洗衣房位置也改了。 “挺好,交给你来负责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一开始洗衣服设计在负一后花园旁边。 钟元觉得不实用。 就算有阿姨,可阿姨总有放假的时候,自己难道换了衣服下两层楼抱到花园洗吗? 哦,当然也可以请好几个,这个放假那个还在,但家里就一个人住,需要那么多保姆吗? 是不是还得单独请管家、司机。 然后每天一回家他们就排排站齐齐鞠躬:大小姐好! “……” 有点想抠脚。 钟元的设想就比较简单了,住家保姆蔡阿姨一个就够了,再请一个白天负责打扫的阿姨。 这样屋里屋外全都搞定。 所以设计之初她就强烈要求洗衣房必须设置在主卧一层,她相信自己的自理能力。 屋里院里转了一圈,钟元基本没有意见,各方面都非常满意,离开前只是再次确认了一遍防潮处理。 她的房子在临湖内圈。 但出小区时会经过高尔夫球场旁的2号会所,钟元本是被会所外的红梅吸引,随意瞥了一眼。 结果就看到大舅妈和大表姐跟人吃饭。 钟元:……??? 她怎么还没放弃呢? 难道是什么服从性测试吗? 必须在短时间内达成什么目标?钟元真的看不懂她的操作。不能因为没证据,就敢不夹着尾巴做人吧? 她忍不住往会所方向走,严绿兰见状也只好跟上去。 2号会所属于社交功能性的。 有西餐厅、中餐馆、雪茄吧等,一楼很大一面落地窗,左边便是西餐厅。 钟元走近时,詹博敏也透过窗户看到了她。 顿时眼睛一亮。 像是解脱般松了口气,侧首凑到郑锦君耳畔小声道:“妈,我看到元元了,我有事要跟她聊……” 还没说完,就迎来郑锦君不悦的表情。 詹博敏难得没理会亲妈的心情,冲对面的方太太和方明哲微笑,“不好意思方太太,方先生,我临时有点事,先失陪了。” 郭雪萍笑容微微凝滞。 她身旁的方明哲眼里也闪过一抹不悦,想到姨母来之前的话他没把真脾气显露出来,表现得绅士有礼:“詹小姐,是突发什么急事了吗?我开车送你。” “不用。” 詹博敏微笑拒绝,拿起包离开。 郑锦君嘴唇微颤。 想喊住她,又觉太丢脸,只能继续保持微笑给她找补:“这孩子真是的,看到表妹也不用跑这么快啊,大概她表妹有急事找她。” 说到表妹。 郭雪萍挑眉,红唇上扬,“哦?”了一声。 顺着窗外看去也看到了钟元。 对方的外表太过亮眼,几乎是瞬间她就想起了慈善晚会那天的情形。 “原来是那位钟小姐啊。” 当天回家她特地找人了解过詹书记的侄女,父母离异,身怀巨款,个人条件也很优秀。 不过自家不缺钱,缺的是人脉。 既然在詹夫人这儿看得到希望,她当然更希望明哲能跟詹书记亲女儿交往。 话虽如此,但多多接触倒也不是坏事。 郭雪萍心思转了好几圈,面上笑得极温柔:“詹夫人,刚刚真该把人叫进来才是。” 方明哲自詹博敏离去脸上的表情便控制不住变得阴沉,自己都不嫌她老,不嫌她相貌一般,她居然还敢看不上自己。 真是给她脸了。 他沉着脸,眼神阴翳。 瞥向窗外,正好看到詹博敏小跑着奔向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女生。 那女生穿着深咖色短款羽绒,内搭意见浅咖混橘的连帽卫衣,下身简简单单的牛仔裤雪地靴,手里拿着手机,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门口,眼神冷冷淡淡的。 让人想要征服她。 方明哲眼底的阴鸷霎时转为即将开启狩猎的兴奋。 “妈,我记得詹小姐来时没开车,我还是去送送她吧。” 在外人面前,方明哲始终称呼郭雪萍为妈。 私下里才喊姨妈。 加上方总方太太伉俪情深的宣传,对林氏家具了解不深的人根本不清楚郭雪萍是方明哲亲妈的表妹。 郑锦君就不了解。 詹巡不需要她做夫人外交。 更不用跟生意人打交道。他的底子注定不能拉帮结派,也就是跟宴家走得稍微近一些,但也只是相对来说。 而老爷子早就退休了。 平时两家相处也就在楼上楼下喝喝茶,聊聊天,所以郑锦君对外界的信息是有些迟钝的。 但凡她知道方明哲无法无天,是个脑子被僵尸啃光了的脑残货。就算猪油蒙了心,想拉人入伙搞她的公益事业也万万不能选到他头上。 还是太着急了,急着入会。 急着证明自己有能力。 郭雪萍面不改色,笑笑着点头:“去吧。” 语落。 郭雪萍继续跟郑锦君套话,“詹夫人,我听说最近在规划七号线了,是吗?说是从铜中区到火车北站,得途经东方红纺织厂老厂那边吧?” 郑锦君哪儿知道。 詹巡从来不在家里提工作,而且递交完离婚诉讼需要的资料后便回锡城了。 如果不是股份被拿走,她缺少活动资金,何必再…… 她微微一笑,摇头,“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郭雪萍似乎很意外。 不过她并不知道郑锦君跟詹巡进入离婚流程了,只当她不想说,倒也没怀疑,还主动矮一头给她递台阶捧哏:“詹夫人不愧是詹书记的贤内助,保密功夫厉害的嘞。” “也不知道我们家明哲入不入得了詹书记的法眼。” “博敏她爸对女婿要求高,只能看年轻人合不合适,中不中意对方。” “你们贤伉俪很疼女儿啊。” “……” 郑锦君被奉承得眉开眼笑。 两人在餐厅聊得尽兴,外头就没那么好的氛围了。 “詹小姐。” 方明哲快步追上三人,“伯母说你过来这边没开车,我送送你们。” 说完,他看向钟元:“詹小姐,这位就是你表妹?” “你好,我叫方明哲,我爸是林氏家具的方永昌。” 他压低眉毛,眼神微眯,似乎想要传达出眼神深邃、目光凌厉的感觉。 钟元却觉得半分气场没有,还自带一分猥琐。 那种打量猎物、暗暗挑逗人的眼神十分让人倒胃口。 钟元本想嗤他一脸,又觉得侮辱性不够强。她装作陷入回忆的样子。 几秒后,恍然哦了一声。 十分不留面子的开启嘲讽技:“哦~~~你就是方总那玩枪玩到保释的宝贝儿子?” “我还以为是不懂事的中学生,没想到……” 她眼神轻慢,上下打量,语气震惊:“大表姐,这就是所谓的男人至死是少年吗?” 钟元紧接着就自问自答,“也有可能是真少年,就是长得老成了点。” 方明哲没被贴脸嘲讽过。 竟笑了出来。 眼神愈发下流的落在钟元脸上,“长得辣,脾气也辣。” 他猖狂惯了,留学时用钱摆平的事何止玩枪那一桩,钱使得多了便觉得有钱就无所不能,至于对方是什么身份重要吗? 不过是年轻,爱慕心切失了分寸而已,这一招百试百灵。 他伸手就要摸钟元脸。 钟元眼神一凛,迅速掐住他手腕狠狠往下一掰。 方明哲痛得五官扭曲。 还没吼出声,上半身被钟元用力往前一拽,他整个人往前倒,下一秒大长腿狠狠踹他膝盖。 “噗通——”一声。 他当场跪下了。 他……跪下了!!! 严绿兰&詹博敏瞳孔地震:……好凶残。 第49章 “把他打了……没问题吧?” 想到方才妈妈和方太太气急败坏跑出来, 钟元扭头拖着他们就开溜,走之前又狠狠踹了方明哲一脚的情形。 詹博敏问完自己先笑了,“刚刚还说你凶呢, 打完人就跑得飞快, 可又没见你害怕。” “元元, 你到底跑什么?”把人都给整糊涂了。 严绿兰也很好奇她为什么又勇又怂。 竖起耳朵双眼注视前方, 假装没注意, 实则密切关注着钟元的回答。 钟元啧一声。 一脸“你们真笨”的表情:“不跑做什么?你妈妈是长辈, 我踹了她饭搭子的儿子, 她一会儿肯定训我,那我是还嘴还是不还嘴呢?” “还嘴吧,她面上不好看, 你面上也不好看对不对。” 更重要的是—— 离婚得低调处理。什么时候见过干部离婚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啊? 既然不能嚷嚷出来, 自己对她不尊敬那大舅脸上也不好看, 还显得自个儿没素质。 有严绿兰这个外人在, 钟元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但不还嘴呢, 我心里肯定憋屈,想让我给那方明哲道歉,休想。” 她不想将自己陷于为难的境地, 索性选择走为上策。 反正做人呢, 总有不如意需要取舍的时候。 面子里子都有最好。 实在只能选一个的话肯定选最实惠的。 说完, 钟元开始给大表姐上眼药。 “大表姐你是不知道, 方明哲不是不咋地的问题,是纯坏种, 一不留神就把自己作进局子那种。你回头跟大舅妈谈谈,别老安排你跟这个见面那个见面,就算要见也选知根知底的人家。” “她知道方家什么情况吗?” “方总原配一死就跟老婆的表妹结婚, 这要没点故事我把头摘给你们踢?当爸爸的都不讲究,能指望这种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多好吗??而且你看到了,刚刚他居然想对我动手动脚,可见之前没少猥亵女孩。” “你们大院同龄人那么多,要找个合适登对的还不容易吗?” 严绿兰一听到“大院”,微微侧目。 一不留神对上詹博敏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讪讪笑了笑,敛了听八卦的心思。 很有眼色地提出告辞:“钟小姐,前期工量和实际效果您确定没问题不需要再改动的话,您看什么时候有空安排助理将中后期项目款划过来,今天我就先告辞了。” 钟元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她还以为今天纯粹来看进度的,原来是来提醒自己别忘了划款,啧。 等严绿兰一走,姐妹俩就不着急了,放慢脚步,边走边聊。 詹博敏:“我妈后天飞美国,说离开前跟我出来吃个饭,没想到她还没打消让我相亲的念头。” “你还需要相亲吗?” 钟元撇嘴,“大舅妈真是,该做的不做,不该做的瞎做,瞎起劲儿。那方明哲面相就不善良,这种猖狂到没边的人都不知道干没干杀人放火的事。” 詹博敏无奈:“我只是不想她走之前还跟她吵架。” 说到走,钟元注意力转回来,“后天?” 她微微抬头。 眉毛不经意地一挑,“这么快?离婚案不是还没开始吗?” 詹博敏:“出不出庭不影响。” 昨天郑锦君出门时发现周围依然有人在盯着她。也不知是疑神疑鬼还是怎么着,她甚至觉得大院里都埋伏了人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这个念头一起,她被吓到了。 大概终于意识到就算没证据也不意味着上次调查安全过关,很可能国安随时在等着抓她的小辫子。 她开始感到害怕了。 担心再磨蹭下去就走不掉。原本郑锦君是想再等等的,想劝詹博敏一道走。 毕竟若能让女儿以学术人才、国家级奖项入籍,她再以亲属身份移民,有女儿捆绑,就还能有一条退路。 詹巡不管她,总不能不管女儿吧。 可因为跟詹巡吵架被詹博敏听完了整个过程,詹博敏直接不回去了。 不知找了谁当中间人。 再三沟通后实验室那边终于同意M大导师署名,加上她本来就该在三月回国答辩,此刻就不用出国了。 期盼一而再再而三落空。 女儿也一再忤逆她,这在她眼里无异于背叛,郑锦君便想在婚姻上“安排”詹博敏,彷佛这样就能证明她仍然可以掌控女儿的未来。 钟元听到大舅妈后天就走。 也懒得管她出去会做什么,脑子里的两个脑白金小人儿裹着草裙就开始载歌载舞。 可算要走了。 以后她再怎么折腾,都祸害不到别人头上咯。 “哦,这样啊,那你毕业后她是办旅游签证吗,还是找个当地人结婚换绿卡?” 走得这么急,想正正经经办移民是不行了,没几个月办不下来的。 “……” 这个问题詹博敏回答不了。 只是想到妈妈再婚心里不由得怪怪的,她就不说话了。 钟元看她心情低落,带着她滑冰。而后两姐妹又跑去游乐场的鬼屋玩。 一通尖叫发泄,詹博敏总算恢复了活力。 玩了一下午后两人都饿了,随便找了家火盆烤肉店,那小香猪特别好吃。小香猪有多好吃,詹博敏就哭得多惨。 “好辣,把我辣哭了。” 钟元假装不知道,配合地点点头:“嗯嗯嗯。” “太辣了,呜呜……” “嗯,是的,确实辣。” “……” 吃完饭分别回家前,詹博敏抱住钟元,鼻音瓮瓮:“谢谢你,元元。” 钟元轻轻拍了拍她后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家钟元继续玩游戏,不,测试游戏。 不开玩笑,她玩得超级认真。沉浸式玩了三天,意见都整出了好几页文档。 陆黎收到邮件时,眼睛差点看瞎。 密密麻麻的都是她觉得需要优化的地方,他那小团队更是瞠目结舌。 “陆,你的朋友也是做游戏的吗?好像很专业的样子。” 陆黎嘴角抽抽:“不,她是纯粹的玩家。” 玩家对游戏的畅想永远比做游戏的想得复杂,怎么做游戏他们不懂,如何达到想要的效果他们不懂。 但很懂想要玩什么样的。 主打一个“我负责提出想法,你们负责让我的想法成真。” 不过除了提出需要优化的内容,钟元也夸了建模和流畅度,以及解密难度和BOSS难度。 陆黎笑着摇了摇头,回房给她打电话,“喂,元姐,你投资拉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冤大头~还没联系上~~” 钟元泡着脚,脸上挂着迷之微笑,风风火火的嗓音此刻慢得跟树懒有得一拼,“印小雅真的和陆辰在一起了,哈~哈~哈~~” 陆黎过年跟家里打视频时陆辰还强行刷存在感,表演兄弟情深,差点没让他把隔夜牛排吐出来。 “他越来越蠢了。” “我~也~觉~得~”钟元瘫在沙发上,泡脚太治愈身心,腿和腰上都泡出汗了。 “你在干嘛呢,说话慢悠悠的?” “泡脚~~” “嘁。” “嘁什么嘁,你不服你也泡啊。” “……” 他去哪里泡,去浴缸泡吗? 陆黎翻了个大白眼,“元姐,钟元,你给我寄点老干妈来,我有点想念了。” 钟元:“……行,明天给你寄。” “你那个游戏还要测试多久能上线啊?” “大概三、四月就应该能优化得差不多。” 跟陆黎随便瞎聊了一会儿,泡脚盆里的水渐渐转温,钟元挂断电话,抬起早就泡得通红的脚丫子踩在盆沿晾干,刚打算看小品,电话又响了。 她正要警告陆黎电话费贵,没想到这次打来的是詹雯,“……元元,你大舅跟你大舅妈离婚了?” 钟元蹙眉,“嗯。” “为什么呀?” “你问我,我哪知道,这事你就算不问大舅,你也可以问二舅和外公外婆吧?我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 “而且大舅妈不是已经去美国了吗?你问她啊。” 詹雯噎住。 她倒是问了,但郑锦君避而不谈。 她就想跟人吐槽,可又弄不明白她和大哥怎么回事,怕吐槽太狠得罪人。这不,就想到女儿钟元身上了。 “你大舅妈真离谱,离婚的消息也能瞒,亏我还给她提供亲属证明和财务证明,要不是我看博敏没来多问了一句,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钟元来劲了,“她为什么要让你提供亲属证明啊?” “办探亲签证啊。” 钟元垂眸眼珠儿一转。 立马懂郑锦君的操作了,啧一声,对着亲妈就是一阵嘲讽:“呵呵,谁让你们聊得来呢,她让你提供证明你就爽快的提供,人家到美国又不用你承担生活费,你气急败坏做什么?” 实际损失确实没有,但詹雯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她心里不爽,就想找人说一说。 她想说,钟元却不是特别想听。 “好了,国际长途贵,你有事找大舅他们说,别找我。” “能有多贵,难道你还充不起电话费了——” 钟元冷酷打断:“跟别人聊不贵,跟你聊就贵,再见,詹女士。” “嘟——嘟——” 詹雯瞪大眼。 不可置信的盯着座机听筒,半分钟后,听筒狠狠扣在电话上,她抓了抓头发,没忍住尖叫一声,“啊!!!” “mum?” 挂断电话的钟元想着詹雯愤怒跳脚又要强装优雅淡定的样子,嘴角噙着快意的笑容。 结果一得意,脚开心得跺了两下,下意识的动作,一不留神乐极生悲。 她直接把泡脚盆给踩翻了。 看着满地的水,钟元无语凝噎,得,还得拖地。 她以为郑锦君是拿探亲签证落地,而后会在探亲签证到期前找一个白人结婚拿绿卡,没想到郑锦君的操作更秀,秀到她头皮发麻。 三个月后,离婚判决下来。 她知道丈夫、女儿是彻底不会跟自己站一边了,在探亲签证结束前竟跑去提交了政治避难申请。 消息传回国内时差不多七月,钟元立时傻眼了。 脸上写满了震惊、无语。 这真是把路子走得够绝的,以后估计都不敢再踏上中国的土地了,图啥? 图自由的芬芳? 而且她申请政治避难的事还闹得沸沸扬扬的。多好的素材啊,省部级干部的夫人,多好的身份啊。 国内领狗粮的多着呢。 一些刚冒头的营销公司趁势操刀,把郑锦君打造成自由斗士,宣扬民主灯塔多么优越。 就跟某个博眼球出过的X姐一样,高官、迫害、阿美莉卡体制优势、热衷公益、保护动物环境,buff叠满了……迅速在互联网上掀起狂风巨浪。 毕竟申请政治避难势必得讲自己如何受的迫害,受了谁的迫害。在郑锦君嘴里,迫害她的自然是ZF,是詹大舅。詹大舅让她没有言论自由、没有交友自由。 ZF则严格管控人民,就连在家里,詹大舅也不许她讨论某些事…… 钟元震惊回神后,就觉得好笑。 阿美莉卡跟大中华国情不同,那些概念腌入味的一提自由就高潮,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跑来骑脸。 可剖开概念,群众们难道真的会降智,会觉得大舅可恶吗?他做什么可恶的事了? 哦,不许老婆对外聊一些东西,不许她参加一些活动,不许她铺张,妨碍了她的衣着自由,这不搞笑吗? 但笑完,钟元敏锐地意识到至美猥琐发育几年,起飞的时机已经到了。 她眼睛唰一下晶亮晶亮。 当天正好期末考,考完回到家,钟元当机立断联系至美的经理人滕华月,“滕经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青苹果传媒敢主动扛自由大旗,那咱们就拿人民公仆究竟该不该约束自己,约束家人做议题。” “你交代小梁,让咱们的宣传矩阵在最快时间内针对青苹果传媒发问,多方面发问,言词越辛辣越能勾起网友们辩论越好。对了,把被讨伐的父女俩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在哪些方面有所成就都大写特写。” “除了他们以外,搜集一下类似案例,我记得前几年有个空军上将的孙女韩可可,当时报纸也大肆报道过,追踪一下现状,把出国了的跟国内亲人都在干什么,简单列出来。” “不同号的内容做好侧重点区分,别搞太复杂的前因后果,直接给网友结论,否则就太长不看了。” 大部分网民的特点是碎片化吸纳,热衷参与辩论。 盲从性极为显著。 他们往往盲目的聚焦于热点事件、热点话题,这叫追随潮流。 极少数能独立思考。 大部分都容易被外界晕轮引导,随波逐流,他们擅长只看结论不动脑。所以输出观点时,一定要迅速、准确、诙谐,直接将话题圈定几个标签。 青苹果就是这样干的。 着重强调高官,强调高官夫人的话,不断重复传播给“高官”贴标签,但不会提这个官在哪些地方干过,做出了哪些政绩。 她要做的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贴标签我也贴,就看谁的角度找得最准,发出的声音最大最尖锐。 “这一仗只许赢不许输,打了胜仗月底奖金翻倍。” 滕华月好歹是费尽心思高薪挖来的管理,钟元一说机遇到了,她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多套方案出来。 当即立下军令状:“钟总您放心,这一仗我一定带至美赢得漂亮彻底。” “很好。” 同行是冤家。 青苹果传媒现在大出风头,如果这场营销大获成功,打出了标杆,形成品牌效应后肯定会得到大量注资。等它发展壮大,彻底把握舆论的口子,被踩的就是别的同类公司,至美也在其中。 此刻确实是把它踩下去的绝佳时机。 它风头越劲,越方便至美踩着它扶摇直上九万里! 钟元原计划是报名参加数字经济青年项目的。这项目说白了就是暑假上课。 帮在校生提升经济思维,到名企参访交流,了解不同行业和企业的职业发展轨迹,多角度触达市场机遇,属于理论实践相结合吧。 至于转院转专业…… 在高强度的学习中已经被她遗忘得差不多了。目前纯粹当心理大保健用,有烦恼去一趟,有压力了也去听一场。 现在出现突发状况,主导实战当然比参观企业经验值长得快,钟元便撤销了报名申请。 [日月日月:你不参加了?] [。:嗯,家里有事,明天就回茗城了,你要回家吗?回去的话我捎你去机场。] [日月日月:不回,我跟汪左说好了,我们先跟社团的小伙伴到草原骑马。回来上完21天暑课没多久又要开学,这个暑假就不回家了。] [。:OK~] 汪左念的医学院。 跟明琴在传统文化交流协会认识,两人目前有那么点郎有情妾有意的氛围。 暑假腻歪约了一块出门游玩不意外。 [日月日月:汪左室友,就那个戴眼镜的夏奇迈好像想追你,从我这儿要你的企鹅号,你说给吗?] [。:别了,如果有别的事找我加个好友没什么,追我就算了,忙得要死要活,哪有空玩感情啊。] 钟元的追求者一向很多。 不是自恋,也不奇怪。 她人漂亮性格不坏,上课下课都开着车,没想高调但确实也不算低调,经常走路上被搭讪。被人追求这件事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拒绝都成日常了。 她拒绝把日常从线下带到线上企鹅,增加工作量。 钟元合上电脑。 “蔡阿姨,明天我回茗城,寒假你休了假,暑假还休吗?” 蔡阿姨刚把冰箱里的东西全处理好。 闻声应道:“钟小姐我听你安排,暑假还需要我做饭的话我就不休假。” “好,这个暑假我肯定需要你。” “没问题。” 蔡阿姨眼角鱼尾纹弯了弯,满面笑容。 说实话她也不想休假。一休假回到家,活儿没少干钱没少花,还得挨儿媳妇埋怨。 孩子一哭,儿媳妇就怀疑她故意看不住,买菜买水果但凡买了贵一点的,又拉着儿子嫌她乱花钱。 可那不是自己腰包里掏的吗? 又没让他们给。 蔡阿姨就很不开心。 这跟她想要的天伦之乐完全不一样。在雇主家当保姆,钟小姐每回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回到家就变成了这里不对那里讲究,说她当保姆还得了富贵病,反倒被挑上刺了。 所以一听回茗城工作继续,不用被儿子儿媳挂脸,蔡阿姨心里别提多轻松了,倒垃圾时还哼起了《茉莉花》。 次日一下飞机,钟元把紫光华府的钥匙给了蔡阿姨,喊了出租车把她送回小区,游芝取了她的新车来接她。 二人直奔公司。 在车上,游芝汇报了至美的情况。 “……按话题曝光度和发酵程度,今天大概是观望期,晚上或是明天一早各大门户网站就该动起来了。” 钟元点点头。 遗憾日浪居然还没上线,搞得参与度无法一下被点燃,不过无所谓,只是传播慢一点而已。 相当于给双方蓄力的时间。 说完最紧急的任务,游芝汇报起别的,“查小姐的工作安排您应该不需要我汇报了,经纪部上半年到深市的脱口秀俱乐部挖了两名脱口秀演员,签了几个手工达人,还把查小姐同组的男一号到男五号都挖了……” 这个钟元知道。 查欣欣上半年拍了一部叫《星月有奇迹》的偶像剧,里面有五个帅哥,她是团宠女主,风格比较模仿港台,整体大概是走沙雕风的。 这剧不愁投资。 钟元也没打算砸钱给影视剧,那行水深,这项那项超出预算的情况太常见,各种名目贪污,外行人容易被坑。 不过她看不惯要洋不土的造型,专程赞助了一批服装。当然不全是为了查欣欣,一是为了自己的眼睛,二也为了片尾的赞助商鸣谢名单。 为此还提前让游芝注册了个新商标新品牌,品牌就叫北长尾,商标是一只可爱的团雀。 思忖着剧开播再一举把新品牌打出去。为了目标达成,还让至美的团队跟这部剧制作方谈了营销方案。 反正电视剧营销是必须做的,但笔杆子一转谁知道最后吹谁? 钟元要的是不管谁的营销稿都吹一遍服装。 吹旗下艺人也必不可少,不管怎么着肉得烂锅里头,至美这几年开拓出了自己的渠道,营销费开价不高,剧组那边欣然同意了。 “……还有一件事,钟总,严设计师说银杏湾的别墅可以验收了。” “你跟她约个时间。” “好的。” 钟元一到公司就喊高管们开会。 忙到八点才回家,结果一到地库,发现自家车位被人给占了。 当场被无语到了。 她确实一年回家住不了多久,但不是死了呀。 钟元甩上车门,绕到占位的车头,没看到挪车号码牌,她打算联系物业。 结果手机一打开,信号一格,播出去没反应。 “……” 忙一天累死。 一想到还要跑到地面打电话她整个人都不好了,钟元双手叉腰在霸占车位的那辆车后站了一会儿,又绕到旁边车位,那辆车有挪车牌。 她拍下电话号码。 看着占车位的白色宝马,心说你不仁我不义! 转身上车直接怼它屁股后面了,到了地面后,她又给旁边的车主人打电话,问对方明天几点开车出门。 电话那头的年轻女人有点懵,也有点紧张:“……呃,是什么情况吗?” “有人占我车位,我要堵他。”钟元说。 一听跟自己没关系,她语气松弛下来,很爽快就答应了:“哦,这样啊,那我明天可以不用车。” “谢啦。” “不客气~~~” 回到家,餐桌上有饭菜。 蔡阿姨在洗衣房忙,她把床单被面全拆了,屋里已经恢复成一尘不染的样子。 钟元心情大好。 先去洗手,再把常用手机静音,从行李箱里取了备用机玩。吃完饭,她逛了下各大门户网,看看郑锦君的消息,而后早早上床睡觉。 第二天起床,手机不出意外被打爆了。 钟元不慌不忙洗漱,吃饭时才慢悠悠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很凶,特别拽特别狂躁的样子,开口就是让她挪车。 钟元神色不变,“挪车?我出差了,得下周回来,你自己想办法吧。” “你不挪?” “你再说一句挪不挪?” “我也想挪,可人不在,挪不了。你占我车位时怎么不想想后果呢?你不放挪车牌怨得了谁?行了,我很忙,没空跟你扯这些。” 说完钟元也不管他反应,直接就挂了。他再打,钟元就继续挂,挂了几次后再次开启静音模式。 大概过了半小时,相关部门打来电话了。 钟元还是那句:“我花钱买的车位,车位管理费也没少交,他占我车位时怎么没人管他啊,现在知道找我了?” “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回不来。” 真是搞笑了。 这相关部门永远是自己有事时找不到,别人有事一定找上门,烦人。 钟元就想好好整治一下那个跋扈的暴躁老哥,正好,她不用到公司坐班。 这一天早上、下午下班电话都没休息。 第二天照旧。 第三天依然如此。 钟元扎扎实实在家休息了几天,天天在网络前线围观至美跟青苹果激烈的交战,中途还掺和进另外几家。 水越浑,逮着的鱼越大。 大家都想浑水摸鱼,都想在舆论战里露个脸。除了开局就带着王霸之气梭哈的青苹果,其他公司不论输赢,以后出去拉项目这一笔都是拿得出手的履历。 到第五天,暴躁老哥终于服软了。 因为钟元不接电话,他找了物业上门联系钟元。又拐着弯儿打物业工作人员电话,再让对方把手机给钟元,他老老实实道了歉,态度非常诚恳。 钟元才下去挪了车。 第50章 紫光华府在零零年前后属于中高端楼盘。 不过那会儿大家关注的点基本就绿化、户型、面积、电梯, 物业在当年勉强算不错。 只是“不错”也只是相对来说。 要知道八几年国内的物业管理才开始起步,一个行业前十年必定是理念跟实操存在巨大差距的混乱期,九十年代中期有了相关法规来规范物业管理, 但从试图规范到做好、做得有所发展还需要十几二十年。 认真讲, 千禧年前后的大部分住宅物业都不能让人满意。管理费是要收的, 活儿是不会主动干的。 除非业主发疯骂上门, 他们不得不管。 钟元本来没想找物业麻烦。 这事其实不大她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过是那会儿刚下飞机又忙了大半天。 一到公司就开会, 人开会开多了脑子就超负荷了, 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地, 遇到事的一瞬间火气就趁虚而入,当场表演一个窜天猴。 但几天过去,炸掉的脑子逐渐降温。加上牛逼轰轰、暴躁得跟H社会一般的男的也服了软, 这事已经算结束了。 偏偏物业自己撞枪口上。 “钟小姐, 如果担心下次再遇到这样的问题, 我建议您直接装个地锁。” 钟元闻言, 回头, 似笑非笑:“那你们的车位管理费干嘛收啊?” “别收了呀。” “我自己的车位,进进出出我还得开锁关锁,这是为我方便呢, 还是为你们省事啊?” “……钟小姐, 其实有——” “你别跟我说有智能锁, 那是智能锁吗?那跟智障有多大区别, 几天就得充电一回,我吃饱撑着了?” 别说现在的地锁用料薄经不起撞, 根本抵挡不了车辆碾过去。就算它质量杠杠过硬,特别好用,但凭什么呀? 物业工作人员笑容顿时尴尬了。 “您的意见很重要, 我一定传达到主管那边,我们也争取下次做到更好,让你满意。” 钟元摆摆手,嗨呀,都是套话。 她不想跟对方吵这个,没有任何意义。 普通工作人员决定不了物业公司的管理,人家领两三千的薪水,如果非得逼他承诺分外的事,那你就是为难人不是! 他承诺不了又不敢直说。 然后支支吾吾说一些弯来拐去的话,气到的绝对是你自个儿。 再者,钟元也看得出来工作人员说这话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他是真觉得完全站在了自己的角度,为自己着想,才提了一个可行性最高的建议。 这样一想,当然只能算咯~~~ 中午,钟元叫游芝给加班的所有员工订了餐,主要是内容创作部,这几天大家都很忙。 吃完午饭,钟元跟创作部开会。 “初步狙击成功,今天把这几天整理的资料直接释放出去,所有号跟上,博客、几个大的BBS、贴吧、门户网站评论都要跟上,就要给对方千军万马声势浩大的感觉。” “钟总,为什么不一点一点来?” “对啊,钟总,慢慢放拉长发酵时间,反转再反转,才能在引爆时最轰动,如此才能把至美的影响力推到最高。” 做媒体的没有清汤大老爷。 大家并不清楚钟元跟詹大舅、詹博敏的关系,也并不觉得她是要主持公道,都默认这是一次商业行为。 既然是商业行为,那打造公司才跟大家的利益息息相关,公司做强了在场的都是元老,以后发展空间才能更大。 钟元点点头。 没有跟他们讲体制内和网红、明星不同,第一时间应该做辟谣,把要爆炸的玩意摁回水里,而不是任由发酵推热度,去博取网友、粉丝短时间的“同情”。 因为彼此站的位置不一样。 对利益的落脚点不同。她要的是最快平息大舅身上的舆论时顺便推一把公司,而员工只需要想公司。 所以就不费口舌去讲自己的思路。 钟元操作着电脑放了浑水摸鱼的几家公司的明面信息:“你们说得都有道理。” “先看看这几张关系图,再看看他们的观点,告诉我你们看到什么了?” 小梁对信息算比较敏锐的那类人,每次都能快准狠抓住营销点,但此刻依然全无头绪。 他低头看资料,没问题啊?这次下场的论点……也可圈可点啊。 爆点少了,但牌出得很安全,进可攻退可守,只等至美和青苹果谁彻底被打趴,他们就能狠狠撕咬失败者的血肉。 战略上来说,没毛病。 “钟总,我不明白,您是说我们跟他们撞点了吗?” “还是因为都有长安基金注资?这个公司去年刚成立……” 钟元鼠标点击长安基金,“这家企业虽然叫长安基金,创始人也是中国人,看着血统很红,但他的身份有点扑朔迷离,我找人调查,发现他除了在涟城市政部门的工作经历其他一片空白,然后你们再看看基金会标语:为中西方媒体思想搭建交流平台……” 钟元顿了顿,微笑。 让大家自由领会。 梁向笛恍然大悟,立马接过话头:“钟总您的意思是这个基金有问题?” 问完,他也不需要别人回答就一拍桌子,兴奋道:“对呀,我怎么没注意到呢,履历空白一下子给多家企业注资,钱哪来的?” “钟总,这里我们是不是可以做点文章——” 钟元轻抬右手虚空往下一压:“不着急,现在它不是重点。” 梁向笛闻言,脸上兴奋微微收敛。 “所以M·E超媒,海魂文化,甚至看着更偏向我们观点的明珠互娱都在配合唱红脸,是迷惑我们的?” 另一个接话道:“如果我们一点一点放料拉长战线,按常规运营套路来打这一仗,很可能拖不到爆发点就要被前后夹击最后腹背受敌。” 钟元点头:“可能性很大。” 这几家公司布局不如至美早,都是去年才成立的,规模比不过至美,不过他们也有比过至美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配套了水军公司,至美没搞。 如果非要拖后期的话,一旦让他们回神联合起来,至美很可能遭遇人机大战。 这时候的人机可不是上赞,而是爆吧、爆贴,彻底挤压发声空间。 “既然目前分不清敌友就要快刀斩乱麻,而明面上我们是抗击青苹果的主力,其他都藏在水面骑墙准备看风向行事,那我们更要旗帜鲜明、直接进入辟谣反问,丢一堆问题回去,把他们的脑子搞乱。” “人的脑子、意识,是会变的。只要将脑子弄乱,就能不知不觉地改变人们的价值观念,并迫使他们相信一种经过偷换的价值观念。对方就在用这个手段,那我们也可以用。” “以雷霆之势迅速将这股正在酝酿中的定体问风波打下去。虽然明面上好像没能在网络中拔高影响力,但在政府公共关系部门一定留有深刻印象。” “这才是至美最优的选项,也是未来要走的路。我是这样想的,以后不管商谈什么项目都要以国家安全为底线。” 公司想发展得快、想走得稳就不能跟政策作对。 最好跟相关部门打好交道。 毕竟她未来很可能要投资别的领域,跟一些部门打交道不会少。 总不能次次光仗着“锡城□□外甥女”的名头混。现在全力下场既能让至美扬名,又能让“钟元”两个字入某些人、某些部门的法眼,何乐不为。 她要上大人那桌,就必须让外界看到她的价值。 开两个top5的桃宝店只能算生财有道,但至美如果成事,她便是既能赚钱又有魄力还一颗红心。 通俗点讲—— 就和中年男人出门谈生意总爱立家庭和美,爱老婆人设一样,总归是有用的。 “有想法咱们现在就提出来,正好大家商讨商讨,别明面上点头做事上却又拧巴,有损效率可不行。” “今明两天很可能需要大家加班,加班时薪三倍,月底奖金翻倍。” 钟元说完。 沉静的目光一一扫过办公室里所有人,见大家都没意见,摩拳擦掌很有干劲的样子,她满意地点点头:“散会。” 小梁跟滕华月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脸上跟自己同款钦佩的神情。 “钟总比咱们格局大多了,简直高瞻远瞩。” 小梁委实服气。 这么一桩扬名狙击战居然被她玩成投名状。青苹果向境外递投名状,那至美就向上头递。一旦他们旗帜愈发鲜明,背后自有神秘力量来加持相助。 滕华月确实没想到老板觉悟那么高。 太意外了。 真的,她从没想过一门心思赚钱的钟总在这件事上态度如此明确,意外,也佩服。 她们这代人对国家是很复杂的情绪。 常年饱受“你爱国,国家爱你吗?”的熏陶,就算爱就算支持某些政策某些领域的发展,日常生活里也不会表现出来。彷佛正大光明跟人谈一谈就产生很奇怪的羞耻感,感到无所适从。 所以钟元提出要趁机打出至美的名气,没有一个人会往她是要狙击境外势力舆论战上想。只觉她不愧是合格的老板,面对机遇和挑战出手果断。 滕华月深吸一口气,笑道:“梁向笛,这事办完,我看你们部门估计可以独立出去了。” 如果创作部独立不再归运营管,那梁向笛肯定是一把手。 梁向笛也不想被运营部束手束脚。 内容创作本就是很吃灵感、很吃创意的事,被运营那边一折腾,一个文案被打回来几次,实在加重无用的工作量。 “真能独立出去?” 滕华月挑眉:“我会跟钟总提。” “谢谢滕总。” 梁向笛脸颊露出一对酒窝,语气真诚。 当天下午五点半,趁下班前的半小时,至美部署的十多个粉丝量百万以上的号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各大活跃的高校BBS、流量大的几个贴吧、论坛都陆陆续续搬运,尤其是某论坛的《国际风云》板块那篇由小梁主笔的更是辛辣。 “……再来看看深陷舆论风波中心的高官,詹巡,汉族,出生于1963年,1982年毕业于锡北交通大,1982到1985年西省羊一村当基层干部,带领当地群众扩大棉花种植,发展棉纺业,改善家家户户的生活,被当地报纸评作风稳健清廉……临危受命调回茗城,坚决主持修建风峡防洪堤,也被报纸批评过政绩工程浪费资源,但在零五年再遇洪灾,茗城损失可忽略不计……” “观这位被抨击的‘高官’的从政生涯,笔者不禁疑惑,一个办实事、清正廉洁,从农民群体走出来的干部,究竟错在何处?不应该希望这样的干部多一点吗?” “作为人民群众的一员,笔者坦诚有些自私,就希望当地官员能多干点真正为老百姓好的事,而不是听他多能讨妻子欢心,能为妻子提供各种‘自由’。” “不知道大家怎么看?” 锡城网络监管部门办公室。 “王副主任,这篇好!” “黑水聚焦个人追求,让网友们代入郑锦君视角与她共情,但这篇却让大家聚焦在每一个老百姓身上,妙,问得太妙了。” “不错,让相关官号转载这篇。” “主任,除了我们转载,还有一批粉丝多的号同时转,且多个平台,会不会有第三方挖坑?” “先转,再摸底。” “顺着这个切入点往深了挖。” 网监这边跟公共关系部门通了气,兵贵神速,当天,锡城电视台一档《时政辩辩辩》现场拿了这篇稿做素材。 刻意重点放大了最后一段。 这个问题属实切中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点,当官的爱不爱老婆,对老婆够不够好,给老婆买不买包,让不让她在外头说话重要吗? 不重要。 当官的把民生经济搞好,能让当地富起来这才跟普通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才是大家最关心的事。 这么简单的逻辑,居然有这么多媒体不骂老婆脑子有病,反而把这个姓詹的干部打成异类,好像他做了天大的恶一样。 大家朴素的价值观完全接受不了,舆论瞬间被引爆了。 又因为钟元鸡贼地打了时间差。 卡在下班时间推,有关部门又顺势接过棒助力,几家公司发现情况急转直下时公司早就没人了。 临时喊人加班发稿。 稿子质量低,切入点老套,逻辑混乱,最后全淹没在“用郑锦君一人的自由换取广大群众的幸福真划算”的梗里。 大势已去啊。 青苹果旗下的那些公知号悄然隐没,而M·E几家很可能嗅到了危险,也不声不响撤退了。 郑锦君最终没能成为民主斗士。 而是成了互联网上的丑角,她的采访片段被部分网友做成了各种鬼畜图,发得到处都是。 詹巡听秘书汇报风波平息,看着前妻沦为小丑,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书记,这次舆论能反转这么快,多亏一家叫至美的公司,没想到法人是钟小姐。” 一听这话,詹巡惊讶抬头,“元元?” “对,是钟小姐的公司。” 詹巡不可置信了几秒,颔首,“我知道了。” 他没深入了解过钟元的创业。 只在一开始听钟元提过她给产品、网络红人做包装,没想到这次竟有本事掺和进时评里,还跟几家新媒体咬得有来有回,最后还大获全胜了。 太惊喜了。 也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原来不知不觉间,野蛮生长的外甥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比起老三和她爸,连他这个大舅都要叹一声狡猾。 他震惊的同时,锡城前书记留下的班底也很惊讶。 “居然这么快就平息了?”品茶的几人面面相觑,互相递眼神。 “看来咱们这位新书记不简单啊。” “背后没人,但人家不是光杆司令,掌控喉舌的本事就不小,这喉舌掐得准,关键时候有奇效。” 就像这回。 大家都想见识一下这位书记的手段,摸摸他的脾性,便放纵关系不错的媒体试探,没想到底没摸着,反而摸到了老虎的獠牙。 “公司法人只有他外甥女?” “嗯。” “背后真的没高人了?” “目前看是这样,詹巡前妹夫是干管材的,他家老三搞建筑在非洲,他没多少亲戚,前妻那边有个妻弟,但从前就不怎么来往,除了他,没任何亲戚身在要职,大概抓不到把柄。” “抓不住他的,就从这几家公司找,比如缴税上,我就不信真的有人能一点线都不踩。” “……” 钟元不清楚有人还想查她的公司。 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怕,她可没想过偷税漏税,公司账目干净着呢,能被诟病的也就一开始的男装店。 但她都改完了呀。 就算日后被人翻出来,她也能说当年太小很多地方不懂,看别的店那样卖就那样做了。 等上了大学意识到侵权,宁愿舍掉利润也坚决砍掉了男装店那些卖得很好的款,如今全部都是自制款。 网友健忘,她又知错能改,还能怎么着? 而此刻她正忙着。 如她所料,其他公司退水大败而归,至美一下子在业内凸显出来了,这两天不少找上门谈合作的。 甚至还有公司想挖‘山间隐士’这个号背后的小梁。 滕华月提出让内容创作部独立,钟元把梁向笛喊进办公室,听了听他的想法和对后续工作的规划,她同意了。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内容创作部的经理。” “谢谢钟总,我一定再接再励。” 这边欢喜那边愁。 内容创作部高兴,从前的直属部门运营管理部就觉得不那么美妙了。 然而至美是钟总的一言堂,就算有意见也没用。 便有人找到了滕华月。 “滕总,钟总为什么要让内容部脱离我们部门,是我们运营这边哪些工作做得不到位吗?” 滕华月安抚简玫的焦虑:“没有,跟你肯定没关系,只是钟总觉得这样做能提高内容创作部的效率,也能给你们减负。” “你们不还管着经纪部吗?” “可是钟总她怎么能——”内容部脱离非常影响运营管理部的利益,她被削权了。 滕华月笑着打断她。 “Jane,钟总的决定自有她的道理,整个公司都是她的她当然有权力做任何变动,咱们要做的就是办好钟总交代的事。” 换了没主见的老板,大概还能玩玩职场宫心计,弄弄权,但显然钟总不是谁说话动听就偏听谁的人。 她很有想法。 这样的人绝对受不了公司的管理层为私欲坏事。 看滕华月不欲再谈,简玫气呼呼的出去了。 一出门就撞到咬着点心看手机的钟元,她吓了一跳,迅速变脸:“钟总好~~” 钟元抬头,稍稍颔首,“嗯。” “钟总,我……” 钟元驻足,认真倾听,见她犹豫,她还鼓励道:“有什么话直说没关系。” 简玫对上她璀璨明亮的双眼。 脑子里闪过滕华月的话,也想起去年隔壁美购一下子走了一批人,她打了个激灵,眼神顿时清澈了,拉开唇角笑着摇头:“没了,本来想跟您请个假,现在又觉得没请假必要了。” 钟元挑眉。 当然明白请假是借口,不过她没细究对方到底要说什么,既然说不出口那便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佯装信了,笑着点点头,“好,有任何需要可以跟公司提。” 回到办公室,钟元注意力回到手机。 [日月日月:草原骑马黄了,我们打算来茗城看江爬山,你这个东道主有什么话要说?] [。:你们多少人啊?酒店定好了吗?要不要我推荐?] [日月日月:九个人。] [日月日月:酒店赵望旌定好了。] [。:赵望旌?你们怎么跟他凑一块了?雪协的人说他到太平洋哪个小岛度假去了。] 赵望旌神出鬼没,还是个极限运动爱好者。钟元几次想找他都没联系上人。 不是这里比赛,就是那里旅游。 一开始钟元还挺积极的,但五月时,陆黎的《小镇冒险记》上线,增加了付费道具,这才一个季度流水便突破预期到达了四千万。 当然,这不能跟十亿美元的《魔兽世界》、四亿美元的《梦幻西游》比,但它下载是免费的,纯靠道具赚钱,这个成绩目前所有人都很满意。 这笔钱全被陆黎砸到下一款游戏,他在美购的分红也全砸进去,钟元又砸了一部分,资金池子目前将近六千万,足够支撑前期研发。 是以没能联系到赵望旌,没拉到其他投资,钟元并不怎么急。 但现在他主动出现…… [日月日月:他好像是夏奇迈的邻居哥哥,夏奇迈来了,他就顺带来了。] [。:……] [日月日月:我觉得夏奇迈没死心,这回就是他提议来茗城玩,肯定是想去找你。] 钟元第一个想法却是:这俩莫非是捡肥皂的关系? 不过是邻居哥哥。 一个来了,另一个跟这么紧? [。:来就来啊,茗城能玩的地方挺多的,来了我请你们吃饭,我们这儿鱼做得最好,各式各样的鱼,暑假还有七夕灯会也很有意思。哦,我忘了,七夕灯会时你们大概回校上暑课了。] [日月日月:……后半句就不用说了。] 等明琴一行人来到茗城,钟元跟赵望旌一聊,才知道对方专程自投罗网来了。 “等等,你刚说什么?” “你要投资我的公司?” 钟元差点被果汁呛到。 她放下杯子,扯了张纸擦擦嘴角,正坐换成侧坐,低声问:“学长,你从哪儿知道我公司需要拉投资的?” “……唔,你怎么知道我有公司?” 赵望旌也学她侧过身。 脑袋微微靠近,一样压低声音:“明珠互娱是我姑姑的公司。” 钟元:……行吧。 “那你怎么不投资明珠互娱?” 赵望旌挑眉,端起桌上调酒饮了一口,语气慵懒:“学妹,你这就问得多余了,你都一个打十个了我还不上你这艘船去投被打趴下的那个,不是太傻了吗?” 这话捧得钟元身心舒畅,不过该拒绝的还得拒绝:“至美不缺资金。” 就算缺了她也不会拉外人入伙,她可以到钟建华和三舅那儿化缘。 “不过我有别的项目想拉你投资。” 钟元瞄了眼嗨上天的舞池,以及越来越大声的音乐,脑袋又微微凑过去:“换个地方聊?” “没问题。” 赵望旌没觉得失望。 他来这一趟本身就是想尝试一下。他有钱,足够多的钱,就喜欢投潜力股。 但干出成绩的必然有一份傲气,没遇上迈不过去的难关不会希望别人来插手。 而他看过姑姑查到的资料。 至美由钟元一人创建,背后没有长辈提点但效益一年比一年好,这次更是大出风头。 年轻,眼光毒辣,手段还很刁钻。 能被她看上的项目定然有可取之处,他确实生出了一点兴趣。 两人跟同行朋友打过招呼,离开音乐酒吧换到对面清幽的茶馆。 身着旗袍的优雅女人表演完茶艺,起身双手交叠在小腹弯腰行礼,缓缓退出包间。 人一走,钟元顿觉轻松。 对方姿态优雅,做一个动作讲解一句,全程仪式感拉满了。 搞得她也不好太散漫,面带微笑举止优雅。 赵望旌大概是看出了这点。 对方一走,他就先晃了晃脖子,半歪靠在椅子上,“自在了。” 很聪明,很懂如何让人放松,难怪交游广阔,就是太懂了。 “学长真是大忙人。” 钟元执杯,玩笑道:“去年放寒假前我就想跟你聊聊,结果愣是拖了几个月没见着你的身影。” 赵望旌朗笑道:“前阵子确实忙,不怎么在学校。” 对他的回答,钟元笑而不语。 不怎么在学校是真的,至于电话号码…… 现代人联络不上那自然是觉得没必要联络,这若是说得太直白太较真,便有些煞风景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0-60 第51章 酒吧里, 年轻男女肆意笑闹。 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微醺感,错落霓虹的灯光切割着大家的视线,灯光恍惚迷离, 音乐劲爆动感令人血脉偾张。 汪左从舞池退回卡座。 摸出打火机和烟, 慢条斯理点燃一根, 又递给夏奇迈一根, 骨节修长的指间夹着烟靠过去。 夏奇迈表情失落, 没心情抽烟。 汪左笑了笑, 收回烟吸了一口, 白色烟雾缓慢上升模糊了他的视线:“你那邻居大哥要跟你抢人吗?” “不叫抢或不抢,人家又不是我的,我们甚至还没搭上话。” 夏奇迈颓丧:“我可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今晚她都没跟我讲两句话, 眼神也基本没有交汇。” “赵哥确实比我更讨女孩子喜欢。” “嗤。” “讨人喜欢又如何?” “你都表示得那么明显, 他已经知道你喜欢钟元还单独约对方出去。奇迈, 你这邻居大哥未免不地道。” 夏奇迈眉眼低垂。 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沉默片刻,摇摇头说:“他们都在雪协,大概比较熟。” 汪左将烟摁熄。 拍拍他肩膀:“没事, 我问问明琴, 明琴跟她关系不错, 应该知道。” 明琴第一次来酒吧玩。 跟几个女生玩塔罗玩得正起劲, 突然被暧昧对象叫过去。还是问钟元的事,这都第几次了, 她就有点不高兴。 “钟元不住校,她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多。” “上回你问我我就说了,她目前没打算谈恋爱, 夏奇迈你换个人喜欢吧。” 夏奇迈苦笑:“喜欢就是喜欢,能随便换还叫喜欢吗?” 明琴纳闷了。 “但对方短期内没这个计划,你非黏过去不是给人家增加困扰吗?这样的喜欢就叫喜欢啊?” 她神色真诚,一点都没有嘲讽的意思。 但夏奇迈和汪左感觉被嘲讽了,表情有点破防,“话不能这么说,一见钟情相互有好感的例子太少,喜欢不就是该主动追求吗?可能她现在没感觉,相处久了万一就有感觉了呢?” 汪左也搭腔,笑容一如既往地阳光开朗,“对啊,奇迈对钟元是一腔真心,琴琴你就好心帮帮忙。” “她跟你不是玩得不错吗?你以后帮奇迈递一递礼物什么的……” “这我帮不了,你加油。” 前半句打断的汪左,后半句对夏奇迈说的,“赵望旌跟钟元一个协会,你们又是邻居,你让他帮你呀。” 明琴眨眨眼。 笑了笑跑回去跟女生们继续算塔罗牌,过去后就小声跟身旁女生吐槽:“男生果然是天然的好搭子,特别能惺惺相惜,嘁~~~” 之前她觉得汪左很绅士。 不仅学得好还很会玩,说起传统文化更是头头是道,特别有内涵,不知不觉就互生好感。 本来以为旅行一圈会顺理成章成为男女朋友,没想到他在夏奇迈的事情上居然是这样的。 突然间祛魅了。 现在再看不过如此啊,其实也没特别帅,说话也不是那么有魅力,偶尔还像她爸一样。 咦~~~明琴打了个寒颤,收回视线。 汪左瞧见了明琴方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但他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心想回酒店后私底下再解释解释哄一哄就好了,继续跟夏奇迈传授追女生的诀窍。 而清心茶楼里,钟元已大致讲了下项目的情况。 资料、市场前景、三个阶段资金投资和研发进度,都做了调查和模拟。也提起了已经上线的《小镇冒险记》,下载量和流水非常直观。 赵望旌翻动项目书,看得认真。 他遇到过很多想让他投资的创业者,大都会先讲一个故事,什么理想什么热爱,然后再拿出一份半成品demo,开始讲概念。 钟元属于非常成熟直接的那一类。 她的项目书很专业。 已经把未来的发展空间,她看好的点全做好了数据模型,而且她还非常自信从容,彷佛自己投不投都无所谓,只是遇到了就顺便问一问,遇不上也就罢了。 赵望旌没投过游戏,但大概的募集渠道是有数的,他放下资料,食指轻点桌面:“既然第一款游戏成功了,为什么不直接上测试平台发募集,或是联系游戏发行商,让他们评测产品?如果能获得发行商这方的认可,他们会帮忙扩散。” “这款游戏从研发到上线初步估计要三年,我们要自研引擎,要做原创世界观,需要更稳定的投资人。” 说白了,大型网游自研就是烧钱。 如果拉不到投资,这个计划搁置几年其实也能开,毕竟陆黎可以先做投入不大的小游戏,而她也会越来越有钱。 现在拉投资其实为的是抢占先机。 “最近国内都在做武侠网游,但我敢打包票,《天命》绝对会给玩家耳目一新的感觉,跟其他游戏不是一个量级,至于玩家能不能接受当然要看市场的考验。” 钟元对武侠游戏其实不感冒,不过也玩过很多,市面上的大型游戏她几乎都玩过。 没多少朋友约着出门又恰好恋爱空窗期时,她就会玩游戏、看电影打发时间。 而做武侠游戏是陆黎的梦想。 他喜欢江湖里的快意恩仇。钟元想如果现实是打打杀杀的江湖,他干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提刀上门灭了亲爹妈和陆辰以泄心头之愤。 而武侠游戏黄金期确实很长。 他想做,未来十年又是这类游戏的天下,至少在手游出现前武侠类端游做得不错的一直都活得很好,流水惊人,钟元当然想加入分杯羹。 “学长,你可以抽空试玩一下《小镇冒险记》,我觉得挺好玩的。” 赵望旌神态自若的点点头,“好,我一定玩。”他扬起资料,笑问:“我要带回去让团队做风险评估,可以吗?” 钟元眉眼弯了弯,示意他随意。 两人一边品茗,一边聊雪协下半年的活动,聊着聊着,赵望旌问钟元八月有没有空。 钟元疑惑:“嗯?” 赵望旌:“我约了几个朋友去岗什卡爬雪山,有梦鹿集团的大小姐杭舟舟、涟城市长家的公子季昊焱、毛纺大王的孙女董银河,要不要一块去?” 钟元没一口答应。 她知道赵望旌突然邀约的意思,也知道他为何特意提起他所在圈子里那些人的身份。 如她一开始想的那样,至美赢了,他看到了她背后的大舅,知道她有操盘的能力,现在是觉得她有资格跟他们玩,所以才递出了邀请函。 之前她想联系赵望旌但始终没联系上,当时她就知道现代社会有号码还联系不上,是人家觉得没必要跟你打交道,连句多余的话都不用说。 现在他们想接触,她就得配合吗?难道她是什么很下贱的舔狗吗? 朋友得交,但高高在上的俯视钟元拒绝。 她沉吟片刻道:“得看具体时间。”她摊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学长你知道的,最近我大概走不开,公司需要我亲自处理的事不少。” 赵望旌低头,目光落在她纤细手指上。 看了两秒再抬头时,眸光里透出几分愉悦赞赏:“正事要紧。” 听到这些人的名头还能稳得住、分得清轻重的人真是不多见。 钟元微笑。 两人聊了点别的,赵望旌提起学校有个筑梦协会,一些需要拉投资的校友会到协会申请。钟元也给他介绍茗城几大富,大家都随便聊聊,也没说太深,毕竟交情没到那份上。 大概九点左右,明琴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大家决定回酒店开启桌游派对。 正好,该聊的都聊过了。 钟元看了下表,“……走?” “走吧。” 赵望旌颔首,先一步起身拉开包间门,钟元刚迈出脚,就跟长廊尽头的宴修元目光相撞。 钟元正在想要不要跟他打招呼,没想到宴修元先一步挥了下手,朝自己走来:“好久不见。” 钟元愉快地弯了下眼睫:“嗯,好久不见了。” 她没问他怎么也在。 毕竟旁边还有客人,也不适合多聊。她想着打个招呼就走,没想到宴修元突然说:“计启最近设计了一款新的仓储管理系统,问你要不要考虑升级换代。” 钟元一听,眼睛倏地亮了亮。 “真的吗?都有哪些改动,他有我们公司号码怎么不直接联系我啊。” “还非得转个弯儿,我猜他肯定是个社恐。” 计启是宴修元的朋友。 之前无意间摸到海角论坛发现了至美的小尾巴,后来帮忙扫尾后被钟元请来设计过仓储管理1.0版。 当时全程零交流,钟元想招揽他没成功。 钟元小声吐槽。 只是走廊安静,三人离得近,这句嘀咕尽收两人耳中。宴修元勾唇哂笑,给她解惑:“嗯,他确实有点社恐,不太擅长跟人沟通。” “这次升级简化了之前版本的一些复杂操作,可以智能补货,还能实时监测销售增长,自动生成分析表格,新功能很多,一两句说不清楚。” 赵望旌闻言,看了宴修元一眼。 他总觉得对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显示他跟钟元更熟悉更亲昵。他觉得这个看上去清润无害的男人有点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赵望旌还在思索呢,就听钟元语带歉意:“抱歉啊学长,我这儿有点事,就不送你了。” 反正酒吧就在对面。 她也不打算去酒店陪他们一块玩桌游,毕竟除了明琴她谁都不认识,连赵望旌都只算认得脸。 请大家吃完饭泡完吧,自己东道主的任务已经勉强算完成了。 赵望旌对上她不好意思的眸子。 双眸深沉。 “没事,你忙你的。”他也故意看了宴修元一眼,挥挥手里的文件袋:“我们回头约。” 钟元没注意到两人眼神中的交锋,点头嗯了下:“好。” 赵望旌离去前又看了浅笑从容的宴修元一眼,脸上闪过一抹探究,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他表现得太明显,这次钟元没错过。 她好奇地打量两人,觉得刚才气氛确实有一丢丢紧张,明明没跟对方说话但就是莫名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莫非认识? “你认识赵望旌吗?” 她同宴修元认识快三年,两人又在她最不高兴的时候一块抓过娃娃,就算平时不怎么联系,潜意识里钟元觉得他是安全的。 所以说起话来便没太客气。 显然,她的不客套让宴修元很高兴。 那双乌黑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微光,笑意盈盈浅浅:“之前参加过一个法学理论研究调研座谈会,他来找人,似乎打过一次照面。” 嘴上说似乎,实际上宴修元语气很笃定。 “……哦,我差点以为你们闹过不愉快呢,气氛奇奇怪怪的。”钟元吐槽完并未多想。 谁都会遇到不合眼缘的人嘛。 有些人就是天然气场不合,没关系,她跟他们都合就行了。 “你今天跟谁一块喝茶,咱们找个地儿说说那个软件呀,对了,计启又不露面?” “跟我爸妈。” 宴修元道:“等我一分钟,我跟他们打个招呼。” 钟元听到他爸妈在这几个字,就想说下次再聊。左右仓储软件升级不差这一天两天。只是嘴巴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宴修元先一步转身。 “诶——” 她只来得及伸出尔康手。 片刻后,宴修元再次出现在走廊尽头。 姿态卓然,笑意舒朗,触及他投射过来的眼神,钟元睫羽颤了颤,下意识屏住呼吸。 一秒后她正大光明欣赏起来。 别说,这茶楼似明或暗的打光把人衬得怪好看的,肉眼看都有种油画质感。 钟元注视着他走近,掏出手机打开照相机功能后,递到宴修元手里,“你站我的位置。” 然后大步走到她觉得光影不错的地方站好,没特意凹姿势,就往那儿随便一站:“快拍。” “好了吗?” 宴修元蹙眉,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摇摇头,“等等。” 他又咔咔两张,表情更加凝重了,彷佛遇到了世界难题。 钟元看懵了,为什么这个表情?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就是脑子一热突然奇想,觉得宴修元出来那一刻帅了好几个度,便脑补自己站那肯定美得不可方物,就想拍一张留个纪念。 听到拍照声,她立刻跑回去一把拿过手机,“我看看。” 一看当场傻眼。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颇有点一言难尽道:“呵呵,你这拍照技术……宗师级别,小别致还挺东西的。” 一米七三的个头愣是拍出了一米五的效果。那灯光肉眼看着那般有意境,到脸上就像是鬼片里的特效,灰灰的泛着一点点绿,最关键的是她的眼睛像镭射激光一样。 钟元不理解。 她大为震惊,怎么好好的人就站在那儿也没乱动设置就能把自己拍成这个鬼样。 笑不出来。 宴修元耳垂微红,尴尬地咳嗽一声:“第一次,不熟练,等练好再重新给你拍张最好看的。” “行啊。” 钟元低头正要把那几张鬼片删掉,听宴修元立flag,删除动作顿住,随口应下。 她没注意到宴修元一瞬间亮了亮的眼神,只一本正经问:“你开车了吗?没开车的话就到我车里谈。” “今天没开。” 宴修元神色未变,镇定自若撒起谎来:“钟总一会儿有空送我一程吗?我住三溪桥舜山府,跟紫光华府顺路。” 他喊“钟总”时很正经。 但就是太正经了反倒透出淡淡悠悠的戏谑,一听就知道他开自己玩笑。 钟元故作骄矜地轻抬下巴,睨了他一眼,特别女王作派道:“准了。” 她的车停在酒吧附近,两人去取车时明琴一行人正好从酒吧出来。 “钟元!” 明琴原地蹦了蹦,挥手喊她。 钟元脚步一顿。 本来是去取车的,既然遇到大家了总不能就这样走人,还是该亲自道个别,她把钥匙给宴修元,“你帮我把车开出来一下。” 自己则换了方向朝明琴一行人走去。 刚走近,明琴就对她挤眉弄眼。 若不是还有别人在她肯定要上来挽她胳膊八卦宴修元是谁。 钟元岿然不动。 脸上挂着浅浅笑容,“今晚我就不陪大家熬夜了,你们玩得开心。” 夏奇迈原本想上前说两句话。但他也看到了之前跟钟元并行站立说话的男人。 对方身材颀长相貌英俊。 望过来时脸上甚至带着笑容,但有种平静海面下藏匿着波涛汹涌的感觉。 就一眼便让他自惭形秽。 恍然感受到两人的差距,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这份差距从何而来,但这是在面对赵哥时都不曾有的挫败感。 夏奇迈犹豫了两秒,钟元已经把脸转向明琴了,“明天我大概没空,但周末有。如果那会儿你们还没离开茗城,周末我可以陪你玩一天。” 明琴压根没听进去。 满脑子都是钟元跟那个俊美男人附耳密谈的画面,思维早如脱缰野马跑偏了:“知道了,有美相伴,明天有空才怪呢。” “钟元,你真是太见色忘义了。” 钟元翻了个白眼,无语望天。怎么说着说着还带颜色了? 她胳膊肘拐了明琴一下,语气敷衍:“嗯嗯嗯知道了,你说的都对,退下吧。” “我先走了啊。” 说完,她笑着朝其他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明琴站在原地瞪大眼睛:“……”这句话,怎么有种被骂了的感觉吖? 车停的不远。 跟明琴几人道别没多久,宴修元就开着车过来了,说是她送宴修元回家,实际上两人没特地换位置。 车一停稳,她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舜山府比我家远,你直接往舜山府开,咱们边开边聊。” “嗯。” 钟元还把车上的备用笔记本拿出来,插上无线网卡,登录管理员账号打开1.0版本。 宴修元看她这随时能办公的拼命三郎架势,沉默片刻,不动声色放慢车速。 为了配合她,他也迅速切换到工作模式:“除了刚才我讲过的一些变动,计启这次做的版本最大的亮点应该是可以跟目前的几家快递无缝集成,实时跟踪货物的位置和状态。” “不过这个2.0版本可能有点贵。” “他要多少?” 钟元顺着宴修元的话点开各个功能实操了一遍,细想那些改动的必要性有多大,改完能提高多少效率。 “十来万吧。” “这个系统把订单和仓储一体化了,业财也一体化了,能靠软件本身自动化分析利润,支持多平台、多物流对接,计启测试过系统稳定性不错。” “哈?”钟元愣了几秒,突然笑了。 她实在好奇,“十来万哪儿贵了?” “2.0功能如此强大的话为什么要选择卖断?他可以捏在手里推给广大的电商卖家,每个月收使用费。他定期维护升级,这样不是能赚更多吗?你知道桃宝平台有多少商家吗?网商数量超过五千万,这是去年年底平台给的数据,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十万就是白菜价,不,是卖垃圾的价!” 1.0她其实就占了计启便宜,计启当时说那是随手做的小垃圾,本来没打算卖钱。恰好她当时刚回来,也秉着能省一分就省一分的心态。 现在自己都赚这么多,还占第二回…… 钟元良心有点痛。 “不,他不想搞那么复杂,就想找人买断。而你做事合他胃口所以就打算卖给你。” 钟元:…… “你直接跟我说,他是不是做慈善的?” 还是说被什么系统绑定了,非要便宜卖给我才能活命?毕竟咱也是中过三千万大奖的女人。 是老天爷的亲、不,干闺女,有NPC上赶着送经验包也不是不能理解。 宴修元忍俊不禁:“没那么复杂。” 钟元麻木脸。 一脸‘你说,到底有多简单’的表情。 宴修元忍笑:“是因为你之前举报网戒学校,这次又下场跟境外势力拼刺刀,他很佩服,希望你赚到钱能永葆初心,发挥更大的能量。” 钟元:……不敢不敢,失敬失敬。 听完不仅不感动,她还瑟瑟发抖:“……是不是我哪天没继续干好事,或是干的事不如他的意,他就要黑我电脑了?” 宴修元沉默了好一阵,忽地敛颚笑了。 笑了两声他强行忍了忍,半晌,终于忍不住了,闷笑声最后还是从嘴边溢了出来。 他的肩膀微颤,胸膛随之起伏。 钟元:…… 耳畔是浅浅的气息,钟元一脸生无可恋,语气带出一丝丝死感,“大哥,笑归笑你手别抖,还有记得看路。” “放心吧,他没那么愤世嫉俗。” 钟元还是面无表情:“……你怎么能确定?” “因为他我表弟。” 钟元斜眼,呵呵一声:“之前你说是你朋友。” “没错啊,是我朋友,只是他妈和我一个表叔再婚了,这不就成没血缘的表弟了吗?所以你放心买,他卖东西就图高兴。” 钟元合上电脑,认真打量他表情,确定他没糊弄人,被“黑客”密切关注的毛骨悚然才渐渐消失。 这情绪一放松,好奇心就回来了。 “他到底干哪行的?” “无业游民,热衷修道,一年三百天都在各大道教名山打坐吸收日月精华,缺钱了就冒泡卖卖软件。” “……我去,时髦啊!” 钟元嘴巴张得有脸盆那么大,好家伙,遇到真隐士了。 “他真的不打算干一票再去吸收日月精华吗?干一票大的,后半辈子都不用临时接活,多好?” 计启技术厉害。 如果有他加入《天命》研发团队,肯定能大大缩短研发期,做游戏研发阶段就是烧钱,提前做出来测试好就是省大钱。而且这么热衷问道,如果将其中一个门派以此思路设计…… 这一联想,思路彻底打开,挡也挡不住了。 钟元顾不得再跟宴修元说话。 她将合上的电脑再次打开,点开记事本,噼里啪啦开始打字,将方才那一瞬间涌现的灵感全都记录下来。 边记,大脑还在飞速运转。 甚至连门派地图、技能、着装风格都脑补了一遍,她还想到既然是武侠风格游戏,那么还要设置一个“出世”玩法,这个玩法要如何打造…… 等车子停下,钟元依然目光如炬盯着电脑屏幕,细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马路上偶有喧嚣,她置身其中却充耳不闻,全神贯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 宴修元第一次见她陷入工作的状态。 全程她的表情都很冷静,但浑身上下却又透着一股不自觉的狂热,他看着她不受控制勾勒起的嘴角,心跳乱了节奏,短暂的停顿后是更猛烈的跳动。 他承认,他无法控制内心的悸动了。 第52章 等钟元把脑子里能想到的东西都列了出来, 笔记本电量也告急了。 电量提醒猛地将她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里拽出来,一抬眼才发现车子就在紫光华府门口。 她眼睫眨了眨,“……怎么不是舜山府?” 脑子尚未彻底从全速思考中脱离出来。 脸上表情淡定无比, 眼底其实透着两分迷茫, 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还处于放空状态。 宴修元:“我看你灵感如泉涌, 肯定想早点回家继续把这一段弄完。而仓储软件的事相比之下就不那么着急, 如果你放心我, 我来做你们沟通的桥梁。” 说到计启, 钟元放空的大脑逐渐吸纳信息自动往里填充。 她托着下巴思索片刻。 脸上露出粲然的笑容:“计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跟我说说, 或者你觉得如果我拉他加入游戏研发团队,能行吗?” 宴修元闷笑,又发现她一个“表里不一”的点。 钟总在跟人套近乎时从来不吝啬她的笑容, 很懂何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悬。” 宴修元直言:“计启是计算机方面的天才。但极其不擅长跟人打交道, 如果只在线上沟通勉强还行, 见面的话他就会不自在, 他的性格没办法跟人配合做事, 也不适应朝九晚五困在办公室里。” 他跟计启是在中学时的一次夏令营认识的。当年经济条件还算可以的家庭很流行送孩子学编程。 那会儿计启就很独。 天分卓绝但非常孤僻,是同学眼里的怪咖。 索性他脑子稍微能跟上对方的节奏,又住同一个宿舍才渐渐熟悉。后来计启的妈妈跟家里一个表叔再婚, 两家算是亲戚, 关系就又近了一点。 他听宴教授讲计启生父是暴力狂, 明明是入赘婚后天天打骂妻儿。 而他妈早些年更是懦弱, 母子俩遭了很多罪。 有一次他生父拿烟头烫得他妈满身是伤,被还在上小学的计启亲眼目睹, 为了保护妈妈他拿擀面杖打对方,他一个小孩当然没办法对成年人造成多大伤害。 反倒把对方激怒了。 被踹得老远,肋骨都断了两根, 结果擀面杖掉地上。 他那爸爸喝得半醉不醉,一脚踩擀面杖上摔倒了,后脑勺撞在茶几一角一命呜呼。 后来计启就越来越孤僻,越来越不爱跟人交往。 他妈妈带他看过心理医生,可惜并不管用。不知哪天开始他就喜欢往深山老林跑了。 钟元眉头下意识蹙起,“……然后呢?” “他市场到一些道士留下的崖壁闭关。几大名山道友们留下的山洞都不少,住在山上时就在附近辟一块地种菜,每个月下山一趟买米买油。他物欲低,除了固定时间给他妈妈打生活费,平时花不了多少钱。” 大概是因为心里仍旧恨那些“不好好过日子却总爱搞事”的搅屎棍,所以才会高看钟元。 钟元听完,表情就一言难尽,满心唏嘘。 这世界有时候挺不公平的。 给了他那么高的天赋,却让他降生在一个最容易毁人的家庭。他母亲是受害者,可另一方面又是无知无觉的加害者。 如果不是她无底线的懦弱,就不会导致小时候的计启担惊受怕,最后还挡在她身前保护她。 而贱男人虽然死得正好,却又给一个小孩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也不难理解他跟亲妈的关系为什么听起来那样奇怪。 不缺赚钱的能力,但只赚最低限度的生活费,给生活费却又不想跟对方一块生活…… 唔,确实不容易招揽。 但这么快就放弃,钟元又很不甘心,“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愿意将游戏利润的百分之五捐给需要的人,比如捐给反家暴庇护中心,或者资助为遭受家暴的妇女儿童提供法律援助的律所……” 她语调很慢。 说的时候,眼珠儿在不停的转,似在思考这种想法对不对。会不会太功利,是否在对计启道德绑架,会不会反而激怒他。 说完,不等宴修元开口,钟元神色凝重又摆摆手自我否定了,“算了算了,不太合适。” 对方心理状态估计不怎么健康。 躲到山里吸收日月精华,应该是变相寻求心灵的自救,何苦用俗事去加重他的负担。 没了他不就是慢一点吗?不就是多烧点钱吗? 烧钱总比烧人家的命好! 不过—— “软件的事还是要麻烦你,你做公司跟他的中间人,按交易我给你抽佣。” 钟元扭头看向宴修元。 灿烂耀眼的笑容无声无息侵入他心头,成功入侵后便张牙舞爪般铺开、霸占、强势蔓延出一片暖意。 而“抽佣”两个字又让这片暖意上空卷起小型寒流,宴修元眉头微蹙,瞬间又舒展开。 “我们不是朋友吗?谈佣金有些外道了。” 钟元:“总不能让你白忙活。” “举手之劳,如果这都要计较得那么清楚,只能说明钟总心里没把我当朋友。” 听着刻意加重语调的‘钟总’两个字,钟元侧首看他,撞进浮动着柔和波光的眼眸,她眼神微微闪烁,彷佛嗅到了龙井的芬芳。 又一想,不能啊,宴修元不是那样阴阳怪气的人。 大概是错觉。 她红唇再次漾起令人目眩的笑容:“怎么会,你不要佣金是替我省钱,白得的劳动力当然多多益善,我求之不得呢。” 说罢,钟元低头看表,“诶呀,十一点了。” “舜山府离这儿有六七公里吧,这个点打车不容易。这样,你开我车回家,抽空再把车停到世纪大楼就好。” “好。” 宴修元也没客气。 等钟元把电脑收进包里,拉开车门下车时他好似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我记起赵望旌是谁了。” 钟元开门的动作一顿。 再次坐回去,顺手还把车门关上,“谁?不是拆了两条街的拆迁户吗?” 她查到的资料就这么简单的一行。 有钱,很有钱,拆迁发家的,父母皆亡,热衷四处投资,所以钟元一开始把他定位于“冤大头”。 今晚跟他聊过后察觉到赵望旌骨子里的傲慢,习惯性自上而下的审视,她已经把他从冤大头挪到精明的、需要防备的投资商这一档了。 现在听宴修元的语气,好像他很不简单的样子。 宴修元:“他是六安集团赵董的私生子,母亲是某个已故部队首长的养女,虽然那名首长去世了,他母亲也只是对方的养女,顶级权贵圈子看不上他私生子身份,但双方都算有地位的人,在中不溜的圈子里他很吃得开,我听说他插手的项目都不长久,你跟他来往还是得留个心眼子。” “……等等,六安集团?” “我没听错吧?” 钟元表情错愕,激动得握紧了拳头。 示意宴修元把他手边的矿泉水递自己一瓶,宴修元顺手拧了瓶盖递给她,她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试图平复情绪,但完全平复不了。 嘴巴跟塞了复读机一样:“天呐!你突然爆这么大一个瓜,宴修元你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这事。” 宴修元:“知道的人应该不少。” “真的假的?” “六安集团的老董不是跟他老婆青梅竹马,金童玉女吗?” 六安集团在国内属于庞然大物。 创始人赵文柯据说是什么八旗贵族之后,听起来很可笑对不对,但满清遗老挺多的。大都混得不错,他们在资源共享和整合上做得很好。 而他老婆背景也很雄厚,具体哪家的钟元不是特别清楚。 本来这些人距离她的生活非常遥远。 ……唔,这么说好像还给自己留面子了。上辈子她就是普通老百姓,人家是金字塔顶端的那批,大家压根不在一个世界。 在她的印象中,在互联网博主们的嘴里,六安集团的董事长英明睿智,对待妻子数十年如一日的疼着宠着,是富豪里的一股清流。 他们经常把他和港台三妻四妾的几个富豪做对比。 这背后定然有营销公司助力,毫无疑问,但重点是全网搜不到他的负面新闻啊。 网友吃的全是别人翻来覆去嚼过的东西,其实对谁都不了解,都在雾里看花。 但被这么冷不丁一对比吧,一下子就记住了赵文柯。 互联网时代千万不能小看人设。 只要人设立得稳,对集团是大有好处的。至少网友们对六安集团旗下的各个支线、各类产品的接受度相对来说比较高,就连钟元自己也会被氛围带着跑。 某次看直播时就上头的买过六安集团的智能机器人,当然她不纯粹是因为董事长形象买的,而是那阵子刮起国货风,大到房车能安装的家电配件,小到肥皂洗面奶,只要是国货,只要企业和老板的名声不“坏”,她都买过。 现在宴修元居然告诉她,赵望旌是那老头儿的私生子? 居然是这样? 嗯? 怎么能不让人难以置信呢。 “我简单做过小调查,一点都没查到。” 宴修元道:“正常,六安集团董事长的桃色新闻,哪家媒体敢报?今天写稿,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钟元:“……” 如果只是私生子,宴修元应该不需要郑重其事的提醒自己,钟元咂摸两遍宴修元的原话,没想明白。 想不明白的她也不憋着。 直接就问:“……赵望旌有坑人史吗?” 宴修元没添油加醋,只说自己知道的,“他投资过绿色保健食品行业,似乎出过事,但具体的我不是特别清楚。” 参加法学理论研讨会时有人提到过这方面的法规法条,这宗纠纷是作为案例出现的。 恰好,那天赵望旌到座谈会找行业大拿莫教授,他也在场。 “你找他是想让他投资你刚刚提的那款游戏?” “对。” “资金缺口很大吗?” 钟元歪着头想了想,“有点,不过目前还好。” 她还在琢磨赵望旌的事。 赵望旌跟赵家的关系上辈子藏得这么隐秘,全网吃瓜一片吹捧赵文柯和六安集团,也没见谁抖搂出他。 要查他的信息估计比登天还难。 宴修元能知道这些那是因为他外公本就处在同一个圈子,多少能听到风声。 嗐,说来说去,圈子真的很重要。 别人怎么都查不到的信息在他们那儿有时候就是长辈间的一两句闲谈。 看来拉赵望旌这边不稳定。 万一六安集团哪天上演争产疑云,原配那方肯定会打击赵望旌投资的产业,两方人马你是菩萨的坐骑,我是神仙的亲戚,就自己和陆黎是没后台的取经人,到时候岂不成了炮灰? 更别说陆家还一兜子破事儿呢。 一旦发现陆黎的游戏公司碍了别人眼,搅屎棍陆辰能不落井下石吗? 钟元陷入沉思。 突然—— 就听到宴修元说:“我有一笔闲钱,不如也帮我钱生钱?” 钟元猛然抬头看过去。 他靠在椅子上,右手随意地搁在中央扶手处,侧首冲她笑容温和,“既然是找人投资,我可以加入吗?” 车里,微弱灯光洒下,阴影将侧脸轮廓勾勒得越发立体,换个人大概目光早就情不自禁投过去了。 钟元却只注意到了他嘴里的闲钱。 “一款大型网游需要的资金不是小数目。”钟元眼睛先是一亮,欢喜浮上脸庞,但很快恢复冷静,提醒他:“《天命》整个研发期至少都需要几个亿。” 没有陆黎说的那般夸张,得投十个亿,但几个亿应该是需要的。 说完这句。 钟元怕对方误解自己的意思,以为她是看不起他手里的三瓜两枣。情商在线立马笑盈盈补充道:“当然,看在我们这么熟悉的份上,你想投资我这里肯定没问题。” 苍蝇腿小,但也是肉嘛。 其实前期的六千万已经能完成详细的产品设计报告和游戏核心功能开发,明确好游戏引擎就能准备上市,若成功上市就可以进行IPO。 只是——也有失败的可能。 一次性拉满投资无非是不希望中途生变,到时候被卡进程而已。 她以为宴修元低估了游戏烧钱的程度,是想帮忙,没想到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个亿的话,我刚好有。” 钟元:??? 大概是她那彷佛看潜在犯罪分子的惊悚眼神太明显,宴修元心生无奈,笑道:“放心,来源正当合法。” “……我冒昧问一句,这钱?”钟元迟疑两秒,还是问了。 “股市来的。” “不过是运气好,赶上了。” 钟元抽气:……她好酸。 不行,太酸了,此刻她就是全世界最大的柠檬精。 自己还是零六年回来的呢,偏偏不懂股市,压根没想过通过炒股暴富。 早知道民间股神就在身边。 第一次见到宴修元时她就该再主动点,请他教自己几招或是跟着他选几只股,几千万砸进去,如今还用拉投资吗? 十个亿洒洒水啦。 钟元心态有点崩。 没想到有人不声不响怀揣几个亿,自己辛辛苦苦折腾两三年,全部资产加上才勉勉强强一个亿出头。 她此刻呼吸都很艰难。就问,怎么能有人轻描淡写说自己有好几亿,太装了,怎么能这么装? 最重要的是—— 这个装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她也想轻飘飘跟人说:“几个亿,小case,我刚好有。” 钟元心里演了好大一场戏,面上很淡定,表情管理得非常好。她只是暂时不想聊了,这天已经被宴修元聊爆了。 不过丧失聊天欲也没耽误她推进度,“投资还是需要慎重点,回头我把资料整理好咱们再详细谈一谈。” “如果你真的决定投资《天命》,相信我,这一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她拉开车门,挎着包下车。 非常自信地挥了下手:“记得把车停A座地面停车位,别停到地库,钥匙给公司前台就行。” 宴修元望着她一瞬间打了鸡血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 回到家,立刻到桃宝下单了几本书。 除了《沟通的艺术》、《情商》,还有什么《摄影构图》、《摄影笔记》、《雕刻光线》。 而外表打鸡血,内心其实走颓废风的钟元确实很快就调节好了心态。 股市的钱赚不着就赚不着吧。 人本来就赚不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让她去炒股吃不到肉不说,没准还会赔得只剩裤衩儿呢。 自己怎么着也是拥有一个小目标的人了。一步一个脚印赚的,比宴修元这种投机分子牛逼多了。 是的。 因为酸,因为仇富,宴修元在她心里荣获投机分子头衔。 “钟小姐,要吃宵夜吗?”蔡阿姨放好洗澡水,“我做了蟹盖焗燕窝和藜麦鸡。” “吃。” 一说到吃,她就不累了,“蔡阿姨你睡觉去吧,一会儿吃完我自己收拾。” 蔡阿姨笑呵呵道:“好。” 惦记着祭五脏庙,钟元没像往常那样一泡就一个小时,她很快就洗好澡洗了头,从浴室出来刚吃了一口焦脆咸香的鸡皮,就接到了赵望旌的电话。 “学妹,明天有空吗?” “我想跟你聊聊你要做的那款游戏。” 钟元心里已经单方面把赵望旌pass了。 但今天是她主动找的他,翻脸太快会显得她在耍人一样,太得罪人。 于是她爽快应了:“瞧学长这话说的,再忙我也要专程为你空出时间呀。” “学长觉得约在哪儿方便?” 那边沉吟片刻,“直接在酒店谈吧,正好,杭舟舟他们明早就到,不介意大家一起聊聊吧?” 钟元挑眉,心下不喜。 懒得管他定在酒店谈事到底是试探自己的态度还是什么用意,当即反客为主:“当然不介意,不过我中午大概只有两个小时,十二点咱们大家在酒店二楼的咖啡厅见?” 第53章 有些人是闻名不如见面的。 在学校时但凡提起赵望旌, 大家都会说他阳光会玩,人特别大气,管理雪协时直接包揽协会的一应开销, 成员的装备、参加高校联赛时的酒店、吃喝全都由他负责。 可以说雪协这两三年拿到的荣誉几乎都能算他的勋功章, 所以钟元从协会成员嘴里了解到的赵望旌是一个非常正面、仗义疏财特别愿意助力校友梦想的形象。 透着一股“人傻钱多、速来”的味道。 她加社团的这一年, 协会活动时其实也见过赵望旌几次, 但每次对方都很忙的样子, 顶多打个招呼, 所以没说上话。 电话联系不上钟元也很理解。 她在雪协的时间不多, 除了固定协会活动,别的时间在本院混得多一点,因为光华课程压力真的不小。 既没给雪协做多少贡献, 又没有显露明显的价值, 赵望旌不给她交流的时间太正常了。 她个性确实强了点, 但脑子没糊涂, 没觉得自己是万人迷玛丽苏, 想接触谁对方就必须配合。 否则就在心里给对方打叉。 她不会。 她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基于“咱们是不是对彼此有用”展开的。所以在正式沟通前她很少从负面方向去揣测一个人。 对赵望旌态度的转变在于昨天一见面就提出想入股至美,恕她直言,这提议太冒昧了。 嘴上夸自己打败了别的公司, 他要趁着东风上船, 但隐约有种试图拿捏自己的感觉。 当然也可能是她敏感多疑。 但有人企图染指她的东西她多疑一点怎么了, 有问题吗? 到这儿其实也还好。 合作赚钱嘛, 不磕碜。有分歧很正常,对合作伙伴有一点点意见也很正常, 只要大方向过得去就行了。 让她开始警惕反感的是赵望旌突然拉出一帮少爷小姐团,彷佛让她加入是施恩一样。 她心里的不舒服又增加了一点。 直到现在,说是谈合作依然那副想要组局安排的样子。 她不觉得赵望旌说在酒店谈, 会傲慢无礼到让她进他房间谈。 酒店有咖啡厅、会客室、会议厅。 能谈公事的地方非常多。 但他?一个经常投资、在谈判上还算有经验的人,却不在一开始就说清楚具体地点和时间,而是含糊不清,换个涉世未深的真少女,大抵听到酒店两个字就警报直响,踟蹰害怕。 他就是在无形给自己的心理施加压力。 像是遇到什么有趣的玩意儿,轻轻拨弄一下,看它慌乱逃窜。 这就让钟元很烦了。 昨天还能笑着找个忙的借口轻轻推拒,今天知道他身上潜藏的麻烦和不稳定比带来的好处更多,她完全没有忍他的理由了。 才会直接反客为主越过他定下地点和时间。 她得让赵望旌知道,她也是有脾气的。 什么这个企业的公子,那个市长的千金……她又不缺钙。 如果大家平等往来,交交朋友聊聊项目,未来或许哪天就是合作伙伴。 这样的话她很欢迎,很乐意。 但如果希望她配合他们给他们捧哏,在小团队里当配角,做被安排的那个,那就想多了。 玛德!! 她最烦冲着自己强势、自以为是的人。钟元双标,她只允许自己做强势的那个。 ——你客气,我就客气; ——你想骑我脸,那我就要挥巴掌,什么玩意儿?! 钟元说完,赵望旌大概很意外她腰杆子……这么硬,沉默片刻,才哈哈笑道,“好,听你的,十二点,咱们咖啡厅见。” 挂完电话,钟元脸上假笑一秒消失,但还是有很多吐槽的话,不吐槽她睡不着。 就给查欣欣打。 查欣欣刚从录音棚出来也要去吃宵夜。 她俩一个在家里吃,一个跟毛哥在大排档撸串,边吃边聊八卦。钟元把赵望旌吐槽了一遍,“到了我的地盘还充大头蒜,没礼貌。” “元姐,弄他。” “还梦鹿集团的大小姐,涟城市长家的公子,我还说我是咱茗城的太女呢,我骄傲了吗?” 查欣欣咯咯笑:“嗯嗯嗯,就是就是。” 钟元啃了口鸡腿,小表情得意:“还好我找到另一个冤大头了,现在不差钱嘞。” “哪个冤大头啊?” “你不认识,关系挺绕的,我大舅的老领导的外孙。人家出手就是几个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嫉妒,我还以为他家贪污呢,结果居然是个会炒股的,真是没天理了,他一个法学专业的居然炒股,老天为什么不给我这项技能。” 查欣欣一听,也羡慕得流哈喇子:“我也想要。”几百万进去,几千万出来,赚钱跟玩儿似的。 股神多拉风啊。 对了—— “元姐,冤大头长得帅吗?”电影里的股神都是很帅的,别让她幻想破灭。 钟元今天虽然对宴修元恶意甚大,但评价很中肯:“帅,准确说,有点美。” 美比帅多包含了很多东西。 “多美?” 查欣欣无法想象一个男人用美来形容。干脆拿陆黎做对比,“比陆哥好看?” “不是一个类型。” 钟元想了想,说:“陆黎是那种还没长开的小黑豹,脾气浮在表面,冤大头是……” 她脑子里闪过一圈动物。 “冤大头像虎鲸,外表很无害很温顺,但直觉可能有一点点危险。” “陆黎少了那一分危险,死装脾气还坏,不够凶又不够可爱,细细一品,就没人家的口感丰富。” “不过过几年陆黎大概更帅吧。” “为什么?” “因为冤大头比咱们大几岁啊,如果他不保养,嘿嘿嘿。” 她笑,查欣欣也嘿嘿笑。 虽然两人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但感情依旧很好,就跟从前差不多。 钟元每次想吐槽谁肯定找查欣欣。 她在熟人面前是懒得刻意维持某种形象的。就一个字,俗。特别俗,聊的内容跟大部分人没区别,会八卦,会吐槽,还会嫉妒谁谁谁,整个人很随性。 笑完,查欣欣语气忽然认真:“元姐,你跟陆黎还差多少资金?我又接了两个广告一部剧,现在手里又有三百多万了,需要用钱你一定要跟我说,不够我就让毛哥再帮我多联系点工作。” 钟元果断应下:“放心吧,真缺了我们肯定第一个找你,你努力攒钱。” “说定了?” “嗯~~~” “还有……”查欣欣卖关子:“我交了个男朋友,有空让他请吃饭。” “好啊。” 钟元不觉得意外,都成年了交个男朋友多正常的事,她随口问,“是你们学校的?” “不是,是上一部剧的搭档,叫庄朔。他最近在影视城拍戏,等他忙完我就带他跟你见个面。” 庄朔,这个名字钟元没印象。 或许未来十几年他也没火,不过谈恋爱而已,跟火不火倒是没关系。 “没问题。” “发生关系记得戴套儿,人流很伤身的。” “……” 查欣欣一口鸡心呛嗓子眼。 辣椒又从嗓子里回灌到鼻腔,难受得她猛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全咳出来了,“咳,元姐,咳咳,咱说话能含蓄点吗?” 钟元反省了两秒。 “那激情无处不在,毓婷时刻关怀?”避孕套的广告她暂时想不起来了。 回应她的是查欣欣更猛烈的咳嗽声。 次日。 钟元十点左右打车去的公司。 她到时车钥匙已经在前台放着了,跟车钥匙放一块的还有巴掌大的盒子,盒上贴着一张小卡片——‘谢礼’。 钟元眉梢挑了挑。 ……这般大小的盒子,里面会是什么,他想做什么? 作为一个经常被追的女生,在男女送礼上钟元非常敏感。她是那种对方坐在她背后,只要看着她超过十秒,她就能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关注的人。 某句调侃别人自恋的讽语——“你在看我,你一定是在暗恋我”,有时候用在她身上也很合适。 所以看到盒子的瞬间钟元脸上除了疑惑外,不是得意和期待,是为难和纠结。 她不希望刚冒出来的冤大头飞了。 如果宴修元对自己的观感发生变化,她会头疼怎么跟他相处才能保持平衡,这在当下就是分散她精力的绊脚石。 她不太愿意。 权衡的念头很杂很多,但钟元不是缩头乌龟的性格,尽管纠结为难,眨了个眼的功夫她还是接过了钥匙和盒子。 钥匙勾在指尖转了转,盒子在另一只手里拿着。 回到办公室,她果断拆开,发现里面是四块装的造型可爱的田园犬小饼干。 钟元愣住。 说实话,很意外。 前一秒她还在思索怎么样跟宴修元释放自己“要钱不打算要人”的讯号。 没想到是一场误解。 原来这就是一盒简简单单,在糕点铺子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饼干。 她啼笑皆非地摇摇头。 拿起一块饼干撕开包装袋丢入口中,嚼了嚼,眼睛一亮,居然不错诶。 甜度适中,跟别的黄油饼干不太一样,吃着有淡淡的柠檬味儿,口感一点也不腻。 不知不觉钟元吃了好几块。 看着盒子里剩下的三块,她一把将盒子反扣在桌上翻看背面和侧面,没看到店铺名字,只有一大片松弛的云朵,她又拿起撕开的包装袋瞧了瞧,CloudOde。 她拍下包装袋和盒子。 发给蔡阿姨,“蔡阿姨,这家店你知道在哪里吗?我有点想吃他们家的东西。” 也可以问宴修元,但没必要。 蔡阿姨很快就回消息了:“[ok.]我找人问问,学一学,过几天就能做给你吃了。” 这下,钟元心满意足了。 她检查电邮处理了一些无聊文件,原本的行程让游芝推给滕月华,将近11点,下楼出发到万宜酒店。 万宜酒店顶楼套房。 杭舟舟将包随手往沙发一扔,身姿摇曳走到赵望旌跟前,纤纤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勾唇笑问:“急着叫我来,想我了?” 赵望旌起身,女人手臂自然滑落。 她嘴角略收了一瞬,隐约流露出两分失落,但很快恢复自然,佯装无意般嬉笑:“把我当病毒了?” “上次体验完深潜,我们在泳池里还度过了火热的一晚,现在……” 赵望旌表情未变。 只是眼神渐渐冷淡,他别开眼,耸肩无所谓道:“都过去了,还是你想让卓跃知道?” 杭舟舟身形一顿,很快嗔道:“昨天还叫人家小甜甜,今天就成牛夫人咯!” 她走到弧形巨幅落地窗前,望着高楼之下的车水马龙,独特烟嗓略带一分期待:“你真打算跟贺江江订婚?” “嗯。” 赵望旌取了酒杯。 红酒已经醒好,他倒好酒递给杭舟舟,“跟贺家联姻势在必行,不是我,就只能是赵望伋。” 杭舟舟抬头。 窥见他眼底的野望,表情也逐渐痴迷,她就喜欢他野心勃勃的这面,“其实如果你需要帮手,我也可以帮你的。” 她浅尝一口酒,动作优雅放下酒杯。 纤纤玉指轻轻把玩他的领口扣子,“梦鹿集团并不比贺家差,如果你愿意,卓跃不是问题,我会同他分手。” 赵望旌没拨开她的手。 轻笑一声,放弃正面回应,而是转移话题:“昨晚我发给你的项目,你看过吗,觉得如何?” “不如何。” 杭舟舟见他不正面回应自己,置气道:“游戏而已,国内多的是研发团队,你想投我们自己做就可以,不过是几个还算新颖的设定,拿过来用就是了,有什么必要带她一道玩?” “因为至美?” “区区一个刚冒头的公司,要把它打回去多简单?还是因为你觉得她漂亮?” 除了漂亮,她有什么资格加入他们的圈子? 凭她大舅? 厉害是厉害,位置也够重要,但有一句话叫独木不成林。能跟他们玩一块的,哪个不是身后关系网庞大,家里从商从政的都有,随便扒拉谁都大有来头,钟元? 呵,不过是侥幸赢了一场。 能赢还是因为其他公司对她缺乏防备,并不意味着这个人多么出色。 杭舟舟思来想去,只能往赵望旌身上猜,猜他是不是看到对方漂亮才特殊对待。 这个念头一出,宛若野草蔓延。 两人本就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潜意识里赵望旌就是她的所有物,就该一直是她的裙下之臣。 因此还没见到钟元,已经先一步奠定了坏印象。 “你过界了。”赵望旌没说是或者不是。 冷眼旁观杭舟舟的讥诮,淡淡道:“如果你只能看到一个人的外表,看到她成功的运气,那只能说明我找你来聊项目是错误的决定。” “今天你可以不露面。” “吃喝玩乐我买单,你随意。” 杭舟舟脸上笑容彻底消失,定定看着他,红唇冷笑:“我还偏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获得你的许可,进入我们这个圈子。” 赵望旌淡淡睇她一眼,端起红酒浅啜一口。 两次言语试探是真的,但跟对方合作的心思也是真的,他确实看好钟元。 她很清醒,很沉得住气。 最重要的一点,她不谄媚,没兴趣当狗,这样的人能真正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 赵望旌不悦她对自己的态度,太平视了。但又的确不由得高看她一眼。 甚至更改了原本的方案,打算按正常合作模式跟她谈。 如果不是资金不够,他不会喊杭舟舟。 钟元大概也没想到这位“散财童子”散的都是小财,手里其实并没多少能够动用的资金。 拆迁是真的,两条街却是假的。资产则是通过杠杆并购等以小吞大的手段操作的。 抵达咖啡厅,钟元报上赵望旌的名字,侍应生微笑着领着她走向露台。 “钟元,我们在这里。” 钟元闻声往右转,就见赵望旌旁边还坐着一个戴着墨镜,身穿黑色挂脖短裙的女生。 那应该就是他提过的杭舟舟。 白房子随便扔在沙发上,如玉脖颈上闪瞎人的缀着鸽血红宝石的钻石项链,都在彰显对方的富贵。 至于其他人,则没见到。 刚一落座,钟元就察觉到杭舟舟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那是一种打量审视后觉得自己赢麻了的目光。 但她没吱声没放屁。 钟元便直接忽略她放肆的打量。 “钟元,这是舟舟,杭舟舟,鼎鼎大名的梦鹿集团的大小姐。” “这位是至美传媒的钟元,也是我同校的学妹。” 双方都认识的赵望旌主动当起桥梁,介绍二人认识。从称呼来看,就能发现赵望旌对两人价值的判断来源。 而杭舟舟听到“学妹”两个字,墨镜后的双眼翻了个白眼。她兴致不高,懒懒伸手,“你好。” 钟元也想翻白眼。 礼貌性跟她握了下手:“你好,杭小姐。” 打完招呼,杭舟舟便视钟元如空气,一会儿摆弄指甲上的钻石,一会儿歪着身体看赵望旌。 从两人腿不自觉往彼此靠近,赵望旌上半身歪向没人的方向,杭舟舟上半身却倾向他的坐姿,钟元判断这两人搞暧昧,自己则是锃光瓦亮的电灯泡。 氛围有点抓马。 还好她本来就不是为了跟赵望旌谈工作才来的。 跑这一趟无非是走个流程。 方便之后找托词跟对方说合作不了,否则大中午跑过来聊公事就为看这一幕,她高低得翻脸再呸他们一声。 钟元心态放得很平,全程不急不躁。 大概无视没有起到效果,杭舟舟开始跟她聊奢侈品,聊珠宝,聊世界各地的风景。 珠宝奢侈品时钟元听多说少,但聊风景却正好聊到她熟知的领域。 她不仅能聊风景,还能把当地有趣的文化也说一遍,一番暗流涌动的交锋后,杭舟舟发现眼前的人不是一个接不上话的土包子,态度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 ——从不冷不热到勉强入眼。 但不管她态度如何,钟元始终面带微笑,看似温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度。 到这一步,赵望旌知道这场心理攻防战自己又输了,他本意是想压一压钟元才任由杭舟舟慢待敷衍。 实际上,他很看好《天命》这个项目。 只是他这人习惯把握主导权,钟元昨晚越过他定下时间地点这一趴让他觉得她不够尊重自己。 他对她的感觉很微妙。 既不爽她不像别人一样仰望自己,又欣赏她膝盖不软这一点。这番矛盾心理下便衍生出了一次接一次的试探。 每一次试探,他内心都在问:你真的不跪吗?你不想融入上流社会的圈子吗? 为了项目资金,你能做到哪一步呢? 本以为自己迟迟不进主题会让她着急,没想到她竟然不像昨天那样积极。 赵望旌眼眸暗了暗,敏锐意识到此次合作兴许出现了新的变故。 等咖啡和甜品送来,他当机立断转变策略。 眉宇含笑,自然而然接过杭舟舟的位置,将话题从旅游拐回游戏。 “我昨晚跟团队沟通,他们觉得项目资料过于简单了,譬如自创武学这一块,要怎么自创,玩家需要达到什么条件,游戏引擎……” 钟元听得认真,偶尔点一下头。 等赵望旌说完,她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学长在难为我这个外行人了,目前我了解到的也只有资料中的内容,具体架构、世界观的设计得进入研发期才能知晓,我只能说逐光在研发一款跨时代的游戏,他们试图创造一个真实的江湖,跟市面上的游戏都不一样。” 核心计划她当然知道。 他问的问题她能给他解答个七七八八,但都跟他说了,岂不是把创意白送给他吗? 她又不傻。 其实目前给的项目信息内容也很丰富。 但都是叶子,不涉及枝干骨架,只看融资项目书只是管中窥豹,钟元不担心被抄。 况且,能被轻易抄袭的算什么好项目? “学妹是信不过我?” 赵望旌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眼神透着审视,腔调散漫中带着些许认真,彷佛看透了钟元。 “怎么会?” “我是真回答不了太深入的,我一个学工商管理的能把基本概念捋清楚,讲到昨晚那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钟元小口吃着蛋糕。 明媚的双眸微弯,眼睛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大大方方自曝其短。 赵望旌深深注视她,钟元也直视他。 短暂的几秒后,赵望旌率先移开视线,轻笑一声,没戳破,而是先退一步再次试探:“如果没有更为详细的内容,我这里只能投一千万。” “不过我还有一个提议。” 钟元轻点下巴,示意他继续。 这个动作再次让赵望旌心里不快,但面上他却不露分毫,“你们逐光工作室刚成立不久,目前只有一款游戏上市,我用两亿收购逐光,《天命》由我招募新团队继续研发,当然,原本的研发团队愿意留下的话,我会分给他们原始股。” 钟元心中冷笑。 两亿买一个还没搭建好的公司,一个idea,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大手笔? “逐光不可能卖。” 钟元摇头,拒绝得非常果断。 杭舟舟闻言侧目:“这是两亿,不是两千万,你不多思考一会儿吗?” 说罢,她悠哉悠哉补充:“游戏想赚钱没那么容易,你就那么自信《天命》能赚到更多?” 钟元微笑。 再次摇头:“跟钱无关,逐光和《天命》像我的孩子一样,只要不是人贩子谁会卖孩子呢?” 两亿,也拿得出手? 二十亿还差不多。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两亿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数。”赵望旌道。 钟元挑眉。 语气戏谑:“这个很多人里不包括我,不是吗?” “如果我一辈子挣不到两个亿,学长你今天就不会跟我坐在这儿聊天了。” 赵望旌&杭舟舟:…… 话题顺理成章谈崩了。 等钟元离开,杭舟舟文:“你真的就那么看好这个项目?” “嗯。” “难道你不觉得项目书里提到的几点已经很让人好奇了吗?我有预感,这款游戏会很赚钱。” “我看她不太像要拉投资的样子,条件没提,谈判空间都没预留,一口便回绝了。是出现变故还是本身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哪儿? 自然是在乎赵望旌。 杭舟舟是这个意思,赵望旌却摇摇头,“她对我没那方面的意思,如果有,就好了。” 要在项目中插一脚岂不是容易得多? 杭舟舟听出他话里的遗憾,直接挂脸。 双手抱胸嘲讽道:“没想到赵少也有玩美男计的一天,可惜了,人家没看上你。” 赵望旌没理会她的大小姐脾气,直接让助理定机票。杭舟舟追上去,抓住他胳膊:“既然前景看好,不留下再争取争取?” “不用。” 赵望旌骨子里是骄傲的。 既猜到钟元打消了让他加入的念头,他便不会上赶着送钱,如他说的那样国内能做游戏的团队多得很。 “我记得你有朋友是计算机专业的,把那份项目书给他。” “可以是可以,你要怎么答谢我?”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肉偿!” “……” 钟元回到家立刻整理出了一份更详细的资料,发到宴修元的企鹅邮箱。 [。:看过后,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我。] 发完,她没坐在电脑前空等,而是前往二舅家看小棉花,也就是詹珍丽的女儿。 小棉花四月十七的生日。她出生时钟元还没放暑假,等放假又撞上大舅妈那事,钟元直奔茗城更没空到涟城看詹珍丽。 今天詹珍丽正好带着孩子从涟城回来,怎么着都该去看一看的。 她不知道给孩子的见面礼送什么好。 干脆就准备了最普通的安抚小玩具套装,以及最实惠的小金牛摆件,是特地提前找金店打的。 “太破费了。” 结婚后的詹珍丽说话语气特别像二舅妈那一辈儿,唠唠叨叨的,“你有钱也不能这样花啊,之前才送我大金砂,现在又送金牛,你是不是钱多烧得慌。” 钟元翻了个白眼,“破费什么破费,又不是送给你的,这是给我们小棉花的见面礼。” “小棉花,对不对?” 钟元抓着小姑娘软软小小的手掌逗她玩儿。那小手粉粉的有点透明,像草莓味的果冻。 小婴儿眉清目秀,就是头发……有点秃,发际线是M型的就跟裘千仞差不多。 “珍丽姐,小棉花这么小就这么秃,以后怎么办啊?”钟元现在就开始替她发愁了。 詹珍丽一巴掌拍她手臂。 没好气道:“呸呸呸,不许说我们小棉花秃。医生说以后会慢慢长出来的,肯定满头秀发。” “要不要抱一抱?”詹珍丽现在特别爱秀娃,“奶香奶香的,特别好抱。” 说着,她把孩子抱起来要塞给钟元。 钟元被吓得两只手挥成了残影,“别,别给我,我不会抱,万一让她不舒服怎么办?” “很简单的。你坐下,这样托她的后颈……” 詹珍丽手把手教。 钟元身体当场僵成木头,一动不敢动。过了会儿,发现小孩儿确实不会哇哇大哭,她才小心翼翼腾出右手捏捏她脸,捏捏她小爪子,哪哪都软乎乎的,真的像捏棉花一样。 詹珍丽就很得意:“所以我给她取名小棉花。” “姐夫呢,不在家吗?” 钟元玩了玩小孩儿,玩着玩着她就睡着了。二舅妈接过宝宝,把她放回婴儿床。 钟元想起进门这么久没看到高卓,便随口问了一句,这一问不得了,詹珍丽眼睛一下就红了。 钟元见状后悔不迭。 自己这破嘴没事问什么高卓,一会儿她肯定又哭哭啼啼半天。没想到詹珍丽愣是没哭,只红着眼睛撇嘴:“在他家。” 钟元打定主意不问细节。 她实在不爱听别人在爱情里吃了哪些苦,于是干巴巴“哦”了一声。 她不问,詹珍丽自己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别人失恋关他什么事,就算是邻居小妹妹也不至于大半夜出去陪那女的喝酒买醉吧?” 钟元耳朵动了动。 她不想听詹珍丽哭诉,说自己哪哪不如意。但她不哭只是单纯讲八卦吐槽,她就忍不住听下去了。 “然后呢?” “还好他有点分寸,不是单独陪人喝酒解闷,还有其他人一起。但是元元,你都不知道那女的多神经,什么事都找你姐夫。我不高兴的话,她就委屈巴巴说在涟城只有你姐夫一个亲人,她实在找不到别人才找我们,一口一个嫂子喊我,我真是……” 詹珍丽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太计较。 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到涟城闯荡,又失了恋,不找高卓这个邻居哥哥找谁? 但她就是心里不痛快呀。 所以带着孩子回茗城住一阵子,散散心,反正眼下也没工作。 钟元默默听完了。 心说詹珍丽婚后的日子还怪多姿多彩,青梅竹马都冒出来了,刺激! “回茗城好啊,暑假二舅二舅妈休假,正好帮你带小棉花。” 反正绝口不提她和高卓的爱情事故,不,故事。 免得刺激詹珍丽,她又把自己当垃圾桶。 市委大院。 今日阳光正好,宴修元举着相机,按照书上的步骤抓拍院墙下躲太阳的猫咪。 楼上。 宴外婆一边给仙人球浇水,一边透过老花镜注意楼下院子里的动静,越看越迷糊。 “嘿,老头子你快来看。这大下午的三十七八度,他顶着太阳在那拍来拍去,拍什么呀,不怕中暑吗?” 宴外公无聊,正自己跟自己下棋,边下还边配音:“将军。” “你说什么?” “我让你来看修元,你不是说自己眼光毒辣吗,你来分析分析,他这是干嘛呢?” “小兵我走……” “走走走,走什么走,你赶紧来。” 宴外公被催促着来到窗边,静静观察了两秒,也看糊涂了。 第54章 钟元在二舅妈家吃了晚饭才回。 明琴问她跟赵望旌合作聊得如何, 怎么赵望旌下午飞走了。 “不怎么样。” 钟元拉开汽水罐,喝了一口道:“不合拍。” 明琴:“什么意思?” 钟元轻描淡写:“对项目预期、未来管理存在分歧。” “既然是你需要人投资,不是首要看钱就可以吗?只要份额低于一个你们绝对能掌控的数额之下, 应当是很安全的。” 同个专业, 明琴学习更好。 简直是绩点王者, 在这件事上她跟钟元持不同的看法。 “当然不是。合不合拍、大方向是否一致我觉得很重要, 归根究底决策都是人做出来的, 人是最重要的一环。就算最终不影响大局, 但过程中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去说服对方给他解惑, 效率太低了。最重要的是,我没缺钱到那个份上。” 最后一句是重点。 但凡对项目有信心的,找投资无非是图助力。核心肯定是要把握在自己手里的, 谁想搞个祖宗放头顶管自己呀?那不成了纯纯为对方打工吗? 而赵望旌掌控欲太强。 别看他是私生子, 私生子和私生子也是有很大区别的。有点小钱的人爆出私生子跟过街老鼠差不多, 人民群众想嘴就嘴。 他这种谁敢? 媒体都不敢报赵文柯的事, 同阶层家庭哪怕心里看不起, 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除了吃原配的亏,估计没人在明面上打过他脸。 所以他明明看出《天命》的潜力, 出口却只喊两亿, 钟元猜他其实没蠢到以为能用两亿吞掉逐光, 而是希望用两亿拿到明确的话语权。 典型的破窗理论。 只不过自己没接茬罢了。 除了掌控欲强, 赵望旌还特别多疑。 才沟通几次就在各种小细节上试探她好几轮,他就像封建王朝的皇帝王爷一样, 合作方在他这儿不是对等的,而是下属。 他在用他的标准考核,而不是观察对方的观念是否跟他一致, 听起来是不是差不多? 貌似都在审视别人身上有没有自己欣赏的点,但实际观感两模两样。 钟元很不耐烦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维持面上客气就行了。但赵望旌现在肯定发现自己对他的反感。 哎,烦人,以后还得防着他。 至少要跟陆黎说一声,逐光的所有研发资料、创意信息都必须备份存证。 想到这儿,钟元回书房取了笔记本。 边给陆黎发邮件,边跟明琴聊天:“没能达成合作还是有些遗憾,你说赵望旌走了?” “对,夏奇迈说的。” “没事,很多项目都得反复磋商。大家是校友,以后还有很多交流的机会。”明琴安慰。 钟元眼眸微垂,嗯了嗯:“嗯,有道理,说不定哪天分歧就消失了呢。” 她跟明琴处得不错,比跟别人也更熟。 但跟赵望旌闹翻,未来很可能成为对手的话她是不会跟她透露的。 那种带有明确情绪的话她只会跟查欣欣和陆黎讲,因为她能确定他们仨是一国的。 旁人,她信不过。 很多可以跟陆黎、查欣欣说的话,甚至不能跟大舅和钟建华他们讲,他们并不会无条件站她这边,而是会反复权衡对错利弊。 钟元思考问题也会权衡。 可矛盾的是她又希望别人不要把这一套逻辑用在她身上,她希望被无限偏心。 “你们今天在哪里玩啊?”钟元问。 “爬天玉山,爬上去时感觉还行,忍一忍没太大压力。爬完下山就废了,腿直哆嗦,手脚就跟患了帕金森似的每一步都颤颤巍巍,心惊胆战,拿着拐杖都有种拄不稳的感觉。我真怕从台阶上一骨碌摔下去。” “下到一半就走不动了,所以现在我们所有人跟死狗一样在半山酒店泡温泉。” 说着,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刚刚累得想死,现在在温泉池子里一泡,飘飘乎升仙啦!” “太爽了。” “你们在山腰哪一间酒店啊。如果是在白云人间,他们店的现烤羊排不能错过,肉质鲜嫩肥美,口感顺滑没有膻味,肉食爱好者的天堂。” “可是羊肉不膻就没那个感觉了呀。”明琴说。 钟元耸耸肩,“好吧~~~~” 明琴:“下个礼拜我们回校上课,我看BBS上讲这次其他学校报名的人占了三分之一。因为参访的都是大企业,比如六安旗下的新能源线,宏汇物流,车企,零售都有,这是不错的机会,可惜你把报名撤销了。” 光华的暑课面向国内所有高校的应届生,只是报名在学院网站又没特意宣传,所以知道的不多。 加上课程收费高,二十一天差不多花将近六七千块,费用先卡住一部分人,报名后再筛选掉一部分。 最后就剩下三四百人。 当然筛掉的只会是外校学生,本校一旦报名是必进的。 要说一点遗憾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有失就有得,钟元比较看得开:“没事,反正每年都有。错过今年,明年暑假还能参加。” 她放下易拉罐,两下捏扁后扔向垃圾桶。 明琴:“知道赵望旌走了夏奇迈特别高兴,以为他又有机会了。之前赵望旌突然跟着大家来茗城,你俩又单独出去聊,汪左说赵望旌想追你,我也以为是那样呢。” 钟元嘴角抽搐:“怎么可能,我聊正事的。” “这不是一开始不知道,以为那是你看不上一般人才随便找的借口嘛。” 钟元:“……” “话说我现在有了一个心得,决定跟谁恋爱前最好跟对方旅游一趟,出门在外太能见证人品和性格了。” “我现在越看汪左越觉得不顺眼。” “谈到跟他不相干的事他真知灼见,一到他身上、他的好兄弟头上就扯东扯西不直面问题。档次瞬间下来了,真是下头。” 钟元被她痛心疾首的语气逗得哈哈笑。 谁能想到大一开学还需要妈妈帮忙交朋友的人混了一年成老鸟后这么外向。 社团报得多还是有好处的,轻微社恐直接变成社牛。 “你说得有道理,旅行确实方便鉴人品。” 攻略做得再详细都不能保证一路上不出现意外。 小到吃饭,大到租车订酒店,简直太能挑战一个人的脾气了。 钟元没跟人同游过。 但自驾游途中她见识过很多好朋友、好情侣旅个游旅出一肚子火,最后分道扬镳的案例。 明琴听她赞同连连点头,声音愈发高亢:“可不是,出发前我觉得跟他很有默契,连毕业后回涟城还是留首都都想过八百遍,买房买车钱我们各自承担多少我也想过了。现在嘛,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那嫌弃味儿太冲了,隔着电话线都扑面而来。 钟元忍俊不禁:“所以女生谈恋爱不能急着结婚,最好多谈几个。” “你理论挺多,怎么不谈一个?” 明琴笑话她。 “闲了无聊了再谈。” 钟元心说,我就是没少谈体会才如此深刻。 虽然哪一任都不长久,都没跟她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那不是前男友们的原因,而是她不想。 她理想中的男朋友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 当自己很忙很不想社交时,对方不要挤压她的私人空间,可以识趣的离远一点; 但在她特别想念有人陪,特别脆弱(比如生病孤独躺床上)时,他们又能立刻出现在她面前,抱抱她,安慰她。 非常不健康的恋爱关系。 但她喜欢,心理上感到很舒服,她就不改。所以越空虚越颓时她才越想恋爱。 跟“饱暖思淫欲”是反着来的。 “下个礼拜回校前我给你们饯行,有家当地人才知道的鱼馆我相信你肯定喜欢。” “你说的哦,不好吃的话就拿你家蔡阿姨的点心当补偿。” “没问题。” “不就是点心吗,我让蔡阿姨多做些,你回校时带走。” “……” 这个点陆黎那边应该还没天亮。 钟元发完邮件,发现邮箱里有一封新的,她正纳闷他居然没睡? 点开发现是服装厂发来的。 厂长说负责北长尾的两名设计师要参加时装大赛。钟元思索两分钟,郑重地回复道:“可以设立内部奖金,再调动一下积极性,我觉得公司可以出资让获奖的人出国深造,当然服务期协议需要至少延长五年,具体的你看着办,我相信你。” 回完邮件,她又点回企鹅看了下,宴修元没上线。左右不着急,钟元没打电话催他。 次日是游芝替她约好的验房时间。 听说房子装修完毕要去验房,詹安平和三舅妈也跟去凑热闹,突然多了两个人,钟元便没开车。 毕竟她那辆车帅是帅,但就两个位。 恰好詹安平还跟她同款,所以最后变成三舅妈特地来紫光华府接她,接完她再一起到海宁路接验房师。 程松听知道星辰里在哪儿。但还是第一次跨越银杏湾公园进入星辰里内部,一路往里一路点评。 “有接驳车不错,不会开车的老人住里面要出门还挺方便。” “哦哟,这个湖水看着很干净嘛,我记得银杏湾是活水对不啦,以后也不担心变臭水沟。” “对,星辰里这一片像葫芦上面的小口,外面连接着银杏湾公园的大葫芦,最外面再连着江,这一片都是活水。” “可惜不是秋天,看不到满眼金黄。” “我看到湖心楼王了,你爸之前定的那栋在它右侧对不对。咦看到了,我们不能坐船过去吗?” 詹安平开着车,顺着老妈指的方向看。 就见湖边有游艇,但不确定是私人的还是公共的。钟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可以去问问。” “算了,看完房子再问,我看这儿可以走水路到银杏湾公园。你挨着湖,到时候也买个游艇。” 钟元眼珠儿转了转。 抱住三舅妈就甜腻腻的撒娇:“三舅妈资助我点呗。” “资助,三舅妈资助你,行了吧。”程松听笑眯眯地捏了捏钟元的脸颊。 开车的詹安平顿时破防,大喊不公平:“妈,我也想住里面,你要不要也资助我一下?”说完回头斜眼瞥钟元:“你嗲声嗲气很吓人好不好,拜托你恢复正常。” “要你管。” “我这是提醒你以后别在外人面前这么说话,恶心巴拉的,三舅妈资助我点呗~~~” 他还贱嗖嗖的学了一句。 要不是他在开车,钟元得给他一个锁喉,她也阴阳回去:“学得很好,以后多说说~~~~” 程松听笑看兄妹俩斗嘴。 对儿子的提议有点心动,但她还要再看看内部的情况,毕竟银杏湾离市区有点远,现在不知道入住率高不高,周边还要不要开发。 她是个喜欢逛街做美容出门打麻将的人,隐私什么得排在这些后面。 “你三舅讲,你爸的公司今年情况不大好。” 钟元点头:“嗯,我知道,双反调查嘛。” “不过情况其实没那么差,他又不是只做钢管,钢管虽然被限制了,出口也下跌三分之二。但胶管出口量上涨很多,价格还比去年高了一半多,何况国内需求也逐年增大,整体态势挺好的。” “我爸肯定是跟三舅卖惨,想欧美不亮非洲亮。” 程松听笑:“华亨的事,他还跟你说呀?” “嗯。” 毕竟太子还在穿尿不湿。 他想跟家里人唠一唠又不想听没营养的废话,当然只能找自己这个前太女了。 毕竟他们俩正处于空前盛大的父慈女孝中。 “你三舅也说你爸这人对家庭不忠,做生意是一把好手,有缝就钻,什么用得上的人他几天就能跟人称兄道弟。” “点评中肯。” 钟建华上辈子好歹是茗城几大富之一。 这次被她咬下一半让他起步点变低,扩张速度不得不慢下来,但以他钻营的能力晚几年照样能再冲上去。 他有一个让人无语又佩服的特质——特别不要脸。 钟元绝对不是在骂他。 而是大多数人有钱到一定程度就会要脸,要逼格,去的场合必须上档次,说话都开始上价值。 他们会尽可能跟之前阶层的“兄弟朋友”淡交,尽量跟更高阶层的打交道,彷佛这样就变成纯血有钱人了,就把脚上的泥巴点子洗干净了。 钟建华不是,他没这方面的包袱。 只要他觉得用得着的哪怕对方是一个体量很小的零件供应商,他都能跟人家揽肩膀称兄道弟。 当处于下位的人被上位者如此对待,顿时就觉得他跟别的妖艳贱货不一样。而其他人看他发达后还跟之前一样,也觉得他特真诚。 不说远的,单看三舅的态度就知道了。 第一年还不搭理钟建华呢,现在不又聊上了吗? “左转,第二条道走。”钟元边跟三舅妈说话,边指路,“路过一棵很大的三角梅后往前再开几步就到了。” 钟元指的负一层车库。 下车严绿兰已经在等着了。不过她在前门,钟元给她打电话告知严绿兰她已经到了。 “张师傅,麻烦你了。”钟元颔首。 张师傅:“钟小姐你放心,我会仔细检查,确保不漏掉任何问题。” 验房师去跟严绿兰对接,钟元则领着三舅妈和詹安平参观。 一下车程松听就爱上了这幢房子。 花园很大,入口侧面墙脚也种了一株三角梅,但跟先前看到的那株玫红色不同。它是粉白的,三角梅旁还有蓝雪花,浅紫浅紫。 都是散开型花朵,一簇一簇,特别美。 花园大部分做了硬化,设计师审美不错,植物搭搭配得很好,错落有致。 东南一角有个玻璃茶室,方便看看湖品品茶。外面还用老木头搭了花架,种着兰草等花卉。 茶室旁边,是露天泳池。 詹安平一路上看很多庭院都以草坪为主,吐槽钟元没品味:“你这里如果保留草坪,往外一看,前方就是无敌湖景,搭配起来不是更漂亮吗?” 钟元也吐槽他没生活经验:“所以你是嫌蚊子太少是吧?” 程松听点头帮腔:“现在这样挺好的,好打理,开花也美,实用和美观都兼具了。” “如果换你三舅,他指定得划一块建鱼池,养上几条肥成猪的大锦鲤,说聚气。” 钟元一想,噗嗤笑道:“这倒是。”她自个儿反正不怎么喜欢家里有鱼。 开阔的负一楼花园右侧有直上前花园的楼梯,整个星辰里的别墅基本都是坡地,这也是负一层、甚至某些负二层全采光的原因。 钟元在前面领路,前花园做了很多小景,几乎做到了几步一景。 三人绕了一圈进屋,程松听看着客厅的顶眼睛都亮了,“元元,这是什么材料做的?” “好像是椰子壳吧,我只看过效果图,没想到实际效果比图更惊艳。” 詹安平四处乱蹿。 几分钟后他兴奋地跑下楼,“你居然弄了那么大一间屋摆手办?” “嘿嘿,羡慕不?羡慕死你。” 不止手办,她要把小时候的东西都塞在那间屋里,以后遇到有趣的也全塞进去。 詹安平当场得了红眼病,跑过去缠程松听,“妈,你看这里面环境多好、空气多清新,要不咱们家也买一栋?” 程松听不说话。 “买吧,买吧。” “你回家跟爸说一说,他肯定同意。” 詹安平家住的是市中心的老洋房。 当年买的时候花的钱也不少,若说环境,老洋房肯定比不上后面建的。市中心哪有那么多大花园?有也是文化保护产业,不卖的。 他们买的那栋花园就八十平不到。鱼池小小一个,詹三舅就总说池子太小,布好的风水没起到效果。 “再说元元都住里面,咱们也搬过来,以后还方便她来家里蹭饭呀。” 程松听本就有点动摇。看儿子挤眉弄眼还把外甥女搬出来,想到钟元爹不疼妈不爱,要吃什么只能靠保姆。 买这边的心思也跟着强烈了一点。 她不是说保姆做的不好吃,委屈了钟元。 程松听是觉得钟元享受不到家庭的氛围,而一个人独自生活太久又不时常跟亲戚走动的话,心理上多多少少会感到缺失。 但她本人或许意识不到这点。 其实一开始照顾钟元是受了老公的嘱托。但接触多了,程松听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聪明懂事有分寸的外甥女。 “行了,别缠我,回头我跟你爸商量商量。”程松听把大鸟依人的儿子拍开,到楼上转了转。 严绿兰跟验房师在楼上检查门窗。 “钟小姐。” “你们忙你们的。” 钟元挽着三舅妈到主卧,三舅妈边看边拿起手机拍,“等我选定了,我也要把衣帽间弄成这样。” 詹安平一听,登时笑成傻狗。 方才他妈还说考虑,这么快就改口说“选定”了,牛逼,自己真是太牛逼了! 他就知道抬出钟元有用。 而三舅妈的选不是嘴上说说,这边验收结束立刻拉着钟元去了银杏湾艺展中心。 她看东西主打一个雷厉风行。 想好要买那就不会考虑太多,直奔沙盘,从看沙盘到看房到定下全程没超过两个小时。 只可惜买的不是星辰里。 星辰里只剩下B区位置不怎么样,也不符合她喜好的一批,她没看上。 最后选了还在开发中的绛河里。 绛河里位于葫芦小口连接大口那一片,风景不会差,而且每一栋都在大大小小的岛上,私密性更好,价格也比星辰里更贵。 这下詹安平高兴了。 一高兴就大放厥词:“元元,以后哥哥带你装逼带你飞。” 钟元:“呵呵。” 那还是被三舅妈带着飞可能性更大一点。 三人从艺展中心出去,钟元忙着跟詹安平交流感情,差点跟人撞上,她身体比脑子反应快。 眼角余光瞥到黑影时就迅速往侧面歪了一下胯骨,这才没撞上。 回头一看,当即愣住了。 差点跟她撞上的男人特别眼熟,她仔细想了下,很快就把这张脸和脑子里另一张更为成熟的脸对上了。 国字脸,一身腱子肉,一米九的个头,五官帅气。不正是上辈子交往过的第四任男友吗? 不,也不对。 算上陆黎这个小学鸡初恋的话,他是第五任——敖子石。 当时他的事业小有所成,开了四家连锁烧烤店。钟元就是到店里吃烧烤时撞上了巡店的他,两人一对视…… 她美他帅。 她又正好在空窗期,聊了几句就迅速坠入爱河了。 那年她二十七岁,还比较喜欢谈恋爱。 没到而立之年的她爱得很随便,只要看得顺眼,感觉来了,刚好又单身就能随时来一段。 而敖子石这人呢,个性很踏实,长了张渣男脸,嘴巴随便一咧就是邪魅一笑的效果。 但其实不花心。 在她之前就谈过两段,而且他有八块腹肌。 钟元一开始挺喜欢他的。 只是没谈多久他就开始管她穿衣风格,起初还只建议衣服颜色,口红颜色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 没撑过三个月,就到了每天起床帮她把衣服挑出来,配好套放床边的地步,美其名曰那样好看,知性。 钟元先忍了忍。 后面发现忍不了,她真的不愿意被别人掌控喜好,就跟八块腹肌说拜拜了。 隔十多年再见,看到的还是青涩奋斗版的,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小姐?” 敖子石也愣了两秒。 旋即眼神倏地一亮,被眼前穿了身蜡笔小新柠檬黄工装裤的女孩子惊艳到了,“我没撞到你吧?” 钟元回神。 看着火花四溅的眼睛,熟悉感迎面而来,这回没有重坠爱河的感觉,但脸上还是微不可察的透出淡淡怀念:“……没事。” 第55章 重遇前男友只在钟元心里砸了一颗小石子儿, 泛起的涟漪很快就平息了。 她不是怀念敖子石。 而是有点怀念自己的二十七岁,二十七岁的她终于有了五十万存款,依旧买不起房, 却总算不用像只抱头鼠窜的小老鼠一样频繁狼狈的搬家。 想到那段励志的人生, 前男友也彷佛蹭到了自己的高光, 糊上一层柔光滤镜。 现在再看, 他或许也没特别差。 敖子石的大男子主义其实在可沟通范围内, 只是当时她亦很不成熟。 按理说快三十岁的她应该成熟些。 但没人教过她如何从青少年过渡成合格的大人, 社会铁拳教给她的是如何做、如何装出被驯化的模样才能过得比之前好, 但没教她长大。 就算回来前她已经年过三十,钟元依然觉得自己不够成熟。 她不知道一个好好长大的人三十岁应该是什么状态?是体贴的恋人呢,还是温柔可亲的新手妈妈? 她想象不出来。 所以遇到跟工作相关的事她表现得很理智很清醒, 这是被社会教训过的自我调整; 而遇到跟感情相关时, 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 钟元大多数时候是矛盾的, 反复的。 总是忍不住以利益的眼光看待, 却又偶尔被温情触动。 比如回来时她能快速接纳查欣欣和陆黎是自己的好朋友,并为了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发现自身价值,不要老去盯着家里那些破事才去做变现最快、来成就感最快的电商。 因为她很久没朋友了。 而在没有朋友之前她确实跟他们俩走得最近。 她选择主动深化这份还没到深刻地步的友情, 而查欣欣和陆黎恰好也需要她这个好朋友。 他们仨就越来越好, 良性循环。好到如今不仅可以分享喜悦, 还可以在彼此面前坦诚内心的阴暗面。 但此刻她却不想主动深化跟敖子石的关系。 同其他女生容易日久生情, 被追求者感动不一样,钟元更喜欢听从身体的讯号。 她的身体在告诉她, 并没有想跟敖子石亲密接触的冲动。过去的,早就过去了。 钟元礼貌冲他笑了笑后,转身挽着三舅妈离开。 走了几步远詹安平小声嘲笑她:“你刚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我看了下,那个男的也没多帅呀。” 钟元呵他一脸:“反正比你帅。” “来来来,你说,哪里帅?” “比你高,眼睛比你大……” “……” 留在原地的敖子石怔怔望着走远的背影。 目光落在看似平平无奇的休闲鞋后跟的logo上,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但很快,又再次变得明亮起来。 “文姐,今天下午我不休假了,约好的客户还是我自己带看吧。” “打鸡血啦?突然间动力满满了。” “……” 敖子石摸摸鼻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是该努力工作好好赚钱。 否则下次再遇到心动的女孩子,他仍旧会因为对方穿着几千的鞋子、几万的衣服心生局促而不敢迈出搭讪的第一步。 钟元在三舅妈家吃了晚饭,回到家刚登录企鹅就收到了宴修元的消息。 一个很简单的微笑表情。 她略勾了下唇,手指迅速敲击键盘。 [。:你看完了?有什么想问的吗?不过先说好哦,技术上的东西我不一定能回答得了。] [法内狂徒:这款游戏世界观宏大,研发工作都在国外完成吗?] [。:应该是。] [法内狂徒:既然要做原创的武侠世界,要呈现最真切的江湖,我觉得文案、世界观、美术还是在国内组建团队更好。这样才能有味儿,原汁原味,属于有共同文化基础和武侠记忆的玩家一玩就能意会的那股武侠味儿。] [法内狂徒:程序员倒是无所谓。] 钟元必须承认宴修元说得很有道理。 同一个命题,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做出来的效果大方向或许大差不差,但韵味很可能截然相反。 [。:有道理,你继续。] [法内狂徒:我看了下,逐光是国内注册的,但有外资成分,是吗?] [。:对,怎么了?] [法内狂徒:外资占比多少?] [。:14%] [法内狂徒:游戏行业有个很重要的特殊适用政策:规定对于经营电信业务,境外上市的内资公司超过10%按照外资管理。这一条暂时还没颁布,但前段时间已经讨论通过了,今年肯定会落实。] [而外资准入限制(负面清单)和版署13号文规定,禁止外资在内地运营、出版游戏,只可开发游戏(软件开发和技术服务)。] 这个触及了钟元的知识盲区。 陆黎做的第一款游戏《小镇冒险家》是国外发行的,发行渠道由研发团队中的金色卷毛同学打通。 因此他占了8%的份额,另外两人各自占据3%。 钟元出了钱占28%,陆黎出钱出技术占58%。 第一款游戏从开发到发行尚未来得及往内地推,之前也没有这条规定,大家平时很少单独注意某一条政策法规的变动。 就算关注,大多时候是无用功。 因为每一条的改变和增加都要经历无数次探讨才能出结果。谁能想到从前没问题,现在突然成问题了呢? 钟元听到这儿就顾不得慢悠悠打字了。 她心里着急。 一把抓起手机就拨通了宴修元的电话。 而那头接得也很快,彷佛就等着她打。钟元目光落在蓝色花瓶里的黄玫瑰上,有什么东西在心尖上迅速滑过,转瞬即逝。 “那你刚刚说的问题现在要怎么解决才最好呢?” “现在常见的是通过VIE结构让境外的母公司控制境内公司,所谓VIE就是说在国内先成立一家申请过相关资质,能够经营游戏或其他被限制、禁止业务的公司,让境外母公司跟这家公司签订协议,而不是股权方式。” 涉及法律,钟元不敢左耳听右耳出。 她蹙着眉听得十分认真,问得也非常详细,“这样做确定有法律支撑是吗?” 宴修元默了片刻,“属于灰色地带。” 钟元:“……哈?” “法院对VIE协议可支持可不支持。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默许VIE架构,但不排除后期政策调整,认定VIE为实际控制,需要其他流程、手续才能达到合规经营的目的。” “什么手续、什么流程?” “协议中应该需要把一系列权利(比如著作权,技术专利等)转移给境内企业。”绝大多数外国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因此VIE的可操作空间就很大。 钟元却顿时松了口气。 拍拍胸口,话里酝满笑意:“哦~~~这个简单,完全没问题嘛。”移交著作权和专利,就是左手倒右手的事。 本来他们就不是外资。 只是一开始没想到今年正好卡在这方面出了限制政策,现在再让陆黎跟另外三人再签一份补充协议就好。 此时此刻,钟元觉得拉上宴修元可太好了。 出钱不说,且相当于多了免费的法律顾问,大大降低踩地雷的概率。换公司的法务来,很难说在政策法规正式出台之前就主动帮忙避险。 目前至美的法务主要做法律审查。审查对象包括各种投标文件、合同、规章制度,活儿是相对少的,论能力肯定比不上宴修元。 毕竟他能够毕业直接留校,还不需要到本校下面的独立学院任教,不仅简历够优秀,关系肯定是处得比较到位的。 “真是还好有你。”钟元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宴修元:“……” 她平日说话时声音总是清脆悦耳如玉石碰撞。电话里微微有点失真,高频音低频音被含糊部分后便变得沙哑了,还显得嗲嗲的。 宴修元揉了揉发烫的耳垂。 看着挂断的电话,眼角不自觉上扬,笑意在眼中流转,打开门正好跟食指扒拉老花镜,眼镜挂在鼻梁上偷偷打量他的外婆视线撞了个正着。 宴修元一愣,硬生生把笑意压了下去。 战术性揉了下鼻子,还故意咳了几声,“外婆,壶里的开水凉了吗?我出来倒杯茶。” 说完,也没管水壶里的水究竟烫还是怎样,非常镇定的取了茶杯倒水。 宴外婆动作不变。 还是低着头,双眼透过下滑的眼镜往上瞅他,等他回屋她才轻手轻脚推了下看书入迷的老伴,“……这孩子奇奇怪怪,不会是交女朋友了吧?” 宴外公无动于衷。 一手翻书,一边无意义地哼哼两声:“女朋友?他?哼,哼哼,你见他跟哪个女孩子聊天了?” “凌空和王磐前几天跟老黄家喝茶,老黄刚提了个话头,人黄蕾还没表态看上他呢他就半道走人。就这?你说他交女朋友?呵呵,指望他交女朋友还不如指望楼下花花早点生一窝崽,让你抱回来养一养。” “哪有把外孙跟猫儿做对比的。” “这不是你先说的吗,我说实话你又不乐意听。”老爷子不觉得外孙恋爱了,真恋爱了还会窝在这儿? “哎呀我跟你说不到一块去,反正我觉得他有点苗头,你看这两天拿那相机拍来拍去,刚刚开门出来那一瞬间他居然看着手机在笑,手机有什么好笑的?” “……” 老爷子继续看书,时不时哼哼一声表示他在听。 而电话那头的钟元看看时间,还不到九点。 心说游芝应当还没睡觉,果断通知她叫她注册一家新公司,“名字就叫……踏浪互动娱乐有限公司。” 注册游戏代理公司需要满足的条件很多。 资金是其一,团队组建是其二,还要有场地设备版权。 注册资金她有,版权可以用《小镇冒险记》顶上,再联系几个国外发行的其他公司的小游戏。 游芝首先需要解决的是租场地和组建团队。 其实场地也好办,随便租一个用着呗,那么多皮包公司都这样搞的,她们做的还不是皮包公司吶。 但长期发展的话还是得有属于自己的地盘更方便。 想到这儿,钟元忽然记起钟建华和詹雯离婚时华亨名下有一块位于奎达区的地皮。 当时她想快点把钱捞手里,担心夜长梦多,就没打地皮的心思,毕竟奎达区那块地皮的面积并不大。 更重要的是—— 那会儿她对“未来”的构建不清晰。只想着要钱,具体拿到钱后打算做什么其实是没有计划的。 而看到地皮第一个念头是房地产。 可惜面积太窄,四周的生活配套短期内肯定跟不上不说,她那点钱去折腾房地产那就是活跃气氛的万千沙丁鱼中的一条。 活跃完气氛就被大鱼一口吞掉,骨头渣都不剩。 不开玩笑,房地产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 零三年隔壁雅平官员跟开发商勾结的事闹得非常大,全国轰动。 各种恶意竞标、暴力恐吓。 有个家伙做交通运输起家,涉嘿,转道进房地产行业时每次参与土地拍卖会竞拍,就派“平头党”向前来竞拍的其他开发商发出不许竞拍的通牒。 否则“后果很严重”。 还有故意在明面上哄抬价格,私下找竞争的开发商说“你给我四千万,我退出竞争”。 那名开发商给了一千多万实在给不出来了。 他就安排马仔以开发商欠债为由去办公地、工地寻衅滋事,最后开发商不得不将一块土地以两千多万抵押给他。 那几年甚至现在,这种事都没断绝过,哪个城市都差不多。 茗城也有过。 零五年就打击过一批官商勾结,那次六个区县换帅,市里经开区原来的主任、市规划局的两个副局长纷纷落马。房地产这一行若那么好掺和,钟建华绝对不会老老实实搞他的管材实业。 但现在她只是盖个自用的大楼……应该没什么,吧? “歪~~~爸。” 钟元思索好一会儿可行性,厚起脸皮去薅钟建华羊毛了,“嘻嘻,奎达区的那块地皮……你近期用得到吗?” 电话接通时钟建华刚应酬完。 今日约的何董很看重老婆孩子,他怕许媚如说话不小心得罪人便只带了大儿子钟方。 突然接到大女儿电话,钟建华脸上挂满了笑。跟着就听到那声做作的“嘻嘻”,他心里瞬间咯噔一声。 不用动脑子就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紧接着就听她问起奎达区的地皮。 钟建华喉咙一紧,笑容缓缓消失,脑袋已经开始痛了。他呼了口气,表情无奈:“说吧,你又想做什么?怎么突然盯上那块地了?” “什么叫盯,什么叫突然?” “您这话说的我预谋已久的样子。” 钟元可不承认的。 她嬉皮笑脸道:“我要注册个新公司做游戏代理,现在头疼办公室。啊,租的话我其实是没意见啦,但不想一直租。这不,就想起您还有块空地皮。我一琢磨反正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我用用,废物利用嘛。” “您放心,我不白拿。” “但是爸,您得便宜点给我,我穷~~~” 钟建华被大女儿喊得没脾气了。 她说不白拿,难道自己这个当爹的还能真要她那点散水银子? 他揉了揉眉心:“那块地面积不到五亩,在迎宾大道和臻园路交汇的东南角,旁边都被另外两家房地产企业包圆了,你卡在中间怕是难办得很。” 这地现在还留在手里就是因为两家公司都给他施加压力,都想把那角落给包进去。偏偏两家都跟他有合作关系,给谁都不行。 卡中间就那么点面积规划成什么样都不赚钱。 当初老秦厂子倒闭拿地抵账,这几年真是跟烫手山芋差不多,所以大女儿要,他其实没多少不舍得。 钟建华把周边情况简单说了说。 随着钟建华的话,钟元脑子里缓缓呈现出地皮的大概位置和周边情况,问:“那两家公司拍下周边是要做什么?搞工业园区吗,还是怎么着?” “一个建写字楼,一个要建地标性大型商场。” 虽说奎达区在城郊,确实偏僻。但隔着金牙桥对面就是高新区,直线距离不超过四公里,从世纪大楼就能看到江另一头的奎达荒地。 世纪大楼在零六年时,周边还灰尘漫天到处施工,今年就焕然一新进入新时代了。 隔江的奎达一旦开始动工,也能很快发展起来。 钟元声音坚定:“我要。” 钟建华捏着地不好动作,她没那个顾虑,“我是小辈,他们应当不会气量小到跟我计较。” “爸,有机会带我跟两位叔叔,呃,是叔叔辈儿吧?同他们吃个饭,我拜拜码头。” 钟建华:“下个月蓝田置业向董给大女儿办接风宴,顺便在宴会上宣布订婚消息,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去。” “好。” 父女俩说了许久。 钟建华一边讲电话,一边用手挡住安全椅里不安分的钟方,小崽子一直小声叨叨。 “爸爸,爸爸、” 小孩儿双眼晶亮,气声叭叭:“我跟姐姐说话~~” “爸爸” “爸爸,爸爸爸爸” 钟建华被他叫得耳朵疼,顺势问钟元:“元元,初二听到你声音了,想跟你讲讲话。” “……哦,行啊。” 钟元扯扯嘴角。 想讲就讲呗,看在老钟爽快把地给自己的份上,她觉得除了父慈女孝外,她也可以适当的表演下姐弟情深。 她握着手机。 大概过了几秒,或者十秒,电话里传来一个奶呼呼的声音,“歪,姐姐~~?” “嗯,你是谁啊?” 钟元漫不经心开口,她不知道怎么跟小屁孩聊天,就随便问他问题。 “窝系、系弟弟初二鸭~~~” “姐姐,窝喜欢奥、奥特曼,你什么系候陪我玩鸭~~~” “……” 两岁多的小孩大概在语言爆发期,非常话痨,各种hf、s、sh不分,音调听着特别可爱。 一会说奥特曼,一会儿说今天吃了什么,跟谁的狗狗玩……尽管脑子在尽职地提醒她这是许媚如的崽,钟元的确很难对他产生恶感。 一开始她只是敷衍的嗯嗯几句。 反正小孩听不出来自己在敷衍他,只要时不时哦一下,嗯一声,他就兴奋得继续叭叭不停。 不知不觉就跟他说了一堆废话。 等手机回到钟建华手里已经是十分钟后了。挂断电话钟元还有点不敢置信,她居然听说话都说不清楚,几个词一顿一卡,坑坑巴巴的小孩唠叨了那么久。 简直震惊! 她呆呆地张开嘴。 仰躺在电脑椅上望着头顶吊灯,试图把钟初二跟许媚如再次捆绑,还要在他们身上打个死结。 她属实不太能接受自己居然不讨厌小屁孩这个事实。 钟元想,她应该是厌恶他的才对。 而后反复在心里暗示了几遍,初见成效,嗯,确信自己还是讨厌的。刚刚跟他好声好气说话都是看在地皮的面子上。 不管怎么样。 白白到手一块地,就算面积不大位置局促,那也赚大了。 第二天钟建华就让董秘书送来了地皮转让合同。只要签字公证后向不动产登记机构提交。 十天后地就归她了。 前脚刚提交完申请,后脚许媚如就知道了。 气得她把客厅的靠枕全砸了一遍,顺带电视屏幕都被烟灰缸砸破了。 这么大的动静,吓得屋里做事的保姆都惊得抖了抖。 “太太,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何阿姨刚把双胞胎哄睡,就听到客厅兵零乓啷,吓得赶紧回房看双胞胎,还好没醒。 另一个蒋阿姨则出去劝许媚如:“太太,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不如找先生——” 不提还好,一提许媚如心里怒火彷佛被浇了一桶汽油,‘蹭——’地一下,火光冲天。 “找他?” “他心里就没我们娘几个,把我好好的儿子给教得,姐姐长姐姐短。一个二十块钱不到的破奥特曼娃娃他愣是当宝睡觉也要抱着,他对子瑞、子蕊怎么不这样惦记?” “子瑞子蕊才是跟他一个肚皮爬出来的弟弟妹妹。” 这次双胞胎叫钟子蕊、钟子瑞。 原本钟建华想把两个孩子的名字按照钟元、钟方这样的规律取,男宝宝叫钟端,女宝宝叫钟嫦。 简单明了。 走出去外人一听就知道四人是兄弟姐妹。 可许媚如哪肯! 她哭天喊地的,控诉钟建华对孩子不公平,对她不公平,凭什么她的孩子要跟着钟元的名字排。 之前给老大取名时她体贴钟建华,忍着难过一声不吭主动退让一步。 没想到一步退,步步退。 保不住大儿子的名字已经够糟心了,大名跟着“元”取了方,小名还被继女随口取了个初二,作为一个妈妈,这事恍若钟元对她的羞辱,她一想起来就心绞痛。 这次居然…… 呵。 现在说什么她都不许小儿子小女儿也吃钟元身后的残羹冷饭。 许媚如没有别的招。 一开始柔情怯怯打感情牌,结果钟建华不为所动,还反过来给她讲道理,她只能哭、只能闹。 还在坐月子就折腾个没完,双胞胎也跟着哭,钟建华担心这样下去对母子仨的身体不好。 又掰开揉碎了解释过两回,劝她心胸开阔点。 简直是一点不带拐弯的,直说双胞胎取两字名不单单是为了跟钟元关系好,也是希望他们跟亲哥哥钟方亲近。 要是双胞胎取三个字的名,不就愈发显得钟方跟钟元才是亲姐弟,另外两个成了另一派吗? 这么做只会在心理上就把大两岁的亲哥哥推给钟元。 他的说法纯粹是站在许媚如角度考虑的。 毕竟大女儿越来越厉害了,前大舅哥也是一路高歌猛进,若在锡城任期内干得出色,说不准哪天就调到中央了。 大舅哥能更进一步的话,钟元指定水涨船高。 几个小的有这么厉害的大姐,但凡处出几分感情,以后路子就会更宽,更好走。 可惜许媚如听不进去。 一门心思觉得钟建华宠前头的继女,这才要把孩子全教得跟继女亲,她又悲愤又委屈。 大的不让她插手教育就算了。 如果双胞胎还教成那样,那孩子究竟是给自己生的,还是给她钟元生的? 反正说什么她都不同意。 钟建华解释两遭后也疲了,看出她非常不满自己跟钟方提他姐姐,大概就明白了许媚如的心结,索性不管了。 只打定主意要好好培养大儿子。 千万不能让他也学了目光短浅的毛病,更不能让妻子对大女儿的态度影响到儿子,百害无一利。 于是钟家三个娃就有了三个保姆。 最早的王阿姨负责照顾大儿子钟方,何阿姨和蒋阿姨照顾双胞胎。 许媚如一瞧这阵仗,心气顺了。 老公对自己还是很重视的,不仅请了育儿嫂,还特地请了专家帮她坐月子。 又恰好争赢了取名权,刹那间意气风发,得意的不得了。她特地按自己的喜好取了子蕊、子瑞。 可惜还没高兴几个月呢,就听到秘书办的小玲说董大秘给大小姐送地皮去了,许媚如怎么可能不生气! 她越说越恼。 “不行,我得到公司找老钟,问问他什么意思,怎么又给钟元东西?” 蒋阿姨赶忙劝她: “太太,您别急,您到公司一闹,影响可能不太好。” 她既是照顾孩子的。也得过钟建华的暗示,让她平时在许媚如办蠢事时拦一拦。 许媚如一听,火气一滞。 她知道钟建华很要面子,在家里怎么闹都行,如果让他在外人面前丢人,他肯定会生气。 “……我不去公司找老钟。” “我找钟元去!我要问问她,哪家分了家产的女儿还像她一样跟吸血鬼似的就扒着亲爹要钱要地。” 第56章 钟元不知道自己在许媚如心里的吸血鬼形象, 知道也不会care,能吸是她的本事。 她吸钟建华的血难不成还得良心痛啊? 她又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给,他可以不给的。许媚如有意见大可以去找钟建华。 而在许媚如上门堵她时, 她正好在购物。 有道是佛靠金装。 蓝田置业向董大女儿的订婚宴跟学校的各种交流晚会不一样, 往来皆名流, 她穿着打扮便不能太简单, 毕竟先敬罗裳后敬人嘛。 越有钱的人越不想无意义社交, 穿搭品位、珠宝华服就是第一重筛选。 钟元对奢侈品没有特殊喜爱。 不像查欣欣, 开始挣钱后就迅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养马人。 她买它们是因为用得上, 能合群,所以购物流程堪称神速。 她之前属于VIP但不是VIC,年消费额不达标。因此这次为了买一些稍微喜欢的还配了一堆货, 不独一个品牌, 看顺眼的都买了。 买完直接留了星辰里的地址, 让店里直接送去那边。 前半场都挺效率。 只有最后一家店出了点意外。她刚想看鞋, 店员就微笑着委婉道:“小姐, 如果您不是马上就要买的话,建议去悦来。” 钟元回首看她。 眼神疑惑,现在的SA流行这样服务了吗? 对方面带抱歉的笑了笑。 或许是品牌调性比较年轻, SA也活泼一点, 说话不怎么含蓄就是了:“半小时后有富少要来。”意思是闭店清场了。 “原来如此。” 钟元懒得为鞋跑十公里以外的悦来广场, 也没有嚷嚷我先来我就不走, 你们得在我和富少之间二选一的话。 没有意义且浪费时间。 她眼睛迅速一扫,照着自己的码子迅速挑了几双, 刷卡,“送到这里。” SA一看住址,星辰里啊。 眼睛顿时一亮。 态度从热情直接升级到热情plus, 送钟元出门时没想到富少提前到了。 竟是个老熟人。 “钟小姐,又见面了。”竟是方明哲,半年不见他还是一样的轻佻油腻。 钟元挑眉,轻飘飘瞥他一眼,没搭理。 被忽视的方明哲笑容敛起。 跟蛇眼相似的三角眼微微一眯,“好歹是邻居,你眼睛长头顶上怕是不好吧?我爸最近跟你爸吃饭,他们似乎要谈生意,你这个态度就不怕我把合作搅黄吗?” 钟元听笑了。 威胁谁呢,她会管钟建华的生意? 她做了个“鼓励”的手势:“那你一定要搅黄,千万别手软。哦,好狗不挡道,让让。” 方明哲表情阴沉。 竟忍住了,没跟钟元魔法对轰,远比上次动不动伸爪子轻薄人收敛得多,钟元猜他应该被家里告诫过。 “方少,你不让吗?” 方明哲手不自觉用力,被牵着的女生瞬间吃痛,“嘤咛”一声。 钟元闻声看去。 女生戴着最普通的银边框眼镜,穿着打扮都很素,略低着头,局促不自在的样子。 这个素不是清纯丁香勾人怜爱刻意营造的素。 而是从打扮就能看出女生不太自信。 成长环境大概也相对简单,一眼能看出她是第一次逛奢侈品店。 钟元从她身上看到了上辈子犹豫又好奇,想逛又怕被柜哥柜姐白眼的自己。 本来不欲挑事。 联想到方明哲的恶劣行为,就忍不住怀疑他包场带女孩消费的动机,对这种人她总是会往“坏”的方向揣测。 便多了句嘴:“你女朋友被你捏痛了,啧,细节见人品,看来上回我真没打错人。” 说罢。 钟元又看了眼女生,先一步走了。 旁边脸都快笑僵了的柜姐轻轻舒了口气。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敢揍方大少还没被报复,家里应当不会比林氏家具差。不过说真的,都是有钱人素质却天差地别。 方少脾气就很大。 想到方才自己委婉送客的情形。 柜姐忙道好险。 幸好对方通情达理,不骄横刁蛮,否则……得跟店长说一声,安排人送货时得更周到些。 “方少,店里准备好了。”SA调整好脸上笑容,轻声提醒阴沉着脸的男人。 “方明哲,我,我们还是别进去了。” 女生被他的变脸吓了一跳。急切想离开这个让她感到别扭不舒服的环境,“我到别的地方买就好。” 她越退缩,方明哲反倒越坚定。 大掌牵着女生,半拉半拽进店,开口便是让柜姐把最新的几款鞋拿给身旁女生试穿。 或许是在钟元那儿落了下风,方明哲大方得离谱。 问柜姐钟元买了哪些,也不管那几双鞋适合的场合,鞋子风格跟女朋友搭不搭,甚至不管女生的意愿,强行拿下强行送。 他装完逼,倒是心情舒畅了。 可惜因为遇到钟元受了刺激提前暴露本性,跟狐朋狗友打赌玩弄纯情书呆子的戏码失败便成了后话。 东西送到别墅由蔡阿姨收拾。 房子暂时不能住人,但衣帽间已经渐渐填充了三分之一,花园和通风得时常有人去打理,家里就又多了一个会开车的阿姨,和定期打理花园的花园管家,钟元让游芝给配了辆日常出入的车。 回公司路上,钟元想到隔壁住了垃圾就一阵烦。 虽说这两年自个儿不太可能搬过去长住,但她难得这么讨厌一个人。 方明哲给她的感觉特别不好。 不是危险性高,而是总觉得身上透着犯罪气息,很奇怪的感觉。 或许是第一回听到他名字他就在犯罪边缘,所以形成刻板印象了。 于是她又联系了麻振。 听到调查纨绔子弟…… 麻振接受良好,大概是记着过年时钟元多付了钱,这次他甚至没谈价。 一口应下:“钟小姐,这个我就安排下面的人去盯了。能拍到东西就联系你,拍不到这回不要你付钱,算是老客大馈赠!” 钟元噗嗤笑了一声。 “听你口气能做主的样子,不在报社干了?” 麻振:“不干了。” 工作几年工资就涨了两百,连楼下面馆都从两块涨到三块五了。 “我五一结了婚,得开始挣奶粉钱咯。嗐,一个人时怎么样都能凑合,但一结婚,养家压力就越来越大,我干脆辞了报社的工作,现在跟我师兄一块干,我们专门拍明星的事,那个赚钱。” 钟元眼眸动了动,拍明星…… 上一波为了彻底把青苹果传媒打下去,至美粉丝多,影响力的账号都出动了。一些号肯定成了业内重点观测目标,说不定被那些境外势力控制的媒体盯得死死的。 他们生怕她搞事。 但从本质上讲,至美不是专门走输出时政观点赛道的媒体。 钟元也不打算以后经常搞。 上回若不是牵涉到大舅,她大概还想不到借拉踩他们起飞,都是临时起意。 毕竟谈政策、谈意识形态这些太敏感。 一不留神容易玩火自焚。 如今既秀完肌肉,就该低调点沉入水底才能让人摸不出深浅,继续保持威慑优势。 麻振提醒了她一点—— 很快,流量时代要来了! 正好趁机淡化至美对着青苹果、M·E等同行拳打脚踢的恶霸形象。 “拍明星啊,要不要跟我们至美合作?” 至美? 等等,至美! 麻振心神一震,旋即困惑:“……怎么合作?” “你们拍到的东西是联系明星经纪人买吗?那得是有爆点的大料,追踪这种大料时应该会顺手拍到一些别的吧?那些对你们来说换不了钱的边角料,要不要打包给至美?当然,如果你们想卖大料,如果合适,我们公司也可以接手。” 钟元语气缓慢。 澄清明亮的眸子幽幽泛着波光,隐约冒出一簇火焰,那是扑不灭的欲望。 麻振脑子里关于钟元的资料还停留在零六年。 过年那遭倒是意识到钟元不简单,不过他跟樊集默契地没有多事去主动挖钟元的底,所以提到至美,麻振立刻想起前几天闹得轰轰烈烈的“政治避难事件”。 郑锦君是他们亲自查的。新闻一上,两人也是吓了一跳,特别后怕。 自然分外关注。 这一关注就注意到其中一家公司反其道而行,打了个逆风局,坚持替詹巡澄清。 只当时没想到这家公司是钟元的。 至于为什么不查? 谁没事查公司负责人啊,又没钱拿。再说,国安那次确实把他们镇住了,心里再好奇都不想惹一身骚。 现在听到钟元的提议,麻振心里不可抑制地荡漾起波澜。 他们的团队拍,再让钟小姐的公司去爆,比直接跟明星团队对上的风险小得多。 天降的大腿怎么着都得抱稳咯。 “钟小姐,你给我点时间,我跟我师兄商量商量。” 钟元:“当然没问题,具体的可以到公司坐下好好聊。” 麻振一秒没耽搁,见到樊集的第一时间就提了。 哥俩面对面演了会儿哑剧,随后不约而同拍大腿,兴奋搓手:“干,必须干!” 就凭钟小姐能把好几家媒体干趴窝的眼光和实力,跟她混有前途,准没错。 从提议到麻振回电话确认,“商量过程”没超过一个小时,可见急切。 钟元跟他们约了明天上午办公室见。 约完跟游芝确认了一下行程。 游芝:“钟总,八月六日有个以‘和谐社会·媒体责任’为主题的传媒大会在万宜酒店举行,由国内几家知名高校的新闻学院联合举办,主办方给咱们发了邀请函,您去还是让滕总去?” “让她去吧。” 这种会都是这个局、那个部、各个学院的院长、副院长。 被邀请的传媒公司CEO也全是老江湖,谈来谈去都是官话套话。 她现在顶多算小荷才露尖尖角。又是后辈,去了也是当背景板,钟元觉得没必要过早冲到他们面前刷存在感。 “还有钟总,楼上的元丰科技搬走了,五楼空出了一半出来。我想逐浪的办公点不如暂时设在五楼,您觉得怎么样?” “挺好,交给你办我很放心。” 自从游芝成了她的助理,她需要操心的事骤然减少了七成,只要安排下去的任务游芝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搞定。 钟元都有点离不开她了。 这工作能力比钟建华的董大秘还要强,唯一略逊一筹的大概是人情世故。 但也就是95和85的区别,不算什么。 两人在办公室里商讨下个季度的工作计划。 突然—— 门外就传来微弱的吵闹声。 钟元微微抬头,下巴随意地点了下。 游芝会意。 起身拉开门看外面出了什么情况。 门一拉开,那点可被忽略的喧嚣声宛若瞬间装上高音大喇叭,像极了被掐的鸡,咯咯咯咯尖叫不停。 “我找钟元,你们让她出来。” “拦我做什么,预约什么预约,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她爸的老婆,是她后妈!” “她办公室在哪,她人呢?” “……” 嚷嚷中夹杂着前台也越来越高亢的音量:“你没预约,钟总没空见你。” “不管是亲妈还是后妈,公司规定了见钟总都得预约,女士,女士你赶紧出去,我已经叫保安了。” “……” 许媚如冲进来的第一时间,前台试图阻拦没拦住,就立刻给保安室去了电话。 许媚如见状直愣愣往里冲。 看见像办公室的地方就去拉门,保安还没来,前台只能一路追着拦她,其他人一看她脖子上的项链,手上闪瞎人眼的大钻戒都不敢上前扒拉,就怕拦人不成被碰瓷。 就在许媚如冲向会议室时,钟元从办公室缓缓走出来。 目光锐利如刃,气场凌厉,“许媚如,你来找我发什么癫?” 她嘴角半勾。 言语中没有一丝面对后妈的尊重,而是漠然冷冽地扫了眼闹腾的人一眼,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周围好奇打量的人听到这话隐隐兴奋起来。 打起来,打起来! 老板的瓜,可遇不可求啊。 有人不小心跟钟元对了个眼神,顿感一身寒意。‘咻’地一下,下意识收回目光。 同时—— 公司的办公群飞快刷新着聊天记录。 [我刚偷看被钟总发现了,吓死我了,心脏都停了几秒] [后妈好年轻啊。] [钟总的爸爸艳福不浅……] [老男人和小娇妻,有钱人的世界真乱,钟总多少岁来着?十九还是二十?她爸怎么样都得四十好几吧,后妈看着比钟总大不了几岁。] [说真的,后妈长得也漂亮,就是审美好差好暴发户,跟钟总站一块太明显了,气质颜值都被碾压] [钟总真好看,插手翻白眼的表情好冷艳好杀我] [世纪大楼A座最好看的老板绝对是我们钟总] [谦虚了,让钟总去参加全国选美,说不定也能进前十。] 眼看话题越来越歪。 群里开始沉迷钟元的美颜吹彩虹屁,终于有人把话题扭了回来。 [后妈到底来找钟总做什么的,想听。希望不要进办公室吵。] [+1] [+11111] [+∞……] 许媚如很生气。 发现钟元见到自己不仅没心虚,还一脸看傻子的嫌弃表情就更破防了。 “我是你爸的老婆,是你后妈,你说我发癫?钟元,你就不怕我同你爸说?” 钟元轻轻掀起眼皮,“那你去,是不认识华亨的路吗?要不要我安排车送你到华亨?” 神经病,跑来装什么长辈? “好啊,好。” “我就知道你是冷血不要脸的东西,你妈跟你爸离婚时他们的财产都分割好了,该给你的都给了,你还要回头跟弟弟妹妹抢,钟元,你真够贪心的。” “你这种贪婪自私的人活着被人唾弃,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你怎么好意思找你爸要地皮的?” “你爸过年前给你发的红包都是六位数,去年买车又是几十万,你妈是离了不是死了,你怎么不去找你妈?” “亏你弟弟姐姐长姐姐短,你居然好意思从你爸手里骗地皮,你考虑过你弟弟妹妹半点吗?真是冷心冷肺没一点良心。” 许媚如就站在办公区吵。 一逮着机会,登时化身机关枪,火力全开,直接突突。 她就要闹到继女手底下的饿员工都知道她是个冷血无情自私自利不要脸的东西。 别说进办公室再谈。 她恨不得手边有扩音器,吼得整栋楼都知道钟元的丑恶嘴脸才好。 钟元不慌不忙。 双手环胸倚在办公室门框,似笑非笑听着她骂,听到后半截脸上笑容都快绷不住了。 “说完了?” 许媚如:“……” 听到这事不关己的语气没,实在可恶,她差点又心肌梗塞。 “你说完了,那轮到我了,我说完你就得滚了。” 钟元下巴微微抬着,眉宇间自是无动于衷,波澜不惊。只那双灿亮的眼眸化为了深不见底的潭,平静,但充满了力量,危险,彷佛有只猛兽时不时往外探爪。 事实上许媚如找她闹的确是最错误的决定。 钟元压根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概念,在她心里,她跟许媚如、钟建华从来都不是一家人。 他们丢人被议论关她什么事? 所以一开口话比许媚如说的难听多了。 许媚如当场后悔,但晚了。 “奎达区的地我想拿就拿,你不愿意也没辙,谁让我跟钟建华是实打实的父女,别说什么红包什么车,他当爸的给我天经地义,你想管?你有自己的资产吗?你去找钟建华问问,你能不能管他的钱,不许他给我这个亲女儿?” “说那块地就更有意思了,还骗?哈哈,我是正大光明要的,生气吗?气就对了,说不定哪天华亨也得到我手里。你怕吗?很怕对不对?” “怕也对了。” “蠢货,是不是当小姐上岸太容易,钟建华又太宠你这个小娇妻,你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才狂到我跟前?” “许媚如,洗掉风尘味儿前也给脑子里灌灌洗涤剂,洗一洗里面的垃圾。看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爬一个大你十几二十岁的老男人的床,爬成功揣娃上位当钟太太那是钟建华不嫌埋汰,他就爱吃这口,外人懒得说什么,我更没那闲工夫找你麻烦。” “但你若觉得自己有资格跑我这儿摆后妈威风那就大错特错,我连爸都未必认,还会认风月场里出来的贱人当妈,哦,后妈?” “呵。” 这个“呵”配合钟元冷淡不屑的眼神,宛若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许媚如头晕目眩。 这些话像是一颗颗敏感的地雷。 任何一个偷偷听八卦的,都仿佛触及到了电流般的刺激。几十名员工齐刷刷地,迅速坐得笔直笔直。 双眼一动不动。 完全凝在电脑屏幕上,彷佛心无旁骛,什么都没听到,而是全身心进入工作状态,连刷屏的工作群一时间都没了动静。 哪怕有人打字也把动作放得很轻。 跟新手的一指禅差不多,生怕发出一点点动静引发更大更微妙的尴尬,若再被钟总发现来个对视,就太吓人了。 略显安静的空气中充满了尴尬的味道。大概除了钟元闲适自如,其他人都感到窒息。 时间似乎停滞了。 每一秒钟都如同漫长的一年,让人难以忍受。 许媚如身体绷得僵直。 脸色胀红,眼神飘忽躲闪,大脑陷入空白。她感觉四面八方有无数道目光在看向她。 感觉全身血液倒流汇聚到脑袋,说不出的难堪裹挟着她,手在限量款包包上拧来拧去,反复在找一个不存在的按钮,好结束眼前让她无地自容的一切。 心乱如麻加一着急,彷佛抓住救命稻草:“我听见了。” “你说你不会认老钟当爸。” “从他手中拿走地皮你不仅不感恩,还想抢走华亨,你爸肯定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你给我等着。” “老钟不会原谅你的。” 钟元闻言。 轻蔑地笑了:“嗯我说的,你尽管跟钟建华告状去,我等着你。” 说罢,她扭头跟杵在旁边,尽可能缩小存在感的前台说:“催一催保安。” “就在四楼,我都跟人吵完一架了他们还没来,怎么回事?回头找物业管理员投诉一下。” 吐槽完保安太慢,钟元看着许媚如两秒。 还是觉得她太碍眼了。 想了想,她亲自把人给拎了出去。 她比许媚如高一个头,时常锻炼力量保持得不错,许媚如毫无反抗之力,就这样被钟元给扔出了公司。 好在整个四楼除了至美美购,就剩一家律所,没有更多人见识她的丢人时刻。 “下次再跑到我面前撒野,我就全程录像,再去本地电视台买两个时段,好让咱们茗城人都见识见识华亨老板娘的风采,没准还有老客人认出你,到时候你一炮而红,多好!” 许媚如当真被吓到了。 一分钟前头脑一热以为抓到把柄的自鸣得意、自欺欺人霎时被冰冻住碎了个干净。 她在遇到钟建华前,尽管没陪别的客人做到最后一步,但搂搂抱抱上下其手揩个油,说说情话是常有的事。 如果…… 许媚如脸上如丧考妣,惨白惨白的,嘴唇颤动着,艰难地咽下口水。 对上钟元戏谑冷淡的眼神,她知道,她真的能干出这样的事。 这一刻,丈夫跟她说过的钟元厉害不好惹的话瞬间从犄角旮旯重新钻回了大脑,她后悔正面跟钟元对上了。 她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怪胎。 居然一点不担心老钟会因此被嘲笑。她怎么能,怎么敢! 许媚如又怕又慌,拔腿逃离世纪大楼,回到家她还是心绪不宁,但总归不甘心。 于是到了晚上。 等钟建华回家,她精心打扮一番,趁着两人正热乎时便不经意地提起今天一时冲动到钟元公司找她的事。 钟建华一听,兴致全无。 搂着她的手倏地收回去,翻了个身拿过床头柜的睡前书籍,不打算问,也不打算听。 许媚如意识到他不悦。 但还是忍不了下午那口气,蹭过去抱着钟建华的手臂,他手臂靠在胸前两团丰腴上。 用软软的语调试探道:“老公,钟元她根本不尊重你。” “她说她是你女儿,你给她什么都是应该的,地也是应该的,她不会感恩,还说,还说……” “说什么。” 许媚如怯怯的眼神试探性瞄过去,见钟建华表情严肃,彷佛多了勇气,道:“她还说,以后华亨也得落她手里。” 她预想中,钟建华会勃然大怒。 甚至嘴角已经不知不觉上翘了。 没想到钟建华淡淡“嗯”了声,彷佛根本不在意般反问:“如果钟方比他姐姐差太多,华亨为什么不可以给钟元?” 说完,他顿了片刻。 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一天华亨到了钟元手里,那是钟方不中用,也是我不中用了。” 那么—— 被女儿吞掉,总好过被外人吞。 第57章 钟建华其实并没向着钟元。 在他的规划里, 未来会好好培养钟方。只要钟方的能力在合格线之上,华亨毫无意外会顺利交到他手里。 他自忖不老。 四十多正是男人精力最旺盛,最适合开拓事业的阶段, 再干上二十年都没问题。 其实从头到尾他就没想过把华亨给大女儿。在他看来该给钟元的早就给了, 什么地皮、车子纯粹是自己这个爸爸给女儿的零花。 他的产业分配里, 没有钟元这个选项。 但如果大女儿起了心思, 甚至真的有本事抢过去, 钟建华心理上接受起来也没障碍。 成王败寇, 他认! 说这话的前提是自己和钟方都不行。至于更小的双胞胎, 钟建华就没太多期待了。 许媚如护犊子厉害。 因为他不许她对钟方说一些抱怨钟元的话,也不想她插手大儿子的教育,她便将双胞胎看得很重。 而他也没那么多精力一下子接管三个孩子, 他甚至能预想到双胞胎未来是什么样子。 当然, 如果跟老大一样突然哪天变异成长也未尝不可能, 那就到时候再说。 他能接受钟元抢走华亨。 如果双胞胎有本事, 他照样能接受。 钟建华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明了, 可惜许媚如没听懂,只有最表面的那句“为什么不能给钟元”入了她的心。 她顿时就慌神了。 华亨竟然不是一定由她儿子继承吗?不管是哪个儿子,但绝对不会是女儿才对呀。 别说钟元, 她甚至没往小女儿身上想过。 结果一波上眼药试探, 竟听老钟说公司给钟元?!!! 那自己的三个孩子呢, 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都是他的儿女老钟未免也太偏心了。 这个揣测对许媚如来讲无异于天塌了。 她心里这样想,嘴上也就这么说了:“那怎么行?” “咱们有钟方, 还有子蕊子瑞呢。你什么都给钟元,依她对我的厌恶她绝对不会放过弟弟妹妹。” “到时候把我们赶出门怎么办?” “她如何能赶你们?” 钟建华浓眉紧皱,“你不去惹她, 她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 大女儿的性格他不能说绝对了解,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她没把媚如放眼里。 如同大象懒得跟蚂蚁计较一样。 只要这只蚂蚁不要试图在大象脸上跳来跳去,大象有很多事要忙,根本不会把精力放在一个抬手就能掐死的存在上面。 妻子柔弱依赖他很受用,玩心眼也可以。生活里蠢蠢的心眼就当生活情趣。工作已经很耗费精力了,回到家看她犯傻也挺有意思。 但人得有自知之明,什么本事就做什么事。 把笨笨的、自以为聪明的小机灵用到公司,狭隘地理解为争家产进而影响到他的安排,钟建华就有点不耐烦了。 发现妻子依然没听懂,他语气渐渐冷下来:“你没事就到外面报个班,别总是把注意力放在公司和钟元身上。” “之前说要找点事做,想去财务室上班,我支持也允许了,但待了大半年你待出什么成效了吗?还是什么都看不懂。看不懂又不想学,那也行。带带孩子逛逛街,做点让你自己轻松的事,媚如,别挑战自己的智商。” 说完,钟建华看书的兴致也没了。 轻轻掸开许媚如抱着他的手臂,把书扔回柜子,翻个身背对许媚如睡了。 许媚如或许听不懂钟建华的一些话,也时常抓不住重点,但她很会琢磨他的情绪。知道他这会儿已经烦自己了,试探的小触角瞬间便缩了回去。 她一边忐忑一边安慰自己。 没关系,先把孩子好好养大,老钟就四个孩子,其中三个都是自己生的。等他们长大,三个孩子的份量难道还会拼不过一个钟元吗? 她现在该做的就是忍。 不要去惹老钟不高兴,否则——他在外面有了新的解语花怎么办? 想到这儿,许媚如打了个寒颤,终于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以为生完双胞胎就万事大吉。 以为彻底坐稳了钟太太的宝座,但她忽略了一点,她能坐别人也能坐。 老钟当初为什么要跟前妻离婚? 就是因为那个“家”没有家的感觉,无法让他感到轻松,太消耗他的精力,而自己竟不知不觉朝那个方向发展,若再不改…… 许媚如心底忽然涌出一股寒意。 迅速传至四肢百骸,脑子瞬间清醒了好多。 第二天,钟建华就发现妻子变回了一开始的样子,他很满意地出门了。 只是一等他出门。 许媚如脸上柔柔婉婉的笑容立马原地消失,随手放下勺子,“王阿姨,你来喂他。” 坐在专属小椅子的钟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去抱弟弟妹妹的妈妈,表情困惑。 王阿姨见状,默默叹气,接过勺子。小孩儿却摇摇头:“窝寄几来,窝会~~~~” 他还小。 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今天要喂他吃饭,为什么喂到一半又不喂了。小孩子思考不了太多事,依然是开开心心到托班玩的一天。 *** 因跟麻振和樊集约好,钟元九点就到公司了,刚到,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了钟建华的电话。 钟元微微挑眉,接通。 电话里开口就训斥的语气:“要地的时候喊爸喊得震天响,地一到手就说不认爸爸……” “这就不能怪我了。”轻飘飘的语气里夹带着挖苦的话,“谁让你眼光不太好呢。” “她冲到我公司当着我手底下的人对我大放厥词。为了我这个老板的形象,我只能跟草包的她和临老入花丛的您切割了。” 钟建华一噎。 脸上的随意、轻松收了收,方才没生气现在是真不高兴了。不过不高兴的对象不是钟元,而是老婆。 昨晚许媚如可没说是跑公司当着一大堆人面吵的。 他打电话也没有真训斥钟元的意思。只是既然吵了,双方心知肚明媚如会跟自己告状,那他多少就得给个反应。 作为爸爸,听到女儿不认自己总该表现得生气一下,否则不闻不问岂不真成纯粹的合作关系了? 那不好。 哪晓得大闺女是真不给面子,照着心窝子就戳。 “咳、好了元元,我昨天已经说过她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爸爸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放心拿,外人谁都不能对着你指手画脚。” 钟元拨动着笔盖。 唇边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只笑意未达眼底:“我当然放心的。爸你这生意越做越大,自我形象也管理得不错,是不是也该管管她?” “跑我这儿犯蠢还好,我知道她蠢在表面嘛,但放出去就不好看了。” 蠢坏都在明面上。 想占据道德高地给她扣帽子却只能翻来覆去说几句不痛不痒套话的钟太太很不错。 钟元很满意。 换个更精明更会演的说不定真能给自己找麻烦,她可没太多精力跟人扯头花。 左右目前钟建华不会跟她翻脸,钟元也不想跟他彻底闹翻,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钟元没乘胜追击。 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好了好了,爸我先不跟你说了,我约了人谈事儿。” “嗯,你忙。” 挂掉电话,她嗤了一声。丝毫不意外钟建华的反应。 他当然是爱许媚如的,也可以包容她的缺点和不足,比如缺乏内涵、爱耍心机什么的。 但前提是这些缺点不影响大局,可以很好的控制在某个区间。一旦超过,无法再给他提供情绪价值,他翻脸比谁都快。 不过,这些跟自己就没什么关系了。 “叩叩。” “进来。” “钟总,雷神调查咨询公司的两位先生到了。” “我马上过去。” 麻振和樊集在小会客室,两人透过磨砂玻璃打量完外面,麻振就敲了敲桌子,摸了摸旁边的摆件。 “有钱。” “一个会客的小办公室都整得这么高端大气,钟小姐有钱呐。” 正说着,钟元推开门进来了。 她笑盈盈的跟麻振二人打招呼:“好久不见,两位。” “坐啊,别拘束。” 麻振和樊集顺势坐回去,麻振好奇:“钟小姐,我还以为这点小事你会让其他人跟我们谈呢。” “我们是老熟人,当然由我亲自跟你们聊。” 钟元言笑晏晏,直奔主题:“既然是熟人,我就有话直说,不绕弯子。” 麻振跟樊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麻振:“钟小姐痛快。” 他也不爱弯弯绕绕来回试探,直接聊,能不能聊下去很快就有结论是最好的。 “麻记者……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 钟元轻拍脑门。 懊恼地摇摇头,道:“这样,您二位比我大,前两次咱们的合作也很愉快,我以后就叫你们麻哥,樊哥。” “这……” 被金主爸爸喊哥,麻振觉得瘆得慌。 “嗯?是冒犯到两位了吗?那我喊麻先生——” “怎么会?不冒犯,不冒犯。”麻振手肘拐了樊集一下,樊集也出声附和,“对,钟小姐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钟元眉眼弯了弯。 高兴地点点头:“那麻哥樊哥,我可以了解一下你们之前都拍到了哪些明星,后续如何操作的吗?” “我在报社有很多同行,娱乐周刊也有认识的朋友,一般拍到一些料会发一部分给同行,在娱乐版块刊登一下,就等着明星的经纪公司主动联系我们,目前就拍了俩。” 樊集接话:“陶青三天夜会四个帅哥,徐震群出轨家暴。” 陶青是目前很红的女演员,被调侃为惯三专业户。 而徐震群则是退役运动员,脸经常出现在各大超市食用油和奶粉的包装袋上。 两人都有一定国民度。 “这两段都只等经纪公司看到,主动联系你们把素材买走,就完了?” 麻振瞪大眼,点头,不然呢? 钟元大概清楚了雷神调查的运作模式。 很原始很粗暴,半年才拍到两个料,这么快就把牌打出去了,属实浪费。 “没关系,跟至美合作雷神一定攀上高峰。” 钟元笑容自信张扬,将自己的构想说给两人听。她的话语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给了二人思考的时间,让人感到气场无比强大,也无比安心。 麻振和樊集不知不觉听入心。 时而蹙眉思索,时而点头附和,听到后面二人竟热血沸腾。 什么? 拍料做狗仔也能打造个人IP? 不仅赚钱,还能赚名声,还能规避法律的漏洞?还能这样……那样? 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 两人豁然开朗。 还是眼界窄了啊,光想着拍大的卖大料,赚明星团队的公关费和平台的独家费。 谁想到还有眼球经济、注意力经济这么一说。 虽然从前没听过这个概念。 但钟元一举例,两人瞬间意会,毕竟门户网站是靠大量广告支撑他们是清楚的。有的料看似不重要,可只要找准目标群体,对信息进行不同角度的铺陈,也能盆满钵满。 “咱们不属于劳动关系,所以不需要签合同,雷神是自由的,至美只是帮忙打造雷神这个IP。” 传媒和狗仔团队属于心照不宣的合作。 纸面合同就算了,到了外面,当然是没关系最好。 “当然,我希望至美拥有雷神所拍到爆点的优先竞价权,如何?” 麻振看向樊集。 樊集思考片刻轻轻点头:“可以。” “那……合作愉快,后续我让秘书继续跟进。”钟元起身,没太正式地跟他们握手,而是很随性的问道:“麻哥樊哥,你俩都喜欢吃什么菜,中午我请客。” 麻振适应良好,爽快道:“大碗顶饱就行。” “成,写字楼对面就有一家地道的东北菜,老板铁岭人,份量扎实,保管吃撑你们。” “那挺好。” “钟小姐,你说的那个富二代我们已经安排人盯了,相信很快……” 钟元没太关注方明哲。 找麻振盯他纯粹是看他不爽,他的存在让她觉得不舒坦,就想看看有没有把柄可抓,然后偷偷把他从隔壁弄走。 反正不花几个钱,有枣没枣都挥一杆呗。 她没怎么上心,没想到雷神事务所还真拍到了不得了的东西,里面有一段删掉后又被恢复的监控视频。 看完钟元傻了。 “钟小姐,这视频现在怎么办?”麻振搓手抖腿,有点想骂爹了。 踏马的拍纨绔富二代多简单的事啊。 他以为简简单单,顶多拍到他私生活混乱人品不行的一面,再坏一点就拉帮结派欺负人,这属于顶格了。 没想到这人恶劣至极。 回国这一年,方明哲换了五个女朋友。 各个都家庭条件一般但相貌美丽学习优异,有念大学的也有高中生。 他似乎热衷玩富二代拯救贫困少女的游戏。 喜欢跟一众狐朋狗友打赌,他们赌多长时间让女生沦陷,赌对方会不会被物欲改变,变得拜金。 他用各种盛大的,扎眼的手段去追求表白。 譬如在女生宿舍摆花墙,豪车带对方兜风,到各大奢侈品店消费。一旦女孩子因“开了眼界”变得虚荣,习惯追求物质,他就用最恶毒的话去贬低对方,攻击对方,想尽办法摧毁对方的人格和意志力。 那些送出去的奢侈品当然也被他追回。 四月份他的其中一任前女友跳楼自杀。 自杀前几天跟着方明哲到酒吧玩,一群男男女女对她进行了言语侮辱、行为暴力,灌酒,往她内衣塞钞票…… 便是这段监控被抹掉了。 钟元懵了半分钟。 四月份前女友自杀,前几天自己去购物又撞见他故技重施,这才三个多月,他居然没一点内疚忏悔的意思,而是接着玩! 等回过神,钟元眉毛拧得死紧。 目光不受控制的露出难以掩饰的憎恶,只觉得空气都变得浑浊了。 她端起水,闷头喝了两口,嘴角抿成直线。 放下水杯的拳头下意识紧握。 同时心里也有些后怕。 这就是大舅妈给大表姐看好的对象,也太变态了。 如果当时没发现大舅妈不对,大舅没跟大舅妈离婚,真让她跟方太太继续往来,最后撮合两人交往结婚,那大表姐就完了。 钟元越想越火大,满面怒容:“……能怎么办?交给警察咯。” 麻振默了默。 提醒:“钟小姐,偷拍违法,到时候怎么解释这些,更别说拿钱买通酒吧的人弄了这段监控视频。” “最要紧的是,她是自杀的。” “另外几个女孩被分手后也有失落抑郁的症状,可明面上根本找不到方明哲迫害她们的证据,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跟她们谈了恋爱,最后分手了,报警能解决吗?” 钟元顿时无语。 一口气梗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也觉得棘手,“那你别管了,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等送走麻振,她便在电脑上搜索“言语暴力导致人自杀属于犯法吗?” 搜索结果让钟元灰心。 ——语言暴力导致对方自杀不构成故意杀人罪,只可能构成侮辱罪。 注意了,是可能。 真实案例里只要没有明确的撺掇自杀的话,很大概率不构成违法。 钟元捏着这玩意儿也有些烫手。 如果用媒体手段曝光他,在点出方明哲这个变态人渣的同时也会把另外几个同样被玩弄过的女孩子牵扯进来。 舆论是刀子。 就算加以引导让更多人知道她们是受害者,是被愚弄的人,年轻人面对有心人刻意营造的物质陷阱没能把持也很正常,她们并没有犯法,大家应该客观看待去指责方明哲这个渣滓。 但总会有一小拨人会说: “人家给你你就收,不就是拜金?” “送你那么贵的东西都不动脑子想想有没有陷阱吗?说来说去还是根子不正,如果够坚定,还会被玩弄吗?” “这次不被玩弄,下次也会。” “……” 对当事人来说,或许只要一两句不认可的话被她们看见,听到,就能轻易摧毁她们好不容易建立的防御机制。 那到底是帮她们出气,还是害她们呢? 钟元把认识的人都捋了一遍,最后觉得问钟建华比较合适。他认识的人里三教九流的多,或许有更好的办法。 如果钟建华也不行,那她就找大舅。 大舅总会有周全的安排。 她心里没觉得钟建华能给出建设性提议,此时问他,无非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有道是人有人道,鼠有鼠道,万一他能给出好建议呢? 可转念一想,方明哲之前讲他最近在跟林氏家具谈合作,钟元又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态度。 犹犹豫豫半天,她还是问了。 没想到老狐狸看完视频和登在报纸的自杀消息,居然把事情揽过去了。 太出乎钟元意料,她表情错愕:“……爸,你,你就这么拿走了?” “你跟我露个底,不会把这些东西给方明哲的爸好跟他达成合作吧?” 说完,她表情凝重不屑。 “我先把丑话说前头,你若是这么干我就真的不认你的。” 钟建华拿起资料往她头上一拍:“说的什么浑话。” “我是那样的人吗?” 钟元才不会随便被他几句话打动,一把夺回资料和U盘,不让他拿走:“那你先跟我说清楚你到底要怎么办?” “嘿,还怀疑上你老子?” 钟建华指着钟元半晌。 被她执拗的眼神定定注视着,无奈,叹了口气说:“之前还夸你聪明,这会儿脑袋怎么就转不过弯了?” 钟元小小翻了个白眼:“你直接说,别趁机踩我。” 钟建华曲指又想敲她,钟元往后一仰躲开。 “……” 钟建华瞪大女儿,伸手,她还是不给,最后他只能透露一两句:“林氏家具在茗城家具行业排第一,甚至在附近几个省都有名,但做生意的谁没有几个对家?” “你这个视频和资料报警是没用的,就算爆出去也就是让方明哲名声变坏,碍不着林氏家具的事。只要林氏家具一天不垮,方明哲就永远有后台,世界各地随他逍遥。” 钟元眼睛眨巴眨巴,恍然大悟。 “所以你的解决办法就是借刀杀人?拿这些东西让林氏的同行打击林氏?” “可是你也说了,这份资料顶多让方明哲名声变坏,没办法让林氏伤筋动骨,怎么就能起那么大的作用?” 钟元思路清晰。 没被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打动,反倒进一步质疑:“我是想让方明哲付出代价,要他身败名裂未来日子都不好过,但不希望被他伤害的那几个女孩再次受伤,如果能争取到补偿那是最好的。” “爸,你的回答我不满意,所以这些我不能给你。” 第58章 “说你脑子转不过弯你还犟。” 钟元不给, 钟建华倒也不生气,转身走向沙发坐下。他伸手指指对面沙发,示意女儿坐下聊。 “谁说只有这点东西有用?” “这是钓鱼的饵, 咱们先用饵把想参与分配林氏份额的集团引过来, 再在里面一倒腾, 把方明哲在国外的事一查……” 钟建华意味深长的看向钟元。 开始传授经验:“一个人如果用迂回的手段能够花几个月时间制造陷阱, 为的是摧残别人, 把对方玩弄于鼓掌间, 那么他享受的是创造再毁灭的过程, 他心理上是把自己放在最顶端的,简单的讲,他把自己当成了上帝。” “而挑选的对象又十分统一, 整个创造毁灭的过程几乎没有越过法律意义上的过界。” “说明什么?” 钟元:“说明没钱没势好欺负, 不怕被报复。” 钟建华不置可否, 继续道:“你想想, 他把线踩得这么精准, 不能是第一次干吧?就跟连环凶手差不多,前两回总是这里露馅那里没处理干净,一开始或许是简单的身体上的玩弄, 到后面逐渐升级, 寻求更深层次的刺激, 比如在社交平台叫嚣要去扫荡学校, 这是一种升级,尝到教训回国后换成挖坑, 引诱,摧毁,这是一种被逼无奈但精心设计过的玩法。” “你说, 他曾经有没有可能干过更过分的事?有没有出现过纰漏但被方弘深摆平的?” 说罢。 钟建华端起杯子,得意地喝了口水:“女儿,你还是太年轻。” “你现在拿着这东西跟烫手山芋差不多,爸知道你的至美发展得不错,你也有获取消息的渠道。” “可你一个新起之秀跟地头蛇林氏家具对上,那是没有一点赢面的。”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觉得被玩弄的女孩儿可怜无辜,觉得方明哲无耻可恨。但你想过没有,你自己爆料也好找律师无偿帮助她们也罢,事情一旦挑明,方弘深必定会越过你联系上那几个女孩,给她们许诺钱,许诺房子,然后会怎么样?” “爸爸敢说,不需要几百万,只需要几十万往里一砸,就有人坐不住,自个儿先不追究了。” 钟元:“……”好吧。 “你别翻白眼,爸说的是现实。” “从法律上讲她们本来就追究不出结果。不过是遇到坏男人而已,那世界上感情犯错的男人多了,有的人甚至会觉得方明哲只是一个没长大还喜欢恶作剧的男孩子。过三五年等他要进入林氏家具,或是要跟哪家门当户对的千金联姻,还能猫哭耗子的拿这段去给自己造势,说自己浪子回头金不换,终于懂了什么是爱什么是尊重。” “而且伤害已经造成,不选补偿争口气的人有骨气,她没错,但选择补偿想让生活更轻松一点也没错,不是吗?” 钟元表情变了变。 从一开始的“我听你忽悠”的嘲讽脸逐渐变得认真思考。 钟建华见状,接着说:“你的两个诉求,一是让方明哲身败名裂,二给几个女孩争取补偿,爸用名誉保证这两点都能达成。” 钟元定定看着他。 仿佛在确认话里的水分。半晌,她撇了下嘴,故意激他:“你不就是想联合另外几家咬掉林氏家具吗?” “说得好像在帮我一样。” 钟建华点头,振振有词:“嘿,你老子就是个生意人,费了功夫总得图什么吧,那不然呢?” “这件事于咱们都有利,你满足了惩罚坏人、替天行道的心理,纾解了心里的郁闷。爸没你热血正义,但老实说我也不是坏人吧,我争取把华亨公司改为华亨集团,有什么不对?” “吃哑巴亏的几个女孩不用暴露、不用被别人指指点点,咱们可以用奖学金或是抽奖等方式悄无声息补偿到她们头上,如果有人有勇气愿意跟大众说出自己的经历,给其他小姑娘提个醒,你公司也能发挥作用,多好的安排,一箭多雕。” 钟元明白了。 钟建华是想抓住方明哲违反犯罪,方弘深包庇亲子践踏法律的证据,先把林氏家具弄倒。 等林氏一倒,再处理方明哲。 到那时候,他留学时一切被金钱掩埋的“经历”就能翻出来,变成最好的武器。 还能淡化掉国内被坑的另外几人,甚至能给四个月份自杀的女孩正名,证明方明哲不是爱情渣男,就是纯坏种,他是故技重施。 在女孩的自杀上绝对负有责任。 没有了林氏家具保驾护航的方大少就是过街老鼠。 但还有一点钟元不明白,“万一方弘深弃车保帅呢。” 有钱男人繁殖癌不少。 并不把孩子看得特别重要,反正能随时开小号,譬如她爹钟建华,就很典型。 钟建华嘴角噙笑,摇摇头。 “方弘深跟现任老婆结婚没多久就遭人套了麻袋,生育功能严重受损,他这辈子都只有方明哲一个儿子。” 钟元先是若有所思地点头。 旋即瞪大眼睛,猛地抬头:“不对吧,现任方太太不是还给他生了女儿吗?” 而且是两个。 之前发现大舅妈突然要跟富太太们交际,她让麻振盯着,麻振给的资料里就有方家一家五口的照片。 两个女孩跟方明哲脸型非常相似。 只看照片绝对不会让人怀疑他们不是一个爹。 “方家又不只有方弘深。” 钟元惊讶地张开嘴巴,“这么隐秘的事,爸你怎么知道的?” “爸现在教你一招,跟任何人合作,首要任务就是摸对方的底,用不用得上暂且不提,但底牌不能没有。” 意思是之前就查了,憋着没提。 钟元:“……” “所以他不知道?” “方弘深起初不知道。”钟建华道,“郭雪萍生二胎时大出血,医生说她未来怀孕艰难。她怀不上,方弘深丧失生育能力的秘密就没必要继续瞒,于是联合方弘辉做了个局让方弘深以为自己的生育能力是两个女儿出生后才没的。” 钟元目瞪口呆,直呼厉害。 “那……?” 钟建华眉宇间尽是得意。 对着亲儿女他倒是不虚头巴脑,算倾囊相授了:“想知道我从哪儿查到的?这是爸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没有谁是孤立存在的,也没有真正的秘密,做过,必然有痕迹。” “不起眼的邻居、亲戚说不准就知道点什么,方弘深挨打不能生这事除了送他住院更改检查报告的方弘辉和郭雪萍知道,还有奔着这目的去的林家亲戚知道。” “只是林家被吃了绝户,干这事的是林如许的表哥,对方出手是为了给难产过世的表妹和刚出生的外甥出气,但干完多少感到后怕,后面发现方弘深不知情就渐渐把秘密埋藏在心里,这消息花了你爸足足六十万。” 钟元听完,这会儿心情就很复杂了。 姜确实是老的辣! 她只是提了个话头,从打电话到钟建华来公司不过两个小时的功夫,他已经盘算好了如何草船借箭趁机吞掉林氏。 钟元以为自己考虑得够周到。 很为几个姑娘着想,也尽力了,但钟建华提醒的“人性”和“趋利避害性”又给了她一闷棍。 确实,他说的情况很有可能发生,到时候捅这事的自己就里外不是人了。 但能怪人家吗? 也不能,既然本意是希望对方更好,那她们做了更实在的选择,她只能尝试理解。 跟钟建华一比,自己确实太弱了。 此刻钟元甚至有点庆幸没有在一开始彻底跟他闹翻,否则不是两败俱伤的效果,而是伤敌一百自损一千! “行,监控视频我给你就是了。” “爸,咱们说好了,那几个女孩……” 钟建华接过U盘,让她安心:“爸爸明确答应过你的事哪件没办到?” 如果办不了他干脆就不应。 没必要为点小事在父女之间埋下裂痕。再者,几个小姑娘而已,其实没那么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修复好的这段监控,如果需要有人出来揭穿方明哲的手段,跟他打赌且参与言语侮辱的那群狐朋狗友不也可以吗? 当然—— 这也是钟建华清楚钟元的性格,她并不是一个纯粹正义上头的鲁莽青年。从她找自己拿主意而不是找警察找律师找她大舅就能看出来,她并不想牵扯进去,也知道这个事别人不方便办。 这就很好。 有多大能力吃多大碗饭。 人最怕的是只有热血只有愤怒没有脑子,高估自己的能力后以为以卵击石就是英雄。 钟建华刚在心里夸完有自知之明的女儿,下一秒,她就惦记着吃他碗里的饭了。 “爸,如果你这次能把林氏吞掉,我要两成。” 确定钟建华没糊弄她,钟元卸下包袱后便开始算自己那份:“我提供了你用得上的情报,而且你后面肯定还得用到我,至美不仅在互联网上可以发声,在报社和电视台我们也是有人的。” 后半截纯属夸大。 不过麻振确实认识很多传统媒体的人,现在大家是合作关系,四舍五入也算她有人。 钟建华没一口否决,但摇摇头:“一成。” “太少。” “一成半,多了不行。” 他道:“林氏我一个人吃不下必然得联合别人,你只提供一个契机就能分一成半绝对不少。” 钱是其次。 关键是有没有人捣乱不让吃独食。最好还是拉一张大网把感兴趣的几个大头都网罗起来共同对林氏出手。 所以能给出一成半,他已经很大方了。 钟元见好就收,“成交,一成半就一成半。” “行,成交。” 父女俩无缝切换,都没觉得瞬间跨到分肉喝汤环节有哪里不对,谈完,两人都很满意。 等钟建华离开。 钟元拉开抽屉拿出另一个U盘,这是麻振搞到手的那份,给钟建华的那个U盘是重新拷贝的。 她想了想,把U盘放进另一个上锁的抽屉,又把法务部的周律师叫来问了情况。 周律师说:“有第三方在场确实构成侮辱罪,但这是亲告罪,简单讲就是民不告官不究。” “目前被害人已经死亡,自杀是否跟视频存在因果关系,有没有别的因素,比如心理问题,比如其他方面是否受到冲击。情况复杂,必须多方衡量。如果确定存在因果关联,主谋面临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一会儿后,钟元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钟元找人联系死去女生的父母,想说如果要告她可以提供援助,不曾想没找到人。 周围邻居讲搬走了,具体搬哪不清楚。 她只能把这事先放下。 很快到了蓝田置业向大小姐的接风宴。 向董住的自家开发的别墅盘——天润别墅。环境不如银杏湾,但天润别墅开发得早,就在茗城中心地带,各有优势。 宴会果然是电视剧中的高危场合。 钟元刚跟在钟建华屁股后面向蓝田置业的向董、另一块地的持有者吴丹萍吴董拜了码头,花园里就吵吵嚷嚷,好像出了什么状况。 她好奇地跑去凑热闹——原来花房正在上演修罗场。 本该宣布订婚的向大小姐向明岚跟原定驸马,伊岭茶业大少爷同母异父的弟弟真情流露,相拥诉衷肠。 不知道第一个发现的是谁。 反正钟元到现场围观时旁边已经挤满人了,原驸马爷蒙文乐也在现场,脸那叫一个黑唷。 不仅他表情难看。 前一秒还跟钟建华互炫女儿的向董、跟人谈笑风生的蒙总更是一个赛一个的生气。 但大家素质还满在线的,居然没听到嗡嗡的议论声,顶多是眼神交流。 而向蒙两家默契地粉饰太平,共同把“宣布订婚”这个环节先含糊掉。 毕竟男小三说是蒙文乐的同母弟弟。 但两人的地位完全没得比。 蓝田置业要的是跟伊岭茶业联姻,就在钟元以为订婚环节没了之际,开完小会的两家人再次达成了统一。 于是钟元眼睁睁见证了两家联姻的对象从向明岚更改成了二小姐向明月。 两家都高高兴兴。 二小姐向明月始终面带微笑,蒙文乐板着脸,但瞧着也还好,他绅士地邀请二小姐开舞,似乎对未婚妻换人这事接受良好。 反而是摆脱了订婚的大小姐一脸不高兴地提前上楼了。 宾客们见怪不怪。 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自然无比地给刚出炉的未婚夫妻送上诚挚的祝福。 钟元咂舌。 深觉豪门高效率的同时又有点不适应。她想,应该是自己还没进化完成吧??! 算了,进不进化无所谓。 怪没趣儿的。 跟两家老总打完照面,奎达区那块地皮正式进入动工流程,这个项目属于私人建筑,并不需要强制招投标。 钟元便没多此一举,而是给三舅打了电话。 直接从茗建集团调来了建筑设计师和施工团队,她对造型没特殊要求,只提了一点:“地面不能超过六层。” 设计师诧异。 钟元也很无奈。 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向董昨日恍若无意般提起他那块地规划的楼高不超过八层,还意有所指地讲,风水师交代了,东南角那一小块是什么什么位,高度不能超过他,否则于双方都不利,不聚财。 呵,东南角不就她那一块吗? 估计是对钟建华没把地卖给他们任何一方,而交到自己手里感到不爽。 但大家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为这点事计较显得心胸狭窄,于是就想在楼层高度压一头。 自己这个晚辈服气照办一切好说,若不受教,以后夹在中间他们能找的麻烦事就多了。 钟元当时特别想仰天比个中指。 冲这一男一女两个老登咆哮:“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理智让她选择保持微笑。 真是活该向大小姐让他丢脸噜。 而在奎达区大楼动工时,五楼的踏浪基地雏形初显,开发团队里的几十号人全是游芝挖的,钟元索性让游芝管理踏浪去。 “招两个秘书调教一下,等合格就让他们接手你的工作,以后你就是踏浪的游总。” 游芝脸上掩不住的欣喜,难得激动:“钟总,真的吗?” “嗯。”钟元点头:“踏浪由你负责我很放心。” “钟总,我一定不负所托!”游芝激动得脸颊通红,抱着文件的手略微颤抖。 一开始她是为高薪打动来做特助。 深陷桃色风波又被同行排挤,游芝对信任她能力且愿意开高价码的钟元便抱着一种感激的心态。 她自诩千里马,那钟元就是伯乐。 所以她事事用心,交到她手里的每个任务都办得极为漂亮,她思考过自己在至美的发展前景,猜过钟总以后肯定重用自己,但没料到升职来得如此快。 踏浪各项手续是她办理的。 逐光和《天命》的重要性她最清楚,知道这个板块潜力巨大,没想到钟总竟让她接管。 面对钟总的信任,此时此刻游芝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钟元失笑,拍拍她肩膀:“加油。” “对了,出去时让小梁来一趟。” 游芝恭敬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创作部小梁来了。 钟元将蓝田置业接风宴的事一说,小梁瞬间明白,“钟总,博客那边新推出了一个社交平台,叫微博。我们第一批号已经入驻,我看很多明星也入驻了,我想这个新平台肯定很快就能热起来,我可不可以用这件事给时尚穿搭的号引流?” 钟元笑眯眯地竖起大拇指,孺子可教。 “大家对时尚、对富豪生活、对奢侈品存在好奇、有窥探的欲望,你们可以往这个方向垂直细分开发。” 富豪圈那些奇葩的爱恨情仇,都是吸睛利器。 小梁这几年早历练出来了,很快,微博就出现了“惊,某富豪千金狂恋未婚夫弟弟,未婚夫变妹夫”的话题。 信息含糊,从头到尾没有提蓝田置业。但下面评论区有当天参加过接风宴的宾客出没,纷纷猜测博主是宾客中的哪一位。 随后几天同一个号开始发奢侈品,豪车,夹杂着雷神事务所拍到的一些明星边角料。 不到一个月。 一个“富家千金”号就养成形了。 而此时的钟元即将开学,离开茗城前跟宴修元签了投资协议,刚签完,第一年的资金八千万很快到账了。 两人见得急,走得也急。 分别前,宴修元表情遗憾:“我还没来得及一雪前耻,你就又要走了。” “……哈?” 什么一雪前耻,钟元大眼茫然。 宴修元剑眉微挑。 一本正经的开玩笑:“我的拍照技术大有长进,正等着一雪前耻了。” 钟元愣了愣。 长睫毛眨巴眨巴,失笑道:“那我期待上了,下回需要拍照时你得把我拍好看点,别那么鬼斧神工了。” 宴修元眉眼轻轻弯了下:“一定没问题。” 拍照这事一晃三年都没成。 两人都太忙了,几乎只在网上、电话聊一聊。 宴修元在大学任教。 想象中大学老师很轻松,其实寒暑假都有各种项目论文研讨会,他倒是想联系钟元,只是每次聊不到一会儿她就有别的事要忙。 除非聊项目进展,那钟元就滔滔不绝。 可这又是变相给她增加工作量。 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让宴修元意识到对方的时间很紧张,压力不小,于是感情的小萌芽被刻意压制回去。 他想—— 喜欢欣赏一个人或许应该以不影响她本身节奏为前提,她既忙,那自己还是不要给她增加负担了。 不过仅仅几次电话聊天他也有不少的收获:他发现每次电话那头阿姨喊吃饭,钟元就应得飞快。 钟元就更别提了。 大二开始选了双学位,周一到周五第一学位的课,周六周日哲学专业课,她忙得跟陀螺一样。 但凡有长假还要飞去英国跟陆黎沟通游戏研发方向,每次飞过去就免不了一顿嘴仗。 她跟陆黎吵,陆黎跟另外几名合伙人吵,然后就是中英文夹杂,间歇还夹着几句德语,所有人吵得昏天黑地,一段剧情线的设置都能吵出原子弹爆炸的感觉,但结果是好的,《天命》的研发进展非常顺利。 这三年里发生的事特别多。 一零年林氏开始走下坡路,丑闻频发。方明哲被爆在国外猥亵性侵过多名女孩,挑选的基本是亚裔,都拿钱摆平了。 而类似用钱用名牌砸人,把对方哄到手就开始贬低,再让狐朋狗友去“拯救”低谷中的女孩这一出戏码,他在国外就玩过。 玩得还简单粗暴。 其中一个女孩被他们带到另一名共犯的私人庄园,被当成逃跑的猎物猎杀了,尸体就埋在庄园马厩下面。 跨国侦探查了快一年才查出来。 境外杀人,加上联系到了自杀女生的父母,方明哲没有意外牢底坐穿。 他一坐牢,林氏家具老总被戴绿帽,两个女儿都不是亲生这事跟着被曝光。 方弘深既要请律师捞儿子,又要跟现任兼前小姨子闹离婚,外忧内患一通折腾,林氏便被一点点被蚕食得差不多了。 甚至连没住多久的星辰里C08也易了主。 钟元不知道钟建华如何跟那几个姑娘聊的,其中一个勇敢站出来披露了方明哲的追求手段,她开了个微博。 而后主动跟至美签约。 在至美的运作下女孩没怎么受舆论攻击,包装运营成了一名情感博主。现在专门提点女生面对追求、面对物质陷阱该如何分辨,如何做到心理自洽。 除此以外,奎达区的大楼建好。 是一座外观呈现X型的建筑。 逐浪的整个团队已经搬了过去,至美也搬了,因经纪部扩大签约达人越来越多,至美占据了X大楼最上面的两层。 现在世纪大楼四楼只剩下美购。 原本属于至美的那一半被钟元大刀阔斧改成了设计师工作室和直播间。 工作有序进行的同时,她毕业了。钟元参加完毕业晚会,在明琴的眼泪汪汪中踏上了回家的飞机。 一下飞机,就看到了来接她的宴修元,她微微纳闷:“不至于吧,就喊你一块测试游戏,这么急不可耐吗?我回家还得休息两天的。” 没错,《天命》进行最后一轮测试了。 谁想到车门关上,宴修元直接把他手机递给钟元:“看看。” 钟元狐疑着接过手机。 点开一看,脸上笑容缓缓消失。 ——盛世第一款武侠游戏《破界》震撼来袭:江湖风云际会,玩家共舞狂澜,十年磨剑,一时出鞘,诚邀各路豪杰江湖一叙。 宣传稿吹吹牛逼没什么。 关键放出来的玩法介绍里既视感很强,有《天命》的影子。 第59章 钟元搜了几篇宣传稿。 都是今天发布的, 发布时她正好在飞机上。她细致地看了官网发布会的CG。 又点进去看了门派设置、玩法介绍,故事背景,尤其是CG里着重介绍的“亮点”设计。 原本稍显严肃的表情缓缓松弛。 “我看玩法有相似, 其中三个技能核心一致, 要告抄袭需要设计存档、代码对比、早期截图。” 车子驶出机场, 宴修元问:“送你回紫光华府还是星辰里?” “星辰里。” 毕竟不是自己的手机, 拿着不太习惯, 觉得太亲密了点。 但突兀的换成自己的, 避嫌的姿态也很难看, 过于离谱了。 所以钟元看完CG,又翻了翻几个玩家活跃的论坛。迅速浏览了一遍相关帖子,就关掉了。 顺理成章把他的手机搁在中央扶手箱。 撇撇嘴不屑道:“画虎不成反类犬。你放心, 这什么破界就真的是破玩意儿, 抄都没抄明白。” 不说别的, 任何一款武侠游戏都离不开绝顶轻功、绝世武学的设计。当初项目书上对这类稀有功法描述是靠奇遇获得。 奇遇是什么, 在游戏中以什么形式呈现钟元并没提。 她没天真到对不确定的投资方什么都透露。 而《破界》的CG显然是错误理解了奇遇, 他们把奇遇设定成地图的固定触发玩法。 譬如:玩家在某个坐标做游戏中的哪个动作,重复几遍就能触发任务。 又譬如:某个时辰某个天气玩家到达哪个坐标,就能获得某个道具奖励。 完完全全属于规律的触发, 是另一种死板的程序应对。 只是比普通任务接取难度高一点, 附加隐形的条件。 根本只有奇遇的噱头并无奇遇的实质。 她敢说不需要三天, 高玩就能弄出一份细致的攻略, 把这个所谓的奇遇变成每个玩家的固定流程,而最恶心的是收集奇遇成就会小小的影响到角色的五维数据。 这不就成了不得不做的任务吗? 而《天命》的设计思路却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小时候武侠片看得太多。 她跟陆黎设计的思路是很传统的, 觉得江湖必须有高手,有世外高人,也有普通人, 所以奇遇的奖励是五花八门,甚至有些暂时无用,但后续开发进行到某个篇章却成为关键的道具。 经典的坠崖或是濒死时爆发可能醍醐灌顶学会某种秘技这个套路,《天命》更是完美保留了。 整个故事背景主线其实很简单,是很传统的“莫欺少年穷”风格。 主角经历灭门,拜师,被陷害而判门,调查过去,结交好友,成立帮派,割据地盘…… 传统的江湖主线配合的是本身传统,电视剧儿童司空见惯,但在游戏领域却很创新的玩法。 不是思维上的创新。 是技术上的革新,每一个想法落地到游戏中需要代码引擎的自研创新。 《天命》的奇遇运行逻辑更为“随机”,而不是埋下条件等玩家做任务。 打个比方,同一本轻功《踏雪无痕》可能在地狱难度副本爆出来,也可能在某个山崖底,某个水下旧址,甚至玩家走在路上都有可能突然被某个NPC拦下。 她会对你说:“少侠,我看你骨骼精奇,我有一物要赠予你……”巴拉巴拉。 又或者说一段年轻时的憾事。 让你去给她买个记忆中的饼或是找一座孤坟。 对程序员来说这仍然是一段代码,提前设置好概率。但对玩家来说就会觉得很新奇。 玩上几年都未必能把设置好的小故事收集齐全。 每个玩家在玩的过程中,或许都会产生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像张无忌、杨过那样一朝奇遇学得神功,而后称霸武林的错觉。 更明显的一个与创意背道而驰的是“叛门”。 《天命》的叛门是任何门派都能叛逃,而弟子一旦选择叛逃,再次进入门派地图,门派NPC按过往好感度、结交度、NPC的性格给出不同的反应,脾气暴躁的或许会当即变成红名追杀玩家,温和的或许会跟玩家对话,发展一段剧情。 就呈现出一定程度的“智能化”。 而且叛门还要削掉本门武学。 当然,跟别的游戏不同,不是全削只是削掉武学的最高几层,且有几个月的CD冷却。 但在《破界》里,“判门”就是某三个风格类似的门派互选。玩家只需要去商城买个道具,一键换技能,跟市面上别的战法牧游戏没有区别。 它标榜武侠,却没有武侠的灵魂。 “当初你跟我讲赵望旌存在恶意吞人项目的问题后,我就防了他一手。不仅设计思路、源代码、架构图都备份公证,团队也签了更严格的保密协议。” “项目书透露的只有一点点内容,他根本想不明白《天命》的构建逻辑。” 钟元嗤了一声,觉得很讽刺。 “赵望旌这人真是不讲究,以为抄几个市面游戏里没出现过的名词就能走捷径形成先发优势,他以为两款游戏的相似度能达到一半,那就想多了。” 《破界》和《天命》,剖开高度相似的武侠皮囊,内里一个是猪,一个是人。 区别就是这么大。 “官司需要我吗?” 宴修元听她说起游戏时自信的语气,眼眸不自觉染上笑,轻哂道:“怎么说我都是最大的投资人,有力出力应该的。” 钟元手指拨动中控台上方的小摆件。 “不用。公司法务不是吃素的。我花钱养他们这么久,总不能遇到事就拉外援,那叫什么话?!” 宴修元确实很厉害,两人关系也不错,但这个“不错”没有到屁大点事就找他的地步。 在钟元心里,能随便麻烦的第一梯队是钟建华、大舅、三舅妈他们。 前者是薅羊毛心态,薅到就是赚到;后者则是知道他们能随时提供帮助,能给她适当兜底。 但也不能事事都找,还是得有来有往。 第二梯队是查欣欣和陆黎,不是亲密度不够,而是大家都属于臭皮匠行列,谁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大事不适合,小事无所谓,最适合聚一块蛐蛐谁。 第三梯度才是宴修元和明琴这类朋友。 专业过硬,人品不错,但依然是非关键时候钟元不会轻易找他们帮忙。 第四梯队便是利益牵扯更多,有交集有需要才联系的人。 所以就算遇到法律相关,钟元第一反应更倾向于让法务解决,法务给不了明确答案的才会找宴修元聊聊。 跟他聊倒不全是专业度的差异。 而是他的家庭给了他与普通法律从业者不一样的平台,“看到”的东西多少会有一点点差别。而这一点差别或许能提供新方向。 创意被借鉴这点,她相信踏浪的法务团队足以应付了。不过既然他主动提出想帮忙,也不能直接打击对方的积极性,钟元心里是很领情的。 斟酌好用词,补充道:“《天命》最近进行内部最后一次测试,如果通过就能放激活码小范围内测,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才能公测。《破界》不是中秋上线吗?到时候咱们也玩一玩,你对比一下两款游戏的内容,帮我们的法务团队把把关,查漏补缺一下。” 宴修元果然高兴了,“能帮上忙我很乐意。” 车子行驶到银杏湾接驳车停靠站时,钟元刚要喊停车,没想到宴修元直接把车开进了星辰里。 钟元:……? “你什么时候搬到这边了?” “去年。” 宴修元没卖关子:“林氏家具的老板要出房子,我记起詹叔说你跟他恰好是邻居,来看了一趟发现环境确实不错,又还有一点余钱便买了。” 他语气格外自然。 像极了好朋友之间突然发现对方买了个手串或是什么玩意儿,跟风买类似的一样。 钟元闻言,心中微妙。 不过既然对方没明说她便当做不知道,是什么感情不重要,不影响她才最重要。 不过她不讨厌宴修元就是了。 单看外表她甚至很欣赏。说来自私,可这就是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那你买对了。我记得C08有私人码头,闲暇可以钓钓鱼。” “鱼儿大,就是太精了不好钓。” “钓过了?” “外公钓过了,坐那儿一天桶里就两条拇指大的鱼,大的鱼就在他眼前跳来跳去,他把原因归咎为不让打窝。” “哈哈哈。” “……” 车子到门口。 钟元瞥了眼灯火通明的C07,再看看黑不隆咚的C08,主动邀他:“到我家吃饭啊,蔡阿姨今儿个肯定弄了一大桌好吃的。” “下次吧。” 宴修元没下车,只微微探出头,眉宇带笑道:“我回市委大院。” “行,拜拜~” “拜拜。” 等车子绕了一圈离开,钟元慢悠悠回家。刚打开门,蔡阿姨和另一名李阿姨便迎了上来,李阿姨拉过箱子,蔡阿姨接过她手上的墨镜和遮阳帽。 “洗澡水已经放好了,你先泡个澡,一会儿就上菜。” 蔡阿姨跟钟元熟,说话什么都很自在。而李阿姨一年到头见钟元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便显得拘束很多。 至于花园管家一个礼拜来一回,平时不住在家里。 钟元点点头:“谢谢蔡阿姨,今天有蟹酿橙吗?” “有的,马上就蒸。”蟹粉炒制好了,已经填进橙子里,就等上锅。 “OK~~~” 她上楼美美泡了个澡,边泡边研究《破界》的营销思路,她发现赵望旌鸡贼的一面。 盛世游戏入股过几家小型游戏公司。 但接手运营后便开始对游戏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动,最后抛弃了那款游戏本来的亮点。 比如可可爱爱画风的休闲网游《木偶人》原本适合的是喜欢刷刷副本、做做任务支线,操作不那么厉害的玩家。 但到了盛世手上,它就加入了血腥抢夺资源的玩法,无论什么道具都需要PK。 这下子新玩家没能寻到游戏的“点”,老玩家也渐渐觉得陌生。 游戏死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赵望旌鸡贼就鸡贼在立马推出一款跟《木偶人》类似的《蘑菇空间》,达成了亲生子B借鉴有股份有运营权的养子A的效果。 最后他赚了。 损失的只有原本制作《木偶人》的公司。 而相似操作的还有几个游戏。 《破界》是他们唯一打着“原创”旗号的游戏。 大概是怕提早暴露引起逐光团队的警惕,所以第一次发布消息是在这个月初。 没有放任何有效资料,只是很高调地宣布中秋公测。 而后才一点一点释放内容、玩法,慢慢推热度,还请了娱乐圈当红的男明星女明星代言。 到今天终于放出了万众期待的CG。 ……就,还好吧! 平平无奇,画面比另一款《飞狐一剑》强一点,但不多。游戏社区不知是找了托还是怎么着,一派欢腾景象,都在夸夸夸。 钟元脑子里反正满是问号:……就这??? 不懂怎么夸出口的,摸着良心讲,《破界》质量不算太差,但绝对没好到能夸“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地步。 她给陆黎打电话:“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女王,又有什么需要吩咐小的?”陆黎一如既往不着调。 “呵呵。” 钟元翻了个白眼,闲着的那只手拍了拍泡沫,懒洋洋道:“要吩咐的事多了。” “……什么?”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锁定的投资人吗?” “昂,记得,怎么了?” “我当时觉得跟他合作风险大,赵家情况复杂,他人也不怎么实在好说话,所以没接着往下谈。结果你猜怎么着?” “嗯,怎么?” “好家伙,我一下飞机得知他居然照着第一版项目书做了个赝品出来。那破游戏中秋公测,你跟费力克斯他们试玩一下,把相似的点都抓出来。尤其是借鉴的那部分所产生的收益影响,我要详细的数据分析。” “……草,他这么贱的吗?”一听被抄袭,陆黎久违的粗口来了。 骂完迅速变得正经,“搜集证据倒是不难,就是对方肯定拖我们时间。类似的侵权官司没个几年打不出结果,等出结果黄花菜都凉了。所以元姐,《天命》的宣传是不是可以开始做了,总要先把玩家的胃口吊起来吧。” “我也想快啊,要看你们抓虫出对比的效率了。还有CG,既然是武侠就别整烂大街的主线故事,太没意思,直接操作角色对打,让玩家看看游戏的流畅度。” 钟元已经想好了。 放第一版“局内真实PK”的视频后,就开始宣传第一次对外内测激活码,免费的六万个。 收费六千个,卖149。 收费激活码附赠一套周边T,游戏内一套绝版内测时装。 陆黎正在喝水呢,一听这话被呛得猛咳了几声,“姐,元姐,女王大人,你是不是自信过头了?我们这是免费游戏,连点卡都不收,你居然开局就卖激活码?” “你确定玩家不会拔腿就跑?” 钟元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六千个而已,不还有免费的六万吗?” 好东西值得付费。 她觉得《天命》就很值! 这六千个付费名额正好用来测试第一段局内视频引发的期待值,到时候再看情况调整策略。 “如果这次测试能提前结束,那我们可以在九月左右释放激活码,内测两个月,最快能赶在元旦进行公测。” “所以,陆总,你那边有问题没?” “行~~我没问题!” 跟陆黎聊完,钟元随手捞过浴袍裹上,下楼吃饭。吃饭时她翻出了赵望旌的号码,决定先礼后兵。 这回赵望旌没摆架子,电话好歹接了。三年没私下打交道,赵望旌又长进了,居然平易近人了许多呢。 “学妹,许久没联络,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钟元没跟他礼貌寒暄。 按下录音后开门见山就道:“学长,你这可不厚道啊?你们公司开发的《破界》怎么还抄袭我的项目啊?这事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电话那头的赵望旌当然不认,他一副震惊的语气:“怎么会呢?” “学妹,抄袭这个帽子可不能随便扣。” “《破界》如今还没上线,展露的元素都很大众很常见,你去其他游戏里也能看到。我敢担保我的研发团队不可能抄袭,都是原创。如果有类似的设计只能说咱们被同样的武侠文化熏陶,都从共同的文明里汲取养分,撞了思路很正常。” 钟元双眸微眯,语气渐冷:“担保?”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跟我私下解决纠纷,是吗??”连学长都懒得喊了。 赵望旌却道:“我不认为我们之间存在纠纷,只存在你对我单方面的误会。” 他说话不疾不徐。 只听声音会有种此人很正派、光风霁月的感觉,就人模狗样的。 但说的话就很畜生了。 “国内做武侠游戏的不少,游戏的玩法大多没什么区别,你不能因为我看过你的项目书就认定我的团队抄袭你的创意,以后你再拉投资谁还敢认真看你的项目书,对不对?” “当然我承认是看过项目书后觉得游戏这个领域大有作为才创办了盛世,才进军游戏这一行,但能说明什么?” “难道你就这么霸道,认为研发游戏只有你能做其他人都不可以吗?” 赵望旌语气无辜,还有点大义凛然。 钟元心中冷笑,“学长好口才。” “做了贼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我真是第一次见,上剑不练练下剑,好一个先天剑体。” “既然私下没得谈,那我只能走法律途径了,看在咱们是校友的份上我提前通知你一声。” 谈不上生气,预料中的事。 钟元保存好录音单独拷进U盘放好,随后跟游芝、滕华月开了线上会议。 而另一头赵望旌挂断电话,勾唇,笑容得意。 “谁的电话?” 斜对角身穿粉色西装,戴着十字架耳钉的年轻男人问。 “钟元。” 季昊焱先是一愣,觉得名字有点耳熟,他扭头看向旁边的杭舟舟和董银河,“好像在哪儿听过,你们认识吗?” 董银河摇头:“不认识。” “认识呀。” 杭舟舟嗤了声,瞥了眼对面沙发的两个男人。 那两人一看她不耐烦的表情,便知道待会要说的事不适合给一些人听。拍拍女伴的屁股,把人给赶了出去。 “《破界》抄的那款游戏的持有人。” 话音刚落。 赵望旌就冷声提醒:“什么抄,我看你是喝醉了。” 杭舟舟又不是被吓唬大的。 她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挑衅般地斜了赵望旌一眼,拿起一支烟点燃悠悠吸了口。 无所顾忌道:“现在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装了吧?” 在场六个人,季昊焱、杭舟舟以及赵望旌都持有盛世的股份。董银河跟另外两个男的就算没掺和盛世,也存在别的合作关系,某种程度讲确实算“自己人”。 杭舟舟见提了游戏创意来源,其他人还是没反应过来,朝季昊焱吐了个烟圈。 哈哈道:“几年前赵望旌特地叫我们去茗城,就是为了见她,跟她谈一个游戏项目。” “至美传媒,想起来没?” “她舅舅在你们涟城隔壁当书记,你前阵子不还骂过人家大力排查娱乐城、洗浴中心吗?” “就他们,一家的。” 本来季昊焱印象很模糊,但一说锡城空前严厉的扫黄打非,他表情瞬间晴转阴了,“是她啊?” “对,是她。” “所以现在找上门讨公道了?” 杭舟舟就不说话了,歪着脑袋看赵望旌。 赵望旌姿态闲适,拿起酒杯晃了晃,不慌不忙道:“无所谓,等她找到证据告赢,游戏已经赚够了。” 一款游戏能有三到五年的爆发期,已经很不错了,赵望旌与其说是投资,不如说是投机。 他从不考虑长线。 而是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赚够钱,等积累到足够多的资本,就是他回到六安集团的时候,他要的从来都是六安集团。 所以面对钟元要告他的话,赵望旌一点不担心,完全没放在眼里。 反正就算输了赔钱。 在打官司前的几年里赚的已经远远超过赔付的金额,这是一笔稳赚不亏的买卖。 更何况—— “她打电话而不是直接发律师函、传票就说明她手中项目研发进度延迟或是出了别的状况。三年多都没拿出一丁点成果,很大可能卡技术问题了。” 一句话,不够强势便代表底气不够,不足为惧! 季昊焱拍掌叫好:“不错,整挺好!我在她舅舅手里损失的正好从她手里补回来。” 说完,双眼一转,计上心头:“既然确实有相似之处,而《破界》又比她的游戏先上线,何不先下手为强,铺垫出她抄袭我们的效果??” 此话一出,另外几人皆看过来。 季昊焱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一旦大家接受了这个概念,到时候等她的游戏一出来,咱们再振臂一呼‘抵制抄袭’,呵呵,你们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我看行。” 叫柳行的男人拍掌叫好,“姓詹的在锡城搞这搞那,又打压娱乐城又管控土地拍卖,确定好的中心公园临时换地方,我到手的地一夜间跌价三分之一,哥几个从他外甥女身上剐一层皮,也当给我出了口恶气。” 赵望旌脸上挂着淡笑。 彷佛已经看见胜利的曙光,《天命》已经成了抄袭的那个一样。 只有董银河蹙眉提醒:“你们想操纵舆论,但别忘了她手里也掌握着媒体渠道。” 那次赵望旌也邀请了她。 她没空去,但认真了解过至美的创办过程,董银河不认为对方会一点防备都没有就打这通电话。 她觉得先把抄袭的锅甩给对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馊主意。 “我觉得还是别那样做,要怎么打,打不打得赢,这可两说呢。” 杭舟舟啧了一声。 似笑非笑睨向董银河:“银河你总是这样,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叫你投资盛世你不投,白赚钱的机会都不要,现在还给大家泼冷水,真是没劲!” 董银河不悦地抿了下嘴。 两人家世相仿,她不会惯着杭舟舟,也很有脾气地嘲讽回去:“如果只想听奉承话,听不得一句真话,以后聚会别叫我。” 赵望旌赶忙打圆场:“别管她,卓跃金屋藏娇,她这是心气不顺,口不择言。” “不过,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有媒体渠道,我们也有。这两年盛世跟媒体的关系维护得不错,明星团队也都合作愉快。到时候请个十几二十个明星做推广,他们的粉丝折腾出来的声量绝对压过对面,真真假假,谁声音大谁说了算!” 第60章 说是一堆事, 但都不是三两天就能解决的。 看着急,但急也没用。 现在才农历七月初,离中秋还有一个多月, 钟元觉得投放第一轮资料片和CG选在《破界》上线当天最好。 以赵望旌的做事风格, 那天肯定特别高调, 会最大限度给《破界》推流。 到时候自己把录音和《天命》的局内视频放出去……反正游戏是阻拦不了了, 但借它拉高对《天命》的期待不是难事。 次日, 钟元在X大楼和世纪大楼来回开会, 将接下来两个月的工作确定好。 又给明琴打了电话。 她记得跟明琴一块保研的谁和赵家正儿八经那位赵大少赵望伋谈了恋爱。 之前聊到项目后续钟元隐约提过赵家复杂, 明琴便跟着随口提了一嘴。 当时钟元没问太详细。 毕竟赵望旌一个私生子都这么傲慢,赵望伋还能是什么谦逊好接触的人吗? 他们的地盘在首都,自己的重心在茗城, 虽说生意人不局限在哪儿发展。但自己和六安集团的产业交集少, 如无意外顶多见面点个头, 她没必要把姿态摆太低上赶着。 现在联系赵望伋无非是上一道双保险。 钟元怕打了小的, 来了老的。 赵望旌再是私生子, 赵文柯考虑到原配和原配所出子女不会在明面上撑他,但都这个位置了,撑不撑需要他明着说吗?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换位思考, 如果她在外面吃了亏, 就算找家里告状丢脸, 那在亲戚面前丢脸也要好过在全世界面前丢人。 肯定耍混闹痞也要找长辈做主找回场子。 钟元要探探赵望伋的态度。 明琴没问原因。 赵望旌偶尔会回校给学弟学妹传授经验, 他如此成功,校园里关注他动态的不少。 有几个协会甚至会专门研究他投资的项目。因此她知道他最近搞了款游戏出来。 大概猜到了钟元跟赵望旌已经由‘道不同不相为谋’转变成对立厮杀。 直接就说:“你说裴夏啊?谈过, 但前阵子好像分手了。” “我问问她去。” 约莫过了十分钟。 明琴把赵望伋的电话号码发了过来,钟元没直接给他打电话,而是发了个条短信。 赵望伋比她想象的重视。 钟元简单说完, 赵望伋沉默须臾,问:“钟小姐,你希望我做什么?” 钟元笑了笑。 直言不讳:“很简单,我跟赵望旌博弈时令尊不要插手。” 那头想了想,也没故弄玄虚。 而是意有所指道:“下个月我爸到东欧视察,转道还要去非洲,十一月之前他应该都不在国内。” 钟元登时笑逐颜开。 皇帝出巡,他这个太子监国嘛,她懂。 有什么恩怨要解决最好选在这段时间,他会限制传出去的消息。 “多谢。” 赵望伋倒是比赵望旌会做人,闻言也很坦诚:“得我谢你,说实话,我也很想看他重重跌一跤。” 前段时间家族办公室接到老头子的电话,说有几个家人不好参与产业分配…… 呵呵,不就是指赵望旌他们吗? 家办一提有成熟的私生子继承方案,老头子就乐开了,还装得一副是为他进入董事会高兴的样子。 当他们不知道他心疼外头的几个? 早在老头儿同意赵望旌跟贺江江订婚时赵望伋就知道他心里对赵望旌的看重不少,远比另外两个私生子多。 不过也不意外。 赵望旌的妈毕竟从冰窟窿里救过老头子,用个时髦的词,人家那是白月光。 还是一个死了的白月光。 这次确实该谢谢那位钟小姐。 敢无视掉赵文柯对赵望旌下手,勇气可嘉。赵望伋决定助她一臂之力,拨通家里的号码:“妈……” 而另一边的钟元挂段电话,就回世纪大楼让美购的设计师重新量了尺寸。 她如今的日常衣物都是自家设计师的私人订制款。 舒服、合身、也更贴合自身气质。 更新完数据再顺便查了美购上半年的财务报表和下半年北长尾申办的几场秀。 把这边的事也安排好,她便给自己放了长假。 这几年她没正儿八经休过假。 就算过年时公事不多但私事却一点不少。其实大部分事都跟自个儿无关,但是作为一个詹家人或钟家人,哪家有个什么情况不拉上她不行。 每次亲戚里谁有事,她作为摆设全程一声不吭也得露个脸。 这回名义上是放假了。 但除了不经常跑公司,要干的事也就相对来说少了一点点。 钟元以纯玩家视角测了一轮《天命》。 宴修元是最好的搭子,两人经常测PK或战场,折腾了几天她便给陆黎又发了一张她认为需要优化的清单。 陆黎看到最后一句感慨,险些道心破碎。 全息? 所谓“真实全息”需要直接通过给大脑发送信号来实现,别说目前市面上没有这样的技术,就算再过二十年都未必能做出来。 合着你还知道技术达不到啊?? 别说钟元想,他也想啊。 哪个玩游戏的不想身临其境?做游戏的不想做出划时代的产品? 但想是一码事,做是另一码事。 他鼻孔喷气回道:“你爬上床被子一盖,眼睛一闭,想要什么都有了。” 钟元收到邮件。 嗤了声,嘀咕陆黎没追求。 处理完邮件她到负一楼做了会儿运动,又游了几圈,别说,夏天的湖真清澈真美啊! 钟元美滋滋瘫在躺椅上吹风,接到了大表姐的电话。“元元,你有空陪我挑结婚礼服吗?” 钟元望天。 轻拍脑门,她给忘了! “有,你在哪儿,我马上就来。” “未来城这边,你不在公司吗?” “不在啊,这段时间我休假。” 私人订制的房车过两天就到,钟元原本打算这个暑期出门转一圈,把上辈子国内没跑完的地方跑一遍呢。 “那我到你公司对面的奶茶屋等你?” “好~~~~” 未来城就是世纪大楼对江的那块地。 当初针锋相对的向董和吴董不知道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把奎达区那一整块变成了大型购物中心。 只在最边缘矗立着两栋写字楼。 跟她那栋形成品字形,无语的是他们那写字楼高的那座101层,矮一点的95层,把她那只有六层的X形建筑衬得跟婴儿楼似的。 好在三栋建筑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走近了看其实也还好,六层显得她们公司很有亲和力呢。而且下楼后对面就是购物中心,做什么都挺方便的。 钟元才没推翻了重建。 但这事还是让她被向吴两个老油条恶心了一把。所以这两年她专门让麻振爆他们两家的糟心事。 什么吴董养了好几个男模,其中一个是从女儿手里撬的,什么向大小姐又跟向二小姐扯头花,为了争权夺利搞毁了一个项目,让蓝田置业有阵子股价狂跌…… 暗戳戳折腾完他们,去年未来城建好开招商会,两家一下子变得亲切了好多。 居然会主动问她X楼附近的规划! 居然没再弄几栋高层碍眼!! 经过这事钟元就明白一个道理: ——和谐友爱很重要,时不时挥一下棒子更重要。人都贱得慌,必须时不时敲打紧紧弦儿。 这话既是说别人,也说她自个儿。 一旦时间长了没人给她制造麻烦,她能飘上天,飘老高老高了! “蔡阿姨,中午我不回来吃饭了。” 钟元换好衣服,在衣帽间磨蹭半天挑好方形墨镜出门。到奶茶店,只有大表姐一人。 她穿着香芋紫连身长裙。 没有任何花纹,只在腰间侧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蝴蝶结,很温柔,忽然特别有女人味儿。 钟元眼睛一亮,小小惊艳了一把。 “姐夫不陪你一块挑吗?” 詹博敏伸手,温柔地帮她把卷在背包带子下的头发扒拉出来,笑道:“实验进入最后阶段,他得留在实验室观察,而且喊他有什么用啊,他的眼光差得人神共愤,实在拿不出手。” 未婚夫是典型理工男。 衣柜里全是条纹、格子衫,论品味妥妥负分。他眼里的好看就是扎眼的颜色配上扎眼的花纹,东北那红绿大花袄子他就忒喜欢。 觉得特别显眼,特别有活力! 詹博敏嘴上嫌弃,脸上笑意却一点没少,一看就知道两人感情不错。 “那他的也由你定吗?” 钟元没见过男方,只从三舅妈那儿知道男方家庭条件不太行,怎么个不行法不清楚。 但人家科研能力很强。 跟大表姐都是常年混实验室的,属于志同道合。 别看搞科研工资不高。 可研究所给的待遇好啊,有本事的人是不会被亏待的。男方去年就分了房,因为结婚原本分的两室还换成了大三室。 小区周边就是一圈学校。 若他们俩以后生了孩子,小孩儿念幼儿园到高中都不需要再搬来搬去。 反正大舅对大表姐的对象就很满意。 毕竟家底清白又不爱揽事,跟没多少心眼子的大表姐正好凑一对。 钟元问完衣服。 想起了更要紧的问题:“完啦,我好像还不知道姐夫叫什么?” “闵天工。” 明天工? 明天公布?! 钟元眨眨眼,抱歉,她想不出来是哪几个字。 “噗——” 显然,这种听不清的情况已经发生很多次了,詹博敏解释惯了:“是天工开物的天工!” “闵可夫斯基不等式的闵。” “……名字真难叫。” 有种古装剧喊“包公”或是喊某个老道的感觉。 钟元咬着吸管。 小声嘀咕,“那婚礼中式还是西式,日子选好了吗,婚纱摄影师找好了没?你说你们去年才经人介绍,这么快就结婚,就不多谈一阵子?” “不合适的人谈多久都不合适,合适的谈一个月都嫌长。”詹博敏道。 她不是恋爱脑。 只是觉得各方面合拍便没必要拖拖拉拉,耽误事儿。 “日子选好了,年底!” “婚礼没特定中式、西式,不就是办个酒席就完事吗?”詹博敏说:“天工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他那边没亲戚帮衬。我呢,我爸腾不出太多时间,妈……有跟没有一样,她现在都没办法回国。所以婚礼的话已经够麻烦二婶和三婶了,选衣服这样的事就不麻烦她们了。” 关于未婚夫没亲人这点,詹博敏提起时表情很心疼,钟元就知道她很中意对方。 她心里不道德的想,老公没亲戚多好啊,婚后能少很多矛盾! 但嘴上不能这样讲。 钟元安慰道:“没事,以后你就是他的亲人呀。” “所以摄影师没找好吗?” 詹博敏点头,钟元就说:“如果没找好的话,要不要让我们公司的摄影师给你们拍?虽然不是专业搞婚庆的,但他们平时都给网红明星拍,出图效果一直不错,我觉得可以到银杏湾公园拍,秋天时景色特别美。” “可以啊,你帮我们找一个技术好的。”结婚是大事,一辈子或许就结一次,詹博敏也想各方面都弄到尽善尽美。 “珍丽结婚时都走了哪些流程?” 钟元摇头:“不清楚,她国庆结的婚,我急急忙忙从学校回来就吃了个席。筹备工作得问二舅妈,说起珍丽表姐,她要离婚了?” 詹安平给她截图了詹珍丽的朋友圈。 钟元那会儿忙,看完就忘,也不知道到底离没离,后面詹安平跑山里支教手机经常没信号,聊天就总是错位。 每次聊天都把之前说的话题给忘了。 这会儿她突然想起来了。 “离什么。” 詹博敏失笑,都懒得说她了:“吵完架又和好,前几天还特地给我发她和高卓带小棉花去动物园的照片。” 两口子成天吵吵闹闹。 外人根本闹不清楚他们是真吵还是玩情趣,第一次提离婚二叔二婶着急上火的嘞,等第二次、第三次…… 现在不知道是多少次,反正大家习以为常了。 “到了。” 说着话,两人到了。 詹博敏提前预约过,两人一进店,负责接待她的店员就迎了上来。 接下来是漫长的试穿环节。 钟元坐着坐着就开始无聊了,一无聊她就想找点事干,突然她好像明白小说为何总是把霸总陪女朋友逛街,等女朋友试衣服当成“宠爱”桥段来写。 因为真的很考验耐心。 这还是亲表姐试衣服。 她们有血缘关系呢,才坐两个小时钟元就快绷不住了。 感觉屁股下面有钉子。 终于在试穿到第七身时她忍不住摸出了手机…… 最后蹉跎一下午后詹博敏确定了三套。 一套金短褂配红底金纹旗袍。 选的龙凤褂绣法,看图流光溢彩的,现货没有,得下订后再找老师傅做。 一套抹胸羽毛大拖尾的主婚纱,一套酒红敬酒服。 挑完婚纱钟元肚子已经饿得呱呱叫了。 詹博敏也饿,但办完一件大事产生的满足感让她忽视了抗议的肚子,两人就近选了家饭店。 吃完饭出来路过一家车行时钟元居然又看到了敖子石,他从房产销售变成了汽车销售。 简直震惊。 他年轻时这么拼的吗?? 敖子石也看到钟元了。 他摸摸后脑勺,踟蹰片刻还是上前询问:“小姐,要看看车吗?” 钟元摇头。 她不看车,但眼神在敖子石被衬衫包裹的上半身停留了两秒,突然问:“其实我觉得你很适合做男模。” 比男模更适合的是健身达人。 毕竟有八块腹肌,可惜眼下不流行这个,更流行韩式日式花美男,而直播…… 目前只有一个Y家直播,还都搞美女跳舞唱歌的擦边直播。 对哦! 她为什么要等别的直播平台起来而不是自己找人做呢?? 这个问题,彷佛一道惊雷霹开大脑,钟元突然发现自己长久以来陷入了一个误区。 她知道很多行业的爆发期。 但这几年的布局来看,她做的都是搭顺风车,哪一行要起飞她便提前站上去,等着东风来。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造一辆领头的车! 既然需要平台,为什么要蛰伏着等待那些平台建立发展,不能自己做呢? 她缺钱吗?不缺。 缺程序员吗?也不缺。 那为什么不能自己做? 为什么从没想过呢? 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些领域的大佬应该是别人,而不会是自己吗? 可为什么不能是呢? 至美如今签了一堆达人网红。 出头的不少,但大红程度远远不够,为什么? 因为平台不是自己的。 她需要一个平台,一个完全由她掌控的平台,将平台、运营彻底连成一条线。 钟元脑子里一堆念头,短短几秒已经放飞到外太空了。 而对面的敖子石愣住,啊? “……模特?” 这一声将钟元纷飞的思绪拽了回来,她眨了下眼,将无限往外蔓延探索的密密麻麻的线收回。 点头:“对。” 越看越觉得没毛病。 敖子石五官硬朗棱角分明,身高将近一米九,身材比例不错,腿长肌肉紧实,而且审美还不错。 虽然她曾经很不耐烦对方管她穿搭,但不得不承认他搭配得没问题,只是她不喜欢而已。 钟元不太清楚秀场表演的男模具体标准,但做服装模特绰绰有余。 想到这儿,她打开包拿出名片夹。 翻到美购那张递过去:“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等人走远敖子石看着名片还有点懵。 ……模特,自己?! 如果不是那位小姐眼神清明,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骗色了? 别说他这么想,詹博敏也这么觉得。 钟元哭笑不得:“大表姐你想哪儿去了,你不觉得他很适合美购男装的调性吗?” 一开始陆黎穿走的是颓丧贵气风。后来转成原创后整条线走品质路线,符合调性的模特却不多,重点是基本都不签独家。 敖子石很契合。 穿上衬衣西装就透出一股有钱的渣男味,看着很装,恰好她们S线要的就是装腔作势。 詹博敏错愕:“……你认真的?” 钟元:“不然呢?” 詹博敏定定看着她。 发现钟元真是这么想的,她眼角抽了抽,无语:“我们这一辈里,你才是工作狂。” 逛个街都能挖人。 但若是詹博敏知道挖人前钟元突然盘算着挖另一批人给她做直播类社交平台,估计不只是感叹工作狂了。 回到家,钟元先通知游芝找猎头挖人,让她成立一个新的项目开发组。 而后又联系了宴修元。 宴修元正惊喜呢,就听钟元问:“计启最近有没有下山计划?” 笑容渐渐凝固,他神情愕然:“找他?怎么?” 钟元:“我有一个想法,需要他的加入。” “我试着联系一下他,有了确切消息我再回复你。”虽然很惊讶很好奇,但宴修元没问钟元的想法是什么。 只是他不问,钟元却主动说了。 “我想搭建一个直播平台。你知道的我们公司签了不少有潜力的网络红人,达人秀节目已经上过好几轮,但每次为上节目都得答应一堆条件,切一大块利益出去,恐怕以后要求会越来越多。” “我需要一个更大、自由度更高的展示平台。” 宴修元那颗跟得上计启思维的脑子自然跟笨无关。只听钟元寥寥几句,大脑里便迅速构建出了她想要的“东西”。 “我尽快找到他。” 这个尽快,真的不快。 不是宴修元不上心,实在是计启断联了,谁都不知道他此刻在哪座山里修行。 但联系不上他的这段时间里计划也没停滞。 新开发组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 钟元希望在最短时间内出成果,因此游芝挖人时特别舍得砸钱,专挖技术知识和能力强的。 公司在忙,提出构想的钟元却还算闲。 她开上自己的小房车踏上了国内自驾游的旅途,同行的还有放暑假回家住两个月、死乞白赖要凑热闹的詹安平。 这次不需要剪视频不用想文案,只是单纯欣赏美景,钟元全程都很轻松,詹安平也拍了很多照片。 他说开学时可以给学生看。 兄妹俩没走太远,玩了一个礼拜赶在钟元生日前回到茗城。 今年她要办一场生日宴。 宣告自己以后要长期待在茗城,脱离钟建华女儿、詹书记外甥女的范畴,以后她还是至美的钟总、踏浪的钟总。 钟元把一切都交给两名助理策划举办,她只做了一件事—— 确定邀请函名单。 被邀请的宾客们都很捧场。 来往过、没来往的只是叫得上名号的都来了,唯一让钟元意外的是向明岚向大小姐没挽着前小叔子,而是挽着一个超级像她最后一任前男友的人出现的。 “钟小姐,生日快乐。” 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袖扣上是两枚低调奢华的蓝宝石。 “谢谢。” 钟元一边觉得他像自己最后一任男朋友,一边觉得可能看错了。 年龄对不上啊,身家也对不上。 她遇到童皓时三十岁。 而童皓二十四。 当时他创业失败,很穷,特别点像刚毕业时的她,全身上下最贵的东西是一只旧表,据说是他爸的遗物。 两人只谈了三个多月。 分手是因为他说自己欠了高利贷要还一百多万,钟元知道后果断提了分开。 毕竟她又不是富婆。 那会儿刚买了房车,银行卡剩了不到三十万,总不能把车卖掉给他平账吧? 他就算天神下凡,钟元都不可能为了他让自己一夜之间返贫。 不过提完分手她有点过意不去,就往他行李箱里塞了一万块钱。 现在自己二十二,童皓应该还在上高中呢。可眼前这个男人实在跟童皓太像了,难道是一家人? 可她没听过他有哥哥啊。 心里想着,钟元便问了:“我认识一个叫童皓的人,跟你有点像,你家有一个叫童皓的弟弟吗?” 男人眼眸变得深邃,探究的看向钟元。 对上她好奇的眼神。 他笑容戏谑:“我没有一个叫童皓的弟弟,但我小名就叫童皓。” 董银河说得对,赵望旌他们未必能赢。 自己首次出现在茗城,她却连自己的小名都调查了,可见谨慎多疑。 只是,她为什么要暴露调查过自己这件事呢,童皓这个名字可是连赵望旌他们都不知道的。 她买通了谁? 莫非有别的用意? 然而钟元真实的脑回路是:……!%%%@#%@#&#* 什么玩意?? 小名童皓?! “童先生——” “钟小姐,我信乔,乔海生。” “行,乔先生,我能看看你的左手吗?” 乔海生虽觉奇怪,但也想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迟疑着,还是伸出了左手。 甚至手掌还翻了两面。 几乎是一瞬间,钟元就看到了他手腕处熟悉的伤疤! 她双眸一凝:“……这疤?” 乔海生心里越发感到古怪,难不成自己从前见过她?随口就道:“摔碎花瓶不小心划伤的。” 钟元眼底终于冒火了。 好样的。 老菜帮子装小白菜哄她来了一场“姐弟恋”就算了,还什么父母弟弟都落水身亡,孤儿院小伙伴欺负他划他手,创业失败身无分文,又被高利贷追债…… 满嘴谎话! 年龄是假,经历是假,连名字都是假的。所以当时他摔在自己车前是故意碰瓷?他想做什么? 钟元回忆了一下这段恋爱里受到的损失,没想起来。 但这不妨碍她此刻很火大。 只是火星子还没来得及蹿出去,身后传来宴修元略带一丝疑惑的温柔嗓音:“钟元?”【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0-70 第61章 萦绕在心尖的火气、脑子里的问号被疑惑的一声给驱散了, 钟元意识到此时此刻不是回顾过去的时候。 她定定神。 微笑回头:“嗯?” “有消息了。” 宴修元轻晃手机,眼底波光粼粼,唇角牵起, 漾起一丝清浅的笑意, “这算不算惊喜?” 钟元闻言秒懂, 双眼放光, 连续点了两下脑袋:“当然算, 很大的惊喜。” “……唔, 一会儿再说?!” 今晚毕竟是自个儿的生日宴, 除了向海岚这样的茗城二代,还有吴董、马叔叔、三舅妈认识的人,还有不少星辰里的住户, 不好中途玩消失。 “嗯。” 宴修元侧首瞥了眼钟元对面的乔海生和向海岚。 眼前闪过钟元回头瞬间眼底的怒火和隐藏得很深的一丝难过。 他眼睑微垂片刻。 再抬头时依然内敛, 笑容和煦:“你书房在哪边, 我看会儿书等你。” 他今日穿了一身特别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装, 换个人穿可能会像销售, 但穿他身上就很学者。 是那种沉淀朴素,无需外物添加光环的感觉。 钟元突然发现他没戴眼镜。 而去掉眼镜的宴修元彷佛宝剑没了剑鞘,笑容依然温和似乎没有攻击力的样子, 但隐隐的危险感却增加许多。 他的危险感主要是来源于眼睛。 他有一双区别于其他人的眼睛。 瞳孔很深邃, 带着浅浅蓝灰, 不是特别明显, 但一对视,就觉得那双眼睛像寒冬中的孤峰, 静静地流淌着无尽的冷意,或许就是这份“冷”让人觉得他不够温和了。 而此时,清冷的惑人波光中一不留神又流露出些许疲惫, 像是孤寂的雪山突然坠了地。 彷佛干扰器一般打乱了钟元脑子里那抹“危险警告”。 “开了一下午研讨会,有点耗神。”他说。 这句隐隐逮着“示弱”的话,干扰性就更强了。 钟元刚从被碰瓷欺骗的困惑中抽离,又立刻坠入计启可能会加入团队的巨大惊喜中。 大脑呈现出短暂的单线思维。 完全没意识到宴修元的小心机。 恍然哦了一声,莞尔一笑:“二楼左侧门上嵌着一只发财福那间就是。奶黄色小抽屉里放了零食,你随意。” 发财福是是詹安平吐槽她财迷特地送的。东西是他在支教时找当地擅长编织的阿姨们帮忙编的。色彩鲜艳,工艺漂亮,最重要的是钟元就喜欢“发财”这个寓意。 便把它嵌书房门上了。 宴修元弯了下唇。 朝乔海生和向海岚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而旁边无意中当了背景板的向大小姐探究的眼神还在钟元和乔海生之间摇摆,不过她没冒昧开口询问。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啊。 谁能想到三年前还要跟在长辈身后来参加自己接风宴的人成长如此迅速,这么短时间就让各家接受了她的存在。 旁人提起她不再是谁谁家的儿子、女儿,而是直接说她的名字——钟元。 她发邀请函,父亲那一辈儿的都得给面子。 看看今晚,不过是小小的生日宴,宾客里年轻人含量竟然比不过老一辈儿。 想到这儿,向海岚忽觉自己白活了二十多年,再看向钟元的眼神炽热了两分。 与入场时的冷淡贺生不同,这次向海岚笑容真切了许多,“钟小姐,有兴趣交个朋友吗?” 钟元欣然点头。 笑道:“我以为向大小姐如此给我面子,我们就已经是朋友了。”只要见了面当下就是朋友,至于能维持多久……得看后面。 聊着,又有几个年轻男女围了过来。 哪家的千金、哪家的公子,钟元都了然于心,聊什么都游刃有余,总体上算是宾主皆欢了。 过了会儿三舅妈来喊她。 钟元歉笑:“各位,我先失陪一下,去见一些叔叔阿姨。”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在前往前花园的喇叭楼梯口,向海岚先进厅里取了块蛋糕,回来才问:“我怎么没听你提过,你跟她认识?” 乔海生端着酒,耸肩,语气慵懒:“确实不认识。” “真的?” 向海岚怀疑:“不太像啊。” 乔海生也在回忆钟元说话时的表情,从诧异到困惑再到愤怒,情绪转折非常丝滑。 她似乎真的认识自己,并且非常熟稔。 如果说这一番表情全是演的,是故布疑阵让自己怀疑什么或是对她感兴趣,那她可以拿奥斯卡了。 但他很确定,他真的没见过钟元。 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是上次跟赵望旌一行人聚会,柳行提起锡城的一系列改革。说到钟元跟詹巡的关系,他有点感兴趣而已。 毕竟锡城这几年砍下的几刀,属实砍到了很多人的大动脉,乔家也受影响。 只不过乔家是实业,受到的影响几乎来源于政策审核,材料成品的价格管控。跟搞地皮搞娱乐城的柳行他们相比损失不算大。 所以当天聚会他几乎没发表意见。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察觉到柳行和季昊焱太狂了,已经处于失控边缘。 如董银河所说大家从前太顺。 无论往哪里插一脚都能仗着背景通杀,一力降十会,能吃完就绝不给人留汤,以至于吃不得一点瘪。 在詹巡那边吃了排头就不管不顾要从另一个人身上找回来,倒不是说不能讨不能迁怒,可讨之前总得看看对方是不是软柿子吧? 就不怕捏到钢钉吗! 不得不说一拍脑门子就决定的报复实在愚蠢。 与这么一群情绪化的人来往离破事太近,容易被带进沟里。 但大家相识多年,彼此间的生意互有掺和,很难说疏远就疏远。他想,只要自己先做出撤退姿势,以他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率先攻击的就是自己。 乔海生开始思考如何把损失降到最低。 正巧家里跟蓝田置业即将开启合作,安排他来茗城,他便亲自来看看赵望旌几人要对付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能不能扛得住。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未必不能跟她合作。 毕竟自三年前媒体一战后锡城再没人敢在明面上跟詹巡叫板,谁都知道他身上没空子可钻。 他可真是无欲则刚了。 上一任书记走马上任,什么亲戚都往自己管辖的地盘钻,哪个项目油水多就渗透进哪个。 而詹巡的亲戚依然在茗城生活、发展。 他又在茗城经营过十来年,便是不拉帮结派也积攒了深厚的人脉,在锡城吃亏的人手很难伸进茗城,想要抓把柄让他妥协几乎不可能。 既然打不倒,为何不反其道而行,释放善意加入进去呢? 何况,乔家跟他不存在根深蒂固的矛盾。 他不给乔家开方便之门。 同样的也不会给其他企业特权,不会帮东风压西风。时间维度一旦拉长,整个锡城的水清了其实对踏实做生意的企业反倒有好处。 至于入股季昊焱、柳行的那些…… 损失就损失,不到大动干戈的地步。 今晚来这一场,看着不算特别大的庭院,甚至谈不上富丽堂皇的别墅却来了很多熟面孔。 乔海生心里疏远赵望旌一行人的想法又强烈了一分。 他不动声色问向明岚:“这么多人来,是看在那位的份上?” “哪位?” 向明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问完才理解了乔海生的话,无尽笑容蔓延。 她竖起食指晃了晃,“nonono!她舅没调走前大家都没看面子。今天来这么多人纯粹是因为她。” 乔海生挑眉,作倾听状。 向明岚悠悠道:“这两年茗城很多特产顺利推往全国商超,基本是她的公司在做。她能把简单的土特产包装成茗城符号、茗城的人情味,你猜大家更看重她还是调走的老舅?” 旁边的人笑着点头:“我爸也想让我跟她学着点。” “我就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 男人哈哈笑了两声。 神情骄傲坏了:“我妈说我学也学不会,不如打扮得好看点来开个屏,万一入了钟小姐的眼,家里就不怕被我这个败家子败光了。” 其他人一听,齐齐愣了几秒。 视线先是往他耳朵上的炫酷耳钉瞟去,又落在花里胡哨闪闪发亮的外套上。 不约而同笑了。 把带家产当赘婿说得这么轻易,简直是一家子奇葩啊。 “……” 钟元到楼上跟老前辈们聊了聊。 约莫十点宾客们离开,钟建华帮忙送客,助理立刻带了人来收拾现场。 “爸,你还没走?” 钟元到厨房取了吃的,一出来见钟建华还坐沙发上,有些讶异。 “证监会已经同意了华亨的发行申请,最迟两个月上市,你那公司……” “我不上市。” “股东结构简单,上市成本太高。我知道上市可以圈资金,但不精通运作也能落得一地鸡毛,跟炒股票似的,本来很稳健的资产变成了忽上忽下的浮动股票市值。” 传媒类上市玩的就是舆论和心跳。 方便股东套现。 但上市就会带来外部压力和组织结构变动。钟元对一手打造的公司掌控欲很强,并不希望独立性和灵活性被破坏,而且她没想过套现跑路。 而踏浪作为一家研发公司,主业在研发游戏,未来其实拥有无限可能。 其中就会涉及到一些专利、技术的保密。上市就意味着要披露一些信息,反而丧失优势。 所以她是不考虑的。 “你肯定不是想跟我聊公司上市的事,说吧,是爷爷奶奶又想我想病了,还是怎么着?” 这两年只要她回茗城,老头老太就特爱找借口把她喊过去,彷佛一夕之间终于看到了自己这个孙女的好,要好好疼爱一番才行。 哎哟,那肉麻劲儿~~~~ 每回去了她身上的鸡皮疙瘩能掉满满一撮箕。 前两次钟元都礼貌性去一下。 次数多了她就装作很忙脱不开身的样子,可惜逢年过节总是逃不掉就是了。 钟建华沉默良久,难以启齿的样子。 半晌,他说:“是你姑姑又要再婚了——” “噗!咳,咳咳。” “你说什么,再婚?” 钟元被点心噎得眼泪花子都咳出来了,她胡乱扯了纸巾擦嘴,“等等,她什么时候又离的,我怎么不知道?” 钟建华也无语。 说出口都觉得臊得慌,“上个月。” “为什么?” 钟元眼珠儿转了一圈,伸手制止老钟说话,她试探性揣测道:“不会是因为华亨要上市,小姑觉得自己身价涨了,姑父又配不上她了吧?” 说之前只是荒谬的猜测,钟元声音飘忽。但说到后半截语气越来越坚定。 钟建华不说话,她就知道自己猜准了。 她就说,她就知道一定是这样。 每一次钟建华的事业爆发都要迎来钟宝珍爱情的变动,这个过程中对方其实没对她不好。 但她心理上的预期就是不知不觉拔高了,然后觉得自己配得上更好的,她的配得感简直令人羡慕到落泪。 唯一庆幸的是—— 遇到的男人都还比较正常。 好歹没出现自尊心受创后举刀带着所有人奔赴黄泉的举动。 当然,这也是因为在钟宝珍离婚事件上钟建华力排众议,出手很大方,让几任姑父丢了面子时里子至少没丢。 人没被逼到绝路,做事就没必要太偏激。 钟元表情一言难尽起来,“那孩子……” “你小姑父带。” 钟元舔舔嘴巴,感觉自己丧失语言功能了,现在特别想阿巴阿巴。 半晌,她终于组织好语言:“那这次离婚分给小姑父多少钱?” “孩子抚养权归你小姑父,房子归他,车子归你小姑,你小姑的股份一半转给你姑父。” “……” 很好,股份直接给姑父,也不知小姑做得多难看! “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给她收拾烂摊子了。” 钟元嘴角抽搐,心里呵呵。 只要老头老太没登极乐,还能真不管钟宝珍吗? 说来说去不就是换老公换得勤了点吗? 又没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钟元不相信钟建华真的能做到不管。 他大概只是觉得有点丢脸。 反正只是损失点分手费。 那分手费还是从小姑自己那份里扣的,真要是再离一次,二老一抹泪一拍桌子,家里还得继续给她擦屁股。 还好—— 谁擦都轮不到她这个侄女擦! “所以,她几号结婚?” “中秋,在五马桥那边的圣音天主教堂,你记得出席,不然……” 钟建华递给她一个“你懂”的眼神。 钟元想到钟宝珍不分场合随地大小泼的性格,说话比许媚如更粗俗。 关键还是亲姑,亲的…… 顿时跟吃了屎一样,无奈叹息一声:“行,我一定去。” 送走钟建华,家里已经彻底恢复成宴会前的样子。钟元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走进电梯。 摁了上楼后,手指在虚空中停顿片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叮——” 电梯门打开。 她左脚刚迈出去,眼前忽地一簇白光闪过,钟元想起自己忘掉什么了。 嗐,她把宴修元给忘了。 钟元快步走向左侧尽头的书房,轻轻推开门,“宴——”她下意识噤声。 人睡着了。 窗帘开着,湖边穿来的风轻轻吹动拉开的窗帘,也吹动他额前碎碎的发丝。 稍微有点乱,看着比平时多了几分随性。 他闭着眼,细密的睫毛覆于其上,书摊开落在腿上,右手撑着脸颊,长腿随意曲着,整个人都很放松。 尽管钟元很快噤声似乎还是惊醒了他。 宴修元微微皱起眉头。 鼻尖嗅到一缕蛋糕的甜香,他慢慢睁开眼睛,眼里满是初醒的迷茫。 等看清门口的钟元时微阖的双眼瞬间睁大。 他下意识抬起手往鼻梁推碰,触手皆是空气,这才想起今天没戴眼镜。 “抱歉,睡着了。” 钟元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困的话先回去睡觉吧,睡醒再聊。” 宴修元本想摇头说自己状况还好。 却见钟元脚上还穿着高跟鞋便知楼下应当刚散场。他看了眼墙上宇宙旋涡般的时钟,十点半。 “嗯,明天见。” 说完他起身将书合上放回原处,随意捞起另一只沙发上的西装外套,“生日快乐。” 宴修元举止优雅得体。 袖子微微往上挽,露出的半截肌肉线条流畅、青筋若隐若现的手臂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性感。 钟元第一次意识到他是性感的。 差点漏听他说的话,等对方从房里走了出来,她才后知后觉呀了一声:“谢谢。” 直到人回到隔壁。 再回想起他看时钟的动作,钟元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 次日一大早,她带着早餐敲开了隔壁的门。 这是钟元第二次进C08。 上回进去还是为了戳穿撒谎的丁设计师。 可惜憋了一肚子气没找回来。 那会儿骂是骂了,但对方也没实质上的损失,现在想想还是很生气,也不知道这姓丁的混得如何了。 “你说的是丁燮?” “对,你也知道他?你别告诉我你买了房子重新装修就是找的他。” 之前方家的设计风格非常土豪。 各种罗马柱,各种进口石材,大门都金碧辉煌的。庭院中间还摆了一个特别大的聚财金蟾喷泉。 现在都被推干净了,换成最简单的草坪。 如果说是丁燮设计的,她连草坪都要看不顺眼了。 宴修元看她嘴巴先是噘了一下又迅速抿直,眉毛也跟着舒展开,笑了笑道:“他主动联系过我,说自己最了解这栋房子,但我不喜欢他的设计风格就拒绝了。” “拒绝得好。”钟元高兴道。 “拒绝他还有个原因是拆除之前的装修时发现他材料存在欺瞒且虚假报价,我之前把他的情况公布在业主论坛了。” “公布得好。”她此刻就是个合格的捧哏。 星辰里的住户有钱,但又不傻。 愿意付高昂的设计费是想要设计师做出独特满意的设计,不是让他偷工减料中饱私囊的。 宴修元这么一提,高端别墅区的单子他别想接了。 虽然是阴差阳错帮自己出了口气,钟元还是想鼓掌叫好。 可惜手里还拎着吃的呢。 “我记得你家没请阿姨,你自己弄的话肯定能简单就简单,所以我带了吃的过来。” “给。” 宴修元接过编织篮样式的饭盒,“我也做了早饭。正好我尝尝你们家蔡阿姨的手艺,你也尝尝我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家阿姨姓蔡?” 宴修元拉开门,变往里走边回答:“打电话时听见过。” 每次蔡阿姨喊她吃饭时她说话语气就会有细微的变化,最明显的是急着挂电话。 她不明说。 但只要接到吃饭通知后说话的语调就不知不觉加快了。 多来两次,他便大致判断出她很爱吃。 而后便鬼使神差在闲暇时报了个班学做菜。昨晚既然说好今天要来家里,他当然要露两手的。 这是心机,也是阳谋。 事实上宴修元赌对了,钟元就吃这一套。前后两辈子她第一次遇到厨艺这么好的男人。 ……当然,厨师除外。 “跟蔡阿姨的菜是两种味道,不过都很好吃。”钟元竖起拇指,毫不掩饰地夸赞,“棒!” 宴修元静静听完,拿起公筷帮她夹菜。 他眉眼向下弯看着钟元,眸中盛满笑意:“能得钟总喜欢,我很荣幸。” “咳、” 钟元眼神略微游离,把话题往安全地带拐:“你联系上计启了,他什么时候回茗城?” “嗯,联系上了。” 宴修元见好就收,顺她意思转到正事上:“不过大概得一两个月后才能回茗城。” “为什么?” “多处骨折住院了。” “……啊?” 钟元大眼瞪圆,蓝莓掉回盘里,发出一声闷响:“怎么回事?” “暴雨导致山体滑坡,出现了泥石流,他跑去救人被倒下的树砸了,两人在野外熬了两天才获救。”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悠闲吃早饭呢,赶紧去医院看他啊。” 钟元就急了。 看宴修元的眼神都有点不可理喻。 计启可是人才不能出事的,而且还是他朋友兼表弟。什么人啊一点都不着急,她怀疑自己又眼瘸看错人了。 钟元放下勺子就要起身,宴修元赶忙抓住她手臂:“一个月前的事了,现在应该好着呢。” “不是我不着急。” “是他不想透露在哪个市哪家医院,不过打电话时声音挺正常的,旁边还有个女孩子的声音,我才判断出他没大碍,只是需要时间恢复。” “他也说了,九月份之前肯定回来,你提的那事儿他会认真考虑。” 钟元眨眨眼,恍然有种被大饼砸中的感觉:“……他说考虑?” “那你觉得答应的可能性有多大?” 宴修元不舍地松开她的手臂,起身把她摁回座椅上:“按我对他的了解,说考虑其实就八九不离十。” 虽然不知道他受到了什么冲击,突然变得积极起来,但不管怎样都是好趋势。 钟元屏住呼吸。 激动得手都在颤抖,哇哦,她现在好想放声高歌一曲,好开心啊。惦记了几年终于把计启搞到手了! 呃。 呸呸呸,是计启终于参破大道落入她手了,这么说好像还是不对…… 算了算了,反正就是踏浪的最强引擎即将到位,版本将迎来史诗级增强,普天同庆,值得庆祝。 但她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遍:“你确定哦?真的确定哦,别让我空欢喜一场呀。如果他不来你负责搞定他。” “行。” “我负责。” 钟元心里彻底美滋滋了,确切消息到手,她就有心情注意别的,这不,就注意到宴修元又戴眼镜了。 “你度数很高吗?” 宴修元:“不高,一百五左右。” 钟元就纳闷了:“一百五应该不用戴眼镜吧。” “习惯了。” “我觉得你不戴眼镜好看,你眼珠儿有一点点灰蓝是缺铁吗?” 宴修元当即被逗笑,“谁说的?” “……网上搜的。”昨晚睡觉前她随手一搜,说这种眼睛是缺铁元素。 宴修元摇摇头:“是祖上不知第几代好像有沙俄血统。” 得追溯到很早前。 “我刚生下来时眼睛颜色更浅一些,家里以为抱错孩子,找接生的医生护士好一通说理。最后发现是一场乌龙,回家翻了族谱发现的。” “哈哈哈” “……” 计启将加入研发小组的消息让钟元连续好几天都开心得合不拢嘴,直到麻振传给她乔海生的生平。 她把文档全打印出来,上翘的嘴角瞬间耷拉了。 ——乔海生,锡城九金家化的乔家人,几代单传,父母恩爱爷奶健在,妥妥的九金家化下一代掌门人。 到这里都没太大问题,尽管钟元依然一头雾水,闹不懂上辈子他扮嫩找自己谈恋爱做什么。 等看到后半截,她隐约明白了,但又没彻底明白。 他跟杭舟舟、董银河都曾在伯明翰大学留学,而杭舟舟、董银河又跟赵望旌他们是一条线的…… 钟元放下资料。 蹙眉回忆几年前跟赵望旌见面时他说过的几个人名,除了杭舟舟董银河,还有哪个市的市长公子,涟城吗? 钟元打开电脑,搜了下涟城市长名字,季正茂。 季,季……季昊焱?! 她又搜了下季昊焱。 意外又不意外地。 竟在微博上找到了他,当然不是他自己的微博,而是在某一条博文里跟他名字出现的还有一张沙滩合照,一共六个人,里面就有乔海生。 所以,上辈子乔海生跑来忽悠自己是因为大舅在锡城做了什么让他怀恨在心,他想抓大舅的把柄? 但当时大舅调去锡城了吗? 大舅妈爆雷的时间跟这辈子一样吗,是怎么解决的,或者根本没解决? 如果没解决,大舅自身难保,如何给本地企业造成震荡? …… 时间线被打乱了,发生过的事变得不一样。 钟元发现要靠这辈子得到的信息去推测上辈子发生的事太难了。 因为上辈子她根本不关注这些。 如果没有人强行把他们推到她面前,她看都不会看一眼。她所了解的都是在网上被动了解。 而信息真实度几分并不能确定。 尤其是自己加入媒体行当后,她清晰的认识到所有媒体传给大众的“信息”都不全面,是所有。 就算没有错误加工,也不能意味着百分百真实。 真的烦。 这些旧人旧事为什么要冒出来? 不主动冒出来她哪来那么多烦恼。一旦冒出来后就让人忍不住想弄明白。 否则就像系统出现了bug,一直卡在那儿。 钟元用力搓了搓太阳穴。 双眼瞪着资料,一口气梗在胸口。 她深呼吸,长长吐了一口气,而后闭着眼给自己洗脑:世界美妙,不要暴躁,让人心烦的都是屁,放了就是…… 第62章 钟元纠结了半天, 又给自己洗脑了半天。 花了一天时间把乔海生带来的问题塞进小匣子里,团吧团吧扔到“搁置”领域。 没办法,解决不了。 用上辈子的眼光来衡量这辈子的人必然推导出错误的结果, 如今乔海生就是个伪命题, 连个“解”字都不需要写。 她把目光收回到即将到来的中秋。 宣传稿核了又核, 对比CG也打回去六个版本, 宣传图也多次修改, 除了内部团队的美术音频, 卖点剪辑, 内容营销,还要联络周边制作的公司。 所有的创意需求得到实现,钟元都做监修的最后一环。 看着一个月很长, 但这个月整个踏浪、至美都最高效率运转着, 所有人都在为中秋的爆炸做准备。 很快—— 《破界》上线倒计时来了。 赵望旌阵仗确实弄得很大。 游戏上线前三天在涟城举办了一场cosplay&《破界》专场, 当天全明星阵容cos游戏角色, 又请了无数的媒体入场拍摄宣传。 加之刚成立的微博也需要扩大影响力, 打响名声,让更多网友参与进平台,也需要一件事来助推。 各有目的的努力下, 游戏甭管期待值如何、别管到底有没有划时代, 反正牛皮是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了。 尤其明星自带大批量粉丝。 团队也在争夺微博的话语权, 譬如第一个粉丝破多少的艺人, 譬如第一个评论超多少条的艺人…… 在团队配合引导的前提下,大量粉丝参与进《破界》相关话题, 成了这场营销的重要力量之一。 赵望旌密切关注着宣传进展,听秘书说一切顺利,让人开了酒。 “祝贺我们的成功, cheers!” 柳行没碰杯。 他漫不经心掸了掸烟灰,随手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问杭舟舟:“董银河他俩呢?” “干什么问我?” 杭舟舟嘴角勾起讥笑。 高昂着头,眉梢眼角尽是傲慢嚣张,媚眼往赵望旌身上一瞥:“问他啊,他跟董银河最好。” “银河被董老爷子安排到基层历练了。”赵望旌眼神冷淡看了杭舟舟一眼,最后目光转向季昊焱和柳行,说:“乔家跟茗城向家要谈合作,海生到茗城主持工作了。” 季昊焱:“乔家搞家化的,跟蓝田地产要合作什么?” “那你搞娱乐产业为什么跟那几家矿业公司合作?” 季昊焱质疑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A联合B开发未知的C是常规操作,毕竟一个盘子的量就摆在哪儿,很多集团各行各业其实都掺了一脚。 比如涟城最大的水果连锁品牌母公司就是一家建筑企业。这家企业在国内地产里排不到前十。 但它另辟蹊径。 在柬埔寨、老挝拿了地没建房子,而是开发成农场,成功找到新的增长点。 又比如还有一家做牛奶的,最近投资建设了高效太阳能电池项目。 企业跨界既是囿于转型需求,也是对决策者眼光的考验,瞄准新赛道、新风口的热度。 九金家化在家化行业上升空间有限。 眼下地产是热门,他们找上地产集团实在正常。 季昊焱斜了柳行一眼。 呔了声。 倒是没怼他,而是接着问乔海生的事,“那他说什么没?都到人家地盘了,对方最近在搞什么、有没有动静他总该了解一二吧?” 赵望旌:“盛世跟他没关系,他应该不会多事。” “你这说得太好听了些,乔海生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上回就没参与,已经摆明了跟大家不是一条心,现在还指望他?” 杭舟舟冷笑。 季昊焱笑她公报私仇:“不就是差点跟你堂妹凑一对吗?反正也没成,你总针对他做什么?我看他上回不吭声不参与全是因为你在。” “我说说怎么了?” “明知道我堂弟堂妹觊觎梦鹿集团他还跟杭念念吃饭。认识这么多年,是他先不站在我这边的。” 这得说回梦鹿集团的问题。 如今的负责人虽然是杭舟舟的爸,他们家也只有她这个独生女,但她还有叔叔,叔叔家有堂弟堂妹,而她爸目前很看好隔房的杭绍泽。 杭念念则是杭绍泽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乔海生虽然跟杭念念最终没谈拢。但对杭舟舟来说已经是一种背叛。 她打小养尊处优,成年礼时的名媛舞会只有三名华人,其中一个就是她。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突然被“朋友”背刺自然见一次提一次。 柳行几人对她的任性霸道深有体会。 不想跟她争辩这个话题,而是熟练跳过继续聊茗城的事:“咱们之前准备的另一套计划什么时候上?” 赵望旌沉思。 他觉得可以放弃,董银河说的其实有几分道理。 “我是觉得赶狗入穷巷,狗急必跳墙,不如留条小路给对方。眼下高抬贵手放她一马,我们也能减少投入。” 如果董银河和乔海生在必然支持他。 可惜在场的另外三个都属于猖狂的“灭霸”派,一听这话当即表态不同意。 “狗急跳墙那就关门打狗,门外再堵一层网,跳上跳下都给她一顿棍棒。” “如果打不死也就算了。可现在优势在我们,不提前把她摁死,等她缓过神喘过气再来找麻烦吗?” “阿旌,你可别顾及校友情心慈手软。从你提议做《破界》时你就应该清楚咱们跟对方势不两立,《破界》发展越好收益越高你那个学妹就越仇恨你。” “明知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不扼杀在摇篮里还放任她长大。若非了解你,我差点要以为大小姐说的是真的,你真对那女的有兴趣呢?” 杭舟舟摊手,一副“我没胡说八道”的神气样儿。 赵望旌蓦地抬起眼。 眼底闪过厉芒,冷漠双眼犀利地瞪了杭舟舟一眼,神情不悦:“你们听她胡诌,她唯恐天下不乱。” 赵望旌虽认为没必要加大投入。 但骨子里他不觉得自己会输,既然合伙人坚持要给钟元一点颜色瞧瞧,他反对的态度便没那么坚决。 “现在她没有动作,我们——” “她当然没动作。是不想吗?是她自知不敌不敢有动作,她怕了才更该乘胜追击,否则什么阿猫阿狗冒头就冲我们大小声,大家的面子往哪放?” “容忍她起来以后有样学样的就多了。” 至于谁会有样学样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能另外三人各自在心里领会。 心里冒出来的对象或许不一致。 但有一点是共通的:所有人都很清楚他们是“镀了金”的菩萨,去除金身,威慑力减半。 “昊焱说得没错,她既然打电话宣战,就必须承担后果。” 杭舟舟媚眼微眯。 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赵望旌看三人态度都很坚定,静静伫立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拨动边几上的骑射摆件,动作看似轻柔无比,又携带着跟三人相似的狠厉底色,“那就按原计划做。” 茗城。 乔海生从董银河那儿知道赵望旌四人没改变计划,忍不住唏嘘一声:“你跑基层的时间选得妙啊。” 董银河却很冷淡:“不如你,你把未来几年的重心放在茗城更加机智。” “……” 第二天乔海生还被推送了几条热门稿: #《破界》因设计超前惨遭抄袭# #《破界》还没正式开服就被抄,《破界》究竟优秀在何处?# #一款只有idea就被抄袭的游戏,含金量有了。两天后开服,少侠们约吗?# …… 他摇摇头。 再次感慨几人太过轻狂,怕是要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他在茗城这一个多月观察过茗城的传媒行业。 不管是传统的报社、电视台、广播,还是新兴互联网媒体,竟没有一家报道转载过《破界》的宣传稿。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现象。 说明钟元早就把关系打通了,本地媒体就算不帮她摇旗呐喊也不会站到对面围剿她。而舆论场上一旦预留真空地带,就算起初劣势也有反败为胜的空间。 更别提《破界》一通狂轰乱炸,什么信息玩法都透露得一清二楚,赵望旌他们却不知道抄袭的那款原游戏究竟是什么样。 他们以为对方是猎物。 目前来看,乔海生觉得钟元才是真正的猎手,早已布好网就等着赵望旌钻,偏他们太自大,真就钻了! 乔海生再次庆幸自己躲得及时。 他在这头感叹时,至美创意部和踏浪公关部此刻陷入沸腾! 严阵以待一个月,就等着盛世娱乐来个大动静,大家好大干一场。 这下终于等到了。 “钟总,发布会定在二十八号上午十点,合适吗?那天破界开服,热度会不会被抢走?” “他们热度越高越好,左右我们的游戏得晚几个月上线,强行压他们是压不住的,对于喜欢玩武侠游戏的玩家来说,《破界》就算是坨屎,都会先尝一口咸淡。尝过再看我们的资料片只会更期待,难道你对自己没信心吗?” 游芝摇头,“好,那我通知各大媒体。” 钟元点点头,“陈总监,再核查一遍内容,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测试部门加紧处理bug,我不希望发布会当天……” “还有技术部……” 当天晚上八点,玩家齐聚的知名游戏论坛蓝鲸社区出现了一个征集贴——《史上最强3D武侠网游《天命》发布会即将在八月二十八号举行,地点:茗城科技馆二楼》 一开始帖子几乎没有具体内容。 点进去只有一句‘抽取五十名玩家前往现场互动,来回机票报销’,还设定时限四个小时,过了凌晨就失效。 显得跟儿戏似的。 因此评论区前排全是嘲讽的“???”。 等到第十六楼,终于有人发现了华点,“……等等,居然不是一个水贴吗?左侧有金色抽奖标。” “十六哥列文虎克。” “所以天命是什么游戏?搜了一圈,没搜到,倒是搜出两本一千多章的小说。” “又是一个RPG武侠,今年的武侠真多,为什么不出几个有意思的MOBA类。别说,名字跟盛世的破界挺像的。” “破界啊,我已经下载好客户端就等开服了,你们要玩哪个门派,有没有一起的?我建了群2363217。打算一块玩的直接加。” “群主放我,我加了。” “……等等,看我发现什么[链接],上午破界刚出现被抄袭传闻,这个天命就跳出来征集玩家了,抄破界的不会是这款吧?” “有可能。都是武侠,都是两个字游戏名。如果真是抄袭那还叫什么天命,叫丧命衰命算了。” “玛德,抄袭游戏还敢挑同一天,长见识了。” “抄袭游戏滚啊,还好意思来开征集贴。” “抵制抄袭。” “抵制抄袭” “……” “前面的兄弟别激动,我觉得抄不抄不重要,我就想知道这两款游戏哪款更好玩?之前的《飞狐一剑》也宣称正宗武侠味儿,进去啥也不是,打斗动作僵硬得一匹,地图到处都是空气墙,还好没充钱。” “我也这么觉得,哪个游戏不东抄西抄?有的抄其实对玩家好,这样所有有趣的玩法都能集中在同一款游戏。所以这个要怎么抽名额?如果包来回机票和食宿,我可以。” “抄袭不重要的话都来了,真是没底线。” “体谅下,谁说上网的就都是人呢?” 接下来三百多层全是抄袭和反抄袭的打架,这一打直接把帖子打成了“hot”。 飘在版块首页久久不下。 就在帖子顶到五百多层时主楼稍作编辑,补了几张局内截图以及一小段游戏内的视频。 起初大家还没注意到编辑记录,直到楼层越来越高,有新的玩家逛论坛看到帖子好奇点了进来。 一看主楼视频惊为天人。 讨论欲爆棚正想寻找同好聊聊,结果发现评论全在吵抄袭,她赶忙回了一条:“先别扯抄袭了,看主楼。” 下一秒就被骂了:“别岔开话题,支持抄袭就是狗,就是杂碎。” “你踏马才是狗。” “你是。” “……” 某大学宿舍。 突然发出“砰、啪啦”的响声,上铺同学被惊得探出脑袋:“柯岩,键盘再扛造也不能老摔啊。” “输了就输了不至于砸键盘,砸完还得花钱买新的。” “我现在没打游戏。” “那你发什么飙?” “是被一群嚷嚷抄袭无罪、道德败坏的人给气的。一点版权意识都没有,都去抄谁还搞创新搞研究?竭泽而渔还沾沾自喜。” 视觉美术专业的学生对版权了解得更深,也比很多人都要重视。 对方一听攸关抄袭也来了兴趣,“我看看谁那么不要脸。” 他好奇地爬下床,凑到电脑前扒拉鼠标一瞅,这一瞅眼睛彻底黏屏幕上,挪不动了。 “谁抄的?” “我没见过哪款游戏这么玩啊?跟我说说,我去玩两把,嘿,这一招帅。” “你在说——” 柯岩开始怀疑脑子出问题了。 都是中国字咋他没听懂呢,一回头眼角余光瞥到正在播放的视频。 咦?刚才没视频吧? 没说完的几个字缓缓咽了回去,他也凑近看。 从室友手里抢过鼠标点开外放音响开关,紧接着就是优美的背景音配合着刀剑相交的打击声。 视频很短,不到两分钟。 两人却在不知不觉间看了三遍。 柯岩什么话都不想说,捡起地上的键盘接上线就要输出,结果—— “靠!什么时候烂不行,这时候烂!” “林凯乐,把你键盘给我用一用。” “……先说好,别砸。” “保证不砸。” 林凯乐犹豫着把键盘递过去,耳畔立马传来“噼里啪啦”犹如万马奔腾的键盘敲击声。 他怀疑自己键盘会被柯岩的大力金刚指戳失灵。但作为臭味相投的好基友,两人属于游戏发烧友,此刻非常明白柯岩的激动。 沉默两秒,算了,键盘报废就报废吧。 柯岩回帖:“谁误导这游戏抄袭的?哪款跟它一样了?谁踏马配跟它一样?说抄袭的是不是想拉低中奖率?不要脸,太不要脸了。抽奖大神看看我这个老实人,我对《天命》没意见,我是《天命》的狗,汪汪汪,五十个名额一定要抽中我啊。” 他的回复一刷出去,还没来得及看,立马被新评论给刷走了,整个帖子回复量飙升。 短短十分钟不到就已经接近一千七百楼了,评论还在飞速增加。 “这是骗人的CG还是游戏内实拍?” “那一掌拍水里震荡的水波好帅,太真实了,什么时候公测,我想玩。” “bgm也好听。” “不说别的,就空中能打架这一点轻轻松松秒了。” “水里能打架也秒了。” “都秒,轻轻松松秒了全世界。” “……” 踏浪市场部里,钟元也在刷帖子。 她不是为了单纯看看彩虹屁和玩家的震惊体,而是通过评论里的侧重点查漏补缺。 看看发布会准备的资料存在哪方面的缺失,如果有,那就今晚补充上。 慢慢翻了快两千楼,钟元眼睛开始酸胀了,吩咐下去:“把帖里专业向的问题和ID筛选出来,让运营那边针对着完善。对了,那些ID如果没被抽中,记得额外发放名额。” “帖子尽量扩散到别的社交平台,尤其是另一款游戏的宣发阵地。” “如果对方删帖或是管控评论,那就说他们心虚。” “不是想倒打一耙吗?那咱们就主动送上门让玩家对比对比,做到每个知道《破界》开服的都知道《天命》。” “明白,钟总!” “那盛世内涵咱们抄袭这点需要特别做回应吗?” “不用主动提,抄袭不抄袭的现在否认了也没用。” 《破界》还没上线,己方能拿到的证据不多,而提告需要庞大的数据分析、源代码对比。 网民则很少会主动动脑子分析。 他们就看简单粗暴的结论,与其陷入自证疑云,不如先将《天命》和《破界》成功捆绑。 蹭完赵望旌的重磅宣发,等证据足够了就直接铺律师函,铺完正好衔接第一轮内测。 在《天命》先导资料片足够强的前提下,敢发律师函就“赢”了。 舆论上赢了。 在网友朴实的观念里谁发律师函谁占理。 当然,这条铁律在十几年后被那些喜欢拿律师函恐吓网友,大家以为他们清白结果却进局子的几个明星给摧毁了。 但在眼下,它公信力还非常强。 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破界抄了《天命》且抄的不好,它有的《天命》都有,它没有的《天命》也有。 它注定风光不过半年。 “游芝,二十八号发布会后邀请所有参加发布会的朋友到四楼用餐,每人准备一份小礼物和游戏周边。” “好的。” “钟总,发布会您不露面吗?” 钟元摆手,“不去了。” 她要打造的是逐光和踏浪而不是自己。 露不露面并不重要,不会让她少赚一分。相反,露面反而容易把所有人的焦点从游戏转移到她身上。 这话并非自恋,而是现实里太多例子了。 一个成功的男人如果还有不俗的外貌,外界多是羡慕夸赞,夸他本人、夸他的事业,给他无限增加光环。 但一个成功的女人若是相貌不俗,评论两极分化会很严重,高赞绝对是“吃了外貌红利”。而后开始揣测她背后有没有人提供资源,是不是花瓶,或者如何如何…… 钟元倒不在意被人议论自己是实力派还是花瓶,有没有靠家里亲戚或是别的男人,金主。 她不关心。 说她女强人也罢,傀儡也好,都不重要。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类似评论太多会抢走发布会的风头。 那才是她真正不想看到的。 做好安排钟元下班回家,车子行驶到环河路时接到了明琴电话。 她打开蓝牙耳机接通电话。 “喂,吃饭了吗?” “噗嗤,钟元,你怎么也爱用吃了吗当开场白?” “这个点不问吃了吗,该问什么?”钟元唇角微勾,“好吧,你找我干嘛?” “你,你没事吧?” 她突然这么一问,钟元懵了两秒:“……呃,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 “学校BBS上有人讲赵望旌亲口透露你抄袭他项目,说得言之凿凿有鼻子有眼,信的人不少。” 钟元:“……” 说实话,跑校园论坛扯这个她是真没想到。 “我就是提醒你尽快做好应对准备,如果需要人证我可以出面。我知道游戏是你的项目,你没控诉他,他倒好,仗着声名恶人先告状,真是恶心死了。” “好,回头我实名制回应一下。” 钟元搞不懂赵望旌的昏招。 她猜可能是有人自作主张,认为这样做是在帮他。否则以赵望旌给学弟学妹们树立的“君子仗义疏财”的形象,哪怕自己真抄了他东西,他也会说句大度原谅。 回到家,钟元顶着真名,把蓝鲸社区的征集贴发了过去,顺带把自己质问赵望旌的通话录音放上。 ——“谁抄谁的结论应该很容易得出来吧?毕竟大家都是北大人。” 轻飘飘丢下一颗‘小男孩’。 钟元不管校内BBS被炸得多惨烈,多少赵望旌的迷弟迷妹塌房,塌成了什么样的废墟,她拍拍屁股就走了。 同一时间,盛世内部一直监测着游戏论坛的反馈。 一开始没人把蓝鲸社区的帖子当回事,等帖子热度炸裂直接变成“爆”的金色后,终于有人发现了。 第一个发觉出现了威胁性高竞品的员工上报,结果主管没当回事,只简单回复“继续观察”就关机了。 等第二天上班,《破界》官网意见区先炸了。 第63章 “不好了, 赵总,出事了!” 赵望旌昨晚喝多了。 被电话吵醒时整个人脸都是青的,待瞥到床上还有另一个人, 本就阴沉的脸更是黑得能滴下墨来。 他眉头紧皱。 一只手用力揉太阳穴, 嗓音带出两分沙哑:“到底什么事?” “《天命》要开发布会, 就在《破界》开服当天。” 赵望旌闻言, 眉头皱得更紧。 语气凌厉冷酷:“所以呢?遇到问题你们不会解决吗, 我付那么高的薪水是做什么的?” “一个发布会而已, 还用我教你们办事吗?” “把它钉死在抄袭耻辱柱上会不会?找媒体进场捣乱会不会?你怎么做我不管, 但做不到你就给我滚蛋。” 巨额宣发资金批了,渠道铺了,各方面都打点好了, 一个小小的发布会竟自乱阵脚慌成这样! 呵。 这么简单都办不好, 简直废物。 赵望旌没给对方丝毫回嘴的机会, 因此根本不清楚那则征集贴引发的轰动。 他刚挂断电话, 另一通又打了进来。 宿醉带来的头疼让他心情暴躁, 又被不会办事的蠢下属惹怒,赵望旌实在控制不住脾气。 正要发火,问又有什么问题, 就听对面声音很熟悉。 “望旌哥, BBS上有人代表你开帖diss钟元说她抄你项目, 钟元昨晚回应了, 发了你跟她的录音,现在——” 赵望旌听到录音两个字, 心里咯噔一下。 额角青筋瞬间凸起跳了跳,没等夏奇迈说完就一声不吭把电话挂了。 挂完立刻登录BBS。 刚一点进去就看到帖子大喇喇挂在首页的全站十大热门话题,他脸先是一沉, 随后又一缓,接着再一沉。 十大热门话题,说明校外游客看不见。 但同样能挂到这个版块就意味着本校看到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赵望旌想到帖子发酵了一晚。 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自己多年积累的形象毁于一旦就一阵头晕目眩。 他紧紧咬着牙关,目眦尽裂,心底的厌恶和憎恨如同熊熊烈火呼啸而至。 此刻哪还有一分平日的贵公子模样? 而是满脸狰狞,五官扭曲,对钟元的恨意已然蔓延至全身,遍布每个细胞。 钟元,好,很好! 你给我等着!!! 赵望旌深吸一口气点开帖子。 迅速浏览完主贴,接着就看到了钟元的回复,她的回复被管理员置顶了,而账号昵称很是嚣张的标着本名。 他点开录音。 听到半截立马关掉给秘书打电话:“给我查发帖人到底是谁,还有,我要让这个帖子马上消失。” 用力挂断电话,他点进没来得及打开的链接,紧接着就看到让他血压飙升的一个贴子。 一晚过去,帖子回复楼层已破万。 除此以外,蓝鲸社区首页几乎都被《天命》屠版了,零星夹杂着几个《破界》的期待贴。 赵望旌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昨日还形势大好优势在我,这才一夜过去那不被放在眼里的蝼蚁竟站在了他的王座前。 何其可笑? 钟元以为这样就能打倒自己吗?呵。 赵望旌并不认为这是《天命》本身引发的讨论。他以己度人,觉得这些帖子是虚假繁荣。 就跟前几天为《破界》造势一样,都是水军的功劳,所以他生气,愤怒,却不担心。 秘书刚安排程序员查校园贴,又接到老板吩咐她让运营部门处理蓝鲸社区的帖。 老板语气冷厉,他不敢拖拉,赶忙用内线通知副总。 接到总秘电话的副总嘴里跟吃了黄连差不多,心里苦哈哈的,他能不知道要处理吗? 前脚赵总一通威胁,让他把“抄袭”头衔死扣在对家游戏上,还发了话扣不稳就让自己吃鱿鱼。 可这抄袭怎么打? 就问到底要怎么打? 谁会相信考100分的超级优等生去抄60的?除了傻子,估计没人当真,说出去都是笑话。 他也不想把自己公司的产品贬到及格线,可人能骗别人,骗不过自己啊。 只要看过那段游戏直录就能意识到两款游戏堪称天壤之别,已经完全脱离了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的范畴。 普通玩家也能一眼辨出谁更优秀。 一旦对方正式上线,不,不需要正式上线,只要发布会呈现的内容离视频不远,它就赢了。 赢麻了。 这个问题还没解决又让他处理帖子。还是那句话,他能不知道要清理帖子封口吗? 他第一时间让人联系蓝鲸社区删帖,封号。 可对方声称那条帖子没违反社区规则,坚决不能删,他退而求其次让他们的程序员屏蔽掉,谁想到蓝鲸方面依然不同意。 他甚至搬出了六安集团。 往常遇到搞不定的事只要透露赵总和六安赵董的父子关系,所有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谁想到这次踹了铁板。 蓝鲸社区负责人当场嘲笑他乱攀亲戚,造谣赵董的人品,更是直言赵董家只有一位公子叫赵望伋。 不叫赵望旌! 他听到这话脊背渗出寒意。 明显是赵家内部的人插手了,他能怎么办?谁告诉他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处理? 平台摆明了软硬不吃。 眼下赵总的身份不仅当不了通行证,甚至很可能因此而更加艰难。 这点还不能跟赵总说。 哪个私生子都不会乐意听到自己被婚生子打压,太伤自尊了,他敢提,下一秒就可以滚蛋。 他只能让水军下场。 但凡哪个帖子出现《天命》两个字,就进去刷“垃圾游戏抄袭”。 可水军不够智能,翻来覆去就那几句模板话术。关键词锁定全靠脚本小程序。 这就导致一不留神刷到了电视剧、小说的地盘。 甚至某些出现“苍天,命运对我太残酷了”这种话的男女两性八卦贴里都留下了阴兵入境后留下的“垃圾游戏抄袭”这六字箴言。 等赵望旌发现时,情况已经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而此刻他刚召集高管线上开会。 一个小时后,秘书回话。 告诉赵望旌BBS的帖子已经被管理员删了,赵望旌“嗯”了声,本来快趋于平静的心情在听到发帖人名字后再次沸腾。 他脸色蓦地阴鸷。 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回到卧室,大掌无情的掐住女人脖子。 沉浸在美梦中的女人感受到突如其来的痛意,无法呼吸让她登时睁开眼。 瞳孔一瞬间放大到极致。 她眼神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能凭着本能伸手去抓掐在自己脖颈上的大掌。 “咳……呵,呼……” 直到眼珠儿开始翻白,抓他手背的力道也越来越小,赵望旌才猛地回神甩开对方。 他一松开力道。 女人如同搁浅的鱼儿重新被放入水里,大口大口呼吸,甚至因为呼吸太快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从差点被杀死的绝望中缓过来。 她惊魂未定地缩在床头一角。 满面惧意,瑟瑟发抖:“赵哥,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话刚出口,赵望旌一个箭步上前又狠狠甩了她两巴掌,将被钟元摆了一道的愤怒全发泄在对方身上。 “贱人,你到校内BBS发贴干什么?” “我……我,我我我……我只是想替你出气,让大家都知道钟元窃取你的成果,我——” “滚!” “现在就给我滚,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真的杀了你。” 他没卸力。 女人被扇得猛地撞向床头,发出“嗙嗙”两声,当场耳鸣,头还晕着就听到赵望旌的话。 下意识回头便对上赵望旌凶狠残酷的双眼。 明白自己可能闯祸了,她不敢再开口,甚至没敢换衣服,穿着睡袍便慌不择路逃了出去。 望着夺路而逃的女人的背影,余怒难平的赵望旌随手抄起一个陶瓷摆件砸向电视。 “哐啷”一声,电视机屏幕碎了。 十分钟后,远在赵家老宅的赵望伋接到一个电话,“很好,既然爸爸误中流弹受了伤正在疗养,那这段时间就别让外人打扰到他。对了,你跟他说一声我今天就飞过去照顾他。” “你爸的伤严重吗?”虽有岁月痕迹但仍然美丽优雅的赵夫人不冷不热问了句。 “击中腰腹位置,不算严重。” “老天不开眼,怎么就不往心脏处打……哎,你去吧,告诉他我又病得起不来了,没法出国照顾他。” “知道了,妈。” “赵望旌那边……” “放心,妈不会允许任何与赵家相关的人帮他,谁帮他就是明目张胆跟我作对。” 赵夫人娘家强势,兄弟皆还没退下来。她一打招呼,自然人人都要给几分薄面。 若赵文柯在国内还好,其他人帮了也就帮了。 有什么事他们两公婆关屋里解决,但此刻他不在,大家还听说他考察时受了枪伤。 情况一下子就大不相同。 此刻赵望旌还不知道自己仰仗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然靠不住。虽没联系上亲爹,他心里仍然很有底气。 方才不过是连听两个不好的消息才一时失态。 冷静下来后就知道没什么大不了。 “是没什么大不了。” “你只是说看了她的项目书才动了做游戏的念头,又没承认抄袭,这段录音只能证明她的游戏没抄我们的,不能证明《破界》抄她的。” 杭舟舟收到消息就赶到赵望旌的住处。 好在没进卧室,否则看到一夜销魂后没来得及收拾的糜烂现场说不定当场发疯。 根本不会冷静地讨论。 “大小姐你要是一直保持冷静多好,聪明,美丽,有魄力。” 柳行调侃。 他同样不认为这件事有多严重。 “她说她亲耳听到就真的听到了吗?让那女的发帖道歉,承认她是因为妒忌钟元才造谣,你从头到尾都很无辜,并不知情。” “游戏方面……开服前发一条公告,说《天命》在网上没有任何信息,《破界》无从抄袭。至于《天命》抄袭《破界》的说法从何而起我们也不清楚。” “对,把风向带一带,上午出现抄袭言论,晚上就征集玩家宣告发布会,太巧了不是吗?谁知道是不是《天命》自导自演呢?我们也是被碰瓷的受害者。” 季昊焱指间猩红一点,烟雾缭绕间他的表情忽明忽暗。 赵望旌掏出打火机。 火舌正要舔过烟头,季昊焱主动将烟递过来帮他点燃,“看,之前你还心软,现在看清了吧。那女人就跟她舅一样不是好相与的玩意儿,我们不动她,她手里的刀子却不会留情,可是又快又狠呢。” 若钟元听到这话肯定要吐两口唾沫,再挥两个大嘴巴子,装什么无辜? 说得好像不是你们自己先动手的一样。 实际上不仅季昊焱觉得自己手软,柳行跟杭舟舟都是同样的心态。 没有人反省自己做了一个错误决策,甚至没想到董银河之前的提醒。他们没有因为试图让对方无辜被骂抄袭这件事产生一懊恼。 只觉得下手太轻了。 一开始就不该只放几家媒体内涵。 而应该一点反驳空间都不给,顷刻间就把抄袭黑锅扣过去,再利用搞铺天盖地的言论砸得她头晕眼花。 砸到她没有时间澄清。 如同赵望旌傲慢的认为《天命》即便优秀也没能优秀到所有人都选它一样,那些“选择”都是钱砸出来的。 杭舟舟几人也认为是自己这边砸的不够多。 于是—— 盛世的水军更多了。 短时间迅速占领了各个游戏社区,多到正常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与此同时。 被水军三百六十度螺旋升天式拉踩造谣的《天命》迅速在互联网上蔓延。 因着水军的不够智能,甚至不限定于游戏圈传播。 短短一天就到了势如破竹、势不可挡的地步。如同它的名字一般人算不如天算,这就是天命! 钟元看见盛世这一波反向给《天命》送热度的操作都傻眼了,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目瞪口呆。 等回过神,她笑得肚子都疼了。 她把他们当王者对待,想过很多种赵望旌反击的方式。 钟元猜他可能装死几天。 再衣冠楚楚站出来推几个临时工顶缸,然后对着媒体喊话向自己表达友好。 如果自己不给反应,他就宣传学历,各种极限运动,以及带领雪协拿过哪些奖…… 国人对长得不错爱运动,学历又高的人滤镜很厚,他演得稍微真挚点就能骗过大部分人。 实在不行…… 还可以用“被抛弃的私生子”背景营造出处处受歧视却坚强不屈,奋发图强,好不容干出一番事业的人设。 她定了多种预案,预防赵望旌装死卖茶。 谁知这是个彻彻底底的青铜。 钟元自己都被气笑了。 她当机立断通知游芝:“既然盛世打了几记猛拳,那咱们就上太极绵掌。先不接招,放任对方水漫金山。” “钟总,不管的话会不会失控?” 钟元挑眉:“就算失控,我们能有什么损失呢?网友的恶感吗?不会的,有时候不能太高看网友的智商,但也不能低估他们的嗅觉。当双方打得如火如荼时普通人或许很难分辨真人还是水军,哦,他们或许没有水军的概念。” “可一旦其中一方放弃抵抗,就会显得虚空挥铁拳的那群人太奇怪,奇怪得没有活人气息。经常在网上混迹的他们就会察觉到不对劲。” 赵望旌几人习惯用强权逼人闭嘴。 到互联网时代思维模式却没能与时俱进,不懂过犹不及的道理,她免费教他们一次,不是水军越多赢面就越大。 不管在哪一行,打铁呢都必须自身硬! 但凡《破界》的质量跟《天命》有得一比,或者退一步讲,它们并不是同类型游戏,在这么大的宣发阵仗下或许能有不错的结果。 可惜了,没有那个如果。 它们就是实打实的竞品,《破界》被碾压得太彻底,以至于越扑腾越让人意识到它不行。 第64章 这种碾压之势在开服当天最为明显。 《破界》的注册量和下载量其实不低。 将近一个月的预热中游戏排名一直在前五, 结果到了开服当天居然还在第五,并没有往上爬升,这说明它没有吸到足够多的用户。 与之相对的是《天命》搜索次数和各大平台的新增词条暴风式增长。 钟元没参加发布会。 但现场状况她通过联网视频一直看着, 到发布会进行到中途时她才踩着点出发去了教堂观礼。 不去不行, 钟小姑配得感太强了。 自己如果敢不露面她就敢到公司哭, 问是不是瞧不起她这个亲姑, 她是姑姑自己是侄女又没深仇大恨, 最多就是小时候她跟詹雯吵架牵连到自己头上。 为这点事闹就很没必要。 毕竟极品亲戚很多人都遇到过, 钟宝珍这种只在逢年过节见面说两句不合时宜的话, 平时不怎么主动跳过来作妖的摆出去都上不了极品榜。 如果因为小时候被她嫌弃就要断绝往来,那她应该和所有人一刀两断——得罪她的人可太多了! “怎么才来?” 钟建华左手边是钟方,钟方旁边是许媚如和双胞胎。 右手边空着。 这是钟元第一次见到双胞胎。 男孩女孩儿都挺像许媚如, 淡淡小小的五官, 两个小孩儿都养得胖嘟嘟的, 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五岁的钟方咧着小米牙, 指着钟建华右侧, “姐姐,快坐~~~” 他喊姐姐时双胞胎脸上的好奇一下没了。 脸颊鼓鼓气呼呼的样子,钟元一直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 察觉到小孩看自己便也回看过去, 眉梢刚挑起来, 许媚如就立刻用小点心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了。 钟元:……啧。 视线收回, 她在钟建华右侧坐下低声道:“公司今天有一场布会,观完礼我得先回去。喜宴我等下就不吃了, 小姑如果有意见爸你跟她说一声别来找我闹,不然我不会客气的。” 她一说发布会,钟建华眼底闪过了然。 “你搞的那个游戏代理公司?” “对。” “行, 正事要紧。” 如果早知道今天还有什么发布会,就算钟宝珍要撒泼钟建华也会先把她镇压住。 反正不是第一次结婚。 甚至说不好是不是最后一次,哪比得上公事重要? 父女俩小声议论。 钟元看到新郎官,心里涌出深深的不解:“小姑怎么想的?这男的只论长相和气质还不如前姑父呢。” 就个头高一点,年轻一点。 长相一般只是某些特定角度或许称得上小帅,跟气质无关,而前姑父单看相貌就属于脾气包容,相处起来没压力那种。 钟建华装作没听到女儿的吐槽。 钟宝珍的想法他其实是懂的。 原因很简单—— 郭利群年轻,又擅长说甜言蜜语很能哄人开心,他还是演员,外形不特别出挑但带出去其实很长脸。 普通人对出现在电视上的人总归有一些距离感,仰望感。而年轻最明显的优点是在夫妻生活上更放得开,中年夫妻甭管男女都有寻求新鲜刺激的念头。 只是有的人想一想便过了。 受道德和理智的约束更严,会重新回到死水无波的婚姻里。有的人则选择付诸行动追求感观刺激。 这话过于动物原始化,不适合说给女儿听。 所以最后他只说了一句“他是演员,叫郭利群,你小姑大概是看他演的剧时喜欢上的。” 钟元没听过这个名字,说明不怎么红。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几年她看的电视剧太少了,除了查欣欣参演的剧会看一看,别的顶多当个背景音。 等神父主持完婚礼。 新郎新娘拥吻结束,钟元便趁钟小姑没注意先行离场。刚走出教堂,屁股后面就缀了个小尾巴。 “初二,你跟过来干嘛?” 小孩子的脚步声是很好认的。 每一步都“蹬蹬蹬”的,像是秤砣掉地上走一步砸个坑,一听到重重的哒哒声钟元就猜到是小孩儿。 而会好奇追她的除了被钟建华“用心”带得自来熟的钟初二,就没别的了。 初二看姐姐停下来等他,小脸上笑容更灿烂了。 哒哒哒朝钟元冲过去。 他跑得急又刹太快,上半身差点往前栽,钟元嫌弃地啧了一声,手掌竖起抵在小孩儿额头,“跑什么,真烦。” 脑门被推。 小孩儿没察觉出钟元的抗拒,以为她在跟自己玩呢,亲亲热热拿脑袋往钟元手掌撞了两下。 他最近经常跟爸爸到公司上班,听到“发布会”就以为钟元要赶去开会。 “姐姐,你要去开会了吗?” 钟元嗯了声,语气淡淡的,不想跟小孩磨蹭。 “嗷~~~那你什么时候不忙呀,我攒了好多好多零花钱,我们一起玩碰碰车啊~~~” 钟初二仰着头。 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钟元的鼻孔,看不见她的敷衍,还在傻乐呵。 钟元低头。 小孩脸上满是期待,她想了想,嘴角扯起一抹弧度,语气仍然不怎么温柔,但比之前的敷衍强很多,“我长大了,早不玩碰碰车了。你可以跟你弟弟妹妹玩。” 小孩子没注意弟弟妹妹前加了个你字的区别。眉毛蹙起,语气困惑:“可是妈妈不让我跟他们玩儿~~~~” “弟弟妹妹还小,会受伤哒~” 钟元:…… 眼前闪过许媚如之前的表现,几乎是一瞬间钟元就明白了她的逻辑—— 钟方被钟建华养的太亲外人了。 不听她话,她也做不了他的主。所以必须牢牢抓住双胞胎,把他们养得跟她一条心,而被钟建华管着的已经有了外心的钟方就成了她防备的对象。 这话说起来怪可笑的,当妈的防儿子,但代入她的脑回路又很容易理解。 她怕钟方影响双胞胎,最后连双胞胎也不亲她。 嗯…… 这个外人就是自己。 钟元顿感无语。 望天翻了个大白眼,再面对钟方心情就更复杂了。 理智上她知道钟方跟许媚如母子感情淡漠,跟自己没关系。 这是钟建华的责任。 是他在中间传递虚假信息误导钟方,让他以为自己和他关系很好,无意中推开了许媚如。 她不用负责,也不用不自在,但钟元性格里就是缺乏了一点儿强横。 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谁对她不客气她会立刻还手;稍微弱一点的看着无害的到她面前她又会暴露优柔寡断的一面。 “那等我忙完,你再请我玩。” “好呀好呀,可是姐姐,你什么时候忙完啊?”小孩儿一把抱住钟元腿,开开心心蹦了蹦,小眼睛闪闪发亮,期待地望着钟元。 在狗狗眼的渴求光芒下,钟元试图敷衍却没成功,只能答应:“……那暑假结束前?” “好~~~~” “你撒手,我去工作了。” 小孩儿乖乖放手。 磨蹭着往后退了两步,得到带他玩的承诺后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小奶音还没退化:“姐姐拜拜,你不要忘哦~~~” “你忘记的话,我会生气哒,特别特别生气~~~”他是真的自来熟,理直气壮的。 钟元脚步顿了顿,随意挥挥手,“嗯嗯。” 钟元走出教堂,秘书已经在等着了,“钟总,去科技馆还是未来城?” “未来城。” “好的。” “钟总,你知道吗?今天现场反响超热烈,CG一出,程序员现场开测,所有人,真的,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 文秘书越说语气越激昂。 “我当时大气都不敢出,感觉呼吸重一点都会影响测试效果。特别紧张,不仅我紧张那些玩家也差不多,哈哈哈。” “当游总说上线不是终点而是《天命》的起点,开发组还在研发全息功能,游戏会越来越完善时,大家都疯了。” 文秘书脸上掩饰不住的自豪:“我出来时听到两个记者说咱们游戏肯定火,吊打《破界》一万条街。” “噗——” “钟总你别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嗯嗯我知道,反响不错那很好呀……”不对,她刚刚听到什么了,全息? “游总说后续在开发全息功能?” 发现老板表情不太对劲,文秘书愣了愣,“嗯,钟总,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钟元摇摇头。 心说这应该属于画饼搞噱头吧,很常见的手段,只是游芝也这么画饼让她微感诧异。 “媒体稿几点能出?” “四点,最迟不超过六点。” “微博的呢,梁向笛怎么说?” “梁总监说最快两点,还需后期插入现场照片,做一点点小小的调整。” 微博宣发阵地交给了至美。 稿子是提前准备的,但营造身临其境的真实感就需要现场的视频、照片,所以内容必须做相应调整。 科技馆那边十二点半发布会结束,两点上矩阵,效率已经非常高了。 “嗯。” “测试区人多吗?” “多,非常多,没有一个玩家提前走。” “那就好。” 她让游芝布置了测试专区。 发布会结束与会人员中午在四楼用餐,用完餐后玩家们可以在二楼测试专区自由体验一下午。 测试区设有意见簿。 可实名可匿名,找到BUG或是提出建议被采纳的玩家将获得两千元奖金。 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钟元回到公司去了运营部。 “钟总,测试小组那边正在测《破界》,数据分析小组通过对百指、游戏社区发帖频率,游戏热门指数、服务期拥挤程度、任务完成时长……等一系列多维指标的模型分析,《破界》涌入的新用户还可以,留存得再观察,至少需要一两周才能摸清真实人数。” 这数据那数据模型钟元听得稀里糊涂,她只抓住关键词“还可以”听懂了《破界》不达预期。 “好,辛苦大家了。” “钟总,代码对比和内容鉴定至少要小半个月,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做一个粗浅的相似剪辑,趁测试玩家离场开始在网上反馈时一并放上去。” “可以。” “那我现在让人弄,争取下班前送到宣发部门。” 所有部门的工作都有条不紊进行着,钟元大概过问后到三楼食堂随便吃了点。 四点。 几个大的门户网站首页就是《天命》的媒体稿,只存在于构想的全息被大喇喇搬到了标题上。 ——未来的全息游戏——《天命》 ——武侠游戏的巅峰之作 ——全息真的存在吗?《天命》真的能做到吗? 钟元咂舌。 心里觉得古怪,这噱头明晃晃放题目是不是太诈骗了? 可以吹但一下子吹这么大…… 全息的影子都还没见着诶喂。 她给游芝打了一通电话,游芝突然被问懵了,说:“……不是陆总的研发方向吗?英国那边研发B组说的,说陆总要给《天命》升级,会朝全息方向开发,我们都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点,钟总,我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从至美再到踏浪,游芝极少出错,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她脸色变了又变。 毅然决然承担责任:“钟总,我立刻联系媒体——” “不用。” 游芝:“啊?钟总,你刚说话了吗?” “我说不用,既然是未来的事,梦大一点有什么大不了,说明我们有追求嘛。” 钟元定定看了网页标题一会儿,突然说。 而后迅速截图裁成一整张发到陆黎邮箱:“你吹的牛皮你自己填!” 修BUG修到脑子里全是代码的陆黎:……我去!天降大锅,到底谁吹的牛皮啊? 肯定是钟元这个坑爹货干的。 他刚要回邮件,出来冲咖啡的黑小伙儿Albert路过正好看到电脑上的合成图片。 他认得简单的中文。 眼睛一亮兴奋地怪叫一声,怪声怪调道:“哇哦,A组也觉得全息有希望?” 陆黎不可置信看他,什么意思,刺客在身边? 他还在手舞足蹈,差点就要表演rap:“我说你要研发全息技术,让《天命》更上,上一层楼?公司果然很支持我们,加油,兄弟。” 陆黎磨牙:很好,原来是艾伯特这小子坑的他。 他微笑着起身。 用力拍拍艾伯特肩膀:“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加油,兄弟。” 话是如此,当晚陆黎召集B组和国内A组开了线上会议,将全息计划纳入下一个五年研发期。 而国内入了夜。 蓝鲸社区、Z家游戏、游戏评测吧陆陆续续有《天命》评测贴。 《天命》官网也准时在八点释放门派信息,特色玩法,以及开放了内测激活码抽取通道。 【天命实测,非五毛】 【天命内测消息公布了,九月五号开始,内测两个月,快去抽鸡和马啊】 【高价收天命内测鸡和马,抽到的DD】 【破界时装最便宜198,富人的江湖有毒】 …… 几乎所有的社交平台都在期待《天命》。 而这种期待之下,网友们翻来覆去研究完《天命》释出的物料,再看其他游戏就觉得寡淡不对味了。 一旦进入贤者模式便感到空虚无聊。 一无聊就开始扒《破界》,谁让这玩意污蔑《天命》抄袭呢,《天命》现在是大家的心肝大宝贝。 这一扒,一不留神就扒到了被删掉的校园贴上。 帖子已经删了,可在删除之前就被不少人保存了。 钟元名气不大,但也上过学院光荣榜,而赵望旌更是不得了,是学校知名校友。 就算毕业他依然继续赞助雪协的活动,筑梦协会很多小项目也会第一时间找他拉投资。只要协会搞活动,赵望旌就会被提起,他人缘儿一向很好。 结果,那帖子横空出世,简直跟画皮鬼掉皮现场一样,又猎奇又惊悚。 一个众人眼里的仗义学长诶,社会精英诶,居然抄袭,抄袭还恶人先告状?! 形象太颠覆了。 更让人细思极恐的是这种事他是第一次干还是每次都这样干呢,会不会还有别的受害者无法发声?钟元不是籍籍无名之辈都差点被他摆一道,换个背景更差的呢,创意被窃取后是不是只能吃哑巴亏? 于是有人把帖子搬到微博。 那人还深谙UC精髓:震惊!数亿身家的名校精英道德沦丧为哪般?? 全文没提钟元和赵望旌的名字。 都用ABC代替,游戏也用“二字1”和“二字2”代替。但帖子在校内闹那么大,不少校友都盯着两款游戏的消息呢。 这不,发布会一结束就有人去评论内涵贴,内涵贴下还出现了几个疑似“受害者”。 评论区有人解码后迅速搬运。 第一个发微博的校友大概怕闹大被报复,慌忙删帖,然而原贴截图和录音还是像满天星一样散开了。 赵望旌火了,以一个贱人的形象。 “卧槽,看到盛世老总的照片了,挺阳光挺帅一人居然那么贱!” “是真的贱,听声音就很道貌岸然,还‘我的确是看过你的项目书觉得有趣才选择做游戏,但绝对没抄’,呕~~~~真羡慕他能这么不要脸的活着。” “学到一句,先天贱体!” “跟他对质的美女是发布会的游总吗?” “不是,录音小姐姐叫钟元。” “两个游戏的资料片我都看了,各方面差距都大,我们天命的女角色露胸露腿的好少,只有邪派人士有但露的不猥琐,另一款难评,每一套时装都要露底裤,钟总是女的游总也是女的,果然,有女高管把控的项目确实要清新很多。” “哎呀不要这么说,你搞男女对立做什么,天命研发组也有男的。” “没一杆子打翻,我就是说项目主控人审美很重要,明显天命美术和建模审美都高出一截。” “哇,看这个,有人翻出了首都枫叶国际中学的贴吧,贱男人背景很深,居然是六安集团董事长的私生子,难怪敢明目张胆抢创意。” “六安集团?我去,扒出来的人厉害了。” “我解码了,另一个受害者的游戏应该是兔子保卫战,盛世有个高度相似的兔子冲冲冲,看来他不是第一次受到别人的启发了,呸!” “没人告他吗?” “告了,我在法律文书网搜到了,证据不足,字符重复率不达标没判抄袭。” “私生子也是子,仗着六安集团撑腰嘛。” “现在私生子也这么张扬吗,六安集团董事长算不算重婚罪?” “这可不兴说,当心六安集团告你诽谤他。” “那你们就错了,不只有六安集团,跟他一起玩的来头都不小。” 网友们神通广大。 通过贴吧号顺藤摸瓜挖到了杭舟舟、柳行的微博号。他俩的账号主页基本秀日常,≈炫富。 而赵望旌几人都有出镜。 再顺着点赞和回复一摸索,竟发现某个国外社交平台的账号里,也有两张游轮照跟杭舟舟微博的照片对上了。 同一个咖啡杯,同样的勺子,反光里抽烟的裸身男人…… **** 赵望旌被怼到眼前的手机打了下鼻子,他皱眉,冷声警告:“卓跃,你发什么疯?” 卓跃满面怒容,将手机用力拍在桌上。 身体站直,二话不说便是一拳揍过去:“我发什么疯?我把你当朋友,你睡我女人?” 原本要拉架的季昊焱和柳行齐齐愣住,下意识看向杭舟舟,果然,在她脸上看到心虚一闪而过。 赵望旌也怔了两秒。 硬生生捱了两拳反应过来,抓住卓跃的拳头:“我什么时候睡你女人了?一定是有人挑拨离间,你别中了其他人的圈套——” 话没说完,小腹又捱了一拳。 “圈套?” “赵望旌,你真让我大开眼界。”说话间,他又挥了一拳。 这下赵望旌干彻底怒了,开始还手,“你他妈有病。”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各有负伤。 最后还是柳行二人将他们分开,劝卓跃:“有什么事好好说,都是兄弟。” “兄弟?” 卓跃冷笑,环顾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杭舟舟别开的脸上,“分手!” “我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 他愤怒地扯了扯歪掉的领带,拿起手机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全网都看到了你们躺床上的照片,就不知道贺家愿不愿意成全你们了。” 说完,卓跃摔门而去。 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被震懵了,神情呆滞,什么全网? 赵望旌脸色大变,点开社交平台一看。 血压直冲天灵盖。 根本不需要搜,首页便是汤匙放大后的图,他裸着上半身坐在床上,杭舟舟穿着性感内衣趴在他肩膀举起手机拍窗景,咖啡杯只是照片里最不起眼的东西。 气氛陡然凝固。 季昊焱最快反应过来,即刻联系人处理,不到几分钟网上关于赵望旌的所有消息全被锁了。 可这样做也只获取了短暂的平静。 网友逆反。 越删他们越要讲,有钱人的八卦可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好不容易爆一个道德桃色方面的,那不得聊开心才算完吗? 赵望旌此刻是真感受到了压力,还没想好要如何跟贺家交代,贺江江先来了电话,要跟他退婚。 …… 接近凌晨,盛世的公司账号发了公关稿。 声称赵望旌跟杭舟舟正常恋爱,是恋人关系。又强调抄袭之事确实不知情,盛世内部正在调查,等调查出结果一定给广大网友交代。 还说赵望旌愿意等法律还他清白。 而本来发在BBS的认错贴被有计划的搬到微博,甚至该女生还录了一个为赵望旌洗白的视频。 声称她是看到“抄袭”报道后信以为真。 至于理由没用嫉妒钟元才故意污蔑那套,而是改成因为喜欢赵望旌想获得他的青睐,才自作主张替他打抱不平,赵望旌无辜,从来没说过钟元抄袭…… 钟元就知道盛世今晚肯定不会消停。 难得熬了大夜。 看着视频里声泪俱下的女人,她哼了声,不觉得意外。到这一步,赵望旌总算从青铜进入白银了。 高高昂起的头颅突然低下来,居然向不被他放在眼里的普通网友交代,估计看不见的损失很大。 嘿嘿。 损失得好,钟元心里美滋滋了。 游芝今晚也在加班。 钟元交代游芝:“既然他们掐着零点后发就是不希望太多人参与讨论。你跟公关部说一声,明早十点踏浪再回应,就说已经在收集证据了。我们知法守法,坚决维护法律,也相信法律不会冤枉好人。” “钟总,那些洗白稿子里还放了你跟赵望旌一同参加滑雪活动的照片。大概是想营造出你们私下关系很好的感觉,我们要以侵犯肖像权为由要求删掉吗?” 钟元沉吟片刻。 直接删当然不妥当,本来她跟赵望旌没关系,但这么一删没准被多事的网友脑补成因爱生恨,反目为仇,最后再来一段意难平! 那可太倒胃口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跟赵望旌同框的几次活动,都是集体照,应该没有双人照。 毕竟那会儿赵望旌不稀罕搭理自己。 钟元点进雪协群空间。 找到自己出没过的所有照片,打包发给游芝:“不用删,发这个。” “我参加的是集体活动,照他这么说那每个跟我擦身而过的人都跟我关系好。” “这个今晚发,我不希望网友把我跟他扯一块,太埋汰人了,我上辈子做什么孽了要跟他关系好?yue~~~~” “对了,继续让人盯着这方面的舆论。” “钟总,你是觉得盛世还会做点什么吗?” 钟元摇头:“不是盛世会做什么,是赵望旌,或者说他的朋友圈肯定会做点什么。” 他那种人…… 吃了亏肯定要找回去的,老实不了多久。 一次小小交锋而已,赵望旌可不会完蛋。 如果是孤注一掷的投资商,一款游戏失败很可能倾家荡产,但赵望旌不是。 他这几年没少吞别人的项目。 现在闹出的桃色绯闻,抄袭都伤不到他的根本,这次是因为他的傲慢,也是因为他还没适应新的玩法。 放在纸媒时代,多几家报纸报道,权威电视台节目甚至只需要上过一次,就能轻易绞杀他不喜欢的东西。 谁让大家获取资讯的来源比较单一呢。 他的私生子身份能藏得那么好,也是因为纸媒不敢报道六安集团董事长的桃色新闻。 但现在不一样。 能上网的这批人本就是最能接纳新事物的,对外界好奇心重,他们叛逆,反骨,别说六安集团赵文柯,就算头顶大领导不照样说吗? 当然,现在社交平台监管还没那么严格,过几年也不能说了。 赵望旌就是误判了这点。 但人是会吃一堑长一智的,他可不会一直被傲慢左右大脑,尤其是等赵文柯回国他又有了靠山,肯定会来一次反扑。 钟元想到这儿,给赵望伋打电话。 第65章 赵望旌以为发了公关稿, 撇清自己就能暂时把局面压下去。 而测算部门的数据也出来了。 只是一两天内无法判定营销策略的失败到底会产生多大影响。 但盛世内部已经开始犯嘀咕追责了。 谁都知道此次宣发出现重大失误,百分之九十的责任要归咎于无脑拍板,勒令先下手为强的杭舟舟几人。 但哪个下属敢追责老板和几个股东啊?倒反天罡不成! 不能追责他们, 就只能各个部门互相推卸。 主要负责《破界》的副总找运营宣发追责, 为什么要脑门打铁内涵一个没半点消息的游戏抄袭, 运营不能拿老板说事, 就拿研发部说事, 指责研发组的创意设计连环撞车太严重, 且创新强度又不够。 如果抄但抄出彩, 彻底把对方比下去,那不就万事大吉吗?所以是研发组能力不行。 研发组不认,说他们已经把武侠品类里的九成游戏比下去了, 踏浪纯属意外。 就算有差距, 照样能吸纳一批玩家。一切都该怪公关部。是他们失职没监测好舆论。 监测舆论的部门拿值班员工顶缸。 说当晚那么大的舆论危机为何没有提前上报, 如果提前上报就能趁夜深人静把火星子掐灭, 不至于在开服当天闹出更大的公关危机。 员工也委屈。 他报了啊, 主管不重视他有什么办法,他又没权限越级上报,然后所有部门齐齐松了口气, 背锅的总算找到了。 主管被炒鱿鱼。 有人承担后果, 好歹能稍微平息赵总和其他股东的愤怒。 总而言之。 虽然一阶登录比、二阶登录比、有效用户、留存用户等数据还没有出详细的数据模型, 但所有人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天命》肉眼可见赢面太大, 来势汹汹。 但没关系。 职场老油条已经在思考如何做一份漂亮的汇报了。反正涉及模型的东西都是又精确又不精确,留给人的解释空间极大。 只要角度找得好, 总有新的增长点。 就算没增长,只要对比数据抓得好也可以说下降趋势缓慢。一阶导不行,那就求二阶导三阶导嘛, 只要一直导总有支撑结论的数据。 反正老板就看汇总结论,又不一定懂每一个数据。 然而,盛世管理层想不到的是他们发了声明,踏浪没顺着台阶下,反倒选在次日十点回应。 这一下就衬得盛世的公关偷感太强,底气不足。 两家公司各自内涵对方,似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加之二人是校友。 被网友从犄角旮旯翻出来的集体照都好看得比较突出,顿时戏剧感拉满,关注后续的人越来越多。 这么多看热闹的人里多少有因为好奇去玩游戏的,《破界》其实吃到了八卦的一点点红利。 迎来了一个注册小高峰。 原本打算再次回应反击的盛世公关部发现数据有爬升,选择先装波死。 它吃了一点热度红利,踏浪更是不会亏。 同一时间,《天命》的激活码抽取池里一跃突破三百万。付费的六千六百六十六个号在释放的一瞬间秒空了。 【免费的鸡和马已经到四百万了,四百万抽六万,希望渺茫啊。付费的也抢不到,到底是哪些神人在抢,高价DD一个鸡和马,求求了,可怜可怜孩子吧。】 【有没有多的马要出,五百收。】 【我八百收天命内测马。】 【嘿嘿,149的抢到两个,不出,打算跟男朋友一块玩。】 【这是内测,半删档的,内测号不保留等级只保留一套时装。美女,按常规男装肯定不如女装值钱,所以把另一个号给男朋友太浪费了,出给我吧,康康我。】 【那我建两个女号,等拿了衣服公测再卖,哇咔咔,能卖掉吧?】 【……】 到抽取截止参与抽码的人数将近五百万。 这个数字放在全国十几亿人口里不多。放在整个PC游戏总玩家数里依然算不上什么。但PC游戏的各个分类中,接近五百万人抽取激活码绝对创了记录。 当晚蓝鲸社区几家欢喜几家愁,到处都是求码问转让的,一个激活码愣是被炒到了几千,最贵的甚至卖了小一万。就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中,《天命》迎来了内测。 内测前,钟元履行承诺带钟初二到游乐场玩了一天,她没带过小孩,所以负责照顾钟方的王阿姨也来了。 除此以外,她身边也跟着生活助理。 有王阿姨和生活助理在,两人不用动脑子只管玩,钟方开心,钟元也很开心。 小孩开心的点在于他觉得爸爸说得没错。 姐姐就是很喜欢他的,虽然很忙不能经常和他说话,但只要自己勇敢点主动提要求,姐姐都会答应。 弟弟妹妹不喜欢和他玩没关系呀,有姐姐和他好,小孩儿在没察觉到心理失衡前,先得到了某种平衡。 钟元开心的点在于好久没玩过了。 上一次来游乐场还是当小学生时,那会儿钟建华和詹雯感情还没破裂,她要去哪儿要买什么,他们很少拒绝。 但十几年前的游乐场哪有现在好玩。 当时顶多就是铁疙瘩的碰碰车,小火车,简陋版不开灯的旋转木马。没有水上项目没有鬼屋,没有公主花车游行,也没有那么多好玩又可爱的小周边。 正好保姆和助理在,钟元不需要盯孩子。 索性彻底放飞,把没玩过的都玩了一遍。不得不说,某些项目对5岁的钟初二来说不合适,但对20+的她却刚刚好。 从游乐场出来一行人吃了饭,钟元把钟初二和王阿姨送到小区门口再回家。 这事自然让许媚如很不满。 只是她不敢找钟元闹也不敢找钟建华,甚至不好冲钟方撒气。孩子大了,遇到不懂的会问钟建华。 再者,王阿姨也会打小报告。 上回她给双胞胎买吃的,没注意到大儿子的情况,他吃完芒果蛋糕出现了轻微过敏的现象,钟建华就特别生气,觉得她对老大不关心,因此冷落了她大半个月。 现在她吸取教训了。 就算不爽,也要忍。不让她管就不管,她管好双胞胎就行。华亨那么大,三个孩子都是她生的,老钟再器重大儿子总不至于厚此薄彼到不给双胞胎一点儿东西。 而且自己好歹是亲妈。 不管怎么样大儿子长大都得孝敬自己,就算他同自己不亲近也无所谓。 只不过话是这样讲没错,但内心深处许媚如还是希望华亨未来能交到一手带大的二儿子手里。 所以逮着机会她就跟双胞胎,主要是弟弟说:“爸爸喜欢聪明的孩子,哥哥三岁就能做加减法了,你们也要努力,来,二加五等于……” 回到家的钟元接到了宴修元的电话。 计启回来了,周末到家里吃饭,让钟元腾出时间。 钟元当然没问题。 她本来就不是每天都准时到办公室上班的老板。不管是至美、美购或是踏浪,短时间离开她都不会受影响,都能继续运转。 而在跟计启会面前钟元还让游芝收购了一个叫白熊TV的平台,该平台有一款核心插件可以进行直播。 只是功能比较简单。 音画时常不同步,清晰度也远远不够,需要深度开发,相当于一个半成品。收购它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缩短研发时间,给公测时的《天命》附魔。 为达到这个目的,就更不能缺了计启。 因此对待这次会面,钟元腹稿都打好几轮了,没想到见到人压根没用上。 计启是真的“孤僻”,寡言。 他直接问了四个问题,你想要什么样的平台?目标用户群体是哪些?希望达到什么效果? 最后一个是:给钱多吗? 发现他是纯理性思维,钟元就把花团锦簇的客气话全丢掉,简单明了说出自己的诉求。 “不锁定哪一个群体,不要门槛,而是广泛的会上网就能玩的,操作简单点。” “前期先把直播做好,这个比较急。” “我希望在白熊的基础上优化,顺便给《天命》设置特定插件和代码,让玩家在玩游戏时就能在游戏内开启直播,自动连上白熊的直播窗口。” “嗯,不难。” “我还希望……” “……嗯,嗯……” 钱方面,钟元很大方。 计启加入新的开发组就是技术经理,不给总监职位是因为他不懂管理,暂时也领导不了团队,属于纯技术人才,但她同时也承诺白熊脱胎换骨之日给他2%股份。 计启思忖一会儿,主动伸手:“合作愉快。” 钟元眉眼舒展开:“合作愉快。” 有了计启的加入研发组如虎添翼。 尽管他大学毕业后没正经入过职,但曾经有一段时间在红客联盟、荣誉之星里很活跃。 所用代号“newQ”非常出名,他一号召研发组立刻又多了几个技术大手。 而有了计启的加入,抄袭的证据收集进度也进一步加快,在内测结束、公测开启前,踏浪官方发布了律师函。 经过内测,大家对公测的期待早就到达顶点了。 日日盼夜夜盼,这种情况下律师函一发,等待游戏的玩家迅速集结对盛世发动猛冲。 不仅官博,连盛世研发或代理的其他游戏的贴吧都被冲了。 赵望旌再次被集火。 不仅他,杭舟舟和柳行也迎来了新的“问候”。 若非季昊焱微博账号注销得够快,网友只摸到桃色绯闻,还没摸到“我有一个市长爸”的他头上。 否则凭他微博晒过的表、车,涟城必然迎来大震荡。 不过此刻没震不代表真的无人关注,只是暂且不适合震动,毕竟官场讲究一个站队和稳! 还流行秋后算账。 随着律师函一同公布的是《天命》即将公测的消息。 公测前白熊完成了功能算法的初步升级,一时间平台上出现了很多《天命》内测版攻略。 等盛世反应过来时都来不及了。 《破界》开服才两个多月,流水下降的势头已经让统计学人才圆不下去了。 赵望旌听秘书汇报流水下滑太快,气得又摔坏了两部手机。 而《天命》一开服,《破界》玩家又进一步流失,整个游戏几乎死得差不多了。 堪称开创大型武侠端游死得最快的记录。 别说一年没撑过,就连半年都不行,眼看继续运营公司亏损严重,盛世连开好几轮会议,赵望旌终于做下决定。 过年前《破界》宣布停服。 一款游戏停服,损失最大的是投入真金白银的玩家。养号、升级、买时装、买道具…… 再差的游戏都有一部分受众。 而认真说《破界》没差到那个份上,玩还是能玩的,它只是命不好,遇到了同赛道的顶配《天命》。 对方比它画面精美、玩法创新、武侠味浓厚、关键上线不用点卡。如果不想为商城道具花钱,一毛不充当风景党、大世界剧情党也没问题。 毕竟除了付费道具,剧情线、奇遇和副本也产出时装、产出稀有道具。 种种对比下除了沉没成本严重的玩家,其他的都跑路了。而玩家主动选择不玩时不会在意曾经为它花了多少钱,可游戏方成为主动结束的那方后,花钱的就不高兴了。 而盛世的确做了一个错误的安排,发布停服公告后,账号余额不退款。① 只能进入盛世代理的其他游戏玩。 而且转移点券游戏币限时一个礼拜,且必须联系客服,这通操作自然再次被游戏圈重拳出击。 一时间,盛世的名声在游戏圈臭了,甚至连累到另外几款游戏。 《破界》停服当晚,赵文柯训了赵望旌一顿。 赵望旌不服气。 “爸,这次确实是我大意,但赵望伋吃里扒外帮外人对付我,如果不是他下黑手,盛世不会输得那么惨,贺家跟我们也不至决裂。” 两家公司互相内涵到《天命》公测的三个月里,赵望旌尝试过反击,但每次都被对面抓住苗头先一步掐灭。 他让姑姑的M·E再次下场。将至美、詹巡和钟元的踏浪联系起来,企图利用网络上那批仇富、仇官的极端分子的心理。 但节奏根本带不起来。 刚出现一点点效果,立刻被更轰动的新闻打下去,譬如娱乐圈逃税丑闻、企业黑料、其中再夹杂着一些特别符合上面价值取向的正能量新闻。 到这时候赵望旌才发现钟元手伸得比他想象的要长。 至美明面上低调,似乎没有太大发展。 但早就悄无声息渗透到别的社交平台了,她想用随时都能用,如果不是这次交战,谁能想到她跟狗仔竟然还有合作? 但这不是他输的主要原因。 赵望旌觉得,自己输就输在以往提供助力的所有人都选择了袖手旁观,或者表面帮他,发表观点却中规中矩和稀泥,他们是怕钟元吗? 不是。 他们是收到了别人的暗示,放纵自己被打压。 比起仇恨钟元,他更恨赵望伋,“爸,不管大妈认不认,我总归是你的儿子。她帮着外人打我的脸难道不是打你的脸吗?我真希望妈还活着,至少她会站在我这边……” 赵文柯严肃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波动。 语气带着几分温情,只话依然不那么中听:“做生意哪有不踩坎的?输了就输了,技不如人就要认。” “其他人帮你,是因为你是我儿子。” “现在不帮你,是因为望伋也是我儿子。” “那女孩能说动望伋就是她的周全,阿旌,你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千万不要看扁任何一个对手。” “爸——” 赵文柯挥手示意他先不要开口,继续道:“你们都是年轻人,又是校友,还在一个协会玩过,这次就当不打不相识。阿旌,成大事者眼界要开阔,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谁能说得准有没有合作的时候呢?” 一个游戏而已,损失就损失了。赵文柯并不看在眼里,比起心疼儿子其实他心里更多的是失望。 抄袭、窃取占有别人的项目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做得不漂亮,把台面下的污糟东西闹到台前、让民众看到冰山一角那就是最大的问题。 让人磨一磨他,也挺好。 否则真把背景带来的顺遂当成自己的能力,他才真要对不住孟荷了。 思及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赵文柯眼中的怀念转瞬即逝。 当晚,钟元接到赵望旌的电话。 两人明里暗里撕过好几轮,都清楚哪一刀是对方捅的,但电话一接通却宛若来往多年的老朋友。 一个说公司招人时看错眼,招到了滥竽充数的抄袭惯犯,这才闹出误会;另一个说没关系,看人是一门高深学问,下次看仔细些就好。 一个说有空一起滑雪;另一个说好的,下次一定。 来回打太极。 换个不知情的,根本想不到两家公司即将对薄公堂,两人更是明刀暗枪打了几个月。 赵望旌什么心情钟元不知道,反正她心情非常好。 接到电话她就猜出赵望旌被谁提点了。 早不求和晚不求和,赵文柯刚回国他就求和。毫无疑问,就是被他亲老子敲打了呗。 既然他被敲打就说明赵文柯不屑以老欺小,自己又能低调发育了,这不值得高兴吗? 本来她就是走发育路的。 想着苟一苟,苟到体量足够大,杵哪儿都藏不住了再出来给大家一个震撼。 赵望旌偏偏要逼她换线到对抗路抗压。 迫使她全力扩张踏浪。 又是启动新的平台研发项目又是收购白熊,核心都是为了力保后续研发或代理运营的游戏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推广,不被人卡脖子。 其实按正常发展轨迹,这些计划就算要开展也是要等《天命》运行一阵子,赚了更多钱再慢慢上马定项。 但不是赶上了吗? 这时候就体现了一言堂的好处。她说搞,那公司所有人就朝着同一个方向全速前进开搞。 至于原本的母公司逐光最大股东陆黎…… 不重要,反正他大部分时候不发表意见,她才是实打实拍板的那个。 钟元忙着忙着,大表姐婚期将近了。 大舅从锡城回来,三舅也从回来了,就连詹雯都带着女儿回来了,她老公工作繁忙没有一道回国。 出国五年多,詹雯回家差点迷路。 这几年茗城的市政建设很多。 明年还要举办全运会,市容市貌就得狠抓,像老街的下水道几乎算是重新搞了一遍,临街的老房子也重新坐了统一的外墙,詹雯带着女儿下车瞬间懵了。 “Mum?” “宝贝不着急,妈妈看看往哪儿进去?” 钟元正好过来帮大表姐取一个老式梳妆匣,本来是给郑锦君保管的,她是长媳嘛。 后来她出国时东西物归原主,还给外婆。 那匣子里没藏宝贝,是外婆的婆婆传给她的,象征意义更大一点。如今不讲究那些了,其实给谁都行。 但既然给过郑锦君,再给二儿媳或三儿媳都不合适,索性继续给大孙女。 钟元拐进路口时看见了詹雯,但她直接当没看见,车子一溜烟开进巷子。 “外婆,那梳妆匣呢?大表姐说布置新房时先摆进去。” 她进屋就嚷。 外婆坐在窗下纳鞋垫,外公则在看梨园频道,电视里正咿咿呀呀唱戏。 “饿不饿,渴不渴,先吃个梨。” 老人家似乎都这样。 小辈一进门他们第一个反应便是塞吃的。 外公岁数大了不如从前严肃。 略显古板的脸挂着慈祥的笑容,“又下大雪,大马路清理完没多久就挂冰,你开车慢点,注意力集中点,知道吗?” “嗯嗯。” 以前钟元会顶嘴两句。 她不喜欢被人说教,但看着脸皮越来越皱巴的二老,看着越来越多的白发,她乖觉了许多,“过完年家里请个阿姨吧,不然大家不放心。” 之前三舅妈就提过。 老爷子老太太不乐意,声称他们好着呢,还没废物到让人照顾的地步。 平时二老精神状态确实不错。 除了下雪后不方便出门,别的时候他们都会早起前往公园打打太极,练练字。 但七八十岁的人年纪也是真的不小了。 骨头脆,看着硬朗,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就是大事。 “不要保姆,我老当益壮,好得很。” 取了匣子的外婆也说:“对,不要保姆,住一楼方便着呢,实在干不了的活儿我给你舅舅舅妈打电话,日常小事我和你外公可以干,什么都让人照顾那才是废了。” “有保姆你们想干活也可以干啊。” “不花那个冤枉钱。” 钟元说服不了他们,心想抽空跟楼上邻居说一声,给点钱让他们帮忙注意一下。 她拿了匣子就要起身出门。 门上传来“咚咚”敲击的声音,钟元知道门外是詹雯和她的小女儿。 她偷偷翻了个白眼。 屋里就他们仨,两个老人家和她,她就算不想搭理詹雯也只能去开门。 门一打开。 詹雯就抱怨上了,“元元,你在啊。哦,院子外头那辆车是你的?你拐进来时难道没看到我和你妹妹吗?” 钟元才不惯她。 挑眉笑了笑,说:“看到了。” “那你不喊我一声,我在外面找了半天,这周围给改的,都不知道往哪儿走了。” 詹雯皱眉。 烈焰红唇紧紧拧着,一如既往漂亮的脸上写满了生气。 “你这话说的,不喊你当然是不想喊呗,连自家门往哪开都不记得你还怪理直气壮咧。” 钟元讥讽两句。 本来还想说得更难听点,对上詹雯理直气壮表达不满的表情,突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懒得理她。 她看向外公外婆:“外公,外婆,我先走了。” 外公:“路上当心,开车注意点。” 钟元:“嗯,知道了。” 钟元转身离开。 詹雯气得胸脯起伏,看着消失在楼道口的高挑身影,手指直哆嗦,“爸妈,你们看她,什么狗脾气啊,真气人。” “我是她妈。” “她就这个态度?” 外婆闻言,也垮了脸。 “你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你。” “你出国五年往家里打过几通电话,给元元打过几次电话?你说她不是好女儿,你自己是吗?” 说起都是气。 外婆没好气瞪詹雯一眼:“说她狗脾气,我看你才是狗脾气,一回国就耍威风,一进门就跟元元吵,你也不看看门口冷不冷,看你把小的给吓成什么样了?” 詹雯:…… “还不进来?你女儿冻得鼻涕都流出来了。” 詹雯低头。 果然,小女儿脸蛋被吹红了,挂着两管清鼻涕,怕生地拽着她的衣角。 她眼里闪过一抹心疼,随手关上门。 熟练地从羽绒服兜里掏出纸巾。 轻轻捧起小女儿的脸:“哎呀宝贝对不起啊,妈妈被你姐姐气得把你给忘了。乖,再仰高一点,妈妈给你擤鼻子。” 第66章 小孩子起初有点怕生。 但很快就活泼起来了, 一暖和就犯困,等她上床睡熟,詹外婆把卧室门关严才开始教女。 “怎么突然回来?” “妈, 什么叫突然啊?难道我回自己家还要先给你们打报告, 等你们批准了我才能回来?” 她保养得好。 心性也足够自私, 自私的人不会关注旁人的心情, 做什么都理直气壮。 有句话叫烦恼少显年轻。 四十出头的詹雯撒起娇来一点不显违和, “大侄女结婚我总该露个面的, 对了, 她妈妈还让我给她带了礼物,不过走的海运,还得等上几天。” 托运超重费用贵就算了。 下飞机还得自己去取, 她带着女儿不方便搬运行李, 便在回国前两个礼拜打包走了海运。 正巧。 她也想让父母试试发达国家的东西, 特地定了一整套手工家具, 手感特别舒服, 跟国内买的进口货可不一样。 至于哪儿不一样,詹雯说不清楚。 反正就是不一样。 自己亲自选的更高级,更实在, 不像国内标了进口的那些, 没准就是某地代工的, 跑海上绕一圈就成进口的了。 詹雯说得洋洋得意。 说完发现对面爹妈表情不对, 她怔了怔,就听老太太一脸不悦问:“郑锦君?” “她给博敏什么?别又是乱七八糟拖累人的东西。” 老爷子听到大儿媳名字神情也是立刻一沉。 想到她惹的事原本就没带笑意的面庞愈发严厉, 指着詹雯大骂:“你在高兴什么,美什么?臭味相投!” “你爸骂得一点没错。” “她差点把你大哥、你侄女,咱们一家人全害了, 还好咱家根正苗红没干过违法乱纪的缺德事,不然还不知道怎么着。你居然还跟她走动,你脑子也糊涂了?” 只是离婚出国的话,她不至于怪儿媳。心里就算再不舒坦多少缺乏底气,毕竟说起崇洋媚外,亲女儿不也那样吗? 九十年代到零几年有点实力的家庭都攒着劲儿出国。这就属于人民群众对更美好生活的向往。 说不上错,只不过选择不一样。 但郑锦君不同啊。 她差点让一家子两三代人的努力毁于一旦。 女儿一回来跟外孙女吵架。 没个当妈的样儿已经够糟心了,现在还听见她跟郑锦君继续来往,詹外婆越说越生气:“你都四十多的人了,能不能长长心?” “你能在国外逍遥靠的什么,靠的你自己吗?没有你三哥赚钱给你分红,你能说走就走?” “他要是被连累垮了,你以为你能过什么好日子!” “还有你刚刚对小的说什么,什么叫你跟元元吵架把她忘了?你那是因为元元忘的吗?” “你真疼小的你想不起孩子冷?不知道把人先弄进屋?一到家就跟土霸王似的跟元元吵架,完全忘了屁股后面跟着个更小的。詹雯啊詹雯,钟建华不是个好东西,但他还真没评价错你,你就是只爱自己,对别人好一点全放在表面。” “我和你爸稀罕你的家具啊,远渡重洋运回来听起来多孝顺我们俩是吧,费多少心思使多大劲儿是不是?你心里可美了,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当得可太好了。” “我们坐一坐、睡一睡,是不是能跟服了灵丹妙药一样多活几年?” “诶詹雯,妈就问你,你活大半辈子这就是你的孝心?到底是孝心还是显摆?你这是臭显摆,净干让自己开心的事,还有脸问元元怎么当女儿的?你自己怎么当的?” 詹雯一开始愤然不平。 心说这都过去几年了,还能搬出来说? 家里人都在国内可以不跟郑锦君打交道,可自己跟她在一个城市社区又离得不远,华人圈就那么大。 她找上门让帮忙递礼物。 递的还是亲侄女,自己要是不答应回头博敏又有话讲了。 帮忙还帮出错,简直了! 她心里委屈。 但听到后半截说她表面尽孝实则炫耀那儿詹雯顾不得那点小生气了,悲愤的表情霎时一收,眼神躲闪,隐约不自在。 她的确想炫耀。 想让大家知道她出国是最正确的选择,但被当面戳穿就有些难为情了。 “停停停,妈。” “我知道错了行了吧,你就别唠叨我了。” “一会儿我需要出门购物,我跟Moon轻装简行,除了证件和银行卡,什么都没带,得先买几身衣服凑合穿。” 詹雯迅速转移话题。 但这句又踩了雷,“什么沐恩,你看看说你两句你还嫌烦,进门这么久你提过小的那个大名吗?打电话回家提过没?孩子快五岁了,我们连她大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听你喊宝贝,希望你真把她当宝贝了。” 詹雯瞬间尴尬了。 没说吗? 她眼神求救似地看向老爷子,老爷子一脸严肃剐她,她才讪笑一声:“英文名Moon,小月亮的意思,也是大名邹慕雯的谐音。” “爸妈,你们帮我看一下M……慕雯,我出门采购,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戴上围巾她就躲出门了。 至于孩子跟外公外婆不熟会不会哭,詹雯没想那么多。她一溜老爷子脸更黑,“年龄越大越不懂事。” 从前没发现女儿能薄情到这个份上。 说好听点叫不成熟。 说难听点是真的没责任心。对下没有,对老也没有。还好儿子儿媳都孝顺,他们不需要依靠她,否则得被詹雯气死。 “小点声,别把孩子给吵醒。” 老太太对女儿有一肚子难听话。 看几岁的小外孙女就有点心疼了,总觉得在走大外孙女的老路。 想当年钟元还小时詹雯也是一口一个宝贝乖乖。 看着挺疼孩子。 细节上虽然总是不那么到位,大家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头回当妈嘛,当成什么样的都有。 结果费心要的二胎似乎也没精心到哪儿去。 说扔家里就扔家里,竟然一点不怕孩子醒来看不到妈妈而害怕。 “我给松听打电话,跟她说一声。” 程松听和鲁蕴秀在新房忙活,钟元也在。 现在的婚庆公司其实很全能。 布置新房什么都会全包,一般来说家里人会亲手布置一两样当做心意。 钟元把梳妆匣放好,看了看调整了下梳妆台上的喜字和摆件,回到外面客厅三舅妈视线正好飘过来。 钟元表情狐疑看了回去。 无声询问:三舅妈,什么呀? “元元,你妈回来了。”程松听说。 钟元一听。 就这事啊,那没事了。 她淡淡点了点头:“嗯,我过去取东西时她正好进门。” “你妈回来晚上总得搞个接风宴,你要去吗?” “不去。” 她懒得听詹雯说一些不中听的话。 一群亲戚在还影响她发挥,忍了吧对乳腺不好,骂呢又骂不尽兴,多少得顾忌上年纪的外公外婆,不如不去。 “还生你妈的气?”二舅妈问。 钟元摇头。 她其实并没有特别仇恨詹雯,不爽不喜是有的,至于恨那种浓烈的情绪都留在上辈子了。 对詹雯和钟建华她心里是一样的情绪——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可詹雯和钟建华做事逻辑不一样。 钟建华利益至上。 出门在外、或是有旁的亲戚在时几乎不会出口贬低她,必要时还会维护一二。 私底下顶多旁敲侧击说说他的想法和理解。 当然,他的父爱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是建立在自己有用且主意正的情况下,只要摆正位置把他当成一种用得上的资源,跟他打交道挺简单的, 詹雯不是,她由情绪主导的。 说话办事先图自个儿开心,提到别人会惯性贬损两句,一边夸一边贬她能同时进行。 但她又并非时时都要拿“妈妈”身份管谁。 因为情绪是一阵一阵的,只有想逞家长威风时才来几句,偶尔也很正常。 钟元下意识就预料到今天不会正常。 毕竟她五年回家一趟,怎么着都要“秀”一点什么,而秀的同时必然要有对比。 自己很可能就是那个被比较的对象,所以才不乐意跟詹雯打交道。 三舅妈:“行,我跟他们说一声,就说你有事要忙。” 钟元笑了笑:“是真的有事。” “马上要过年了,今年公司效益都很好,刚上线的游戏第一个月流水就超出预期,我给员工发福利去。” 从大表姐婚房出来钟元开车回家,跟游芝、滕华月几人分别开了线上会议,提前祝贺大家新春愉快。 《天命》项目组。 “啪、啪啪”。 鼓掌声突然响起,所有人抬头朝发出声音的位置望去。 游芝:“下个礼拜四正式放假,钟总说了今年辛苦大家,所以年终发三薪!” “哇~~~” “钟总万岁,游总万岁!” 有奖金有三薪,这一年没白干。尤其是研发组,工资高,奖金多,拿最高奖金的人今年得有小一百万。 办公室一阵狼嚎声,有的甚至激动得猛拍桌子。游芝笑眯眯地抬手,“先别激动,听我说完。” “别是要加班吧,游总?” “不要啊——” “咱先做个人,好吗?” 打工人下意识以为跟在糖后面的就是大棒,兴奋狼嚎瞬息过度到哀嚎,丝滑程度堪比德芙。 游芝咳了两声。 佯装严肃,等嘈杂议论渐渐平息,她才卖关子道:“钟总说——” “《天命》项目组所有人————” “……” 所有人怎么样啊? 大家屏住呼吸! 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身边全是怦怦急促的心跳声。有人已经预感到存在更大的奖励,满脸激动地望着游芝。 游芝尾音拉得长长,把大家胃口吊足,才慢悠悠道:“夏威夷公费旅游。” “哇哦。” “但春节不回家不太行。” “嗯我也要陪女朋友,异地恋见面太少了,再不趁放假陪陪她就又要成单身汉了。” “……” 这个奖励对单身人士很友好,对有牵挂的便显得鸡肋。整个项目组一部分人开心,一部分人遗憾。 游芝环视一圈。 才笑盈盈把最后一句补充上:“不去的年终多拿五千红包。要去的一会儿找部门主管报名。钟总说允许多带一个家属。” 此话一出,办公室霎时安静下来。 几秒之后,似乎都反应过来了,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欢呼声。 “钟总,万岁” “钟总我爱你” “……” 被员工疯狂表白的钟元回家吃完饭,听詹安平直播接风宴,刚庆幸自己没去呢。 结果没过多久,詹雯就牵着邹慕雯来敲她门了。 门外还跟着一脸无奈的詹安平。 钟元一时间没明白什么情况。 她裹着毯子,双手抱胸看着詹雯,冷声问:“大晚上找我有事?” 詹雯打量了一圈屋子。 神色颇为满意的样子,自顾自道:“外婆外公年纪大了,你舅舅舅妈也忙,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有事要忙,所以,你帮我照顾一下妹妹。” 她不是问,是吩咐。 而且吩咐完都没等钟元反驳赶她,她就跟小女孩交代一声:“就在姐姐这里玩,妈妈忙完再来接你,OK?” 交代完就走了。 ……就走了??!!! 留下钟元和詹安平大眼瞪小眼,哦,旁边还站着抱兔子包包的小女孩儿。 “她、她有病吧?” 钟元都被气无语了。 詹安平摸摸鼻子,也没想到姑姑操作这么骚。 今晚气得爷爷拿鸡毛掸子揍人。 她赌气带着小表妹出去,老妈担心她们母女俩住酒店不安全就主动把她们带回家里。 她说想看看钟元,要跟钟元道歉。 爸就觉得正好修补一下母女感情,让他带姑姑和慕雯过来,现在倒好,她把孩子扔给钟元自己跑出门潇洒了? 詹安平觉得自己无颜见表妹,他最清楚钟元有多烦姑姑了。 “姐姐~~” 小姑娘紧紧抱着兔子包包,脚尖在地板蹭来蹭去,小心翼翼观察钟元的表情。 钟元:“……” “什么事?” 她现在一肚子火。 如果对方是个熊孩子,她肯定恶狠狠瞪她吓唬她,但看着不熊,钟元这火就喷不出来,硬生生给按捺回去了。 “我……我想上厕所。” 钟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蔡阿姨!” 蔡阿姨听到声音从保姆间出来。 发现屋里多了个小孩儿很诧异,对上钟元不耐烦的表情,“她要上厕所,你带她去。” 蔡阿姨点头,赶忙带着小孩到卫生间。 “一会儿你把她带回家,我又不会照顾小孩往我这儿送做什么?而且明天我要飞首都参加青创奖。” 詹安平连连点头。 他要知道姑姑做事这么不顾别人死活今晚他才不来呢,真不怪元元不搭理她。 今晚吃饭她没看到元元。 又不知听谁说元元跟亲爸来往不少就在那儿说元元白眼狼,嫌贫爱富。因为前姑父有钱她没钱,元元认爸爸不认她,这话把爷爷奶奶气得够呛。 他爸估计还以为她真想跟元元缓和关系呢。 “我带她回去。” “嗯。” 等小孩儿上完厕所,钟元开车送他俩回去。 “咦,你什么时候又买了新车?” 詹安平看着车库里多出的两辆,馋得双眼发光,“元元,这辆借哥开几天?” “可以,你抽空开走就是了。” 一路上孩子倒是很省心,只在下车时依依不舍地抱着后座的玩偶,玩偶是特别定制的游戏角色款。 她抱的是主线npc里的一个可爱小萝莉。 一个玩偶而已,钟元对小孩儿没那么吝啬,“送你了。” 小姑娘立马笑了。 露出洁白的小牙齿:“姐姐~~~Moon爱你哟~~~”钟元扯扯嘴角,“……让你表哥抱你下车。” “嗷~~” 詹安平老老实实当抱娃苦力,进了屋孩子被阿姨接手,钟元跟三舅三舅妈聊了聊。 程松听两口子一听什么情况,齐齐被詹雯无语到了。要不是还有个小的在,他们都想直接把她赶去酒店。 年龄全活到狗肚子里了。 “爸,姑姑回来到底干嘛的?” 詹安平觉得他姑这人太难琢磨了,跟她相处实在挑战脾气,从前也没觉得这么气人啊。 詹三舅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道:“回来干嘛的,参加你大堂姐的婚礼。” 詹安平啧啧两句:“珍丽姐结婚她就没回来,别说回来礼物都没带,对了,给二伯他们打电话了没?” 詹三舅哪知道这个。 詹安平摇摇头,一副‘我真聪明’的损样儿:“珍丽姐结婚不回来,博敏姐结婚就回来,二伯二伯母心里肯定不舒坦。” 程松听倒是猜到一点。 对着老公儿子就没遮遮掩掩,难得讥讽了一句:“婚礼估计是其次,我看她是听别人讲钟元跟她爸走得近,生意又做得不错,她心理不平衡了。” 小姑子这人怎么讲……坏倒是不坏,就是自我、自尊心很强。 她可以抛弃别人,别人不能抛弃她。 元元如果对钟建华的态度跟对她一样冷淡她心里其实是无所谓的,她不能接受自己被区别对待。 所以一回国就对元元意见老大,开口就扣一顶白眼狼嫌贫爱富的帽子。 好在今晚元元没出现,否则母女俩怕是要掀桌打起来。 “以后没事少让她们凑一堆。”程松听没好气地白了老公一眼:“你妹欺软怕硬,要说谁跟钟建华走得近谁就是白眼狼,她怎么不先把你和大哥骂了再骂元元?” 詹三舅:“……” 程松听:“你们俩没少跟钟建华走动,你去年那个工程不还跟钟建华合作吗?她不骂你,精准骂元元一个,就是仗着她是妈,是长辈。” 詹三舅无言以对。 詹安平在旁边连连点头附和:“我小姑是有点离谱,爸你得劝一劝。” “像今晚这种自认为对她们都好的事可别干了。” “你都不知道我姑把慕雯放下就走,我当时那个心情诶,脸皮子掉地上被反复摩擦,捡都捡不起来。” “还好元元不迁怒人,不然影响我们兄妹感情。”比起姑姑,那还是表妹跟他关系更好。 一家三口。 两个人都在埋怨他多管闲事,詹三舅反省了下自己,果断举白旗投降了。 钟元回到家还是觉得闷闷的。 跑楼下打了一个小时沙包,全身出了汗,泡完澡,凝聚在胸口的郁气终于得到了释放。 躺在床上,她问查欣欣今年回不回茗城。 “估计不回。一是剧组不放假,二嘛不想见查永才他们。元姐,他还怪会想的,居然想把查耀祖塞进组。” 钟元很久没听过查耀祖的消息了。 平时查欣欣不会聊到这个因为进过一礼拜网戒学校就“心性大变”的弟弟。 因为她们都知道他是装的。 根本不像其他从学校出来的学生那样身心真切受到重创。他去的时间短,的确挨过几顿打,除了挨打以外没别的。 一开始查欣欣以为他心理创伤严重,很让着他,回家甚至会主动给他买东西。 后来无意间听到他跟小区里小伙伴炫耀,说他只要摔东西骂人爸爸妈妈就不会管他。不上学由着他,想玩游戏也可以,连讨人嫌的姐姐也要给他买礼物…… 显然,查耀祖发现身上的伤让父母对他满怀愧疚予取予求后,无师自通演起来了。 反正不管做什么都是他妈害的。 也不知汪梅后不后悔把查耀祖惯成这样?! “你爸的五金铺子生意还好吗?” 查永才一开始还有点冲劲,毕竟要为好大儿攒家业! 自从查耀祖“毁”了后打拼的心思被磨灭得差不多了,几乎不过问查欣欣的事。 突然让欣欣带弟弟入圈……别不是缺钱了吧? 查欣欣没领会到深意,笑嘻嘻道:“没问,估计不怎么行,年初听说汪梅的亲戚到二店上班,偷了店里的营业额,他们打过架。” 钟元听她傻乐。 浓密眉梢微微蹙起,语气无奈:“那你得先稳住他了,弄清楚他为什么要把查耀祖塞给你,如果是缺钱,你麻烦就来了。” 查欣欣:“……” 毕竟是混了两三年的半新人,没那么傻白甜了。 查欣欣小脑瓜子很快冒出答案,“元姐,你是说查永才用塞查耀祖来试探我,如果我不同意,他就用找狗仔或是电视台爆料我这招逼我掏钱?” 钟元不太确定:“我猜的,反正你多防着点不会错,把这事跟毛哥说一声。再把他和汪梅从前虐待你的证据收集好,万一他没脸没皮往情感节目一坐,你也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不过也别害怕,反正你没对不起他,公司不会让你的名声被抹黑的。” 若让自家公司没有黑点的艺人被道德绑架,至美也不用混了。 关了得了! 次日清晨,钟元跟秘书孔婕飞往首都。二人刚到下榻酒店,便接到了赵望伋约她吃饭的电话。 “钟总,赏个脸?” 第67章 这脸必须得赏。 伟人说得对, 发展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跟赵望旌有矛盾不代表跟六安集团有矛盾。 钟元有自知之明。 别说现在搞不掉六安集团,过十年二十年也未必搞得掉。除非赵文柯或六安下一代管理者被下了降头, 太膨胀太想不开, 企图金钱开路, 换赛道跑去争话语权, 否则贪点污搞点小动作都不算什么。 因为这么大的集团垮台不是上面乐于见到的。 除非始作俑者给出具体的降低影响的方案, 反正不能只破坏不建设, 上面不愿意看到“不安定”。 而六安倒下影响的不只是赵家。 是千千万万职工背后的家庭, 是社会的稳定,最重要的是很可能涉及到一些对外布局。从赵文柯跑东欧非洲考察被流弹打中以点窥面,就知道它的发展轨迹是跟着国家对外政策走的。 如同三舅前几年亲自去盯非洲的项目一样。 企业要做大, 肯定得跟着政策走, 做政策推行的马前卒!弄明白这点, 最合适的办法就有了。 ——精准打击, 缩小打击面。 而打击赵望旌最好的武器就是赵望伋, 毕竟一家子争权夺利属于家事,就算打得狗脑袋都掉了,只要不越线上面就不会管。 所以钟元答应得很爽快, “赵少邀约, 我肯定得到的。” “你定的哪家酒店, 五点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钟元眉梢动了动, “不用那样麻烦,你直接说在哪吃我自个儿过去就行, 我在首都待过几年,不至于迷路。” 赵望伋笑道:“是一家胡同里的私房菜,老板祖上据说是御厨, 路线有点绕,还是我安排司机接你更方便。” 一听胡同,钟元不坚持了,“有劳。” 抵达酒店,钟元又记了一遍青创奖流程跟获奖人员,拿起笔在其中两个名字上圈了圈。 被圈定的两人所在行业领域和她目前或者说未来计划有一定交集。 前几年,她做什么都是头脑发热。 想着有钱做小投资,拉到什么渠道不管,先搭建个草台班子就开干。 但钟元也在学习成长。 早就从灵光乍现突发奇想迈入提前思索的路子了。陆黎放话游戏要往全息方向研发,那么必然得配套设备涉及到科技,虽然此刻没有具体计划,她却开始摸索科技领域的公司和人才了。 “钟总,提前准备的两套衣服都太正式,您身上这套又太随意,我到附近商场再选一套晚上出席饭局的吧。” 钟元看了眼挂着的大衣。 低头瞥瞥身上低调简单的黑色高领针织衫、棕色高腰长裤,摇头:“没必要做多余的事。” 赵望伋尽地主之谊而已。 或许会谈点关于赵望旌的事,但不是多隆重的场合,她的穿着打扮得体不跳脱,这就够了! 孔婕先是一愣。 见钟元不受影响低头看资料,并未把与六安集团的大公子的会面看得多紧要,她思索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哪儿错了。 她听到六安集团的大公子要跟钟总谈事潜意识觉得这是一种荣幸,把自己对六安的仰望投射到钟总身上,以为钟总也需要更郑重点,以此表达她的重视。 但对钟总而言这不过是一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用餐。六安集团固然是庞然大物,可她自信自己亦非池中之物。 想到这儿孔婕心神一凛。 对钟元愈发崇拜了,不愧是做老板的人,心态一流。 赵望伋说的那家饭馆在后海某个胡同里。 据说祖上在光绪年间担任过内务总理大臣,末代皇帝退位后,封建制度官员体系瓦解,这位老爷子就回家养老了,同他一块的都是失业的御膳房厨师,他们还带着宫廷菜谱。 几十年后,能做买卖,这店就开起来了。 上世纪末克林顿还差点来用餐呢。 “这么厉害,那得多好吃啊。”孔秘书听前排司机介绍用餐点,口腔忍不住分泌唾液。 司机笑了笑。 他知道这庞家店的历史但没亲口吃过,所以究竟多好吃他不清楚,便道:“玉盘珍羞,山珍海味,何助理提前半个月订的,还插了队呢。” 说得钟元都期待起来了。 车子缓缓驶进胡同里,刚停稳,车门率先被拉开,随后一张与赵望旌全然不像的脸映入眼帘,对方绅士地将手抵在上方,“钟小姐,请。” “你好,赵先生。” 钟元下车,刚说一句话,呼出的气息迅速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钟元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 始终面带笑容,她微微颔首表情未变,手却很实诚的赶紧拉了拉大衣,打完招呼便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借着打量胡同小院的动作避免在外面寒暄。 赵望伋没注意到,边带着她往里走边介绍:“他们的片火烧、翡翠豆腐、驴肉扒鱼肚都很经典,本味原汁,天然纯朴,一说我就口齿生津。” “托你的福,我这是赶上趟了。” “你肯赏脸来是我的荣幸。” “……哈哈,咱还是别客套了。” “对对对,别拘束,我们年轻人不讲究那些有的没的。” “……” 庞家菜没有点菜环节。 来吃饭的默认一桌席,四合院老店一天只招待一桌。钟元进屋,喝了热茶很快暖和起来。 她跟赵望伋初次会面,两人嘴上说不讲究,可也不确定对方的脾性,不好一开口就说“咱们商量商量怎么搞赵望旌”这样的话,所以聊的都是比较安全的话题。 说说政策,聊聊未来十年看好哪些领域,再说说青创奖,待饭吃到尾声才慢悠悠进入主题。 “钟小姐这次赢得漂亮。”赵望伋嘴角噙着笑:“赵望旌丢了联姻,又在父亲面前丢了脸面,少说得安分几年了。” “要谢谢你相助,没让其他人掺和进来。” “应该的。” 赵望伋很是坦诚:“这几年我父亲没在明面上为他铺路撑腰,他的老朋友们却没少帮赵望旌。大概迟早有一天赵望旌要把手伸到六安。” 钟元微笑。 她想联合赵望伋把赵望旌彻底弄掉,可这话不能她来开口,她主动开口就成了有求于人的那一方。 再者论情势,最想做掉赵望旌的应该是身为同父异母兄弟的赵望伋才对,她不必太着急。 两人有共同的敌人没错,但谁能说对方就不能是另一个潜在的敌人呢? 钟元只想打个辅助,不想顶前排吸引火力。 而且有句话叫交浅言深,回什么都不太合适,不如笑一笑得了。 赵望伋养气功夫很足。 见钟元稳如泰山,眉眼间的笑意反而再次加深了两分,“钟小姐,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钟元笑道:“当然没问题,我一直很欣赏赵少的真诚和坦率,也相信以后我们对彼此会有更多的了解。” 听出容后再议的意思,赵望伋笑了起来。 “来,喝汤。” 两人聊得很愉快,没谈到具体合作,但双方的初步意图都非常明显了。 吃完饭二人脸上都写着“人逢喜事、神清气爽”八个字。 回到酒店,钟元收到詹安平短信,他说潇洒一夜的詹雯回家发现慕雯被送回去很不高兴。 钟元回了个:“谁理她。” 对待詹雯的最好方式是无视她,她说什么都别搭理,不仅跟她讲道理讲不通。 如果跟她吵,呵,那更有意思,彻底中她下怀了。 一旦在她面前露出不理智、激动的一面,她会立刻清醒且理智地告诉别人:看,不是我的问题,是对方在发疯,我想跟他\她好好说的…… 上辈子钟元极端情绪化。 没人教她怎么样才能正确表达诉求,进行有效沟通,小孩子要某样东西就是哭就是闹,她那会儿没比小孩强哪儿去。 最糟糕的是,青春期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让她把“哭”丢了。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可一个没有哭只有闹的人就显得特别讨嫌,只能得到所有人的不耐烦。 不管她争什么,詹雯都用“你怎么越来越不懂事”的心痛无奈眼神看她。 她还特别通情达理的样子。 衬得钟元格外不讲理,然后就能理直气壮说她努力当一个好妈妈了,是作为女儿的钟元太叛逆。 如果说谁没被她拿捏过,那大概只有钟建华,因为钟建华也把对方给他的情绪价值摆在第一位。 所以每次他们俩吵架都势均力敌。 钟建华还会冷暴力,詹雯受不了,两口子为了避免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就只能把话题扯向共同点——钟元。 借着钟元建立道德高地方便骂对方不称职。 她太懂她了。 所以回完詹安平的短信,钟元特地把詹雯的手机号码给拉黑了。 连续拨打十分钟都被提示“该号码正在通话中……”的詹雯更气了。 逮着詹三舅控诉。 詹三舅开始脸上还带着笑容安抚,渐渐感到麻木,最后借口出门找老大老二喝酒外加吐槽老四了。 “更年期吗?惹了这个,惹那个,简直不可理喻。” “想起她的声音我脑袋就疼。” 詹大舅沉吟良久。 出了个主意:“你想办法把老四那点股份收回来,等她手头不宽裕做事自然就有分寸了。” “她能肯?指定闹。” 老四不蠢的,听她说话就血压冲顶,但她人真的不蠢,怎么才能过得舒坦她懂得很。 詹三舅摇摇头:“只能在分红上卡她。” “你就是太较真,这股份本来就是口头协议,当时说的时候还只有茗建一司,以后就按一司的营业情况给她分红,不按整个茗建分就行了。” “我和大哥这边也按一司来,本来就没出过力,当时借的那点钱你们都还了,还分这么多年红利,早已超过不知多少。” 如果不是年年有分红,凭他和鲁蕴秀当老师,哪能买房?还在首都都买了两套。 更不可能攒一大笔养老钱。 所以听到妹妹跟前大嫂来往,詹二舅精神一下绷紧了,怕她跟着发癫就想控制她的经济。 “她大手大脚惯了,等发现钱不够花自然会想办法赚钱,把心思放到赚钱上就没那么多功夫见大……郑锦君,也没那么多心思跟钟元较劲。” “你就不怕她缺钱了更来劲儿?” “不会,詹雯什么性格你们还能不知道?红线在哪儿她明明白白,发现目的达不到,什么更年期都没了。” “……” 詹三舅回家跟老婆一说,三舅妈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大力支持。 她不心疼那些钱。 就是觉得她该吃个教训,砍“钱”对她来说绝对是大招,至少不会钱多到去支援前嫂子干一些什么。 当晚钟元也知道了这事。 她怪诧异的。 没想到大舅妈给家里带来的阴影那么大,詹雯就说了句帮她带东西就惨遭“削减用度”。 不过钟元觉得家里想太多了,詹雯才不会把真金白银送给大舅妈干大事呢。 她就只爱享受,并没有那份事业心。 大概在大舅妈找她聊天传授‘先进思想’时嗯嗯点头敷衍几句,人一走就看秀买衣服做美容。 但不管怎么样,知道她开年后会变穷,钟元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青创奖次日举行。 场地选在洲际酒店,整个会场很大,可以容纳一千多人,说是青年创业盛典,但“秃顶”王者不少,当然,跟钟元差不多年龄的也多。 她入场就如小鱼儿入海,不怎么起眼。 听主持人致辞、主办方致辞、听领导畅想未来,到颁完奖差不多过了三小时。 有记者拍摄,她位置又在前排。 中途想去厕所也只能忍着,否则电视台一播全国人民都看到她尿急,多有损形象啊。 等盛典一宣布结束,钟元立刻前往卫生间。 而后就发现跟自己一样憋着的人其实挺多的,大家包袱都很重。 等膀胱减压结束。 小腹忽然有点儿不对劲,月经似乎来了,她算了算时间,延迟了两个礼拜。 大概是之前一直在等《天命》公测后的数据表现和青创奖评比结果,她感觉自己很轻松没有压力,但潜意识里还是紧张的,这种紧张就表现在身体的反应上。 现在流水数据出来了,《天命》首月流水突破五个亿,青创奖也到手了,潜意识一放松,月经就来了。 好在她包里都会放棉条、一片卫生巾应急。 第一天出血量小,目前只是隐隐感觉来了,钟元便摸出了卫生巾。 她在隔间折腾的时间久了点,出去时记者、领导都走了,只有一些打算结交人脉寻求合作的企业家没走。 “钟总,一块聊两句呀。” 钟元上台拿过奖。 主持人介绍的项目是某款游戏申请了多项专利,所以大家都知道她做的游戏公司,游戏公司就意味着不差钱,钟元就是香饽饽。 钟元道:“好啊,我的航班还有几个钟头。”聊聊没什么,万一就捞到了漏网之鱼呢。 左右不着急走。 喊她的人里没有拿奖的无所谓,她不认为这个盛典的评判标准能精确筛选出所有有价值的项目。 一群人本来聊得好好的,就有人乱拍钟元马屁,“还是钟总厉害,名校毕业有真本事的让人心悦诚服,不像获奖的那谁,郜安雁,不走正道让人不耻。” 郜安雁,钟元知道。 拿了奖的青年企业家就十个,八个男的,就她们两个女性。 钟元闻言,脸上笑容转淡。 双眸里闪过影影绰绰的不耐烦,没接茬也没问不走正道什么意思,只低头看了下表,道:“抱歉,我忽然想起还有别的安排,先告辞了。” 等走出洲际酒店,孔秘书说:“钟总,刚刚你们在里面颁奖,我听人说了郜安雁的事。” “说什么了?” “说她有心机,出身差,一开始就在洲际酒店上班,当时就很多有钱人请她吃饭,还有送她车送她房的,她故意吊着人家通通不接受。” 钟元挑眉,这不挺好吗?有什么值得背后说的? 孔婕:“因为她跟人说,自己长那么漂亮就要嫁得好,嫁有钱有势的。” “嗯,所以?” 下榻酒店的车还没来,两人站在酒店门口等车,“想嫁得好一点值得说吗?难道非要嫁得差,美女嫁给丑八怪才能说明她品格高尚吗?” 孔婕有一瞬宕机,“可是……她不是真的不为物质所动啊。她想嫁得好才把身体和贞洁当筹码,所以不收东西不让名声变脏,这不是太……?” 孔婕说不清楚了。 感觉哪儿有问题,好像又没有。最后只能重复听来的八卦,“哎呀钟总,反正她成功嫁了有钱人,再借着老公的人脉创业拿奖,根本就不是靠自己的实力,所以他们说她太心机太功利了。” 钟元睁大眼睛,失笑:“这算什么心机,真正白手起家的有几个?” “你说说都有谁?” “不说远的,就说我,难道我是吗?” 钟元哈哈大笑,直白道:“我也不是。我仗的人多了,你能说我借了别人的势就要被贬得一文不值吗?” “你看赵望伋、赵望旌是因为六安集团才被人高看,他们没仗家族的势吗?凭什么爹妈的势能仗,入赘的能仗老婆的势,老公的就不能了?” 孔秘书懵了懵。 钟元:“资源从来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如果投胎技术不好,天生没能拥有,那把拥有资源的人利用好,让对方成为你的资源我觉得挺聪明的。” 一个女生看到自己的长处,没有被中途的花花草草诱惑堕落,通过婚姻获取资源。 拿了资源没躺着享受而是不改初衷发展事业。 最后成功和一群大老爷们站在同一个平台,她把自身拥有的那一丁点优势发挥到极致,这怎么会是歪门邪道呢? 相反,钟元佩服得很。 “车来了。” 绿晶酒店的车到了,孔秘书先一步把后座车门打开,钟元上车后她坐进副驾。 车子离开。 就在钟元二人刚才站的位置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女人明艳的脸庞挂着笑容,笑容略显怔忪,双眸流露出被陌生人理解的恍惚,复杂,感动。 半晌,她跟身边助手讲:“再尝试着联系一下刘博士,看看要怎么样他的配方才卖,技术入股行不行?” “明白了,郜总。” ***** 当晚,青创奖颁奖环节就上了中央新闻。 台上十人获得了几秒露脸机会,镜头在钟元和郜安雁脸上停留的时间长一点。 没办法。 如果说她们是花,那旁边的八位男士连草和绿叶都算不上,被衬得像泥巴一样,颜值差距太大,负责切镜头的工作人员大抵偏爱她们。 于是让她们多了三秒。 “你上电视了。” 钟元踩着毛拖鞋。 在放满手办的秘密空间里整理相册。她发现开学那回,跟三舅妈和詹安平一块看奥运闭幕式时拍的那些照片没整理进大相册。 刚开始弄,就接到宴修元的电话说她上电视了。钟元眼睫弯了弯,“早猜到了。” 现场有扛着CCTV台标的摄影机。 “我在电视上好看吗?有没有被拍得很胖?” 上镜胖十斤。 更别说她脸本来也不算瘦,属于脸颊有点肉的那种,钟元大致能猜到效果。 “好看,很元气。” 被电流改造过的声音显得很有磁性很好听,钟元刚因为“好看”嘴角咧到一半,瞬间被停顿两秒后接的“很元气”三个字冲击得七零八落。 笑容迅速收回。 她撇撇嘴:“不愧是老师,你还怪懂语言艺术咧。” “今天拍到一株开得很漂亮的山茶,我发给你看。” 意识用错词,说错话,宴修元立刻转移话题进行补救。 钟元注意力都在捋照片,随口说“好啊”。她翻着翻着,发现其中两张背后的路人甲有点眼熟。 看着特别像宴修元。 只不过拍到的都是侧脸,她不太确定。 她想了想,问:“宴老师,之前你去看奥运会了吗?” 宴修元:“哪年的奥运会?” 钟元啧了声:“当然是零八年的呀。” “看了,怎么?” 宴修元表情狐疑。 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从照片跳跃到奥运会了。 他原本是想提醒钟元他如今技术很好可以帮她拍照,结果她没能意会到,话题一下跳走了。 嗐,又错失良机! 他正懵圈呢,就听电话那头问了个更让他懵圈的问题:“那闭幕式时你去水立方了吗?” “……去了。”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传来钟元清脆惊喜的嗓音:“哇噢~~~~我三舅妈拍照好像拍到你了!” 紧接着,电话挂断。 过了一分钟,微信的滴滴声传来。 宴修元点开图。 一张是钟元哈哈大笑单人比耶,一张是钟元和一个男生的合影,两人勾肩搭背,同时做剪刀手动作。 第一眼,他看到了钟元那头张扬的彩虹色头发,宴修元猛地瞪大眼。 他见过这个发色的后脑勺,但当时不知道这是钟元。 随后眼神在搂着钟元肩膀的那只胳膊上停留片刻。 再缓缓移到他的脸上。 发觉两人脸型没特别像,但嘴巴有一点点相似,笑起来弧度神似。 想到零八年钟元刚刚毕业。 他很快推断出照片里傻憨傻憨的男生应该是未来大舅子,心里冒出的丝丝凝重顿时烟消云散。 宴修元眼里重新晕出笑意:“嗯,是我。” 回完消息,他忽然想起自己当时也在被妈妈逼着拍照,照片洗出来后他从来没看过。 宴修元拔腿跑到二楼的阅览小角落翻箱倒柜。 宴凌空上楼就见儿子单膝跪地,把书架最底的那一排抽屉全拉开了,随口问道:“在找什么?” “妈,你来得正好,咱俩零八年去看奥运会的照片放哪儿了?” 宴凌空虽然不解他怎么突然找照片,还是帮他找了出来,“喏,这儿。” 宴修元翻开相册。 果然拍到了那个张扬的后脑勺。他足足翻出了五张! 没想到在两人不知情时早就同框过了。 宴修元掏出手机刚想拍下发给钟元,但拍完点“发送”的一秒他又犹豫了。 这次犹豫的时间非常短。 宴修元看着错位巧合的照片。 她如此耀眼,未来会越来越光芒万丈,若自己选择看着她的背影而不走到她面前,会不会还要看着她走向另一个男人? 到时候他能接受吗?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能做到永远支持她,不妨碍她在商场乘风破浪大杀四方,不会试图把她关回家庭琐事吗? 对方能吗? 宴修元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能! 想到这儿,眼底那丝患得患失,不知所措带来的犹豫渐渐转为坚定。 他点了发送。 “好巧,我也拍到你了。原来四年前我们竟然合照了。” 第68章 钟元惊了。 惊讶之后, 忍不住感叹命运真是奇妙。 四年前就认识。 但在这么小的地方,相距不到十米,却谁也没认出谁。现在重新翻开照片, 只看露了1/4多一点的侧脸竟轻轻松松让她感到熟悉。 时间很奇妙, 不知不觉就让人熟悉起来。 她以为她不算了解宴修元。 因为她没有主动了解的时间, 主观意愿上也不愿了解, 每次见面八成都在说工作上的事。但似乎如同月经延迟又恰到好处到来一样, 她比她以为的了解。 了解到看一张模糊的侧脸就能意识到可能是他。 如果只有三舅妈拍到钟元会哈哈一笑, 但当对方也拍到了, 心情就有种说不出的玄妙。 原来在被忽略的某个时间点他们靠得那么近啊…… 这种感觉说来很神奇。 大概人就是很矛盾的生物,理性的同时偶尔也会时不时感性一把。 譬如这种缘分就非常命中注定。 但命中注定又是一个她不怎么喜欢的词,显得很无力, 很不安全。 只是此刻用来形容照片事件显然无比适合。 钟元看着不同视角的自己。 好像又听到了闭幕式那晚的烟花秀炸开的声音, 盛大绚烂的天空下是觉得前途明朗笑成二傻子的她。 她的心脏微微加速。 捏着照片的指尖捏紧了一瞬, 又缓缓松开。感觉脸颊温度在攀升, 脚底板也有点热。 她踢掉毛拖鞋。 换了个姿势盘着腿, 过了会儿还是觉得热,又把袜子给脱掉了。 当光溜溜的脚丫子接触到地板,刹那的凉意从脚底板蹿到心头, 继续上涌涌向头皮, 不知不觉陷入“滤镜泡泡”扭成麻花的思绪又不知不觉分开, 回到它们原本漂浮的轨迹。 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映照着一张嘴角肆意上翘的笑脸, 钟元摁了下音量键,屏幕重新亮起, 笑脸被聊天框取代。 她果断输入:“嗯,真的好巧。” “四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基本没什么变化,詹安平也一样傻, 好像只有我变化最大。” 从张牙舞爪的杀马特变得……泯然众人矣,没有个性咯。 至少外表是。 她刚把消息发送出去,宴修元几乎秒回:“没变,一样生命力蓬勃。” 钟元一愣。 视线在‘生命力’上顿了两秒,旋即俯在身旁的狗狗大玩偶上哈哈大笑。 就怎么说呢。 宴修元这人有点一本正经的诙谐,每次夸她的词儿都很出人意料,角度也特别清奇。 毕竟她不傻。 也不是没谈过恋爱的生瓜蛋子,谁对她抱有好感,钟元就算不上心也不可能一点儿都察觉不到。 否则得迟钝到什么样儿啊? 她不知道别的姑娘是装不知情还是真迟钝,反正她一直是感情非常敏感的那类人。 所以在预设了“他对我有好感”的前提下,她会下意识在脑海中模拟对方可能会说的话,然后模拟一遍回答。 比如此刻,她以为他会说: “没变,跟从前一样漂亮”。或者说:“变了吗,哪里变了?” 外貌就是最浅显最直接的评判,男生尤其爱用这两句哄人,就连她评宴修元没变化也是以外貌为基准,谁能想到他说的是精气神儿。 一下子把钟元给整不会了。 显得他好有内涵,思想境界好不俗气咧,真是又给他装到了。 不过钟元也知道他不是故意在装。 笑了一会儿,开怀回道:“谢谢夸奖~” “听说今年的灯会搞得很隆重,要不要一块去玩?如果你忙的话那就等下次,正好我再练练光影。”对面问。 本就弯弯的眼睫弧度进一步变大。 钟元再次被逗笑。 这是第几次提拍照技术了? 她真的很想问问宴修元,他跟别人说话是不是也这么木讷搞笑,但不适合现在就问,一问便需要把什么都挑明,就没意思了。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跟宴修元来一段。 反感,自然是不反感的。 他既没有碍过事又没有不良癖好,也有可能是接触得不多暂时没发现他的重大缺陷,但不管怎么说,他个人条件确实不错。 二十多时恋爱或许只需要一瞬间的心情,又或许是简单的生理欲望。 三十多再回到恋爱这个话题…… 钟元想了想,如果要恋爱,她希望对方是一个心理健全的正常人。在人很正常的基础上还需要加上对自己一个人的无限自由、无限的包容、无限的爱、无限的偏心! 活了两回她还没体验过被无条件偏心是什么感觉呢。 之前几段恋爱也没人给过她偏心的感觉。 成年男女大都基于某一刻的心动、性生活的合拍,短暂在一起。 如果问她爱过吗? 可能爱过,也可能没爱。 爱这个词太空泛,相处几个月则太短,没有发生太多波折来验证爱不爱,钟元也说不清楚。出现波折的也有,童皓,不,乔海生,又是孤儿院、又是高利贷…… 最后测的结果是自己可能没那么爱! 毕竟她都不愿跟他承担风险,一听高利贷一秒都不带犹豫便做了分手的决定。 这么看,她琢磨过的要求也有一点反人性,太苛刻。 可钟元又一想,如果不苛刻点她凭什么同意对方闯进自己的世界呢? 她不想改。 宴修元目前就处于他是正常人环节,别的得再看看。因此钟元没一口回绝,而是打趣了一句:“本来还想说验收一下你的学习成果,结果你说光影还得练练,看来还是明年更合适。” 这次对面没秒回。 而是过了好一会儿,宴修元才回:“刚刚是给自己找台阶下,怕你觉得突兀,其实我拍得挺好的。” 紧跟着就发了几张光影结构俱佳的照片。 都是很常见的猫猫狗狗植物,以外行人的眼光看拍得很不错,很有意境。 钟元再次笑倒,抱着玩偶心情美妙,“那元宵一起。” 此刻哪还记得整理到一半的相册,两人你来我往聊的全是废话。这是第一次没聊公事没聊别的人,她竟一点没觉得无聊。 等钟元开始犯困。 一看时间都十点多了,起身再一瞅,该放进大相册的照片还在地上散着。 “困了,睡觉了。”她打了个呵欠,随意哼了声。 宴修元:“晚安。” 钟元:“晚安。” 钟元随手将东西放在杂物小盒子,懒得收拾,回房倒在床上就睡。 另一边。 宴修元挂断电话,将拍到钟元后脑勺的几张照片单独从家庭相册抽出来放在腿上。 他席地而坐,唇角噙着笑看着照片回忆那天都做了什么。自发现两人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那一天彷佛都变得格外特殊,总觉得或许在场内也坐得很近,或许在出场时他们就一前一后…… 看一场表演,被同一天的风吹过,经过同一盏路灯,一切想象都太过美好。 屋里,别处的灯都关了,只有二楼角落阅览角开着小台灯。 宴凌空睡前出来上厕所。 眼睛随意往楼梯角落一瞅,猛地看到墙上巨大的一团黑影,冷不丁吓了一跳。 定睛再一看,原来是小儿子盘腿坐在灯前。 “干嘛呢?” 宴凌空轻手轻脚上楼,走到宴修元身后观察了一分钟。没懂他在笑什么,“一本相册看了一晚上,魔怔了?” “妈!” 宴修元笑容微收,不慌不忙合上照片,心情依旧很好道:“你上楼能不能发出点声,突然冒出来有点吓人。” 宴凌空抬手用力拍了他后背一下:“是你想得太出神了。看什么呢?” “没什么。” 宴修元摇摇头,站起身将相册放回书架,单独的则夹在一本书中被他拿在手里,“我回房睡觉了,晚安。” 宴凌空:“……”你以前不说晚安,都说你也早点睡。 上完厕所,回到楼下卧室她就跟丈夫讲:“宴修元不对劲。” 闭着眼快要睡着的王磐下意识应了一声:“怎么了?” “他跟人聊天,一聊就两三个小时。” “哦,聊天啊。” “对,老三不是最烦无意义社交吗,我没看到资料报告这些东西,那就不是公事,你说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嗯。” “谁家的?好像没见他跟谁玩得好,之前和老黄家喝茶他不就跟一个女孩子走了吗?我当时还以为他开窍谈女朋友了,这都两三年过去也没见后续。诶,老王,你说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老王……” “……呼……呼噜……” “……” 翌日,钟元早早就醒了。 她习惯性赖了会儿床,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绵绵雪花,越看越不想从被窝里起来。 最后还是起了。 因为詹安平约大家打麻将,说是让大表姐结婚前再享受享受单身时光,地点选在大表姐新房附近。 钟元起床洗漱,吃早饭。 就这点功夫她已经想过好多不出门的借口,想是想了,说不出口,最后只能穿上毛裤羽绒服,顶着帽子出门了。 一到俱乐部她还被詹安平嘲笑了。 “天啦元元,好歹是上过电视的人了,你还能再土一点吗?” 钟元:…… 眼刀子欻欻往他身上飞。 “你最洋气,可惜长得丑再洋气都没用。” 詹安平:“你嘴还能再毒点吗?我哪里长得丑了,睁眼说瞎话。” “别吵别吵,先说怎么玩?两桌不够,一桌多了。” 钟元率先表态,“你们玩,我看就行。” 反正这家俱乐部中西合璧。 既能打麻将看电影,还能K歌打桌球,还有各种棋牌小游戏,主打一个土洋结合。 比起打麻将,她更愿意打电动。 詹永思的女朋友焦隽洁也说:“我不会打。” 除了他们俩不玩,就剩下詹珍丽、詹博敏、詹永思、詹安平,正好凑一桌。 高卓在家带小棉花。 而闵天工忙着给婚礼筹备工作收尾。 他们打麻将,焦隽洁跟钟元玩棋牌游戏。 玩着玩着焦隽洁忽然问钟元:“元元,如果你是我,你会接受舞团的offer吗?” 钟元摇头:“如果是我……好吧,我不知道。可能不同的阶段我想法不一样选择就会不一样。” “我想去,但我又舍不得永思。”焦隽洁淡眉轻蹙,脸上笼着一层轻愁,“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事业和爱情,确实很两难。 选择事业,万一事业不如预期成功还丢掉美好的爱情,懊悔是肯定的; 但选择爱情的话,就算爱不变质也会忍不住想我当初有多么好的前程,我本该如何,为了你为了我们的爱情我变得黯淡无光,更别说爱情这玩意儿保质期多长难说……也会遗憾。 这种难题钟元回答不上来。 因为谁也没办法保证哪条就一定是康庄大道。 选哪条都有可能后悔。 人能做的就是选择其中一条后不再去想另一条,更不要美化没选的那条。只有坚定地一往无前地走下去,拥有不错结果的可能性才会越来越大。 她顺着焦隽洁的话思索了一会儿。 总觉得哪儿不对,想了一会儿,猛地回神自己被带沟里了,不就是首都芭蕾舞团吗? 没说常年出国表演啊。 别说国内舞团,就算是国外的,不也就是异地几年的事吗? 天还没塌呢,何至于如此发愁啊? “哎呀,工作和爱情谁说就必须二选一了?与其苦恼不如跟大表哥聊聊,或许二者都能拥有呢,对不对?” 实在意见不合,再做考虑呗。 都没开诚布公探讨就独自焦虑上了,嗐,自找苦吃。 焦隽洁怎么跟詹永思说的钟元不清楚,反正大表姐结婚当天,他俩手挽手看着感情依然不错。 大表姐和闵天工的婚礼不奢华也没有刻意简朴,全程清清爽爽却又热热闹闹。 宾客除了研究所同事便是大舅的同僚,市委大院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 老家亲戚来了。 钟建华带着钟方也来了,许媚如和双胞胎没出现,唯一让钟元惊讶的是乔海生竟然也出现了,他堂叔跟大舅认识。 他一出现,宴修元自然认出了他。 想起他特地去钟元的生日会,就觉得这人居心叵。他不动声色朝钟元走去,挡住乔海生的视线。 “钟元。” 钟元回头便对上一双深邃含情的眼眸,眼神闪了闪,“你来了,坐哪桌?” 宴外公宴外婆肯定来了,宴修元出现就很正常。 宴修元噙着笑。 语气甚是委婉:“……还没定。都是长辈我坐哪儿都行,就是有点儿不自在。” 说完,他眼神恍若无意般往钟元身后的桌子瞥了眼,“你家兄弟姊妹似乎不太多?” 钟元好险才没笑出声。 她装没听懂,说:“嗯,不多,马上新郎新娘就入场了,快找个桌坐下呀,不然大家都坐着就你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抢亲呢。” 话出口,钟元就觑见他表情僵了一瞬。 正经面具再也绷不住了。 捉弄成功的得意笑声从唇齿间倾泻出来,她伸手揪住宴修元袖子,把她拉到自己那桌,“我们这桌没满,就坐这儿吧。” 詹珍丽结婚时三舅不在、詹雯不在。这回大表姐结婚除了郑锦君缺席,所有人都在。 所以女方亲戚的第一桌就轮不到钟元了。 她跟表哥表姐们坐第二桌。 本来高卓和小棉花算上,加上多了个邹慕雯,这一桌人也就差不多了,但前两天高卓妈妈住院,他只能先带着小棉花回去照顾父母,邹慕雯被詹雯带在身边,所以桌上就她、詹永思和他女朋友、詹珍丽、詹安平五个。 现在塞一个宴修元,六个人。 宴修元一坐下,詹安平和詹珍丽疯狂给对方使眼色,眼皮子都要眨抽筋了。 钟元见状,无语。 给他们介绍:“宴修元,我朋友,他跟博敏姐住一个院儿长大的。” “我大表哥詹永思、他女朋友焦隽洁,二表姐詹珍丽,哦,还有詹安平。” 别人还没说话,就詹安平一蹦三尺高。 “钟元!你过分了啊,介绍他们就是表哥表姐,介绍我就不用带表哥了是吧?” 他愤然控诉。 活似受了天大委屈的窦娥,眼睛都瞪成牛眼了。 钟元看他那憨样儿,眼角抽了抽:……“对对对我忘了,他也是我表哥。” 宴修元笑笑着跟大家打招呼,詹珍丽看热闹不嫌事大,改不了调侃的毛病:“哦,朋友啊~~~” “朋友坐我们这桌,啧啧!” 嘴上介绍说跟博敏姐一个院长大,但谁还能看不出他跟钟元关系其实更熟啊。 没想到钟元依然是那个气人的钟元。 “对啊,不是没坐满吗?” 她脸不红气不喘,一点儿不带害羞心虚,倒把詹珍丽给噎回去了。 打趣这种事,一定要对方给反应,害臊了才能越拱火越热闹。 对上一副‘对啊对啊,我就是买了颗大白菜’这种平淡表情的钟元,打趣她反而显得自己像表演的小丑。 詹珍丽白了钟元一眼:“真讨人厌,让姐姐看个热闹怎么了?” 钟元露齿笑道:“那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我的热闹可不是想看就能看的。” 话音刚落,打脸随之而来。 她腿边被什么撞了下。 钟元侧首,就撞上钟初二快活的小眼神,“姐姐,我想跟你坐一块,可不可以?” 钟元抬眼看其他人。 没人反对,她也无所谓,“那跟你爸说一声,免得他以为你丢了。” “说啦~~~” 钟初二圆眼提溜转了一圈,仰起头看向钟元旁边的詹安平,小奶音礼貌道:“哥哥,我们可不可以换个位置呀,我想坐我姐姐旁边。” 詹安平怔愣两秒,“行,让你好吧。” “谢谢哥哥~” 他刚爬上椅子,本来被詹雯带去大人那桌的邹慕雯气呼呼冲了过来。 一下抱住钟元的腿:“姐姐,我要和你坐。” 钟元抬头看了前头那桌。 对上詹雯冷艳的面孔,一看就知道她故意撺掇小朋友过来别苗头,她面无表情收回视线,微微低头:“左右都有人,你想坐哪个位置就跟谁沟通,看看对方要不要跟你换,明白吗?” 小姑娘先把视线转向钟初二,又扭头看了看宴修元,大人和小孩,她觉得跟和她一样大的小孩商量更好。 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声如蚊蝇:“……我想坐这里。” 初二摇头,“不要,我要和姐姐坐。” “我也要和姐姐坐。”慕雯气鼓鼓。 “是我姐姐。” “不是不是,是我姐姐,妈妈说了是我姐姐。” “爸爸也说了是我姐姐,不是你姐姐。” “……” 两个小孩儿一开始只是小声争执,越说嗓门越大,感觉自己委屈坏了,爸爸/妈妈没说姐姐还有别的弟弟/妹妹啊。 邹慕雯是压根不知道。 钟方则是没意识到双胞胎也是钟元的弟弟妹妹。 许媚如经常把双胞胎和钟元割裂开。 总是让他选姐姐还是选跟弟弟妹妹玩,所以在他的脑回路里姐姐和双胞胎就没有关系。 于是对他俩来说此刻宛若晴天霹雳,居然有坏小孩来跟自己抢姐姐!!! “不是你的。” “是我姐姐,是我的。” “……” 越来越多人往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钟元满脑子都被“姐姐姐姐姐”霸占了,头嗡嗡的,彷佛有一千只蚊子在四周飞,作为被两个五岁小屁孩争抢的对象,她一点儿不骄傲,满脑门的黑线。 尴尬得羊皮小靴都要被脚趾头抠坏了。 “嘘!” “不许吵了。” 她一只手捂一张嘴,给宴修元使眼色,宴修元瞬间get到她的意思,主动往旁边移了一个位置。 “不许说话,再说话我揍你们。” “行了,初二你老实坐着。” “慕雯,你坐这边来。” 这下,他俩消停了。 但没消停多久就隔着钟元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脖子伸老长就为了让对方看到自己做鬼脸。 钟元:…… 小屁崽子针锋相对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散场下桌被各自父母领走。 出了酒店。 钟建华和詹雯就控制不住体内的活火山了,一秒钟不耽搁就对对方开启冷嘲热讽模式。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平时可要脸可体面了,现在见面就针尖对麦芒,吵起来不分场合。 甚至顾不得旁边路过的宾客把他们当猴儿看。 就一点还过得去,好歹记得捂住两个小孩的耳朵,没给他们来一段现场教学。 “你真能钻营,我们都离婚了你还跑来参加我侄女的婚礼,脸皮厚。” “上回二哥家侄女结婚你没来,大哥家孩子出嫁你就来了,呵,拜高踩低势利眼。” “钟建华你说什么呢?” “国外待几年,耳聋了?” “……” 扯着扯着,就犯老毛病扯到钟元头上。 “当初离婚你说不要抚养权,我还以为你跟元元不来往,现在居然把你跟小三的儿子往元元面前塞,你好意思吗?” “那你又好意思?你没把你和小三的小女儿往元元面前塞?詹雯,我好歹还在生意上搭把手,你又出什么力了?” “……” 钟元:……妈的傻叉! 远远就看见他们俩吵得正激烈,旁边围了一堆看热闹的,看热闹的人里有乔海生就算了,居然还有个胸前挂着记者工作证样式的男同志。 钟元一听他们提自己的名字,脸当场黑了。 把钥匙塞给詹安平示意他去开车,帽子拉低挡住脸绕到另一侧火速离开现场。 别管大报小报,她都不想跟他们俩一块丢人! 果然,第二天茗城都市报就登了他俩的照片。 ——《华亨集团董事长偶遇前妻频出恶言,互不相让,实则打情骂俏》 钟元瞳孔地震,口中咖啡登时喷了出来。 还好昨日跑得及时。 不然,这上头还得加上自己的大头照! 出现在这种奇葩话题里,等自己混成国内外排得上号的企业家,被翻出来不得被笑死? 第69章 报纸上也有钟元和至美几个字眼。 钟元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没有照片那就是此钟元非彼钟元。 宴修元坐完席提前送宴外公二人回家,错过了酒店门口那丢人的一幕,次日从报纸上看到这则新闻也是一脸错愕。 他只知道钟元父母离异。 双方都算有头有脸有知识有文化的体面人, 但不知道这俩一对上是这么个情况。 一想到他们离婚前在家也是这个状态, 眼前不受控制般浮现出多年前在楼道间撞到的粉脑袋, 仿佛凭空出现一只钢笔, 锋利的笔尖不断戳他心窝子。 又刺又疼。 他掏出手机, 反复输入又反复撤销, 最后将一长串的莫名其妙的矫情话变成简短的一句:【早, 吃了没?】 钟元收到消息时刚看完报纸。 【嗯,在吃着呢。】 【看看我们家蔡阿姨的手艺,早上都超丰富。】 咔咔几张随手拍。 注意到她左手旁露出了报纸一角, 猜到她已经看到闹剧, 还有心情拍吃的便是没受太大影响。 宴修元隐隐松口气:【蔡阿姨手艺确实好, 牛肉饼我就做不出脆脆薄薄一层一层的感觉, 外酥了里不够嫩, 里面嫩了外面又有点软。】 牛肉饼是上回钟元跟他聊计启时带来的早餐中的一种。 钟元没想到他还记得,回道:【你做的别的也好吃。】 宴修元顺杆就爬:【真的吗,不是客气话吧?】 钟元回了个点赞表情。 宴修元:【那你有没有想吃的, 难度高一点的, 我正好练练厨艺。】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 吃完饭钟元到楼下影音室挑了部电影打发时间。 她不管钟建华和詹雯的丢人事。 许媚如和几个舅舅却不能当没看见, 只是双方处理态度不太一样。 许媚如看到报纸的第一眼不是气恼而是害怕,怕钟建华真的像标题那样跟詹雯打情骂俏。 潜意识里, 面对詹雯她自觉低了一等。 学历家世长相气质……她很清楚论硬件自己远远不及詹雯。能拿下钟建华靠的是温柔,崇拜,是眼里只有他, 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夸赞。 权力和金钱是男人最好的春药! 但夸赞亦是,并且廉价,好用,女人只需要用炽热的眼神看着他夸他,他就会把你当成懂他的知心人,难以抵挡你的靠近。 所以许媚如根本没敢闹。 别说闹,连问都没问一句,只是在日常相处中更加温柔小意。 钟建华刚跟前妻大庭广众之下互扔手榴弹,又被记者拍到好一顿断章取义窝了一肚子火,回家被她一通嘘寒问暖,花活频出,伺候得浑身舒坦。 詹雯就没他畅快了。 她等来了三个哥哥的迎头痛击。让她过完年就快回去,免得邹高峰想她和孩子。 至于漂洋过海的那套手工高档家具二老摆手不要,嫌占地儿,也不愿意把自己用惯了的家具扔掉给它们腾位置,于是全被搬进了邹高峰的老房子里。 詹雯见状,意识到家里对她存意见了。而且敏锐地感觉到两次的容忍有些不一样。 恃宠而骄的人对“宠”向来敏感。 她很清楚自己靠的谁,离婚时詹雯不怕家里不站她,钟建华毕竟是外人,她就算有错那钟建华错就更大,她知道自己仰仗的是几个哥哥,所以他们说怎么办她就怎么办。 当时三个哥哥做财产分割方案,把大头给钟元一是不想让钟建华占便宜,二是因为他们夫妻俩对不起孩子。 在哥哥们心里,钟元=她的女儿。 而后才是外甥女身份。 现在大哥二哥三哥、父母都不高兴她对钟元的态度,连两个嫂子都隐隐帮钟元说话,钟元从“她的女儿”变成了独立个体。 这几年下来,她在他们心里的地位跟自己持平,甚至逐渐超过了。 詹雯想明白这点,立刻更改了态度。 她做不到跟钟建华那样主动缓和关系,但很识趣的不再对钟元指指点点。 只不过还跟钟建华较着劲。 心说钟建华让私生子和大女儿接触,那她也要让慕雯多跟大女儿接触。 不然白让钟家的私生子占好处。 尽管詹雯不知道“梦里的好处”在哪儿,对方又占走了什么,但她绝不能在这方面吃亏。 于是每天叫詹安平把邹慕雯就带去钟元家。 邹慕雯就很开心了。 小孩子都喜欢跟着大很多的哥哥姐姐跑。 虽然从前没见过面,也没怎么听妈妈提过,但脑子里一旦植入“她是我姐姐”的概念后小孩儿的亲近甚至不需培养,好感度一下从0%飙升到100%,这时候还有人和她抢,那好感度能一下子爬到200%、300%。 就跟小朋友在家不爱吃饭,一到幼儿园就变成干饭娃一样,有人抢,有比赛才更香。 钟元没刻意亲近她,但也没有直接赶人。 当她在意父爱母爱时别人有就她没有,她会生气怨恨,看小孩儿也不顺眼。但彻底不需要后,对他们再婚后的孩子反而能平静视之。 反正家里够大,有蔡阿姨盯着。 孩子性格也不算熊,不会出现她说不要打扰,她还上蹿下跳博存在感挑战她脾气的事。 一般她说要忙,慕雯会乖乖在外面玩。 只时不时跑来书房门口转一圈,发现她依然在忙又踢踏踢踏跑走。 不讨人厌。 如果一个孩子钟元无所谓的,左右影响不到她。 没想到詹雯不来惹她却经常惹钟建华。 她给钟建华打电话炫耀。 生意人嘛,私人号码自从有了后就没再换过,两口子生活十七八年,对方的号码那叫一个滚瓜烂熟。 离了婚,詹雯更肆无忌惮。 慕雯天天到钟元家里玩这么个简单的事都被她用来奚落钟建华,炫耀道:“论亲近,元元还是跟我女儿更近,她天天带妹妹都不嫌烦,因为她们都是我生的。” 钟建华还没说什么,电话被钟方听到了。 一听跟他抢姐姐的妹妹平时也能跟姐姐一块玩,小家伙不高兴了,闹着要去。 结果—— 钟元家里当场变成寒假幼儿园。 一大早司机或钟建华把钟方送来,詹安平把邹慕雯送来,到傍晚就接走。 两个小孩就四处撒欢儿。 一个小孩挺乖挺安静的,两个凑一块,屋里经常吵吵闹闹,钟元干脆让詹安平别走,把他们仨踹进负一楼。 由詹安平带他们。 等过完年詹雯离开,被詹安平带了十来天的小姑娘完全没有回国时的怯怯乖乖样,像极了没拴绳子的二哈。 笑容从浅浅斯文的笑变成血盆大口的笑。 钟初二的变化也不小,居然会跟人吵架了,动不动就“颤抖吧,本尊才是正义——” 一听就知道是被詹安平的中二气息入侵了,钟元没太管,中二不是坏处。 而且詹安平也没有把孩子教坏的本事。 她不知道他每天都传授了些什么。 过了一阵子钟建华打电话说她把钟方教得更有韧劲,学会据理力争了,钟元稀里糊涂的。 她有些好奇。 便调了负一楼电竞房和玩耍屋的监控看,这一看脸上不由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们仨每天不是玩奥特曼打怪兽的游戏,就是佛祖打孙悟空,要么就悟空打妖怪。 突出一个对抗。 玩了十来天就一个主题——今天我当英雄,你们是反派。天天打斗,性格能不外向粗犷才怪。 弄明白情况,钟元就不客气了,“爸,你看我用心吧?所以,你就不表示表示??” 钟建华的表示很快就来了。 ——奎达区旁边,高新区斜对面的长甘区的一块地皮。 “你名下现在三家公司,以后肯定会涉及别的产业,公司越来越多就得演变成集团。只有强化一个标志才更有竞争力,才能实现资源共享提高管理运营效率。” “未来城那块地终究小了点。” 长甘区也临江。 整个板块跟奎达区一样都处于半开发状态,三个区从地图上看就是隔着江的三角形,地理位置不如高新区优越,可一块建筑面积十万平的地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这有点烫手啊。 “钟总,你先同我说说,怎么突然这么大方?我拿了,不会有什么……咳咳,你知道的。” 她说的‘表示’可不是地皮啊。 就是几十万零花什么的。 他主动给这么多,钟元觉得烫手,很难忍住不阴谋论。 钟建华还真没坑女儿的意思。 闻言声音一下拔高:“有什么,怕你爹给你挖坑啊?林氏拿钱没要股份。多少亏了。现在老子不差钱给你补上,你还防上了?钟元,爸没对不住你啊,你把我当你妈一样防,爸伤心。” 听前半截,钟元心说你演,你继续演。听到后半截,她瞬间懂钟建华的心路历程了。 他被詹雯说的钻营功利刺激到了。 现在在用行动证明他们爷俩不仅有共同利益,而且感情真的好。 当然,最能说明的其实是钟建华不差钱,他赚太多了,这块地的价值在他那儿不够看了。 果然,这对前公婆天克对方! 只要站岸上观战,不主动跳下水站队任何一个,那就稳赢。钟元都恨不得詹女士多跟钟建华吵几回。 到时候一块地皮,两块地皮…… 哇,不得了~~~ 可惜这个想法注定做梦。 詹雯一回到美国就被通知以后分红只算茗建一司的利润,顿感天塌了。 她已经适应了信用卡刷刷刷买买买的生活,这要是分红少了就必须缩减开支,不控制开支定然要背上卡债,日子过得不痛快了呀。 她找詹三舅质问。 詹三舅说老大老二都同意,詹雯不信邪又问詹二舅詹大舅,自然得不到其他回答。 哥哥们这儿走不通就找父母,父母居然说早就该这样,她又怨又气,想到了钟元,钟元对父母可是有赡养义务的。 然而—— 拨了号码终于想起自己被拉黑了,气得她摔了一个花瓶,摔完想起花瓶是拍卖会花了四万美金拍的,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过就算拨通了也没用,钟元会以她没丧失劳动力,经济收入足以维持生活为由拒绝。 都拿绿卡了还缺自己千儿八百? 谁信! 六十岁之后来找她还差不多,她肯定给她请保姆外加付生活费。 钟元拿了地,立刻让秘书到相关部门备案。 她有两个秘书,一个孔婕,另一个叫于安澜。 本来没特意区分职位高低,两人都是既要负责公司的公事,偶尔还要充当生活助理。 不过参加完青创奖后钟元对二人有了新的规划。 孔婕的一些想法跟自己相差比较大,钟元决定把她转为专门的生活助理。 并不是说她工作能力差。 事实上能被游芝筛出来接班就代表她是优秀的。 只不过思维不同频加上历练不够就很容易在跟“外界名声”不那么光鲜的潜在合作者接触时,不经意让对方不痛快,这在钟元眼里是大忌。 工作能力可以培养锻炼。 已经成型的思维模式很难调整,放在平时那甚至算不上毛病,可以纠正但太麻烦。 她招员工是让她们干活辅助自己的,不是支教。与其费时费力把孔婕调教成符合自己要求的秘书,不如转岗换更合适的。 当然,钟元也征询过她的意见。 问她要不要到东杭的服装厂锻炼锻炼,孔婕选择了做生活助理。 于是,长甘区这块地皮的招标工作便交给了于安澜。于安澜一收到消息,放下手里的大馍,回屋收拾行李。 “妮儿,你干啥嘞,恁妈面条都做好嘞。” “爸,俺先收拾衣服,你给洪叔叔说一声,明天送俺到火车站。” “啥?这么快就走?恁不是说除了春节,还有年假,放到二月才走?恁婶要给你说个媒。” “哎呀说啥媒,不中不中,俺现在就想升职加薪给你和俺妈盖楼房。” “中!” “俺妮儿有志气,俺找恁洪叔叔说去。” 于安澜回茗城前钟元先到影视城探了次班,行李箱里一大半是蔡阿姨做的小零食,特地控糖控脂的。 正月初十,查欣欣所在剧组照常拍摄。 钟元一个人去的。 没以经纪公司老板的身份,而是以查欣欣朋友的身份。前往影视城之前特地让毛哥定了奶茶和炸鸡给剧组工作人员。 “钟总。” 大老板来探班,毛哥亲自到机场接人,“新年快乐啊。” 钟元跺跺脚,颔首:“你也新年快乐。” “欣欣今天是夜戏,我先送你到酒店休息,然后再到拍摄地。”毛哥说。 “没事,直接去剧组,正好给她个惊喜。” “成。” 机场到影视城开了三个多小时。 到达目的地差不多四点,行李箱在后备箱没拿出来,钟元揣着兜跟在毛哥身后进入影视城。 整个影视城白茫茫一片。 配上搭建的红墙黄瓦、红梅绿松,人随便往哪处一站便是惹人驻足的美景。 她随意找了个墙角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发完就没再管,手机塞回兜里。 “毛哥,欣欣她爸那边没问题吧?” “钟总放心,没问题的。” “嗯。” “咦,开始拍了?”还没靠近,钟元就看到了片场外拦人的工作人员。 “拍戏都分组的,欣欣第一场戏是六点,但十二点就得到片场做造型候场,现在不知在拍哪一幕。” 毛哥手里有当天的通告单。 但拍戏这玩意儿很容易被各种各样的因素干扰,比如谁的戏一直过不去,又比如谁谁耍大牌拍戏得人哄。 小演员但凡二占其一都能立马换掉。可有名气的就算两个雷都踩了剧组也得哄着她。 所以通告单是一码事,能不能按时拍完是另一码事,万一遇到大牌演员现场飞页,那大家只能干巴巴等着。 “这部戏我记得是宫廷剧?” “对,《唐宫》。” “是一部唐风破案宫廷剧,欣欣演女皇身边的宫女,算戏份第三多的配角。” “破案啊……” “嗯,大概是女主为了报仇潜伏在女皇身边,被女皇魅力折服——” “所以,女主是上官婉儿咯?” 钟元下意识接话,毛哥愣了愣,“不是,女主叫馨儿,欣欣演她的闺蜜贺珪,剧情是这样的……” 这是一个披着破案皮的爱情剧。 除了女主有几段爱情,配角欣欣也有一段兄妹不伦恋,她这个角色是女皇二儿子的女儿,老二被废黜流放,死在巴州,她这个女儿被人收养,入宫到宫女后和某个皇孙相爱,最后身世揭开,两人是堂兄妹。 欣欣的角色设计杀了堂兄后服毒自尽。 听完,钟元咂咂嘴,“……挺刺激。” 更刺激的在后头。 毛哥带她到化妆间找欣欣,刚要敲门就听里面声音很激动,一个男的爹味十足的在训着谁。 又说你哪段戏演的不行; 又说我帮你对戏你不领情,所以你进步不了,进了大组只能当配角,想演主角也只能进投资小的垃圾组。 钟元蹙着眉,回头无声问:你确定欣欣在里头? 毛哥表情凝重,点头。 小米说欣欣在化妆间。而剧组只有一个公用化妆间,不是这儿又是哪儿? 得到肯定答复,钟元眉头拧着思索两秒,果断摸出兜里的手机点开录音功能。 再上前敲了敲门。 手刚放下,门就往里打开了,开门的正是查欣欣。 “元姐!” 听到敲门声时查欣欣只觉松了口气,心想终于有人打断柴伟兆的施法了。 等看到门外站着的是钟元,郁闷顿时化为委屈,眼眶一下就红了,“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 钟元脚都迈了一半才问:“外面冷死了,化妆间外人能进吗?”她要进去看看当爹的男人是谁,骂的又是谁。 “哦哦,可以进,现在没人的。” 查欣欣挽着钟元进去,毛哥则在外面给小米打电话,问她现在在哪里。 钟元一进化妆间。 发现里面就坐着一个穿着龙袍的中年男人,没有别人了,她眉梢略挑了下,原来被训的真是欣欣,心情倏地乌云笼罩。 “元姐,坐这儿,要小毯子不?” “不用了,暖和着呢,你不是排了夜戏吗?别忙了,坐下休息休息。” 钟元理都没理不远处的皇帝。 想着等拍完戏回酒店再问这男的干啥,跟她有对手戏吗?怎么光教训她了,好为人师,一个劲儿打压显得奇奇怪怪。 她不问,旁边的柴伟兆却主动开口,“欣欣,这是你朋友吗?” 语罢,他看着钟元露出谦谦君子的笑容,“小妹妹,你外形条件挺不错的,如果想做演员我可以帮忙引荐,我跟很多大导都熟。” 一开口就是卖保健品的味道。 钟元表情冷淡,更觉得这中年戏骨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摇头:“没兴趣。” 柴伟兆一副‘我已经看透你了’的表情,“不用不好意思,你人漂亮,想当明星很正常,明星来钱快,这不叫虚荣,是很正确的选择。” 这话听得人不适。 钟元还没说话,查欣欣先顶撞回去:“元姐都说没兴趣了,前辈,你是不是听不懂话啊?” 柴伟兆表情倏变。 看向查欣欣的眼神有些凉,有些利:“有的人果然不懂感恩,我有心提携你们却不识好歹。看来你不是很适合贺珪这个角色。” 查欣欣:“你什么意思?” “笨,他的意思是我们驳了他面子,他觉得威严扫地颜面无存,要找制作人或是导演把你换掉。” 既然都被威胁了,钟元也不再收着。 当着柴伟兆本人的面,像聊普通八卦似的就问:“他谁啊?投资方的爸吗,说换人就换,猖狂哦~~~” 本来不想惹事,打算忍一忍拍完再说的查欣欣一听钟元的问题,懒得管会不会被换掉了。 她元姐来了。 现在可是有靠山的人,被换就被换,大不了……大不了先休息一阵子。 查欣欣勇敢地大声蛐蛐:“叫柴伟兆,元姐你不认识的,他演的剧你都不爱看,而且剧里都有别人比他出彩。” 最后一句她声音小了点。 但化妆间就她们仨,再小声柴伟兆也听清了。 柴伟兆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德行的人。 在片场经常借戏打人,看不顺眼的男演员他打,女演员他照样打,而且专往不可说的地方打。 听查欣欣吐槽他不够火,他装都不装了。 猛地站起身,握着拳头走向钟元和查欣欣的位置,抬起巴掌就朝钟元扇去。 钟元迅速把查欣欣推开,再侧身一躲往前两步迅速站直。柴伟兆一巴掌挥在椅子靠背,“……嘶!” 他使了全力,这一巴掌受到的反作用不小,痛得脸型当场扭曲,平日透着霸气英俊的眉眼此刻露出几分狠戾。 “查欣欣,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们俩跪在我面前把我靴子上的灰舔干净,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不让导演换掉你。” “舔?” 钟元抿了抿嘴,突然笑了。 一拳头挥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他脸上:“舔你大爷舔,我的拳头舔得你舒服吗?” 砸完左脸,又趁他被打懵的瞬间补了右脸一拳。“欣欣,关门!” “诶~” 好久没打过架了,这一拳直接查欣欣深埋的搞事因子给打出来了。 自从半迈入演艺圈她就特别老实,想着公司是元姐的,自己不能不懂事老惹麻烦呀。 被人为难多大点事嘛。 能忍则忍,毛哥拿到的资源她也不挑,有的演就演,没的演就老老实实上1V1演技课。 她都这么老实了还有垃圾要欺负她,简直过分! 所以这会儿查欣欣一点儿不带害怕。 钟元一声令下,她立马找到了感觉,屁颠屁颠跑去把化妆间门关上了,关门时还伸长脖子望了望风。 见外面没人,她满意地点点头,缩回脑袋。她怎么都想不到“没人”也是人为造成的。 会来这边的人早被柴伟兆支开了。 他想趁查欣欣落单时先文后武猥亵她,谁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恰好撞上钟元探班。 这下好了,化妆间没摄像头,外面又没人,他自个儿的安排直接变成了关门打狗。 而他就是那条狗!! 毛哥打电话找小米。 听小米讲她被喊到道具组帮忙,他眉头皱了皱,看了眼化妆间,没看清全貌。既然钟总在里面又没说什么,被骂的应该不是欣欣。 便去小米说的地方找她了。 到那儿一问才知道是柴伟兆的助理把大家喊过来帮忙的,再一问,通告单调整了,要拍的是一场大群戏,就卧病的皇帝和女皇身边的宫女被支出去查案不用出现。 毛哥一琢磨,品出不对劲儿了。 顾不得骂小米擅离职守,急匆匆往化妆间跑。 他一跑,另一个女明星的助理看了个正着。 整个组就查欣欣的经纪人最护犊子,时不时就来剧组转一圈,组里的演职人员谁不认得他的脸啊。 看他沉着脸步履匆匆的样子。 助理立刻跟女明星说了,女明星沉吟片刻,以补妆为由要求导演暂停半小时,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带着化妆师、助理回化妆间。 刚靠近,就发现毛哥跟门神似的杵在门口,而化妆间里断断续续传来男人的辱骂和闷哼。 像是爽了。 又像是被套麻袋了。 化妆师一行人眼里顿时闪烁着八卦光芒,这声音……一听就是柴伟兆啊。 谁也没想到柴伟兆被打,只以为他有特殊爱好。 毕竟世上性癖奇怪的人很多。 柴伟兆经常借戏揩油,揩油技巧很高超,比如剧情需要妃子跳舞摔进他怀里,他长臂一伸揽住时,他的手就会“无意间”托在女演员的胸侧,所以他在化妆间欺负小演员,似乎不意外。 女明星脚步迟疑了片刻。 但很快便定下心,给助理递眼神,助理收到讯号,立刻冲了过去。 毛哥暗道不好,赶忙拦人,想着拖延一会儿让钟总多揍两下。 助理一弯腰,很灵活地把门撞开了。 正当女明星四人满以为会看到不堪入目的画面时,激动、期待、兴致勃勃的表情霎时凝固。 柴伟兆狼狈地被摁在地上。 查欣欣膝盖压着他腿,另一个陌生高挑的女孩子膝盖用力抵在他胸口,大耳刮子正啪啪扇他。 英俊儒雅的男人现在跟猪头差不多。 所有人:“……” 第70章 小助理怕毛哥为了遮掩丑事拼命拦截, 碰到门,扭到门把手的瞬间,整个人使劲儿往里撞。 旋即。 “砰——”的一声。 门撞墙后回弹, 打得傻眼的小助理脑门铁青。而屋外几人更是被屋里的场面震得目瞪口呆, 眼珠儿落了一地。 屋里打狗的两人听到动静不约而同回头, 两人眼中写满一模一样的遗憾。 哎。 怎么就来人了呢? 被打得哭爹喊娘的柴伟兆再也没“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样, 崩溃着喇了嗓子高喊:“救我!!!” “救什么救?” 钟元泰然自若收回视线, “大男人一点不扛揍, 就长了张破嘴, 吵死了。” 说完,又打了一巴掌。 小巧白净、柔得彷佛用力一捏就要碎掉的手掌打起人来跟铁砂掌似的,一记脆响打得在场所有人心肝剧烈颤动, 不约而同抖了抖。 齐刷刷从呆滞中回神。 “那个……那什么……” “呃, 有什么话好好说, 能不能先放开柴、柴柴柴……柴老师?” 钟元点点头, 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瞧着和善可亲的样子:“当然没问题,我们最是讲文明有礼貌了,平时从来不动手, 除非对方不想当人。” 她起身, 松开对柴伟兆的挟制。 站直后第一个动作便是嫌恶似的拍了拍手, 这么一点动静惊得刚要嗷嗷骂人的柴伟兆下意识闭上嘴巴, 老实得过分。 钟元嘁了声,用力呼出一口气。 随即拉开羽绒服拉链, 外套一脱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这下舒服了! 刚刚火气上头太快,忘记脱装备。 打完一架, 不,单方面殴打完垃圾,浑身的汗都给她热出来了。 毕竟欣欣穿着繁复累赘的戏服,头上的造型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做好。秉着不给其他人增加工作量的原则,钟元便让她摁人打辅助。 抽嘴巴子这样的力气活只能由她自个儿包了。 可不就热吗。 她这边外套刚脱下,毛哥就特别有眼力见。 活脱脱跟个大太监似的一把拨开金可嘉、化妆师和小助理,接过外套:“钟总,我来我来。” 一听称呼,在场几人脸色变了变。 包括地上表情难掩愤恨的柴伟兆也忍不住变脸。 没人知道钟总是哪个总,但总字辈儿走哪都硬气啊。不排除有人过家家、屁大点公司也称总。但谁敢从门缝儿里看一言不合就开揍,丝毫不考虑后果的人? 敢动手要么是蠢、一时间热血上头; 要么说明人家不怕。 如果是太蠢,两个年轻姑娘按捺不住脾气受不得一点委屈很正常,但哪家经纪人会脑残到杵外头把门? 传出去没法在圈里混了。 看他跟狗腿子一样的表现,对着投资人都没这么谄媚,那就只能是第二种——眼前的年轻女孩儿是块大铁板。 想到这儿,金可嘉暗呼好险。 亏自己只想偷偷抓柴伟兆把柄捏手里,没想把受害者怎么着就没把剧组其他人也招来。也亏嘴巴没赶上趟儿,大脑处理器被眼睛传回来的信息烧宕机了,不然就得罪人了。 不,不对。 现在也得罪了。 她撞见了柴伟兆狼狈丢人的模样,以他睚眦必报、倚老卖老的性格,肯定给自己穿小鞋,不如借力打力? 金可嘉眼珠儿转了两圈。 手肘拐助理,微微侧过脸无声提醒:导演…… 助理立刻会意,迅速跑去喊导演。钟元余光瞥见了,没制止。 她也觉得很有必要跟导演聊聊。 换不换掉柴伟兆她说了不算,毕竟没投资这部剧的拍摄,到目前为止,钟元仍然不考虑投资影视行业。 还是几年前的那句话。 ——高风险,高不确定性,信息不透明就算了,欺诈还很常见。 某些投资项目甚至可能涉及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洗钱等行为,除非成为洗钱团伙的核心之一,否则容易变成替罪羔羊。 她不打算把手伸进来。 但可以跟导演聊聊化妆间不够用的问题嘛,还可以问问投资方都有谁,或许在哪个场合见过面呢? 没见过,那也无所谓。 人跟人从陌生到认识很简单的,就是打个招呼的事。以后兴许在其他领域拥有合作的可能呢。 钟元气定神闲,挑了把椅子坐下。暂时恢复本性的查欣欣也得意地哼了哼,一屁股坐她旁边。 两人开始东家长西家短闲聊。 不仅没对打人的行为做解释,也不像一般人遇到大明星那样热情打招呼。 金可嘉笑容僵硬,整个人被尴尬的氛围紧紧包裹。化妆师感觉自己更是多余。 两人都进退维谷。 既不好上前搀扶柴伟兆,又不好跟查欣欣打招呼。 毕竟自己咖位高出那么多,主动跟一个新人打招呼显得多跌份儿啊,太倒贴了。 踟蹰片刻,两人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僵笑,默默挑了靠门最近的位置开始补妆。 妆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 化妆师故意拨乱金可嘉发包上的簪子,再装模作样调整造型。 实则两人眼睛都透过镜子观察情况,耳朵立得老高了,一边期待柴伟兆的反应,一边在心里尖叫:导演怎么还没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柴伟兆那惊弓之鸟的劲儿消失得差不多了,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见金可嘉装瞎,控制不住脾气破口大骂:“你们是死人?没看到我被人打吗,还不赶紧报警?” “柴老师,我来得晚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自己报啊。” 柴伟兆不敢惹钟元,生怕这活阎王又暴起揍他,便把满腔怒火、难堪全发泄到金可嘉身上。 “我就知道你是个婊子!” “柴伟兆你别太过分。” 金可嘉柳眉竖起,气得腾一下站起身,怒瞪柴伟兆,但似乎顾忌着什么她骂得很斯文:“我敬你是前辈,你别欺人太甚。” “那我还要谢谢你敬我了。不就是怕别人知道你是个上赶着插足别人家庭的婊子吗?” 柴伟兆捂着破皮的嘴角骂道:“装什么装?” 金可嘉脸色铁青。 指甲陷进肉里,表情忍耐。她忍了柴伟兆这么久就是不想跟他撕破脸,免得到处嚷嚷自己的私事,结果—— 鬼使神差的,她不忍了。 冲过去就一套九阴白骨爪,疯狂往他脸上挠,边挠边骂:“你有脸骂我婊子,你个老畜生还说自己是前辈,是老戏骨,见到漂亮姑娘就动手动脚,也不看看自己当爹的岁数,上床三秒不到就痿,装什么大尾巴狼……” 导演、副导得了消息赶过来当场傻眼。 不是说柴伟兆跟查欣欣打起来了吗? 现在这是…… 怎么女二号金可嘉跟他打起来了? 这事难办啊,柴伟兆在业内有点地位,金可嘉也不简单,背后有人。这两人打起来大家顿时没主意了。 “哎哟,柴老师的脸……”天嘞,都没法看了。 配上歪成四十五度角的皇帝头冠,凌乱脏的戏服,说不出的滑稽。 再听他满嘴脏话糙话,众人大跌眼镜,大跌眼镜啊! 柴伟兆演过好几个文臣角色。 平时在片场也经常教人排戏,时不时念上几句诗,大家觉得这就是文化人的样子。 虽说半罐水太爱秀,但无伤大雅。 打戏套招时经常收不住手细究起来也是为了作品呈现得更完美更真实。只能说他这人较真,对自己的角色和整部戏很有追求。 结果私底下素质这么差? 简直不敢置信。 好些人觉得反差巨大,深感圈内水深,这种人也能被夸德艺双馨; 导演他们还算清楚柴伟兆的德性。 回过神立刻上前拉架。 本来还算宽敞的化妆室眨眼间挤满了乌泱泱的人。导演副导、别的演员、还有各个主演的助理,化妆室都快塞不下了。 副导心里骂骂咧咧。 黑着脸疏散工作人员,“不许偷拍,谁拍了赶紧删不然滚出组,以后也别想再干这一行。” “通知群头和各部门,晚上那场戏挪到明天。” 至于延期拍摄的费用得看谁的问题大,监制就找谁背后的投资人沟通。 等化妆室被清场,导演才注意到了查欣欣旁边的钟元,脸生得很,坦然不羁的坐姿也不像助理。 “这位——” 话没说完对方便不客气地打断他:“导演是吗?我想跟制片人聊聊,请问制片人在哪里?” 导演:“……” 我回还是不回,我这一把老脸到底沉还是不沉、要不要先发火啊? 嘿,这姑娘谁啊! 理直气壮吩咐人,什么来头啊? 一时间导演的大脑全被问号占据了。 脸色变幻几次,最后略微敛了怒容道:“这位……小姐,制片人今天没来片场,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成,那我跟你说。” 钟元翘着的腿换了个方向,“我想了解了解都有谁投资这部剧。” 几人闻言,以为她是想投资,面面相觑后俱是一喜,都顾不得被打得不成人样的柴伟兆了。 谁也不嫌钱多啊。 导演那张严肃的脸一下子笑得比花儿都灿烂,您字脱口而出:“小姐怎么称呼?您对《唐宫》感兴趣?” 钟元唇角微扬,摇摇头:“我姓钟,至美传媒、踏浪游戏的钟元,不做影视投资。我只想知道投资方跟柴伟兆的关系,为什么他说换人就能换人。” 说罢拿出手机,将还没暂停的录音中止。 再点开重播。 一开始大家听得莫名其妙。 大概三分钟后,所有人便听到了那句“舔靴子”的话,表情瞬间都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这老小子被打得不冤。 钟元摁掉录音,特别贴心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矛盾,便不为难你们大家了。导演,你把制作人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跟他沟通沟通。” “或者把投资方对接人员的联系方式给我也行。” 她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轻飘飘道:“虽然我跟我爸我舅不做影视类项目,但其他领域偶有涉猎,说不定投资《唐宫》的几方跟我有过一面之缘呢。” 隔行如隔山。 尽管觉得至美和踏浪听着确实有点耳熟,但具体什么体量、有哪些丰功伟绩,在场的人并不十分清楚。 只能隐约判断出她来头确实很大并非装腔作势。 导演考虑到跟柴伟兆是多年朋友,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嘴巴臭,现在打也打了,钟小姐,能不能给大家一个面子,这事就算过了?” “项目毕竟是大家的心血,事情闹太大也不好。查欣欣你说呢?” 查欣欣眨眨眼。 表情无辜,没有主见的样子:“我听元姐的。” 钟元本来就没打算跟整个剧组撕破脸。 这剧从开机到现在拍了一个多月,欣欣的戏份本来不多,顶多再拍十来天就结束。 撕破脸就白拍了。 她的目的是这个组接下来的十多天别再出幺蛾子,太太平平杀青,至于小蟑螂小老鼠,总有喷杀虫剂、上毒鼠强的时候。 钟元佯装考虑。 没想到柴伟兆根本不领导演的情,“老郭,什么叫这事算过了,你看我被打成什么样子?” 他手撑在化妆台上,气得身形哆嗦。 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除了被钟元打出来的还有金可嘉留下的指甲划痕,其中两道特别深,出血了。 “报警,我要报警!” 柴伟兆咬紧牙关。 一手捂在腰腹位置,一手紧紧握拳,“谁也别劝,我一定要报警,查欣欣,姓钟的,金可嘉,你们三个给我等着。” 放狠话时扯到嘴角伤口,柴伟兆控制不住发出“嘶嘶”痛呼。 查欣欣努了努鼻子,等着就等着。 有元姐在,她才不怕呢。 金可嘉则咬着唇,有点后悔先前的冲动,不就是被人听到自己插足吗? 有什么大不了。 爱情不分先来后到,不被爱的才是小三。在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演艺圈,跟谁谈恋爱都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 哎,真不该动手的。 这样一来,柴伟兆针对的人里就只有查欣欣她们俩。 钟元没管她,也没把事扣给金可嘉,摊手表示:“导演,不是我不给大家面子,是这老东西没自知之明,真以为自己是清清白白的受害者呢。” “这样,我打110。看看警察怎么还他公道。” 说罢,她作势要掏手机。 副导赶忙劝住:“不至于,不至于!” “钟小姐,你不是想跟资方聊聊吗,我现在就联系制片人叫他组个局,正好今晚不拍戏,大家一块吃顿便饭。” 甭管谁冤,谁冤枉都不要紧。 剧组跟警察局沾上关系反正不是什么好事。等剧开播了,被捕风捉影的媒体一写。 立刻变成《唐宫》男演员嫖chang/吸du/聚众淫乱/剧组夫妻被举报信不信? 再配上他们进派出所的照片剧还要不要成绩了? 造谣容易辟谣难! 再说,万一柴伟兆真的被查出点什么怎么办? 都是老熟人,他的那些癖好大家有所耳闻,万一有被哄骗或是被欺负的女演员站出来举报他,这剧还能播吗? 吃顿饭也好。 先摸摸这位钟小姐的深浅。 她这么年轻,做事不管不顾。说得好听点叫性情中人,难听了便是不考虑后果。 这次因柴伟兆对查欣欣起不好的心思就打人,如果查欣欣真出点事她必然大闹剧组。 如果后台再硬一点…… 那不得了! 看来以后必须在查欣欣身上费点心,免得让对方逮了由头闹事。 “柴老师,你不疼吗?我安排人送你去医院。”另一个副导暗示柴伟兆消停点。 柴伟兆看懂了对方的眼色,其实他哪敢真的报警。 无非是仗着“年长”吓唬恐吓小女生,说不定对方真的会考虑进警局的影响。 但钟元二人几年前就去过一回了。 这次错处又不在她们,如果柴伟兆拿出微伤检验报告,无非拘留几天罚几百块钱,多大点事? 再说—— 她有法务团队又有录音,连拘留都不太可能,会被吓住才怪。 “老秦,我可以不追究,但她的录音得拿出来。” 柴伟兆借坡下驴。 可惜网感不好,钟元已经自报家门,他竟然还认为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钟元晃了晃手机。 咧出一口漂亮整齐的大白牙:“别做梦了,劝你以后老实点,你老老实实我就放你一马。不老实的话,不用二十四小时全国人民就会发现新大陆。” 她意味深长噙着笑道:“有句话你说得挺对。” “娱乐圈来钱快,所以要珍惜啊。” 柴伟兆还想骂人,被眼疾手快的其中一个副导捂了嘴,另一个赶紧上前架住他胳膊。 两个彪形大汉架着他迅速转移去医院。 没眼色的柴伟兆一走,导演终于放下心长吁了一口气,“钟小姐,王总最早得明天早上才能到这边,她想约你中午在鼎盛楼吃顿饭,你看时间OK吗?OK的话我就这么回她。” 钟元骄矜颔首:“可以。” 既然夜戏不拍,待在这儿也就没必要了,定了会面时间钟元三人离开影视城回查欣欣住的酒店。 酒店是剧组定的。 皇帝的演员柴伟兆,女主殷子,女皇演员易静程,男主武霄,女二金可嘉都住在市里的五星级酒店。 而查欣欣和其他配角就住在影视城附近的丰景大厦。 丰景大厦离影视城就十几分钟车程,一行四人很快回到酒店客房。 原本剧组定的单人间。 查欣欣睡觉时不喜欢旁边有人,便自己掏钱给小米定了一间。 “元姐,箱子里都是什么呀,好沉!”一进屋,查欣欣就掂了掂箱子。 钟元趿拉着拖鞋转了一圈,有些逼仄。 她打开电视,随口回答:“吃的,全是蔡阿姨特地给你做的。” 一听是蔡阿姨的手艺,查欣欣原地蹦了几下。 而后急不可耐打开箱子。 掏出一袋牛肉干拆开就囫囵塞进嘴巴,熟悉的味道瞬间盈满口腔,她感动得眼泪汪汪:“太好吃了……” “元姐,还好你来了。柴伟兆真的有病,最近半个月天天说我这里不好那里得改,说我演的情绪不对,他话说得可漂亮了,让我想进步的话就收工了去找他,他免费传授我经验,呵呵,笑死人了,谁要加班啊?导演又没说我演得不对,就他意见多!” “我要是让他教不就欠人情了吗,以后他话不是更多?我都毕业了还要被人逮着耳朵念叨,烦死了。” “还好我没听他教,看他那满嘴脏话,咦,比读书时校外的小黄毛还要没素质……哦,忘了我们就是小黄毛,但我们混社会时就没他粗俗!” 她一脸嫌弃。 钟元:“……” 无语,大写的无语。 平时说自己可喜欢演戏了,什么角色只要喜欢钱少也能演,结果“收工后单独开小灶”这种话居然勾不走她! 该夸她够懒散吗? “你以为他真想教你啊,他想睡你。” 钟元翻了个白眼,“暗示你这么多次你不接招,他以为你欲擒故纵呢。今天变本加厉凶你就是想凶得你六神无主对他投怀送抱,你要再不识相,他就要来硬的了。” 查欣欣一听,嘴里的牛肉干都不香了。 转身抱着垃圾桶哕了出来,“元姐,你能不能等我吃完再说这么恶心的事?” “他都能当我爸了,还想睡我,真不要脸。” 钟元点头,“嗯,不要脸。” “还好你来探班了。”查欣欣吐完,拧开一瓶矿泉水漱了漱口,一脸庆幸道:“不然道具组肯定要找我麻烦。” 今天这套衣服要拍她杀堂兄那段戏,所以服装和头发都搞得特别隆重。她一个人跟柴伟兆打起来的话肯定会搞坏衣服和发套上的首饰。 至于打不过? 不可能,她打架就算没元姐厉害,架不住柴伟兆很虚啊,刚刚元姐打他,他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她怎么可能打不过他?! 钟元也觉得不可能,不过该说的还得说。 “如果中了药就不好了,记得咱们以前总结的,水杯离了眼前就不喝了,矿泉水别喝别人给的,除非你身边有小米和毛哥,还有——” “还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我知道。”查欣欣接话,“元姐,录音就这么放了,是不是太快了?” “快什么?” “我以为你会把录音捏在手里,等他再搞事才把录音拿出来锤他,狠狠打他的脸。” “噗,神经!” 钟元笑她电视剧看多了,“今天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拖到后面?让他知道我有录音又能怎么样,抢回去吗,还是威逼利诱?现在就让他老实不好吗?” 她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打一个路人甲的脸? 如果没出事,本来就是单纯以朋友身份来探探班,再看看别的明星,跟他们合合影。 既然摊上事了还藏什么藏? 当然要在其他人做出让自己不高兴的举动前表明身份,把他们的话全堵回去。 她如果不强势点先声夺人,刚才就会变成所有人凶神恶煞围剿她们俩,再逼着查欣欣给柴伟兆道歉的场面。 虽然最终结果依然不会道歉。 但被吼被骂时,自己也会被气到,她的乳腺也是乳腺好不好? 她努力奋斗、兢兢业业赚钱图什么? 图被一堆人反复辱骂贬低再啪啪打他们脸,看他们露出惊愕表情那一刹那的爽吗? 不行,这个气她是一点都不想受,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让其他人受了。 次日剧组通知下午开工。 钟元喊上查欣欣一起到鼎盛楼跟王总见面。 去之前毛哥说了制片人的信息,《唐宫》的总制片人是山楂影视的ceo王敏。钟元以为饭桌上就是王敏、导演几个。没想到乔海生也在,哪哪都有他,真是阴魂不散。 “乔总,你也在啊。” 钟元脑子里一瞬间冒出很多想法,大都是阴谋论,面上却不露分毫,笑盈盈地跟他寒暄,“九金家化开始进军文娱产业了吗?” 乔海生起身邀请钟元入座。 等她和查欣欣坐下,他才偏过头,盯着她打趣的表情,眼底闪过一道狭光。 笑道:“九金家化没有,不过山楂是我跟人合伙开的,开着玩儿。” “听王总说你要跟她聊聊,正好我在附近,顺道就来了,钟总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 钟元以开玩笑的方式说了柴伟兆的事,她还没提要求,乔海生便了悟的点点头。 侧首问导演:“他的戏份多吗?重拍的话难度大不大?” 导演心头一紧。 钟小姐刚提个话头乔总就说要换,看来她的身家确实不可小觑。 毕竟乔总背后有九金家化他是清楚的。 乔总都要给面子,那她说二十四小时让柴伟兆现原形的话就不是说说而已?! 他看了眼王敏。 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乔总,您是说换一个人重拍?” 乔海生洒然一笑。 一边倒开水烫碗,一边说:“这种品行不端的人留在剧组只会把创作氛围搞得乌烟瘴气,换掉是什么大问题吗?” “钟总,你的餐具要不要烫一下?” 钟元:“……” 茗城没有烫餐具的习惯。 100℃的高温才能有效杀死大部分细菌和病毒,餐厅里的开水顶多也就90多,开水入碗只是表面烫一下,时间又那么短,其实起不到消毒作用。 但他一烫,弄得她有种自己不跟着烫一遍碗就不干净的感觉,嗯,很烦。 上辈子在家吃饭他不这样。 但一到饭店就必烫碗,每次把他自个儿的烫了还要把她的也烫一遍。 钟元不乐意。 可毕竟是男朋友嘛,年龄又比自己小,总要哄哄的,就眼不见为净了。 现在他别想摸自己的碗筷。 吃饭的东西被外人碰她会浑身不自在,又不是男女朋友,更不是弟弟。 她才不想忍他呢。 钟元扯了扯嘴角,笑容克制:“不用,谢谢。”【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0-80 第71章 嘴巴说不用, 手很实诚。 磕磕绊绊烫完了。 两个大佬这么接地气,王总和导演对视一眼,默默跟着做。有句话讲领导的举动就是风向标, 跟着做总归不会出错。 查欣欣一瞅。 你们都烫啊, 那我也跟着烫吧! 虽然不能消毒, 但别人烫了自己不烫心理上总觉得不干净, 不是强迫症都要被逼死了。 莫名其妙跟着走完流程, 菜上桌了, 乔海生重提说到一半被烫碗打断的话题, “换人麻烦吗?” 郭导心说当然麻烦。 皇帝的戏份虽然不多,跟他搭戏的咖却都不小,换人得补拍, 其他演员必然增加工作量。 合同上规定了大概的拍摄时长, 如果超出就要协调档期, 演员的档期都提前半年一年定好了。 如果别的演员接下来要进其他组…… 总之, 一调整肯定会冒出一箩筐问题, 而不单单是换掉一个人那么简单。 但山楂是《唐宫》的最大资方,大老板要的可不是你跟他讲哪里有难处,会出现什么问题。 而是能不能办! 郭导舔了下嘴, 没把话说死:“……嗯, 换倒是能换, 就是……” 他扭头看向王制片。 王敏脑子转得很快, 立刻接话,“倒是不麻烦, 本来就是演义类,咱们也没说是正史。让编剧后面再插两幕戏解释一下皇帝不出场的原因,重病、或是容貌有损都可以, 再隔着帷幔拍两场,前面拍过的皇帝相关素材可以直接不用。” “乔总,您觉得这个方案如何?” 乔海生沉吟片刻,问钟元:“钟总,受欺负的是你的人,你觉得这个解决方案怎么样?” 钟元莞尔一笑:“乔总,换不换人是你们公司的事,问我不合适吧?” 乔海生挑眉:“怎么会不合适呢?” “我还想跟你聊聊《唐宫》的宣传方案,我记得至美不仅做广告、做艺人的包装,也给剧做营销。” 他有意卖好。 钟元不清楚他的用意,不过不重要,生意送上门没有不做的道理。 “对,给剧做宣发确实在至美的业务板块之内,乔总是打算把《唐宫》的宣传交给至美吗?这方面我们经验很充足,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我当然相信钟总的实力。” “后续我让人跟进。” “那就这么说定了。” 乔海生跟王敏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她回去安排,王敏心领神会,“乔总,稍后我就联系至美。” 钟元提醒:“元宵之后吧,现在还没复工。” “钟总很体恤员工啊,假期这么长我都想跳槽了。”王敏很捧场。 钟元笑道:“这话我可当真了,就看你什么么时候跳过来,王总如果跳槽我保证不亏待你。” “钟总,当着我面挖墙脚不好吧?” “良禽择木而栖,怎么能算挖墙脚呢。” “……” 气氛逐渐活跃。 主要是钟元、乔海生和王敏聊,导演时不时搭句腔,查欣欣则带了一双耳朵一张嘴,边听边专注干饭。 眼瞧着她要添第二碗大米饭。 郭导忙提醒:“晚上有一场重头戏,吃太撑影响镜头里的效果。” 查欣欣扁嘴:“……” 关键我没觉得撑啊。 对着导演的死亡目光,她思索两秒,行,不吃饭,再吃点菜总行吧。 结果导演还是盯着她,示意她看看自己面前的骨碟。 查欣欣低头,一脸茫然,很多吗? 郭导:“服务员给你换两次了。” “……” 严格来说查欣欣其实不胖。 单看身材九十上下,只看脸会觉得她有一百出头。剧组伙食非常一般,刚进组拍的戏份她看起来有点圆润,好在是唐风,圆润不是大问题。 但她最近脸部线条清晰很多。 导演不想她胡吃海塞两顿再圆回去,否则状态不对就接不上戏。 很可能上一个镜头脸偏瘦,下一个镜头就圆了,效果不好。 他俩基本是眼神交锋。 那头乔海生由宣发合作开始讲,渐渐聊到问钟元有没有兴趣入股山楂。 钟元眨了下眼,这问题太让人诧异了。 她能猜到乔海生主动示好必然是为后续铺路,但这么着急把自己绑上船,难道九金管理出问题了? 不至于吧。 就算这十年韩流日流各式各样流的冲击很大,尤其是医美来势汹汹。市场先行导致法律法规没跟上,很多违规产品出现让家化产业受到波及不小。 再加上新公司、外资收购换皮的也多,可九金仍然处于龙头地位。 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算要寻求集团的多元发展、新的经济增长点,也没必要这么着急。 “乔总,影视投资这一块我是纯纯外行人。你们这一行的项目动不动几千万、一个亿,投资回报又很依赖运气,我胆小,还是不掺和了。” “钟总说自己胆小,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诶~~不打诳语,我是真的胆小。” 钟元摆摆手,婉拒后没表露出跟对方拉开距离的意思。而是留足余地:“不过我也有事需要乔总帮个忙,欣欣既是我的好朋友又是至美的艺人,以后要麻烦你多照顾着点儿。” 乔海生噙着笑应了。 他提一嘴其实作为铺垫,释放期待合作的讯息,往后好在别的方面跟钟元加强联系促进合作。 并非一定得在文娱产业。 山楂只是抛出来的一个钩子,咬不咬不重要,让对方意识到他的倾向最重要。 实际上,这家影视制作公司本来是开着玩的。 这几年热钱多。 季昊焱、赵望旌拉他投资,他也想跟以他们为代表的圈子更加紧密,便参股了几家公司。 但最近盛世筹备三年的游戏《破界》折戟沉沙,不得不宣布停服,赵文柯还放任赵望伋打压赵望旌。 杭舟舟还在跟她的堂弟堂妹斗,顾不上支援赵望旌,赵望旌的资金便出现了问题。 而季昊焱也被家族勒令低调,不允许他碰娱乐产业。 乔海生猜季家很可能被盛世那两个月的舆论风波殃及了,即便他账号注销很迅速,可是有心人顺着摸总能摸到点什么。 现在没传出大动静不意味着小麻烦没有。 这么一来,两人退出山楂,就只能由他接手。对他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 在意识到季昊焱几人掌舵不稳容易触礁后他就在思考如何与他们脱钩,太主动必定引发针对,他一个人可顶不住几个自负疯子的杀伤力。 没想到选择的时机这么快就来了。 如今跟季昊焱赵望旌为代表的圈子逐渐疏远,他需要寻找新的盟友。 他很看好钟元。 年前两个公司对垒他全程围观,不难看出她跟赵家另一派有往来。 她有胆量、行动力强、不会自负到大包大揽。 跟狂妄不可一世、刚愎自用的季昊焱几个相比,作为合作伙伴就可靠太多了。 这不,一听郭导报出钟元的名字他连夜飞了过来。 否则两家事业版图一点不沾边,乔家与她家中长辈公司的业务也是八竿子打不着,贸然接触难有成效。 现在就刚刚好。 可以用文娱这块跟她的传媒公司搭上线。 至美有艺人缺资源,她要为艺人保驾护航,山楂刚好能填补她的影视资源空缺。 相应地,至美也能弥补山楂出品的电影电视剧在宣传上的劣势。 乔海生还发现至美除了签演员、也签不同行业拥有一技之长的人,目前还没看出目的,公司只帮他们运营账号,捏人设,宣传技能。 他暂时想不到至美将如何变现。 但签人计划是两三年前就开始了,从这里大概能看出钟元有自己的规划。 这就非常值得他主动了。 恰好,钟元也是这么想的。 她不愿砸钱进文娱产业陪人打水漂,但欣欣如果能大红特红肯定会是至美的招牌,能很好反哺公司。 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个招牌绝对不会背刺公司。 跟山楂合作,借山楂的关系把欣欣塞进一些外行人塞不进的项目属实是不错的主意。 对她和乔海生是双赢! 钟元瞬间不计较他上辈子装年轻骗自己一万巨款的事了。 一万而已嘛,不重要。 就当买他三个月的伏低做小。换个角度看,他没提高利贷前也没少给自己提供情绪价值。 “来,乔总,我敬你一杯。” 钟元笑靥如花,“王总,郭导,我也敬你们一杯,欣欣就劳烦大家照顾了。” “钟总放心。欣欣演戏很有灵气,只要路子不走偏迟早红,我说的。” 郭导笑呵呵碰杯。 王敏也笑容满面道:“公司下半年有个《扫冰行动组》要拍,有个角色很适合查小姐,如果档期允许我很期待跟查小姐合作。” 查欣欣该机灵的时候还是很机灵的。 见天降大饼,立刻张嘴接住:“王总,我一定来。” 吃完饭,一行人走出鼎盛楼。 郭导听到钟元陪查欣欣住在丰景大厦,当即就说把查欣欣安排到大咖们入住的海曼酒店。 查欣欣是个缺心眼子的。 人情世故有进步,但进步得非常有限,只有她和毛哥在时她会动脑思考思考对方的潜台词。 这会儿钟元在场,她的大脑彻底进入休息状态,一听换地方住连连摆手:“不用了,导演。” 郭导以为她置气。 他揣测出的查欣欣想法大概是这样的:之前把我和其他配角安排在丰景,现在大腿一来就把我弄去跟男女主同一家酒店,你个糟老头子前倨后恭,嘴脸难看。 好歹要脸,这么一想确实有点尴尬。 郭导正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就听她没心没肺道:“市里到影视城得开两个多钟头的车,每天来回就要四个多小时,还不如早点回房间睡觉嘞。” “丰景多好啊,喊十二点上工,除开做造型的时间,我九点多起床就行。如果在海曼就必须七点出门,我不要。” 郭导堵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出来了,心想你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呢,真是吓人。 他佯装无意般瞥了眼钟元。 她嘴角带笑没发表意见,郭导不由得暗忖,这比某些演员的后台好打交道多了,年轻归年轻,沉稳有涵养啊。 完全忘了昨晚他还腹诽钟元做事不计后果呢。 “那行,就不换了。” 海曼酒店里躺床上养伤的柴伟兆刚因为午餐不合心意责骂完助理,就收到剧组的消息,通知他杀青了。 他懵了。 杀青?杀什么青? 他的戏份刚拍了一半,后续还有跟皇后政见不合,怀疑皇后架空他的剧情。 他立即给郭导打电话,“老郭,你什么意思?” “我怎么就杀青了?” “是发错了吗?” 郭导送完钟元和查欣欣回酒店,这会儿正在片场跟编剧商量圆“皇帝”不出现的剧情。 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他有点不想接。 但认识多年,也合作过好几部剧,想想还是接了起来,一接便直面柴伟兆的质问。 郭导脸色倏地难看起来,但他说话时依然很克制:“这是乔总的意思。” “老柴,乔总说了,他的项目里不允许存在欺负女演员的情况,你昨天究竟想做什么你心里清楚。一旦闹出去不仅毁了整部剧你自己也得毁,咱们是多年的老相识,我劝你多少次你一点不上心,这次我再劝你最后一遍,该清心寡欲了。” 柴伟兆沉默好一会儿,问:“是查欣欣?” 郭导没隐瞒:“对,人小姑娘没看出你的龌龊心思,但架不住靠山大啊。她朋友真跟乔总认识,都没开口提要求,乔总就主动说换你。” 柴伟兆憋着气:“换成谁?” 郭导:“谁也不换,直接砍了这段戏。” 柴伟兆:“……” 郭导:“你别出去嚷嚷,更别在心里盘算着让人帮你打压人,好好想想那段录音。对了,唐宫的宣发权给钟小姐了。你该庆幸乔总说的是砍掉皇帝这条线,否则等播出时你以为由钟小姐把控的宣发会怎么宣传你的角色?” 他很了解柴伟兆的小心眼,报复心。 早期靠着首都文艺圈的大佬们入的行,大热作品参演过几部,本人不温不火,但活跃在荧幕二十年也算是有咖位。 可一旦跟真有后台的较真,他的人脉如果不能下场帮他彻底打压住对方,反而被后辈拍死在沙滩上的话,以圈里捧高踩低的风气,那些被他半哄半强迫发生过关系的女演员只要发现他是纸老虎,他下场估计不会太好。 圈外人或是圈里新人不清楚。 但他也是那个时期过来的,知道柴伟兆入行靠的拍马屁。在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眼里,他就是个马仔。 不是朋友。 除了看在老相识的份上提醒他别乱来,以免牵连到他最近两年参演但还没来得及上映的剧。 同时,郭导也是不想查欣欣出事。 那就是个傻白甜。 看在她业务能力不错可塑性强的份上,他个人不希望一个有前途的年轻演员受到无妄之灾。 “老柴,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你那毛病真该改一改,我的组你也把那一套带过来,真害剧播不出来谁都不好过,你不怕砸了饭碗也该想想你的子女。” 柴伟兆脸色大变,“法治社会——” 郭导打断他。 意味深长道:“对,法治社会,你也知道法治社会,影响你祸害姑娘了吗?” “唐宫总投资一个多亿,如果因为你出问题,你看几个投资方气往哪处撒?到时就算你搬出霍导、杨总也不顶用,你好好想想怎么体体面面退场才是。” 柴伟兆脸色铁青,噎得够呛。 往常他耍无赖,仗着人脉给女演员画大饼,等对方妥协投怀送抱,他再用艳照威胁她们闭嘴。 现在轮到更有势的人对他耍无赖。 那个叫钟元的女人甚至懒得跟他争执对错,不给他狡辩的机会,这种实力差距太大引发的漠视比对着他辱骂带来的刺激还要大。 此刻,柴伟兆终于感受到被强权打压的感觉——让滚就滚,不需要证据。 还得让你笑着滚! 他浑身无力地瘫靠在床头,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嚣张精明,变得浑浊而迷茫。 片刻之后。 清楚事情没有转圜余地,柴伟兆表情颓丧,抹了一把脸:“……老郭,你给我句准话,她想怎么处理录音?” 郭导也沉默了几秒。 “不知道。” “……你自求多福。”怕是不会放过老柴,就看狗头铡什么时候落下来了。 当晚上工,其他演员、片场的工作人员发现柴伟兆没出现以为他还在医院养伤。 谁也没多想。 然而一个礼拜后他还是没出现,这就叫人忍不住犯嘀咕了,不仅如此,编剧还改了剧情。 将本来有柴伟兆戏份的全改了。 这么一来,就算当天没能亲眼见证化妆间事变的人也意识到不对了。 “导演,柴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女主殷子好奇,跑去问郭导。 郭导:“柴老师那天摔得非常严重,在医院养伤时又检查出其他毛病,目前急需静养。我跟程编就琢磨着皇帝的角色不露脸或许更好一点,比较契合咱们剧的主题。” 殷子:……呵呵,要不是听说了化妆间的情况,她差点就信了。 “这样啊,那是该好好修养,还是身体为重!” 吃过瓜的都被要求封口。 不是为了维护柴伟兆的名声,而是传出去影响剧。 公开的说词是柴伟兆因身体原因主动离的组。但事情怎么回事其实大家都猜得到 毕竟跟柴伟兆搭过戏的女演员都被吃过豆腐。 他演皇帝,几个高位嫔妃跟他对手戏多一点,但凡是肢体接触或吻戏,他都以敬业和效果要求来真的。 谁若是要借位就是对艺术的不尊重。 吻就吻吧,专业演员吻戏其实跟吻猪头肉没多少区别,但他强行伸舌头。 画饼支教也不仅仅针对查欣欣。 女四号被他画的饼迷惑,主动到海曼找柴伟兆传授经验过。 一听柴伟兆退组,所有人里她情绪波动最大。 心里又悔又怨。 悔自己太傻,真以为跟他睡了就能到电影圈闯荡;更怨化妆间事件为什么不早点发生,早点被捅出来? 如果早两个礼拜让柴伟兆现原型,自己不就不用送上门给他白玩吗? 查欣欣太幸运了,祁璇不由得深深嫉妒着。 “欣欣,一块回酒店啊。” 查欣欣回头,祁璇朝她小跑过来。 她们俩都演女主的小姐妹。 祁璇起初是宫女,后来当上妃子,两人的对手戏比较多。 又都被安排在丰景酒店,因此算比较熟。 “好啊,一起,等下你打算吃什么?” “石锅拌饭。” “我想吃面条,想吃肉哨子裹满每一根面条的那种。” “嘻嘻,导演又该说你胖了。” 祁璇亲昵打趣:“对了,你朋友走了?” “十二就回去了,她很忙的……” “……” 十二回茗城,至美还没复工。 但钟元先知会了滕华月山楂影视的事,让她放假回来看着办。 元宵当天。 她原本打算跟宴修元逛灯会,结果晏家外婆上楼时被熊孩子撞了。 老年人骨头脆,这一撞进了医院。 宴修元打小被外婆外公养大,怎么可能撇开病床上的外婆跑去跟心上人约会? 不得不爽约。 “……抱歉。” 钟元忙说没事:“这有什么抱歉的,灯会年年有,今年去不了明年再去咯。” 低沉的男声仿佛瞬间注入活力:“明年一定。” “嗯。” “你好好照顾老人家,祝晏奶奶早日康复。” “谢谢。” 挂断电话钟元怔了片刻。 希望老人家快点好起来吧,还有熊孩子真是世上最讨厌的生物! 不过—— 自己都知道晏家外婆住院,要不要去探望一下呢? 之前大舅还在茗城时宴家外公跟自己说过话,宴修元又跟自己那么熟,撇开他试图追求自己这点,他们还是朋友。 可自己跟他外婆又没见过,突然探望会不会显得有些奇怪? ……算了。 钟元纠结一会儿,没结论。 她决定转移注意力。 把录音备份后传了一份给麻振,“麻哥,我给你送业务来了。” “柴伟兆身上肯定有瓜。他一看就是惯犯,你让手底下的人查查。” 这料适合用在《唐宫》造势上。 比如:#良心剧组,发现某德艺双馨老演员品行不端果断换人# 麻振收到消息时正在亲自蹲一个官员的二奶。 本来是去蹲女明星的。 没想到女明星的好姐妹当了二奶,那女的开口就炫她老公有六百多套房子,送了她哪个小区一栋楼,对方是涟城哪个开发区的主任。 又说最近有个活动,可以把女明星介绍给谁谁谁。 麻振一听精神振奋啊。 他如果是单打独斗,其实不敢爆当官的的事。这不是有钟元吗? 不管最后爆不爆,能不能爆,反正先拍肯定不会错。 “柴伟兆……哎哟他不着急。” “钟总,我这儿抓到一条大鱼,这鱼咱敢不敢捞起来不好说啊,涟城海阳开发区的主任,重大贪污,几百套房,你兜得住不?” 第72章 兜…… 这还真兜不住。 钟元瞠目结舌, 下巴快掉地上了。 脑子里彷佛炸出一道惊雷,原本在喝水的她一下子呛住,咳得惊天动地。 厉害了, 我的麻! 拍个女明星的绯闻料能把自己搞到反腐倡廉大部队去, 她CPU已经被干冒烟了。 “麻哥, 等等等等, 让我缓缓, 涟城海阳开发区主任?你确定那女的不是瞎吹牛, 几百套房子……是真的?” “有没有可能她被谁骗了?” “当然我不是说那什么主任不可能贪污, 但,哎,算了算了你先跟一跟, 兜不兜得住的能拍到就拍, 不过还是要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你还有老婆孩子要养的, 别冲动。” 钟元被惊得语言功能都退化了, 磕磕巴巴的。 麻振闻言心里一暖。 有人想挖他们团队,他和师兄从没搭理过,不是单单因为至美价钱给得高, 而是钟元对自己人相当维护。 打这么多年交道, 他敢说一旦出什么事她绝不会把他们推出去, 换别的合作对象那就不一定了。 “放心吧钟小姐, 我会很小心的。”钟小姐提醒得对,自己还有老婆孩子, 绝对不能莽撞。 想想前年为了调查化工厂黑幕牺牲的前同行。 麻振脊椎一凉,寒意不受控制上涌蔓延,跟上头的热血两两相撞, 登时冷静下来。 钟元挂断电话依然心惊肉跳。 她咬着莹润的指甲盖,难得的出现了大脑思绪一片混乱,怎么捋都捋不明白的情况。 最后她开始迁怒到被拍的二奶头上。 真够烦的! 都当二奶了能不能有点职业素养?能不能管住自己那张破嘴?别人很想知道她姘头贪污的事吗? 真是的。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种事。 钟元心中暗戳戳希望瓜是馊的。 这跟商业竞争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之前赵望旌和青苹果的两次发难,对钟元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她提前做好了各种预案,反击并不是五五开,而是至少八成把握。 最重要的是两桩事都不会把谁逼入绝境,不涉及性命攸关,输了不过是钱财损失,得花更多时间重来。 但海阳开发区主任贪污的事已然不是让人为难这么简单,而是一个弄不好涟城就翻江倒海。 第一批去捅天的人没准就家破人亡。 有道是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钟元指的当然不是断那狗屁主任的财路。而是一个主任能敛几百套房,会不会他还藏了几亿现金,几十辆豪车啊?若背后没有人,他敢这么猖狂,敢明目张胆给二奶送楼? 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有句话说得对——当发现一只蟑螂时就意味着未知的角落隐藏着一群蟑螂。 世界破破烂烂,哪儿都有黑暗。 但当黑暗没笼罩到自己头上时很少有人主动去触碰黑暗,揭露黑暗,都选择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因为—— 面对黑暗绝大多数人都无能为力。 这才是钟元脑子里一团乱的原因。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无力,却又没彻底无能为力。 如果没有钱、没有大舅的存在,钟元会心安理得的告诉自己不用管,管不了。 但她刚巧卡在中间。 论关系吧,有一点,不厚;论钱,也有一点,不多。 这个阶段是清醒的,但也让人痛苦。选择视而不见心里就梗着一根刺,不舒服。 大概麻振心情跟她差不多。 不舒服很正常,谁听到一个市某个区的主任一个人占几百套房能舒坦啊? 没办法舒坦的。 但一想到前些年拓城的进出口骗税案,钟元很难不害怕。 当初中央派钦差大臣到拓城调查。 当地走私集团组织的关系网盘根错节,加上拓城本地干部非常排外,调查工作长久取不了突破,后来专家组长驻,结果就发生火烧钦差的事。 调查进出口骗税案的几名干部是当时大领导的心腹,职位不高但实权很大。 詹家呢? 人员的确简单,大舅不选边站是好也是不好。 好的是不容易被抓把柄,被刻意针对的概率相对低;坏的是同门不多、跟其他人关系不紧密发展上限也比较低,一旦被针对更没后台捞人。 要知道火烧钦差后,上面震怒! 后续派了几百人组成的中央工作组到拓城,还特地调动了武警部队,整个拓城当年部署了大量兵力。 就这阵仗,都调查了一年多才抓的抓,杀的杀。 如今十几年过去,涟城的复杂度远高于当年的拓城,涟城的重要性也高于拓城。 钟元真的不敢想。 她靠坐在皮椅上。 望着窗外水波微漾的湖面浓眉紧皱,如玉般的手指“嗒嗒嗒”敲击桌面。 一会儿慢,一会儿快,如同过山车似的心情一般。 “孔婕,给我订一张明天到锡城的机票。” 这事还是得说,但不能在电话里说。 钟元交代孔婕订好机票就给大舅打电话:“大舅,明天我到锡城跟人谈生意,谈完晚上去找你呀。我想吃芋头焖鸡,舅舅你记得让人做啊。” 詹大舅一听芋头焖鸡,脸上慈爱温和的笑容略微收起:“好,大舅知道了。” “除了芋头闷鸡,再弄个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嗯嗯,忙完大概七点左右到。” “嗯。” 詹大舅看着电话若有所思。 元元对芋头轻微过敏,小时候出过疹子。 就算情况不是特别严重,但打那以后她基本不动芋头做的菜。 今天特意提这个,是要跟自己说什么呢? 次日,詹大舅更改工作行程。 把晚上的时间留了出来。 他想过外甥女要说些外人不能听的事,但没想到说的是涟城的情况。 “……事情就是这样。” 昨天刚听麻振说这事钟元烦躁纠结了一晚,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都不知道。 不过她有个优点,天大的事一觉醒来又轻轻松松了。 只要承认自己“不那么行”,很多烦恼就迎刃而解,俗称——摆烂。 这会儿把问题甩给大舅,钟元连最后一点包袱也放下了。她一边说一边不忘干饭:“本来我不该这么着急过来的,毕竟才偷录到一段对话。” “可又怕他继续跟拍很危险。说真的大舅,我真有点怕他命丧涟城,到时候怎么跟他家里交代啊?” “可能我把涟城想得过于龙潭虎穴了,没准他们不是铁板一块?” 这话说完,她自个儿先否决掉。 可能性太低了。 就算不是一块铁板,并非所有人同流合污,肯定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她冷不丁讥讽一笑,詹大舅表情没法保持严肃。 “这件事打住,让你的人撤出去。”他说。 钟元错愕:“……哈?所以你也要睁只眼闭只眼吗?” 詹大舅没说话。 钟元感受到了源自他身上的威严,换个人被这么看腿肚子都要打颤了。 她倒是不怕。 低下头,眼珠儿转了一圈,换个说法继续追问:“大舅,真的不用麻振继续搜集证据吗?” 詹大舅看破了她的小心思,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多的、深入的话不能说,但还是变相给出了答案:“自有国监委和检察院调查。” 真真假假,都由该调查的部门去核实。 涟城的事他不方便出面。 就算那儿烂到根儿上越界都属于大忌。既然不可直取便只能迂回战术让该管的部门来管。 “总之,到此为止。” 钟元离开时神色轻松。 只是给他留了一个大难题。 詹大舅睁着眼在书房坐了一宿,反复思索衡量。 待东方出现鱼肚白,火红的朝阳缓缓爬起,脑子里忽然映出那句话: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的身上……① 他不再是青年人了。 但或许依然可以保留一颗青年的心! 詹大舅眼底的衡量纠结褪去,缓缓变得坚定,果断给老领导打去电话。 聊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而被大舅严厉警告后钟元立即通知麻振别再管二奶的事,麻振思虑再三答应了。 可很多事就是容易事与愿违。 他不想跟,大新闻偏要往他身上撞。 本来老老实实蹲当红歌星施子怡未婚生子的料,结果蹲着蹲着拍到女星跟大佬幽会,两人幽会完还跟海阳开发区的尤主任吃了饭,拍着拍着就拍到了尤主任跟他的二奶。 这运气,钟元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雷神工作室能做大除了樊集扛得住事,麻振的运气真的得占一半功劳。 他总能阴差阳错拍到有“爆点”的素材。 “算了,先封存,等姓尤的被查了再放出来。” 盯A却拍到B的情况在娱记身上很常见,有的料当下能爆有的就不适合发。 别说一两年后漏出去。 甚至能过几年、十年再爆。 毕竟干这行为的是赚钱,不是为了选拔道德标兵当演艺圈纪检委。 “小马在跟柴伟兆。” “那老小子最近似乎很老实,我安排人挖他的陈年旧料了,有消息再联系你。” “好。” 涟城的事钟元掺和不了,更没胆掺和。 时值春暖花开。 三舅妈的第六家美容院开张了。 钟元特地挪了一天捧场。开业当天的剪彩环节,她居然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郜总!” 郜安雁看到钟元也很惊讶,明艳的面庞满是笑意:“钟总,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程松听见状笑了笑,问:“元元,你跟郜总认识?” “三舅妈,我跟郜总在青创奖见过。” 郜安雁恍然。 原来是一家人,“真的很有缘,上次见面我还很遗憾没能跟你交流交流。” “嗯,那会开得太久,一喊散场我就直奔卫生间,我也很遗憾没跟你说上话。” 钟元对郜安雁印象不坏。 又都是女同志,于是说话便随性很多,换了异性她肯定更客套一点。 郜安雁捂嘴轻笑。 “确实很久,啰啰嗦嗦的,那天入场前我都没敢多喝水。” 说罢,那双妩媚的狐狸眼俏皮地冲钟元眨了眨。 钟元心里微微讶异。 怎么觉得郜安雁对自己特别有好感的样子呢? 难道是因为那天上台的就她们俩? 她不明白,但不妨碍她看郜安雁也很顺眼。 两人聊了会儿,钟元才知道她除了创立个人的化妆品品牌外还投资了医美项目。 而茗城眼下最高端、服务水准最好的美容院便是三舅妈的。 于是双方达成合作。 “三舅妈,美容院开展打针、微整容这类的医美项目是不是要办《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医美是需要这个东西的吧? 上辈子钟元没整形整容过。 不是不想尝试,纯粹是贵。她就那么点钱,实在不舍得花在那上头。 跟她一道参加新媒体猪肉奖的人里有个比较火的网红。讲述自己的过去时就提过是靠无证帮人打针发家的。 光靠打针一年赚两千万。 不过后果也很严重,被关了大半年局子。 之所以说是猪肉奖则是因为平台问题很大。无证行医、违法操作的案例居然大推特推。 标题还带上成功和励志两个词,违法操作有什么好宣扬的?! 莫名其妙。 如果没记错,医美打针的乱象差不多就是12、13年左右。 这个阶段医美行业暴利,管制不成熟,市场极其混乱。 比当年她做电商卖A货,浑水摸鱼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A货只是少了品牌价值附魔,料子、工艺跟外贸产品的区别几乎可以忽略。 但打针能打死人。 利润也高到吓人。 一支水光针进价七八百,打出去就是八千一万。 负责打针的基本不具备资质。 有的在黑诊所、黑培训机构练过一两个月的扎针技术就开干了。 找上线渠道拿了货背个小箱子就到高校的宿舍推广,随后跟传销似的发展下线。 那名网红当励志事迹讲的。 当然不会提有没有闹出毁容或是更严重的事,钟元印象中毁容案例似乎不少。 1818黄金眼播过好几期。 一听美容院里加了医疗服务,就算她对郜安雁印象不错也必须提醒三舅妈。 千万不能漏了各种资格证。 三舅妈听钟元提醒,心里熨帖,安抚地拍拍她手背。 眉开眼笑道:“放心,舅妈心里有数。该申请的都申请了,郜总也提醒过,不仅机构各项许可证都有,什么医生执业证书、医疗美容主诊医师资格证那些都有的。” “哦~~~” 钟元放下心,这才记起郜安雁还在旁边。 她礼貌地朝对方笑了笑。 没为多那两句嘴抱歉,更没有解释。郜安雁也笑了笑,她反而欣赏钟元实事求是这点。 “钟总皮肤状态太好。不像我,只要熬夜皮肤就暗沉长斑,经常得做光子嫩肤。” 言外之意是她的技术和设备很过硬,她自己都用。 钟元也配合的面露欣喜:“到了夏天,我会长一点斑,到时候就来试试效果。” “钟总这会儿有空的话可以让工作人员给你做详细的皮肤测试。” “公司最近研发出了新配方,能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配制独属于你的产品。” “好啊。” 三舅妈拍板过的东西钟元是相信的。 她想了想说:“我俩就别钟总郜总了,我喊你安雁姐,你喊我钟元就好。” 郜安雁也是爽快人。 点点头说:“我跟程总一样喊你元元吧。” 半个月后,钟元收到了郜安雁公司寄来的一套精华水乳。 她看着金红色盒子小巧精致的水滴状玻璃瓶,忍不住感叹一声:真漂亮。 就是不知效果如何。 脑子里刚浮出这个念头她笑自己犯傻。 她才二十出头。 什么护肤品在青春面前差距都不会太大。但晚上睡觉前,钟元还是很实诚地用了郜安雁送来的这套。 次日起床。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效果,她感觉皮肤要比往常水嫩一点。 照镜子时看不太出来。 只有指腹按压脸颊时会有一点点皮肤比从前柔软细腻的感觉。 她试着连续用了大半个月,效果比之前用的品牌好。对昙这个品牌钟元开始感兴趣了。 只是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感兴趣归感兴趣,她也能看出郜安雁某些方面跟自己很像,绝对不会希望外人插手。 但现在不行,以后未必不行。 如果她公司要上市,那就需要吸纳资金,自己不就能掺和了吗? 所以钟元给郜安雁推荐查欣欣。 明确说了查欣欣名气不够,如果用她的话公司会免费附赠广告投放以及三个月品牌推广。 这笔买卖占便宜的是郜安雁。 代言人远远不如附赠品的价值高,她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毛哥接到商务合作消息时还在考虑拒绝,毕竟这什么“昙”他从来没听过。 得知是钟元牵的线。 还给创意部下达了推广任务,他茫然地应了。 等样品送来。 欣欣先试用了几天,他就惊讶地发现她的皮肤状态跟进了一趟美容院似的。 熬完大夜还水当当的,毛哥激动了! 他不该怀疑钟总的眼光。 “欣欣你换护肤品了吗?皮肤好得我都嫉妒了。” 原本三月初查欣欣就该杀青。 结果金主老婆到剧组打小三,把金可嘉的脸刮伤了,还到医院缝了十来针。 这下拍摄进度不得不再次被打乱。 而且她戏份还特别重,换不了也删不了。 只能协调先拍没她的部分,查欣欣的戏跟金可嘉、祁璇搭档的比较多。 郭导一琢磨,老等她哪儿行啊? 干脆让编剧连夜改改改,把金可嘉的戏份乾坤大挪移转到查欣欣和祁璇身上。 所以两人的杀青时间都往后延迟了。 “嗯,品牌方送来的试用品,我在测效果。” 化妆师给她卸完妆。 她随手就往脸上啪啪拍打精华水。 “哪个品牌?” “叫昙,新牌子。” 祁璇咂摸了一遍。 昙?唐?还是哪个字? 她似乎没听过这个牌子。 不知道品牌是哪个省的,如果让红姐去联络自荐有没有可能截胡呢? 品牌确实糊了点,但产品效果很明显,如果火了成了爆款自己也能跟着刷脸。 祁璇越想越觉得有戏。 她跟查欣欣半红不红,半斤八两,但经纪公司实力更强,经纪人人脉也更广。 红姐如果愿意扶自己一把,要抢走代言并非不可能。 毛哥得知查欣欣跟个漏勺似的把没签约的品牌漏了出去,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猪脑子?” “忘了第一个代言怎么被抢的?那么廉价的口红品牌都能被抢,你还敢龇个大牙到处咧咧?” 查欣欣翘着腿。 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来,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二五六来?” 查欣欣理直气壮:“口红是你找的,这次是元姐拉的,经了元姐的手谁能抢走?” 毛哥:……扎心了! “我就想看看祁璇故意接近我想干什么,拿代言消息诱惑她一下。” 毛哥气笑了。 斜眼:“你还有这心眼子?” 查欣欣哼了声,说:“她老是问元姐的事。而且前天她瞪我,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就是瞪我了。” 毛哥嘴角抽了抽,差点翻白眼。 合着前面半个多月你真的觉得人家要跟你当朋友,被瞪后才反应过来祁璇有所图啊。 算了。 能反应过来就不错了,好歹知道气回来。 晚上钟元就听查欣欣说剧组八卦,“……元姐,柴伟兆真恶心,小米听其他人说,金可嘉跟别人有一腿的消息是柴伟兆跟原配说的,他是不是故意报复金可嘉那天打他?” “他会不会报复我们?” 钟元没想到柴伟兆老实不到一个月,就开始玩杀鸡儆猴的把戏了,吓唬谁呢? “不会。” “他要报复你早就报复了。就是不敢才欺软怕硬,想在金可嘉身上找回来。” 查欣欣语气唏嘘:“那金可嘉有点可怜,被迁怒了。” 钟元没那么感性:“谁让她确实跟已婚男人在一起呢。” 她对小三没好感。 那天金可嘉带着人冲进化妆间的心思就不正。她被柴伟兆抓住把柄就想拿捏柴伟兆的没毛病。 人之常情。 但她同样没考虑过可能被欺负的“女演员”的名声,如果她只想拿把柄,为什么要把助理和化妆师叫上,不会把她们支走吗? 当时她对查欣欣没一点恻隐之心,现在她被原配打上门钟元自然也不会同情她。 “这么说也是哦。” 元姐家里就有个小三,肯定对这种和已婚人士来往的人深恶痛绝。 查欣欣以为钟元不同情金可嘉是想到了后妈,赶忙转移话题:“元姐,我过几天杀青要回茗城,我要住你家。” “可以啊,你直接来就是了。” “对了,我听说有几条街要拆迁,你的老院子好像就在拆迁范围。” “有吗?” 钟元没注意。 她那几套老房子都交给秘书处理,租金按年收,平时很少关注拆迁消息。 毕竟她不炒房,拆迁也致不了富。不对,她看不上拆迁那点钱。 想当初若是把两千多万换成几十套房子,五年过去顶多从两千万涨到一个亿。 可现在呢。 别人不当回事的服装厂和网店盈利已经快接近这个数了,至美和踏浪的利润加起来得再翻三倍。 这还是《天命》开服三个月的流水呢。按照这个趋势光这一款游戏每年都能给她赚几个亿。 更别说踏浪还代理了其他游戏,《逐光》还有几个小游戏也要给她分钱。 钟元现在最不感兴趣的就是房产。 在她看来只要不想余生躺平收租,就得让资金活起来,动起来的钱才能十倍、百倍的赚! “有,我看新闻了。”查欣欣语气非常肯定:“我记得那个老院子占地面积好像不小,估计能拆成好几套房子。” “可惜元姐你不差房子也不差钱,遇到拆迁都感受不到别人的兴奋。” 钟元:“……” “不,天上掉馅饼我还是很高兴的。” 拆迁的事钟元依然交给孔婕处理。 消息公布,她有三套房在拆迁区域,钟元第一时间签了字。 到六月份。 她几乎把海阳开发区尤主任的事忘得差不多了,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涟城开始震荡了。 消息是乔海生带来的。 自从山楂和至美合作的事敲定,他联系她的频率越来越高,两人吃过几顿饭。 这次他又约她。 钟元以为他是想跟自己说《唐宫》下半年开播,宣发可以安排了。 她暗暗腹诽,这种小事没必要找自己吧! 但之前推拒过两次,这次再推不太好,毕竟两人在尝试合作,所以她仍然赴约了。 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钟总,涟城出了点有趣的事,你知道吗?” “……什么?” 钟元愣了愣,反应了两秒后摇摇头:“我在涟城没有投资,不怎么注意那边的情况。” 嘴上这般说。 心里却在嘀咕难道是海阳开发区姓尤的东窗事发? 于是她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到底什么事有趣到乔总特地约我吃饭?” 乔海生开口后就注视着钟元,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他很想知道她是否知情。 外界没传开。 但乔家知道些许内幕,涟城这滩水好像是被她舅舅搅浑的。 如果知情—— 说明她在詹巡这儿的影响力超乎预期,自己或许可以试着追求她。 虽然两家差距不小。 不过钟家发展迅猛,加上钟元本人的能力,再加上一个詹巡,跟九金也算门当户对。 反正婚姻的本质是资源的再次整合。既然他对钟元不排斥甚至还很欣赏,追求她并无不可。 如果跟她达成联姻,这对双方都是好事。他想……以她拓展事业的野心,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可她好奇的表情确实很真实,所以是不知情吗? 乔海生噙着笑,目光专注的看着钟元:“听说涟城要大换血。” 第73章 “换血?” 钟元嘴巴微张, 眼神呈现出短暂的呆滞,“什么情况?” 这次没装。 她是真的震惊,连乔总都忘了称呼。 进展得比她想象中快太多了。 那天看大舅的态度, 钟元以为要拖上几年。 按她猜测, 大舅需要稍加运作, 卡在明后年的期限调任到涟城。 按3~5年调一次的规律, 锡城的烂摊子左右都捋好了, 近两年GDP涨幅非常亮眼, 政绩评优没问题。 先调, 再名正言顺的查,这种可能性最大。 至于怎么个调法钟元想不到,这问题超标, 不是她能想明白的。 问大舅, 他不会过多聊这方面。 乔海生眼神微闪, “调查组前几天抵达涟城, 要查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说完。 他顿了顿, 彷佛随口一说:“乔家人丁不旺,从我父母那一辈开始体制内就没人了,我记得钟总有这方面的人脉?” 一旦爷爷这辈人过世乔家定然走下坡路。更准确的说, 现在已经在渐渐往下滑了。 “乔总说笑。” 钟元摇摇头, “我确实有个舅舅在体制内, 但他不跟家里提这些。” 随后笑了下, 并不太在意道:“看来短期之内涟城不太适合投资。” 乔海生挑眉,意外她第一反应是这? 但不得不说她的思维着实适合做开疆拓土的搭档。 如果能强强联合…… 乔海生不知不觉把话问出口:“钟小姐, 你觉得我怎么样?” 钟元:……哈? 我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 大概是她眼里透露的“你没毛病吧”过于明显,乔海生脸上难得出现一丝丝窘迫之色。 但是—— 既然问了突然半道中止显得更不自在。 便只好接着往下说:“我想知道你对人生伴侣的期待是什么样的?” 钟元眨眨眼。 对话题突然拐到这儿有点诧异, 但也仅仅是诧异。 她没回答。 而是反问回去:“乔总的意思是?” 乔海生噙着笑侃侃而谈:“你的事业正开始,而乔家拥有足够大的平台。如果我没猜错你跟华亨的钟总已经分过家,恰好乔家也只有我一个,某种意义上讲我们都算势单力孤,彼此算不算最合适的联姻人选?” 钟元没打断他,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乔海生越说越顺畅。 “除了背景相仿我们还拥有同样的事业心,我很欣赏你的能力,魄力。我想,我在你眼里应该也不会是一个太差的人。” “如果你觉得合适我们可以先接触一两年再结婚,婚前可以找律师先公证,你名下的财产如何分配由你决定,我名下的产业未来只会属于你我的孩子。” “当然,这并非是说我可能出轨,你知道的,出轨不适合我们这样的家庭。” 钟元听他说说完。 默默在心里帮他补上没说出口的话。 ——出轨代价太大,分家产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离婚影响集团股价,所以我会对妻子忠诚。 这个概念完美符合高净值人群没有离心力的点,尽可能避免情绪的消耗。 所以—— 他上辈子碰瓷自己做什么? 钟元很纳闷。 她执起杯子慢慢喝了口水,突然很想弄明白,便道:“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乔总……” 乔海生嘴角弧度拉大:“请说,我必定知无不言。” 钟元放下茶杯。 同样笑盈盈看向他,说:“乔总,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除了外表没有明显长处,或许有还算给力的父亲、一个在体制内的舅舅叔叔,但我们关系不好。当然外界不清楚这些。” 乔海生认真思索。 大脑自动判断她为何要做这样的假设,他想,他或许在考验自己哪方面的特质。 钟元接着说:“这个时候,有一个天之骄子装成落魄小子、伪装年龄和背景来接触我,你觉得他是出于什么心态?” 乔海生先是蹙眉。 随后洒脱一笑:“每个人不一样,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毕竟我不是他。若你觉得我的提议不合适可以直说,其实没必要绕那么远,就算联姻不成,我们彼此依然可以做朋友,不是吗?” 钟元摇头。 表情认真:“不是绕弯子,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如果他就是你,是你做出这样的举动,会是出于什么心态?” 发现钟元不是在跟他玩抽象,乔海生态度也重新认真起来。 他思考片刻。 道:“如果是‘我’,如果外界不清楚你们关系恶劣到何种地步,‘我’伪装落魄也要接近只能说明‘我’这边出现危机了,这个危机很可能是你父亲或舅舅导致的,迫使‘我’不得不兵行险招接近你。” 钟元垂眸。 这个答案似乎不算意外。 “以你察言观色的能力,多长时间能达到目的?” 乔海生勾唇,还挺自信的:“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 了解一个人的家庭关系只需要细心观察。 看她跟家里的联络频率,看她遇到困难会不会找家里求助,没有困难可以人为制造…… “达到目的,发现在她身上找不到想要的会立刻分手?” “……应该是。” “那如果你突然跟我说,你欠了一百万高利贷,在我全身上下都没有一百万的情况下,这又是为什么?” “开玩笑的吧。” 乔海生下意识道。 说完对上钟元认真思索的表情,他挑了下眉。洒脱笑容略微敛了敛,也低头思考。 钟元耐心等着。 片刻后,他补充了一个令她意外的回答。 “也有可能是意识到感情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奔向失控,‘我’的防御机制开启了,想给自己找个借口抽身。” “所以,明知你没有一百万却用一百万的高利贷吓唬你。因为,如果只说欠债一百万,感情深厚的情侣很可能愿意一同承担债务,但换成高利贷……” 乔海生又是一笑:“想必只要是正常人,听到这三个字就会瞬间做下决定。” “这样,‘我’就能告诉自己是你没有通过爱的考验,‘我’从这段感情里抽离出来是对的。” 钟元听罢,恍然大悟。 总算明白自己的最后一段恋爱怎么会那么奇葩了。 各种戏剧buff叠满,因为都是对方刻意装的。 这会儿再看乔海生她顿时觉得面目可憎。 你抽离你的。 左右本小姐不差你那点感情,但一万块凭什么不还? 骗骗感情没什么,钟元绝对不能容忍别人骗她的钱。 知道一万块得发几个视频,得熬几个大夜琢磨文案才能赚到吗? 偏偏这笔债甚至没法正大光明要回来。 就算日后合作时加足马力砍他两个百分点,能一下子赚几百几千个一万,那也不能跟她二三十万存款里的一万相提并论。 真是气煞人也。 钟元看着满桌佳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她此刻特别想掀桌子。 然后把一盘盘菜扣乔海生脸上。但如果真扣明天自己就成疯子了。 “谢谢乔总今天给我解惑。” 钟元冷着脸。 拿过口巾擦了擦嘴角。随后拿包起身,礼节性的浅笑敷衍地挂在脸上,“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有事,先告辞了。” 乔海生愣住。 看着摔门而去的窈窕背影,略微过肩的中长发大幅晃动,每一根彷佛都在诉说头发的主人很不高兴。 可是,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呢? 他不会想到他的回答佐证了钟元的一些猜想,虽然全程都是以‘我’的视角来说,但乔海生打死都不可能想到‘我’还真是我。 不过是闲聊,不是吗? 毕竟现实总钟元跟华亨的钟总关系不差,与舅家的联系也很频繁和谐,她更不可能没有一百万。 如果换前几年。 詹巡对锡城改革影响到九金,导致市场份额受损,他的确会跟季昊焱他们站在一起去对抗他。 试图抓他把柄。 但现在形势不如人,他没蠢到那个份儿上。 不管从哪方面看他都不可能为了对抗詹巡接近钟元。 难道是自己的回答透露了真实想法,给她“冷漠算计”的感觉? 她会生气…… 是不是因为她有认真考虑自己之前的提议?有考虑,才会有更高的要求。 这么一想,乔海生紧拧的眉头缓缓松开。 是了。 女人对伴侣总是有超高的道德标准。 她们不希望对方是冷血无情人。 哪怕结合之初是出于利益考量,她们心底里仍旧希望男人是温情的,容易打动的。 自己方才的回答太真实,也太不讨喜。 乔海生暗暗把这点记在心里,打算过一段时间再投其所好。 而离开饭店的钟元很快平复好心情,去公司了。 她一进办公室,于安澜来汇报招标结果。 “钟总,设计方案的招标结果已经出来了建筑设计事务所,承建方继续招标还是让茗建集团来?” 于安澜知道钟元跟茗建的关系。 她揣测新的总部大楼仍旧会让茗建承建,但老板没明确指示下来她就得多问一句。 实际上钟元确实不打算公开招标:“嗯,还是交给茗建。” “好的。” 于安澜出去后,钟元开始浏览涟城的消息。 关于调查组的事,网上风平浪静,没有透出一点端倪。 她主要浏览的是各大门户网上涟城相关的一切报道,春江水暖鸭先知嘛。 看看各行各业有没有突然被查。 这个“查”不是大张旗鼓查账或是查什么。 可以是餐厅临检、绿化带紧急调整、公司突然出什么新规定这一类。 如果变动大就说明出现了“必须变动”的理由。 配合乔海生透露的“换血”就能品出哪些部门是第一批被查的。 钟元加了个班。 下班前接到查欣欣电话,说她杀青回来了,问她在不在家。 “我在公司,未来城这边。” “那我来公司等你,元姐你要吃烧烤不,我带点到办公室。” “你别给我点内脏!” “没问题。” 半小时后。 查欣欣提着吃的兴冲冲上楼。 除了给钟元带的那份,还放了一份多的在前台那儿。 “红色盒子里是不辣的,白色是辣的。这家的辣属于变态辣,大家别拿错啊。” “谢谢欣欣啦~~~” “不客气。” 查欣欣第一次到未来城。 她低估了公司的发展速度,没想到当初仅仅占据世纪大楼两层的公司这么快就拥有了一整栋楼。 地上六层,地下还有三层。 “元姐,你办公室在六楼吗?有没有传说中的总裁直达电梯?我要体验体验。” “没有。” “啊?没有啊。”查欣欣很失落。 钟元边给陆黎回邮件边说:“整栋楼地上地下加起来都没超过十层,我又不掐点上班跟大家抢电梯,要什么直达?” 这个比不装也罢。 当然,主要的还是钟元从来不踩点上班,她几乎没有在九点半前抵达过公司。 其实每日工作量并不少。 只是她都集中处理,连开会也要求高效率,加上适当放权,才会显得她不如别的老板殚精竭虑。 如果像钟建华那种员工几点上班他几点,办公室又在超高层。为避免挤电梯节约时间,确实需要一部专用电梯。 专用电梯还是钟建华掌控权力的象征。 或者说——中老年企业家都很爱。就算平时表现得再平易近人,骨子里也是享受的。 “铛铛铛铛!” “我来了。” 查欣欣穿着粉色高跟鞋,步履轻快得像小鹿似的。 钟元看她那鞋跟就忍不住担心她摔跤。 “你这鞋高的有点吓人。” 前面防水台高得离谱。 这种鞋子若是崴脚总觉得会骨折骨裂! “我跟超模同一班飞机。元姐你知道的,机场特别多的记者。不是这个台就是那个台的,我比人家矮十几二十公分,前后脚出来会被对比得很难看。” 钟元无情吐槽:“娱记不一定会拍你。” 几乎每个省级电视台下午五点到新闻联播这个时间段都安排的娱乐新闻速递类节目。 爆的料基本大同小异。 不是谁跟谁恋爱就是拍到谁和谁翻脸,或是哪对夫妻离婚……单纯的机场拍摄肯定属于废片。 没爆点、没收视。 “那我不管。”查欣欣打开盒子,“没烤内脏,快来快来。” 钟元坐下。 拿起山椒黄牛肉啃了一口,竖起大拇指:“味道不错。” “是吧,我就说好吃。” 查欣欣笑开了花儿。 下意识拿起一根,快喂到嘴边时硬生生忍住了。 钟元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不吃啊?” “医生说做好少吃。” 钟元心里咯噔一声,神情关切:“病了?哪里出问题了,医生说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严不严重?” 查欣欣小心翼翼觑钟元一眼。 “这个吧……” “什么这个那个,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病吗?对着我还要遮遮掩掩的?” 钟元看她欲言又止,一脸怕怕的表情,立即没好气地凶了过去。 查欣欣笑容僵硬。 她嘿嘿笑了声,随后眼睛一闭心一横,“我怀孕了!” “……” 钟元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啥?” 查欣欣左眼偷偷睁开。 做贼似地观察钟元的脸色,见她没震怒还很“平静”的样子。 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嘻嘻哈哈道:“医生说我怀孕了,最近要少吃辛辣的东西。” “哦,怀孕……” “等等,怀孕??” 一瞬间。 明媚双眸瞪成金桔,钟元的声音几乎是从丹田吼出来的:“查欣欣,你说你怀孕了?” 查欣欣赶忙捂着耳朵。 眼神求饶:“元姐,别激动别激动,先别骂我,咱先吃东西,吃饱了再骂。” 能晚两秒挨骂就晚两秒,呜呜~~~ 说完,查欣欣拿起她刚吃的那串烤肉,乖巧递过去:“……嘿嘿。” “嘿你个大头鬼!”钟元生气地接过肉串,狠狠咬了一口。 吃完一串。 被炸成烟花满地碎屑的脑子总算重组好了。 “还是庄朔?” “不是啊,我们分手了。” 钟元额角跳了跳。 “你直接一口气说完行不行?” “孩子要不要,不要的话我让秘书帮你约手术;如果要,这章程怎么走,孩子的爹还要不要,你是打算结婚呢,还是做单亲妈妈……” “对了,毛哥知道吗?” 说完一堆,钟元忽然想起经纪人。 一想到经纪人,思维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山楂六七月开机的新剧。 她甚至顾不得手指沾到的油,就那样往自己脑门上按了按。 头疼,真的头疼。 按完后知后觉想到手上有油,钟元身形一僵,整个人更暴躁了。 查欣欣怀孕这个事比上午听乔海生那一通话给她的冲击大多了。 查欣欣摇头:“我还没跟毛哥说。” “那男方知道你怀孕了吗?”查欣欣还是摇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他说。” “所以孩子你打算留着?” 钟元视线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随后渐渐下移落在高跟鞋上,刚重组的脑子又炸开了,“你知道自己怀孕还穿这么高的鞋子,就不怕人群里被人推搡两下出事吗?” “……我当时忘了。”才怀一个多月,没感觉。 发现元姐情绪逐渐平和。 对自己怀孕的事还算接受良好,查欣欣缩成一粒米大小的胆子又迅速膨胀回来。 “元姐我跟你讲,我和庄朔去年分的手,他傍上富婆当赘婿去了。” 钟元:“你没说。” “那,那不知道怎么说啊。” 查欣欣对了对手指。 抱怨说:“我青春正茂有钱又有颜居然被三十多的大姐抢了男人,就不想提嘛。” 多丢脸呀! 至于挽留那是不可能挽留的。 不仅没挽留,她还冲上去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庄朔和富婆姐打了。 所以去年她从小制作的女主滑落到女N。 口红代言也是那时候毛哥帮忙谈的,当然,最后还被抢了。 钟元闻言,怔了怔,“怎么之前没跟公司提?” 查欣欣一副不是大事的样子:“你和陆黎忙游戏的事,至美的几个部门也忙着补漏洞,这点小事没必要说咯。” 反正接哪个角色都好,能演戏她就很开心。至于代言,又不缺钱花。 “所以,你那新男朋友是谁,怎么认识的?” “而且你怀孕时间应该没超过两个月吧?他跑去探班你俩就一不留神把孩子折腾出来了?” “查欣欣你是不是忘了,山楂的《扫冰行动组》还等着你进组拍戏呢?” 查欣欣讨好地笑了笑:“我看过《扫冰行动组》的剧本,男主有个怀孕的工具人老婆,我不出演戏份更多的下属女二号。我去演他老婆,这样就不怕肚子拍着拍着变大了。” 钟元呵呵一声,冷笑:“你还想得挺远哦。” “胚胎的爸呢?” “就、就那个……” 查欣欣小眼神乱飘,“就……戚津!” 钟元想了想,名字有点耳熟。 查欣欣小声提醒:“《天命》公测时的第二版资料片宣传曲,他唱的。” 钟元听过一遍歌觉得跟游戏适配度高就拍板同意了。 但对方人品如何她没接触。 所以听完名字,她也只是轻飘飘地噢了一声,“然后呢,你还没说孩子留不留下?” “如果选择留下呢?” 查欣欣小心翼翼瞥钟元,怕挨骂。 钟元点了下头:“那就留啊。” 查欣欣抬头,就听钟元说:“你经济自由,你想生就生,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子宫是她的,人生是她的。 只要她想清楚了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要和什么样的人过日子。 钟元不会把自己的生活模式、感情观、生育观强加到朋友身上。 她们是好朋友,但也是不一样的个体。 “如果要堕掉就尽早,我会帮你约医院。如果要留,就让蔡阿姨帮你拟怀孕期间的食谱,育婴师、保姆也要提前考察安排,免得快生了再临时抱佛脚。” “还有——” “元姐!” 查欣欣一个熊抱扑到钟元身上开始嗷嗷哭:“元姐,你对我最好了。” 钟元被扑得身体往后一仰。 愣了几秒,才回手拍她后背。 刚想说哭个屁,别矫情。就听查欣欣说:“好像我妈妈喔~~~” “……” 钟元:“滚。” 第74章 等她煽情结束, 钟元立刻把某个找妈的人推回去,“赶紧坐好。” “温情完了,我得给你上大棒了。” 查欣欣有点懵。 啥大棒? 但还是跟从前一样乖乖坐好, 双手老老实实搁膝盖上。 钟元脾气很稳定地又拿了支烧烤慢悠悠地吃起来, 气氛看起来似乎很轻松。 但说的话就特别不轻松了。 “你要生孩子我没意见, 但《扫冰行动组》的女二号不能换成男主的工具人老婆, 所以这个组你就不用进。” 查欣欣愕然, “……啊?” “山楂给的好处在别的方面我得还, 现在你主动拿蛋糕换棒棒糖, 但我该还的蛋糕还是蛋糕。” “有点亏。” 跟朋友说话,钟元语速比跟其他人说话时慢,依然听不出生气的意味儿。 像是在说‘你吃了吗?哦, 你吃了, 那行’的口吻。 “欣欣, 计启主持的项目目前有非常不错的进展。我跟山楂合作是要借他们今后两年的剧尽快把你推成至美的招牌, 但你得怀孕坐月子……” 钟元顿住。 抬头看她, 果然查欣欣一脸愧疚和反省。 “最近两年至美必须先推一个人出去。” “元姐——” “先听我说完。” 钟元其实不怎么生气。 或多或少肯定有失望,但总体来说还好。毕竟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问题”都是永恒的。 没有哪天宁静祥和。 每天都有新的问题等着她处理, 只是大或者小, 当下是否能处理, 或者需要开会集思广益, 又或是必须等合适的时机。 学会将焦点从问题本身转移到解决问题更实际,也更有用。 所以她没有一开始就骂查欣欣。 而是先安抚再就事论事。 “欣欣, 人一辈子有很多面临选择的时候,往左走往右走有时候不能说错,也不能说绝对正确。所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只要对自己足够负责就行了。” “你要结婚生孩子我很为你高兴啊。” “只是, 同时我是至美的老板,我得为至美接下来的发展考虑,必须考虑员工的吃饭问题。” “出于理性,我会安排毛哥接下来多带两个人。《扫冰行动组》我建议你不拍。” “就算是工具人角色,戏份不多不重。但你是真怀孕,万一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最后孩子没保护好工作也没做好,两边都没把握住,你亏不亏?” “我会很小心的。” 查欣欣咬着下唇,小声说。 钟元仍然不急不缓:“你小心的同时也需要剧组工作人员万分小心。如果你状态不能达到一百分,事实上我不认为工具人老婆这个角色能有多大突破,她的定位摆在那儿,上限就那么高,起到的最大作用是促成男主坚定跟黑暗势力作斗争。你猜到时候观众会说你是跑去剧组养胎的花瓶还是夸你敬业,挺着大肚子出演?” 累人累己不得好。 人有时候就是得清醒点,做好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的心理准备,当然,如果两个都有最好。 查欣欣垂眸。 细密的眼睫不知不觉挂上莹润的水色。 她知道元姐说得对,突然怀孕确实很不成熟,给身边工作人员添麻烦不说,还打乱公司的计划。 但—— 孩子真的要拿掉吗? 她摸着肚子陷入怔忪。 钟元说这些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劝她堕胎,只是要她认真想好。 她突然意识到一点: 欣欣不会背叛自己,但同时她有一个很大的问题——缺乏野心和冲劲。 放在日常生活里没有野心无所谓。偶尔还会被夸人淡如菊,淡泊名利。 但在演艺圈里缺乏野心绝对不是一项好品质。 对朋友钟元的要求没那么高,做自己就好。 所以查欣欣要演戏也罢,陆黎要做游戏也好,只要有余钱她就愿意投资。 但投资归根到底是要落脚在回报上面的。 就算回报不大,也必须有。 这份投资后续产生的效益必须配得上前期持续不断砸进去的资源。 陆黎就做得很好。 他一直比欣欣清醒,行动力也更强,所以她们俩配合得不错。 而欣欣呢,从一开始就是被他们推着往前走的。 从她对查永才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再咋呼再伤心,她依然渴望对方另眼相看。 骨子里就是个缺爱的小女孩。 演戏是想要有粉丝,想要观众爱她; 被自己和陆黎推着上进是因为内心希望永远和他们做朋友,想让她和陆黎爱她; 谈恋爱亦然。 而现在她肯定希望孩子以后会爱她。 钟元理解她的心态。 谁还没点执念呢?不好的童年确实需要一生去治愈,不是有钱有房内心的空洞就一下子被填平了。 她豁不出去。 没有经历过彻底被打碎、摧毁再重建的过程,这是幸运也是不幸。 所以钟元不苛责。 没有直接吩咐滕华月那边让资源倾斜到别人身上,而是再吩咐下去前先跟欣欣说明白。 她知道。 她若是不说清楚,以查欣欣外放傻白甜表现下的敏感只会胡思乱想,觉得自己是不是要疏远她,是不是因为她做得不对,最后又因为想“不掉队”而做出违背本性的决定——比如堕胎。 钟元叹息一声,拍拍她肩膀:“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元姐,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查欣欣突然抬头,问。 钟元翻了个白眼,很直白地点了下头:“你说呢?肯定有一点的。” 她比了个“一点”的手势。 而后坦诚道:“经纪人和助理把你保护得太好,你的成长停滞了,停留在刚上大学时。” “但我也明白,你是你我是我。我不可能成为你,你大概也不会变成我。所以你要做的是跟随你内心真正的需求;而我要做的是把你怀孕的影响降到最低,及时调整接下来的计划。” “不用太纠结,这只是你人生数十年里遇到的一个小坎儿,不值一提。” 她能强行推着她走完高中大学。 不可能一辈子都推着她往前走。否则等三四十岁再“叛逆”咸鱼躺。 那时估计都成至美的台柱子了,影响会更大。 不若及时打住。 把资源倾向给更有野心的人。 至于欣欣,她仍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她可以想拍戏就拍戏,想结婚生子就结婚生子。 查欣欣扁扁嘴,委屈巴巴地望着钟元:“元姐,对不起……” “你是该说对不起。” 钟元斜眼瞅她:“不过只今天说就好。说完以后就别提了,也别哭丧脸坏我心情。” “最重要的是你想清楚,等毛哥带别人时别心里有落差。好了,把垃圾拎上,下班,回家。” 钟元把吃了一半不到的烧烤装好,塞查欣欣手里。 走了两步。 想到什么又退回来,前往专属休息室取了一双拖鞋,“喏,换鞋。” 这么高的跟儿,看得人就瘆得慌。 “你是真的没责任心,猪脑子。我老早就提醒过你睡男人记得让对方戴套你居然还能怀,戴套会死吗?” 钟元最终仍旧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被骂,查欣欣提到半空的心反而落地了,感动得又想哭了。 一开始她怕被骂,不知道如何开口; 刚刚她怕元姐不骂。 如果骂都不骂了,说明元姐特别失望,失望到不想再跟自己做朋友。 还好。 元姐还愿意骂自己。 她眨眨泛红的眼眶,也委屈得很:“戴了的,我哪知道那家避孕套质量那么差。元姐,我这种能找厂家索赔吗?” 这话把钟元噎住了。 戴套出意外确实怪不着她,毕竟成年人有性生活再正常不过。总不能因为那一点点出意外的几率就不做爱了。 “你试试,明天就挂头条上:新晋小花意外怀孕,大闹安全套商家。” 查欣欣:“……” 好吧,她不敢。 查欣欣没跟她回银杏湾,而是回了她自己的房子。钟元猜她要跟戚津商量意外怀孕的事。 正好,她也要跟人谈事。 回到家,钟元吃了饭消了食,又打了会儿沙包,运动可以让她的思维活跃,保持清醒。 等泡完澡,处理完陆黎回复的邮件,才给毛哥打电话说欣欣怀孕的事。 毛哥刚参加酒局给艺人谈代言。 谈到一半听闻噩耗,一口老血差点当场喷出来,酒没把他喝吐,钟元的话成功让他吐了。 艺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怀孕,钟总会不会怪自己没盯好她?哎,这个欣欣! 正当他胆战心惊以为老板要为难自己时。 就听电话那头说:“公司最近签了哪些人我不太清楚。但我相信你的眼光,你挑一个资质不错的代替欣欣进《扫冰》那个组。” “如果公司里没有适合的,那就在最短时间里挖一个,业务能力和干劲是第一选择。直接签十年,填上天价违约金。对了,再加一条禁止恋爱,我不希望资源砸一半又跑去结婚生娃。” 毛哥愣了。 思维卡壳了片刻。 先是一喜,钟总没找自己麻烦。 下一秒他微微松懈的心再次悬在空中,这是要放弃欣欣的意思吗? “钟总,欣欣她,不是,怀孕这个事的确很意外,但公司没有禁止艺人恋爱,她肯定不是存心的,我会跟她好好沟通妥善处理……” 钟元:“欣欣依然由你带。” 毛哥的声音戛然而止。 “虽然她缺乏野心支棱不起来,但业务能力尚可。那就更改线路,往品质剧实力派的方向打造。” 毛哥打了个激灵。 回过神来,赶忙应道:“我明白,钟总。” 他拍拍胸口,舒了口气,还好还好,看来两人没闹翻。 他带查欣欣三年,知道她进取心不太够,其实别的方面很省心。 交到她手里的角色都完成得不错。 从不刁难助理和经纪人,私生活也比很多艺人干净,更不会脑残到沾“粉”,属于很好带的艺人。 方才听到她怀孕那一刻他确实生气,想骂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浪费了。 要知道公司一旦跟山楂搭上线接下来的合作肯定不少。 山楂不大但它跟其他影视制作公司、制作人走得近。往大制作塞人很简单。 以欣欣的演技外形,出头只需要等一个时机。 眼瞅着前途一片光明。 钟总又跟她是发小,公司绝对为她保驾护航,这不比四处找金主求庇护强? 结果她华丽丽的怀孕了!换谁都要气得半死不活。 毛哥快气死了。 但听到钟总的安排第一时间他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心,担心她跟钟总闹崩。 一旦友情的小船翻了,欣欣肯定落不着好。 现在看—— 老板就是老板,就算生气也把工作和私人感情分得很开。说换就换,情绪还如此稳定,不佩服都不行。 通知完毛哥,钟元又跟滕华月聊了聊。 此时此刻,她已然被自己上辈子最讨厌的那类老板夺舍了——下班不忘夺命call,给下属安排工作。 但有些想法一旦过夜就会让她不爽,只能让员工担待一二,到时候体现在奖金上。 钟元交代滕华月:“再注册一家子公司,把整个艺人经纪部拆开挪过去,公司就叫引动星辰吧。” “由谁负责……” “这样,你先拟几个名额给我。在不通知他们的情况下考察半年先,新公司先让于秘书暂管。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到时候再换,谁行谁上。” 滕华月一听瞬间明白老板的意思。 提了自己的想法:“钟总,既然经纪部彻底独立,我觉得内部可以再细分一下。由芳姐专门管网红这一块,毛哥管影视艺人这边,这样既能良性竞争也能更好的进行内部合作,资源也能更加公平的分配。” 之前芳姐对钟总直接把查欣欣给毛哥带就略有微词,当时就问过公司资源会不会优先给她。 滕华月曾宽慰她,让她别担心。 如果资源砸了推不起来钟总不会一意孤行继续捧,如果能推起来公司也会有正反馈,拿到的资源就更多,只是先后问题。 现在恰好应了她和毛哥的判断。 欣欣冲劲不足,资源转换率只能算合格但远远不达预期,钟总要换人。 至于为什么不让芳姐去管影视板块,是因为芳姐这两年挖的手艺达人、网络红人更多。账号运营以及盈利模式跟艺人经纪渐渐形成区别了。 影视板块资源暂且还需借助外力。 网红运营管理这边只要内部推送机制跟上就能发展不错。说到底只是资源倾斜角度不同。 其实都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这么一来芳姐拿更多的内部资源,毛哥向外拓展,双方可以获得新的平衡,避免内斗消耗。 钟元听后也很赞同:“可以,就按你的想法做。” 说完钟元想到至美业务范围广到显杂,又补了句:“挪几个人过去组成独立的公关部门,以后专门负责经纪部,也就是引动星辰的舆论问题。” 滕华月:“没问题,钟总。” 钟元处理好“意外”后,给三舅妈打电话撒娇。半小时后,妙妍殿堂的SPA技师上门服务。 三舅妈安排的真行家。 按完后钟元全身舒爽,头皮发麻。 彷佛用了灵魂抓取器,几个穴位一通按,她第一次体会到任督二脉被打通的感觉。 不仅身体彻底放松。 还清神醒脑,连熬三个通宵大夜班都没问题。 “三舅妈,你们美容院的技师上门服务算加班费吗?”钟元好奇。 程松听失笑:“这次的算。不过我们的按摩师傅本来就不上门服务。你说心烦气躁头晕,我猜你工作累,特地让张师傅过去按一按。” “……嘿嘿,是有一点点累了。” “店里大都是手艺好的老师傅,但也有年轻女技师,如果开启上门服务,我担心闹出不体面的事儿。” 本来妙颜做的高端服务。 员工们长得跟花儿一样,就是为了更好地展示美容院的产品效果。 而最低的会员卡充值都是五万起步。 如果做上门服务,服务费必不能少,技师服务的客户又都是有钱人,万一出点事影响到品牌形象就糟糕了。 程松听说得含蓄,钟元瞬间懂了。 她是自家人,这才占便宜了。 “那我隔一阵子到店里去一趟,三舅妈你给我开个后门,把张师傅预留给我。” “行,给你开后门儿~~” “哈哈……” 按摩完钟元美美睡了一觉。 次日接到陆黎的电话,“查欣欣要结婚了?” “应该吧。” 钟元拿着洒水壶,在后花园慢悠悠浇花,“看来那个男人还算有责任心,才一晚就商量好结婚了。” 简单说了下查欣欣的情况,陆黎听完也哽了下。 不过这次他没骂她蠢。 而是说:“……希望她灵清点没看错人,其实有个自己的家也不错。” 钟元愣了下。 ……家? 猛地一瞬间,她好像明白意外怀孕后查欣欣为什么没产生过一丝堕胎的想法。 不单单是缺爱,还因为她没有家。 她跟陆黎同她再好再像家人,毕竟不是家人。她想要一个世俗意义的家。 自己呢? 自己有家吗? “我六月份回国,到时候逐光会跟着一起迁回来,我想把它迁到涟城或是首都,迁到高校多的经济中心。” 钟元眨眨眼。 回过神:“不是说再等两年回国吗?” 陆黎冷笑:“我不想这么早回来,但陆辰似乎等不及了。最近小动作多到让人厌烦,陆太太也跟着敲边鼓,我不得不回来。” “元姐,到时游戏公司要全权交给你。” “呵呵,说得好像你管过研发以外的事一样。”钟元嘲笑了两声,叹气:“但是你突然跑去搞医药,玩得转吗?” 陆黎继续冷笑:“玩不玩得转,我都不会把陆氏拱手相让给陆辰。” 钟元:“那你给玩家承诺的全息开发怎么办?” 陆黎:“放心,A组已经突破了全息投影技术的难点,我们做了几款初级设备。目前卡在传感捕捉技术上,以至于运动数据不够精确,但我相信这些问题迟早能够攻克,只要舍得往里砸钱。” 一听舍得砸钱,钟元翻了个大白眼,“刚赚几毛,你就又飘上了,缺钱你自己拉投资去。” “我拉就我拉,大不了我回来挖陆氏的墙角。” 钟元嘴角抽抽:…… 感觉陆家的长辈们要集体犯高血压了。 “钱是其次,技术方面你不能当甩手掌柜,那些玩意儿我不懂。” 不懂的事必须交给懂的人。 钟元不热衷盲目揽权,她很有自知之明,能干的干,干不了的不强上。 “嗯,我知道。”陆黎还说起团队又做了几款手机小游戏。 钟元当天下班都试玩了一遍。 其中一款换装类游戏挺消磨时间的,也没觉得哪儿特别有魔力,但就是不知不觉玩了两个多小时。 一看时间她都震惊了。 钟元知道上辈子有几款换装游戏很火,流水很高。但之前一个都没玩过。 刷到视频也不懂玩家的沉迷点在哪。 这次玩了玩,发现它最大的好处是不需要绑定社交。 自由度高。 想上线就上,想下就下,任务时间很短。 钟元觉得不够优秀的点在于—— “《天命》捏脸度那么高,这个捏脸度为什么不够自由,只有模型脸可以选?” “美瞳款式不够” “发型不够多” “活动、任务给的免费服装不能做得再好看再精致一点吗?比不上氪金款,但也别太敷衍啊。” 收到反馈的陆黎:……完了,又开始念经了。 每次让钟元评测游戏研发组都又爱又恨。 希望她说,又怕她说。 预定上线的时间往往会因为她提的一堆问题而推迟。 这不,整个组又开始缝缝补补修修改改。 一直到六月陆黎回国,另外两个小游戏已经上线了它还在做优化。 而引动星辰此时也注册好了。 于安澜没想到过年时跟爸妈说的升职加薪,短短半年就实现了。 尽管顶着“暂代”头衔,但转正概率也不小啊。 她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 从办公室布置到选人成立新团队,事无巨细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新公司很快就运转起来。 而毛哥则从群演中挖了一个女孩出来。 叫颜今瑶,二十一岁,北漂三年,跑过很多龙套。 演过的角色里台词最多的只有七句。 别的要么是一个镜头就死,要么是当背景板一句台词都没有的侍女,每部剧里的妆发都奇奇怪怪。 花瓶标准都达不到。 钟元看完她的角色合集忍不住有点好奇毛哥是怎么把人挖出来的。 毛哥上前拖动进度条,“钟总,你看这部剧的片段。” 这一part颜今瑶的戏份比较多。 当然,这个“多”是跟之前那几个龙套角色相比。 她演脸部毁容而不敢见人的女主。 全程顶着一张丑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被人撞见那下意识避开脸,意识到软弱又勇敢迎回来的眼神…… “这个角色设定的性格底色是骄傲吗?” 她觉得这个片段确实有点内容。没有台词,但展现出了角色性格的端倪。 但有的演员吧,不能细瞧,或许就擅长片段式演技。 单独某个场景拎出来拍案叫绝。 整部戏连贯看就发现情绪不对,连不上是小事,甚至存在南辕北辙的情况。 一句话—— 文化太低理解不了人物,拍的时候也不动脑。 颜今瑶二十一岁就北漂三年了。 钟元很难不去怀疑她文化水平和理解能力。 毕竟至美前期投入不会小,她不希望砸了好资源,附带了顶级的营销却只能捧出一个次品。 她要的是实至名归。 毛哥显然很懂钟元的意图,点头答道:“对。” “我看过她的拍摄现场,很有灵性也有自己的见解,不比欣欣差。” “那……?” “没人带,对合同要求高,戏外也不够美。” “但是以我的眼光看,戏外不够美,戏里却很有可塑性。只是没有哪个剧组对龙套的妆造上心,而她没有经纪人的话,想试镜正儿八经的配角其实很难摸到门路。” 说着,毛哥将文件袋打开,拿出牛皮纸袋和U盘,“这是我让人重拍的试镜资料。” 钟元抽出照片,双眸顿时一亮。 毛哥说得对。 颜今瑶的素颜和妆后模样确实判若两人。可清冷可婉约,其中一张少民风格的照片扑面而来的凶悍。 这张脸的确可塑性很强,最重要的是眼神很坚毅。 就算扮相柔美,刻意收敛后的气质也属于一看就有所坚持那一类。 彻底放开就透着一股桀骜。 或者说野刺梨一般的生机。彷佛给她一滴水就能拼命往上蹿,从小灌木长成参天大树。 “合同要求高,怎么个高法?”钟元认真看完,问毛哥。 毛哥:“至少要签B级。” 大部分公司签新人都给最低档合约。 二八、三七都常见,有的甚至能低到一九分成,艺人一,公司九。 并且附赠天价违约金。 这种经纪公司属于广撒网,签人不是为了捧,而是为了赚解约金。给垃圾资源不说还不做长期规划,甚至黑都有公司的一份力。 至美当然没那么丧心病狂,新人给最低的是三七。 而且合同附还有补充协议——合同期内分成比例可以视情况协商重拟。 一句话:只要红了就能升级。 而B级合约是五五分成。 “十年长约,每年至少进两个组,若有别的工作另说,这都可以灵活处理。但合约期间公司不希望她因为感情问题影响工作,她接受吗?” “她接受。” 钟元点点头,眉梢轻挑嘴角含笑:“那就给她。” “张嘴就敢开五五,我希望这是她对自我能力最正确的判断。” 如果接不住公司喂的饼,便就只能坐冷板凳了。 她能换欣欣,自然也能换她。 钟元还就不信了,全国那么多人她会找不到一个紫微星? 不。 自己可是中过奖的女人,运气肯定不会那么差,她暗戳戳在心里鼓劲儿。 这应该算是网上很流行的吸引力法则! 只要坚信能找到,那就肯定有。 “我觉得她没问题。” 毛哥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跟颜今瑶谈过几次,那是个野心勃勃的姑娘,入圈就是想红,还想干净点红! 他觉得她应该可以达到钟总的标准。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忍不住再次感慨欣欣身在福中不知福。 大好机会就这么错过。 他看过《扫冰》的完整剧本,山楂很有诚意,给欣欣的角色非常亮眼。 班底他也打听过。 都是实力派,主演国民度够高,有一定收视保障。加上发行实力不弱,这剧上一线电视台播的概率非常大。 嗐。 毛哥摇摇头,说回影视部:“钟总,我挖了龙西传媒的经纪人杜娜,她还带了一个艺人的合同转到我们这边。” “哦?” “她之前带的人转向对手给她泼脏水。本来最火的三人组合两个反水,污蔑她跟剩下那个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钟元似笑非笑:“她在同公司都玩不过另一个,你挖她的理由是什么?” 经纪人,要的是人脉和造星能力。 如果在同一家公司被对手压着打,钟元很难不怀疑她的能力,难道放到整个市场上就能翻身了? 污蔑而已多大点事,这都处理不了有什么必要挖? 毛哥:“钟总,是这样的。龙西的老总章立果对杜娜有恩,学生时代他资助过杜娜上学。现在他过世,他儿子想方设法弄走杜娜,杜娜只能走。” 言外之意不是杜娜不行,而是因为记恩才忍了对方。 “如果她能力不错,新老板自断臂膀的理由是什么?我不理解。” 毛哥咳了咳:“老章总在世时很相信杜娜,小章总的母亲坚信杜娜跟老章总关系不一般,所以……” 钟元表情霎时一言难尽起来:“行,我知道了。” 第75章 成功女人总是为桃色绯闻困扰。 当你的实力摆在那儿, 对方无法从能力上抨击你时,能攻讦的就剩下难以自证的男女清白。 让人恶心又无奈。 周二,钟元到引动星辰开会。 见到了杜娜和她带来的组合里的艺人阮开畅, 以及开口就争取B级约的颜今瑶。 前者相貌不算英俊。 但有一口特殊的好嗓子, 开口就让人惊艳。钟元很诧异自己对他居然没印象。 她经常听歌, 没道理没听过他的声音。想到这儿, 她让人拿了阮开畅所在的if团专辑和现场。 都听了一遍后, 钟元明白了。 她坐那儿打量了杜娜和阮开畅许久, 问:“你们if团的现场视频里C位好像永远没有他。” 阮开畅甚至没几句词儿。 三人团里他是最黯淡的那个, 只有刻意去捕捉他的声音才能意识到他开口了。 而只听声音的感染力,作为外行的钟元觉得他是最容易被记住的。 专辑不用说,跑调到外太空的都能被调成天籁之音, 他在专辑里毫无存在感。 实际上现场听, 他的声线独特到翻唱别的歌都能轻松打上自己的印记。 钟元相信—— 只要听觉不是特别迟钝的人听过一两次, 便能轻易在无数翻唱中精准认出他的声音。 这是一种天赋。 在越来越快节奏的当下, “独特”就赢在了起点。 而他的平平无奇显然是经纪公司刻意打压, 有意为之。 杜娜倒是爽快地爆了前公司的料:“一个是其他公司托管的,另一个是小章总的心肝,开畅就被边缘化了。” 能捆绑成团还是因为阮开畅条件确实好。 他会作词作曲。 成一个团就有了合约束缚, 这些天赋能‘分配’给另外两人。只要公司不说, 谁会知道if的哪几首歌词曲是开畅, 而不是甄行和宋同呢? 钟元深深看了杜娜一眼:“我不希望引动星辰出现张冠李戴的现象, 是谁的就是谁的,懂吗?” 杜娜背脊下意识一挺。 眼前比小章总还要年轻的钟总威严却更盛, 她很清楚自己也是配合打压阮开畅的一环。 她在敲打自己, 杜娜心神蓦地一凛,不敢小觑新老板:“明白。” 如果说阮开畅是内秀, 那颜今瑶就是锋芒外露型。 钟元看到她本人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为何做了三年群演都没有被经纪人捡走。 素颜不够美是其一。 脾气倔是其二。 其三,非常把自己当回事。 前面两点能拦住八成星探和经纪人。 还是那句话—— 影视城群演千千万万,外形没有亮眼到鹤立鸡群,谁有空关注你几个片段的表现? 大家都很忙的。 脾气再不够柔和在别人眼里就是刺头。 刺头就意味着容易惹事得罪人。 经纪公司不怕艺人有黑料,有黑料正好方便公司拿捏艺人,放一个小黑料打造黑红人设,再捏一个大黑料在手里控制艺人平时的行动,更方便榨干利用价值。 不喜的反倒是这种挖不倒黑料骨头又硬的人。 必须得调教啊。 专程调教既费时间也费钱。 某些保留艺人参加酒局传统的公司就不乐意签这样的,谁知道会不会在酒局上发疯,闹事是小的,万一烈性到闹出人命呢? 如果没第三点,她好忽悠些或许也有公司签。但颜今瑶觉得自己值高分成合约,所以…… 不过无所谓。 这些在钟元眼里不是缺点。 招牌就要有招牌的强势、气度,要时刻都有“我是巨星”、“我是顶流”的范儿。 若跟菟丝花一样,再美她都看不上。 “毛哥,《扫冰》七月开机是吗?这一个月把礼仪、文化、演技课全都安排上。” 说完。 钟元目光转向颜今瑶:“有锋芒很好,但日常要学会收一收。你时时刻刻告诉别人你不好惹的同时也断绝很多机会,我这里不需要你出卖色相拉资源拉关系,但你不能是拖后腿的那个,明白吗?” 颜今瑶嘴巴别扭地扬了扬,点头:“我以后会注意。” 看完两个新人,钟元把芳姐喊进来。 让她把公司目前签的歌手资料都拿给自己过目。 边看资料边听声音。 其中几人的她反复听。 听了两个多小时,钟元有了结论。纤长手指戳在其中一份资料上,“她跟阮开畅搭档效果应该不错,让他们磨合磨合,看看能不能成为组合。”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来。” 来的是于安澜。 她虽暂管引动,但偶尔还要帮钟元处理其他事务。 “钟总,涟城六月二十将举行土地拍卖会。” 钟元点点头,“你跟孔婕说一声,让她把前后五天的行程安排好。” 陆黎要把逐光迁回国内,从各方面来讲首都都更合适。 但首都的地投入太大。 钟元打算先退一步在涟城拿地,而后到首都租一栋办公室作为分部。 涟城的土地之前都零散拍卖。 但前年大舅整顿锡城土地流转问题时做集中拍卖试点。这么一来更方便当地和中央监管。 也减少因信息不充分而产生的拍卖过程中的暗箱操作。 涟城自诩发展先锋兵,又离锡城这么近,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两地就这样成了新政策试点区。 而这个模式开启后,每年拍卖次数不能像从前那样想拍就拍,而是固定两三次,最多不能超过三次。 原本钟元近期不打算去涟城。 那边龙争虎斗风起云涌,自己一个小虾米跑过去很容易被误伤。 可错过六月拍卖。 下次大概得等到年底,大半年功夫太耽误事儿了,最坏的情况是年底也不安全。 涟城得去。 只是不能孤身一人去。 钟元惜命得很,也很有自知之明。 她那点身手也就打打没练过的废物,就算经常锻炼也有意加强了力量训练。 但到专业人士面前跟花拳绣腿差不多,没办法,男女先天的力量差距太大了。 “于秘书,跟我们合作的保全公司有专门的保镖业务吗?你去了解一下,尽快跟我汇报。” 于安澜恭敬应声。 她离开办公室后,钟元思索片刻给宴修元打了电话,约他吃饭。 大舅提过宴家外公似乎是搞情报出身的。 早些年军政权责划分不够明晰,宴家外公能从暗转明、安安稳稳到退休,背后能量不会小。 宴家应该有部队关系。 那认识一些退伍军官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吧? 宴修元刚下课。 听钟元喊吃饭立即意识到她有事要讲,否则不会打电话而是选择发消息。 元宵灯会错过。 两人聊天次数其实比之前多不少。周末回星辰里时也时常一块吃饭。 特地约外面的情况几乎没有。 因为钟元太忙。 而他这个学期任务也重。 当老师得卷学术,讲究个非升即走,两三年必须有成果。 但不管怎么样,跟她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又吃鱼?” “对,去六金河那家吧。” 每次查欣欣或陆黎回茗城,这家店便是雷打不动的打卡地。吃的不仅仅是味道,还有十六岁的共同回忆。 钟元记得宴修元也在这家吃过。 她这会儿心里美滋滋的,心说选这里他应当会喜欢。那自己要用一用他的关系网,岂不是水到渠成? 电话那头。 宴修元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轻易看透钟元逻辑的他有一丝丝无奈,无奈中又有一点好笑。 “挺好,老板是我朋友,咱们可以打个折。” 钟元笑容微顿:…… 现在换地方还来得及吗? 算了。 说都说了,特地避开倒显得自己心里有鬼似的。 钟元上次到这里吃鱼是去年年初的事。 如果没出现怀孕意外。 她和查欣欣本来该来打个卡。但现在她怀孕了,又要忙结婚事宜又要赶紧趁肚子没鼓起来前把之前谈好的工作都完成。 毛哥之前给她谈了两个杂志。 除了杂志,还有三个代言的物料拍摄,查欣欣拿定主意不堕胎后就火急火燎忙开了。 她没有因为结婚就彻底把工作丢开,钟元心里稍微满意了点儿。 好歹没完全昏头嘛。 没把生活中的所有期许都压在一个男人身上。 “打折啊,好啊。我去接你还是在店门口碰头?”钟元问。 宴修元看着近在眼前的车。 眨也不眨就示弱:“大概要麻烦你来接我一下,前两天出了一点点小意外,车子送修了。” 一听意外,钟元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 语气露出一丝丝关心:“严重吗,没事吧?” “没事,只是被三轮车剐蹭了一下。”三轮车剐蹭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当时他从学校回市委看外公外婆。 一个水果小贩为了躲城管骑得太快了,三轮车遇到转弯时过快本就容易侧翻,便径自撞他车上了。 果子损了些,好在摊主人没事。 宴修元回去后翻了相关法条规章,没找到明确的执法行为规范,发现这方面存在缺位。 最近便在研究城市管理执法需要做的一些补充。 钟元不知道他春秋笔法,把四月的事嫁接到六月卖惨。 闻言还挺担心的。 表情也略微凝重:“那你在东门等我,我从未来城过来,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 “好,等你。” 挂断电话。 宴修元转身忽然发现背后杵着个人。他上半身几乎是本能般后仰,脚也跟着迅速退后两步。 第一眼只觉眼前的女生面熟,想了几秒后认出她是谁了。 是关灏的女朋友,不,老婆的闺蜜何雨筠。 几年前他们夫妻俩试图撮合他跟何雨筠。 第一次兄弟聚会突然来了陌生人,他出于礼貌没当场让女孩子下不来台。 但散场后跟关子提过自己不喜欢这样。 后面关子结婚,伴郎喊了同寝室他们仨。 毕竟一个寝室住了几年,结婚是大喜事,宴修元也去了。 结果关灏老婆当天带头起哄开玩笑,非让他跟何雨筠结伴挡酒玩游戏。 宴修元不耐烦提前离场了。 这事让两口子多少丢了面子。至此,虽没明着说绝交,其实不知不觉已经不怎么联络了。 他对跟何雨筠打交道没有任何兴趣。 宴修元面上依然佯装不识,礼貌性颔首就要离开。 “宴师哥。” 何雨筠本想矜持点。 等宴修元跟自己打招呼,没想到他压根记不得自己了,见他要离开,只得主动开口。 宴修元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仔细瞧眼底却十分冷淡:“你是?” 何雨筠呼吸一滞。 尴尬让她脸颊红了红,“是我,何雨筠,我跟艳艳是好姐妹。” 看他依然一脸你说谁的表情。 何雨筠笑容愈发僵硬,硬着头皮补充:“艳艳的老公是关灏,几年前我们一块吃过饭。” “哦~~我记起来了。” 她提到关灏,宴修元不好继续装不认识。 但也没有热情的与之攀谈,而是疏离的表示:“我有事要忙,先走了。” 何雨筠怔愣几秒。 回神忙追上前:“宴师哥,我现在是艺术学院的辅导员,咱们以后就是同事了。” “我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不需要,我们不熟。” 被挡住去路,旁边时不时还有学生或教授路过,作为M大青椒(教)名人,宴修元脸色渐渐不好看了。 “何小姐,我们真的不熟。” 何雨筠胀红着脸。 想到闺蜜说的烈女怕缠郎,女追男隔层纱,宴修元这种冷静派或许会吃热情小太阳的那些话。 她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努力克制着难堪。 随后扬起对照镜子学习过数十遍的小太阳灿笑。 甚至不熟练地wink了一下:“人跟人不就是从不熟到熟的吗?宴师哥你做什么拒我于千里之外,难道你怕我对你做什么啊?” 听着刻意甜糯的夹子音。 宴修元眉头一拧:“何小姐,我想我说得很清楚,我没有跟你接触的意思。五年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他几乎不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你这样让我很困扰。” “你看不到我的忍耐吗,看不到我要赶时间吗?还是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爱?” “恕我直言,你的靠近让我很不舒服。” 宴修元很少当众给人难堪。 与任何人说话都是温和的,笑着的。但不意味着他骨子里是一个真正的绅士。 恰恰相反,他有刻薄冷漠的一面。 何雨筠瞪大眼,表情错愕。 眼前冷漠嫌恶的男人跟她所了解到的家世好、温文尔雅、言谈风趣平易近人的宴修元完全是两个人。 她感觉路过的所有人都在投来好奇笑话的目光。 强装的热情再也维持不住。 何雨筠紧紧咬着下唇,满面羞愤地瞪了宴修元一眼,低头不甘心地跑开了。 宴修元倒是没受影响。 他低头看了看表,距离钟元挂断电话已经十二分钟了,随后加快脚步朝东门赶去。 同时,钟元已经到了。 车子停在路边梧桐树下,她懒洋洋地半倚在车上,手里拿着手机正在玩打地鼠游戏。 表情非常专注。 她条顺盘靓,谁路过都会忍不住看上一眼。 学校门口停豪车不稀罕。 经常出现有钱的公子哥儿来接女朋友,毕竟M大美女挺多的,但美女配豪车等人的组合就非常少见了。 不远处。 好些人假装等同学,实则眼神时不时往钟元身上飘,就想看看她在等谁,会不会是美女和丑男的组合。 想看看对方跟她配不配。 别问,问就是八卦心不分男女老幼。 没过一会儿,宴修元出来了。 校门口等着八卦的就有法学院的学生,见他出来,瞬间老实得跟鹌鹑似的,“宴老师。” “嗯。” 宴修元已经看到钟元了,颔过首便朝右侧梧桐树走。 一开始学生没察觉到不对,等发现他的目标是豪车小姐姐后,几人同时屏住呼吸。 压抑不住内心的尖叫。 ——自己竟然吃到了本专业老师的大瓜。 卧槽…… 谁敢信啊,伏地魔居然吃软饭?! 可别嘴硬说不是。 富婆姐笑容淡淡的,他却笑得花枝招展,嗯,对比上课时的魔鬼姿态,真的是花枝招展。 车是富婆姐儿开的,他居然特别习惯、特别自然地坐到副驾了。 短短几秒,感情如何看不出来,但伏地魔绝对是“舔”的那个。 【我发现再帅的男人都要吃软饭啊。给你们看,大美女jpg】 【呲溜~~~姐姐真的美,鼻梁杀我。】 【我恨不得冲上去把伏地魔推开,这豪车让我上啊,富婆姐把性别条件放宽点,我可以的,我肯定比伏地魔知情识趣,我还会说好听话。】 【老宴挂人狠了点,但长得还是人模狗样的,富婆姐不用担心在他手底下挂科,没见识过他可恶的嘴脸。哎,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谁。】 【……】 在学生讨论宴某人吃软饭时,两人已经到六金河了。 店还是那个店。 不过装修又换了一轮,包间变多了。 两人刚进去。 坐在收银台的余罗眼前一亮,“老四,今天怎么有空来店里吃饭?” 他起身从里面走出来。 一拳头锤在宴修元肩头,“想热闹还是安静?” “还有包间吗?”宴修元朗笑问他。 “有,肯定有。” “走走走,本店长亲自领你们过去。” 余罗跟没分寸的关灏不同。 作为寝室里的老大,他做人做事向来很有边界感,人情世故都很老练。 就算心里好奇钟元跟宴修元的关系,也只是冲钟元点头打了个招呼,没贱嗖嗖开玩笑。 “要吃些什么,店里最近请了个新大厨,试试我们的特色菜?” 宴修元扭头看钟元。 钟元笑了下,还没来得及说“随意”。他便一秒看明白了,温声回答余罗:“都行,你看着上。对了,不要有芋头。” 钟元脸上呈现出短暂的诧异。 宴修元主动解释道:“詹博敏结婚那天所有菜你都动过。只有甜品里的芋头冰淇淋一点儿没动。” 她爱吃甜品。 却独独没动那一道,说明不喜或是不能吃。 钟元:…… 有一点感动,还有一点可怕。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席,为什么她不记得他都吃了什么,他却能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此时此刻她忽然懂了皇帝为什么吃饭也不能透露喜好,是真的很可能被刺杀啊。 她感觉自己被刺杀了,心脏有一点点麻痹。 钟元不自觉舔了下嘴唇。 拿起桌上的老鹰茶倒一大碗喝了一口,又清清嗓子:“……呵呵,你观察力还挺强哈。” 宴修元看出她的‘惊吓’。 忍俊不禁。 余罗看两人说话尽管没特别亲近,却也跟客套没关系,再看老四眉目中的笑意似开闸泄洪一般。 隐约琢磨出他在追求女孩子。 便没杵在跟前当电灯泡,很有眼色的借口招待客人出去了。 他一走。 钟元迫不及待进入主题。 她主动给宴修元斟了碗茶,笑盈盈问:“你知不知道哪家保全公司最靠谱,保镖最厉害?” “你要保镖?” 宴修元神色微凝。 目露关切,上下打量钟元,彷佛要确定她到底哪儿受伤了,“是遇到什么麻烦吗?” 钟元被那双深邃的眼眸扫得浑身不自在,连忙摆手:“不是,是有备无患。” 她三言两语把涟城的事说了。 “……大概就是这样。大舅应该检举了涟城一些人,我不清楚那边的人知不知道是他干的,不知道还好,万一知情我怕火烧到我头上。” 从上回乔海生提过一次涟城的消息后,到目前为止新闻、网络都没露出一星半点消息。 调查到什么程度,调查了哪些人,谁都不知道。 能明显感觉到各方在刻意在压着。 涟城现在就是一座海底火山。 表面风平浪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彻底喷发,然后引发巨型海啸把周围一切通通吞噬。 她怕被盯不方便给大舅打电话,为避嫌也不好再跑去锡城。毕竟乔海生家里可以听到风声,谁能保证被查的那些人得不到消息呢? 可逐光迁回国的事不能拖。 让陆黎去办也不行,他去的话,盯着他的陆辰肯定会想方设法把事情搅黄,只会制造麻烦。 让手下的谁去也不适合。 多事之秋,整个拍卖会的情况肯定复杂多变,扛不扛得住压力暂且不说,灵活多变就做不到。 思来想去还是自己跑一趟最合适。 钟元只能先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免得大意失荆州。 宴修元听完。 表情难得冷肃,“非去不可?” 钟元挑了下眉,点头:“得去。这趟不去年底万一那边情况依然没有明了呢?继续拖,得拖到猴年马月啊,日子还过不过了?被动等着肯定不成的。” “我多带点人,小心些就是了。” 换个角度想,大舅没出事说明问题尚在可控范围内。姓尤的跟他那一条线的蚂蚱还没胆大到朗朗乾坤下,拉一大帮人跟谁火拼。 毕竟拓城的教训摆在前面。 谁敢再那样蛮横肆无忌惮,等待他们的不是秦城监狱,而是武警部队的清洗。 最多试图绑架或者制造一些“意外”。她带好人,谨慎些应该没问题的。 看出她的决心,宴修元暗暗叹息一声。 没有试图干预。 只是想办法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家里的确认识这方面的人。卫华保全创始人是外公曾经的下线,现在是他儿子继承公司,里面招的都是退伍军人,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钟元眼睛唰地一亮,她就知道晏家有东西。 宴修元嘴巴抿成直线。 肃着脸,想了想道:“四个太少了。我让他们挑十个精英老手给你,不,还是二十个吧。” “二十个就太多了。” 钟元瞪大眼,直呼不要。 其实十个她都觉得多。 身边跟着一群人就跟戴着大金镯子在街上闲逛告诉抢劫犯这里有只大肥羊没区别。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她害怕,她有鬼吗? “不行,太扎眼了。” “不多。” “明面上保留四个跟着你,另外十六个暗地里警戒布防,就算遇到危险,就算对方有后招也有足够的保镖应对。” 第76章 从六金河鱼馆出来, 钟元送宴修元回市委大院。 回程时路过天润别墅区。 想到乔海生来茗城主要是跟蓝田置业合作,第一次露面便是跟向大小姐联袂出席。 思索片刻。 她翻出向明岚的名片,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向明岚非常意外, 没想到钟元会找自己。 而且她还十分不客气。 开门见山就问蓝田置业对一个月后的涟城土地拍卖怎么看, 有没有计划。 “钟元, 你这可是一点不客气啊。” 钟元轻笑。 四两拨千斤回道:“难不成上次明岚你说跟我做朋友是场面话, 只有我当真了?” “哎呀, 我居然成小丑了啊。” 向明岚瞬间哑然。 哑然之后竟忍不住佩服对方厚脸皮下的阳谋: ——你接招, 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真朋友, 以后你找我,我不给你闭门羹; ——你若不接招,我自认小丑, 但你就是不值得结交的存在, 往后没必要打交道了。 美眸流转间。 向明岚当然选择第一种方式, “怎么会呢?” 她笑声真诚。 二人彷佛相知多年的朋友一般语气松弛道:“我父亲确实有看中的地皮。怎么, 你也打算搞地产啊?” 钟元:“那倒不是。” “只是需要盖一栋自用大楼。” “我听我父亲说, 你父亲拍了长甘区一块地皮给你?” 向明岚边说边摘下耳环、项链。 裸足踩在柔软精致的地毯上,缓缓走到阳台的贵妃榻躺下,按了内线的特定拨号键叫佣人送酒来。 “那块地不够用吗?” “茗城跟涟城还是不一样的。” 当着外人的面钟元不会揭钟建华的短。 相反—— 她还会适当演一把父女情深:“确实不够用。但我刚拿了一块短时间内不好再找老头子要了。毕竟他不是我一个人的爹。” 这话引起了向明岚的共鸣, 话中的戏谑试探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同病相怜的感慨:“你父亲还好, 有后面的孩子也惦记你, 哪里像我……算了算了,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说说正事,你不会就来问我蓝田置业拍不拍地皮吧?不想知道我们看中的是哪一块吗?” “如果我说想, 你还真能告诉我吗?”钟元开玩笑。 向明岚噗嗤一声:“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 钟元眉眼弯了弯:“不过我的确不想。” 向明岚意外:“……喔?” 钟元这才说出真实目的:“我听说涟城最近不太平,但具体什么情况不清楚。蓝田置业既然也要参与竞价,便找你确定一下关于整个拍卖流程的公平公正公开会不会出岔子, 靠不靠谱?” 向明岚预设过几种合作方案。 甚至把底线都设好了。 想好钟元的提议如果不合意自己要如何婉拒,没想到她的问题如此简单。 莫非真是借着解惑交朋友来了? 钟元听电话那头沉默的时间长了点,面不改色继续自我调侃:“谁让我家底薄呢,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向明岚便笑了:“元元,过分谦虚就虚伪了喲。” 从钟元到元元…… 看来向大小姐也是自来熟演热情的好手。 钟元笑笑,没说话。 向明岚笑话完,很快就恢复了正经:“不太平是真的。” “海阳开发区一个叫沃村的地方,村支书还是村长卷款跑路了。他借旅游签证躲国外不回来,上个月写了封邮件回来请辞,最近正在被查。” “沃村征地开发在七八年前,当时大概是顾忌村民对于拆迁的抵抗情绪,市里给村干部放权很大,这就被钻了空子。不过查沃村拆迁的违规操作不会妨碍到这次竞价。” “这样啊……” “多谢,有空一起喝下午茶。” “我记下了。等我攒局你可一定得来。” “一定。” 挂断电话,钟元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向明岚虽然进入自家公司上班,但离蓝田置业管理核心很远。 她的消息很重要。 可她看不出其中的重要,就这么大喇喇说完了。这或许就是向董不考虑让大女儿接班的原因。 但就算不接班,向大小姐手里也能捏不少蓝田置业的股份。 这让钟元想到龟兔赛跑的寓言。 寓言中兔子骄傲自大,让顽强执着的小乌龟赢了。 但真实世界里兔子跑不赢乌龟的真正原因是乌龟一出生就站在了终点线上。 向大小姐个人能力平平。 她拥有的一切却是普通兔子拼命努力也未必赶得上的。 不过努力至少有翻盘的机会。 比如自己,比如她妹妹向明月。 向明月和伊岭茶业蒙大少订婚三年却一直没步入婚姻。 显然。 比起当伊岭茶业的大少夫人,她更想当蓝田置业的皇太女。依钟元看,二小姐赢的概率更大。 不过无所谓。 就算输,向明岚依然有她的价值。一旦她支棱不起来打不过二小姐,必然要寻求联姻。 蓝田置业大小姐的夫家绝对不会是破落户。 所以这个“朋友”,钟元得交。 不打算也不能过河拆桥。 只要对方攒局自己必须到,否则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显得不真诚,影响交其他朋友。 而真诚的钟元转身又联系了乔海生。 恰好。 上回提出联姻请求惨遭拒绝的他此刻就在锡城老家。听钟元旁敲侧击试探涟城属于什么级别的副本。 乔海生何其敏锐。 瞬间明白她上回在跟自己装呢,实际上她很清楚她舅舅干了什么。 想到这儿,乔海生眸光微凉。 “你我约定要开展更多的合作,钟小姐的防备心未免太过,也太不诚心,我真是失望。” 钟元毫不心虚:“乔总误会了,原本我确实不清楚,只是最近有事得去一趟涟城便找我大舅探了探口风,只知道目前还在调查沃村拆迁的旧事,又想到你家长辈有消息渠道,就专程来跟你互通有无。” “你说我不诚心可太冤枉人了。乔总,我看是你的防备心太过才对。” 骗我一万血汗钱,好意思跟我说诚心? 呸! 乔海生:“……” 大概是钟元的情绪太真挚太饱满,乔海生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钟总,乔家如今知道的没你多。” 乔海生有所保留。 想到什么他眼底闪过一抹挣扎,最后还是没有直说。只隐晦补了句:“海阳开发区沃村拆迁后,建了涟城最大的娱乐城——蒙娜丽莎庄园。” 同一时间。 乔海生提到的蒙娜丽莎庄园里正在举办仲夏夜之梦派对。偌大的圆形大厅设计得彷佛是中世纪小说中描绘的斗兽场。 第一层最中心是水晶莲花般的旋转舞台。 一排穿着清凉款仙女服,露出百分之八十皮肤的各色美女,宛若艺术品一样围着舞台站成一圈。 第二层、第三层是单面可视的玻璃包厢。 每个包厢里都是穿着讲究得体的男男女女。 他们手里都有一个遥控器。 面前有高清的显示屏。 只要按下数字几,便有工作人员透过耳麦通知几号艺术品走上水晶莲花台。 随后场上大部分灯光熄灭。 仅留的几盏灯光齐齐聚在她身上,配合着缓缓旋转的舞台,楼上贵宾们就能轻易看清女人的每一寸肌肤。 三楼最中心、隐秘性最强且不对外开放的包厢里。 季昊焱大马金刀坐着。 指缝夹着雪茄,跟旁边的柳行说笑:“查一个李德海,看把他们给吓的。” 柳行神色没那么轻松:“焱子,我看最近还是低调为好,不如歇业整顿。” 季昊焱听不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脸上愉悦的笑容转为戏谑残酷。 “歇业整顿岂不说明我怕他们?” “放心。” “人死官司消。待马成益一死,他们找不到账本,线索就断了。” 季昊焱神情狂傲,丝毫不惧。 涟城是他季家的天下,他爸是皇帝,他就是太子!!会怕几个小玩意儿? 呵。 “姓詹的手伸太长,派去茗城的人怎么还没消息?” 柳行撇嘴冷笑:“能有什么消息,姓詹的女儿女婿简直属乌龟。我们的人蹲半个月,那两人只出过研究所两回,除了回家拿换洗衣服就没去别的场合。” 完全找不到机会。 季昊焱表情微顿,皱眉:“詹家其他人呢?” 说到这个柳行更想破口大骂,他就没见过这么难搞的一家人!!! 詹博敏那儿没进展。 两个手下就想在别处找回来,结果跟谁都不能完美制造“意外”。 老二夫妻俩是老师。 住处离学校近,两口子都吃食堂,作息倒是规律,可附近一直有人。 老三在银杏湾。 靠近别墅区一千米就有保安巡逻。 父母和外甥女理论上最好下手。 结果一个作息不固定,到哪儿全随机,头天九点到公司,第二天或许蹲到十二点对方才露面,完全没规律可言; 另外两个所住的老小区里到处都是老邻居。 “你说给他们点教训,又没说不弄死不罢休,任务完成不了我只能让他们先回来。” 说到底姓詹的虽然举报了李德海。 但未必是针对季家,毕竟征地拍卖时他们借了五六个壳,不深查根本牵连不到自己头上。 所以二人只想暗暗给点教训,没打算大喇喇跳出去当靶子。 如果让姓詹的查到是自己整他家里人。 不就相当于狼人自爆吗? 他肯定会追着咬,到时便是自找麻烦了。 季昊焱冷哼:“算他们运气好。” 正说着,一旁的马仔提醒:“季少,203的贵客点了金仙。” 季昊焱眉梢挑了挑。 一下子笑得非常得意,脸上写满一切尽在掌握中几个字。 “看,替死鬼来了。” 柳行也勾起薄唇,二人相视一笑。 同时举杯庆祝:“为伟大的我们干一杯。” 茗城。 得了乔海生暗示的钟元到家便上网搜索蒙娜丽莎庄园,只有一个官网,但没找到任何一张内部图。 介绍倒是挺正规的。 有马场有机农场,会馆,高尔夫球场,还有娱乐中心。时不时在里面办读书会,搞搞服装秀。 就是没找到一张正儿八经的图,这就显得很不正常了。 加上乔海生的语气颇有含义,钟元特别好奇这个鬼庄园是做什么的。 次日。 钟元到未来城找计启。 计启一番操作后目露兴奋,道:“有点复杂,有点意思。要悄无声息绕过防火墙需要一点时间。” “多久?” 密密麻麻的代码钟元一个也不认识,她只想知道结论。 难得遇到对手的计启此刻两眼冒光,摩拳擦掌。非常谨慎的给出答案,“一天吧。” 钟元:…… 一天。 那你表情这么凝重做什么啊?她以为保守起见需要一个礼拜呢。 钟元噎了噎,“那,加油?!” 计启理都没理。 敷衍地挥了下手让她赶紧从眼前消失。 钟元嘴角抽了抽。 算了,看在他技术给力的份上,她忍! 晚上,钟元收到宴修元传过来的二十名保镖的资料,其中还有四名女保镖。 宴修元:“卫华的女保镖不多,但每一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绝对不逊色于男保镖,你可以放心。” “你帮我联络的我当然放心,放一百个心。” 对于大方许给自己好处的,钟元向来很懂怎么给对方提供情绪价值。 果然—— 宴修元眼睛弯曲弧度微微变大,明显被这句话愉悦到了。 “涟城的问题估计要等明年才能彻底解决。” 钟元好奇:“为什么?” 为什么能给出这么具体的时间? 宴修元:“季家的保护伞明年退休。” 所以查得快查得慢大概都要等到明年才处理。而在出结果前所有人都得缩着。 钟元:…… 他一说,她瞬间意会了。 “噢~~~~这算不算灵山下收过路费的妖怪?只要菩萨不发话,他们就能呼风唤雨耀武扬威。” 有点讽刺。 宴修元没说话。 这就是他对进体制内不感兴趣的原因。束缚太多,顾忌这顾忌那,总有一句身不由己。 钟元确定好名单。 次日二十名保镖到公司报到。 滕华月来汇报第一季度广告收入情况时看到办公室里站着的两排保镖,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段时间你们不需要跟在我身边,十七号再来报到。” 在茗城她是安全的。 钟元不希望身边杵着太多人。 作为队长的凌峰不同意:“钟小姐,在茗城这个礼拜我们会暗中保护你,不会影响到你的日常工作和生活。” “我建议让李嘉她们四个扮作助理跟在你身边,如此也能先一步磨合,让她们更了解你的习惯,也能更好的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钟元很听劝。 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遂点点头道:“轮班吧,四个助理有点夸张了。” “其他人也轮班,由你安排。” 这点凌峰没意见。 等保镖离开办公室,钟元提醒了两边,滕华月才想起自己干嘛来了。 “钟总,目前我们五百万粉丝以上的账号广告报价一条十万。单是微博推广费就盈利九千多万,爆了十四条模仿视频,还有……” 整个一季度,剥离了经纪部后至美盈利两亿八千万。 “……白熊目前大部分是直播天命的,我觉得可以开启激励机制,吸引非游戏玩家到白熊直播……” 至于有人看推广费好赚。 以为账号很好做起来就想跟至美解约单干这种事,滕华月就没拿出来烦钟元了。 左右让法务按合同办就是了。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觉得自己是天纵奇才,认为他给公司带来了巨大利益。 可现实教做人啊。 一旦离开公司单干。 没了团队替他规划人设操刀文案,落入互联网的汪洋大海里的瞬间就沉底了。 一点水花也砸不起来。 之前走的那几个很好地给其他人打了样。 相当于企业自净了。 这个季度利润同比增长了130%多,有互联网发展迅猛的缘故,也有管理改革、福利调整的因素。 滕华月最高兴的是老板给了她非常大的自主权。 她渐渐从一开始求稳、只听老板吩咐做事的代理人变得更愿意主动提建议。 对她的改变,钟元也非常满意。 点点头,非常认可她的建议:“可以,你去办。” 滕华月满面红光,说到《唐宫》的宣发,“山楂的王总说,《唐宫》在八月即将登录涟城卫视、锡城卫视和中央八套,柴伟兆的料还爆吗?” 钟元勾唇,“当然。” “爆的同时把重点放在剧上面,把幕后工作人员夸一夸,如果需要提到演员,就把老演员跟欣欣一块提一提,与她年龄相仿的一笔带过。” 滕华月:“明白。” 滕华月出了办公室,让助理通知相关部门。 童语刚参加工作。 听到上司的吩咐,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解和心虚、不自在。 滕华月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应届生的道德感作祟了。示意她坐:“小童,是有什么想法吗?” 童语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不知道怎么开口。 滕华月没催,面带微笑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童语小声说:“滕总,这样宣传是不是有点喧宾夺主?” 滕华月面带微笑:“你继续讲。” “欣欣姐是女三号,她前面还有好几个主演,都比她咖位高……我们把她和前辈捆绑宣传,把男女主、男二女二简单介绍……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啊,我觉得有点过分。这太得罪人了,显得欣欣姐汲汲营营,太,太那什么了。” 一开始她还小小声。 说到后面自觉有理,愈发理直气壮。 滕华月被她的稚气逗笑了:“公司的合同跟谁签的?” 童语:“……山,山楂。” 滕华月再问:“山楂是哪个艺人的经纪公司吗?” 童语睁着迷茫的双眼,摇了摇头。 滕华月:“我们负责的是剧的宣传,给剧造势而不是给哪个主演宣传,主演火不火跟我们没关系。” 童语依然不明白:“可是主演不火的话,剧就能火吗?” “一部剧能火的因素有很多,不是哪方做到极致就一定能火,我们签的是剧宣合同,只要负责好这个领域就行,火不火看命。” “借丑闻夸导演夸幕后是不是在给剧本身做预热?” 童语迟疑着,点了下脑袋。 “在其位谋其政,谁花了钱就为谁办事。” “其他主演的营销自有他们合作的公司做。” “不踩着主演吹自家艺人已经很讲武德了,如果不是需要吹自家艺人,不温不火的老演员甚至没必要带。” 童语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滕总。”她面上受教,一出办公室就在群里吐槽。 【我觉得滕总说得不对,这样做特别小人,宁愿不吹也不能撇开其他人吹,反正我感觉很不好。】 秘书办的四人小群谁也没好回她。 都在震惊她的脑回路。 大概意识到同事们跟自己持不同意见,童语切到寝室群发泄心中的郁闷。 【……感觉上班好闹心,一个个道德水平齐低,明明就是错误的事没有一个人敢说,偷偷说也没人敢,要不是至美工资高,我都想换公司了。】 【换啊,工作氛围不舒服咱就换一家,也就多几百块,几百块买不来良心,买不来好心情。】 【佳佳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其实我觉得你们总经理没说错。谁给钱就替谁办事,这是职场,讲效益的地方。又不是学校更不是家里,跟陌生人讲什么公平?】 【丹丹你也变了,你已经被成年人的世界污染了,也变得没有同理心了。】 趁上厕所功夫宽慰室友的周丹一看消息,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智障吧?! “你嘟囔什么呢?”一道上厕所的同事出来就听她小声咒骂,问。 周丹翻了个白眼。 “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大学室友是个巨婴。” *** 谁也没把童语的抱怨当回事。 就觉得她这人刚出象牙塔还没适应,思考问题的角度很清奇,居然能从极其寻常的营销套路上升到全公司缺德的地步。 钟元甚至都不知道这回事。 等她带着孔秘书和二十名保镖浩浩荡荡前往涟城,刚落地没一会儿就发现接了个电话的孔秘书一脸便秘。 她以为孔婕家里是出了什么事。 便关心问了一句。 孔秘书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咱家一个新员工发表了一些奇葩言论,被熟人拿来投稿,正好投到自家大V号上。” 孔秘书言简意赅把童语骂公司没人性、没良心、道德水准低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钟元也换上了便秘脸。 “辞了。” “以后招人加一条,智商低于八十的别来。什么鬼玩意儿,她来上班的还是来断案的??” 还好这是投到了公司的账号上,投到别处还得找人删,真能惹事! “都处理好了?” 孔秘书点头:“嗯,已经让人联系对方了,都处理好了。” 第77章 抵达涟城。 钟元下榻的酒店仍然是绿晶。 按事先定好的计划, 她身边除了孔婕便是两男两女保镖伪装的助手团。 其余十六人陆陆续续分别办理入住。 钟元中午刚到,下午杭舟舟的邀请函就到了。 “钟总,这……” 保镖带给孔婕的不是安全感, 而是危险不知何时到来的高度紧张。 有钱人找保镖不稀奇, 绑票传闻亦不罕见。 但国内总体很安全。 突然准备这么多保镖, 孔婕心里那张小鼓就没停过, 一直咚咚锵。 钟元接过邀请函, 翻开。 ——文物艺术品慈善拍卖会? 她目光下移落在地点和时间处, 两天后公主号游轮, 主办方是一个叫淑女会的组织。 她抬眸。 孔婕会意,立刻道:“钟总,这个淑女会是零六年创办的, 参与者都是国内的名媛们。发起人是梦鹿集团的杭舟舟和毛纺大王的孙女董银河。” “每年都办, 时间其实不固定。” 淑女会相关资料是公开的, 接到邀请函后孔婕先简单了解了一下。 “每年的慈善拍卖参与嘉宾都非常多, 近两年还会邀请明星站台表演, 对了,这个邀请函可以……咳咳,买卖。两万八一张, 所以每年会有一些人买邀请函入场。” 钟元轻启红唇, “那我们岂不是省了两万八?” “唔, 也省不了, 你把凌峰他们的邀请函办妥。”说罢,钟元眉间微微一动, 似笑非笑:“还挺凑巧就是了。” 不过也不奇怪。 参与土地竞价需要提交一系列资料以及保证金凭证,若要贷款还需要抵押凭证。 因此她的动向基本不可能做到保密,有心之人想打听还是很好打听的。 孔婕:“钟总, 咱们要去吗?” “去啊。” 钟元唇角含笑。 眼神闪烁着一往无前的光芒:“她都把台子搭好了,我如果不敢露面传出去要被人说一颗鼠胆上不得台面了。” 要么不踏足,来了就得上。 否则只会显得自己脑子不清醒还畏首畏尾。 搁古代做主公的不敢想一想天下,谋士都得来一句“竖子不足与谋”; 现在她已经站在涟城,该做的工作已经做了。 带一堆保镖却不敢去一个慈善会,以后跟人合作对方都要嫌你是不是胆小没魄力,进而暗戳戳怀疑合作计划会不会胎死腹中。 孔婕眉头微蹙,依然有点不放心。 反而是钟元笑盈盈安慰她:“放心吧,人家没傻到众目睽睽下做什么,就是给我一个心理上的下马威而已。” 她与杭舟舟只见过一面。 从那日的聊天情况分,杭舟舟长了一张心机妖艳的脸但不怎么动脑子。 她已经习惯了用身份压人,用家世划分敌友。 热衷秀她的限量包包、华服珠宝、去过哪儿跟哪些名媛交好,配上高位感满满的斜眼看人。 以此说明她们不是同一阶层的人…… 这个人的光芒九成九属于投胎自带,她的底气也来源于她的身份。 但身份这种东□□一无二时价值最高。 而且越年轻时才越看中。 等年纪大了,所有人的关注点会逐渐转移到能力是否配得上身份。 不巧。 杭舟舟已经到了需要考察能力的年龄,身后还有堂弟堂妹虎视眈眈。 只要她惹事,捅她第一刀的都轮不到外人。 说实话。 跟她相处,随时随地都要看她鄙夷的眼神,心情真的美妙不到哪儿去。 但某种时候钟元也很喜欢这类人。 ——脑回路太好懂,太蠢,跟她接触只要养气功夫练得好,几乎不怎么费脑子。 钟元说起杭舟舟时,杭舟舟也在聊她。 “舟舟你认识钟元?” 杭舟舟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眉梢眼角尽是嚣张之态,彷佛被提到的钟元是路边不值一提的蝼蚁。 “一面之缘,你也知道她?” 坐她对面的女人没领会到她语气里的不爽,表情兴奋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最近玩的游戏就是她公司做的,确实运营得很不错,我说这个你不会介意吧?” 杭舟舟眼睛微微眯起。 不再掩饰眼中目空一切的张扬:“我说介意,你就不说了?” “那不行,你介意我也要提。我妈特别欣赏她,恨不得拿我换她。每次都是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除了花钱你还会干什么……哎,头疼。” 另一个笑了笑。 也道:“舟舟你当时真该跟她合作,她那家公司的流水一直保持在前三,每个月几亿流水。” “哇,差点合作吗?” 女人语气遗憾。 小小喝了口果汁,说:“如果错过合作机会的是我,我妈肯定要拧我耳朵念叨一个月,不,一年。” “对,后面就被赵望旌喊去搞盛世了。北鼻你真是恋爱脑,看上谁不好非看上赵望旌,赵望旌都自身难保,更别说帮你,还不如他弟赵望伋。” “如果你拿下赵望伋,你爸你叔肯定没二话。” 说话的短发女郎显然跟杭舟舟关系不错。不怕得罪她,竟敢当着面展露出对赵望旌的不屑。 “爱情再重要,没钱也爱不起来。最重要的是你爱他,确定他爱你吗?” “他一个私生子都吊着你多少年了?” “你俩恋爱的事爆出来,你跟卓跃掰了他都没让他爸正经上门谈你们俩的事,这不是骑驴找马吗?你说你图他什么?会所有一堆身材比他好,会伺候人的男模等着你临幸。” 杭舟舟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表情沉了沉:“安芃!” 安芃耸肩:“说实话你又不乐意。” “你想给钟元下马威不就是赵望旌在游戏上输给对方吗?赵望旌是赵望旌,你是你,北鼻你可别为了男人昏头多树敌,你们家还有两盏不省油的灯呢。” “看在好姐妹的份上我才跟你说这些。” 另一人也点点头。 想了想,说出了前阵子听到的内幕。 “其实芃芃说得也没错,就算有人喊赵望旌一句赵大少,他也不可能变成真的赵大少。他和赵望伋站一块,小他四个月的赵望伋才是正儿八经的赵大少,别听他说赵董多喜欢他妈、他应该是赵家嫡长孙这样的话。我妈说了,赵望旌她妈年轻时就喜欢东食西宿,勾三搭四。” 赵望旌的妈妈叫孟荷。 她爸是炮兵旅某位首长的警卫员,为救首长去世了。她妈当年丢下她改嫁,首长怕她无人照顾便认了干亲。 怕她在大院里受欺负还给改了孟姓。 管她干的亲的。 反正孟荷是在炮兵大院长大的,结果好好一张牌被她打得稀烂。 一会儿救这个,一会儿跟那个玩得好。 像只花蝴蝶似的。 当年炮兵大院里的同龄男青年们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据她妈说,孟荷相貌其实没美到惊天动地,但她特别懂如何拿捏男人。 对不同的男人用不同的手段。 给了所有人错觉——她最喜欢的是我。 当年院里的姑娘们多少有些嫉妒她跟男生们玩得好,谁跟她拌几句嘴,一堆男的冒出来为她撑腰。 明明长得不是最美的那个,却被评为炮兵大院一枝花。 谁都不知道她私下里已经和赵文柯在一起了。 赵望伋的妈叫汪小之,也是炮兵大院的,还跟孟荷是好姐妹。 连她都不清楚孟荷和赵文柯的事。 否则跟汪家门当户对的还有另外几家,她何必答应赵家这门亲? 汪小之同赵文柯订婚后,孟荷就借口外出写生离开了首都。 等汪小之怀胎六月时,消失快一年的孟荷抱着赵望旌上门了。 这事当年闹得很大。 整个炮兵大院看尽了笑话。 赵家、汪家、那位孟首长家,所有人脸上都很难看,她这神来一笔搞得三家人关系委实尴尬。 这边还没商量好要如何处理她和赵望旌,又得知她得癌症就要死了。 对一个快死的人,谁还能说什么? 说什么都显得刻薄。 甭管心里多膈应都只能忍。 孟荷一死,孟首长家不愿意养赵望旌。 毕竟赵汪都是一个院子的老战友,养赵望旌无异于往老汪家心口扎刀子。 赵家也不乐意养,这要养了,怎么跟老汪交代? 彼时赵文柯正沉浸在“心爱女人给我生了孩子、她居然死了、她临死都不后悔跟我一起”的悲伤中。 遂顶着压力认了。 汪家一看人都死了,又得了赵文柯日后会对汪小之好的承诺,加上汪小之即将临盆,这段婚姻便延续下来。 郝媛三言两语说完,做了个总结:“这事问题最大的就是赵文柯和孟荷了,爱得要生要死为什么不敢跟长辈坦白?我看啊,一个就是嫌对方是养女不是亲女;另一个不知什么心态,不提醒好姐妹你的男人我早睡过,但又不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们就是纯纯膈应人。有这么一段往事在,赵家能让赵望旌上位才怪。” 毕竟当年赵望旌不能入赵家门只能养在外面,就是赵家上面那一辈和汪家一块商定的。 如果让他上位,他们的子孙不怕赵望旌报复吗? 何况,赵望伋不弱。 有正统接班人在,谁没事跑去支持私生子?那不是瞎折腾吗? 郝媛讲的这段杭舟舟和安芃是第一次听说。 细细一想不奇怪。 郝媛妈妈确实是从首都嫁来涟城的。 而从前杭舟舟和赵望旌的关系藏在水面,大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那些纠缠。 如今会提到他是因为年前两人的床照上了微博,塑料姐妹们私底下问,杭舟舟为了面子只能说两人是真爱。 也提了他们和钟元的矛盾。 恰逢这次自己给钟元送邀请函,话赶话就聊到了赵家的陈年旧事。 “我看中的是他这个人,不是他背后有没有六安集团。”杭舟舟哼笑,并不在乎赵文柯和孟荷的过去。 安芃一副“你真是无可救药”的表情。 “北鼻啊,不管你是打算跟我一样联个姻找个顶得住的好老公还是找个能在事业上帮衬你的,都不该找他。” “你算算,从十九岁跟他纠缠到现在,八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八年?” 赵望旌这八年又干出了什么成就? 有撼动到赵望伋的地位吗? 没有啊。 杭舟舟怔了怔,沉默着点了一支烟。 缭绕的灰色烟雾遮住了她的脸,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安芃和郝媛对视一眼。 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无奈,摇摇头不再多嘴。 *** 钟元没有一直留在酒店。 休息片刻便带着人出门逛街,她特地到北长尾的实体店视察了一轮,体验感不错,销售素质挺高。 其实服装品牌这边她很少管理。 一开始就不是重点,现在也只是将就着做,等哪天它不赚钱钟元就会果断砍掉它。 目前看来管理人近三年干得很不错,北长尾这条轻奢线逐渐做起来了。 “孔婕,去选两套,顺便给你发个福利。”来一趟涟城确实挺危险。 “钟总,我往贵了选可以吗?”孔婕嘴角快咧到后脑勺了,根本抑制不住。 “选,放开了选。” 北长尾最贵的五位数,一身衣服差不多是孔婕一个月的薪水。 孔婕:“好嘞,钟总万岁。” 自己公司的衣服品质是绝对值得信赖的,没看钟总的通勤装基本都是自家的吗? 只不过老板身上穿的不是市面上的常规款,而是私人定制款。 孔婕嘴上说挑最贵的,其实挑的是两套中上价位的通勤西装。 一行人逛完实体店又特地去了涟城最大、举办各类游戏大赛最多的网咖。 一款游戏红不红网咖绝对有发言权。 亲身感受完踏浪代理的各类游戏的上机率后,钟元问了游芝周年庆活动的初步安排。 游芝说策划组已经在进行中了。 还提起策划组也设计了比武大会,准备在年末上线。 “别等年末了,就在暑假搞。” 年末活动太多,又有周年庆又有新年活动,这些活动都伴有氪金。 再把比武大会加进去就显得太满了。 不如把比武大会安排在暑假。 “奖励设置丰厚点,天下第一就给个定制外观是不是太抠门了?加现金吧,前三甲你们看着安排,最重要是禁止代打。” “赛制到五十强时安排场地全程直播。” “嗯嗯。” “赛前押注奖励也可以搞两种。一种是游戏货币池,一个时装池,薅氪金大户的同时也给普通玩家留出活路。” “对了,上季度玩家调研问卷里不是说希望某几套时装返场吗?正好开个投票,把前三名和一些不常出的道具放进去。” 游芝听完,眼里闪烁出钦佩的光芒。 妙啊。 既拉高全网对比武大会的关注,又能拉动一波充值潮,还能推动直播软件的热度,一举三得了。 “一会儿我就安排下去。” “还有一个事,钟总,计副总说资料已经修复好了,发你邮箱了。” 什么资料游芝并不清楚。 既然是钟总单独吩咐到计启头上的她便没有太重的好奇心。 钟元哦了声:“好,我知道了。” 是跑人家官网开后门的事。 原本早就该解码的,但对方往系统里埋伏了难以识别的新病毒。 计启这回大意了。 给了系统机会启动摧毁程序,于是才多花了一点时间恢复数据。 钟元不着急回酒店,四处逛四处买。 茗城有江有湖。 她对看海吹风登古楼没太大兴趣,逛完街便按照此次拍卖的地块资料遛跶。 本次拍卖有十一幅地。 2块R1(一类居住用地),5块R2,2块BR(商住混合),2块B2(商务用地)。 商住混合意味着周边是以居住功能为主的区域,并不适合科技公司的定位。 因此,钟元主要看的是商务用地。 两幅商务用地一幅在银西街道,建设用地面积21亩; 一幅在宏桥站直线约五百米的位置。 周围有非遗博览园、环城生态带,这一幅面积比前面那块大一点,接近32亩。 钟元更倾向于第二幅。 实地看完后也确实如此。 第二幅的交通、视野都更加广阔,她完全可以想象到逐光矗立在此处会是何等雄伟耀眼。 回到酒店,钟元就两幅地跟陆黎聊了聊。 陆黎对此没什么意见:“你决定就好。” 钟元:“行啊,我自己决定。” “逐光接下来由我接手,所以咱俩的股份占比需要调整,我要占四成,从你的原始股里挪。” 陆黎哼笑一声:“四成,我是不是该夸你胃口竟然不大?” 钟元也哼了哼:“大吗?” 她不觉得。 陆黎:“得嘞,反正以后你费心更多,咱俩互换就是了。” 逐光尽管是自己创立的,这几年其实更依托于国内的踏浪。 两家公司的发展元姐都居功至伟。 陆黎没怀疑钟元要夺权,在他的理解里,她突然要更改逐光的比例说明研发A组将继续扩充,即将迎来新项目。 否则完全可以把逐光当一个空招牌,继续用踏浪这具壳子,以后直接将新项目全挪到踏浪下面就是了。 毕竟这家公司由她个人控股。 但元姐不是这种人。 《天命》大部分研发,以及运营推广都是踏浪做的,但踏浪的利润其实很低。 按协议,利润交回五成给逐光。 踏浪留下的五成收益里还需要付代理税,国内游戏代理税占了代理费的25%。 剩下的那点利润要养踏浪的研发团队,要付给至美推广费,还要在其他渠道花钱。 有利润,但真的很微薄。 这样下去肯定不利于后续发展。 考虑到自己未来的重心会放在陆氏药业,逐光依然需要元姐花费更多精力,索性股份颠倒。 钟元当然不会推辞。 她要四成,陆黎主动给五成,她心里可开心了,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 拿51她不亏心。 她觉得自己可配得上了。 不过陆黎的态度她很满意。 隔着电话线便笑得花枝乱颤:“嘿嘿,上道。” 陆黎阴阳怪气了一句,“开口就让我从大股东变成二股东,只值一句上道?” 钟元哈哈大笑:“不然呢?” 亲兄弟,明算账嘛。 她不是嫌陆黎不管事占这么多股份而心理不平衡,将大股东位置拿过来其实是怕未来受到陆家掣肘。 说得更直接点—— 她不想为陆家或是陆黎未来的妻子做嫁衣。 自己如果干得多却拿得少,长此以往肯定很不爽,万一陆家或是陆黎老婆再插手…… 她对外人很少容忍。 这么一来大好局面的逐光没准就崩盘了。 她觉得陆黎跟自己走到那一步的概率不高,而且恋爱脑不入医保。 可谁知道他哪天就犯了呢! 人一旦有了更亲密的伴侣,哪怕心理上没想疏远朋友,可渐渐地不知不觉就拉开距离了。 成年人应该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如果陆黎有了伴侣,钟元肯定不会再跟他嘻嘻哈哈。 公是公,私是私。 做人得有边界感。 如此,既是为彼此的友情负责,也是为伴侣负责。 陆黎:“那得请我吃几顿好的。” 钟元:“请,必须请。” “看我痛宰你,一顿不吃个六位数我名字倒过来写。” 陆黎撂下狠话。 撂完就开始聊八卦:“你知道我这次回家最震惊的是什么吗?” “什么?”钟元很配合地问。 陆黎:“陆辰居然还没跟印小雅分手。并且两人年底就要订婚了。” 钟元:“……哇哦!” 自从三年前印小雅整容短短三四个月拿下陆辰后,钟元就没再见过她。 一来两个学院离得远。 二来印小雅害怕自己口无遮拦戳破她的一些谎言刻意躲着自己。 她当真不知这段刻意接近的爱情能持续三年。 甚至要订婚了。 该说陆辰太自负还是印小雅驭夫有术呢? 陆黎啧啧两声:“陆太太本来挺不满意她。” “可惜拗不过陆辰。” “我回国前两天她出门逛街遇到抢劫犯抢她的翡翠大坠子,这一幕恰好被印小雅撞见,印小雅为了保护她混乱中被捅了一刀,昏迷前还惦记她有没有事,陆太太就同意两人订婚了。” 听他的语气似乎在怀疑印小雅自导自演。 钟元擦干脚丫子,随口问:“你觉得她用苦肉计?” 陆黎:“很明显。陆太太出门向来都带着生活助理和保镖,怎么就那么巧,一个拉肚子跑厕所,一个家里出事临时请假?她还刚好在同一家商场。” 钟元点点头:“有道理。” 陆黎冷笑:“是很有道理。” 不过他懒得反对,反正不是他娶老婆。 只是找人把印小雅从高中到大学的各种经历提前整理好了,就看以后什么时候能用上。 “行了不说了,等你回来就让律师拟股权转让合同。” “嗯。” 挂断电话,钟元打开计启发来的邮件。 修复的这份资料也够震撼的,比印小雅和陆辰即将订婚震撼多了。 不仅有蒙娜丽莎组织淫趴的几百个视频,还有三百多份录音,以及十几个文件夹的账目。 钟元:…… 眼花缭乱,目瞪口呆,热血沸腾! 第78章 计启—— 一个大写的牛人! 钟元对他的钦佩就如滔滔江水奔流不绝, 第N次庆幸这家伙回归社会。 这样的人才跑去深山老林修道那得多浪费啊。 她甚至觉得让对方到踏浪上班都有些屈才,应该上交国家诶。 当然,钟元就在心里哔哔两句。 交是不可能交的。 把人一直留在踏浪才最好呢。过阵子就让他兼任全息项目里的程序相关部分。 对了, 还需要给他安排一个专门的助理。 提醒他注意休息和锻炼。 否则以他一上头就连续工作几天的莽劲儿, 身体迟早出问题, 那可不行。 好员工也得可持续发展, 她还指望他干个几十年呢。 钟元感慨几声。 注意力再次回归屏幕上。 录音和视频全都带颜色带暴力, 白花花的身体扭成麻花像极了毛毛虫, 似痛苦似欢愉地媾和着。 注意力一回来, 胃里就一阵翻腾,钟元不自觉皱起眉头。 恶心、想吐从心底油然而生。 伴随着证据从天而降产生的手执正义之剑的热血沸腾,好似已荣誉加身成了英雄。 一边反胃、一边激动, 人差点搞分裂了。 她草草略过视频和录音。 重点查看账目相关的十几个文件夹, 基本是动物代码加号数和年月日加植物。 譬如:C38号扬子鳄20090612绿牡丹4朵。 钟元每个文件打开检索了一遍, 在其中一个里面看清了这些代码指的什么。 没有名字。 扬子鳄、乌龟、吉娃娃这些动物有的代表职位, 有的代表行业, 信息容易混乱的则做了注脚。 绿牡丹、金桂属于不同记价。 要查C38这条账目说的谁,就要查09年这个职位是谁。 而C38则是指全国各大省按abc之类划分,省内城市换成阿拉伯数字排序。 跟车牌号一个逻辑。 如果没有暴露精心隐藏的最后一个代码文件夹, 前面的十多份就算被截获也是无用信息。 计启说病毒就藏在第十五个文件夹里。 他修复这玩意儿一个多礼拜都没人顺着路径找上门, 当然是因为技术高出一大截。 察觉到自毁病毒的第一时间他反手制造了“假象”。让蒙娜丽莎那边以为所有资料已经自毁成功。 事实确实如钟元所料的那般。 系统被侵、资料自毁的确让季昊焱和柳行二人非常愤怒, 但并不怎么着急。 “你觉得是谁干的?” “还能是谁?”季昊焱冷哼一声, 语气嘲弄:“可惜他们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但现在我们手里也少了继续拿捏他们的把柄。”说到这儿柳行脸色难看。 “知道系统被攻击的三人已经调到外地,只要我们不说, 谁知道那些东西没有了呢?” “调查组更不可能四处张扬。” 柳行几分思忖,倒也是,“确定都毁干净了?” “放心吧。” 季昊焱烦他婆婆妈妈, 冷嗤一声道:“我让人检查过,绝对毁得一干二净。” 柳行这才放心,转而说到杭舟舟:“杭大小姐派人送了邀请函来。” 季昊焱挑眉:“怎么突然想到邀我们?” 往常他们基本不去淑女会的慈善活动。 说是慈善拍卖,不如说是杭舟舟和董银河主办的另类派对,无聊至极。 柳行便笑:“茗城那谁来了。” 季昊焱动作微顿。 脸上微露喜色,瞬间又怒意奔腾,最后嘴角泛起一丝玩味:“她还敢来?!!” 他接过柳行手中的邀请函。 手指用力一捏,“难得来一趟,作为东道主当然要好好招待一番。把你珍藏的好货……” 次日,蓝田置业的团队也到了。 因着之前聊过,得知钟元在绿晶,向明岚也让助理定了这边。 她也收到了淑女会的邀请函。 慈善拍卖会当天。 秘书提前预约的造型师一早就到了,钟元让她给自己简单弄了弄发型。 她头发中长。 懒得留长亦没刻意剪成女强人刻板印象的利落短发,发尾微卷刚好落在锁骨下方一点。 虽然跟孔婕说不会出现意外,身体却很诚实地毙掉了造型师的各种礼服方案。 凸显身材但行动不方便的包臀裙也被她毙掉了。 最后钟元选择了简单又不失质感的真丝V领白衬衣加黑西裤。 如果发生什么事,跑也方便打也方便,反正她绝对不允许自己是拖后腿的那个。 脖颈上的钻石链子顶端的孔克珠完全露出来。 “钟小姐,你这枚海螺珠品相真不错。” 满火焰纹无钙点,很完美的正圆形,只是颜色偏橙粉没到达最深,还不够极品! “嗯,我也很喜欢。” 钟元莞尔一笑。 项链是三舅妈在一场拍卖会特地拍的,花了将近三百万。是去年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钟元用不上造型师,保镖团用上了。 他们的伪装需要更常规一点,主要是掩盖身上不由自主散发的班味。 改头换面后,凌峰跟其他人便散开提前在前往码头这一路等着。 孔秘书身上有定位器,传达钟元出发的消息。 其他人的车再陆陆续续汇流,到码头时几乎不远不近跟着,前后脚上了游轮。 钟元跟向明岚同行。 “你带这么多助理?” 向明岚瞥了眼孔婕身后的几人,调侃道:“干什么亏心事了?” “嘘~~~” 钟元食指抵在唇边:“我没干,但保不齐有人要对我干点什么。” “杭舟舟?” 向明岚好奇心更重了,偏首小声问道:“你跟她因为什么结的仇?” 钟元无奈一笑:“你这是明知故问啊。” 向明岚愣住。 没有啊,就是不知道才问啊。 钟元表情高深莫测,递给她一个“你就是”的眼神。她努力想了想,半晌,终于记起两人的恩怨了。 顿时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事?” “不然呢?” 钟元说:“那事还不够得罪她吗?” 向明岚撩了撩头发。 红唇轻启展颜一笑,甜腻腻的嗓音透着毫不掩饰的愉悦:“是挺得罪人的,而且那女人特别小心眼。” “我很烦她。” 钟元:“她得罪你了?” 向明岚眨了眨漂亮的眸子,神色慵懒:“她得罪的何止我一个。” “我诶——” 她撇撇嘴,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居然用看乡下人的眼神看我你敢信?不如我的她甚至不屑跟人家说话。” “装什么呀。” “欧洲名媛会传回国内被媒体喊一句大公主就真以为自己是公主了?大清亡国时大概忘了通知她。” 今年国内富豪榜向家排二十八; 从前排在前面的杭家已经跌到了三十五,这也很好理解,近几年地产才是大势。 而梦鹿集团主营保健品、家电零售和投资。 在房地产和互联网行业的冲击下有所下滑十分正常。就这,杭舟舟成天还傲得跟从前一样,呵呵。 听着向明岚的吐槽。 钟元眼前浮现出上回见面杭舟舟说话的姿态,心有戚戚焉道:“确实如此。” 她言简意赅把两人会面的情况说了说。 说两句向明岚便发出一声附和,不知不觉越聊越投机,到孔婕接过房卡时向明岚已经亲亲热热挽上钟元的手臂了。 “等下意思意思拍个小玩意儿就是,别上头。” 钟元听出她话里有话,疑惑地“嗯”了一声。 向明岚当然不能看着“新闺蜜”当冤大头,低声透露淑女会拍卖会的内幕:“不开门的多。” “什么叫不开门?”钟元没明白。 向明岚啧她一声:“黑话,指假货或存疑的玩意儿。” 钟元长睫倏地颤动。 有一瞬的吃惊:“都搞拍卖了不是得有鉴定证书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假的?” “一看你就不怎么关注这方面。” “其实正儿八经的拍卖行也存在假货情况。” 拍卖行当然会对拍品进行鉴定和筛选,但中间存在很多可能性。 可能是专业水平不够; 也可能拍品复杂或是仿照技术又进步了。这些都会导致假货的出现。 钟元问完迅速想通了其中关窍。 但又一想,“存在”和“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便问向明岚:“拍到假货的回头不找主办方吗?” 向明岚摇摇头:“咱们又不差几万几十万,哪家没点藏品谁还差这一个?” 淑女会的慈善拍卖她前年参加了一回。 那会儿有人想巴结杭舟舟,花二十多万拍了一个花瓶,拿去鉴定是假的。 关系没巴结上,事也没办成。 那人一时愤愤就把二十万拍假货这件事在他的圈子里传了出去。 当然,事情一传开淑女会便迅速辟谣。 又有梦鹿集团作保,大概还伴随着警告,反正没掀起水花很快平息。 但圈内的多少听到过。 找懂行的朋友一打听,真品大概在哪儿就有数了。 钟元:…… “至于没钱的不会花钱买邀请函入场。会买邀请函入场的早就做好拿这笔钱买机会的心理准备。” 钟元眼角抽搐。 谁说不缺了? 我缺啊,我超级缺,我家就没什么藏品!!!! 谁敢让她花几十万买个义乌作坊出来的仿货,她指定维权,必须维权到底。 但话钟元听明白了。 真不真假不假不重要,买假货的属于变相上供。 主办方把台子搭好了,池子也捯饬得够大够漂亮,一窝鱼放下去,总有一些名贵值钱的,就看眼力见了。 原本拍卖会通常有几天到几周时间预展,让买家有时间详细了解每件拍品的历史背景、艺术价值。 显然淑女会省去了这个环节。 特意搁游轮上进行。 早早预留好拍卖会结束后过夜的时间,就是给大家social的。 有心人可以趁这个时间段办很多大事。 两人边说,边被服务人员引至八层的餐厅。 这艘十三层甲板的游轮当然不是私人的,活动在八层的暮光餐厅举办,下午六点开始。 二人自电梯出来,董银河早在那儿等着了。 “钟总,向大小姐,可算等到你们了~~~” “我是董银河,幸会。” 董银河身着一袭闪闪发亮的黑灰色十字交叉领长裙,配上跟下摆同色的镶钻高跟鞋。 细长的双眼,略显饱满的唇瓣。 一举一动每个表情都恰到好处,看起来比杭舟舟智慧太多了。 从面相直观窥出“聪明”的她就遇到两个,一个是宴修元,一个就是董银河。 董银河对她们俩的称呼也很有意思,显然做过功课。 知道向明岚就喜欢被称大小姐; 而自己出席的场合基本与公事有关,私人聚会的消息很少透出来,所以喊钟总。 相比之下,钟元对董银河的了解就没那么多了,打了一张安全牌。 “幸会,董小姐。” 打完招呼,董银河朝旁边看了眼,立刻有人上前带二人挑竞价牌。 钟元随手挑了个888。 工作人员告诉她没了,她换成666。 向明岚笑道:“看不出来还挺迷信的,那你院里怎么没摆招财锦鲤或貔貅?” 钟元作高深莫测状:“你不懂,选号码就图个好寓意,出去我就忘了。貔貅、锦鲤还需要花心思打理。” 有保姆在,也得亲自喂一喂、擦一擦,跟它们打好关系,否则凭什么给你好运? 太麻烦了。 向明岚闻言。 原本打算任由工作人员随机发来着。手一转,也挑了个88。换钟元笑回去:“你也挺迷信嘛。” 二人被服务员往前领,助理则在外场等候。 路过第四排时,向明岚拉着钟元坐下,“既然不打算当冤大头,咱们没必要坐前排。” 钟元点点头。 刚坐下就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她警觉地抬头一看。 就见斜对角方向第一排正中的男人用玩味中带着的恶意的眼神看她。 钟元老早前便看过赵望旌小团队的资料,一眼认出男人是季昊焱。 她跟他对视了两秒,冷淡收回视线。 收回瞬间,余光瞥到一点熟悉的红色,钟元又挪回去,就看到他戴着一枚菱形红宝耳坠。 记忆刹那间被拉回到前天。 那群辣眼的视频里有一段是几个美女穿着比基尼服务一个面具耳坠男,那男的坐在彷佛国王的宝座上,就戴着一模一样的耳坠。 钟元胃里又开始翻滚了。 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变得浑浊起来。 犹如开会时发现一只苍蝇在眼前飞来飞去,想伸手拍死但场合不方便的感觉。 恶心坏了。 “你看谁呢?” 向明岚顺着她视线看去,眉头微微皱了下,“你什么时候还得罪季昊焱了?” 钟元撇嘴。 收回眼神的同时泰然自若道:“怎么老问我是不是得罪人,难道我长了一张惹事生非的脸吗?” “有没有可能是他狂犬病犯了。” 向明岚认真思考了几秒,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如果有误会呢,还是尽早解开。” “他挺疯的。” 钟元侧目:“哦?” 反正是别人的事。 向明岚自觉没有帮人保密甚至核实真假的义务。 张嘴就道:“你知道的,留子圈儿其实挺能聊,谁的破事都能听说一些。我就听说他初中把给他补英语的老师侵犯了,那会儿他爸还在宁省哪个县工作,小地方大概好操作,本来是原告的英语老师最后成了被告,告她引诱未成年学生发生关系构成强奸,顶格判了十年。” “她没上诉。” 钟元浓密英气的眉毛在额头形成一个小山峰,表情厌恶,要把他搞进去的心思愈发坚决。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我跟他没有误会,他敢狂犬症发作逮着我咬,我的打狗棍就要不客气了。” 向明岚先是一愣。 胸腔里忽地生出莫名的澎湃和激荡,片刻后她拉起钟元的小手,一脸遗憾道:“元元,你要是个男的就好了。” 钟元回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向明岚抛了个媚眼。 情意绵绵中带着万千惋惜:“如果你是男人,那我就不用拼命在男人身上找他们为数不多的优点,我嫁给你就是了。” 方才的一瞬间,她从钟元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安全感。 她纵横花丛多年。 男人给过她炽烈的爱欲,但没有一个让她产生过“你真可靠”的感觉。 可惜,钟元不是男的。 向明岚遗憾得真心实意。 钟元被她的媚眼看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忙不迭丢给她的手:“谢谢,我拒绝!” 两人说着话,钟元右手边空位有人坐下。 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 气质高雅内敛,浑身透着股书香门第的气息。钟元礼貌笑笑,她亦回了个亲切的笑容。 很快,慈善拍卖开始了。 钟元随意往后一瞥,位置全坐满了,按会场布置粗略一算有一百多号人。 第一件拍品是一个鳄鱼皮铂金包。 是董银河的私藏,特别之处在于需要用漫长的染色过程淡化材质色调。 说好不当冤大头的向明岚一马当先拿下一号拍品。 钟元:……??? 向明岚:“反正至少得拍一件,好歹这是真的。古玩字画就未必咯。” 钟元瞬间明白了。 拍卖场上出现假货没关系,但拍卖师特地说了是董银河的私藏,这就不可能是假货。 以她的性格不会在这上面作假,也没那个必要。 名媛的面子有时候是很要紧的。 就像买票入场的如果只是体验一下近距离跟名媛有钱人接触,未必需要真金白银举牌。 但向明岚这种地产大亨的大小姐,如果不拍点什么,一则被说节俭,是不是蓝田置业缺钱了; 二则人家会说她是不是太不给董银河和杭舟舟面子。 有钱人不傻,但偶尔也需要装一装傻。 所以第二件蓝宝胸针钟元举牌了。 结果惨遭针对。 一枚品相一般的花朵胸针从三万被一路喊到二十八,钟元果断放手。 第三件是一副英国非裔艺术家的画。 起拍价六万。 钟元艺术细胞不多。品不出它的独特,只想早点把“体面”这个环节过掉,遂举了牌。 “三十,要不要再加一口?” “666号三十五,现场还有更高出价的吗?凯拉的作品活力十足,极具特色,确定没有人再加吗?” “好的,四十。” “四十五,《混乱的蝴蝶》四十五,还有人加吗?” “五十。” “……” 钟元冷笑。 在这副色彩浓丽十分抽象的画作被季昊焱叫到一百万时她再次放弃。 接下来几乎她举一次牌就要被围堵一次。 要么季昊焱堵她,要么他的朋友们来,总之正常拍卖会全成了他们的表演。 直到拍卖结束她都一分钱没花。 简直感动苍天。 拍卖会结束,所有来宾被请往同一层楼的另一个餐厅用餐。餐后可以到九层的泳池派对以及其他娱乐厅消磨精力。 整个游轮唯独四楼赌场区不开放。 因为游轮这两天只会靠着大陆航行,不会进入公海。 “钟小姐,你应当没生气吧?” 钟元刚开始用餐就迎来了不速之客,顿时胃口全消,连原本悦耳的乐队演奏声都变成了噪音。 “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笑容浅淡。 眼神专注而坚定地看着季昊焱,神色自若,淡定从容:“好东西到了真正喜爱他们的人手里应该是非常美好的一件事。” “季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季昊焱勾唇,“我担心刚才的行为让钟小姐不痛快,特地来解释一二,看来你很不欢迎我。” 钟元不疾不徐切下一块牛排,笑意不达眼底:“的确。” 季昊焱双眼微眯。 钟元语气平淡,彷佛随口一说:“突兀打扰别人用餐是季家的教养吗?” “你——” 季昊焱表情变了变。 嘴角弧度先是一收,随后愈来愈大,接着话锋一转,突然变得友好起来。 “钟小姐说得很有道理。” “等会儿九层的泳池酒吧会有表演,来的都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希望能有机会与你解除误会。” 误会两个字语气微微加重。 说完,不等钟元回答就转身离开。 他一走,向明岚立刻用钦佩的眼神看钟元。放下刀叉竖起拇指:“敢当面骂他没教养,你牛逼!” 钟元扯扯嘴角,没说话。 向明岚:“去看表演吗?” 钟元:“去啊。” 游轮已经驶离涟城。 目前应当在锡城附近,再顺着陆地往下等明天下午返回涟城,左右不能中途下船,躲回屋里难道能保证不出事吗? 想搞事的人有一万种办法。 用完餐,向明岚跟钟元分道扬镳,前往三层看男模秀。挑剔联姻对象不妨碍大小姐继续在花丛里翩然起舞。 钟元则先回七层套房休息。 她跟孔婕刚进屋两分钟,保镖之一的李嘉来了。 进来后就熟练地检查套房里有无监控和录音装置,没一会儿,便检查出三枚针孔摄像机。 “好了,钟总。” 李嘉手里拿着一枚小机器反复检测几轮,确定屋里的隐患已经被排查干净。 钟元看着摄像机,忽然特别想念计启。 如果他在这儿,绝对当场找到摄像机连接的设备,然后反过来侵入对方的后台动点小手脚。 嗐,可惜了。 人怎么能没有分身术呢! “你们队长现在在哪里?” “队长的房间号在六楼,他在房里监测游轮的整体环境。其他同事各有任务,一到七号按层测绘地形和一些标识不明显的功能区,八到十四号负责核实目前游轮上宾客和船员的信息,十五、十六在设法跟人调换房号,换到离您房间最近的位置。” 简而言之,在今晚睡觉前她身边会跟铁桶一样。 钟元满意地点点头。 “一会儿你跟马芮也到九层泳池酒吧。” 孔婕一看落了自己,忙问:“钟总,我呢?” 钟元失笑:“你当然也去,难道还需要我特意说?” 单独放孔婕到其它层玩,她担心季昊焱在自己这儿寻不到破绽就拿身边助理开刀出气。 “这次肯定没得玩了。” “等过两个月放高温假,公司组织员工豪华游轮七日游,到时候你再好好玩。” 孔婕没想到老板让她一块去是担心她的安全,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的,“钟总,真的吗?” 钟元点头。 孔婕欢呼雀跃:“钟总,我要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真的,我发誓。” 连李嘉都忍不住眼馋了。 哪个公司高温假还带公费旅游啊,能跳槽吗?她想一直给钟总当贴身保镖,不想月抛! 钟元噗嗤一声:“打住,别乱给我拍马屁,说回正事。” “……” 监视器被拆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杭舟舟耳朵里。此刻一行人在七层的家庭套房中。 “真是小心啊,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柳行很失望。 “不意外,她本来就很狡猾。” 杭舟舟看着季昊焱似笑非笑,“你们今天真是蠢到家了,以为抢一下东西就能搞她心态了?” “我乐意看她多举几次手,你有意见?” 东西和钱都是自己的。 没损失他很乐意挑战对方的脾性。 “淑女会主动邀请的宾客有五十位。卖了一百三十张邀请函出去。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为某些需要拉关系的人准备的,你们既然拍了那我必须看到实实在在的钱,不然账不好做。” 董银河作为另一个组织者,拍品有假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但账目不清导致淑女会需要公布的捐赠金额得她私下补进去绝对不行。 “董银河,你这就没意思了。” 最近一年董银河跟大家有所疏远,季昊焱早就心存不满,此刻彻底爆发了。 “你是要跟大伙儿生分吗?” 董银河绷着脸。 表情难看,意有所指:“这是以我的名义租的,目前淑女会还挂着我的名字,我不希望船上闹出丑闻。” 说完。 她眼神缓缓扫过柳行:“那些玩法到你们自己地盘玩去。” 柳行蹭地站起身。 手中酒杯用力往地上一摔:“怎么,怕我们连累你名声有损?晚了。” 董银河也站起身,冷声道:“你要找死随便你。” “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病,知道她带了人还要玩那些手段?生怕她抓不到你们的把柄是吧,还是说你觉得控制小女生那套用在她身上管用?” “这场活动搞完我就退出淑女会。” 真是受够了。 他们再这样失控下去她早晚被带进悬崖。 董银河撂下话出门后联系了自己的团队,让他们盯着点游轮上女士们的安全。 一旦出了问题,立刻汇报。 她以为柳行准备的药丸是催情方面的,想用性丑闻打击控制钟元,实际上…… 家庭套房里。 三人面面相觑,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杭舟舟率先找回声音:“算了,看在银河的面上,这次放她一马。” 平时她都直呼董银河大名。 经历了董银河发火,杭舟舟语气反倒不再尖酸。 柳行却是牵着倒退打了乱走的人,闻言再次跳起来:“拢共就一百来只老鼠,她的保镖能占多少?” “那药多霸道你是知道的,我已经安排了人调换房号,只要想办法让她在酒吧微醺,不用我们上前她的助手会自动把她送到调换后的那间房。到时只需要找人混乱一下她的思维,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七层。提前躲在房里的人把助理弄晕,再给姓钟的注射一点好东西,还怕她报警?” 季昊焱沉着脸。 也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只要想到喜欢多管闲事的詹巡得知外甥女对最新型毒剂上瘾那痛苦挣扎的样子,季昊焱笑容逐渐变态起来。 他会大义灭亲,还是包庇她呢? 简直太让人期待了。 杭舟舟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但往日的无法无天、顺风顺水让她失去了对潜藏危险的判断。 竟没再反对。 而是默认了两个疯子上违禁药品! 第79章 被当成待宰羔羊的钟元在确定凌峰团队行动力堪比特种兵后彻底安心了。 这会儿正躺在阳台椅子上。 悠闲地一边赏蓝天白云大海一边看群里陆黎和查欣欣的聊天记录。 陆黎回国后拉了个三人小群。 这两人实在太能哔哔。 不到一个星期。 两个人聊出了几十号人的架势。 如果想看最早的聊天记录, 手指不断划拉得划好几分钟。 聊的全都是废话。 除了一日三餐就是斗各种表情包,然后疯狂艾特钟元评理,钟元偶尔冒泡也回两个表情包。 查欣欣正说到她跟戚津打算领证旅行结婚, 不办酒席。 【我就是不想让查永才和查耀祖出现在我的婚礼上。我想在未来回忆起第一次结婚时不会不愉快。】 【但世俗似乎不能理解父女反目的戏码。】 【至少在外人眼里, 查永才一家三口对我的伤害彷佛是轻微的, 不值一提的。想想也很好笑, 如果我误入歧途杀人放火或是怎么着了, 大概会有很多正义之士站出来抨击查永才他们过分, 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迫使一个好孩子变坏了, 然后为我惋惜。然而我现在过得还不错,就显得没那么可怜,就不会有多少人站在我的角度思考过去带给我的创伤。】 【想想还是算了, 我跟戚津要努力赚钱养家的, 不能因为查永才他们形象受损。】 旅行结婚可以对外宣称这是年轻人的洒脱追求。 竟然还会动脑子了。 钟元嘴角不知不觉扬起, 发了个握拳的表情。 【挺好, 还记得要赚钱养家呢, 那你们这是要隐婚还是怎么着?】 生活不是电视剧。 两个明星年纪轻轻便迈入婚姻,粉丝不可能像电视里那样消息一出就一面倒化身CP粉。 直呼豹猫①好甜,好配, 嗑死了。 可拉倒吧! 他们只会互骂对方不配外加骂粉的对象昏头没事业心。 【沟通过了, 还是决定公开。】 【粉丝过去支持我爱我, 我不想在这件事上骗她们, 戚津也这么觉得。如果她们觉得我们不值得喜欢了,那……那也没事。】 钟元发现她思想变得成熟了。 成熟不是说每个决定百分之百正确, 而是能清楚意识到做决定后的得失。 看到得失。 然后从容的接受它,承担它。 刚夸完她成熟,下一秒她又开始幼稚。 【虽然不办婚礼, 但你们俩的礼物不能少哦~~~嘿嘿,两份儿哦~~double、double~~~嘿嘿嘿~~~~】 【……滚!】 【对,你滚!!!】 钟元在小群里放松了会儿。 时针迈过八点半,李嘉拿着平板回来,平板上有了简略的游轮内部布局测绘图。 简单但清晰。 每一层最快到达出口的动线都标得很清楚,每个功能区的工作人员人数都做了大致标注。 “钟总,队长说有新情况,需要你的配合……” 李嘉凑到钟元耳畔。 钟元一开始还没当回事。 以为凌峰是想好了怎么防,没想到他是要主动攻。跟着表情就逐渐凝重深沉。 上一秒还蕴满笑意的双眸陡然蹿起一簇火苗。 “没问题。” “海警联系好了,还是等一会儿……控制住人再说?” 李嘉点头:“一切就绪。” “钟总,待会儿你尽可能保持镇定,别的不用担心,我跟马芮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钟元屏住呼吸。 她表情淡然,看起来似乎一点儿不慌:“好。” 实则心跳已经不受控制地怦怦还是害怕的。 小学时公告栏里贴着的那些恐怖血腥的教育图片在她们这代人脑子里大概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对“开心粉”这样的玩意儿既厌恶又止不住恐惧。 就怕一不留神沾上戒不掉。 有个梗怎么说的? 堂堂大学士福伦的长子,乾隆圣上的带刀御前侍卫,未来的额驸——尔康吸了都戒得那么艰难,她可不觉得自己的意志力比他还要坚定! 就算李嘉不说,她也绝对会小心再小心。 钟元表情镇定。 故作轻松般走进卫生间。 反手关好门后,反复用冷水泼脸,机械的动作一遍一遍,一点一点把心底躁动的惧意狠狠拍了回去。 等感觉勇气buff叠上,心理准备彻底做好了她才停下动作。 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三秒后。 她微微抬起下巴,扯了扯嘴角,对着空气挥了下拳头:“去死吧,垃圾!” 打开门推迈出去的瞬间,钟元仍然是那个面不改色,气场强大的她。 “走吧。” 马芮提前到酒吧盯着了。 钟元带着孔婕和李嘉到九层时,看完男模秀的向大小姐穿着性感比基尼在泳池游上了。 酒吧里很热闹。 随意一瞄,感觉九成宾客都在这儿。 有的喝酒谈谈情,有的一本正经聊生意,甲板上的沙滩躺椅也有好些人。 钟元只看到了董银河。 没发现的杭舟舟几人的身影。既然要钓鱼,她让调酒师调了杯鸡尾酒。 “董小姐,聊聊?” 董银河眼底闪过一抹意外,“好啊。” 二人挑了个甲板人少的地方,钟元便直接问起唯意最近搞的柔性防护材料。 董银河难掩诧异。 没想到对方真的了解过集团最近的创新方向,她饶有兴趣的笑了笑,问:“钟总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钟元睁眼说瞎话:“我有一家服装厂。在想这种新面料适不适合用在日常服饰中。” “我看科技报里你们唯意有一种布料抗菌效果很好,洗的次数越多,抑菌率最高,我对它很感兴趣。” 见钟元说得如此具体,董银河心中防备渐渐消退。 接过话头开始介绍自家的新成果。 “B721这款新料子其实是为了科学探险队员和海员开发的,因为这类职业长期在潮湿环境中无法及时换洗衣服,很容易得湿疹。日常生活的话它不适合,但我们有另一种料子很适合日常……” 钟元听得认真,时不时嗯一声,问两句。 这是她惯用的钓鱼技巧。 跟人打交道不看自己想问什么,而是看对方愿意听什么。 先投其所好挠到她的痒痒处。 因为人在聊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时警惕心容易降低,一不留神就容易说多。 这时候再给她提供好情绪价值,两人的关系瞬间就拉近了。 季昊焱绕行一圈,钟元在船尾找到了两人。 甲板的灯光很亮堂。 映入他眼帘的便是钟元跟董银河言笑晏晏、相谈甚欢的画面。 季昊焱脸色倏沉。 忍不住去想董银河刚才发飙,究竟是觉得计划不妥,不想大家惹事还是早跟对方暗通款曲,不想他们伤了她的‘贵客’? 他目光凌冽,死死盯着毫无察觉的两人。 转身回到酒吧内。 几分钟后,一个满面期待、行为拘谨的男人端着酒朝钟元二人走去。 不,应该说直奔钟元。 第80章 “是茗城来的钟总吗?” “你好。” 男人五十上下, 长相憨厚淳朴。 个头比踩着一厘米鞋底的钟元要矮一点,目测一米七出头,穿着不那么合身但非常整洁的西装。 钟元注意到他袖口有明显的磨损, 袖扣也有时间的痕迹, “你好。” 她笑容微收, 主动伸手。 中年男人的表情很复杂。 有点受宠若惊, 又有种松了口气, 忙不迭跟钟元握手, “钟总, 你好你好。” 旁边的董银河被忽视了。 说忽视也不准确。 中年男人对她的态度稍微淡一些,但也礼貌性地点头打了招呼。 董银河见状,目露审视。 第一反应是这人莫非是柳行他们搞来的? 他们到底从哪里得出中年男人能让钟元放松警惕心的结论? 因为不确定。 加之宾客里还有一位不常出现在人前的长辈, 董银河不希望出任何事, 便没有识趣地离开。 中年男人见她不走, 表情呈现出几秒局促。 钟元不动声色打量两人的表情和肢体互动, 隐隐感觉到二人气场都有一丝丝紧绷。 她往泳池方向瞥了眼。 马芮举着手机假装拍照, 李嘉穿着很不显眼的比基尼在九十度方向吹风。 而她前方,五号在跟她搭讪。 随意一扫,嘻嘻哈哈热情舞动的人群里就有保镖的身影。 于是, 钟元放心了。 主动把掌控权拿了过来:“我好像没见过你。” 男人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做自我介绍。 “我叫顾建中, 在涟城六中教化学。是这样钟总, 我找你有点事……” 化学老师? 钟元眼底掠过一抹深思。 面上不露声色, 客气地点点头:“顾先生,到那边坐着聊吧。” 她指的正是五号附近的位置。 泳池四周布置了一圈休息区, 那儿刚好有空沙发。 董银河本来想装死继续跟过去,没想到走一半有工作人员找她。 具体什么事钟元没听清。 就看见工作人员说完,董银河眼睛里仿佛有狠意一闪而过。 钟元靠近马芮时, 便装崴脚撞了对方一下。 趁马芮转身托住她手肘的瞬间她使了个眼色,马芮眨了下眼,成功接收到信号。 钟元猜他们身上有一些队内联络的特殊装置。 她和中年男人坐下不久,凌峰的副手卢开朗就出现了。 但事情跟她想的不一样,竟是虚惊一场。 中年男人居然是来谈项目的。 只是他对自己的项目并不清楚,显然不是负责人,因为说的内容很浅显,重点也不明确。 钟元指出这点。 男人一抹脸,泛着血丝的疲惫双眼难掩悲伤愤怒:“对,不是我的,是我女儿的。” “她前阵子出了车祸,医生说……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她出事后,跟她合伙的两人要拆伙。深蓝是我女儿的心血,我不能让它就这样没了。” 深蓝不大,只有不到二十人的团队。 成员基本是大学生机器人大赛中结识的,原本技术创新的主力军就是顾尔曼。 她出事就非常打击士气。 能一块干除了梦想和对创新技术的兴趣,还因为大家觉得这事能成,一定能做出成绩。 但顾尔曼几乎被医生判了死刑。 医生说她脑干出血,很可能永远醒不过来,进入植物人状态。 当然—— 也可能老天眷顾,没准什么时候就醒了。 另外两个合伙人想趁深蓝有点价值时卖掉它,拿着钱重新出发算不得错。 只是他们要让深蓝改名,改成寰宇科技。 顾建中不愿意。 深蓝是女儿曼曼取的名字。 那时她昂着下巴挥斥方遒,干劲十足:“爸、妈,你们不是老说我是太阳吗,那我要一直照亮深蓝。等着吧,以后大家都知道我们老顾家出息着哩。” 他们两口子坚信孩子一定能醒。 从小到大她都比别的小孩坚强乐观,他家曼曼是最耀眼的太阳,绝对不可能被一场车祸打倒。 顾建中不想女儿醒来时看到付出全部热爱的深蓝成了废墟里认不出模样的破烂。 可如果要保住深蓝,就需要三百万买回两个合伙人手里的百分之五十五。 三百万对很多生意人来说不多。 但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化学老师,妻子在学校门口开了一家文具店。 家里的钱大部分给女儿做了启动资金,如何拿得出来? 更别说剩下的那部分还要承担女儿的医疗费。 这张邀请函是班上一个学生的家长听了曼曼的事后给他的。 说来这儿没准能找到人保下深蓝。 他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但他希望能保! 看着中年男人眼里的水光,说到“相信孩子能醒”时的悲痛,钟元心底某个小角落被触动了。 或许—— 夫妻俩不是坚信女儿能醒,只是把深蓝当成了女儿的另一个分身。 人在穷途末路时总是会求菩萨求老天,把一切能够称之为玄学的东西都加诸在身上。 他们想的是只要保住深蓝,让孩子知道她热爱的事业还在等着她,爸爸妈妈还在等她,她或许就舍不得走。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激发她的求生欲,他们就愿意争取。 换做平时,在没有看到深海的详细资料和产品研究进度,没有经过专业团队评估前钟元不会答应任何一桩合作。 除非她不图眼前项目的收益,图的是对方其他方面的优势,或者说长尾效益。 但此时此刻,钟元愿意拿三百万成全对方的希望。 如果顾尔曼真的能醒过来,自己到时就是深蓝最大的股东,买卖不亏。 如果顾尔曼最终没能醒来…… 也不过是三百万而已! 她心里已经决定掏钱了。 嘴上却道:“我确实感兴趣,只是关于技术方面的内容你说得不够清楚。” “这样,等下了船我让助理到深蓝评估。” “如果达标,我可以保证深蓝的名字永远保留。”钟元道:“我跟你一样非常期待顾女士早点醒来。” “谢谢。” “真的谢谢。” 顾建中神情激动,几欲流泪。 他想,只要对方有评估的意愿,深蓝就保住了。 并非是察觉到了钟元内心的动容,而是因为顾建中完全相信自家孩子。 他和妻子的确不懂技术。 但孩子每次回家都会跟他们说工作上的进展,一家人嘛,进步的喜悦,工作卡壳的烦恼,都会说。 他女儿顾尔曼是外向的,精力充沛的,也是体贴懂事的,因创始资金是家里的钱,所以时不时会说: “妈,你们的养老保险又多了一重哦。” “哎呀,又卡进度了!不过没关系,攻克一个难点就意味着我的小机器人离完美近一点,离咱家换大房子近一点。” “……” 顾建中大致知道孩子出车祸前研发进度不错,绝对属于优质投资项目。 从孩子的两名合伙人说拆伙后公司要改名也能看出来深蓝不缺买家。 钟元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 原本只是出于恻隐和羡慕的决断,在稍微冷静后她立刻明白自己的三百万亏不了了。 有人这么快就联系那两个合伙人,说明没了顾尔曼的深蓝依然值得出价。 如果今晚来游轮上的不是顾建中本人。 而是委托给更专业的人。 对方一开始就准备好各项数据报表,能清楚说明白公司的优势,这漏未必轮到自己捡。 看来天意想让自己赚。 “顾老师,我有一个问题你能帮我解个惑吗?” 顾建中怔了怔,“什么?” 钟元好奇问:“今晚的宾客中很多都能拿出三百万,你为何略过我旁边那位而直接找我,是有人跟你提了我吗?” 她还没忘顾建中一开口就问她是不是茗城来的。 顾建中点头。 苦笑一声:“不瞒钟总,其实我找了不下十个。对方一听深蓝只有二十人不到瞬间没兴趣了,有个侍应生看我碰壁多次,便提醒我可以找找你。” 纯粹是死马当着活马医。 钟元一听。 视线往卢开朗方向飘了一秒。 卢开朗点头,而后举起酒杯晃了晃,说明顾建中没撒谎,对方没在他身上动手脚。 这就奇怪了。 促成自己跟他对话,对季昊焱他们有好处吗? 自问完,钟元很快就自己给了自己答案。 ——可能是故布迷阵。 让她提着精神应付最后发现防备了个寂寞,耍弄自己满足他们做棋手的快感? 既然谈妥,顾建中很快便告辞回房。 他对奢华无序、掺杂着克制与疯狂的场合很不适应,尤其是泳池区域靓丽奔放的男男女女,就算没有出格的动作,对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师而言挑战性依然挺大。 等他离开,钟元坐了会儿,把孔婕召唤回来。 心说自己在外面待这么久季昊焱他们都没露面,这鱼不上钩啊,总不能她想法子凑过去吧。 正嘀咕着呢,泳池那儿居然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啊?” 钟元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心里悬着的石头忽然往下坠,第六感告诉她,来了! 她顿住脚,没有太靠近人群。 只见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捂着胸前骂一个女人:“你有病啊,你男朋友眼睛往我身上遛你不打他,你来打我?” “谁让你勾引人,狐狸精。” 红裙子非常愤怒。 骂起来人用词难听:“谁家好人当别人面扯断衣带子,哪家质量这么差?还说不是故意勾引?把你那对球露出来很得意是筏,下贱。” “我勾引他?你鬼遮眼了才是的唷,他有什么好勾引的?你才下贱。” “……” 说着两人开始动手。 红裙子优势大,因为比基尼还得腾一只手捂住胸前的半块料子。 被骂的那位眼睛乱瞄的男士上前拉架。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越拉,女伴火气越旺盛。 一个频频进攻,一个步步后退。 配合着尖锐刺耳的吵架声,不一会儿,舱内到甲板这块区域不知不觉间挤满了人。 捂着胸口那位只能往另一个方向退,退着退着离钟元和孔婕的位置越来越近了。 钟元瞪眼。 心里狂喊,你不要过来呀!!! 她不仅心里喊,脚还挪得很快。 嗅到阴谋的气息后钟元迅速后退,准备绕过沙发卡座到最外围,拉开跟这个女人的距离。 结果她反应快了,孔婕危机感却不够。 迟疑几秒就被比基尼女士抓住了。 对方一个侧身跑到孔婕身后,没有选择离场,而是继续跟红裙女士对骂。 孔婕夹在中间。 出于对同为女性走光的同情和怜惜,她没能做到当机立断躲远一点,这会儿急得满头大汗。 钟元连忙给李嘉使眼色。 李嘉和卢开朗已经挤到了内圈,就跟两个女人一步之遥,他们示意钟元别走开,先冷静。 钟元深吸一口气。 装作因为助理成了夹心饼干而顿住脚,她刚要给孔婕解围,捂胸的女人又跟人干起来了。 慌乱间还推了孔婕一把。 ‘噗通’一声,孔婕落水了。 钟元眼睛一眯,看出对方就是故意的。 为了降低孔婕的存在感,她晚上穿得很合群,礼服落水势必紧紧黏在身上。 不少人心理上会出现曲线暴露羞耻感,孔婕恰好是在意这方面的性格。 泳池不深,钟元示意她先别动。 扫视一圈打算先借一件外套,眼神飘到向明岚位置,她表情疑惑,没看懂她的意思。 钟元唇瓣轻启正要说话,向明岚旁边的人先出声了。 “帮忙递过去一下。” 说话的正是拍卖会时坐她旁边那位。 钟元冲她笑了笑,无声道谢。 外套经过四个人的手传到这边,比基尼女士满面欣喜刚要道谢。 钟元却率先接了过去。 没理会她,直接拉孔婕出来,孔婕爬上来的一瞬间钟元便将外套罩她身上。 那位女士的外套是宽松版,孔婕被遮得很严实。 李嘉陪孔婕一块回房换衣服,钟元没走,她还没等到凌峰的信号。 而比基尼女士当场懵了。 听到对面红裙子的嘲笑声,她下意识往某个方向看去,对上男人举杯的动作…… 想到对方承诺的好处。 她心一横就要故技重施,然而这次她往钟元身上撞时却扑空了。 扑空瞬间,她撞进对方冷然的眸子里。 更没料到的是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对方竟然也‘不小心’地撞了她一下。 这次轮到她落水。 由于事发突然,比基尼下意识松开手扑腾。一时间,胸贴彻底暴露出来。 “呀!” 周围一阵惊呼。 钱从来不代表品德。 面对美女露点,大家的反应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都在看乐子。 而管不住眼睛的男人更不止之前那一个。 有人看出钟元故意的。 在报复女人之前把孔婕推到水里,心里不免觉得她太狠,竟然让一个女孩子这么丢脸。 暗暗腹诽再如何生气也不该用这种手段报复她,太残忍了,心眼也太小了。 同为女孩子,为什么一点儿不宽容呢。 可谁也没冲上前主持正义。 毕竟“故不故意”全是自己猜的,万一她不认,这般睚眦必报的性格,被扫面子的没准是自己。 落水的女人也是这个想法。 她怨恨的瞪着钟元,全然忘了是自己推完孔婕又想把钟元推下去在前。 有的事,自己做的时候不觉得很过分; 反过来陷害目标用同等手法对待自己,那她一定很恶毒。 尽管之前女人本就是用这个手段引得没头脑的女人跟自己吵架。 再利用在场女孩子的同情心,能在自己“不小心”伤到别人后免责。 但那会儿只有四五个人瞧见。 跟眼前在满满一圈人面前丢脸不一样。 她没想到对面的年轻女孩一点儿也不善良,对待同性如此冷漠。 比基尼真的急了,恨了。 尖叫质问:“你为什么撞我?” 钟元只轻飘飘说了句:“不好意思,没注意好距离,我拉你起来。” 假惺惺伸手来拉她。 想到季昊焱许诺的东西,女人忍着怨恨把手递了过去,准备她拉自己时狠狠把她拉下水。 没想到使出吃奶的力,岸上的人纹丝不动,自己反倒真被拽上去了。 任务没完成,她再次看向季昊焱的位置。 却看空了。 ——那儿没有季昊焱。 与此同时,钟元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今天的穿搭正确。 被她那么抓都不用怕走光,稳得一匹! 钟元得到卢开朗的暗示,里面出了事,可以退场了。 路过借衣服的那位女士时她郑重道了谢。对方笑道无事,还邀她到楼下喝咖啡。 钟元诧异。 “抱歉,我——” 谁知对方主动拉她的手。 钟元冷不丁被陌生人拉住便下意识阴谋论。 正要挣开就听到春风拂面般惬意的语气道:“我先生跟你舅舅老早前在同一个领导手底当过搭档,刚刚认出你时就想跟你说说话了,看你有伴儿才没多说。你不知道的呀,我们多羡慕他有这么个能干的外甥女。” 她说话时带着书香气。 笑不露齿,一双笑眼带来一股亲切感。 听到这话,钟元没那么抗拒了。 但也没轻信:“这样啊……” “我助理刚刚落水了,她之前感冒还没痊愈。我想回去看看,回头再上门拜访您吧。” 不管她跟舅舅交情有没有说的那么好,今天都不是陪长辈拉家常的好时候。 钟元着急知道季昊焱那边什么情况。 “好的呀,阿姨住永乐路71号,你在涟城这段时间一定要来家里做客。” “一定。” 跟舅舅的老朋友道别。 钟元刚走出酒吧步入电梯口,卢开朗和马芮便跟了过来。 她边按下七边问:“现在什么情况?” 卢开朗示意她看电梯,这一看钟元立刻发现问题了,数字键调换了。 “李嘉两人回来时实际进入的六层套房,进去就被攻击,现在人已经被制服了。” 钟元对比了房间号。 从电梯出来一直到她的房间,房号都变成了七开头。 钟元指着房号。 实在疑惑:“光明正大调换按键和门牌就没工作人员发现吗,还是说工作人员跟他们勾结?” “另外几层的客房区没开放,因宾客只有一百多人,主办方给大家安排的都是套房。” “客房区晚班工作人员六点半时把清洁做好后,领班便得到暗示,说今晚的客人都很尊贵,不喜欢服务员在他们出现时进入套房区,便只安排了两人做安全巡逻,这两人贪财被收买了。” 钟元咂舌。 不可思议道:“厉害啊,这么快就问清楚了?” 卢开朗挠挠头:“不是我们问的,是董小姐的人发现的。” 说曹操,曹操到。 董银河沉着脸从7285房里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迎面跟钟元撞上。 “钟总,我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是一种处世哲学,你觉得呢?” 钟元眸子微挑:“我更喜欢另一句——有仇不报非君子!” 董银河闻言,便知道这件事没法善了了。 但她还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 以利相诱:“何必呢?大家都是生意人,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只要你愿意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条件好谈。” 钟元不为所动。 眼神平静的看向董银河,无声询问:你说的你信吗? 她眉宇本就锋利,眉峰明显。 在桀骜坚定的眉毛衬托下,那双偏圆、单看显得幼态,彷佛能被搓扁揉圆的双眼此刻透着豹子一样的攻击性。 “真的没有转圜之地?” “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一旦把谁弄进去,几家联合起来你未必受得起。” 钟元反将一军:“董小姐如此硬气看来没参与进去。可他们都进去了就你独善其身留在外面不好吧,人家还是在你的地盘出的事,你说这几家联合起来先收拾谁?” 任何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三家当然恨钟元。 但矛头一定会优先指向董银河:你们几个交好,所有人都出事为什么就你没事? 就算董银河在这件事上的确无辜也不行。 人都是会迁怒的。 报仇又不是单选题,对于有报复能力的人来说,他可以全都要,挨个儿收拾。 相比之下,钟元的处境反而好很多。 反正大舅老早就把几家得罪了。 等他们收拾完董银河再来收拾自己,呵,加密数据早就被交上去了。 这些人被连削带打后还有那本事整自己吗? 不见得。 董银河脸色乍青乍白。 光顾着担心7286被弄晕控制的几人,一时间没考虑到自己的处境。 钟元的话不难理解,人性确实经不起考验。 要么把这件事彻底捂住; 要么…… 她眼底难以自抑的闪过一丝痛苦。 骂几人蠢是真的,试图跟他们一点点拉开距离是真的,不想被带到悬崖更是真的。 但她想的是跟乔海生一样默默远离,而不是成为亲手打倒他们的一份子。 “钟元,你在威胁我?” 董银河冷着脸。 身体微微颤抖,咬牙切齿。 钟元眉宇间也跟着一沉:“我没兴趣威胁你。” “董小姐,责任还是别外包的好。” “你的处境不是我造成的。要怪就该怪你的朋友们为什么如此不识相,非要在你的地盘搞事。哦,忘了杭舟舟跟你一起办的,这也算她的地盘,那你只能怪自己交友不慎了。” 董银河是聪明人。 她能跟她笑着社交,可不意味着欣赏她,更不意味着任由她骑脸输出。 怪谁呢? 怪自己吧,跟垃圾走这么近难道还出淤泥而不染了? 面对钟元的强硬。 董银河意识到她不会配合自己将违禁药物这一茬抹掉。 嘴唇颤了颤。 她忍耐地闭上眼,默了默。 片刻之后,再抬眸时她神情讥诮,似嘲似悔:“的确是我错了,我该阻止他们邀请你的。” 她低估了钟元的怂,一个慈善宴会而已竟然带了将近二十个保镖; 也高估了他们对局面的掌控能力。 撂下话后,董银河立刻吩咐男助理联系船长,告知他船上出现违禁药品,服务员被人收买的事。 也知会一声海警即将登船。 她需要船长管控好船员。 还需要临时安排在九层、十层的活动,将其他宾客们牢牢吸引住,免得有人提前回六层七层休息。 尽可能拖延消息传上岸的时间。 没错。 就算心里再怨怼再懊恼再不想跟钟元同流合污,行动上却丝毫没拖沓。 多痛苦都没影响她倒戈! 董银河很清楚留给她粉饰太平的时间不多。公主号沿着大陆在走,海警应该很快就会到,必须在几家人得知消息前让海警把人押走。 这么一来不至于游轮靠岸就迎来危险。 钟元没管她。 先前往7286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的季昊焱几个,看到了茶几上的药品。 她拿起来一看,处方药? 凌峰解释:“这是芬太尼,另外一种目前还没见过,应该是近期入境的新东西,他们打算将两种混合用在你身上。” “这些吸一次就会上瘾吗?” 钟元拍拍胸口,有点后怕。 凌峰摇头安抚:“极少数会。” “不过不同的个体对毒品效应的敏感性不同,成瘾其实是循序渐进的。” 钟元哦了声。 丢开药,嘀咕了一句“晦气”,随后跑去洗手,反复搓了好几轮。 边搓边琢磨桌上那几小包能让他们被判多久。 出来后,她依然在回忆关于毒品的事。 凌峰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道:“如果查出这种新产品是由他们弄出来的,或者贩卖的数量巨大,可以判处死刑。” 钟元懂了。 是可以,不是法律规定一定得判,哎。 没关系。 她手里还捏着他另一份罪证,到时候数罪并罚,没准就达到死刑标准了。 海警来得比董银河预料的要快。 登船后四名海警检查游轮、船长的各项证据,另外两名到7286讯问。 一进门,两名海警立刻从凌峰一行人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凌峰报的警,杭舟舟几人都晕着,便由他跟海警交涉。钟元让李嘉把隔壁捆了堵了嘴的马仔给弄过来。 没一会儿。 董银河回来了。 主动交代了她跟几人的交情,也坦言知道几人打算给钟元找不痛快。 “违禁药品的事我不知情。” “我以为他们是打算当众让她丢脸,所以提前交代工作人员盯一盯。” 简单提了提商业上的竞争。 钟元默认了这个说法。 她知道董银河并不如她说的那样清白,但自己需要她在前头扛伤害。 董银河越撇的干净季杭柳三家就会越咬着她不放。如果她有把柄,被咬出去是迟早的事。 如果没有…… 就辛苦她为自己的社交圈买单了。 “对了警察叔叔,有一个人可能跟他们有关系。”钟元把泳池酒吧的闹剧一并讲了。 还包括房间号被对调,屋里事先藏人的事。 众人听她喊警察叔叔,不知谁突然笑了一声。 这一笑弄得两名年轻海警也忍不住笑了,“没事,下到三岁上到六十,都喊我们警察叔叔。” 钟元面无表情。 只脚尖不安分地踢了踢地毯。 好吧,其实她三十多岁时依然在喊警察叔叔。 既然确定有毒品的存在,游轮必须靠岸进行进一步检查,而最近的码头是锡城隔壁的鄂昌市金牛渡码头。 待游轮靠岸,楼上的所有游客才被告知游轮上查出毒品,需要大家配合海警调查。 而季昊焱几人早被挪到没有安排人的五层。 得知这群人来历都不简单后,执法人员当机立断要求保密,免得消息外泄给后续调查增加难度。 知情的董银河、钟元两方人马自然不会泄密,恨不得这些人吃公家饭前都别让他们家里知道。 其他人很懵。 不懂怎么突然跟毒品扯上关系了,在等待海警问询前忍不住窃窃讨论。 “天啊,怎么会有毒品啊?” “董银河安排的游轮,安全性都不能保证,太吓人了。” “对啊,不知道多不多、也不知道谁弄上船的,不会是想害大家,等我们上瘾就对自家公司下手吧?” “我老公讲有家人就是被引诱染毒瘾,赔光了家产。她们搞的活动我以后都不参加的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她们想干什么。” 人一旦抱怨就忍不住翻旧账。 这时候突然有人提起淑女会拍品真真假假的事。 “去年我拍了个花瓶,小百万。特地摆在会客厅里被人一眼识破是假的。你们不知道,我家老张那脸给丢尽了,回头摆了大半个月脸色给我看。” “你也拍到假的了?我拍的那副画也是……” “拍卖偶尔打眼儿还能说正常,这么频繁显然有鬼,而且资金去向也有问题。” 扯着扯着,有人说淑女会的慈善捐款不透明。 声音窸窸窣窣。 董银河依然听见了几句,心蓦地一沉,再次后悔自己不如乔海生果断。 若早点退出淑女会,没有组织今年的活动,便能免于今日的难堪。 一想到董家名声因自己受损,集团股票受到影响,董银河就眼前一黑。 她咬住下唇。 既责怪自己,也怪钟元。 某一个瞬间甚至忍不住想,如果自己配合季昊焱几人的计划盯紧她带的人,未必不能得手。 再退一步,如果在对方报警时狠狠心叫游轮的保卫队把他们全绑了。 情况也会好不少。 祸害钟元一个好过于唯意和董家受影响,好过董家以后要面对杭季柳几家的围杀。 一时心软,一步错就步步错。 董银河眸光沉沉。 视线恍若带着磅礴的怒火,让人难以忽视。 隔着人群,钟元与她对视。 她没错。 有理走遍天下,她才不怕董银河恨上自己。 人生在世若想不跟人结仇,那就永远做被欺负的那个。 当你没有还击能力,也没有还手的勇气时,主动朝你释放恶意的人多年后甚至不会记得你的存在。 自然也就跟你“无仇”。 但这绝不是钟元想要的。 她不主动欺负谁,但谁也别想把她当软柿子捏。这几年她愈发体会到“斗”的精髓。 不能爱斗,却要擅斗敢斗! 董银河被她沉静双眸里的斗志给逼得先行挪开视线,只有不知不觉握紧的拳头无言呐喊出胸腔里的愤懑。 可恶。 实在可恶。 配合调查结束,游轮上的所有人依然不能离开,被要求不能跟任何人吐露消息。 向明岚头天晚上喝醉了。 次日找她打听,钟元摇头说不知。 直到下午,整艘游轮才被排查完。 在柳行的行李箱里又翻出三块大麻巧克力,还有几包新型毒品。 柳行季昊焱三人被押走。 其他游客可以就近下船,也可以跟着游轮回涟城。 钟元当然选择下船直飞涟城。 向明岚惦记船上的男模,打算再玩一晚,选择跟着游轮回涟城。 毫不意外下船时钟元又遇到了董银河一行人,以及约她上门做客的缪芳洲。 缪芳洲一个人。 思及对方家里跟舅舅相识,钟元主动邀她同行。 上了车。 缪芳洲又说了些大舅年轻时和她丈夫在基层经历的事,钟元觉得很有趣。 八九十年代的基层工作充满着惊心动魄,而缪芳洲是个很会说故事的人,钟元感觉自己在听惊奇小说。 抵达涟城后,二人在机场分道扬镳。 回到绿晶酒店时已将近十一点,钟元又疲又饿,叫了客房服务随便吃了点便睡下了。 次日便是竞标会。 预想的抬价争抢没有发生,出乎意料的顺利,顺利得十分诡异。 她看中的那块地竟然只花了二点八亿。没抽现金流,直接拿踏浪做抵押贷的款。 最让她意外的是好几块住宅用地流拍了。 向明岚笑她消息落后。 “你没听说吗,游轮上出事的是季昊焱他们。涟城本地有实力的地产公司都跟柳行季昊焱沾点关系,我看是怕拿了出问题才放弃了。” 之前还特地透露他们对哪块地势在必得。就是想让自家的蓝田置业退让一步。 不要竞价,免伤和气,结果直接没出现。 这说明出事是真的啊。 “姐妹,季昊焱他们出事真的跟你没关系?”向明岚怀疑不定地看着钟元。 钟元无辜脸:“我有那么大本事?” “你有!” 向明岚端详半天,斩钉截铁。 说完,她又顿了顿。 补充了一句:“别管有没有。你同季昊焱争执过,现在他们几个出事了,他家里肯定要迁怒到你头上,我觉得呢,该认怂时就认怂,先回茗城躲躲风头好了。” 这话叫钟元很讶异啊,塑料姐妹情居然有点真了。 她眉眼弯了弯。 十分领情:“谢谢提醒,今晚我得拜访一个长辈,明天就回茗城猫着。” “你一会儿就走?” “嗯。” 向明岚撇嘴。 冷笑:“你和季昊焱说话时我也在,谁知道会不会有傻子找我麻烦?不想应付那些老东西。” “是挺烦人,等我回去约你下午茶。” “嗯。” 钟元回酒店先找大舅确定了缪女士的身份,得知缪女士的先生是涟城市委副书记。 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大舅,我发现临湖的房子也有毛病,偶尔会在地下室后花园里看到老鼠啊,蟑螂啊,还有蛇。我搞了一个万能杀虫剂,一喷就能把它们搞半死。” “但是,喷完身上肯定得沾味儿,你觉得让外人喷怎么样?喷完他就走,味儿不出现在自己家里。只是成功杀虫的成就感肯定就没了。” 詹巡闻言,惊得茶杯都打翻了。 自从被国安调查过一段时间后,甥舅俩在电话里说事经常用代指。 前脚刚问完缪芳洲,接着就说杀虫剂…… 虫是谁显而易见。 可调查组进驻这么久都只查到细碎的线索,每一条都断得恰到好处。 不是人早就躲出国就是出意外没了,这种情况下元元突然说她有“杀虫剂”,是不是太玄乎了?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詹巡差点失去表情管理。 怎么可能? 到底怎么搞到手的? 那个报社记者成立的狗仔团队这么厉害吗?这种是不是应该考虑收编了。 詹巡以为杀虫剂是麻振他们弄出来的,惊讶之余还有强烈的后怕。 “元元,你胆子太大了。” “你之前……杀虫的事我上次跟你讲过不要亲自动手,让专业人员去,你怎么还去研究杀虫剂?” 钟元猜出舅舅的担心。 赶忙解释:“不是我主动研究,绝对是意外得到的神器。” “大舅,你就说能不能让别人来操作吧?” 詹巡沉默片刻:“当然可以。” 他发现虫子已是功劳一件,再把杀虫的活儿揽过来就属于贪多不美。 功劳这东西还得大家分。 你一口我一口,大家都有吃的,才能安安稳稳吃进肚。 否则—— 筷子还没入嘴就一定会被围殴,到时一早吃进去的也得吐出来。 涟城的事涟城的班子自己解决最好。 老狄确实是好人选。 越想,詹巡越觉得东西交给狄承望是最佳选择。 如此一来,狄承望肯定承元元的情,他承情便是老领导承情。 如果元元未来跟小宴一块,老领导一家子都得捧着她! 詹巡眼光毒。 女儿结婚当天宴修元坐了詹家小辈那桌,虽然钟元跟他之间的互动并没有特别暧昧。 但能坐那儿就说明了他对外甥女有意思,而元元默许也说明她并不排斥。 至少对于宴修元的靠近她愿意给考察的机会,现在把烫手山芋扔给老狄便是多赢。 早点把季家这群蛀虫除掉,于公于私都是天大的好事。 詹巡给狄承望打电话。 “老狄,我外甥女晚上到你家拜访,你得在家啊。” 狄承望笑声洪亮:“我媳妇儿一早就交代我今晚有客,还用你说?” “不过稀罕啊,老詹,外甥女到我家吃个便饭你还怕我怠慢她啊?” 詹巡哼笑:“等你见了我外甥女你得羡慕死。好了,我有事要忙,回头聊。” 说完,电话挂了。 那头狄承望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一脸无语:“这老詹,年纪越大越小气。我就调侃一句他护犊子就跟我没话聊了,嘿!” 缪芳洲将沙发上的靠背整理了一遍,又把桌上的花换上最新鲜的。 边插花边埋汰丈夫:“老詹不护自家孩子护谁,再说他就是比你忙,等元元到了你别严肃脸,记得笑。” “你长得五大三粗的,不笑吓到人家。” 狄承望听到媳妇儿亲亲热热喊“元元”,不知道的以为认识十年八年了呢。 表情更加无语:“就这么喜欢那小姑娘?” “芳洲同志,你不会盘算着把人家介绍给你儿子吧,我先提醒你啊,你儿子随我,也五大三粗,照样吓人。” 缪芳洲拿起剪掉的花茎砸他,“跟你儿子没关系。” 她后退两步。 换着角度看瓶里的鲜花,小小调整了下,慢慢道:“是修元喜欢。” 狄承望:……谁? 他掏了掏耳朵,一脸不敢置信问:“宴修元那小子?” “嗯。” “你从哪知道的?” “元元做生意得罪了杭家那位大小姐,修元担心她强龙不压地头蛇,托我照顾点。” “可惜没照顾上。” “不让你照顾你还惋惜上了,缪同志,是不是狄行那小子给你气受了?” 母爱找不到人释放,盯上老詹外甥女了。 夫妻俩过了大半辈子,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缪芳洲都能猜出一二。 顿时没好气道:“因为人姑娘各方面都厉害,用不着我照顾。” “你还别说,老詹家挺会培养孩子,女儿能沉下心搞科研,外甥女也能独当一面,做人做事都有章法。” “爱憎分明得很。” 缪芳洲是看懂钟元为何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那个女孩也落水的一员。 她觉得这样有棱有角挺好。 本来就是那女孩先利用女孩子对同性的“同理心”,自己不拿自己的颜面当回事,凭什么让被算计的人当回事呢? 老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缪芳洲打心底里喜欢钟元的性格。 “修元眼光确实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追得上。所以,你等下可千万别拖后腿。”【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0-90 第81章 妻子再三提醒。 又知道姑娘是大侄子的意中人, 狄承望十分重视。 在衣冠镜前龇牙咧嘴练了好一会儿,终于憋出一个不那么显凶相的笑容。 结果—— 缪芳洲:“……算了,还是别笑了。” 夫妻俩生活久了, 看顺眼了, 什么表情都还好。现在这样刻意的笑反而别扭。 更奇怪了。 缪芳洲想了想, 说:“我想岔了, 人家姑娘眼明心亮性格也敞亮, 不至于怕你这张黑脸。” “还是自然点更好。” 狄承望:“……” 诶嘿! 一会儿这一会儿那, 嫌我凶怕我吓人的是你, 夸姑娘胆子大的还是你。 怎么着都是你有理。 他心里嘀咕。 面上却很自然的表情松弛下来。 “看吧,我就说没必要,那是老詹外甥女, 老詹那脸不跟我差不多吗?她都看惯她舅舅的还能被我吓到呀, 你说是吧, 芳洲同志?” 缪芳洲笑:“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老詹的相貌不甩你十条街啊, 你俩只有一个共同点——爱板脸。” 不是她故意埋汰自家人。 詹巡年轻时是典型的浓眉大眼、书生意气,搁古代他往那儿一杵,一看就是文官集团的。 她先生狄承望嘛…… 名字倒挺文气, 放水浒传里怕是能跟鲁智深当兄弟, 典型不是兵就是匪的长相。 没想到跟老詹走了同样的路子。 当初狄承望跟詹巡派到一个地方干基层工作, 事多麻烦多的永远是詹巡。 因为他一看就是讲道理的那种人, 所以不仅能沟通的愿意找他,耍泼打滚的更爱找他。 谁也不找狄承望。 谁让他长得就像是要揍人的样子呢。 后来两人熟络起来, 配合愈发默契,遇到难沟通的部门、群众,詹巡就推他上。 一开始两人属于互相挖坑。 挖着挖着, 挖出革命情谊了。 缪芳洲说詹巡相貌比他好看。 狄承望不认:“我这种叫男子气概,看外表就很可靠。” “别打嘴仗了,去老黄家卤味店买只卤鹅。” 安排完丈夫,缪芳洲找家里阿姨拟晚上的菜单:“邱姐,晚上搞几个本地菜,再弄两道茗城菜色……” 另一边。 钟元让孔婕和马芮到到深蓝科技考察,让二人先跑一趟其实是为了给顾老师吃颗定心丸。 也是给深蓝剩下的员工一颗定心丸。 让他们知道合伙人离开不意味着深蓝要倒,公司依然是一支被看好的潜力股。 不需要提前跑路。 毕竟熟悉公司情况、研发进度的老员工很多时候能省不少事。 这类初创公司拢共就这么些人。 前期基本不可能出现浑水摸鱼、滥竽充数的现象,属于已经经过初筛、值得加大投入继续培养的骨干。 而在孔婕前往深蓝的同时,真正处理收购事宜的游芝已经接到命令,上飞机了。 把涟城的后续工作安排好。 确定由谁来接手后钟元抽空做了一轮理疗,四点半从绿晶出发。 身边只跟了凌峰和李嘉。 车子到达永乐路,二人留在外面。钟元一个人拎着袋子去拜访。 袋子里装着缪芳洲出借的外套。 永乐路71号就是市委大院,之前叫福禄花园。 这名不是正儿八经的名,也不是住里面的人祈求福禄寿。而是因为小区花坛基本种的福禄考。 喊着喊着就成福禄花园了。 钟元刚走近大门,缪芳洲早在那儿等着了。 到长辈家里拜访,对方亲自到大门口来接,待遇属实过于隆重。 钟元心头猛地一跳,感到受宠若惊。 但很快又淡定下来。 心想应该是大舅提前跟对方通了气。 自己要送的东西对狄叔叔来说确实算得上重礼,他们亲切些也在情理之中。 习惯以利益为导向来思考的钟元短短几秒完成了自洽。 她莞尔一笑。 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缪阿姨,我来叨扰您了哦~~~” 钟元今天穿搭十分休闲,活脱脱一个朝气活泼的在校大学生。 一看就是哪家的晚辈。 跟游轮上那个锐气十足、精明强干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她扎着个毛茸茸的丸子头。 白色背心搭配香芋紫圆领针织罩衫,浅蓝色宽版牛仔,腰间用浅褐色皮带作分隔,脚踩一双柠檬黄矮小皮鞋。 很清新很阳光的撞色。 搭配上笑盈盈的脸蛋,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 缪芳洲笑眸中便满是喜爱。 这简直是她做梦都想生的女儿呀,大方自信,言谈举止打扮就没有哪儿不妥当。 被她这么一喊,心里诶跟喝了蜜茶似的,太熨帖了。 “说什么叨扰。你狄叔和你大舅是老搭档,就当回自己家。” 各市市委大院大差不差。 基本是六七十年代建造、八十年代再扩建的产物。那年头建筑结构基本差不多,也就绿化里的花卉不同。 狄家住一楼。 院子打理得很漂亮,花儿开得很好,看得出来主人家非常用心。 钟元跟在身后进屋。 迎面跟一个虎背熊腰、“老大”款很足的人对上视线。 心跳骤然慢了两拍。 瞬间懂了蜡笔小新里为什么每个看到园长的路人都会被吓一跳,不是她胆子小,而是视觉冲击确实有点大。 脸凶,气质也很重要。 就像眼前的狄叔。 相貌带来的压迫感很强,只有细看他的眼睛才会发现里面并不带恶意排斥,反而意外的温和。 “狄叔。”钟元回神很快:“您好。” 狄承望定定看了钟元一会儿。 天庭饱满,眼神清正,胆子还挺大,不错,很不错! 他缓缓点头:“元元是吧,坐坐坐,别拘束。” “马上就开饭,你先吃点水果看会儿电视。” 狄承望不常跟小辈聊天。 他儿子跟他同款糙汉,心思比碗口还粗,父子俩很少细致沟通,每次都用吼。 因此他不清楚现在的年轻人对什么感兴趣。就把钟元当小孩儿一样,招待她吃水果吃糖。 “你去帮邱姐端菜,我跟元元说话。” 缪芳洲把他赶走,自己坐到钟元旁边跟她说话。 她修养极佳,谈吐非常有分寸。 心里把钟元当大侄子对象看但面上一点没表现出来。聊的都是寻常话题,热情但不会让人觉得没边界。 从旅游到珠宝设计到养花,二人聊得热火朝天,甚至连游戏缪芳洲都能说几句。 当然,说的都是她儿子玩过的那几款。 那些其实钟元玩得不精。 只不过本身做游戏就会考虑市场同类型的优缺点,几乎每一类最典型的她都简单了解过。 缪芳洲欢喜得拉着钟元直喊囡囡,全程氛围都非常不错。 吃完饭。 钟元没提到书房谈,只随手往装外套的包里一掏,拿出一个U盘:“狄叔,这个我想你用得着。” 狄承望狐疑。 “听说调查组在这边。但我一个做生意的跟这个组那个组掺和不好,思来想去交给你更妥善一些。” 听调查组三个字,狄承望眼底的狐疑转为吃惊。 “你说的是……?” 钟元不知道他指的什么,但果断点了下脑袋:“嗯。” 狄承望顿时激动坏了。 蒲扇似的巴掌猛地往茶几一拍:“好!” 缪芳洲没好气地斜了丈夫一眼:“手轻点,我亲自做的茶几你敢拍坏试试?” 狄承望这会儿可没空管媳妇儿。 不过动作很乖觉地放轻了,又拍了两下,连说几个好字。 没问U盘里具体都有什么。 在打开之前他根本想不到U盘的含金量有多高。 他以为就是拍到谁跟谁见面,或是无意中录到了谁跟谁的对话。 毕竟钟元态度太淡定了,看着就不像是捏着关键证据的表现。 她一走,他回到书房便开始看U盘的内容。 这一看整个人当场石化。 他脑子一片空白,忍不住怀疑起文件的真实度,不得了啊,这种东西都能搞到手?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狄承望,大半夜你还出门?” 缪芳洲见他急匆匆往外走,连忙喊住人。 狄承望头也没回:“我突然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需要办,今晚可能不回家,你早点睡别等门。” 缪芳洲瞪着“嗙”一声甩上的门,跟电话那头的宴凌空抱怨:“不知忙些什么。” “大姐我跟你说呀……” 他们夫妻俩一直喊宴凌空大姐的。 狄承望亲爹是宴外公的战友,执行秘密任务时遭受告密壮烈牺牲。 狄承望便由战友们一起养大。 他小时候在宴家养过一段时间,虽然没正式收养,但感情上跟宴凌空就如亲姐弟一般。 今晚钟元刚来家里做客,缪芳洲便忍不住给宴凌空通风报信。 宴凌空年前就猜到小儿子有了意中人,这会儿听缪芳洲讲总算知道是谁了。 “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各方面都优秀。不过我看离修成正果远得很,人家姑娘更热衷事业上的成就。” 宴凌空闻言笑道:“这样很好。” “年轻就该多拼多奋斗,这个阶段精力、脑瓜子都在巅峰期,拼一拼容易出成绩,我就是起步晚了。” 他们这辈人结婚都早,结完婚就生孩子、养孩子。 三十岁开始寻找家庭之外的意义。午夜梦回偶尔会遗憾自己错过了黄金期。 所以小儿子何时谈对象、何时结婚宴凌空确实不着急。左右孙辈都有了,不差一个。 不过听到儿子喜欢的女孩子被一顿猛夸,宴凌空心里也很高兴。 她知道缪芳洲的脾气。 要被她夸其实不是那么容易。 她这人特别挑剔。 温柔的她觉得小姑娘没脾气,容易被拿捏,抗风险能力差;太要强的她又觉得人家在人际往来方面肯定出问题,塑造不出好的家庭氛围。 这是她从前对狄行那些恋爱对象的评价。可见钟元确实方方面面都很优秀。 才见两面就把如此挑剔的人给俘获了。 “既然还没追上那我们先装不知道,免得让女孩子感到困扰。”宴凌空叮嘱。 如果互相有好感,外人揶揄一二,聊A说到B无伤大雅; 可若人家姑娘目前没想法。 一群人见面就往异性身上提,在那儿暗示敲边鼓,将心比心那得多糟心,多讨人嫌啊。 缪芳洲跟着笑。 很赞同:“大姐,你放心,我保管不多嘴。” **** 钟元从永乐路回到绿晶后没有多做停留,把孔婕留给游芝。 还留了两个保镖。 自己则连夜飞回茗城。 她知道,U盘一旦交出去,涟城今晚就该闹起来了。 发展也的确如她所料,当晚涟城直接翻天了。 刚得知儿子被鄂昌海警局带走的季市长还在跟鄂昌拉扯捞儿子,次日便迎来了调查组。 接下来几天各部门都被调查。 首都跟着又派了一批专员过来,各个部门加起来高达五百人进驻涟城,武警也照样出动了。 一直到国庆前足足三个多月才关的关,抓的抓,整个涟城官场的蛀虫被彻底肃清。 彼时钟元收购深蓝的事尘埃落定。 而季家被彻底拔除,柳家也废了一半,柳行跟季昊焱哥俩情深,隔着铁窗等待判决。 查出那么多,自然拔出萝卜带出泥。 还牵扯到早几年他们曾仗势抢了一个叫“喜荣”的茶饮品牌,对方不愿廉价出售,他们便找人恐吓威胁。 老板被打瘸了腿,妻子怀胎六月流产。 一听季家出事,躲回老家成了养猪专业户的小两口连夜北上找调查组告状陈情。 因此杭舟舟也逃脱不了了。 他们在晚间新闻露了脸被通报后,次日股票开市,梦鹿集团狂跌15个点。 截至收盘,相比昨日的最高点跌了34%。 市值蒸发整整六十亿。 集团当天下班前发表了跟杭舟舟脱离关系的公关稿,还宣布杭舟舟的堂弟才是梦鹿未来的管理者,以此稳定股价。 为此,全网开始推杭家另一对兄妹有多优秀,足见梦鹿要跟杭舟舟切割的决心。 可惜效果实在不怎么样。 而互联网上,曾经跟他们仨交好的富二代富三代们也都默默删掉了感情好的凭证。 就怕被打上一丘之貉的标签。 毕竟,谁想跟人尽皆知的法制咖沾上关系? 尤其还是跟毒品挂钩。 要知道,国内人民群众对毒品绝对零容忍。 小偷入室盗窃无意间摸到开心粉都不忘跑公安局报警呢。 至美当然没闲着。 麻振之前拍到的房产料终于可以拿出来了,录音带视频,妥妥的一手料,独家料。 不过爆料的号不是雷神工作室的,原因非常简单,“麻烦二人组”不想担事儿。 但至美不怕担事儿啊。 左右举报是大舅干的,季家那一派其实心知肚明; 调查主力有狄叔叔一份,她去涟城时又正好去过市委,看见的人多着呢,怎么看都脱不开关系。 季柳杭几家未必知道账本是自己给的,却可以推导出另一个结论—— 她能够拿到内幕消息。 到了这个地步,属于举着砖头突了对方的脸,再示弱再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也不能掩盖自己已经成了彪形壮汉。 完全藏不下去了。 所以钟元不仅让至美放,还专门漏了一段蒙娜丽莎庄园里的打码画面。 就算马赛克直接糊成一片。 季昊焱那标志性红宝石耳坠也展示得清清楚楚。 【卧槽,瓜叔太敢了,水表圈的料都敢发】 【瓜叔还是不够勇,看视频里两个女的穿着打扮明显是春天,现在都入秋了,太能藏了。】 【我只想吃个富二代官二代毒品瓜,没想到瓜里还夹着林冉冉。刚吻上就爆黑料,真够可以的。】 【同没想到,前几天粉丝夸她上部剧演得好,她说得多动听啊,辛辛苦苦面了三轮才争取到的,还说她想做有追求的演员。厉害了我的冉,都追求到贪官饭局上去了,闺蜜当二奶就拥有一栋楼,馋坏了吧。】 【都这么有钱了还违法犯罪,真是不理解】 【贪欲没有尽头。有钱有势还抢小老百姓的品牌,真是恶心。念书时我挺喜欢喜荣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喝着味道就变差变廉价了,我们都说老板赚钱后开始做黑心奸商,偷工减料,没想到这么惨。】 【之前就猜这群人要爆雷,没想到爆得这么快】 【楼上详细说说】 【指路蓝鲸社区搜盛世抄袭,再指路微博钢笔侠有时间线,两个游戏公司打抄袭嘴仗时这群富二代的身影出现过,但删得太快,号也注销了,网友们没继续扒。】 【……】 董银河看着互联网对涟城圈大起底,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蹿到脊背。 钟元比她想象的更狠毒。 “爷爷,账本肯定是钟元提供的。” “您看要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 “糊涂!” 话还未说完,穿着唐装的老人厉声呵斥:“既然已经跟另外几家闹出龃龉,再多添仇人是图什么?” 董银河有自己的理由:“杭柳两家咬着咱们不放,不如将始作俑者透露给他们,转移怒火。” 董老爷子眼神锐利。 如刀子一般射向孙女:“到底是转移怒火,还是想借刀杀人报仇,我人老了但眼还没盲。” 董银河嘴唇紧抿。 双眸闪过怨怼,钟元将自己和董家置于尴尬境地,全然不顾自己在船上的善意,她不该报复吗? 董老爷子叹气。 银河还是太骄傲,在同辈中时常被夸能力出众,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接班人了,然而世上能力出众的人很多。 受一次挫折就稳不住,看来得继续磨炼。 “不管账目是不是她给的,杭柳两家都不会立刻对她动手。产业不搭边是其一,其二钟家的公司在茗城属于支柱企业,他们是纳税大户,那边能让外地集团跑过去下黑手?” “你想借刀杀人,可这刀还够利吗?” 各省各市都保护本地企业。 费九牛二虎之力却只能给对方造成一点皮外伤,谁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都不傻,打钟元自然不如借题发挥打董家。 至少三家同在涟城,利益牵扯更大,从前合作的也多。人已经进去,捞是捞不出来了。 不妨借着由头逼董家让利才更符合两家最大的利益。 最重要的是—— “银河,如你所说账目是她捅出去的,她能捏着这么要命的东西,你就没想过她手里可能还有别的?” 董银河脸色变了变。 董老爷子继续道:“你看到了,连续几场舆论战她都赢了。” 赢得很漂亮。 “第一次能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第二次能说低估了她产品的硬实力;第三次呢?” “你看她手中媒体每次放消息的时机,引导风向的能力,还知道反复翻旧账让记忆只有三天的网友再次把去年的事记起来,你还觉得这是运气吗?” 一点坏大家看过就忘了。 可处处坏、将多个黑点全叠一团…… “一夜之间段子打油诗、调侃涟城金蛋蛋的图全出来了。” 董正停顿片刻。 语气尤为赞赏:“该出手就出手、该缩着就缩着,狡猾又果断。她对舆论游戏规则的悟性很高,这点很值得你学习。” 商场如战场。 领队的将军不一定需要聪明过多少人,但一定要有决断力。 论见识,董正不认为对方赢孙女多少。 但论心态,银河却差得太远。 董银河沉默消化爷爷的训诫。 半晌。 她哑着嗓子说:“爷爷,等下我便跟公关部开线上会议。” 董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提点道:“做过的好事还是得让大家知道。” 董银河愕然。 “可是爷爷,我没有——” 唐装老人手掌竖起,示意她不用多说。 谆谆教诲道:“警民合作,怎么不算是好事呢?”既然已经得罪了,何不得罪到底? 老人停顿片刻。 恍若无意般提起乔海生:“我看乔家人很喜欢你,你跟乔海生最近相处得还融洽吗?” 董银河立刻明白爷爷的用意,连忙摇头:“爷爷,乔家不适合。” 乔董两家人丁稀少,均只剩独苗苗,她不认为两家联姻更好。 而且乔海生心眼子太多。 她怕他缓过劲儿后调转头来算计自己,董银河承认这方面自己的确不如乔海生。 “爷爷,给我一点时间,我相信自己不靠联姻也能让撑起唯意,让集团蒸蒸日上。” 董正定定看着董银河。 倒没泼冷水,只是缓缓点头:“好,爷爷再给你三年时间。” “如果三年还不能完全掌控唯意,不能让集团比现在发展得更好,就必须把婚姻这项筹码重新算进来。” 董银河咬着唇。 随后郑重点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次日。 唯意官网便发了一则集团继承人跟海警合作的消息,字里行间一点没提季昊焱三人。 吃瓜群众却都知道在说他们。 稍加引导后董银河获得了“理智姐”称号,夸她有底线,坚决不跟犯罪分子同流合污。 唯意公关部又顺势营销集团最近研发了哪些新型材料,什么抗水性、防火性,适合消防或水下探险的料子,为企业树立新形象。 一时间,一片绿意盎然中唯意竟还涨了两个点。 当然。 这个举动也把杭柳两家人得罪狠了。 本来她一个人置身事外已经让人不舒服了,还敢跳出来踩着几家营销。 尤其是报海警这事…… 所有人都以为报海警的是钟元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没想到是儿子\女儿的好朋友。 董银河身份特殊,外人看了公告只会说: ——看,几人多垃圾啊。 ——关系这么好的董小姐都看不下去主动报了警! 直接成了压垮几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钟元也在时刻注意着舆论走向。发现董家沉默三天后想出的破局办法是强行要背锅。 顿时笑开了。 她忽然“咯咯”笑出声,湖里原本上下轻晃的浮标受到惊吓,缓缓退回到水面。 鱼儿跑了。 宴修元笑意未改,边收竿重新补饵儿边说:“记你欠一条鱼。” 钟元此刻心情好,没反驳,大手一挥:“行,欠你。” 彷佛欠的不是鱼,而是欠了一座城池。 宴修元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佯装讶然:“什么事这么高兴?” 钟元起身。 搬动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 把平板递到他眼前:“董家被逼急了啊,为了股价不继续跌,居然直接跟另外两家对着干。为此不惜抢着吸引火力,这得失可不好说诶。” 宴修元满眼促狭:“不是正中你下怀吗?” 钟元点头:“所以,我得助她一臂之力。” “我去一趟公司。” 钟元利落起身,把平板从宴修元手里抽回来:“鱼我就先不钓了,反正它们精得很,回见。” 好好的周末,好不容易约到的人…… 宴修元眉心蹙了蹙。 垂眸,鸦羽遮住眼底一瞬间的黯然。 下一秒,再抬眸时又浮起柔柔的笑意,透露着隐约的,没那么浓重但对钟元来说却刚刚好的情意。 “如果钓到了,晚上就请你吃独门秘制的烤鱼。” 钟元望进他的双眼。 里面的情绪她看得很分明,旋即粲然地笑了笑:“好呀。” 应完转身就走。 背影那叫一个潇洒果断。 走出老远,宴修元还直勾勾看着她的背影。 光是看着,他心里便彷佛被氤氲的热气笼着,膨胀,不断膨胀,挤得胸腔满满当当,似要透不过气了。 又快乐、又压抑。 那刻意压制得淡淡的,缺乏侵略感的情意不再掩饰,刹那间比深海还要汹涌,还要浓烈。 宴修元望着一动不动的浮标,微微走神。 突然,来电铃声响了。 ——狄行。 “听我妈说你谈恋爱了?” 宴修元:“……” 当然没有,但他会承认吗? “有你什么事?” 宴修元避而不谈,反问。 狄行哈哈大笑:“我看新闻了,听我爸讲那姑娘手段蛮高啊。生猛得很,悄悄咪咪就把天给捅破了。看不出来啊,原来你喜欢厉害的?” “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就是觉得意外。你这人假得很,跟谁交流都戴一张温和面具,其实根本没把人家当回事。我以为你喜欢那种会撒娇的女孩子。” 宴修元无语:“她什么样我都喜欢。” 说完。 他轻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她不会撒娇有什么关系,我跟她撒娇不就行了?” “噗!咳、咳咳——” 电话那头的狄行刚插了梨子入嘴。 嚼了两下就听到宴修元说他可以撒娇的话,猛地一噎,而后便是一阵巨咳! 吞咽下去的梨子汁从喉咙里往上涌,继而喷入鼻腔。他眼泪花子都被呛出来了。 “靠!” 那家伙是听到自己在吃东西,故意报复吧。 宴修元懒得搭理他。 把电话挂了继续钓鱼,若到了四点依然钓不到一条大的,他打算买两条作弊。 而回了公司的钟元立刻召集高管开会。 让宣传部赶紧弄一个拱火方案出来,董银河不是要稳股票强行抢“功”吗? 那说好了。 抢走就不许还回来了。 “孔婕,你不是拍过几张游轮风景图,还有拍卖现场图吗?给杨主管他们。” “钟总,那些照片没有拍到海警相关啊?” 滕华月主动提点:“不需要拍到海警和董银河交流的照片,放拍卖会现场图只是为了证明爆料者当然在船上。” 只要坐实现场知情人身份,真假消息掺着放。 多发几条。 每条说点不一样的,共同点就是夸董银河安排周到,发现问题后处理得很及时,没有给大家带来恐慌,再补几个慈善夸夸贴…… 反正把游轮上的一切都坐实在她头上。 毒品是她发现;海警是她报的;善后也是她做的……银河很棒,银河完美! 就算董银河发现自己暗算她,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至于牢里那几个会不会扯出自己? 扯呗。 她不怕。 他们刚动手就被凌峰打晕了。 谁说不存在董银河提前出卖他们,告诉了自己他们的计划,她的人才能提前把他们控制住呢? 一个敌人,一个背叛自己的朋友。以人性来讲,董银河都首当其冲。 等外面的消息被带进看守所……嘿嘿! 所谓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 ……咳咳,新闻学的魅力时刻又到了。 开个玩笑。 钟元安排完这边,又问了一遍逐光科技大楼的设计招标进度。反正来都来了,索性正常上个班。 “出来了,由嬅瑞设计和CBB设计联合负责。” 游芝最近到涟城出差的时间更多。 深蓝员工虽少,但内部需要重新调整组织架构,职权岗位都要更加明确。 毕竟不可能永远做一家二十人的小作坊。 她向钟元汇报了深蓝目前处于测试中的农用无人机和智能家庭管家的情况。 “智能家庭管家的功能还要进一步升级,捕捉的各项数据有延迟,测试不够准确,人员也不够……” “那就招人。” “但那处办公点——” “换大的。” 游芝品出老板鼎力支持的态度,立刻欢喜地应了声:“好,马上换。” “对了钟总,还有一件大喜事。” 钟元好奇:“什么?” 游芝:“顾尔曼有清醒的迹象了。” 钟元微微一怔,旋即朗笑道:“确实是大喜事,等她一醒你就通知我,我要亲自探望。” 顾尔曼的研发能力,钟元需要听专业人士的判断; 对方是什么脾性却得亲自聊一聊才知道。 虽然顾老师嘴里的她很让人喜欢,但爱孩子的父母多半戴了滤镜。 真实度多高不好讲的,得多瞧瞧。 钟元忙到八点回家。 车子刚停进车库,宴修元就喊吃饭:“如果蔡阿姨做了饭,打包过来?” 钟元看着空空如也的餐桌。 眨眨眼说:“叫我吃饭还让我自备干粮,过分啦~~” 宴修元闻言,瞬间明白了。 嘴里好似被塞了一块麦芽糖,一路甜到心坎里。他短促地轻笑一声:“那你快点过来,鱼在架子上烤着,就等你吃它了。” “嗯,马上来。” 钟元换了件宽松的T恤短裤,趿拉着夹板拖,不慌不忙跑去隔壁吃鱼。 隔壁就他一个。 烤架装在后院,一看那鱼她就知道是买的。 “宴老师厉害呀,钓了这么大几条!”钟元弯着腰翻了下烤架上细长的鱼,语气浮夸。 宴修元摸摸鼻尖:“看出来了?” 钟元翻了个小白眼,取笑:“谁家淡水湖里钓出秋刀鱼呀,你弄虚作假也不走心一点。” 宴修元笑眯眯的任她吐槽。 架子上放着两条,他给剩下的改花刀,忙的同时还不客气地使唤钟元干活:“把柠檬切成片,会吧?” 钟元看着洗好的柠檬和临时料理台。 呵呵哼了声:“切个柠檬我能不会吗?我只是厨艺不好,不是智商不及格。” 她的指甲留得短,抓着柠檬倒是挺方便。 钟元三两下把柠檬薄片切好,侧首一看,另外三条鱼的花刀也改好了。 她问:“接下来呢?” 宴修元递了双手套给她:“把柠檬汁均匀抹在鱼身上。” “抹这个会更好吃?” “能去腥。” 钟元专心抹柠檬汁。 宴修元则等她抹完后给鱼肚子里塞柠檬皮,弄完洒上盐、胡椒粉,再给鱼按摩一下。 最后用小刷子刷一层油就可以开烤了。 大概是亲手烤的最美味,钟元兴致勃勃吃了三条,回到家比平时多运动了半个小时。 洗漱完收到宴修元抓拍的照片。 身后湖面粼粼波光,微风把两鬓碎发吹乱了,她举着鱼啃得正开心,夜色下氛围挺美。 拍得不错。 比老早前那张“外星人\女鬼惊现”强太多了,如果忽略鼻子上那一撮晶亮油光的话。 【宴老师,我不想当人间油物,麻烦把油P一P~】 ***** 至美煽风点火,拼命捧董银河。 董银河家世好,学霸,长得很有知性美,具有很强的正义感…… 各种美好的词都往她身上砸。 本来网友就喜欢在强者身上找优点,弱者身上找不足。 董银河硬件软件都如此厉害。 没过几天,她就成了国内富三代里根正苗红的代表。 董家起初很高兴。 自家公关矩阵欢欢喜喜跟着舞人设,以为全场都是自己人。 可看着看着,有人就发觉不对劲了。 ——吹得实在有点过了。 一下子被推上高台很危险的,万一突然有人冲上来拽你,要把你推下去,那摔下来可太疼了。 察觉到中了捧杀计后,唯意的宣传号拼命要把节奏带回去。 可还没等成效出来。 被各种调查因此损伤惨重憋了一肚子火的杭柳两家开始对董家下手。 董银河“绝不拿婚姻做筹码”的决心没能坚持一个月就破灭了。 冬至前后,董家传出跟锡城骆驼物流联姻的消息。 消息放出来后,被杭柳两家针对的局面得到了缓解。 订婚宴她还专程给钟元递了邀请函,钟元不打算出席。但那个点她确实在涟城,因为顾尔曼醒了。 收到消息。 钟元立即让秘书腾出行程,一早便飞往涟城第二人民医院。 她身边依然跟着两个保镖。 之前的任务完成后她找保全公司跟李嘉、卢明朗签了长约。 谁让最近树敌太多。 她实在担心出省出国后被仇人套麻袋,好在目前为止都还挺安全的。 顾尔曼病房在住院部八楼神经内科二病区。 住院部的电梯等得人心焦,一趟一趟等了快十分钟都没位置。 “算了,爬楼梯吧。” 好在她出门基本平底鞋,否则这八楼真不一定上得去。 钟元时常锻炼。 李嘉和卢明朗运动量更是大。 三人爬到八楼还算轻松,孔婕就不行了,爬到六楼她就迈不动腿了。 “你慢慢来,我们先上去。” 左右只是探个病,又不是工作,孔婕到不到场无所谓。 抵达病房外,钟元接过卢明朗手中的捧花和水果篮,敲门。 “钟总!” “正好,曼曼现在醒着。” 开门的是顾老师。 因着顾尔曼之前是植物人状态,需要更好的疗养环境,顾家特地选了单人病房。 “顾老师,好久不见,最近大家都还好吗?” “挺好的。” “对,我们都很好。钟总真是谢谢你了,谢谢你保住了深蓝。”原本坐着的中年妇女迎上来,试图握住钟元的手。 钟元两只手都拎着东西,顺势把花篮果篮递过去。 “不用言谢,深蓝的确很有发展潜力。” 话虽如此,夫妻俩依然满面感激。 原本做好了苦熬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半年不到女儿就苏醒了。 孩子醒来,公司也还在。 老天爷着实厚爱,才让他们在绝路之时遇到了好心人。 但凡那晚没遇到钟总。 此刻深蓝已经易主改名,曼曼醒来便要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知得多难受! 两口子感恩,病床上的顾尔曼也很庆幸。 她很庆幸深蓝还在。 但并非是因为自己最在乎名字,而是她知道如果名字保不住爸妈会很愧疚。 往后一直惦记着这事,能惦记到棺材里。 所以——她亦觉得自家运气很好。 一听来探望她的便是钟元,脸上便绽放开灿烂的笑容:“钟总,坐啊。” 她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 面上也没太多血色,跟顾老师说的一样,眼睛很亮,笑起来很能感染人。 跟她说话,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浑身都散发着向上的,充满希望的能量。 难怪一场机器人大赛能拉出二十人的团队。 钟元拉过空置的椅子坐下:“你好,顾小姐。” “叫我曼曼就好,以后在深蓝我们就是战友,是伙伴。” “好,曼曼。” 钟元喜欢她的爽快,喜欢她的用词。 也直接报上自己的名字:“你也别叫我钟总,叫我元元就行。” “好呀。” 两人先是随意寒暄了几句,聊着聊着不知怎地便拐到深蓝的管理上。 同龄人,又都是工作狂。 不投契都难。 钟元:“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深蓝以后仍然由你说了算,我不插手公司的研发和管理,但我要保持55%的绝对占比。” 顾尔曼想也不想便点头:“可以。” “那我说说接下来的想法……” “嗯,嗯……我觉得……” 谈事时两人表情都变得严肃了些。不过语气始终很平和,针锋相对的味道几乎没有。 顾老师夫妻俩听不太懂,但从头到尾谁也没插话。 钟元注意到他们表情很认真。 似乎在努力理解其中的意思,彷佛想帮女儿把最后一道关,她有点羡慕父母对孩子这种最纯粹的维护。 离开病房时,钟元忽然感到惆怅。 这么好的爸爸妈妈,怎么自己没遇到呢? 第82章 这种念头转瞬即逝。 钟元毕竟已经过了对亲情强烈渴求的阶段。羡慕别人有, 可若是换成自己她又会摇头。 说句自私的话—— 她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也享受自己拥有所有事情的百分百决定权,要什么,不要什么, 全都出于自己的考虑, 并不希望其他人的意志凌驾于自己。 就算是给她一对顾老师两口子般的父母也不行。 若打个形象的比喻, 大概就是好不容易登基, 傻了才会想头顶再冒出个太上皇太后。 她可以偶尔畅想一下。 ——如果有……但最好不要真的有。 从医院出来, 钟元跟游芝汇合跟中介看写字楼。 深蓝拢共二十来人。 前期投入是顾尔曼支撑的, 中期加入另外两个合伙人, 两年总投入其实不高。 大家的工资开得也低于市场水平,为节省开支办公室选在一处老小区。 简单说,深蓝有点为爱发电的意思。 在经济发达的涟城, 科技类研发人员工资居然只有6~7K。 踏浪逐光最基础的研发人员都拿16薪。 月薪10K~12, 这里面不包括单独的项目奖金和年度奖金。 “旧版合同怎么签的?” 刚刚在医院时忘记问顾尔曼有没有承诺给元老福利了。 “旧合同没有提到相关, 但顾总之前承诺过产品改良到4.0版拉到投资就把之前少拿的工资补上。” “没涉及股份?”钟元问。 游芝摇头:“没有。” 深蓝整个团队都非常年轻, 年轻人对梦想实现的热忱超过了物质。 “嗯, 按市场薪资将前面两年少的那部分补发下去。” 解决好物质方面,追求梦想的过程才能更有动力。 “钟总放心。” “已经吩咐文员统计好了,月初发薪时一块发下去。” 中介带着一行人看了四处办公楼。 钟元挑来挑去, 选择了工业园。选定后便不再管, 她要飞东杭的服装厂考察。 还没来得及离开, 先接到了乔海生的电话。 “跟厂里说一声, 晚两天过去。” “好的。” 乔海生要谈什么电话里没讲。 不过钟元隐隐有所猜测,看他约在赛马俱乐部钟元就猜绝对不止他一人。 果然, 董银河也在。 “钟小姐贵人事忙,既然我的订婚宴你来不了,我只好找人帮忙约一下你。” 钟元品了品, 怨气冲天呐。 她似笑非笑。 瞥了乔海生一眼,没接董银河的话。 而是直接点乔海生:“乔总,我是看在咱们俩合作的份上来的,算是你欠我一个人情。” 乔海生自知理亏,爽快道:“算我欠你。” 保镖和助理被支开。 三人进入会员休息区谈事。 大概看出钟元态度冷淡并不热情,董银河也有点拉不下面子。 乔海生主动承担桥梁作用。 “……冤家宜解不宜结。钟总,董银河对你没有恶意,在游轮上她也配合你的行动。” “我觉得对抗不如合作。” “听说你对唯意的某几类创新材料感兴趣,董家愿意以低于市场两成的价格跟你合作。” 钟元目光转向董银河。 她眼中是有一丝不甘的,但还是沉着脸点了点头:“对。” 钟元眼眸微垂。 八折,这血不大不小,勉强算意外收获,但目前那种材料给她也没多大用。 不对,等一等—— 再想想…… 她眼珠儿转了一圈。 抬头问:“无功不受禄,董小姐希望我做什么?” 董银河冷哼:“我不希望你管着的媒体再提及我。” 钟元眨了下眼。 佯装无辜:“抱歉,最近我刚收购了一家涟城的小公司,没太管至美。” “不过媒体嘛,不管传统的还是新的都追热点,最近股市不景气,涟城的事闹得轰轰烈烈,至美肯定没有故意针对你,如果他们的某些报道损害了你的形象,你知会我一声就好,我让他们以后注意点。” “这点小事不必拿新合成布料来交易,我不是趁火打劫的人嗱。” 董银河:“……” 嘴巴都气歪了。 好意思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谁信?不趁火打劫?呸!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笔买卖谈不成?”董银河尽可能稳住情绪,一字一句问钟元。 钟元沉思片刻。 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就在董银河耐心告罄、已经游走在发飙边缘时,钟元缓缓出声:“我想了想,我的厂子生产的是最普通的衣服。防水性、防火性这些创新功能不太用得上,新材料市场价八成对我就成了鸡肋,不如将唯意的几种经典面料七折给我……?” 七折。 董银河脑子里那根弦断了。 “钟元,你这是抢!” 钟元摆手:“董小姐,你别把话说那么严重,不行就不行,别生气呀。” 游轮行自己心理压力大啊,作为主办方,董银河不该负责吗? 该,必须该! 钟元薅她羊毛简直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但薅普通面料的采购价不是钟元的目的,她想要的是…… 开个天窗先。 董银河气得腾地一下站起身,眼瞅着要掀桌子,乔海生赶紧拽了她一下。 面带笑容两边打圆场:“银河你这就小气了,钟总就一个厂子能吃掉多少量?七成而已,小问题。” “钟总,你这个七折应当不会把唯意搬空吧?” 钟元莞然:“怎么会呢,暂时没有扩大规模的想法。”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未来的事难说。” 乔海生笑容开始勉强。 决定不再绕弯子,直接发问:“钟总不愿给我一个面子?” “乔总别急。” 钟元依然四平八稳,笑意妍妍:“生意谈不谈得拢都不影响咱们的交情。” “我跟董小姐也一样。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不管生意成不成,这次我都会交代下去。” “只是,你们手里也管着那么多子公司,应该明白我的难处,媒体行业这个不能报那个不能说,跟我相熟的人出事后每个我都让他们闭嘴的话,至美就活不下去了。所以……” 她耸耸肩:“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董银河扯了下嘴角。 怎会听不懂钟元话里的意思?这次不提,下次,下下次呢? 没准她说的下次就在后天,大后天。 反正最终解释权归她。 钟元就是在耍流氓! 董银河眼前闪过杭舟舟提起钟元的表情,当时觉得她刻薄,并不认可,这会儿却觉得杭舟舟说对了。 如钟元这种从底层爬上来的家族,没有足够的积累和沉淀,就算本人出生时家境已然算得上优渥,拥有了往上爬的初始资源,骨子里仍然是算计满满,蛮横阴毒。 这种人就像处于文明维度更低一层的野兽模式。 只要逮着机会看到猎物就会狠狠地咬上一口,犹如八百年没吃过一片肉的乞丐。 偏偏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不得不让她咬一口。 董银河眸光隐忍。 她深吸一口气,定定看向钟元。 尽管拼命压制住想要尖叫发泄的冲动,话语间依旧不自觉带着几分讥诮:“钟元,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到底怎么样才算彻底翻篇?” “你想让我顶在前面承接柳家杭家的怒火,那么我若是真的麻烦大了,对你有好处吗?” 钟元点头。 认可她的说词。 她的确乐意看到董家跟他们缠缠绵绵。 但这些不能说明她怕那两家,只是觉得有个士在前面挡着对方过河,省事而已。 董银河此时脑子清醒了,但也高估了她的重要性。 “是没什么好处。” “我希望至美不要再针对我,不仅仅是这一次。” 董银河说出自己的目的,而后继续抛出问题:“我们董家能提供你的只有面料采购方面的便利,你直说要我拿什么换你的承诺?” 钟元双眸深了深。 以一种不容对方反对的语气说道:“董小姐爽快!” “我要唯意签一份十年的采购合同。” “十年——“ 董银河惊呼,“钟元,你别得寸进尺!” 钟元不慌不忙:“经典的几类面料九折,其他新型合成材料我有优先竞价权且不能高于市场0.5个百分点。” 董银河怒容微缓。 钟元意味深长道:“服装不是我的主营,以后扩大规模的可能性也不大。一个稳定的货源换十年内至美绝对不会报道你跟唯意任何负面相关,董小姐,你不亏。” “当然,如果需要正面报道,那是另外的价了。” 她研究过唯意官网放出来的专利报告,不局限于纺织品,还有别的合成材料。 唯意在国内拥有最完备的材料实验室,从国外挖了许多人。 未来可以用在A组的全息设备研发中。 当然—— 钟元不想完全依赖唯意。 而是打算让A组还在组建初期的实验室摸着唯意往上爬,这比面料那点折扣重要多了。 第83章 董银河听到九折时怒容微收, 暗道钟元不敢彻底把董家得罪狠。 但总感觉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儿。 因为一直谈的是那家服装厂,七折也是说的布料,再加上上回钟元找话题时也谈的创新面料。 董银河不知不觉陷入了思维怪圈, 一叶障目了。 创新合成材料几个字一钻进她脑子, 便自动替换成了“创新合成面料”。 她有点儿困惑。 但想了想, 一家服装厂能吃下的量有限, 换舆论上唯意和董家松绑, 这笔买卖不是不能做。 最近爷爷身体不适, 她担心…… 她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稳住唯意, 否则集团里那些世叔世伯若是不服,定会借外部压力把她赶下台。 唯意是爷爷成立的。 可是董家股份没有过半,百分之二十二在散户手里, 百分之三十多在另外七个股东那儿。 他们跟着爷爷打江山。 服爷爷的管却未必服自己。这便是董银河跟骆驼物流联姻的原因。 她需要时间。 不仅仅是告诉杭柳两家董家还有盟友。 也是为了给其他股东信心, 赶在爷爷彻底压不住他们前收回一部分散股。 这种情况下若再多个捣乱找茬的钟元…… 因此董银河哪怕有那么几秒意识到对方在算计自己, 依然答应了。 乔海生先一步洞悉钟元的目的。 暂时不清楚她准备拿新材料做什么, 但他看懂了钟元的重点确实在后半段。 董银河如果签了, 赚的绝对是钟元。 便是利益往来,这么多年朋友相称多少也有交情。乔海生直觉董银河要吃大亏。 试图暗示她再考虑考虑。 还没来得及说,便迎上钟元满是笑意的眸子:“乔总, 你欠我的人情又打算什么时候还?” 乔海生被问住了:“……” 他试探问:“山楂和亚影要投拍明年的贺岁档, 让你插一手?” 钟元摇头。 亚影?亚影的东西她可不敢沾。 五亿票房能操作成二十亿。 账面好看彷佛赚大了, 结果赔钱赚吆喝, 虚假繁荣,真投资人亏得裤衩都没有。 只有院线和中饱私囊的经手人大赚特赚。虚假的十五亿都是急需漂白的钱, 上辈子都被扒烂了。 是以钟元毫不动心,而是意有所指:“电影算了,不过我好奇是哪个时代的?如果是时尚喜剧片……” “等我跟董小姐这边的合同签订, 你可以代表剧组订一批新料子做的服装,价钱给痛快点,这人情就算还了。” 乔海生不禁心中苦笑。 明着说拍摄服装是人情,实则提醒他闭嘴,莫阻碍她坑董银河。 乔海生挣扎须臾。 迅速衡量好了利弊,微微叹息一声,似无奈又似开玩笑的口吻选了边:“我什么时候不痛快过,钟总要求高,你搞出来的东西我很放心。” “和解”达成,董银河松了口气。 钟元心里也美滋滋的。 原本只是试探一二,没觉得一次就能达到目的,没想到董银河敏锐性竟然降低了。 钟元猜是柳杭合力施加的压力太大。 联姻消息很能说明问题。 董银河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她其实不怎么看得起杭舟舟。 游轮上表现得非常明显。 一块玩只是因为她们处于一个阶层,一个世界;但杭舟舟做事不够体面,他们的关系便有一点“塑料”。 说反水就反水。 反完水不愿承认自己凉薄,便迁怒到钟元头上。 其实她所谓的不体面并非指认为杭舟舟他们的做法不对,不过是嫌对方手段粗暴,过于仗势导致漏洞太多而已。 董银河有着那个圈层里天之骄女的清高病。 寻常人眼里的道德瑕疵、违法犯罪在他们眼里属于小问题,不屑的是纨绔。 所以她最瞧不上的其实是各家只能做摆设满足联姻功能的同龄人。 “卖身”这件事,对她来说绝对是耻辱,这才顾头不顾腚。 “采购合同我让人去唯意谈。” 既然初步谈妥,钟元便没打算逼逼太过,毕竟此刻她属于两头堵才暂时丢失了多线处理的敏锐。 但状况稍微转好、麻烦减少,有功夫琢磨得失了,自然会意识到自己被狠砍一刀。 对这种讲体面的人,必须给她喘息空间。 最好再小小欠你一点,让她觉得你确实可恶,但细细一琢磨其实又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 为了以后在创新材料方面好沟通。 钟元非常友好地附赠了一项福利:“既然达成合作,那我肯定不吝啬。” 当着面钟元给滕华月打电话。 吩咐季昊焱相关专题不要牵连唯意,又让滕华月放了几个明星塌房瓜。 董银河心情轻松之余,钟元算计的印象再次加深。 她对随时捏着别人把柄的人很不喜。这种人带给她很重的危机感,太阴险了,彷佛随时会被背刺。 “你们做媒体的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移焦点的能力确实让我叹为观止,很是佩服。” 她嘴上说佩服,语气却带着一抹反讽。 钟元优雅地笑了声。 对手下败将的无能狂怒她一向宽容,轻飘飘一句:“ 别的媒体如何我不评价,不过至美从不搞虚构内容那套,发出去的都是真实的,什么时候发……当然看需求了。” 她搞的是企业不是慈善。 没兴趣做纪检委专程给社会树风气,并不会因为爆料而惭愧! 毕竟素材不是她压着那些人的脖子逼他们干的。 既然做过违背公序良俗或是法律的事,运气又不好被人拍到了,那什么时候被爆都用不着喊冤。 钟元自觉底线不说特别高。 但应该在及格线之上,至少比董银河之流像个“好人”。 董银河无言以对。 乔海担心二人一言不合谈崩。 既有一方给了诚意,另一方也该拿出态度。 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至少得化干戈为玉帛。 毕竟又不是在法庭上。 人家退后一步你再往前猛冲,对方上一秒的决策则很可能在下一秒就推翻。 岂不是愈发加深矛盾吗? “既然都握手言和了,来都来了,要不跑几圈?”他笑笑着开始介绍俱乐部的马。 董银河闻弦歌而知雅意。 谁更着急她心里有数,迟疑片刻便顺着台阶下来,略调整好表情也笑望着钟元:“如果不擅长的话可以选择凯登,它比较温顺。” 钟元看她表情跟说话的语气,便知董银河调解好心态了。 埋怨气儿和攻击性消失了。 “谢谢,我确实不太擅长。”钟元笑眯眯道。 作为一个曾经的旅行博主,草原风光能不看吗?去了不体验下策马奔腾怎么成? 所以—— 骑马钟元是会的,只是骑得不怎么样。 乔海生:“没事儿,随便跑着玩,反正不是比赛。” 董银河跟乔海生都有属于自己的马寄养在俱乐部里,钟元没打算跟他们较劲儿。 跟驯马师确认凯恩的确温顺后便选了它。 成年人的世界处处都有面具。 三人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个下午,仿佛割地赔款通通不曾发生。 次日,合同签定,钟元回了茗城。 当董正知晓这份十年合约后,坐在书房沉思许多。次日便将孙女董银河派到状况最差的分公司历练。 并且不允许她透露自己的身份获取工作上的便利。 终究是太顺。 有危机感但对危机判断失误。 万事顺利时她可以做到八十五分; 但稍微面临复杂一点的情况,对方的反应不在自己预期或攻击性超出她的认知,她便只能勉勉强强拿个及格。 而对一个注定要接班的继承人而言,刚刚及格就是失败。 董银河前往分公司前特地跟乔海生碰了一次面。 “你卖我?”她很心痛。 乔海生默了片刻:“并非我卖你,是你没的选。” 他当时认为董银河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她完全被钟元的话术绕进去了。 散场后反复琢磨。 最终发现一个不太美妙的事实,不管她看清与否结果都不会改变。 这份合约的根本不在董银河能否看破钟元的目的,而在于钟元看到了董家合成材料的潜力。 她愿意好好谈。 只提了优先竞价权,还主动以不高于市价0.5的价格买属实是很“和善”的手段。 否则—— 她可以跟着杭柳一起打压董家。 如同秃鹫分食腐尸一般,将董银河逼到绝境再直接抄底唯意的材料实验团队。 董银河默然。 乔海生摊手:“你敢赌吗?” 董银河确实不敢。 她爷爷年纪大了。 董家如今没有别的人,只剩下她。 如果对方跟杭柳狼狈为奸围猎唯意,爷爷很可能被气出好歹。 到那时她不仅会失去唯一的亲人,也会保不住唯意。 乔海生说得对。 绕不绕进去都一样,她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 至于新任的未婚夫…… 董银河没有天真到以为订了婚,对方家族就会义无反顾帮她保公司。 联姻本就是资源共享。 若她不稳,说不定第一个下手的便是未婚夫。很可悲,但这样的例子身边实在太多了。 想到这儿,董银河难得露出颓丧灰败的模样:“抱歉,是我失态迁怒到你身上了。” 乔海生表示无妨。 反过来劝董银河:“你没必要太忧虑,其实她算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你跟她只是口角之争,怨怼过几句罢了,她不至于那般心胸狭隘,记这个仇。” 董银河先是一愣。 发现乔海生神色不似开玩笑,她忍不住道:“……你认真的?” 乔海生点头:“她有本事咬掉你大腿,最后却只拿了一根手指走,怎么不算好的合作对象呢?” 逻辑其实很吊诡。 被咬了,合着还要感激她咬得没太用力?但放在这儿却显得很合时宜。 董家起家时可不是咬别人手指头那么简单,那是直接挖的国有资产。 手段比起钟元更加暗黑。 都挖国家的东西肥自己腰包,很多厂子明明效益好,赚的外汇不少却莫名其妙申请破产。 然后就被这个谁、那个谁用低到夸张的价格搞走厂子、地皮…… 所以有什么好抱怨的?技不如人而已。 董银河再次无话可说。 半晌。 她略带自嘲道:“我没你看得明白,也没你那么冷心冷肺。没想到去年你疏远大家时就跟她接触了,你眼光倒是好,这才多久她就搞得季昊焱他们成了法制咖,赵望旌退回首都,但你就不怕她以后给你一刀?” 乔海生倒是看得开:“你给杭舟舟他们补刀时,她们提前害怕了吗?” 董银河脸色变了变,眼底闪过一抹难堪。 “我是为了自保,逼不得已。” 乔海生挑眉。 fine! 自保就自保,无所谓,他的重点反正不是这个。 他有什么就说什么。 手一摊笑道:“看,谁捅谁其实很难讲。只是目前来看我跟她合作得确实还算愉快。” *** 又是一年冬。 钟元在茗城名声大噪,各种各样的活动等着她。有市里的各项颁奖,也有游戏IP科技探索讲座。 在计启的带领下踏浪今年申请了多个专利。 涉及玩法、人物角色、视觉效果、游戏引擎、物理引擎等多个方面。 这是忙碌的一年,亦是丰收的一年。 钟元以一百一十亿登上国内百富榜末尾。 她名下公司暂时没有上市,这个数额其实是外界对她个人资产的大概估值。 实际上没那么多。 不过钟建华还是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迟暮的感觉。 说话时又有点骄傲,又有点酸溜溜的。 “辛辛苦苦搞实业,今年也就翻三倍;你们搞游戏互联网什么的一年翻五六倍打不住……” “就~还好啊,老钟同志你别太夸我,我会飘的。” 说着别夸,钟元话里还是挺得意的。 父女俩说着说着,钟建华便说到陆黎:“陆氏制药那谁,不是跟你早恋那黄毛吗?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 钟元冷不丁听见这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你问陆黎做什么?我跟他好朋友啊。” 钟建华可不信男女间有纯粹的好朋友。 就说:“前几天陆氏不是被药监局行政处罚了吗?他们生产的红花经省里药品医疗器械检验所检验后,说不符合规定,被定为劣药。出席新闻发布会的小伙子我看着眼熟,好一顿琢磨,那不就是你高中时一块混的黄毛吗?” “现在看着还挺年轻有为,我就想呢,你也事业有成,是不是该考虑个人的大事了?元元你看啊,你们俩同在茗城,饮食习惯没冲突,各方面知根知底对不对,咱们跟他更是门当户对,你能跟他做这么久朋友说明认可对方的人品……” 钟元翻了个白眼。 呵呵两声:“你要是太闲就多加加班,不想加班那就回家造孩子去,您老老当益壮,正好为国家的婚姻政策出出力,反正罚款你交得起!我呢不用你操心,反正我的事你别管就对了!” 说完钟元直接挂断电话,嘀咕着骂了句:“有毒~~~” 果然。 一个登基的皇帝不需要冒个太上皇出来指指点点! 分分钟想把他发配到宁古塔。 不过,老钟说陆氏被药监局点名…… 钟元问陆黎怎么回事。 陆黎嗤了声:“陆辰那个蠢货,把印小雅的舅舅弄去采购红花,为贪钱对药材搞增重、染色,以劣冒优。我让人检举他,被陆辰压下来了,陆太太也说家丑不可外扬,换掉印小雅舅舅就是,我看他们脑子不清醒,干脆帮忙捅出去。” 钟元:“……” 这是一点不怕影响陆氏的名声。 但她觉得很爽,巨爽! 制药公司竟然敢在药材上动手,吃豹子胆了,这种钱也敢赚? 本来医生开的方子该有效果。 却因为药材劣质不起作用,不就是变相害命吗? 该! 第84章 陆氏的事, 钟元是不怎么清楚的。 陆黎如果遇到麻烦,需要援助她当然二话不说就上;但他没提,钟元便绝对不会主动干预。 这些都是对彼此的尊重, 信任。 再者, 说实话—— 除了养胎的查欣欣很闲, 他们每天都挺忙。就算钟元好奇陆氏目前斗到哪个地步也只在闲聊时问上一句。 “抽检完只有红花不合格的话, 那陆氏情况还算好。” 如果不合格的品类很多就麻烦了。 说明根子里烂太多了。 大厦将倾, 想割肉剜疮还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简单粗暴的撸掉哪些职位起不了作用。 当然, 如果陆黎不把陆氏当回事, 不是为了救更多的是为了惩罚它。 只需要搞破坏的话就不用考虑太多了。 钟元觉得他应该不是那样想的。 “还有几种也出现了问题,已经安排回收销毁。现在除了必须彻查药材源头还要查账。陆辰进公司这两年很可能在财务上动过手脚,尤其是办事处那些医药代表。” 钟元先是瞠目:“他没事吧?” 职务侵占可是要坐牢的。 早些年除了没事就给陆黎上眼药, 在陆家争争宠, 偶尔自作聪明搞点小动作, 但也没抽象到这个份上吧? 再听医药代表…… 钟元都忍不住为他头疼了。 这就不是一家公司的事。 是整个行业灰色地带的问题, 陆黎要把陆氏捋干净, 难度比他创业搞游戏大多了。 “你们家这一摊子真是乱。” 陆黎表示赞同。 语气幽幽:“可不是,谁知道那傻逼发什么疯呢?” “不过现在还没找到确凿的证据,陆太太近来心脏不舒服, 得慢慢来。” “行吧, 有需要喊我。”钟元说。 陆黎:“放心, 我还能跟你客气?!” 钟元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 两人聊了聊服装厂那笔采购单的事,陆黎惊喜连连:“你这趁火打劫干得好。” 钟元嗤一声:“拉倒吧, 陆氏那边事再多,A组的进度你还得控一控。对了,等做测试的几款游戏上线, 如果流水达标,就准备提交招股书吧。” 目前逐光虽然盈利,利润远超同类公司。 但存在一个问题,过度依赖单品《天命》,《天命》的营收目前占据了总营收七成,这是上市的隐患。 所以必须扩大业务面。 而准备上市也是为了全息开发做准备。 要搞全息就需要加大资金投入,钟元不想抽其他公司利润填给逐光,所以上市吸纳资金是最好的办法。 陆黎:“我知道了。” 谈完工作,两人又吐槽了一会儿查欣欣,她这个旅行结婚是真旅行,小半年了还在国外转圈。 “怀胎六月,不会要生在国外吧?” “说看完极光就准备回来了。” 钟元啧啧两声。 欣欣这婚结得不算坏,戚津跟她确实很合拍。 两人的事业心都不算强。 运气和天赋又有那么一点,能够借着风向早早实现经济自由。 就像旅行结婚这事…… 钟元以为旅行一两个月就不错了。结果他们慢悠悠绕了一圈,最后留在挪威个把月就为蹲一次极光。 结婚消息一公开,两人的粉丝都脱了不少。就这情况,他俩还能隔三岔五发微博秀恩爱,把没脱的那部分也整得快脱了,让人不想说话。 至美这边还好,那么低的抽佣,本来也不靠她赚钱,更割不着粉丝的韭菜。 所以粉多粉少只跟她个人有关。 查欣欣本人能自洽就完全没问题。 戚津的经纪公司意见就大了。 戚津是创作型歌手,结婚就意味着商演变少、粉丝变少、陪老婆全球旅游意味着工作量减少,专辑销量也会受影响。 所以公司三天两头催,结果他岿然不动。 偏偏他那合同也很宽泛。 签的凛冬唱片是他大哥好兄弟的家族企业,他要偷懒,公司也拿他没办法。 劝不动他,经纪人只能跑去劝查欣欣。查欣欣更绝,直接回了句“工作上我们互不干涉的”。 经纪人:……mdzz,还是两个。 劝不动,又不能雪藏。经纪人就想曲线救国,游说查欣欣把她的经纪约从至美挪到凛冬。 查欣欣哪能愿意? 她又不傻。 别说凛冬只是大伯哥朋友的公司,就算是戚津家里的她也不乐意去。 好姐妹比老公靠谱多了。 她在至美好好的,元姐永远不会坑她;万一换到凛冬,哪天她和戚津关系不好人家不得反手就拿捏她呀?! 那不行。 钟元听她得意的语气,以及背景音里时不时停顿的琴音,从这琴声里她居然感受到到了戚津的无语凝噎。 钟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真是个大聪明。” 换个人就算心里计较要未雨绸缪,也绝对不会当着老公面说自己不相信他…… 算了,周瑜打黄盖。 摁掉语音通话,钟元问了于安澜,风水大师算踏浪搬到长甘区大楼时间的事 哎,她也不想迷信的。 但事业越做越大,不自觉就跟风算算日子图个吉利。偶尔甚至都想跟着三舅养鱼了。 果然,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主意,最终逃不开俗气两个字儿。 签完几份文件,快到下班时间了,手机滴滴两声。 宴修元说,外面下雨了。 钟元往落地窗外看了看,雨幕如织。 大雨滂沱中,整座城市彷佛都被笼罩在一片氤氲水汽之下。 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但可以想象出雨水打在路面的嘀嗒声,水花溅射开的感觉。 钟元以为宴修元想提醒她别淋雨。 噗嗤笑了笑。 回道:【嗯,下雨了,但我是从地下车库回家里车库,淋不着雨的。】 而且车里还放了伞。 谁知道对面话头一转:【……嗯,我今天忘了带伞,上课的B教学楼距离停车场一公里多。[可爱jpg.]】 【所以……?】 顺手把他的表情包偷走。 【所以,女王大人有空接一下我吗?】 钟元被逗笑。 真不知道他按下这句话时是一本正经还是嬉皮笑脸,但不管哪一种都有点猛男撒娇的做作诙谐。 【求我啊。】 【嗯,求你了。】 【……】 得。 求都求了,不去一趟就对不起人家平时请的客了。 钟元收拾好东西,取了车。 开进M大后她才想起一个问题—— 这个点正好是学生下课跑食堂的时候,B教学楼顺着走一段圆弧形的路尽头是一食堂。 车子顶多在这段路停一停。自己还得举着伞跨越一段五百米的广场接他…… 登时她人就傻了,想打道回府了。 思忖几秒。 钟元决定忠于内心做个送佛送一半的渣渣。冬日的雨谁爱受谁受,反正她不想沾。 【宴老师你借了伞没,路上湿哒哒的我不太想下车,我在教学楼正面的红枫这儿,你快过来吧。】 一点儿没委婉。 宴修元点开消息,忍不住轻声哂笑。 【来了。】 雨刷器兢兢业业工作。 钟元听着歌儿,双眼百无聊赖地看着车外撑着伞路过的学生。 以为还得等十来分钟。 没想到发完消息没到两分钟,宴修元就到了。 上车瞬间收伞:“换车了?” “昂~~” “帅吧?” 车子是她最爱玩的东西。 钟元不怎么在奢侈品上花钱。除开一些场合用到的珠宝配饰,她基本不会花精力在上头。 一开始还得人靠衣装,毕竟先敬罗裳后敬人嘛。 但现在不一样。 她从初出茅庐的江湖小白进阶成筑基大圆满,戴八、九位数的珠宝和戴七位数甚至不戴,于她而言已经没有区别了。 谁那么不长眼会因为她身上的首饰不够昂贵就怀疑她的实力啊? 没有。 如今钟元更热衷为爱好买单。 每隔一阵子就会买新车,以至于银杏湾车库塞满后,多余的只能被塞到紫光华府。 这还不提被詹安平、詹珍丽打劫的两辆。 “你来得这么快明显早就借好伞了。到停车场取车也就多走十分钟还非得使唤我。宴老师,你知道我的时间多宝贵吗?” 钟元发动车子,故作嫌弃。 宴修元很配合地“啊呀”一声:“嗯,我错了,是我考虑不周。就是突然很想见你一面,说说话。” “……” 钟元眸子迅速眨巴了两下,这话有点难接。 “咳、哦。” 她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就听他略微失落的补了一句:“上学上班家里人都没空接我,原来这就是有人接的感觉,真好。” 钟元:“……” 不是,这家伙最近是看了什么宫斗剧吗? 茶味儿有点莫名的浓。 “你正常点说话,咦~~瘆人。” 钟元嘴角抽搐。 心脏跟着紧了紧,察觉到他在战略收缩,磨了自己这么久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她内心有点矛盾。 宴修元这个人她不排斥,跟他相处大部分时候是轻松愉快的,或许不会特别刺激,不会让人牵肠挂肚。但同时,亦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他很安全。 他家暗处那些人脉资源她也很喜欢。 犹豫的点非常简单。 她不习惯任何人侵占她的时间、空间。而稳定的伴侣关系就意味着向对方开放自己的领地。 钟元蹙着眉头。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下松开一下握紧,眼神定定注视着远方,精力却不怎么集中。 意识到这儿。 她在拐进主干道前先缓缓停车:“换下位置。”说罢,钟元拿过包顶在头上挡雨,小跑绕到副驾。 宴修元瞬间明白她想捂自己嘴巴,同时也看得出来她捂嘴的心思不是特别坚定。 换到驾驶座后,他先沉默着开了一段路程。 等她开始玩手机,他忽然开口:“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钟元闻言。 扫雷动作微微一顿,身体下意识往椅背靠去,想了想实诚地回答:“有点儿。” 宴修元眸光黯了黯,这次沉默得更久。 一颗心彷佛被两只手疯狂拉扯撕裂。 一半想收回她来接自己下班后得意忘形想进一步的试探;一半又叫嚣着破罐子破摔,既然说出口不如问个明白确定她的想法。 “……是觉得我哪里不够好,还是?” 他想说如果自己让她困扰,那他……然而放手不再打扰这句话他怎么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问出口后等来的是粉身碎骨还是脱胎换骨。一时的放纵轻佻让他不得不提前面对答案。 宴修元纠结了不知多久,选了第二种。 钟元想也不想就说:“你很好。” “只是我不确定两个人的生活要怎么进行,我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这些跟你没关系。” 那颗沉到底的心突然浮上来。 沉闷缓慢的心脏瞬间焕发活力,怦怦跳动。黯淡的眸光也变得闪闪发光:“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学。” “钟元,我喜欢你,很喜欢。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钟元以为她会感到烦躁,厌恶。 但此刻她的心很平静。 像是身处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里,他的声音很清晰,清晰到跟森林里风声、潺潺溪流的叮咚声、鸟声融合在一起,让人生不出抗拒的念头。 她张了张嘴,侧首看他。 宴修元让自己专心开车。 但察觉到落在自己侧脸的灼热眸光,他不由得抿了抿唇,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此刻他就是上刑场的囚犯,是死是赦都在她一念之间。 而钟元沉默越久,他内心的紧张感愈发强烈,刚上浮的心头彷佛再次被压上一块石头。 渐渐地透不过气,涌出一种窒息感。 就在宴修元快接受最快的结果时,钟元开口了。 声音传入他耳中,宛若天籁:“近几年我很忙,如果我们在一起很多时候我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情人。” 几乎是不假思索,他忙不迭就道:“没有合格不合格,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一百分。我喜欢你,但你是自由的,你做自己就好。” 他心里忍不住放噼里啪啦放烟花了。 钟元被他的急切逗得嘴角忍不住上扬了几分,没直接说答应他的追求,而是说到别的。 “翻过年你就二十……九了,家里不催婚吗?” 如果一段恋爱不给自己增添麻烦而是纯粹的快乐,钟元无所谓。 但若是婚姻…… 太复杂也太多问题,她不想这么早迈进去。宴修元比自己大五岁,他家里会不会有别的安排? 考虑到晏外公跟大舅的关系;再考虑到这几年两人的交情…… 跟他谈恋爱是一件需要慎重的事。 她必须确定两人即便恋爱谈得不顺利,也不会影响到他家跟大舅以及跟自己的关系。 若是因为处对象给自己在未来的工作上弄出一个不对付的对手,她要气死。 钟元倒不觉得宴修元会如此没品。 就怕两人分手而过错方是自己,他亲近的人里要为他出气,在某些阶段卡自己一手!! 宴修元眉宇间的愁云彻底散开,笑意回到脸上:“不催。” 老王家不缺孙子孙女。 他要跟谁恋爱,跟谁共度一生只是自己的事。 钟元想起了他家那两个不同辈分的小孩,松了口气,笑了笑:“他们不催,那你呢?” “我们差着几岁,三十以前我不会考虑婚姻的。” 宴修元当然想早点结婚。 他怎么会不急呢?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控制不住心里那些疯狂的念头,想名正言顺占有她的一切。 恨不得路边的狗都知道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同时他也明白,两人的感情进度条是不一样的。 她真诚而坦荡,好似在给自己重新选择要不要走向她的机会。 实则,极度的真诚不过是为了哪天结束之后可以心安理得的无情无义。 这就是钟元啊。 这段感情的主动权从来都在她手里。尽管宴修元看得明白,却仍旧情不自禁沉沦。 主动把自己的生杀予夺交给她决定。 而他心甘情愿。 “结婚不是我们的终点,我想从这一刻就陪着你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 钟元轻抬眉头。 不经意地眨了眨眼:“专心开车。” “那……我们在一起了?” “嗯。” “所以,我是你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 “……嗯。” “我想牵你的手可不可以,女朋友?” “……闭嘴吧你,开你的车。” 被怼了宴修元心情依然难掩激动,从M大回星辰里这一路他嘴角就没下去过。 钟元还算淡定。 又不是第一次谈,羞涩这样的情绪也有一点但不太大多,不过嘴角也同款上扬着。 她点开玩到一半的游戏继续,玩到第三把时车子停了。 “怎么了?” 她抬头看了一圈窗外,没到家啊。 宴修元指着右前方公交站垃圾桶旁缩成一团,隐隐看出血迹的一团。 “有条狗好像被碾了。” 这儿已经是银杏湾公园的接驳车的站点,雨天没多少行人到公园游玩。 如果他们不管,狗狗不知道能不能活。 钟元没养过猫猫狗狗,说不上喜欢,连只需要随手撒饲料的鱼她都嫌麻烦。 更别说需要陪伴的猫狗。 可一条命就这样摆在眼前,她也也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迟疑了几秒,钟元便丢开手机,拿了伞下车。 “你抱它吧,我不会。” 小狗黑黑灰灰的。 她对狗不了解,不清楚它属于什么品种。 小小的一团,毛色很脏,腿被碾断了,腹部不知被什么划伤还在流血。 看他们靠近就“呜呜”小声的叫。 一直叫,上半身艰难地支撑起来,又想靠近又想后退的模样,怪可怜的。 宴修元拿了毛巾垫着。 轻轻裹在瑟瑟发抖的狗子身上,钟元为他撑伞让他先上车,自己又换回了驾驶座。 “怎么办,哪里有宠物医院啊?” “2号会馆好像有一家宠物诊所。” “确定吗?” 宴修元垂眸想了想。 点头:“是有一家,诊所旁边是渔具店,上回陪外公转悠到那边看渔具时我好像瞥见过。” 二号跟一号两个俱乐部不在同一个门。 钟元绕了一圈。 还好宴修元记忆没出错,两人顺利把狗子送到了医生手里。 “呀,怎么弄伤的?” “不知道,公园那边捡到的。” 钟元看了眼旁边笼子里的各种小动物,每个状态都不错。 看来诊所水平还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开在银杏湾里面没点本事也不可能。 “那个,需要动手术吗?” “得多久啊,我们需要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它腹部的伤有点严重,做完清创后需要住院治疗观察,腿部骨折了也需要做手术,费用大概一万五到两万左右,得看术后效果有没有增加其他费用。” 医生助理不怕眼前两人不付钱。 都买这里的房子了又愿意送流浪狗来诊所治疗,会舍不得付医药费吗? 所以药物直接选效果最好的,连省钱的方案都没提。 钟元付钱确实痛快。 “它多久能好呢?没有主人的狗狗治好好你们会怎样安置?” “一般是将宠物照片和信息发布在领养平台,寻找愿意领养的好心人。” 钟元噢了声。 咬着下唇思索片刻,还是没说自己养。 “等它康复,就放我家里养吧。正好外公外婆过几天搬过来,有只狗陪他们挺好的。” 说着。 宴修元主动留了号码,让诊所有事联系他。 “你外公外婆不住市……那边了?” “年纪大了,爬上爬下不安全。我父母那边孩子太多,寒暑假都吵吵嚷嚷,所以今年干脆搬过来住。” 老两口的老朋友们都搬得差不多了。 一个个去跟孩子团聚享天伦之乐,如今还住市委的大都是年轻干部。 他们跟女婿处得不错。 但几十年各忙各的,突然要住一块还需要彼此磨合互相习惯。 老了,都老了,实在没必要再互相忍受。 不如继续分开住。 钟元一听,顿觉头皮发麻。 晏家外公外婆要住过来,岂不是在长辈眼皮子底下谈恋爱? 嗐,失策了。 她今天不该答应他的,晕头了!! 第85章 “拜拜~~” 车子在C07大门口停稳, 钟元挥挥手。 “不进去?” 宴修元撑着伞,俯身透过车窗看向钟元。 他双眼深邃,有眼镜阻隔钟元也把他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 大抵是终于有了名分, 腰杆子硬了便一点都不装了。之前无意间对上眼神时他的总是很温和克制。 现在眼眸更锐利。 也充满侵略性, 她觉得他在很努力地勾引自己。 钟元摇摇脑袋。 笑嘻嘻的样子, 示意他看看衣服:“不了。” 宴修元低头。 方才在宠物诊所洗了手, 没注意到胸口也沾了血迹和污水。 “家里请的阿姨尚未到岗, 方便让我蹭顿饭吗?” 边说, 还边心机地取下眼镜。 搞得一副雨雾夸张到把镜片完全覆盖, 一点儿也看不见了似的。 钟元对上他浅浅灰蓝的眸子眼神微闪。 心底暗笑。 面上却一本正经,彷佛没看出他的小九九,也没被他那双眼睛诱惑一样:“好啊, 我让蔡阿姨晚点开饭。” 有点黏人。 但有人费尽心机黏过来的感觉似乎不算太坏。 拿到登堂入室许可证宴修元这下也心满意足了。 钟元到家就准备泡澡。 从负一楼上来, 还没走到客厅就听见噼里啪啦的枪声, 不用动脑子想她便知道谁来了。 果然。 转过过道就看到詹安平盘着腿坐地毯上, 正对着超大屏电视机打枪战游戏。 “詹安平, 这会儿还没放寒假,你怎么就回来了?” 钟元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 “你三舅说我在那儿当老师帮不了几个人, 他给学校捐八百万改善孩子们的生活还能提高老师待遇, 这样发挥的作用比我大多了。” “我一琢磨, 好像没什么毛病, 就回来了。” 钟元冷哼一声。 悠悠嘲笑:“是谁当初说要干出成绩,像别的支教老师一样在最干涸的土地上浇灌出最美的花儿呀?” “妹啊, 我是认识到一个人的力量太微渺。” 随着游戏界面发出一声被击杀的音效,詹安平放下手柄。 一脸深沉:“如果我有钱就多给穷凶僻壤里的小学砸钱。不信学习条件好了、老师待遇好了还能浇灌不出美丽的花儿。” “唔,很有道理。” 钟元拍拍他肩膀, “加油,你别今天说了明天就忘。” “蔡阿姨,晚上有客,再加两道菜。” “好嘞。” 詹安平以为“客”说的是自己,忙道:“诶诶你也忒见外了,我是你哥我能是客吗?” “而且就隔一段路,我当然是吃了饭才来的。” 钟元白了他一眼。 懒得解释此客非彼客,而是问:“你到底来干嘛了?就跑我家打游戏?” “不是。” “那是来做什么的?” “我就是迷茫啊,想跟你谈谈心。” 钟元:“……” “元啊,你看哥现在妥妥一无业游民,你说我究竟是出去找工作好呢,还是到茗建上班好啊?” “你不是要赚钱资助学校吗?这问题还用问?” 钟元怀疑他就是来演的,演深沉! 詹安平仰倒。 双手往脑后一搭,整个脑瓜子搁在沙发上,望着艺术感满满的天花板:“但我对建筑真的兴趣缺缺,对管理也兴趣缺缺。”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就做什么咯。” 钟元拿来两罐可乐,扔给他一罐。 拧开拉环猛地灌了一口:“如果暂时想不到对什么感兴趣就先到茗建干着呗。等哪天你想清楚了再换赛道,别等在原地一个劲儿琢磨,如果琢磨几年都想不明白呢,人都想废了。” 等待太久,行动力就会渐渐消退。不出三个月便会习惯“等待”。 这不叫想不清楚,叫惯性拖延。 詹安平沉思许久,“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本来就是。” 钟元把剩下的半罐可乐放小巧悬空的圆茶几上,找出跟三舅妈的聊天记录递给詹安平看:“喏,你妈反正特别希望你回来的。” 山里乡间锻炼人。 每次回来詹安平都晒得黢黑,人也瘦很多,三舅妈嘴上不说,私下里怪心疼的,经常跟钟元念叨几句。 詹安平看着聊天记录眼泪汪汪。 再往上一翻,眼泪花子戛然而止,旋即便是嗷地一声跟杀猪一样:“钟元!” “你个二五仔。” “难怪我和詹珍丽薅你车时你那么爽快,原来我妈暑假送了你一辆风之子!我靠,到底谁是亲生的?” “说吧,是不是我和你被抱错了,你才是程松听的好大女,我大的那一岁都是谎报年龄是不是?” 詹安平酸得嘴角流泪,崩溃挠头。 钟元嘿嘿笑。 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趁詹安平干嚎赶紧把手机抢回来,也大声嚷嚷:“怎么了,怎么了,一辆车而已嘛。” “你还气上了?小气鬼。” “谁让我陪三舅妈的时间比你多。”说完钟元赶紧补上漏洞:“我说的这两年!” 其实不全是陪三舅妈聊天。 还有未来城、长甘区以及涟城那幅地皮全都交给茗建的缘故。 这几栋楼设计独特,属于区域性地标建筑。 设计工作室和建筑集团相当于得了一块广告牌,钟元名下公司影响力越大,茗建被提起的次数越多。 茗建不属于地产商。 主要领域其实在办公楼和路桥隧道港口建设上,所以它更倾向于建设开发。 而且是国有参股,不过20%。 享有股东权益,并不直接干预茗建的经营。但因为有国家参股,茗建海外的基建项目向来走得更顺。 所以她找茗建属于双赢。 三舅妈送车,钟元当然收得很安心了。 只是这话说出来显得亲情太不纯粹,有些事是那么回事,心里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显得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清醒似的。 詹安平晴天霹雳了一会儿。 心里跟恰了一斤酸柠檬,倒是没什么嫉妒心,反而殷殷期待:“我在家陪她两年,你说我妈会给我买吗?” “出息!” 钟元拿起沙发上的玩偶砸过去:“你不会工作两年自己买啊?” “你小金库富裕着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詹安平心里那一丢丢兄长爱彻底无了。不客气地捡了个大抱枕打钟元。 “……哦~肯定又是我妈讲的,你们都是二五仔。” “……” 大门门铃响起时兄妹俩已经打成一团,挨揍的当然是詹安平。 “……谁啊?真有客?” 詹安平怔愣两秒,突然想起钟元让蔡阿姨加两个菜的事。 “不然呢。” 钟元斜了蠢表哥一眼,没叫阿姨,自己跑出去开门了。 詹安平心生纳闷。 随手扒拉几下想乱都乱不起来的寸头,从沙发挪到面对前花园的八角观景厅。 他半靠在酒红沙发上。 眼睛一动不动瞅向前花园,绷着脸表情严肃,就跟地道里等着打鬼子的游击队一样。 约莫三分钟后。 一高一矮出现了,被花园里的灯一照。 嚯! ……还是个男的??! 这么晚来做客,还能让钟元亲自开门,关系不一般啊。 不是男朋友是什么? 看着颀长的身材,跟钟元并行造成的身高差,詹安平几秒不到就锁定了嫌疑人。 在两人进屋前他赶紧回客厅沙发坐好。 等人一出现,他脸上立刻露出果然是你的表情,他斜睨钟元一眼,递过去一个“我知道你的秘密了”的眼神。 钟元死亡目光直直射回去:你有意见? 詹安平:…… 靠,他一定是史上最没威慑力的哥哥! 宴修元也有点失落。 好不容易有了名分想跟女朋友贴贴,结果冒出个拦路虎,想牵小手的愿望瞬间落空了。 “不用介绍了噢,你们见过的。” 钟元让阿姨取了双新拖鞋给宴修元,没刻意留下招呼他,也没郑重其事介绍。 径自跑厨房跟蔡阿姨说可以开饭了。 留下客厅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宴修元先开口:“你好,表哥。” 詹安平被钟元刚才的眼神绝杀后气势落下去了,被这么一喊,瞬间瞪大眼。 不可思议地望着宴修元。 等等,居然喊自己表哥??!!钟元都没这么老实称呼过自己,而且他…… 詹安平隐约记得他比他们大几岁来着? 表哥…… 诶嘿,悦耳! 在臭妹妹那儿失去的兄长尊严一下子回来了。詹安平登时又支棱起来了。 “哦、哦哦,你好,表妹夫是吧?” 詹安平花了点时间消化全家的单身狗只剩下自己这个伤感的消息。 回过神就开始摆哥哥的谱。 又是问职业,又是问小金库丰不丰厚,等钟元喊他们到餐厅,宴修元已经被盘问好几轮了。 但一个表哥、一个表妹夫,都喊到对方心坎里了,都觉得对方很识趣儿,值得结交。 气氛霎时和谐得不得了,片刻后就差称兄道弟了。 完全不需要钟元当润滑剂。 事实上,宴修元想“健谈”时的确很健谈。 知道詹安平之前在乡村支教,便多听少聊,脸上始终保持着钦佩的表情,夸他志存高远,思想和行动都属于坚定的理想主义者。 詹安平嘴上谦虚没做出成绩。 对这段经历他其实是很自豪的,有人看到这点可不就心花怒放,引为知己吗? 至于宴修元本人的事则很少聊,稍微提了一嘴之前关于城管执法的条例最近快通过了。 他有参与其中。 钟元也想到上次去接他的事。 他说车子被摊贩剐蹭了,也说在研究这方面的法规,她以为是要通过法律途径追责。 没想到他的点在于城管执法太乱,需要制定明确的章程法规去指导他们执法。 就……很有为人民服务的意识。 现在她好像有点理解大舅说宴修元不从政不接晏家人脉的遗憾了。 如果他从政,应当也会成长为一个好干部吧。 不过—— 当老师也没什么不好。 没有哪条规定说一个人必须要干哪行。在目前的领域里他依然在向前走,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这就够了。 只是去年六月的对话,现在已经十一月末。 钟元忍不住感慨一声:“一年多才通过,好能拖。” “没办法,流程多,必须得反应社会各方的意见和需求。” 一年其实算快的。 他重新提起前也有人提过两次。加上这几年城管暴力执法的例子太多。 每次都闹上新闻,这才顺利进入到表决阶段。 等颁布后还需要做系统的相应调整。 相关部门执法人员需要新的培训,待正式实行估计还要等到明年下半年。 詹安平顿感不明觉厉。 大舅子的谱瞬间被压了回去,眼神都清澈了,看着宴修元的眼神满满的崇拜。 宛若又回到了教室。 对方是老师,而自己是学生,天然的克制力油然而生。 钟元肃然起敬后态度却自然很多。 他厉害她是早就知道的,可他厉害自己难道不厉害吗? 所以—— 她的佩服有,但不像詹安平那样会仰望对方,佩服完就立刻切换到对一个跟自己即将拥有亲密男人的平视: ——哦,他确实蛮不错的,配得上我,我眼光没出问题。 这种念头让钟元面对宴修元时,就显得太淡然了:“宴老师做了件大好事,奖励一个鸡翅~” 她笑眯眯给他夹菜。 宴修元礼尚往来也给她夹了一粒四喜丸子。 夹个菜,两人对视时眼里都带着甜丝丝的笑意,只有旁边的詹安平浑然未觉。 这段饭吃得宴修元有点开心又没那么开心。 因为不管怎么见缝插针想跟女朋友说话都寻不着机会,全程被詹安平这电灯泡拽着。 吃完饭又变成三人盘腿排排坐,联机玩游戏。一直到出门了都没寻到独处空间。 “哎。” “哎什么哎,快回家去。我准备洗澡睡觉,明早还要到未来城开会。” 詹安平车子停在楼下。 他不是外人,钟元懒得送他,便送了下宴修元。 他这一晚时不时飘个含情脉脉的眼神过来,她没功夫回应,想想觉得自己有点渣。 这不,送他出门时钟元主动给了个抱抱。 她抱得很突然。 温香软玉入怀宴修元心神荡漾,微微走神。刚反应过来想回搂,她却又退开了。 “明早我送你?” 钟元一听,赶忙摆手:“不用,最近小绿是我的心头爱,我想每天开着它出门。” 小绿是她今天开的那辆SUV。 这话当然是托词。 本质上是她觉得宴修元黏人,希望他收敛一点。但刚交往一天就说这话太伤氛围,也伤害对方的积极性。 她可以暗暗嫌黏人,但他不能不黏人。 所以钟元选择小小暗示一下,用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劝退他,让他掌握好度。 男女恋爱就这样。 所有话说得太死,恋爱中的情绪价值就会打折折扣。 既然答应交往,哪怕感情没到“说爱”的程度,最好也不要冷冰冰的、高高在上地排斥对方。 这都是钟元的经验之谈。 宴修元的确听懂了。 认真反省了几秒,自己的确太心急,无形中似乎给对方带去压力。 他迅速调整思路。 用轻松的调调消解钟元可能生起的一丝不满:“看来我得了解了解车,免得哪天弄错了你的心头爱,让你恼了怎么办?” “嗯哼~~~” “宴老师孺子可教。” 弯弯的笑眼,笑花溅到眼底,凝成一圈圈柔柔的波光,钟元挥手:“我进去了,拜拜!” “拜。” 跟有分寸的人谈恋爱有一点好,只要稍微表达一下意愿,他便会立刻调整相处模式。 刚冒出一点烦恼,无声无息就解决了。 进了屋,钟元放起一曲激烈昂扬的歌,脚步雀跃着,半蹦跶着上楼泡澡。 刚躺进去就收到了查欣欣发来的极光照,一连发了十多张。 【运气太好了,没想到今天就等到了。】 【真的好美,文字描绘不了的美,元姐,我想跟你语音大喊几声,可惜戚津灵感来了在旁边又弹又唱,为了女儿的奶粉钱,我还是不影响他了。】 钟元看到第二条,原本快发出去的语音被取消了,也换成文字。 【确实很美,等有空了我也去】 挪威的极光她还未亲眼看过,钟元当即决定把这儿放进不知何时到来的旅游清单。 【元姐,陆黎说圣诞印小雅和陆辰要办订婚宴,你要去吗?】 【去。】 跟印小雅有旧怨是一码事,她去也不是给印小雅和陆辰面子。 于私,露面让陆家其他人知道她和陆黎关系好,帮他扫除一些摇摆不定的合作对象; 于公,则是给同为茗城企业的陆氏面子。 别说她要去,她爸钟建华也是要去的。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合作呢? 医用器械里需要各种各样的管子,也有需要新型材料的。她从唯意薅到的十年采购合同里的新合成材料用处没准大着呢。 如果全息设备成功,关于医用的神经类设备有没有可能研发出来呢?有没有可能用全息去塑造一个模拟环境来治疗医学上的一些心理疾病呢? 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钟元不会因为一点小恩怨就做出不理智的判断。 如果自己不去,外人不会认为自己看不惯陆辰和印小雅。 因为他们还不配出现在让众人凝视的位置。 只会给不知情的各方传达出一个信号:她看不起陆氏,要打陆氏的脸。 【我不想去,但印小雅让高一班上的同学给我发了请帖。】 【而且圣诞前他们还组织了一场校友会,你收到通知了吗?】 说到校友会…… 钟元打开企鹅,把设置了消息只接收不提醒的班级群手动打开。 群里确实说了要聚会的事。 所谓校友会,不过是几个班级相熟的人组织的一次聚会,所以横跨了查欣欣和钟元的班级。 【看到通知了,后面再看吧。】 钟元瞄了两眼,暂时没准备回群消息。泡完澡她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床,天塌了。 一醒来钟元便接到各路亲戚的问候。 詹安平依然是那个大嘴巴。 支教两年没被当地人打烂嘴巴真是那儿的人太淳朴太善良了。 钟元咬着牙。 默念终有一天要把詹安平的大嘴巴缝起来。 手上快速且统一回复:【对,谈了,祝福我都收下,意见指导全部打回,爱你们~~~】 到公司开会。 滕华月提交了一份公司关怀女性员工的方案。 “我们招聘的女性员工比例不低,过去几年也完善了休假制度,但细节上我觉得公司还能做得更贴心更细致一些,比方说划出一个专属的休息室给待产的女同志……” 钟元认真听完。 确实有道理的。 “那大家畅所欲言,关于公司女性员工关怀政策上都有哪些想法。于秘书,一会儿散会你记得汇总一份给我。” 目前公司是按照12年的《女职工劳动保护法特别规定》定的各项标准。 钟元上辈子既没结婚也没怀孕。 已婚备孕女职工的真正需求她确实不怎么清楚,也就难免疏漏,她压根没想到这方面还需改进。 但既然提了。 要改进就要改到实处,不能整出个表面功夫。 高管中有一部分是男同志。 国人对谈论生育哺乳这些,似乎都看过听过却羞于说出来讨论,因此会议上“畅所欲言”的程度就很有限。 开完会,钟元立刻吩咐滕华月和游芝:“在女职工里做一下问卷调查,尤其是怀孕备孕和刚生完孩子的职工,详细了解一下她们平时觉得不方便的地方在哪里?” 既然是方便女职工就没必要在男职工里做调研了。 生理构造的不同,遭受的不便完全不是一回事,大部分其实很难感同身受,但这些很正常。 有问题出现,那解决就好了。 滕华月和游芝行动力很强。 毕竟作为女员工,这些也跟她们的切身利益相关。 两天不到,调查问卷就出来了,送到钟元手里的已经是一份可以落实执行的方案。 法定产假98天调整为128天,如果晚婚晚育(超35岁)再增加60天。 如果身体原因或是别的,可以额外增加一到两个月。 又将怀孕员工的上班时间做了调整,除此以外,专属休息室,安排上了。 休息室里还会备上一些女职工用得到的东西,比如发绳、棉签、卫生巾、暖宝宝、红糖姜茶之类。 这些小东西没多大支出。 但真真切切提高了女职工的幸福感。 钱莉就觉得自己能在三年前跳槽应聘进至美走大运了,公司越做越大。 几乎不存在裙带关系,只要有能力又肯拼就有晋升渠道。 唯一缺点是不敢要孩子。 怕至美跟其他公司一样,对孕妇职场歧视,担心怀孕后就给别人腾位置。 但她今年三十三了。 结婚七年,夫妻俩并非丁克一族,本就打算要孩子的。 只不过丈夫是码农,自己在至美创意部做文案。两个岗位竞争压力都很大,这才一直不敢要孩子。 加上丈夫年龄快到了。 今年如果不能再往上升一升大概率要面临被裁。现在公司新规出来,钱莉看到了希望。 她不再怕自己的位置被别人顶替。 因为公司态度很明确。 只要能力在,能给公司创造效益,不会因怀孕抹掉从前的贡献。 除了立刻能感受到休假调整好处的这批。另一批刚进入职场的女职工暂时还没考虑到家庭这一环节。 她们的重点则在休息室的布置上。 公司内部的员工交流区女性版块里就有人敲锣打鼓: 【大姨妈突然驾到,社恐不用开口跟同事借卫生巾的感觉太好了】 【我也觉得超贴心】 【最重要是每个月居然额外增加半天月经假诶,不用扣全勤,我每个月第二天就痛得半死不活,天啦,老板太棒了,我爱钟总!】 【……】 第86章 福利改了, 合同钟元没打算重新签。 新标准公布前她有了解过女职工劳动仲裁案例,也有问宴修元。 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 ——想钻空子的不是因为多那每个月的半天生理期假以及产假多的那部分钻,而是人就不咋地。 就跟老人不是变坏, 而是坏人变老了一个道理。 绝大多数钻孔子的案例里, 公司并未给多少额外福利, 仅仅维持法律标准, 但不妨碍她们坏规矩。 这种人骨子里就是贪小利的。 只要有利, 多小都有可能导致他们成为一锅汤里的老鼠屎。 宴修元就说起过其中一个案子。 企业是小企业, 效益不算好。 老板很赏识某个实习生, 觉得对方工作能力出众值得培养,实习期刚两个月就签字让她转正了。 结果转正当月就说怀孕两个月。 一番拉扯小公司直接注销了。 老板重新注册了一家。 别的老员工都到新公司上班,就她一个人挂在已注销的老公司。 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她想用劳动法制裁公司, 可法律主体都没了怎么告?最后只能找媒体爆料…… 如果老板是男的指不定得脱层皮, 搞一搞男女对立, 说他是歧视孕妇的无良资本家。 可老板也是女同志啊。 又道出事先尝试与她沟通, 公司注销前也按照合同白养了她几个月。 是维权女职工仗着法律护体冥顽不灵拒绝沟通, 电话不接、邮件不回。 结果显而易见,找媒体这招当然不管用。她想“维权”只有证明新公司和旧公司存在关联。 但几乎证明不了。 钟元敢给女职工改福利是深思熟虑过的。 如同宴修元理解的那样:她是一个很真诚的人。极度真诚的同时已经做好了结果不如意便无情无义的准备。 ——该给的、该为大家考虑的我都给到位了,既然有人钻孔子坏规矩那就只能收回了。 ——不是我不为大家考虑, 是那颗老鼠屎要损害你们的利益。 ***** 小狗在宠物诊所治了一个礼拜, 终于出院。 出院当天, 晏家外公外婆也搬到星辰里, 同时隔壁多了两个保姆。 她在大舅家跟晏家外公见过面。 他们搬过来自然要上门拜访,否则就太不知礼数了。 但上门拜访哪能两手空空?可送什么才能送到对方心尖也是一门大学问。 钟元只能喊上宴修元一块参谋。 “你到哪儿了?” 钟元从研发组出来, 给宴修元发短信。 今天周六他没课,她则到未来城加了半天班。 至美是双休制。 但踏浪和逐光这类互联网游戏相关公司实施的大小周,一周单休、一周双休。 这个礼拜就赶上单休。 计启带领团队的白熊2.0版移动端社交软件可以进入小范围测试阶段, 钟元去凑个数充当一下测试员。 宴修元:“在地库了。” 钟元拿了包下楼。 “钟总,你到一楼还是地库?” 电梯里有到三楼员工餐厅用餐的,也有外出的,离电梯按钮最近的女生问。 钟元朝她笑了笑:“地库,谢谢啊。” “不、不客气。” 尽管她日常平易近人、一点儿也不凶,但电梯里还是安静到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的地步。 抵达一楼所有人鱼贯而出。 动作之迅速恍若有种电梯里缺氧的感觉。 钟元:……不至于,真不至于啊。 “亏我还以为自己人见人爱呢。”扣好安全带,钟元小声嘟囔。 宴修元侧身。 动作亲昵地将她被安全带压住的那屡散发拨弄出来:“员工下了班都恨不得离老板八丈远。” “吃什么?” “法餐吧。” 先吃饭,吃完再挑两件上门礼:“二老的兴趣爱好都有什么?” “看看电视喂喂鸟和楼下的猫,种一畦小白菜,喝喝茶,没别的爱好了。” “礼物不重要。” 他唇角噙着一抹笑。 温和但又显得疏离清冷的面上绽放出丝丝缕缕的温柔:“只要你出现,他们就会很高兴。” “那也得带上。” 不管是以詹巡外甥女的身份拜访还是宴修元的女朋友,空着手去都不符合“去别人家做客”的礼仪。 “我选套茶具再挑点营养品,你觉得呢?” “挺好的。” 宴修元没意见。 他方才说的真话,不是哄钟元开心的瞎话。 二老什么都见过什么也不缺,人出现他们就最高兴了。 钟元说的餐厅在市中心。 两人用完餐跑了几个老字号收藏店,知道老两口平日喝最多的是老黑茶,最终挑了一套适配的大紫砂掇只套组。 营养品则问的三舅妈。 三舅妈一听她突然问营养品,就猜到她要送谁了,但她是一个很细致体贴的长辈。 跟大嘴巴的詹安平两模两样。 三舅妈很细心地提醒钟元哪些老人能吃,哪些是要注意不能乱吃的。 这都是给外公外婆买东西买出来的经验。 挂断电话后,钟元小小的反省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对外公外婆不够关心。 对外人尚且能讲究礼仪,对亲外公外婆又何必吝啬那点情意上的付出呢? 过去的拧巴隔阂已经化为托举她走远的石墩,或许有些东西不用算得那般清楚。 钟元给自家外公外婆也买了一份。 又寻了一副花梨木棋具,打算明天给他们俩送去。 “要不要再逛会儿?”宴修元问。 钟元看着他拎满东西的两只手,眉眼间染上盈盈笑意,噗嗤道:“先放回车上,然后去看电影呀?” 宴修元偏头冲她漾起明朗的笑容。 嘴角和眼角细小的笑纹上扬,像是清晨带着露珠的栀子花,空气中浮动着清新又暧昧的气息,令人忍不住遐想。 而钟元遐想的结果便是勾他脖子亲了他一口。 但她有点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毛病。 亲完满足自己的冲动就立马退开,自然得彷佛无事发生:“快点快点~~~~最近的一场在两点五十。” 被亲懵的宴修元:“……” 这个亲亲跟几天前的拥抱一样短促迅速,特种兵似的,被对待的那一方先是懵,懵完一喜,惊喜完刚要回应她已成功撤退。 只余下满满的意犹未尽。 宴修元低头看着双手拎着的东西,缓缓抿掉嘴唇上残留的余温。 眼底一片秾色中迅速闪过一抹遗憾。 “钟总您真是雷厉风行啊。” 半晌,他幽幽道。 钟元对男人的阴阳怪气充耳不闻,找到车,打开后备箱:“唔,谢谢夸奖。” 话音落下,她转身从宴修元手里接东西,谁知他一声不吭,直接绕过自己把手里的货都卸了。 钟元手僵在半空中。 歪着头,小碎步往他方向挪了两步好奇地瞅宴修元,真不高兴了? 不会吧,就亲一下而已多大点事啊? 莫非—— 他是那种恋爱后必须按部就班,一个礼拜牵手,半个月拥抱,一个月才能亲嘴儿,大半年才能睡一个被窝的类型? 钟元眨眨眼,可能性不小。 看外表他挺禁欲的,禁欲的人眼神和精气神不一样,尤其他快接近三十了。 这个年龄对男女都是一道坎。三十以前都青春无敌,靠外表都是帅的,可爱的。 过了这个坎儿就开始讲内里气质和涵养。 宴修元现在就很显年轻。 不是外表的年轻,是气质的年轻,他眼睛里只有偶尔才流露出灼热的情意。 每次都转瞬即逝,很快就归于平静。 一看就是对情欲克制的性格,如果清心寡欲到四五十,绝对是气质大叔一枚。 这么一想,自己确实显得有点老油条了。 钟元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得多多考虑对方是感情经历不多、或者是缺乏的处男一枚,不能太“放肆”。 正嘀咕着呢,眼前一黑。 先是后脑勺传来轻微的力量,随后一只手箍住她的腰,让她紧紧往前面贴。 唇瓣倏地滚烫。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是暴风雨般让她这个老手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舌尖摩挲。 由浅入深,攻城掠地。 钟元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但本能促使她理所当然地回应着,手臂不知不觉环了上去。 掌控欲和胜负欲让她反客为主,抱住他,抱紧些,再紧些…… 宛若绞杀猎物的巨蟒。 直到两人都快喘不过气,这个令人血脉偾张的吻才结束。 唇瓣分开,身躯还贴得紧紧的。 钟元只有一个念头:……我去,看走眼了!!! 他跟禁欲还是存在一点点小小的区别。不多,也就多了一个“禁”字而已。 而宴修元此刻心脏也在噗通、噗通急速跳着。这个吻的激烈程度同样超乎他自己的想象。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停车场如此疯狂的亲吻谁。 汹汹的捉弄和爱意掺杂在一起。 他渴望,但克制,那一丝微渺的理智遇到钟元的强势回应后彷佛被加了助燃试剂。 轰一下火花四溅,溃不成军。 “咳、还有二十分钟,不遇到红绿灯停车的话五分钟到,上楼买票刚刚好。” 钟元咳了咳。 先一步松开手,从男人温暖的怀抱里退出来。 转身才迈了一步,手立即又被一把抓住,微烫的掌心温度传过来她愣了两秒。 反手握住,轻轻晃了晃:“快呀。” “……嗯。” 两人到从前抓过娃娃的那家商场顶楼电影院看了《饥饿游戏》。 看完先回钟元家,把后备箱的东西全挪出来。 随后宴修元回他自个家。 傍晚,钟元拎着给晏家外公外婆的见面礼到隔壁拜访了。 她出门前给宴修元发了消息,他早在门口等着了。钟元一进院子,手里的东西就被宴修元接了过去。 她四下打量一圈,发现庭院变得不一样了。花草都修剪过,院子东南角多了一桩蓝白相间的狗屋。 钟元目光落在狗屋上。 “你确定它那么小一只,养外面不会冻死吗?” “狗狗在屋里,它腿还不怎么利索,剃了毛不保暖,等春天再把它放外面来。” “进去吧,外公外婆知道你要来家里都很高兴。” “哦。” 说不紧张是假的。 别看她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已经开始小鼓咚咚了。钟元进屋前顿住脚,深吸一口气:“突然有点小紧张。” “噗——” 宴修元一只手拎着东西。 另一只手牵起钟元,温声抚慰道:“你跟外公聊过天,他很好相处的不是吗?外婆呢,比他脾气还要好一百倍,他们呀,老早前就夸过你了。” 钟元侧目:“什么时候的事?” 宴修元:“詹叔前妻出国时……” 说着,两人走到玄关。 钟元就听一道慈爱的嗓音:“是元元吧,总算见到你了哦,快进屋坐。” 晏家外公外婆到门口来迎她了。 第87章 “宴爷爷、宴奶奶。” 几年不见, 宴家外公头发和眉毛更须白了,但气色不错。 宴家外婆也一样。 老人家面相很善,牙口都还好, 这个岁数了眼睛一点儿不浑浊。 “好, 好。” 宴外婆笑眯眯地拉过钟元的手, 亲亲热热带着她往里走:“修元说你爱吃甜的, 特地做了蜜汁莲藕、茄汁脆皮豆腐。” 也是看外孙在厨房忙活还乐在其中, 夫妻俩才搞明白几年前他为何一拍脑门学起做菜了。 合着那会子就惦记小詹家外甥女了。 宴外婆想想觉得好笑。 女儿先前还担心他是不是情感缺失, 别人青春悸动他觉得幼稚不务正业, 待毕业该考虑感情了,问谁都是不合眼缘。 可要如何才算合眼缘,他又说看感觉…… 总之给不出一句准话。 凌空哄他跟黄家闺女见了一面, 他警惕心来了就再也不去了。 现在人家蕾蕾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他还没点动静。 就算再开明那也要犯嘀咕的。 这下好了, 不是没动静, 是之前没追到。 宴外婆听过钟元的名字。 小詹差点出事时老伴就说他外甥女做事果断、敏锐度高, 有点可惜成了生意人。 当时还念叨了两句她跟修元一样浪费、没志向。 没想到兜兜转转。 这俩“路子走偏”的凑一块去了。 钟元知道宴修元会做菜。 他还多次拿厨艺勾搭自己,闻言并不意外。只笑嘻嘻地点头:“其实我不挑食的,好吃的都爱吃。” 甜口比例确实高一点。 “外婆也喜欢。” 宴外婆眼睛跟宴修元很像, 是那种又大又长的, 桃花眼和凤眼的结合体。 几层皱纹依然能觑见年轻时的风华。 “别站着说话, 进来坐。” 宴外公和颜悦色, 目光慈祥,他也想跟刚出炉的外孙媳妇儿聊聊。 “元元会下棋吗?陪我下一局。” 棋品看人品。 他对钟元的印象一直很好, 属于很有能力、很有自身见解的小孩儿。 但身份转换成自家人,老爷子就想多观察多了解。 毕竟人好、能力出众未必意味着能成为一对神仙眷侣。也有可能终极的“道不同”而强行凑合一阵子。 不知不觉成怨侣。 两个聪明人如果成为怨侣那杀伤力就太大了。老爷子抱着大家都好的思路想亲自把一把两人的“脉”。 钟元:“会一点,但不多。” 她就是别人嘴里的半罐水——样样会, 样样不精。 没办法,詹雯好面子嘛。 小时候钟元上过这样那样的少年宫兴趣班。有她自己感兴趣的,也有詹雯觉得女孩子学了会变得优雅有气质的。 但每次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也成了两口子从前攻讦对方的点。 ——钱花不少孩子却没教好,都怪你,你作为爸爸\妈妈不负责…… 宴外公听她说会。 便把宴修元支走:“灶上不还有你的事吗?你忙你的,我们招待元元就行。” 宴修元:“……” 他侧首。 眼神询问钟元会不会不自在,要不要他陪。钟元回以眼神反过来安抚他,自己没关系。 语气也很轻松:“宴大厨,期待你的手艺唷~~” 宴修元眉宇渐渐舒展开,嘴角上扬:“放心,都是你爱吃的。” 钟元心想那可未必。 不过面上还是笑呵呵地摆了摆手,一脸信任的模样。 二老观两个孩子互动一眼看出谁的感情放得更多。 宴外婆便在钟元的视角盲区横了老伴一眼,让他一会儿聊天时悠着点。 别动不动上价值教育人,那太事儿了,尽拖外孙后腿。 宴外公无声哼了下,他能不懂? 他又没说要当棒打鸳鸯的恶人,就是摸摸性子。这回承望那边能这么顺利,这丫头可是深藏功与名了。 这么个厉害丫头当然不能局限在“乖巧懂事的外孙媳妇”这个身份中评判。 得把她当宴家未来的当家人来看。 那些需要维护往来的关系修元用不到,现在好了,来了个用得上的。 那就留给这丫头嘛。 但怎么留,留哪些,能不能留……不是两个孩子在一起就能随意决定的。 毕竟维护关系少不得牵扯到你帮我助。 哪些能走动,哪些该远离,都需要判断的智慧。 如果她小事精明大事糊涂,有的就不能提了。 这些问题都很紧要,他当然得先确定两个孩子的性格合不合得来,能不能走得长久。 如果性格合,就算哪方面弱一些两人也能互补,互相搀扶着往前走。 修元大局观没问题,他的问题在于看得清却不愿。 而詹家这丫头行动力强。 对权力的理解更接地气儿,她不乐意搞,但非得搞似乎也能搞一搞,这就行了。 老爷子这辈子没为争权夺利拉帮结派,但总要护着家人。等自己死了,家里一定会走向落寞。 落寞不打紧,家、国都一样的规律。但不能在挨打时没有还手的意志和能力。 要说为啥挨打? 这有什么说得清的,自己年轻时得罪过一些同僚,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后辈爬上去就看你不顺眼抄旧账了。 若没有这个人,他两腿一蹬不想身后事。 既然出现了,考察的心就忍不住又冒出来了。 钟元没想到陪着下盘棋,对面的老爷子简直把她当成组织特招人才考察了。 她下棋的水平跟骑马水平差不多。 就记得几句口诀。 金角银边草肚皮,立二拆三、立三拆四……技巧有一点,不多。 宴外公看她走了几步,就看出还处在初级的小学生水平,他便没上难度,随意落子儿。 还给钟元留不少破绽。 下着下着,他发现几个破绽中这丫头通常会选一条最稳的。跟她调查小郑,给承望证据这两件画风不太一样。 他原以为她属于冒险激进派。 但现在看来,需要重新评估她做这两件事时的心态,只能说明当下她觉得能查、能给,是稳的。 这就不骄不躁很沉得住气了。 等一盘结束,她输了也没见丧气。 反倒主动又加了一局。 第二局就开始学着用他的思路来布局,还做了一点点小改动。 依然属于初学者的小算计,但老爷子还是大喜过望。 懂变通好呀。 学习别人长处的主动性也很强。 老爷子彻底把钟元当自家孩子看了,开始指点她如何进攻、如何防守。 怎么判断形势。 收官阶段如何注意顺序以便优先收取价值最大的地方。 钟元受益匪浅。 老爷子在说棋,转换到她脑子里便自动跟哲学理论相结合,最后落脚在公司曾出现过的种种问题。 她反过去思考当时的解决方法是否还有改进空间…… 旁边的宴外婆本来不耐烦老伴儿叨叨这些,觉得他年纪大了就喜欢训人教人。 见钟元两眼发光。 表情没有半分勉强,是真的喜欢老头子讲这些东西才忍住了没打断。 说着,不免就说到了狄承望。 钟元恍然大悟。 这才知道狄叔叔跟宴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再想起刚上游轮对方就释放善意,彼时大舅尚不清楚自己参加拍卖会的事儿。 缪阿姨……显然是宴修元私下联系过她。 钟元快速眨了下眼。 心中一股暖流涌动,周边的空气彷佛都充满了温情。 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不需要别人保护是一码事。但有人能够提前想到这些,默默为她再加上一重安全锁也很好呀。 她又不是白眼狼,怎会不领这份情呢? 钟元眸色微暖。 目光下意识往厨房方向飘去。 然而两栋屋子格局完全不一样。 宴家入户玄关跟餐厨、保姆间、老人套房在一个平面,客厅和茶室下沉了六十公分。 她在客厅里往那儿瞅,只能看到餐厅一角的壁灯。 宴外婆注意到她视线方向,脸上笑纹加重。看一老一少聊得正高兴,她又不爱聊哪些,干脆到厨房帮忙去了。 宴外公刚说完狄承望跟家里的渊源。 最后总结:“以后在涟城遇到难处就找你狄叔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钟元闻声回首。 乖巧笑了笑,嗯了声:“知道了,宴爷爷。” “我也到厨房帮帮忙。” 宴奶奶也进去了,她再坐着有点别扭。 好在星辰里别墅的厨房设计得都很宽敞,窗外就是景,别说现在只站了五个人,就算再来五个也不会挤。 两个阿姨在西厨忙活。 宴修元和宴外婆在中厨,钟元到中厨帮忙摘菜,她做菜不行,洗菜切菜完全没问题。 她一出现,宴外婆特地给小情侣留了空间。 悄悄出去了。 宴外公见老伴儿出来,喊她一块收拾棋子:“找得晚,但找得好。” 宴外婆点头赞同。 吃饭时宴外婆问两人什么时候跟家里提。 宴修元主动接过话头说不着急:“等时机到了再说。” 钟元笑着作乖巧状。 给足了他面子:“嗯,听他的。” 如果不是两家住这般近,她不会这么早就上门拜访。 再退一步—— 如果宴家外公外婆跟大舅不认识,不是老领导和下属的关系,她也没见过,那她更不会来。 男女恋爱到见家长这一步其实意味着磨合好了,做好了即将迈入下一个阶段的心理准备。 他们现在就是太快了。 可没办法。 谁让之前两家便认识,现在又离这么近呢。 天天在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或许会有偷情的快感,只是钟元不喜欢。 ……呃,换上辈子她肯定求之不得。 因为刺激,叛逆,悖德,享受激情且不需要负责。 说到底从前她对感情并不尊重。 那时候的她不在乎天长地久,甚至不在乎曾经拥有,完全凭着“感觉”走。 每一段感情都是感觉来了,就爱了; 爱的时候热情两三天,随后便葛朗台附体。计算对方今天给自己几分,明天给几分,从来不会想自己是慷慨还是吝啬。 外人看着大概会觉得很潇洒,很爽。 旅行vlog下面经常有夸姐姐好会谈恋爱、好会拿捏男人的粉丝。 但大家都忘了,世界不是以单个的谁为中心的。 没有谁有义务长长久久哄你。 他放低身段哄你,别看嘴上说得多么动听,多么不图回报,其实心里都会期盼你能给他回应。 长期只进不出,如此不对等的关系最后一定会能量失衡。 失衡后,之前得到种种“纵容优待”的那一个立刻感觉到落差。 粗暴的认为没有爱了。 于是有人反而被勾起兴趣,主动去追逐日渐不爱的那个人; 有人则干净利落选择分手。 寻找下一个让自己能够感受到炽烈爱意的人,而后炽烈的爱再次随着时间冰冷。 钟元属于第二类。 她那会儿不想对不对,自不自私,也没空想。 是现在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她才逐渐拥有了坦诚地面对过去那些阴湿想法的能力。 她开始觉得谈场健康的恋爱不错。 既然答应跟宴修元在一起就会像经营事业一样经营感情。 更好的她遇上了同样不错的宴家外公外婆,这次拜访很顺利。 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很好。 吃完饭,钟元没急着回家。 而是跟在宴修元身后到楼下看了看狗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狗颜值一下上升了好几个度。 灰扑扑的毛色变得像雪一样白。 黑白交错间是天生上咧的嘴角,看着还挺可爱的。 “真要养它啊?” 钟元蹲在狗狗面前,想伸手撸一下又怕吓到它。 宴修元蹲在她旁边。 小心翼翼托住小狗让她摸:“养啊,它已经成外婆的心肝宝贝了,叫如意。” “是妹妹还是弟弟?” 钟元没好意思扒开狗子的腿看有没有小唧唧。 宴修元:“是个妹妹。” 陪狗玩了一会儿钟元就回家了。 次日周末她不用去公司。 到三舅妈家看乐子去了,詹安平说他的比特币丢了。 钟元没玩过比特币,震惊得下巴都掉了,这不是虚拟货币吗,为什么会丢? “……是这样它是数字货币,我把它存储在一个U盘上,现在U盘不见了。” 钟元一副不在状况的“噢”了声,“损失大吗?” “还好,现在价格700美元左右,我有1108。但价格是实时变动的,说不定明天就跌回去,毕竟年初才15。” 钟元脑子里汇率一算。 这一丢就丢了好几百万呀,她当即面露悲伤:“表哥,你丢了一辆跑车。” 当数字货币转换成车…… 詹安平承认他遭到了重创,哀怨得直抓狗头:“我要早知道它能丢,还不如把它换成车。” “节哀!” 当天詹安平获得了亲妈亲爹的“活该”评价,钟元嘿嘿偷笑,看他被骂。 吃瓜正开心呢,三舅就问起她过年要不要带男朋友回来见长辈的事。 笑容成功转移到詹安平脸上。 “不急的,三舅你们都别催,等到了见面的时候我肯定带他来。” “而且,哪有刚谈就问什么时候上门的?” “至少得谈个七年八年吧。” 詹三舅一听这话,就知道外甥女不乐意他们过问了。 便不再多说。 而是说起最近让詹安平负责的项目。 钟元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三舅,茗建怎么突然搞古镇项目?” 詹三舅也蹙了下眉:“元元,你觉得项目存在问题?” 都是自家人。 钟元就不藏着了,她直抒胸臆:“古镇没问题,但选在这儿就有问题。” “蔡河镇的古街我听过,就那么一小段,名声不大,说明它文化底蕴不够。如果只是做成商业化、同质化的购物小镇,这个项目的优势在哪里呢?它不够独特啊,跟市里的交通也不够方便。” “你让表哥负责,如果是想让他攒经验攒履历,古镇绝对不是好项目。” 能火起来的古镇哪个不是具有当地特色,当地文化的标签非常重。 那些商业化的古镇有什么好游玩的? 而且商业化古镇就意味着大笔资金投资,投资是要赚钱的,自然少不了在周边开发商铺、地产、开发生活配套,从而进一步追求商业利益。 当所有人都奔着商业而来,把他们觉得赚钱的点子都加上后弄出来的“古镇”反而缺失了最重要的古味。 没了人情味,也没了历史味。 注定要成为失败产品。 如果三舅想让表哥尽快有成绩好接他的班,真去搞什么文旅古镇,到时候茗建没准要赔一个大的。 毕竟这样的项目动不动就几十亿。 “三舅,我觉得茗建目前的路子挺好的,没必要横生枝节。” 詹三舅不是刚愎自用的人。 古镇项目是蔡河镇政府那边跟一个朋友牵头,给了许多政策优惠,而且当地政府会出大头。 钟元听完,笑道:“三舅,你该查查你那朋友了。” “怎么说?” 钟元:“我觉得他想空手套白狼,先成立个公司拉上你一块干,去骗政府的款。” “等政府的拨款下来,他到时候宣告自己承接不了项目。钱已经砸进去一部分,这活儿干还是不干?” “一根筋两头堵。” “这里面问题不少咧,我是建议三舅你别蹚浑水。” 如果入了对方那家公司的股,最后收拾烂摊子的绝对是茗建。 因为茗建有擦屁股的能力。 也别指望政府工作人员多么机敏,能提前发现这样的把戏。 大家都看章办事。 反正花的是公家的钱又不是自个儿的,批多少款都不心疼,对项目的核查就会有很多说法。 能做出来是当地干部的政绩,建设失败不过是批评调职,损失和处罚完全不成正比嘛。 这个时候—— 有能耐负担的那一个因多种原因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套住了。 詹三舅听罢,心头猛地一惊。 他摸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点燃,点完想起家里人都在旁边,不能给大家抽二手烟。 随即掐灭,拿着打火机和烟到屋外抽去了。 屋里,钟元耸耸肩。 对詹安平挤眉弄眼:“丸辣~~~表哥,你镀金的工作要没了。” 詹安平龇牙:“信不信我锤你。” 程松听则是表情凝重:“元元,这项目问题真有这么大?” 钟元没把话说死。 “可以多考察再下结论,我觉得可能性很大,但也有可能是我不了解三舅的那位朋友,判断过于主观。” 突然创办好几家新公司的行为的确很像皮包套皮包,骗取政府和其他投资人的钱。 程松听若有所思。 决定晚上劝劝老公,她觉得元元的话很有道理。 这念头一起,看旁边跟妹妹搞幼稚的好大儿就不大顺眼了。 都念过大学。 脑瓜子怎么就差那么多??? “詹安平,你看看妹妹,你怎么就那么木啊?” 突然被骂的詹安平:……不是,我说什么了?我不都听你俩安排的吗? “妈,禁止捧一踩一,你这是破坏我们兄妹感情。” 钟元在旁边拱火:“三舅妈没说错啊,我确实比你聪明,略略略~~~~” 屋里氛围轻松。 屋外抽完两根烟的詹三舅的脑子也缓过来了。 投资上设圈套的事儿其实不罕见。 只不过对方跟他多年朋友,他起初没往这个方向想。经元元一说,他也意识到里面的猫腻了。 没想到二十年的兄弟居然会这样对自己,过去的那么多次帮衬全喂狗了。 大概过了半个月,詹安平说茗建不掺和那蔡河镇古镇项目了。 接手的人换成了蓝田置业。 钟元知道时蓝田置业跟蔡河镇政府召开了古镇奠基发布会,参加发布会的是向二小姐。 她想提醒向明岚都来不及。 事已成定局她也不好再去多嘴,那便不是送人情,而是马后炮了。 钟元拖到校友会前一个礼拜在群里发了消息。告知大家她近期要出差,实在没时间参加聚会。 她跟董银河约好了,十二月参观唯意的材料实验室。除了带上逐光的全息研发团队参观材料室,深蓝的发布会也大概在这个时间段。 第一款智能机器人管家要准备进入市场了。 如果以钟元的眼光来看,智能化还不够。 目前可以完成一些家务,只能监管家里老人的身体状况,有定时发送老人的实时照片到子女手机的功能。 虽然可以及时汇报他们的身体状况,还能帮忙叫120,但还不够灵活,智能。 测试中存在过判断失误的情况。 尽管概率非常低,依然说明用户在收到提醒时还需要人工核实一下情况。 比如给老人打个电话。 或是开启机器人管家的实时监控做个确认。 但不管怎么样,市场有这个需求。深蓝小精灵1号能填补这片空白,前景可期。 工业园区深蓝总部。 顾尔曼看着做完最后一轮升级的管家机器人,蔚蓝色的圆墩墩,上方是圆圆的脑袋。 喊一声小精灵1号屏幕便会亮起,而后是链接者的各项身体数据。 链接者需要佩戴公司配套的手环。 升级前最多可观测两组数据,改进后目前可同时观测六组。 “延迟从十八秒降到七秒了。” “自动充电无误,但剩余电量需要修改程序,我觉得百分之八太低了,调整为百分之十五自动充电更好一点。” “很好。” 顾尔曼听完各组测试数据,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她用力击了两下掌,“今晚辛苦大家加个班,明后天继续测试。” 一个礼拜后。 钟元收到了涟城发来的五个快递。 快递签收的同时她接到了顾尔曼的电话。 “元元,小精灵1号成品我寄了几个给你。作为大老板你先用用,用完给我反馈。” “没问题,发布会时间确定了吗?” “延迟到一月一号吧,我想再做几轮调试。” “好的曼曼姐,我知道了,发布会我一定到现场。” 钟元拆开箱子。 按照说明书激活机器人,把功能都试用了一遍。 不得不说顾尔曼的确是个人才。 功能不够多,但每一项都做到了最大程度的准确。她戴着手环运动,强度太高手环居然会语音提醒。 如果提醒后不放慢频率或是不操作一下,小精灵还会追踪手环。 只要不超过五百米距离。 它就能直接滚到手环主人旁边,用它的机械臂提醒主人。 至于上下楼梯或者爬坡更不是问题。 圆滚滚的身体下面有佩戴滚轮的支架,支架可以变形,像蜘蛛的腿一样抓住坡度,慢慢抬腿! 钟元看到它从电梯到负一楼健身房时都惊呆了。 查看家里监控后才发现它竟然会选择最优路线,能识别简单的文字、数字。 进电梯后伸长机械臂去摁楼层。 蔡阿姨她们齐齐瞠目结舌,觉得这圆坨子怪吓人的,居然这么“聪明”。 钟元恨不得把它抱起来亲几口。 她必须收回之前的评价。 不该只听顾尔曼随口介绍了一遍功能就说它在智障和智能之间。 人家小精灵1号智能度蛮高的呀,多可爱啊。就凭五百米范围内能找到链接者这一条,对别的家务机器人就是绝杀。 这玩意儿一发布,几年内绝对不可能有竞争对手。 没想到啊,没想到。 她以为自己不会亏,能小赚,但真的没想到拥有顾尔曼的深蓝才是最厉害的。 居然能给她这么大个惊喜。 别说,这外观还挺像一家叫零点的科技公司搞出来的机器人。 但那家机器人可不会乘电梯,它只能勉强爬楼。 莫非—— 上辈子的零点其实就是改名后的深蓝? 就看这蓝白配色,圆滚滚萌萌哒的外形,高度相似的风格,真的很像一个妈生的。 想到这儿,钟元一怔,随后忍不住唏嘘。 看来上辈子的顾尔曼最终没能醒来,顾老师没能为她保住深蓝。 如果她醒着,几年后的零点(深蓝)绝对更上一层楼。 不过没关系。 钟元相信这辈子深蓝一定能做到。因为奇迹已经出现了,顾尔曼如今活蹦乱跳着呢。 第88章 顾尔曼寄了五个小精灵。 钟元先试用了两天。 她把功能摸的七七八八, 充电续航搞清楚后,周六便化身送货员,先把给外公外婆的送过去。 顺带还有之前准备的棋具和营养品。 两老手机都不太玩得转, 更不可能看得懂小精灵的操作守则, 钟元耐着性子教他们。 绑定手环、安装小精灵专用充电头、绑二舅、三舅和自己的手机号…… 一□□完花了两个多小时。 外公起先不乐意。 虎着脸嚷嚷:“房子就这么大点, 到处都是东西, 再多个圆疙瘩挡路又碍事, 不要, 我不要这个。” “你赶紧带走。” 老两口住的地方其实不算小。 但年纪大了, 或多或少存在断舍离难的问题。 每个屋子都堆着子女送的东西,这样那样的保健品,健康仪。 哪个都不舍得扔。 渐渐的, 就越来越挤了。 客厅角落还放着一个不知被谁忽悠着买的东西呢。 他们说那叫紫外线什么屋。 功能厉害死了, 又能治颈椎疼又能治风湿, 花了两万多。 钟元一瞅。 嗨呀, 那就是一个内部装着KTV红蓝彩灯的简易桑拿房, 就这破玩意儿居然花了两万八。 算了,老年人都有点固执己见,劝是劝不住的。他们就信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保健品、保健设备。 子女正儿八经买的他们反而怀疑效果。 “哪占地方了?” “它才六十公分高, 直径三十公分不到。平时默认节能模式, 机械臂都自动收起来的, 多懂事啊。” “那边, 那破桑拿房才占位子呢。” “还有手环防水的,洗澡洗头也不用摘。充满一次续航五天左右, 没电了就搁这儿……” 防水是考虑到老人洗澡洗头。 万一摘掉手环在浴室出事的话,小精灵接收不到数据,家里人很可能无法及时发现。 顾尔曼设计它时应当是融入了她对父母的关怀, 如同他们护着她一样。做女儿的也早早在为父母的退休生活努力。 有爱有信念的人做出来的产品细节之处其实非常能体现她的思想。 或许这就是小精灵1号跟零点研发的蓝宝的区别: 细节处更体贴。 钟元指着小精灵左边机械臂下方的红色按钮。 只需要轻轻按一下。 咯吱窝下面缓缓支出一个小孩巴掌大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条数据线。 钟元边说,边把手环跟数据线对接:“看,灯光亮起来后就说明充上电了。” “至于小精灵的充电你们不用管。” “电量低到某个数值它会自动找充电位。所以外婆,我装了充电位的角落你们不要放东西了,如果形成阻挡,它会突然智障,为了不强制关机会把你们放那儿的东西搬走喔~~~” 毕竟小精灵拥有两条机械臂。 它的程序核心被设定为保证链接账号的持续监测,所以关机在程序中绝对不允许。 当然,找不到充电位被迫关机那是另一回事。 “一天天的,净整些麻烦事儿。” “我们哪里用得着铁疙瘩监视,我去公园翻单杠比你们那些小年轻坚持得久。” 这话钟元信啊。 公园里锻炼的大爷大妈比年轻人多,堪称诸神黄昏。 一个个跟退役特种兵似的,全是扫地僧。 “对对对,你们老当益壮。” “但我担心你们呀。” 她先是讲理,随后感情牌。 老头儿眉开眼笑。 明明享受小辈儿对他们的惦记,但就要嘴硬嘟囔几句:“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老了,不是废了,就你们天天瞎操心。” “好啦好啦,别说那么多。” 钟元懒得跟他们鬼打墙似的劝来劝去。 索性一句话堵回去:“反正我拿来了你们就用。这可是我投资的新产品,外公外婆你们得好好用,用几天再告诉我优点和缺点都有哪些,我好让人改进。” “知道咧。” 嘴上嫌弃。 答应得不情不愿的。 钟元一走两人就出门炫耀上了,说外孙女搞了个高科技小玩意放家里。 可厉害了。 能实时观察身体情况、还能帮忙打急救电话,那叫一个吹咧,吹得街坊邻居都忍不住动心了。 接下来几天,家里直接成了邻居们的观光景点。一群退了休的老头老太天天过来观察小机器人。 “这个血压准不准呐?” “老张,你儿子不是医生哇,叫他过来帮老詹他们测一测,看看这个铁坨子显示的准不准。” “有道理,我就不信这个小机器那么厉害唷,新闻上听都没听过。等着,我给我儿子打电话。” “如果真的能做到,那咱们都可以备一个,孩子上班出差也放心。” “我也觉得,就是不晓得这玩意儿价格贵不贵,街坊邻居能不能打个折拿个优惠?” “……” 下班刚回到家,瘫在沙发上屁股还没坐热的张医生接到老父亲的夺命call。 到了詹家门口顿住脚,没敢进去。 想想那场面—— 十几个大爷大妈眼神齐刷刷扫过来,各个两眼发光,激动莫名。 他差点以为自己成唐僧肉了。 “杵着干嘛,进来啊。” 张医生嘴巴微张,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哦,哦,这就来……” 一进去才知道要帮老人家测血压、测心率。 “爸你不早点说,我还得跑回去拿监测器。” “……你有抱怨的时间都已经拿回来了。快点,我们都等着呢。” 张医生:“……” 嗐,都是老街坊,着急忙慌把他喊过来,张医生以为谁身体不舒服呢。 结果,就这??? 无奈,血脉压制,有点气也必须憋着。 只能赶忙跑回家取设备。 再回来一看竟是要核实机器人的准确率,心里头的无名火那叫一个上涌啊。 上班够累了,回家还要折腾,到底是亲爹还是后爹啊? 等他黑着脸给两人做完检查,发现结果跟眼前的小机器人几乎一致,监测数据还更加详实多样。 张医生登时顾不得生气了。 急忙问这款机器人是哪家公司搞的,有没有医用方向的…… 街坊邻居可不管高精度的医用不医用。 忙着让詹外公詹外婆转达钟元。 希望小精灵保留清洁功能时再加一个主动扔垃圾的功能。 冬天下雨下雪出门扔垃圾,太费老胳膊老腿儿! 钟元原本没觉得丢垃圾是个问题。 家里有阿姨呀,家务活儿几乎不用她干。人对习惯以外的事物感知会变得迟钝。 无法在第一时间提出需求。 但只要有人提了她能立马理解。 毕竟还没到何不食肉糜的地步,在没有保姆前她也打扫过屋子、扔过垃圾。 小精灵的受众未必都是家里请了保姆的。 如她这样的家庭保姆可以请多个,人比机器人更灵活更用心。 他们买机器人管家只是拿它作为追赶科技的证明,有钱人愿意为科技、创新、概念买单。 更多的其实是经济条件差一点,有需要人看护年迈父母的家庭。 这类家庭咬咬牙也能请保姆。 可请保姆的性价比不若夫妻中一个辞职、回家照顾长辈来得高。 这么一来,小家庭会少一份收入,生活压力自然骤增。 小精灵的定位是管家机器人,受众画像应当是后面这一部分人。 那么—— 多一个丢垃圾的功能似乎理所应当? 至于家庭条件更差的…… 只能等待技术普及,价格被打下来再去考虑。 不管怎么样,科技研发花的钱不少,且需要源源不断的投入。 前期深蓝的产品价格肯定下不来。 只有先让公司和研发团队活下来,才能以图未来。 钟元没有着急给顾尔曼反馈,而是打算等其他人用过后再做一份详细的总结表传过去。 另外几个小精灵的归属按需求度,给了查欣欣一个,另一个让宴修元搬去隔壁。 一个怀孕,一个年龄大。 剩下两个则给了三舅妈、二舅妈。 结果当晚,钟建华就打电话质问她,为什么所有亲戚都给了就是不给他这个亲爸。 钟元能说排不上号、不够分,把他给忘了吗? 万万不能的。 但老实认错也不可能。 于是她果断倒打一耙:“爸,你着什么急啊?我给你留了的,没来得及送过去而已。” “新东西我得教大家怎么用啊,一教几个小时就没了,而且谁让华亨离我这边远,我当然先送近的咯。” “就晚一天你就来找我麻烦,哦,噢哟~~合着你就是这么想亲闺女啊?觉得我一点孝心都没有?” “哼哼!” 钟建华被反将一军。 老狐狸被钟元的丝滑连招给打懵了。 想想大女儿的确不像办事如此糊涂的人。 她面子功夫基本没怎么出错,再一琢磨这几年也算父慈女孝,顿觉误会,不再摆父亲架子,立刻认错了。 “好好好,是爸太急躁误会你了。” “我就说咱爷俩一条心,我闺女怎么可能这么对我,是不是?” “都怪你三舅,他也不说清楚就跑我跟前炫耀,我这当爹的被他一个舅舅比下去,心里能好受啊?” 钟元眼角抽搐。 果然是三舅,看来詹安平的大嘴巴是随了爹。 只是三舅是隐性的,他是显性的。 她就不明白了,有什么好炫耀的? 非得跑钟建华那儿旁敲侧击的炫耀。这下好了,她自个儿的小精灵保不住了。 第二天。 钟元强忍郁闷,把自家小精灵重置,清除掉个人信息送到华亨大楼了。 钟建华心里瞬间美了。 逮着人就炫耀,在国外出差的都没逃过。 那群老油条伙伴不到半天功夫全知道钟元又搞出新东西了,心情格外复杂。 前几年还搞搞电商卖卖衣服,后来听说搞了个做广告营销的公司。 今年一看不得了,机器人都来了。 步子迈得这么大这么玄乎,也不怕劈叉,眨个眼的功夫她跑去搞科技产品了。 要说这些行业没联系吧,多多少少有一点;要说有联系呢,又需要技术的不断外扩关联才能挂上钩。 总之。 这路子跟赛车漂移似的,神出鬼没叫人摸不着头脑。最后只能对着钟建华羡慕嫉妒。 感慨一句青出于蓝,后继有人。 而感慨完,便是集体犯了红眼病。 “别人家孩子”太厉害了,衬得自家小辈跟废物似的,尤其是家里有二世祖的。 二世祖们冷不丁就迎来了慈父、慈母的制裁之刃,全国人民喜气洋洋迎新年之际反倒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钟建华也问过钟元未来的规划。 问怎么想的,有没有具体的清晰的架构?钟元实话实说,告诉他自己纯属捡漏,老天爷赏的大馅饼。 钟建华不信,嘀咕钟元防着亲爹。钟元懒得解释,让他爱信不信。 被问了一圈,除了陆黎几个相信她事先没规划,其他人都不相信,连三舅大舅都说她谦虚。 后来为了省点口水,不论外头谁问她都但笑不语。 没想到这么一来。 大家误以为这个问题关系到公司接下来的战略布局,她不便回答。 觉得钟元更高深莫测了。 天知道她只是运道好,正巧遇上走投无路的顾老师了。 这漏能捡着甚至还要多亏成功吃上公家饭的季昊焱虚晃一枪,把顾老师扔过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否则她那会儿一心防备杭舟舟几人搞事,哪有心思去观察其他宾客有没有值得结交的? 如果他们知道一个破晚会竟然有一只“窜天猴”似的潜力股,大概肠子都要悔青了。 恨不得时间倒流,宁愿不折腾钟元也要把深蓝搞到手。 十二月中。 钟元领着逐光的研发骨干参观了唯意的材料实验室,董银河特地从分公司飞回来接待。 这次见面,她明显长进了。 绝口不提中了圈套割肉的事,而是反过来询问钟元需不需要进一步合作,可以组建联合实验室。 显然,脱离唯意唯一继承人光环再去基层历练的她尝到了人情冷暖,初步学会用另一个视角看待问题。 也终于点亮了新技能——打不过就加入。 钟元没立刻答应。 但也没有一口回绝,只是郑重表示回去后会好好考虑。 这次见面董银河非常平静。 甚至还跟乔海生自嘲自己吃一堑长一智,已经可以更理智的看待钟元这个人了。 但这种平静只保持到深蓝发布会召开前。 听完深蓝发布会主持人的介绍,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对产品心动了。随后敏锐意识到这家公司不简单,未来一定能走得非常远。 再看规模不算大。 便想着如何才能插一手,分杯羹。 这个想法在听到深蓝那位年轻的顾总感谢父母,短短几秒的镜头扫过两张憨厚质朴的脸时迎来了破灭。 刹那间—— 董银河脑子“轰隆”一声,如遭雷劈。 竟然是他,怎么会是他? 再听到对方继续感谢向深蓝伸出援手的另一个大股东时,董银河还未听到钟元的名字已然意识到自己跟季昊焱他们错过什么了。 排山倒海的懊恼后悔嫉妒再次向她涌去。 第89章 等“钟元”两个字清晰传入耳中。 那张淡然微笑却又着实让人暴躁嫉妒的俏脸映入眼帘, 董银河被雷劈到迟钝的大脑已经彻底陷入麻木。 过去她不认为高傲看人会出多么严重的问题。 觉得只要能把控好度,不表现得过于明显就足够好,她自诩有涵养, 从未莫名贬低他人。 而且她有傲视他人的资本。 她的家世, 她的学历能力都在告诉她, 她可以俯视世界上绝大多数人。 俯视是客观存在的, 她错了吗? 但眼前这一幕又让她知道, 她似乎真的错了。 慈善晚会她犯的错不仅仅是既没狠到底, 又未善到底;既没能成功给钟元卖好, 又迫不得已将朋友全都放弃得罪。 最后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结果。 更大的错是机遇悄然来到眼前,她却眼睁睁看着它奔向钟元。 当时她在想什么呢? 哦,每年慈善拍卖都有这种花钱买邀请函入场, 寻找“机会”的人。 有的是为了攀附, 寻找金主; 有的是企业走到穷途末路, 需要找个人傻钱多的接盘; 有的嘛, 则是虚荣心发作。 把来这儿的一趟作为社交圈里炫耀的证据, 彷佛站在一块就是一个圈一个档次的,以此进行人设包装,装名媛骗傻子富二代。 …… 那天出现的中年男人毫无精英气质。 穿着一身廉价的旧西装, 出席这种场合竟未打领带, 说明对方跟她们并非一个层次。 那他要谈的事可想而知, 自然也无关紧要。 所以—— 中年男人直奔钟元喊出她的名字时董银河心里的确曾浮出一丝不悦。 不悦对方分不清大小王。 难道自己在他眼里还不如钟元有攀谈的价值吗? 这分不悦在意识到他才是没价值的投机者时, 大脑迅速提醒她没必要跟这种层次的人计较。 正逢季昊焱几人出事,所以她走得很果断。 后来泳池那边出事。 季昊焱几人反而被钟元的保镖控制住。 她隐约猜到这个男人的出现和泳池胡搅蛮缠的暴露女都是“逼”钟元回到酒吧内、回客房的安排, 便更不当一回事了。 谁能想到随手扔的一枚小石子转眼间就成了棋盘上的车? 竟让钟元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董银河看着现场直播,眸光落在那双明亮愉悦的眼里,心里难以控制的嫉妒。 贝齿用力咬着下唇。 隐隐渗出血迹。 不知过了多久, 她彷佛卸下浑身力气,颓唐地倒向椅背。 董银河想跟人聊聊心里的复杂苦闷。 翻开手机通讯录。 划来划去,发现没有一个是她能交付后背、吐露心声的存在。 未婚夫不能,感情基础薄弱,他体会不了。乔海生能体会,但乔海生绝对不会安慰她。 而别的小姐妹…… 自从上回公关部出手撇清关系。 钟元也火上浇油让全网都知道自己举报了季昊焱几人后,圈里聚会就不怎么喊她了。 在网友那儿,她明辨是非。 但已然成了圈里人眼中的小人、背叛者。 那些人当着面自不会说什么。 也不敢说什么。 其实他们自己也跟杭舟舟几人划清界限,平日未必看得惯他们。 但私底下—— 大家还是默契的把她“孤立”了。 董银河内心的苦闷只能跟爷爷讲,讲自己错过了什么。 她有点茫然。 忽然分不清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是不是真的缺乏继承人的眼界。 比不过同样条件的乔海生,也比不得起点不如自己的钟元。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董正听罢也十分遗憾。 唯意有一流的材料专家,一流的实验室。 那家科技公司若能被唯意拿下,唯意就能借着它当跳板,将触角缓缓伸向相关产业,从供应走向制造。 这是一个大争时代。 全球国家都在谋求转型,各家企业其实也在不断寻求新的增长领域。 停在原地就意味着落后。 光在材料领域保持研发优势是远远不够的。 可事已至此,再去后悔是最没意义的事。 董正能看出来孙女心乱了。 他没有指责董银河,而是借此事教她:“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会。” “这下有没有认识到高傲的弊端?” 董银河咬着唇。 闷声嗯了嗯,不甘愿地点了下头。 董正语气和缓:“嫉妒是人之常情,后悔亦是人之常情。” “银河,有任何坏情绪都不要紧,是人难免会犯错。你要允许自己有犯错的空间,也要适当宽容其他人的错。” 董正:“知错而改则善莫大焉!” 他就这么一个孙女。 就算心中期望很高,觉得孙女目前的能力还没达到自己的要求,董正也并未选择打压式教育。 “你嫉妒她运气好,觉得那跟实力无关,不过是老天更偏爱她,但其实不是的。” 锻炼后辈不能一味哄着宠着。 董正先给出认可,缓解掉董银河的自厌纠结心理。 再直接点出问题:“以精神面貌衣着打扮断人不算特别错,先敬罗裳后敬人,古而有之的道理。这样可以节省彼此的时间,去掉一些无效沟通。” “但你能看出来的东西你觉得她看不出来吗?” 董银河错愕。 董正笃定道:“她能看出来,那为什么要给对方谈话的机会?” 董银河低头思考。 片刻后她不太确定道:“钟元观察力优于我,通过某些细节发现了对方的潜力?” 董正缓缓摇头:“不,是因为几句话的功夫并不妨碍她什么,明白了吗?” 于她无碍,便是废话她都愿意倾听。 这种非必要不开罪人的做法换个说法便是以礼相待。 人是非常敏感的动物。 谁尊重自己、待自己客气,只需要一个照面就清楚了。 生意场上以利相交没错。 可谁都更乐意与能给与对方平等尊重的人打交道。 他们觉得舒服。 因为不用卑躬屈膝无限放低自己。 所以若在对方接触钟元前尚且有可能拿下这场机遇。 但当那个人走到她们俩跟前。 当不自觉流露出自上而下审视眼神的银河和另一个更尊重人、更会做面子功夫的钟元站在一起。 就算出略高一点的价,九成的人也会选择与后者合作,另外一成则是对唯意有所求。 董银河豁然开朗。 她觉得钟元算计太多,心思太功利,自己何尝不功利? 如果不功利。 为何会看衣着听谈吐便断定对方无用? 或许,她没比对方高尚到哪儿去。 如果自己真的高尚,一开始就不会跟杭舟舟他们玩。她不知道他们有问题吗?有几家公司的股份怎么来的她不清楚吗? 不,她是清楚的。 只不过她告诉自己,没有亲自动手便清白无辜,便跟他们不一样,实际上分红她实实在在拿到了。 这一刻,董银河第一次直面了真正的自己。 她该修正的是心态。 不论钟元是抱着什么目的给了中年男人机会。 虚伪也好。 目光如炬也罢。 亦或只是纯粹的运气好。 结果都是可喜的,中年男人得到了投资,她则即将迎来丰厚的回报。 如同爷爷说的那般。 可以嫉妒,可以后悔,可以咒骂钟元走狗屎运。最重要的是接受对方“赢”过自己太多后,让自己也赢。 “爷爷,我明白了。” 董正看她眉宇间的躁意冷沉褪去,眼神逐渐清亮。 满意地笑了笑。 点头道:“银河你记住,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一时的挫败没什么大不了,要学会看得更远。” 次日。 董银河就深蓝小精灵1号的材料问题约了钟元。 钟元不参与深蓝的经营管理,不清楚小精灵1号的原材料有哪些部分需要调整。 便喊了顾尔曼。 三人约了饭局深聊了一下午。 次日顾尔曼便带着团队测试了唯意同类型合成材料的性能,又经过数次对比测验,在年前双方签订了两份合同。 元旦开完发布会。 小精灵一号正式开售日期定在大年二十,即二月一号,而官网先开通了预售渠道。 这个月工厂在加班加点生产,顾尔曼的团队正忙着从小精灵1号的功能里分化出两款低端的清洁机器人。 钟元也没闲着。 安排好人在国内几个一线城市铺设深蓝体验中心。 除此以外,计启负责的白熊移动端上线,钟元要盯的事太多,一时间忙得飞起。 还好陆辰和印小雅订婚宴延迟了。 否则她近两个月飞来飞去,真腾不出时间跑那一趟。 不过延期的原因她之前没来得及问。 等闲下来终于想起这事,才知道是陆辰养的小情人到公司找正牌女友印小雅上演争宠大戏。 再次被娱记拍到了。 给刚被药监局点名的陆氏又蒙了一层阴影。 对陆氏这种传统的制药集团而言。 短时间因丑闻在公众面前丢了两次人,绝对不能再来第三次了。 于是用各种风水八字之说,将订婚宴延迟到年后。 【……都闹成这样了还要订婚啊,我以为会要求分手呢,你们家办事这么儿戏的?】 钟元看查欣欣消息,暗暗点头。 【对啊,陆辰的情人怎么解决?给她五百万让她打了胎就滚?】 今年霸总们的分手费还没涨价,五百万还很值钱。 【不订不行,情人和正牌女朋友在公司撕得那么难。必须大被一盖,遮住龌龊。】 【他跟印小雅已经统一说词了,是遭人设局酒后乱性。】 【糊弄谁?醉了还能硬?】 【欣欣,含蓄,含蓄点。】 【行吧,我含蓄点,反正戚津喝醉就跟死猪一样,我怎么弄他,他都没反应。】 钟元额头布满黑线。 姐姐,你这其实也没含蓄到哪儿去,不敢细想你怎么弄他的。 【……那延到什么时候,我忘了改期的请柬扔哪儿了。】 【四五月吧,总得让大家把陆氏的破事忘掉再说。陆太太让他们别订婚了,到时候直接结婚。】 【你们家陆太太这么疼陆辰,他俩真的没血缘关系?】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钟元真的很好奇。 一个人如果谁都不爱只爱自己那也说得通,有爱孩子的能力却不爱亲生的,且在养子已经犯过很多错的前提下,她真的理解不了。 难道婴儿时期到十一二岁培养出的母子情真的能支撑她一直疼爱宽容吗? 【真没。】 这点陆黎能确定,很早前他就困惑过。 如果因为他从乡下接回来各方面不如陆辰,他们更偏向陆辰,他虽然不爽心里其实能够自洽。 人普遍都爱更优秀的。 他以为自己懂了,学会了。 等他在钟元的影响下一点点变好,慢慢地脱离摆烂叛逆的毛病后,他们也确实越来越看重他。 但依然不如陆辰。 那些懂得的亲情一时间他好像又不懂了。 所以他四处查证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生活不需要逻辑,一个人的喜好也不需要理由。 陆太太就是更心疼陆辰。 至于陆先生,他看似公平。 但这种公平在陆黎眼里就意味着不公平,作为真正的陆家子孙,他凭什么要跟陆辰获得一样的待遇? 这难道不是对陆辰的偏袒吗? 陆家人的态度造就了陆黎对他们的漠然,羁绊太少,抓起陆氏的痛脚才又狠又准。 逮着问题,连削带打那是毫不留情。 陆董夫妇这段时间就被搞得焦头烂额。之前催着陆黎回国是为了让两个儿子良性竞争。 他理想中的状态是康熙下面的夺嫡。 结果陆黎不走寻常路。 没兴趣跟陆辰斗,倒是把矛头直指陆董事长本人,准备让他退位让贤了。 现在公司药材渠道被抓住以次充好的问题,医药代表又牵扯出灰色产业链,跟医院、药房有超出药价六成的回扣。 他还不管不顾。 大张旗鼓的整治,短短小半年,陆氏开除了一大批员工,管理层贪污腐败、职务侵占罪被抓的就有六个。 偏偏退休的陆老爷子和其他叔伯都支持陆黎,反而隐隐有架空陆董的意思。 恰好,陆辰又不争气闹出丑闻。 陆太太除了让订婚延期,主动要求陆辰停职查看,算是压着陆辰退了一步。 想让陆黎在这一波反腐清查中放陆辰一马。 钟元了解到陆太太的用意后表情一言难尽。 反腐又不只是反一次。 大企业反腐其实是永恒的话题。一旦发展久了、发展快了,企业定然会滋生利益链。 她怎么会觉得陆黎愿意放陆辰一马呢? 顶多秋后问斩。 等陆黎把陆氏清理得差不多,陆辰的问题还是会被重新拎出来清算,陆氏是肯定回不去的。 陆太太的私产,陆黎管不着。 但私产和陆氏相比,陆辰能甘心才怪?陆太太希望两个儿子和平相处简直是异想天开了。 不过这事给钟元的启发还是很大的。 第二天一进公司,她立即招来内部审计部门开会,确认了内部控制的标准、流程和制度。 “你们部门的人还是得定期进行培训,第一责任人职责不能动,谁负责的哪一项出问题我就找谁。” 除了加强审计人员的工作能力和素质,钟元又琢磨着建立举报机制和内部投诉渠道。 年底放假前。 钟元后知后觉名下公司已经超过五家,便让于安澜做了调整。 先将踏浪的注册资金从一百万变更为实际注资五千万,而后变更另外几家公司的股权结构。 该增加实缴资金的增加。 总体到达一亿就向工商部门提交了母公司和子公司的营业执照等各项材料。 赶在春节前朝元集团成立,取自返本朝元,不忘初心之意。 “元姐,我和戚津后天回茗城,过年就在这边过了,大后天咱们聚个餐呗。” 戚津老家在锡城,签约的经纪公司在涟城。 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涟城。 查欣欣不喜欢离查永才一家三口太近,领完证环球旅行回来就跟着一块住涟城了。 “好啊。” “可惜陆黎没空,过年要出国跟别的药企进行交流。” “嗯,我看到群里的消息了。” 陆黎在陆氏大刀阔斧的改革。 那些老家伙表态支持他,可不仅仅是看在他才是陆氏正儿八经子孙的份上。 得有本事替大家赚到真金白银才行。 “元姐,你送我的小精灵太棒了,昨天我泡澡不小心睡着了,手环监测到心率上升血压下降后就开始滴滴我,滴滴两分钟我没听见,它就滴滴了戚津。” 如果戚津没来喊她,大概也不会出事。 他们家浴缸不是睡着后整个人会彻底滑到水里那种。但这种变化能精确监测到还能有效做出提醒,实在太让人惊喜了。 查欣欣兴奋道:“我在官网又下了两单,什么时候能收到货呢?” “订单没超过一千,年前应该能全部发出去。” 钟元也很关心数据。 目前深蓝虽然在行业内、在其他科技公司眼里算了打了一枪大的,内行人都知道含金量。 但如今资讯传达还不够快。 加上小精灵1号标价一万八。 就算宣传到位,这玩意儿不是买西红柿大白菜啊,这个价格就让存在需求但家庭条件卡中间的人有些却步。 他们大概会先观望一阵子。 等到第一批用户的真实反馈出来,或者去实体体验店里了解后才会下单。 毕竟小两万,其实不是小数目。 而阉割版的两款机器人定价低很多,一个一千七,一个三千六。 让人意外的是,这两款的预售量也不高。 钟元看着下属发过来的后台数据分析。 发现大部分ID点进官网页面,停留时间最长的是一万八的小精灵功能介绍视频。 评论区也是问这一款实用性的多。 普通的那两款在用户眼里跟别家的区别不大,价格也差不多,可替代性太高,他们不怎么感兴趣。 钟元让顾尔曼寄了两个阉割版的来,用了两天后她知道问题在哪了。 是的。 它们被阉割了,但其实没阉割得那么狠。 顾尔曼以她作为主设计师、主研发人员的评判标准认为它们被阉割得很惨。 属于用来凑数的不完美产品。 而后误导了负责做上架文案的工作人员,宣传人员不懂技术,也没有真切体验几天。 研发部门那边给什么资料她就按照别的公司类似的机器人介绍写了一通文案。 这就不是一个产品,侧重点当然出现了问题。 如同她第一次被顾尔曼误导,以为小精灵1号只比人工智障好一丢丢那样,写文案的也被误导了。 实际上,阉割版的卖点压根没介绍到位。 当然,这里就存在文案岗普通工作人员偷懒的现象,同时也透露着深蓝的宣传部门不太行。 钟元立即联系顾尔曼。 让她把宣传部门的小管理喊过来开了个视频会议。 第90章 说是开会, 其实无限接近于手把手指点这两类要怎么突出产品重点。 顾尔曼拆得很暴力。 一千七的是纯清洁。 半浮空圆盘的造型,没有监测健康功能,但可以变形。碰触到水平高差下方可以伸缩出蜘蛛履带装置, 适用于平层或是坡度不大、高差不大的房子。 是一款超出市场预期的家务小助手。 而三千六那个则去掉了机械臂。 跟小精灵1号外形基本一致, 但它不能爬楼, 没有清洁功能, 保留了高度一致的监测健康功能。 当然, 从表面看是把小精灵的功能一分为二, 价格加起来都不到小精灵的零头, 似乎分开买更加划算。 其实并不是,抵不了小精灵1号的全能和好用。 因为材料的不同、算法训练也天差地别,阉割后的两款相比之下会僵硬呆板一些。 但就算如此。 依然比市面上其他类型的高出一两个档次。 视频会议开完, 钟元没再管顾尔曼将如何整改目前的宣发部门。 她说过不插手深蓝的管理便真的不打算越界。 这次也并非插手。 只是起个“查漏补缺”的提醒作用, 希望深蓝开个好头。 顾尔曼跟计启不一样。 计启是严重偏科的计算机人才, 甚至算接近天才的标准。 顾尔曼更全面, 研发管理两手抓。 是一个极具个人魅力的人。 她醒来没有因股权易主的事跟另外两名合伙人闹出嫌隙。那二人退出深蓝, 一个收到了大企业的offer,另一个决定独自创业后,她依然跟他们保持着私交。 这个举动就让剩下的老成员们很放心了。 有情有义、公私分明、实力还强。 人嘛, 慕强心理都有的。 从前因为顾尔曼够厉害、勇气足而紧紧团结在她周边的初创团队凝聚力变得更强了。 而宣发部门和别的细分部门都是顾尔曼还没醒来时, 钟元底下的人接手后增设的。 因为从前太草台班子。 每个人都身兼数职, 负责的活儿杂七杂八, 前台都是技术出身,既要接待、接听各种电话、还要参与讨论设计…… 游芝接手的几个月迅速扩充部门招人, 老团队既都是技术出身就打包到研发部。 刚初步扩建完顾尔曼就醒了,钟元立即将她调回茗城。 她一走。 刚成立不久的新部门跟老团队之间磨合不够是必然的,工作对接就暴露了一些问题。 现在顾尔曼已经注意到这点, 钟元相信她可以处理好。 **** 就在深蓝几个体验馆开放时,计启的白熊升级版移动端——一款名为云世界的软件悄咪咪上线了。 这回踏浪没有大张旗鼓宣传。 而是打着先上线,边测边改的主意,同时测试软件的垂直度够不够。 以及踏浪在智能算法上的突破成效。 简单说,这是全方位测试近两年技术运用的初级阶段,得慢慢来,慢慢升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而优化后的白熊已经成了各大游戏主播们的主战场,白熊因此签下许多大主播。 靠广告、虚拟礼物销售、会员订阅、游戏授权周边,白熊今年总营收到达三十亿,净利润在十一亿左右,同比增加了150%。 这就是风口的力量。 踩对了,赶上了,身家呈指数级增长。 当然。 若是短时间内出错太多或玩一轮金融游戏,也能瞬间蒸发,譬如梦鹿集团因杭舟舟入狱之事,一夜之间蒸发六十亿。 每当钟元忍不住翘尾巴嘚瑟时。 她就用这个例子敲打自己:得意没问题,但一定不能飘过头。 她不飘,钟建华飘得不行。 除了炫小精灵,年底市里召开纳税大户表彰会,父女俩都出席了。 市里纳税排最前面的是蓝田置业。 房地产全国都火热,各省只要发展起了本地的地产公司,基本都在首位。 第二就是横空出世的钟元。 第三是陆氏制药,陆氏辐射周边四五个省,第四是一个汽车品牌,第五才轮到华亨。 夹在一堆老叔中间,钟元就是全场最靓的崽! 来之前,大家其实已经清楚结果了。 纳税名单嘛,公开的,又不是秘密数据。 但知道是一回事。 亲眼看着那么年轻的小姑娘上台接受表彰是另一回事咯。 只观集团体量、在职职工、外在表现。 几个都比朝元体积大几倍的样子,但创造的营收和利润比不过,没法比。 如果说他们是壮汉、胖子。 朝元则精瘦精瘦却武力充沛。 除了房价急遽攀升、赚得盆满钵满的老牌地产公司能略胜一筹。 其他实体产业就不如新赛道吸金快了。 这次纳税座谈会参与的是市里年度纳税五百万以上的企业负责人。 人不多,就五十来个。 但五十几人里男女占比还是很惊人的,只有5:1。若以年龄分界那更加直观。 三十岁以下的就三个,两女一男。 可见随着社会发展,年轻一辈中女同志触碰到的发育机会变多后开始迎头赶上。 等钟建华这一辈下去。 下一批企业接班人应当会进一步缩小男女比例。 听完市委市政府代表的发言。其中几个集团负责人也发了言。 他们感触颇深。 对茗城去年税收工作的透明化、规范化改革大加赞赏。 钟元不想发言的。 无奈主持人、记者和市委代表都在不断用眼神“鼓励”她说两句。 好吧,那就说几句。 “……我是希望市里出台更多扶持困难企业的税收政策,针对中小企业的税收扶持政策覆盖面广一点。” 钟元说这个是没有私心的。 大家非得让她说,她脑子一转就想到前几日明琴说筑梦协会有个学弟通过“专业人士”的建议,为了减轻初创负担,搞避税结果搞成逃税的事…… 接着她又提出:“税务工作速度可以更快一点,比如换成“互联网+税收”的模式……” 钟元来之前没打腹稿。 得亏精力充沛,闲暇时候没忘继续给自己充电,脑子里的储备量这才撑住了。 她将自己的想法捡着说了一些,应对从容。 “钟董的意见很好。” “我们接下来会从政策服务、纳税服务、执法服务上改进,全力支持大众创业万众创新。” “……” 该发言的都发言了。 接受完表彰,一行人披着红绶带下楼,在人民会堂门口排排坐拍照。 钟元个头高,年纪轻,主动站在了最后一排。 拍完照就散场了。 按照去年的习惯,本来还会有饭局的。 最近市里开始对干部公款吃喝的顽症亮剑,谁还敢顶风作案啊? 但没有相关部门工作人员安排,饭局依然跑不掉。 “元元,别急着走。”钟建华喊住她,同时三舅笑道:“难得聚一聚,向董叫大家一道吃顿饭。” 向董喊的所有人。 大部分人都给面子,钟元便不好先行开溜了。 她点点头:“行啊。” 说完给宴修元发消息:【中午不能跟你一块遛如意了。】 宴修元回得迅速。 【表彰会延迟了?】 【不是,是蓝田的向老头喊吃饭,一群老狐狸估计是要拉一块谈点什么事,不知道几点散场。】 【行,我一个人遛它,如意肯定要失落了,[默默流泪jpg]】 看着狗狗眼泪汪汪的表情包,钟元低声咯咯笑了笑。 【[虎摸[jpg.]】 钟建华和詹三舅走在她身侧聊他们的。 钟建华发现一直没听见女儿的声音,便侧过头看了一眼。 发现她边走边玩手机,神情专注。 突然就嘻嘻咯咯,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当爹的特有雷达瞬间响了:“谈恋爱了?” “昂~~”钟元随意应了声。 “哦。” 哦??!等等,她说的嗯,还是没有? 钟元回答得太爽快太自然,钟建华大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哦完才意识到她没否认。 他先扭头,眼神询问身旁的小舅子,发现小舅子居然一点不意外,似乎早就知道了。 再次被漏下的钟建华顿时不高兴了。 “什么时候谈的,哪家的啊?” “叫宴修元,大舅认识。大表姐结婚他也来了,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就不清楚了。” 一听不仅小舅子知道,大舅子也可能知道,钟建华心情沉甸甸的。 “你几个舅舅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钟元终于将目光从手机挪回钟建华脸上:“不一定嗷,二舅可能比你更晚知道。” 总算比下去一个了。 钟建华脸上严肃的表情悄然松弛。 不过依然没忘记问他的个人情况:“多大了,干什么的,爸告诉你啊,千万别找家庭氛围不行,只有个人能力出众的,不然以后有的是你头疼的时候。” 旁边的詹三舅哈哈笑了两声,不客气地中译中:“你直说别找你这样的就行。” 钟建华:“……” 钟元:“嘿嘿,那他跟我爸还是不一样的。” 甥舅俩合起伙来拿他开涮,钟建华那叫一个生气。不过他这人属于我坏我知道我也不否认。 所以面上气一气,其实没往心里去。 平心而论,他确实仰仗过几个舅子,借助婚姻往上搏还搏成功了。 他欣赏自己。 但绝对不希望有这样的女婿。 同为男人,钟建华很明白与自己类似处境成长起来的同性的心态。 没本事的,吃一辈子软饭还能勉强老实。 但凡有点本事的都不愿甘于人下,等到发迹就会想方设法抹掉这一段过去。 更丧良心的反扑起来直接鸠占鹊巢。 “你们甥舅俩就一个鼻孔出气吧。” “爸又不会害你。” 钟建华说:“你信不信一会儿到饭桌上会有很多替家里儿子来毛遂自荐的?你跟他们家的女孩儿不一样,就连向家那两个都得跟向董要零花钱。” 得罪人的话他说得很小声:“而你,可以给他们的孩子发零花钱。” 接下来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男孩子跑到女儿面前献殷勤。 而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是父母。 显然,女儿的第一任老师不合格,他跟詹雯在感情上没有给她树立好榜样。 钟建华忍不住担心钟元会像他和詹雯一样抵不住诱惑。 倒不是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只是不希望大女儿在感情的阴沟里翻船。 那男孩子既然是大舅子圈里的后辈,无论长辈势大还是势小,处理不好都容易给自己埋隐患。 可以感情不合分手。 但千万别学了他和詹雯那样先被外界诱惑再彻底分开,不好看的。 钟建华说得很隐晦,不妨碍钟元理解。 听完她哭笑不得。 当她跟他们一样见异思迁啊? 就算能当时间管理大师。 她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那些需要她发零花钱的人身上好不好? “行行行,知道你为我好,可以了吧。” 钟建华真没说错。 上了饭桌,好几个前辈找钟元推荐他们的儿子。 当然,大家都是体面人。 一个个全是老油条,不会说“小钟啊,我看你和我儿子挺配,要不见一面”这样的话。 而是说—— “都讲英雄出少年,我家那个不成器,但工作能力还过得去,如果有机会跟在小钟董身边学习就好了。” “对,我儿子也是,他一直很佩服钟董这样的女强人。” 对个头对! 钟元笑容差点撑不住,学什么学? 当我是保姆给你们带娃啊? “各位叔叔伯伯,只要令郎令爱真材实料我们朝元都欢迎。” 看她眉宇间逐渐不耐烦,钟建华和詹三舅赶紧来救场,把话题转到前阵子谁提议的商会上。 说到商会,一群人开始侃侃而谈。 钟元安静听着,专心吃饭,不发表任何意见。 她对商会不感兴趣。 一旦成立商会,成为商会会员,就需要参加商会的各项活动。 除了付出时间和金钱。 还要拿出实际行动支持商会的工作,她闲得慌才有空搞这个?! 钟元以为饭局结束,自己被“托孤”的戏码就没了。 没想到好久没联络的马叔叔也抽空给她打电话,说马斯阳要来茗城实习,请她照顾一二。 马叔叔毕竟早些年给过自己帮助。 自己能从他大姨子手里顺利买下服装厂,这个情钟元记得。 所以她没拒绝。 而是爽快道:“没问题,马斯阳来茗城联系我就是,我罩他嘛。如果我要是没空呢,就让我男朋友代我罩着他。” 电话那头的马老板成功噎住了。 找钟建华试探。 钟建华一听,乐了。 随即表现得非常满意宴修元的样子:“是谈了,刚谈的,对象是她大舅熟悉的小辈。” “老马你就别瞎操心了。” “你家马斯阳那么花心,老早认识我们家元元,结果他俩没看对眼,你现在让我撮合不是坏我们父女感情嘛,我这情况你知道的,她翅膀没硬前都不听我的,现在缴税比我还多,能乐意我指指点点吗?” 钟建华语气寻常。 丝毫不觉得在外面说自己完全没有父亲的权威丢人。 恰恰相反,他其实很骄傲。 儿女成器不还是说明自个儿牛逼吗?其他人没这个苦恼,是他们不想吗? 想啊。 至少马老板就想。 他也想明贬暗秀地跟人说马斯阳翅膀硬了,成器了,不听他的。 哎,明明自己几年前就看好钟元,想要这个儿媳妇,结果马斯阳不争气。 带他来茗城跟钟元接触,他偏偏跟别的女孩子混上了。关键混也没混出结果,分分合合看着就烦。 钟元委婉拒绝马叔叔的推销没两天,她跟宴修元正在遛狗呢,突然接到钟建华的电话。 “元元,你赶紧来三医院一趟。” “……怎么了?” 钟元有点懵。 “出了点事,你赶紧来就是了。” 说完钟建华就把电话挂了,连哪个科室都忘了跟她讲。 宴修元看她表情凝重若有所思。 接过牵狗绳,问:“出什么事了?” “可能我爷爷奶奶谁病了,或者……” 她顿了顿。 方才钟建华语气严肃,透着沉痛。 莫非……过世了?? 不会吧,这么突然吗? 钟元心里咯噔一下。 又推敲了两遍,觉得自己应当没猜错,她扭头便往家的方向小跑:“我得立马去一趟。” 宴修元牵着狗大步跟上。 靠近时,空着的那只大掌捞起她的手,安抚式地重重捏了一下:“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钟元想也没想就点头:“嗯。” 如果爷爷奶奶谁真的出事了,带宴修元见见他们也应当。 两人把狗送回家。 谁也没耽搁,开上车就往三医院赶。 一路上钟元沉着脸,心情其实非常平静。 她亲缘淡薄。 对爷爷奶奶的感情比外公外婆更淡,在她的印象中他们没有温情时刻,甚至连相处的片段都找不到几个。 就算猜到谁去世,她也只有一点点对生命流逝的感慨,而生不出太多难过的情绪。 但这样的表现一会儿会显得不合时宜。 所以她试图酝酿难过。 努力回想一些令她悲伤的事,终于在车子抵达医院前,眼里捣鼓出了一丝丝水光。 钟元顶着一脸悲伤给钟建华打电话,钟建华让她到烧伤科,到那一看,悲伤表情稳不住了。 好嘛。 爷爷奶奶好端端在手术室外等着呢。 “爸,什么情况啊,手术室里是……?” 她扫了一圈。 爷爷奶奶在,二叔二婶也在。堂弟表妹没出现很正常,应该参加冬令营还没回来。 许媚如和钟方三兄妹也没见着。 钟元想了想。 如果是三兄弟任何一个出事,许媚如都会在这儿等着。而如果是许媚如,爷爷奶奶不会一把年纪还跑来医院干巴巴等着。 现在答案很明显了—— 手术室里只能是她那作天作地的小姑钟宝珍。【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0-100 第91章 弄清楚里面是小姑, 钟元脸上那种奔丧的悲戚略收了收。 只是依然蹙着眉。 流露出两分紧张、关心:“小姑出什么事了?” 边说钟元边拉着宴修元找了空椅坐下,就挨着钟建华。 钟建华睨了宴修元一眼。 两人大步流星过来时他就看到女儿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男人,不用想就知道对方的身份。 但眼下这情况, 谁都没心思寒暄。 宴修元做事也很有分寸。 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是陪着女朋友跑一趟而已。跟钟建华对上眼神时他便礼貌地颔首笑笑, 打了招呼。 钟建华心里就有数了。 注意力回到大女儿身上, 他摇摇头:“……不清楚, 你小姑小姑父都在手术室里, 医生说烧伤面积达到了80%, 可能……很危险,没来得及说什么情况,一切都要等消防得火调结果出来。” 钟元心里猛地一惊, 烧伤80%, 还能活吗? 她手下意识握拳。 遇到阻碍才想起宴修元牵着自己。 钟元眼睛眨了眨, 深吸一口气。 还是忍不住用力捏了捏。 两手相握的“实在感“稍微缓解了她此刻沉重的心情。 “哦, 哦……”她不再说话。 可这时候奶奶却恨恨开口了:“一定是郭利群干的, 宝珍前几天刚跟我讲和他过日子没滋味,她想离婚,但郭利群不愿意。现在就出了事, 一定是郭利群故意拽着宝珍去死。” 钟元:!!! 不只她拧起眉头目瞪口呆,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格外复杂、一言难尽。 第一反应是还有这事? 不会是老太太急晕头胡乱安罪名吧?但稍稍冷静又知道这确实是钟宝珍能干出来的事。 相信后, 就更生气了。 钟建华额角青筋暴起。 难得动了气:“妈, 你既然有这个猜测,消防和公安在的时候怎么没跟人家讲实话?” “还有离婚的事, 她跟郭利群才结两年就离,理由是什么?又感情不合了?你不劝劝她还纵着她?” 钟建华气得摸出烟。 刚拿出一根,整包烟就被钟元夺走塞到宴修元手里。 本来医院的氛围就很闷, 还抽? 那味道聚在这儿把所有人一熏,不得烦上加烦? 她不想闻二手烟,但嘴上特别体贴:“爸,抽烟对身体不好,动气时更要少抽。” 烟被女儿强势缴走。 钟建华用力呼出一口气,往后一靠,手贴在发烫的额头,勃然大怒:“宝珍结第三回时我就提醒过她别玩火自焚;也跟你和爸说过别太顺着她,别把你们的养老钱给她霍霍,我是不是讲过这话?” “她跟你们说郭利群不同意,态度很坚决,你们怎么就没想着跟家里提一提,她蠢,她不防范,你们也没想过可能出事吗?” 老太太和老爷子一听也后悔不迭,自责不已。抹着泪说没想到这个郭利群那么坏! “劝了,但你妹妹犟啊,劝不动啊。” “之前结婚时你警告她最好别有下次,我怕你对你妹妹有意见才帮忙瞒着,我要早知道能出事,我……呜……” “建华,你就宝珍一个妹妹,你得替她做主啊,绝对不能放过郭利群,就算宝珍千错万错,他也不能拖着宝珍去死啊,那就是个坏种。” “……呜呜呜……” 哭得很惨,钟元却共情不了。 合着小姑在他们心里绝对是没问题的那个呗,就算有错那也是不值一提的小错。 还不能放过…… 现在要怎么不放过啊,现在谁放过谁啊,得看老天爷放不放过他们两个才对。 钟元也有点生气。 都到这个地步了,奶奶的想法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小姑会搞到现在这个局面,无脑护短的他们绝对是第一大责任人; 不断给她擦屁股,每次都轻飘飘训两句而没有实质惩罚的钟建华两兄弟是第二大责任人。 她就是个大龄熊孩子。 而每个熊孩子的诞生绝对是身边的家长一起培养出来的。 钟元现在的心情是悲哀又愤怒,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想把他们都喷一通。 但小姑生死关头指责他们又不合适,对目前的情况没有任何一点帮助。 她还想骂小姑作死。 联想到钟建华今年上过电视台、上过财经杂志,她显然是老毛病又犯了。 多情没什么,可她的问题是不会看人。 很可惜,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接受“老婆觉得我配不上她”作为离婚理由。 为人稍微偏激点,就算给他再多分手费,他都不会好聚好散。 前面三个愿意和平分手。 是因为他们背后都有家人、自己有子女、有自己的生活圈子。 或许不那么闪光耀眼,但都有正经长期的工作。 离婚确实窝囊,但实惠拿到了。 除开老婆没了,原有的人际圈子都在,才能不走极端! 犯不着啊。 现在这个郭利群显然不愿意,于是酿成了悲剧。 真的,越想越火大。 一面觉得她活该,一面又觉得为这点破事涉及生死着实不值。 对方也寻死,情况没好到哪儿去。 现在自家连情绪发泄口都找不着,如果郭利群死了,小姑的结果也不好,再伤心再生气又能怎么办? 为什么非得事发才后悔,而不提前远离危险? 察觉到她浑身外溢的负面情绪,宴修元伸臂揽过钟元肩头,另一只手轻轻拍她手背。 “会好的。” “……嗯。” 钟元也希望两人都能好起来,吸取教训后改一改,几十岁的人了别总是作妖。 然而老天是很无情的存在。 不会因为谁的懊恼、悔恨就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 钟宝珍和郭利群都是特重度烧伤,组织损害严重,从手术室出来的几天并发症严重。 频频休克。 第四天,郭利群咽气走了。 钟宝珍运气好一点,撑到第五天醒了,断断续续对警察说了事件起因。 事情真相跟钟元想的差不多。 只有一点在意料之外。 钟宝珍跟郭利群帮她找的健身教练好上了。 结婚后的郭利群在她眼里褪去了明星的光环,变得跟普通男人没两样。 从前让她喜欢的甜言蜜语听久了也不过如此。 而肌肉勃发、性能力出众的健身教练却能给她更大的快乐。 这些内容既有钟宝珍半真半假、吞吞吐吐说的,也有郭利群粉丝扒出来的。 虽然他不红。 但再不红的明星都有几个真爱粉。 何况死状如此惨烈。 加上老婆大他十来岁又是富婆,结婚时粉丝还被对家嘲过哥哥为了嫁入豪门傍老女人这样的话。 粉丝本身就对钟宝珍这个老“嫂子”非常不满。 现在出了事,他们的情绪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而郭利群经纪人出于炒作目的。 想推郭利群的同门师妹,便特意发了郭利群做完手术浑身都是绷带的照片,照片里,郭利群闭着眼,跟过去的他两模两样。 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太惨了。 在这么一番刻意炒作下。 一夜之间便冒出了一批跟风的“粉丝”,张嘴便是:“我看过他哪部剧,我还喜欢过他的角色,没想到再听到消息竟是……” 人一没,彷佛全世界都爱上了他,这就是互联网的常态。 越怀念郭利群,就越痛恨老嫂子钟宝珍,一些人被带动着开始不断扒钟宝珍的一切信息。 随着吃瓜扒皮的人越来越多。 同个别墅区的业主,经常跟钟宝珍一块喝茶健身的人也出来爆料两公婆的感情。 扯着、扯着难免扯到钟宝珍的几结几离,有的甚至去骚扰她的三任前夫和孩子。 最后加上进一步扯到了华亨集团上。 郭利群的赌鬼母亲也联系了媒体,在镜头前哭得稀里哗啦,大骂钟家迫害郭利群。 以母亲的名义,不允许钟家给郭利群办丧事。 谩骂钟宝珍的同时句句不离“助纣为虐”的钟建华,谋财闭嘴的意味儿很浓。 自然—— 没有刻意隐藏父女关系的钟元也不可避免地被拽了进去,热搜里出现了她的照片。 “……老嫂子也不算特别富,华亨的股份只占一点点,别墅虽然也是富人区,但跟她侄女住的银杏湾完全不能比,郭利群看上她什么了?” “真爱吧,看经纪人的意思,嫂子出轨郭很伤心难过但还是选择了原谅,没想到闹到这个地步。” “笑死,怎么可能真爱?傍富婆就傍富婆,说得那么好听。” “郭利群有狂躁症,片场打过人,脾气很差的。” “人都死了黑粉还不放过他,说他狂躁症有证据吗?看了你主页,原来是郁磊的狗啊。” “就是,郁磊粉能不能滚啊。” “他要是傍富婆,为什么不去傍老北鼻的侄女?漂亮年轻还有钱,旁边有真富婆,换你你傍谁?” “你哥哥就算想傍,也要人家给他傍啊?” “……” 网上乌烟瘴气。 眼瞧着讨论方向往钟元这边倾斜,公关部联系钟元。 “钟总,现在要联系平台撤热搜、撤照片吗?” 年假已经放了。 但对于公关部的高管而言,放假与否都要雷打不动接收吸纳外界的信息。 报纸、新闻、热搜都是必看的。 见钟元被扯进去第一反应就是公关来活儿了,公关前自然需要确定老板的想法。 “没必要回应,也没必要强行封口,这件事本质上属于两个人的感情纠纷。” 跟她这个侄女一点关系都没有。 “钟总,明面上我们不能跟钟女士做切割说与你无关,也不能明白告诉大众说你们不熟。但是不是可以暗暗引导大家关注集团、关注深蓝科技?” 钟元闻言。 眉心一蹙立马制止:“不需要。” “什么都不需要做。安心休假过年,有事我会通知你们的。” 黑流量可用,但人血馒头不可用。 不管怎么样。 郭利群已经死了,这是最能触动大众的点。 中华文化圈里向来死者为大,对过世的人指指点点只会让人觉得你刻薄。 网友哭丧缅怀。 你跑去打广告卖货,用词再高级再会掩饰,总有能看出来的。 吃瓜群众不动脑,可不是完全没脑啊。 潜水吃瓜的那一批其实很清楚往她这个外人身上扯有多荒谬。 专门回应反而奇怪。 再者,她需要这种营销机会吗? 非要说,她还想骂姓郭的呢! 不就是离婚吗? 动不动拉人一起死做什么? 钟宝珍出轨了你分她钱,找钟建华要钱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害命? 这件事说真的,钟元不知道怎么理解。 又厌恶他极端。 又对钟宝珍怒其不争,不会看人,只会搞事不会平事。 太让人无语了。 “警告一下郭利群的经纪人,我不管他炒作什么,别往不相干的人身上带。” “知道了,钟总。” 钟元心里依然很不舒服。 郭利群过世的消息传出来后钟元就预感到会出现小麻烦,且没法避免。 最近她参加了好几轮市政表彰活动,都有正经媒体报道,加之深蓝发布会她亦露过面。 可以说,短短两个月内她在好几个领域被动刷了脸! 但没办法。 就算不舒服也得忍忍。 这时候既不能公开怪太偏激以至于害人害己的郭利群,也没法跟祸头子钟宝珍计较。 毕竟钟宝珍还躺在医院里呢,情况也不好。 虽说已脱离随时休克的危险,可接下来的清创削痂植皮手术仍旧漫长而痛苦,后半辈子……哎。 大年二十六。 她受邀参加一场娱乐圈的颁奖晚宴。 由至美剥离的经纪部单独成立的引动星辰旗下的颜今瑶拿了最受欢迎新人奖。 这奖既是看实力给的。 同时也考虑到引动星辰背后的她,相应的,她不能不给面子。 钟元全程十分低调。 只是颜今瑶上台领奖感谢公司时镁光灯往她的位置打了快有半分钟。 让她的脸在大荧幕上停留了一会儿。 而前几天郭利群去世,钟建华和她都被带上了热搜,粉丝扒钟宝珍的关系网时扒过她。 这会儿看她光彩照人、精神抖擞。 家里姑姑和姑父出那么大的事竟然还有闲情参加晚会,不知怎么地就群情激愤了。 “资本家果然冷血,家里闹出人命,也不影响她逐梦名利场。” “郭利群在她眼里算什么?亲戚算什么,笑。” “不说郭利群,就说郭利群老婆是她亲姑姑,还躺在医院呢,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她一直都这样啊,读书时就是小太妹,看不起同学,还搞校园霸凌,专挑成绩好的欺负,是谁我不说了,免得给人家增添麻烦。” “楼上知情人??别跑,快爆料啊。” “……” 有“高中同学”爆料她校园暴力的事钟元完全不清楚。 颁奖晚宴到中途。 她在李嘉和卢明朗的保护下先一步离场飞回茗城。 到家时快十二点。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她平时上床睡觉的点。 平时她基本会在十一点前入睡,次日六点过起床运动,只有出现需要连夜处理的公事她才会晚睡。 而周末,才会允许自己睡懒觉。 此时临近过年,不用上班也不用忙着早起,但晚上她依然不打算熬夜。 于是洗了个战斗澡。 再给隔壁的宴修元说了声自己到家,钟元便迅速进入梦乡。 次日一早。 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宁静,她被吵醒了。醒来时,钟元脑子里糊里糊涂的。 她下意识遥控打开窗帘。 除了庭院里微弱的路灯,天空很黑,黑得像黏稠的墨汁,跟结冰的湖面融为一体。 随后揉了揉眼睛,接起电话。 就听钟建华语气沉痛:“元元,你小姑、小姑父现在在殡仪馆,大师算了日子,明天适合出殡。” “但爷爷奶奶想让小姑葬回老家,爸觉得大家一会儿坐下商量商量,你已经长大了,也过来一趟吧。” 那残存的睡意登时被吓没了。 哈? 出殡? 钟元久久没回过神。 被家里惯了一辈子的小姑钟宝珍,这样没了?! “爸,不是说脱离危险了吗,情况怎么……” 突然就恶化了? 电话那头的钟建华沉默了许久。 叹气:“你小姑接受不了大面积毁容,植皮也难以彻底恢复的结果,昨夜的护工不尽职,在她面前玩手机让她知道网上郭利群的粉丝骂她,给她送花圈,她一个没想开,趁护工上厕所从楼上跳了下来。” 钟元嘴巴微张着。 忽然丧失了语言功能。 沉默时间更久,最后闷闷地喔了一声:“我知道了。” 一个小时后。 身着黑色羽绒服的钟元出现在爷爷奶奶家。 她进屋刚脱下外套。 麻木抹泪的奶奶双眼如刀子一般突然那朝她射过来,指着她埋怨:“你跟你姑姑再不亲,也不用这时候表现出来吧。” 钟元茫然:“??” 顺着老太太锐利的视线低头一瞅,原来是湖绿色内搭惹的祸。 老太太觉得颜色鲜艳。 简直胡搅蛮缠。 可想到她丧女之痛,钟元决定退一步,忍了,拿过脱掉的羽绒穿了回去。 她默不作声。 谁想到老太太不依不饶:“说你两句你就给我脸色看,一个个全是不孝顺的东西,我的宝珍哦,宝珍孝顺父母,老天爷怎么就要把我的宝珍带走啊,呜呜呜……” “她受了苦你们个个都不护她。但凡你们上点心,她哪里至于跳楼,啊?老大,你自己说说,你这个哥哥当得亏不亏心?你妹妹好不容易醒过来,你还要黑着脸说她,还有你,钟元,你姑姑出这么大事,你就到医院看了两回,你们父女两个是真的懂伤人啊。” “我要让你妹妹落叶归根,留个全乎葬老家,你又有意见,你有意见你还把你女儿拉过来一起压我们,你们父女两个赚得多,就要做家里的主是不是?” “……” 大家都清楚她在借题发挥,心里面最怪的其实是钟建华。 钟元属于连带中枪。 老太太觉得他们最能赚钱,认识的人最多,最有能力,就最应该为保护不好钟宝珍内疚自责。 钟元忍了忍。 最后没忍住:“奶奶你讲讲道理,我进门一句话没说你先给我扣这么多帽子,其实看我不顺眼可以直说的,不用拐弯抹角。” “现在不让土葬,你把小姑弄回去照样得送当地火葬场。” “爸,小姑的身后事你们决定就好,我是小辈我没意见,奶奶看我心烦,我先走了。” 再待下去。 她担心自己忍不住口出狂言狠狠顶嘴,把亲奶奶给气死。 钟元懒得管大家的表情,转身下楼。 二婶赶忙追来,拉着她打圆场:“元元,你奶奶现在是糊涂了。你姑姑走了她太伤心了,不是有意怪你的,昨晚上接到消息也怪我们还怪她自己,你不要跟老人家计较。” “我懂。” “但奶奶看到我更伤心,我孝顺点就不到她跟前碍眼了。” 她不跟老人家计较,可也的确生气。 谁大清早赶过来被那么劈头盖脸一顿骂能心平气和? “二婶你上楼忙去吧,确定出殡日子通知我一声。” “好,开车小心点啊。” “嗯。” 这头钟元无缘无故被骂了一通肝火旺盛,殊不知网上经过一夜发酵后,不仅她被骂,查欣欣和陆黎也被霸凌谣言拖了出来。 陆黎在国外出差。 大概还不清楚自己被挂在国内热搜上的事。 最先发现的是毛哥。 经纪人的假期跟寻常行业不同,年底各种晚会、各种活动最多,恰好也是他们最忙的时候。 七点多一看查欣欣上了热搜,他立马点进去看,这一看就发现不对劲了。 热搜名不含贬义,就叫#你们没见过的查欣欣# 但点进去后,热门第一条就是查欣欣、钟元和陆黎的杀马特照片。 把他们仨说成“校园霸凌小分队”。 毛哥先给钟元打电话。 占线没接通。 而后给戚津打电话,怕刺激到大肚婆没打算第一个通知查欣欣,哪里想到小两口接电话不避人,开了免提。 接着。 挺了个大肚子的查欣欣真身上阵,跑微博和网友大战三百回合。 查欣欣V:什么霸凌?霸凌谁了?染个黄毛红毛就是霸凌啊,少冤枉人,我们只跟校外的人打过架,但那叫霸凌吗?那不是互殴吗? 查欣欣V:@一杯咖啡@三中美少女@你勾八太小张嘴造谣你们完了,准备接律师函吧。 这两条微博一发,话题直接沸了。 “哦,霸凌太妹亲口认了,这照片就是他们。” “你也想被告?认什么了,不就认了他们是杀马特贵族吗,哪里认霸凌了?” “对啊,让被霸凌的出来说一声,大家好给他讨公道,不出来是没有呢还是不敢出来呢?” “笑死,谁敢出来,人家偷偷说就是惹不起他们三个呗。” “不站出来好歹放点证据,证据呢?什么证据都没有就上热搜了,我觉得太奇怪了。” “说霸凌的都靠一张嘴,没看到一张照片。” “还要什么证据?哪个好学生像他们这样,这种打扮十个有九个都是社会垃圾,绝对不会误判。三中校园论坛里有他们欺负人的帖子[链接.]” “染头发只能说明他们叛逆过,不能说明他们欺负同学。” “煞笔吧,我点进去看了,这个帖子还有反转贴[链接.],上一个帖抱团造谣,当年就辟谣过了。” “翻了半天,翻到那年毕业季的照片了,[图][图][图][图]看到没,她们真的只是叛逆,彩毛钟元跟很多同学合影过,还顶着头发跟班里老师们拍照了。” “嘿嘿,我也跟学姐合影过。[图]” “我是他们同校同届我来说,钟元、查欣欣、陆黎他们仨高一成绩差是真的,打扮张扬也是真的。但三中普高这边明确规定禁止染发,这些照片是有人暑假遇到他们偷拍的。而且高一下期陆黎就转去国际班,国际班不管头发,所以变成了两个正常发型+一个黄毛,[图]。高二陆黎就出国了,可能是因为三缺一,查欣欣和钟元变得很低调。不过钟元分数从中等偏下跑到理科前几,我想她应该没时间玩叛逆霸凌人,附上当年高考横幅[图]” 有了第一个帮忙澄清的校友,接下来又有几个。 “学姐的彩毛留到了大学,阳光下特别美,我偷拍了一张[图]” “所以不要放弃自己,不要以貌取人。看看三百分、四百分还能救到五百分、七百分,高中的朋友们,你们还不赶紧放下手机,拿起黄冈和三五。” “看明星的乐子还要被鞭策学习,这是我没想到的~~” “就说励不励志,值不值得学习?” “学学学,大家往死里学!” 毛哥没有拿这事烦到钟元跟前,而是先找查欣欣确认实际情况。 “没跟同学产生矛盾?” “有啊。”查欣欣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就着戚津的手喝了口柠檬水,悠悠道。 毛哥心一紧。 接着就听她没心没肺说:“我和元姐可会骂人了,每次都能骂赢。” 毛哥松口气,翻了个白眼:“那你们打过人吗?” “打过啊,还进局子了。” 就在毛哥心又提到嗓子眼时,她讲了后半截。 哦,跟社会混混打架,还是防卫性质,那没事了。 “真没跟同学打过?” “没有吧,我们都逃课了呀,每天只去学校一会会,跟班里同学不怎么熟的,只是有几个女的特别烦,喜欢在背后说我们,我听到就会骂回去。” 毛哥一噎。 很好,逃课这理由很强大。 确认了,这仨高中属于搞行为艺术。 顶着奇葩的杀马特造型,看着校霸太妹,其实逃了课就往网吧、游戏室、KTV这些地方钻。 所以,起冲突的对象基本是校外辍学人士,没空朝校内同学挥拳头。 毕竟一逃能逃半天。 到了教室就趴着睡觉,不睡觉时也跑过道趴着,对别班帅哥美女吹口哨,能结多大恩怨? 查欣欣跟毛哥说起高中生活,满脸怀念,说到陆黎就哈哈笑。 惨遭戚津捏脸:“你今天怎么老提别的男人?” 查欣欣挤眉弄眼:“吃醋啊?用不着,我们关系纯洁着呢,跟陆哥有关系的是元姐,又不是我——” 说到这儿。 她笑容突然顿住,“完了,我们打过同校的!” 毛哥倒吸一口凉气。 恨不得抓住她肩膀大声问:“祖宗,你们打谁了?” 查欣欣保持了断句断半截的风格。 在毛哥鼻孔快增大到两倍时,赶忙把印小雅挨揍的事说了。 “她理亏,应该不敢说吧?” “说了的话,所有人就知道她当时差点害死我们,事后不仅不道歉还散播谣言,那她还怎么嫁给陆辰?” “对了,陆辰跟陆黎是一家子,他是收养的。” 怕毛哥和老公弄不清楚,她还特地解释了一下。 毛哥再三跟她确定,确定真没干过校园霸凌的事后,立刻联系了交好的艺人团队。 让他们的营销号帮三人澄清。 澄清内容不难找。 钟元高中大学都算得上风云人物。 颜值、成绩都让她在自己不清楚的情况下,在互联网留下许多痕迹;而欣欣大学开始就活跃在大众眼皮子底下。 要找同时期的帖子和照片击溃霸凌谣言很简单。 某个擅长给艺人造人设的团队还趁势发起一个话题——#讲讲你身边学渣变学霸的故事# 配图都是脸生的明星。 一半是已出现在公众视野的“学霸”艺人,一部分是今年、去年高分考入三大院校的未来的明星。 粉丝是盲目的。 或者说本来不盲目,但有大热话题就会触发安利本能。 而后话题里充斥着说自家哥哥姐姐从前成绩也一般,但非常努力考高分上了大学。 好几家院校同时发出了录取邀请呢。 这么一来。 钟元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打成太妹的同时,太妹的帽子已经被摘掉了。 一天不到,她又成了互联网的励志达人。 真真是转进如风。 第92章 互联网是很奇妙的。 经常出现有心开花花不开, 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情况。 钟元没兴趣跟钟宝珍和郭利群沾上关系,一是本就生疏,二死者为大不想多谈。 没想到有人强行给她泼脏水。 她猜。 干这事的大概率没指望那些为郭利群摇旗呐喊的“粉丝”能起多大作用。 否则绝对不会粗糙到以郭利群事件为开端。 说她有闲情参加颁奖晚宴? 上班族都只有直系亲属过世才能请假奔丧, 姑姑姨妈这类连假都不给批。 所有人都勤勤恳恳工作啊。 颁奖晚宴就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她既去了, 不笑难不成还要黑一张脸? 是她死了小姑父。 又不是在场所有人都跟着死了小姑父。 这种看似很讲人情味儿的道德绑架无异于空中楼阁, 在真切踏入职场的人眼里与笑话没两样。 如果换做她自己。 如果需要造谣。 她造谣的方向一定是钟家仗势欺人, 有几个臭钱就不把其他人当回事。 郭利群看似是姑爷, 其实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哪个小孩都能对他吆五喝六, 老婆也不尊重他,出轨,冷暴力, 对他身心虐待, 导致郭利群抑郁…… 这才是天然把钟家跟大众对立。 就算自己迅速辟谣, 大家还能往钟家控制媒体的方向继续揣测。 因为咱们骨子里就是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气质;有最朴素的对弱势群体的怜悯和同情;有联合起来推翻压迫的勇气…… 如果借郭利群要整自己, 这次的手段太浅显, 不像精心准备的。 反而像一时兴起。 发现郭利群能跟她扯上关系,就故意来恶心人。 所以发完那张辣眼的非主流合照,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爆料后, 那几个“老同学”就隐身了。 部分网友摸到三中BBS翻出旧帖, 听风就是雨式的围剿很快变成了学习打卡。 骂错了道歉? 那是不存在的。 隔着网线谁知道谁啊, 这种隐身感的确会降低一些人的道德底线。 现实里不小心撞到谁大家会脱口而出“对不起、不好意思”。 但在网上。 就算骂一个陌生人‘死全家’这样的话, 被证实骂错了,也只会觉得‘哦, 都怪营销号和一些无良爆料者利用了我的正义和善良’。 钟元自己就搞新媒体,并不会因此大动肝火。 媒体吃的流量饭,不就是这一部分人贡献的吗? 思维碎片化。 大部分不会先质疑、找证据、再结论的做法, 加上国人对分数的隐性崇拜。 在确定钟元是正儿八经爬上去的分数后,她在这场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的扒皮辱骂中被反向“造神”了。 而前一天被各种抨击的点,譬如叛逆、奇装异服染发、逃课打游戏、装逼…… 这些都发生在她成年以前。 还处于“不成熟的青少年”阶段,反而成了与网友们拉近距离的契机。 成绩本就好的会想: ——他们仨的底子花两年时间变化这么大,我再努力、再努力一点,是不是能获得更大的成功? 而成绩差,叛逆,被家长、学校放弃后也自暴自弃,认为自己就是能心安理得当社会渣滓的那一小部分,看了钟元三人毛毛虫蜕变成蝴蝶的过程,也忍不住萌生出改变的勇气,他想: “他们行,我也一定行。” 公关部得了老板的命令完全没掺和,但没想到不掺和没能推动集团。 老板本人却被莫名其妙被这波舆论推成了品牌! 如果她现在出版个人传记。 讲述自己如何从叛逆少女转变思路奋起直追,估计能卖脱销。 钟元两个字成了另类的偶像! 而她被推热的同时,正式开卖没多久,第一批订单已全部发出的深蓝获得了超高曝光度。 深蓝官方账号赶紧趁热打铁,发了篇小故事。 主要讲钟元跟深蓝结缘,挽深蓝之将倾,待顾尔曼从植物人状态苏醒后两人珠联璧合,共创科技未来的事。 这番推动,竟无形中达成了至美公关部主管的提议。 深蓝从业内的平地一声雷第一次走向大众,无数人都期待着小精灵1号首批用户的反馈。 而这则投资故事源于钟元对顾老师父爱的钦佩、对顾尔曼的欣赏,又被网友用来反证她的人品。 整个过程非常魔幻。 事情走向虽说是好的,钟元却一点不感谢把自己拽进来的人。 她想扬名,想把自己打造成品牌,至美可以拿出N个更好更完善的方案。 根本不屑玩先抑后扬这套! 点火——推热——引爆的思路适合娱乐圈,不适合她。 作为一家集团的董事长。 只要企业越来越壮大,在自己的领域玩出了新花样,做出成绩,自然而然会成为标杆! 钟元让人去查是谁干的。 后面的舆论导向又是谁操刀的。 中午吩咐,下午就拿到了答案。 最开始造谣的叫鲍珊和幸兴腾、发三人组街溜子图的是池俊。 而后娱乐圈借话题入场。 觉得骂她不如骂查欣欣热度高,发现黑料太假太容易澄清立刻引导风向从对立抨击转变为捆绑。 有拉踩查欣欣的;有捆绑曾经的“杀马特青春”的;也有一股还在为郭利群奋战…… 总之—— 群魔乱舞。 钟元没管娱乐圈怎么蹭热度。 那圈子来钱快,竞争大。 谁爆黑料都不会只有明面上的对家下手,往往是男男女女百家养的号都来踩。 踩你他未必能获得立竿见影的好处。 但不踩你万一未来哪天你就是妨碍他的那个呢? 因此,费尽心思搞引战对立是常事,未必是针对特定的谁,也就没有深想的必要。 而前面三个搅屎棍,就很值得思考了。 钟元蹙眉。 总觉得其中一个名字很熟悉。 “认识?” 宴修元剥好橘子,细心将橘瓣上的经络撕掉,环着钟元喂她。 钟元就着他手吃了几瓣。 走神想了一会儿,眼睛顿时一亮,惊呼:“咦,还真的认识。” 她突然坐直。 手肘下意识借力,就听耳畔男人短促闷哼了一声:“唔!” 钟元:“嗯?怎么了?” 她猛地扭过头,神情关切。 话刚出口便瞥到他渐渐充血的耳垂,澄澈的灰蓝色眸子暗了暗。 与此同事,掌心下出现微不可查的动静。 钟元缓缓低头,自己的手正巧摁在他小腹下面一点点,随着她的凝视,那处肉眼可见的鼓隆起来。 哦豁~~ 这下尴了个尬! 从答应交往到现在将近三个月,两人黏在一块的时间其实不多。 她忙,宴修元放假也一堆研讨会。 他们大学老师是有论文指标的,评职称的条件极其苛刻。何况他还参与法规倡议、法律条例的修改中。 两人只有周末相处的时间多一点,平时就是下班后一道遛遛如意。 这种挤时间谈恋爱的模式。 除开拥抱接吻,暂时没有更近一步。 突然摸到一团跳动活跃,犹如活火山一般的隆起,钟元大脑空白了两秒。 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像极了港片里的排爆专家。 稍一松手,手榴弹就要炸掉,把两人炸得血肉横飞! 该怎么做才能自然而然地把手挪开呢? 片刻后—— 她绷着脸,镇定自若的样子。 鬼使神差轻轻拍了拍,像拍小孩的头一样:“压疼了,抱歉抱歉。” 拍完眼前一黑,唇瓣被狠狠堵住…… 五分钟后。 两人从坐着的环抱姿势变成一上一下半交叠躺在沙发上,气息缠绕,眸光水润。 中间彷佛有一条细丝牵引着。 但都有意克制着。 静静相拥着等待情潮退却,生怕哪儿动一下便再次引发地震海啸。 等宴修元气息逐渐平稳。 钟元才开口说起被打断的话题:“叫池俊的是我同学。” 简单说了下谭倩和池俊那段狗血早恋。 “你跟他有矛盾?” 宴修元小指勾起钟元脸颊的发丝,绕啊绕。 钟元摇头:“没有,我高中申请了不上早晚自习,跟他不熟。如果他恨我……” 她垂眸。 抓着宴修元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滑过、把玩,大脑飞速转动,似乎在寻找某种线索。 突然,她想到什么。 示意宴修元把手机递给自己。 钟元登录企鹅。 找到谭倩的账号进入空间迅速浏览。 往前翻着翻着就翻到了拍毕业照那天,谭倩跟自己的合照。 旁边配了颗棒棒糖。 下面写着:“我从以爱为名的旋涡里爬出来了,明天很好,我很好,你们也要好好的,谢谢~” 这个“你们”是谁谭倩没说。 但评论里有跟她玩得好的问:“钟元还给你做感情顾问了?” 谭倩回了个笑脸。 被转校、又被前女友说成旋涡的化身——池俊如果因为这点恨上自己…… 还怪合情合理的。 钟元将三人的信息发给毛哥:“直接告他们诽谤,别整名誉权那套。” “好嘞~~~” 毛哥摩拳擦掌。 大过年给他增加工作,他非弄疼他们,狠狠告。 只是因校友会钟元和查欣欣没能到场,就觉得她们发达后看不起老同学。 从而怀有恶意、借郭利群之事口嗨发泄情绪的三人没想到查欣欣的告是真的告! 在毛哥找到他们前。 他们连社交账号都没注销。还在聚会后重新拉的新群里表演友邦惊诧。 惊呼钟元居然是这种人?! 只有鲍珊私下跟印小雅炫耀了这件事。 “小雅你人好不跟他们计较,但这种人就应该被曝光,被全国网友唾骂。” “咱们是好姐妹,帮你出气是应该的,不用谢~~~” 印小雅看着聊天界面,瞳孔震惊! 煞笔吧。 谢你个鬼,谁让你出气了?!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老娘早不提了你还跑出去给我出气? 你这是出气吗?你分明是要整我! 她第一次打字速度那么快:“什么出气?她们没欺负我,我什么时候说过她们霸凌我?你怎么能出去乱说啊?鲍珊,你明知道我跟陆辰要结婚了还去污蔑陆黎他们,说什么帮我出气,你真的想不到这样做会害我得罪未来的公婆吗?我看你就是嫉妒我马上嫁进陆家,故意捣乱!” 鲍珊懵了。 高中时,是印小雅亲口说陆黎和查欣欣他们欺负她,故意在BBS抹黑她。 怎么就成了自己自作主张,自己要害她了? 鲍珊:“小雅,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替你出气你反过来怪我,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 印小雅:“我没说过,如果有,麻烦拿出证据。” 鲍珊哪里拿得出证据。 当初就是玩得好在私底下说的,她还能未卜先知提前录音吗? 鲍珊气炸了。 打了一长串内容却发现自己喜提拉黑。 而那头的印小雅拉黑她还不算完。 她顾不得管旧时的情谊。 现在鲍珊捅了篓子,不管是不是故意捣乱,都必须是!不管怎么样,给查欣欣三个扣上霸凌犯帽子的锅绝对不能自己背。 印小雅拉黑她之前就将两人的对话截了图,而后直接把图发到新群里。 义正言辞与鲍珊划清界限:“我再重申一遍,没被霸凌过,谁要被他们仨霸凌过以自己的名义去骂,别打着为我出气的幌子拿我当枪使。” 这边因为谁拿谁当枪使闹得激烈。 那头钟元还在给谭倩发消息:“谭倩,在不在呀?” 灰色的头像瞬间变成彩色。 “在,怎么了?” 钟元:“你跟池俊还有联络吗?他突然跑网上造谣我。” 谭倩:“!!!” 谭倩:“早就没联络了,但上个月校友聚会他也来了,你觉得是因为我他才造谣你?” 谭倩赶忙点开被屏蔽的群。 大致扫了一眼他们讨论的事,怕钟元误会,赶忙解释:“我跟他真的没关系。” 过年她就回了农村老家。 这几天忙着杀猪熏肉打糍粑,加之乡下信号时好时坏,她上网的时间不多。 这个点刚好在县里买完年货,准备回家,才登录了企鹅。 网上的事谭倩一点儿没听说。 因为聚会那天池俊出现后就当着大家的面,跟她下跪表白求复合,还拿出手腕划过的旧伤说当年分手有多舍不得。 有那么几个人居然跟着发癫起哄,替池俊说话。 这事弄得谭倩很不高兴。 于是把群消息屏蔽了。 回到家越想越气,又将帮池俊说话的几人拉黑了。 这才错过了群里消息。 不知道昨天有“老同学”冒出来污蔑钟元和查欣欣。 否则—— 她肯定冲出去帮忙澄清。 钟元看她误解自己的意思。 也忙解释:“我知道,我没误会,只是怀疑他可能看过你空间棒棒糖那条,以为我从中作梗恨上我。” 听到这儿,谭倩放心了。 当年那颗糖真的给了她很大的勇气。 能趟过那道坎,那份没有挑明的善意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她不希望钟元误会自己。 “他还是那么贱!” 钟元非常赞同:“确实很贱。” 当年就贱。 嘴上爱得要死要活,可是一点不顾谭倩成绩下降被各科老师反复喊去做思想工作的事。 你说爱就爱吧,幼稚的爱也算爱。 但他又能借着喝酒把另一个女生弄怀孕,还特别没担当的不愿陪人做手术。 非要谭倩拿分手逼着他签字付手术费。 搞得一副我是因为爱你才愿意陪对方做手术的样子,仿佛□□的不是他,彷佛是另一个女生强行脱他裤子。 别提多恶心人…… 就这种人! 等人家从泥潭里爬出来,前途一片明朗时居然好意思求复合??? 他不会觉得自己不配吗? 而班里那几个同学明明知道这俩当初的狗血纠葛,还能起哄撮合他俩复合。 总不能是好意吧? 钟元只能理解为谭倩目前混得不错,有人嫉妒了。 谭倩骂完池俊。 又有点唏嘘和意外:“没想到幸兴腾是这种人?” 钟元:“你认识?” 谭倩:“……” 钟元:“[猫猫探头]?” 谭倩:“也是咱们班的呀,高三上期借黑板报跟你表白,结果你视若无睹,他还挺尴尬的。不过私底下没说过你坏话,还说要向你看齐,等变优秀了再去追你呢,没想到会跟着池俊一块造你的谣,不会弄错人了吧?” 钟元嘴巴微张。 什么黑板报表白,她怎么一点印象没有? 宴修元也看到了两人的聊天记录。 眉梢轻轻挑了下。 醋味儿翻天:“黑板报表白?钟总的高中时代真是多姿多彩。” 钟元翻了个白眼。 指着视若无睹几个字:“哪有多姿多彩,宴老师你别闹~~~” 不许借题发挥。 “闹了吗?” 宴修元从身后抱着她。 下巴搁在钟元肩头,就这么轻轻地在她颈窝里蹭着:“我吃醋了,钟总是不是该哄一哄我。” 柔软的触感,滚烫的吐息,都若有似无地擦过脖颈。 钟元心尖微颤。 皮肤逐渐升温,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钟元回头快速在他唇上啄了啄。 怕又啄出火。 她点到为止、迅速撤退。 而后宛若渣男附体:“我真不记得他,没有吃醋的必要哈,我就你一个。” “只有我一个?” 钟元:…… 漂亮双眸迅速眨巴了两下,果断点头:“当然呀。” 现在只有你一个。 安抚好吃醋撒娇的男朋友,钟元问谭倩在哪高就。 谭倩:“美克实习。” 钟元咂摸了一遍。 记得谭倩本科专业是会计学? “财务部门吗?” 谭倩:“嗯啊~~” 钟元:“哇啊,[鼓掌][撒花]” 谭倩除了高中恋爱脑栽了大跟头,学业上一直都不错。现在才实习…… 意思是继续念了MBA? 她问谭倩,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接下来宴修元就发现原本是探听叫池俊的家伙的消息、略带解惑性质的聊天,聊着聊着竟成了挖墙角。 叫人哭笑不得。 真真是没工作她能创造出工作。 就这么会儿功夫,居然把财会专业的老同学挖回公司了。 再看两人的聊天记录。 自加上好友今天才第一次聊。 不得不说—— 工作状态的钟元说服力惊人,迷人得不得了。 晚上宴修元回去陪外公外婆,他父母、大姐二哥全家都来了。 老人家在这边。 今年大家索性来星辰里过年。 钟元见过宴外公宴外婆。 但暂时没想见宴修元的其他家人,两人便约法三章,过年期间禁止大喇喇串门。 不知他怎么跟外公外婆说的,二老默契保密。 这叫钟元轻松了不少。 宴修元离开后,她先回楼上泡了个澡。方才两人搂一块腻歪,不仅他出现了反应。 她也有。 泡去黏腻,也泡走了脑子里的颜色废料。 “元元,晚上吃鱼片粥啦~~~” “好呀。” 钟元从浴室出来。 手里拿着平板,慢悠悠点开了深蓝官网,发现小精灵1号的销量一个下午增加了六百多。 产品评论区全是“为未来的科技生活出一份力”。 简而言之,今天增加的这批销量不是为产品来的。 而是用爱投票。 为钟元这个品牌以及深蓝的故事买单。 官网贩卖的梦想非常成功。 成功到钟元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姑姑死了,她心情本该是复杂的,可看着销量又实打实高兴。 尤其深蓝能成功走向大众。 自己一毛营销费没花便被轻松推上半步神坛,她想逼自己难过点却实在困难! 在这种该难受却止不住欢欣雀跃的纠结情绪中,钟元接到了亲爹的电话。 “元元,你小姑年前不能出殡了,明天不需要过来。” 钟元讶异。 爷爷奶奶不着急让小姑入土为安了吗? 钟建华:“一开始听你小姑断断续续的叙述,所有人都以为屋里只有他们俩,你小姑……不可能寻死。那就只能是郭利群放了安眠药后点的火。” 但火调结果却显示起火点有问题,现场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 钟宝珍和郭利群很可能是被第三人害了。 两口子因离婚问题要共赴黄泉的推论很可能被推翻! 钟元闻言。 呆愣了一会儿,竟还牵扯到另一个人? “爸,警察查那个健身教练了吗?” 就和妻子出事,第一怀疑对象是丈夫一样,钟元直觉跟夫妻俩都有交集的健身教练有问题。 钟建华也怀疑那个人。 “在查的。” “哦。” 一个是明星。 一个是本地大企业老总的妹妹,公安局非常重视。但破案就需要法医解剖。 所以丧事一时半会办不了。 老太太一想到女儿摔成烂泥还要被解剖,又痛哭一场,只是想到凶手还隐藏着,她强逼自己打起精神来。 这个年,钟家过得惨惨淡淡。 没有一点儿过年的气氛,所有人脸上都没了笑容,谁也不敢笑,就怕刺激到爷爷奶奶。 因着小姑夫妇的事团年取消,大年三十爷爷奶奶还被送去了医院。 钟元先到医院探望,而后去了外公外婆家过年。 大舅今年有五天假。 年后四五月可能要调职,具体调哪他说还不知道,但钟元猜他心里有数的。 这次调职显然是打响涟城捉虫第一炮的功劳。 席间三舅问起小姑的事。 钟元简单说了下,大家都很感慨。 “你小姑,诶!” “除开受罪的半个月,大半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算没白来世上走一遭。” 钟元暗暗赞同。 小姑一辈子确实没吃过苦,她尽让别人吃苦了。 有公安局的重视,大年初五调查结果就出来了。 下药纵火的果然是健身教练。 郭利群给妻子介绍健身教练其实是存了拉皮条的心思,因为他察觉到钟宝珍对他的兴趣日渐丧失。 就想让健身教练勾引钟宝珍,两人合谋以投资为由骗钟宝珍的钱。 无奈,钟宝珍是个找了小三就要给名分的人。 离婚的想法更加坚定。 而健身教练也觉得吃一时软饭不如吃一世,郭利群惨遭背刺,两人闹翻。 他威胁健身教练要找钟宝珍和盘托出。 健身教练怕钟宝珍追回送给自己的那套房子和一百多万,心一横决定把两个都干掉。 再伪装成夫妻不和,郭利群愤然杀妻再自杀的假象。 钟元:…… 第93章 公安的蓝底白字发出后, 这件事渐渐落幕。 有稀稀拉拉几个说郭利群不是给老婆拉皮条谋财的人。 但铁证摆在面前。 财务往来中钟宝珍的确是给的那个,郭利群大概只提供情绪价值。 而且也的确有粉丝拍到过郭利群和健身教练勾肩搭背、关系不错的照片。 之前没觉得哪儿不对。 现在看到公告。 知道自己粉的人不仅吃软饭、还要软饭硬吃拉外人一起谋财,从软饭男变成LOW比法制咖, 一点点突破下限。 都快成自己的赛博案底了。 一气之下, 转身便投给了营销号。 吃瓜网友此刻觉得被做局还戏剧性送了命的钟宝珍最惨了。 虽然情感不专一。 给钱给礼物痛快啊。 有了新欢还愿意给名分, 对旧爱也不抠门, 分手费给得足足的, 新欢旧爱谁都没亏待。 对比那些不愿外来女婿/儿媳分财产。 只答应办婚礼, 坚决不同意领证, 方方面面算计得特别厉害的豪门来说。 她反倒成了稀缺物种。 而受到影响的华亨和钟建华口碑也迅速好转。 毕竟作为哥哥、大舅子,他实在不坏。 妹妹每一段婚姻结束,主持分手费的都是他。 如果他想仗势欺人拿捏前妹夫。 有各种各样的办法规避财产分割风险, 但他没有。每次分财产都做得干净痛快。 第三任要抚养女儿, 甚至能分走钟宝珍的一半身家。 这点在华亨来说不算什么。 对钟建华来说也是九牛一毛, 但对普通人来说是很大一笔钱。 网友恨不得自己有这么个擦屁股的哥哥。 当然—— 互联网是把双刃剑, 凡走过又没刻意抹除痕迹的话, 就很容易被考古挖出来反复鞭尸。 便有人翻出两年前钟建华和詹雯在酒店前,当着记者、当着其他宾客面撕逼的新闻。 两人互骂对方出轨不负责,加上旧报纸很标题党。 于是—— 就变成了这样: “钟家是有什么出轨基因吗?” “出轨后还必须走离婚给名分的流程[狗头]” “我以为死了的姐子够离谱, 死得够戏剧, 没想到头上还有个救风尘明媒正娶的大哥……这算家学渊源吗?” “不要啊, 我才粉上就进入塌房倒计时了?” “粉钟建华?姐妹要不吃颗溜溜梅?” “滚滚滚, 当然是粉学渣逆袭的元神,她励志她漂亮她还那么自律那么强, 不比粉明星强?但她不会也一脉相承,跟她爸她姑有同样奇葩的出轨喜好吧?” “家学渊源,可能性不低, 姐妹你危了。” “[白眼]有什么大不了,你元神就算出轨也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原谅她就是了。” …… “……!!” 宴修元移远晦气的手机。 网上这都是些什么妖怪,居然盼着别人出轨? 怎么可能? 话虽如此。 远在首都出差的他身体很诚实地刷了一波存在感:【开会开得头疼,还要再经两轮表决。想你了,钟总有没有想我?】 【想啊,什么时候回来?】 巧了。 他消息过来时钟元也在看网上的讨论。 她忍不住嗤笑。 觉得网友脑洞还挺大的。 她才不会那么没品呢。 感情转浓或转淡是很正常的事。 上一秒爱,下一秒就发现对方身上的毛病已经无法再忍受也不奇怪。 她恋爱对象换得快,但没有一次重合。 结束上一段之前,她绝对不可能学钟建华那样脚踏两条船。 这样做不仅对对方不尊重。 也对自己不尊重。 如果她也这样,还有什么底气鄙视钟建华和詹雯? 她最讨厌他们的就是这一点。 跟丝毫不受影响的钟元相比,另一个当事人就非常头疼了。 救风尘是事实。 华亨的董事长太太出身确实不行,茗城政商界多少都知道的。 但是—— 当人足够有钱,社会地位提升到一定阶段后,已经不再需要伴侣做时尚挂件了。 如钟元这种已经能给他脸上增光的,钟建华会常挂嘴边;如钟方那种几岁就展现出聪明的,钟建华也会提一提。 而许媚如…… 则属于家庭名声的负资产。 钟建华不主动提她。 若有人问到他跟前他不会恼羞成怒,可话又说回来,谁会缺心眼地跑他跟前聊许媚如呢? 所以就算网上扒出许媚如的底和自己出轨的事,钟建华不过皱皱眉就过去了。 但许媚如就没法保持淡定了。 气得把客厅的东西都砸了一遍,大骂钟宝珍两口子死都死了还要殃及旁人。 当天双胞胎从幼儿园一路哭回家。 钟方反倒还好。 他能走路后钟建华就经常带他去公司,跟其他老总的饭局也带他。 大家都是老油条。 看得出来钟建华对大儿子的重视。 回家自然会交代家里,只要没蠢得登峰造极的自然会在儿女面前管住嘴。 不在小孩子面前嘀咕有的没的。 而家长不长舌。 几岁大的小孩子自然不可能无师自通说出“你妈是妓女、你是野种”这样的话。 知道双胞胎受欺负,心态本就炸裂的许媚如更气了,又哐哐一顿砸。 砸完接下来几个月都没敢出门社交,就怕其他人投来异样窥伺的眼神。 她总不好猪油蒙心说这事很光彩。 偏偏咒骂钟宝珍死了不消停还害她的话压根没避着双胞胎。 四五岁正是学舌的时候。 回明珠花园时听到姑姑两个字,小屁孩直接接了一句“姑姑祸害,死了活该”。 本就郁郁的老太太登时犯了高血压,又进了医院。 自死因查清。 她攒着的那口气就泄得差不多,精气神跟着败了。 老太太想通了一些事。 又有一些依然钻在牛角尖里。 似乎明白小女儿落到今天的地步,自身性格要付很大一部分责任。 老祖宗说,权生变,赌生盗,奸生杀。 这话早就看破了人性。 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责怪全家人。 怪自己和老伴太溺爱太护短,怪钟建华这个大哥没有开好头,结婚离婚做了错误示范。 选择性遗忘钟建华婚变前,钟宝珍已经三婚的事实。 还怪老二一家闷不吭声,对亲妹妹只有面子情。 但凡真疼她…… 自己和老头子舍不得说宝珍,他们当哥哥的都该劝一劝、拉一拉缰绳,狠狠心管一管。 这种既自责、又怨怪旁人的情况下,再听几岁大的龙凤胎说女儿该死。 老太太又怒又悔又恨,竟一病不起。 好不容易熬过不宜办丧事的正月。 进入二月。 钟宝珍夫妇丧事办完的当天,老太太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她宠着惯着小女儿一辈子。 终究放不下。 怕她到黄泉路还要被同行的郭利群哄骗,竟也跟着走了。 闭眼的瞬间。 陪同在床侧的许媚如脸色惨白,嘴唇哆嗦。 不禁埋怨老太太计较,竟跟孩子置气,他们那么小,能懂什么? 这对母女简直是来克她的。 一个搞得她声名尽毁、黑历史被翻出来; 一个害她的两个宝贝不受家里待见,当奶奶的也不想想自己这一闭眼给孩子们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这些天钟建华不仅看她不顺眼,时不时还看着双胞胎若有所思。 他的表情和眼神冷冷的。 让她心惊不已。 果然,老太太棺椁被送到墓园后,钟建华立刻换掉了原本照顾双胞胎的保姆。 重新配了家教和保姆不说。 还约束她每日跟双胞胎待在一块的时间。 就像当初隔开老大初二和她那样。 他现在又要分开她和双胞胎,剥夺他们的母子情。许媚如嗓子发干、身体颤抖。 无法言说的紧张和压力陡然间朝她压来。 而从墓园回到家中的钟元也感到浑身疲惫。 助理和保镖离开。 她跟家里阿姨打过招呼,独自到二楼露台躺着,面无表情地看着湖上静谧美好、迁徙落脚的丹顶鹤。 “啦啦啦德玛西亚……” “喂,干嘛?” “元姐,我刚生完出来了,七斤一两,是个小胖妞。” 刚从产房出来。 查欣欣很快就满血复活了。 这么大个人社交水平没见提高多少,安慰人的话依然说得干巴巴的:“陆黎说你那个、你奶奶过世了,元姐,你现在……” 钟元:“我很好。” “恭喜了,孩子名字取了吗?最近两个月我大概没时间到涟城探望你,积压太多工作了。” 老太太去世前好像突然意识到对自己这个孙女不怎么好,天天都要她陪。 还总是念叨三岁以前的那些事。 似乎,她也是疼过自己的。 只是很遗憾,钟元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天天到医院报道。 听她讲那些自己不知道的老黄历已是她这个做孙女的,能够尽的最后一点孝道。 只是短短两个多月,小姑和奶奶就…… 世事还是太无常了。 每天在医院里来来去去,直面死亡,钟元的心情的确受到了影响。 像笼了一层阴云,情绪一直down down的。 “名字啊,她爸叫戚津,她刚好七斤过,就叫七斤啦,大名还在想。” “七斤……当心小朋友长大后不开心。” “很难听吗?很独特啊。” “哪里独特,以后你女儿去公园玩,人家喊她一二三四五六斤,再取个外号什么的,你看她闹不闹。” “对哦~~不行不行,小名得换一换,不然叫小刺猬?她头发又浓又密,还一点不软。” “你以前被人喊渣渣时你还跳脚嘞。” “……” “什么都不好,那元姐你说取什么?” 钟元摆烂:“不知道,但是我想用心的名字应该会让小孩的童年快乐一点。如果你能给刺猬编个可爱的故事,让她相信你们叫她刺猬是爱她的表现,而不是调侃她的头发,那也行。” 谁小时候没羡慕过姓氏好听、名字有趣的同学? 有人的名字一听就有文化;有的一听就是美女。 像她的名字钟元嘛—— 普普通通,身体健康、吃嘛嘛香的样子。 从前她也不喜欢。 不过现在她学会了给自己的名字赋予含义。 健康好啊,千金难求。 元字也好啊,人家元始天尊都带个元。 带“元”的节日就有仨。 一元复始、三元及第……都是好词,所以她的名字可以说大道至简。 咳、咳咳。 总之。 人想忽悠自己、给自己编好词时啥论据都能找到。 但孩童时期,如果因为名字被取笑,在那个阶段仍旧是十分让人难过的事。 “那我再想想,哎,取名好难啊,感觉大脑的褶子都快想秃了。” “噗——” 跟查欣欣一顿瞎聊侃大山。 这段时间因生死带来的思考、沉闷的情绪得到了很大的释放。 挂断电话,钟元约了理疗师上门。 从身到心都放松了一遍,早早入睡,次日在保镖和秘书的陪同下亲自选了要送给小宝宝的礼物。 快递到涟城。 而后飞了趟东杭。 因为本地消协约谈厂子,说是尺码问题被投诉了。尺码问题也确实属于消协管理范围。 但问题就在于—— 消费者购买的衣服尺寸和描述承诺的一致,这么一来,椿丽服装厂又不算错,被约谈又有点冤。 “钟总,尺码是往前缩小了一个号,但现在市场都往这个方向改,我们不动……现有盘子要被啃掉的。” 椿丽服装厂目前分男女装。 打这边做起来。 男装跟欣欣三姨的合作也越来越少,到今年几乎没有找其他代工厂,全由自家生产。 网店的收益目前来说已经不是大头了。 尽管两家店铺依然分别在男女装的top10里。 但椿丽的大头逐渐转向供货、贴牌、加盟…… 贴牌代工的那些品牌要求改尺寸,厂里为了方便生产、管理库存便一起改了。 钟元听罢,说先看看。 她到车间转了一圈,又去了趟仓库,董姐依然在管后勤,“钟总,坐,我给您倒杯水。” “董姐不用忙那些,我来看看即将出库的货。” “你叫人按我从前的尺码,挑几套不同生产线的产品,我看看实际上身的差距。” 她的身高体重这几年几乎没变。 平时穿北长尾的定制款。 尺寸全都现量,钟元也很想知道服装市场小尺码的风都刮成什么样了。 董姐:“好的。” 董姐只要不参与决策,工作能力还是在线的,很快就挑了几套钟元从前穿的风格。 钟元到更衣室换好。 穿上的瞬间,她隐约察觉问题出在哪儿了。 “很精致小巧,设计也繁琐,布料特别少,这是我们帮人代工贴牌的是吗?” 厂长点头:“对,这是咪咪酱家的,设计图出自他们自己的设计师,我们只生产。” 钟元放下高腰上衫,又拿起另一条裤子。 “为什么裤子腰围和长度做成这样?这不是代工,我看了,标的我们美购的M牌。” 胯特别窄,裤腿又特别长。 胯部合适的腰能再塞一个盆,腰合适的根本提不上裤子。 她身形高挑。 骨架小,肉不少,总体看着瘦其实不算特别纤细的身材,刚刚提裤子竟然有点费劲儿。 只能算勉强合身。 可国内一米七几的女生占比多,还是一米六几占比多呢? 每个都是魔鬼身材吗? 她刚刚拿了几条对比。 小码和大码裤腿长度不超过2CM,合着全国都一米八了? 这设计属实反智商。 厂长表情为难。 迟疑了几秒,面对钟元的质疑还是选择了老实:“是当地服装协会开会统一协商的,要求本地厂子做成这样的尺码,其他省市也都差不多。” “改回去。” 钟元面不改色道:“谁有意见让他们找我,一个民间社团组织还横上了。凭什么要求所有厂家改尺码,把原来的s改成m,把裤腿搞得跟男装一样是想干什么?” “暗示女生胖了,矮了?还是怎么着?对服装这个行当的生意有帮助吗,还是跟隔壁减肥产业勾连,先帮忙引发顾客的身材焦虑,再去买减肥产品?” 钟元沉着脸,眼神冷厉。 指着尺码有问题的那堆东西斥道:“瞎搞!” 她身材比不得超模。 但绝对属于非常不错的那一类,就这样,在自己的厂子里,居然还穿得那么别扭。 其他顾客呢? 现在生意没变差是因为经济上行,且尺码变动不算特别大,等疯到XS、XXS出来,跟风的死得最早。 这厂子就算不是她的重点。 哪天效益不好砍了卖了都有可能,但被一些没执法权的协会裹挟,先行阉割阉出问题她绝对不允许。 从仓库出来。 钟元跟厂里的管理、设计师开了个会。 她的要求很明确。 “代工贴牌的不管,尺寸按他们的要求来,但自家品牌的尺码改回去,M就是M,而不是本来M的尺寸水洗标却变成L,让顾客以为他们微胖。” “还有M&S的设计师,你们是男女装混合设计了吗?数据差在哪里,那个女款牛仔裤的版确定不是男装的吗?” 几个设计师嘴上没承认,但忙不迭认了错,承诺会改。 厂长跟管理也表了态。 钟元决定给他们一次机会。 下回还跟着歪风改,便说明厂长能力有问题,她得换人。 椿丽服装厂和网店的收益是不错,但跟另外几家公司比已经不够看了。 这种情况下还不省心。 还需要她时不时敲打盯着的话,她就要考虑剥离掉这部分产业,将时间和精力放到效益更高的地方。 事实证明,椿丽服装厂独立品牌的尺码改回去后,当地服装协会并没能采取实质性的制裁。 只是颇有微词。 在协会官网、和一些不入流的百家号上把椿丽服装厂除名了而已。 除名理由是不遵循本地服协的规矩。 至于什么规矩,人家春秋笔法没说。 钟元觉得这破协会无能狂怒。 厂子是实业,实业的客户群体可不怎么爱听这些废话,毕竟货怎么样,实打实摸得着! 美购的尺码改回正常尺码后。 在整个市场都在让面料缩小放薄、尺寸缩小的潮流下,它成了少数不多的正常商家。 顺理成章焕发出了崭新的、旺盛的生命力。 同一时间,小精灵1号到客户家里已经快两个月。 渐渐地。 已积攒了很多好评。 白熊直播平台也出现了一批测评主播。 一个叫申朋的富二代24小时直播小精灵1号的动静。 他是个嘴贫的。 一张嘴叭叭唠嗑,天南海北到处扯闲篇,歇后语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 堪比少包里的花公公。 这么一个接地气的乐子人,大家都爱看啊。 这不,才直播一个礼拜。 他的直播间就积累了一大批粉丝。 “……嘿,我说那是A货,我还拿了鉴定书,你们猜那柜员嘛态度,道歉?嗐,道嘛歉,人家是拖着拖车卖豆腐,架子不小嘞。”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等我看看评论。” “小精灵一号跑了?” “跑哪儿去了?” 评论区说小精灵搞卫生搞一半,显示屏亮了红光,然后它就往大门跑了。 申朋愣了几秒。 没当回事,还在跟直播间的网友贫:“程序失灵,出现BUG了吧。它怎么突然往外面跑,哎呀真是癞蛤蟆打伞啊。” 直播间有眼睛利索的。 赶紧提醒他:【你真是个大聪明,你手环没戴没发现吗?】 【官网介绍说手环脱离人体会自动断开跟小精灵的链接,所以小精灵应该没能识别到主播的存在。】 【别管是不是BUG,赶紧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啊。】 【主播快去。】 【主播快去啊,万一是家里人出事了呢?】 而后是一溜的手雷、鲜花。 评论区刷屏很快,都让他赶紧出去看看。 大家很好奇老老实实干活扔垃圾,每天提醒主播运动的小精灵为什么突然亮红灯跑了。 申朋看到家里出事那一条,心里先是猛地跳了一下。 旋即低头看了看手腕。 咦!真忘了。 但又想到家里今天没人,超出一定距离用户会变成不可监测的浅灰色。 目前小精灵链接目标应该为0。 他重新镇定下来。 不慌不乱道:“好好好,我马上去,主播宠粉吧?兄弟们、姐妹们,免费鲜花刷起来。” 说着,他举着摄像头往院子慢悠悠走着。 一出去人当场傻在原地。 本以为不在家的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摔晕了! 上半身栽到小水池里。 小精灵1号正在用机械臂把她的头从小水池里扶起来。 申朋脑子空白了几秒。 等回过神,嗷地一声丢下移动摄像头冲向花圃。 摄像头旋转翻滚,最后落在地上,镜头被草覆盖。 直播间,炸了。 “……我去!” “不是演的吧?” “有病啊,看这家里和花园的装修,差演戏这点钱?再说谁演戏让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往水里扎,不怕真闹出人命吗?” “希望不要出事。” “如果出事主播肯定得后悔死,如果他今天戴了手环,还能早点发现,保佑奶奶平安。” “+1,给主播奶奶祈福。” “……” 第94章 评论区飞速刷动。 网友们都很焦急地等待着。 想帮忙打120又不清楚主播的地址, 打过去也是捣乱。 只能通过被绿草覆盖的摄像头,一会儿听主播慌里慌张跑进屋拿手机报警,一会儿听他跪在奶奶身侧好似在做心肺复苏。 带着哭腔呼唤她。 就在大家都提心吊胆, 默默祈福希望120快点出现时, 呜而呜而声由远及近了。 从小精灵跑出去那会儿计算, 大概过了11分钟。 申朋满面担忧。 跟着救护车去医院。 出去时太心慌, 脚丫子用力过猛, 从拖鞋前面滑了出去, 一不留神还被自家院子门口的盆栽绊了一下。 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大马趴。 他直播间也没顾得上管, 压根记不得了。 移动摄像头还在草丛里。 观众只能看到一片绿意,听见摔地上后发出的闷哼,以及护士扶他说的那句“还好吗, 摔到哪里了?” 大家看不到动静儿又不清楚后情, 一个个挠心挠肝的, 四处扎堆讨论。 而深蓝舆情监管的部门反应非常迅速。 他们同样在等主播的亲人有没有转危为安, 如果转危为安了, 这是小精灵的契机。 顾尔曼得知此事,关注点却不在营销上。 她在思考当手环跟小精灵本体没有形成链接,小精灵能不能依靠红外热成像技术, 通过核心算法补上“识别到活人”这一块。 如果今天它有这个功能。 就能在给紧急联系人和120发消息的同时, 第一时间找到某个距离范围内, 最近的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一来。 能够在一定程度减少它计算判定出事的时间。 因为—— 人出事时, 体征数据有一个变化过程。 当小精灵分析判断得出结论,其实已经过去了1~2分钟, 它的内置程序要求监测数据低于某个数值才会自动给紧急联系人发送数据报告。 同时拨号120。 将设置好的快捷用语和家庭地址汇报过去。 这里涉及到120如何识别小精灵机器音,而不会误判成其他人的恶作剧。 顾尔曼一开始就考虑到这点。 跟120指挥中心开展了合作。 小精灵通过网络拨号,在指挥中心那边会显示出独特标记。 为此, 深蓝还特地找到计启,两个团队合作,给120单独做了配套的应急系统。 这套系统的后期维护也由深蓝负责。 120指挥中心是非营利性机构,公益类事业单位。 当深蓝主动找上门对接时负责人是不怎么看好,也不怎么愿意的。 人对新事物的出现…… 尤其对自己并无太大益处时,总是心生抗拒,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深蓝承诺每一款小精灵利润的1%回馈到医疗体系,才答应给三个月的试合作。 直到今天,指挥中心才出现了第一例小精灵拨号。 除了机械音汇报的地址。 还有自带的摄像功能传图和生命体征的变化。 指挥中心先是一惊,而后大喜。 这个功能实在太方便中心调度医院,大大节省了对昏迷病患症状伤情的判断时间。 他们立刻调度最近的救护车前往现场。 同时通知最近的医护人员患者大致情况,确保医院已经做好准备。 “这家公司很厉害啊。” “对啊雯雯姐,我也觉得很厉害,恰好填补独居人士受伤昏迷得不到救助,或错过最佳抢救时间这一块。” “刚刚跑去给我爸妈下单了一个。” “一万八你真舍得,不便宜哟。” 指挥中心有五险一金,但工资就两千,一年不吃不喝才两万多。 除开日常生活、社交聚餐。 无房租的情况下大概能存个万把块。 若有房租或房贷,月月光没跑,还得家里补贴一点。 “我是想呢,花两年存款买个保障、买个心安,长辈用得上,孩子也用得上。就怕回头买不着,又要等。” 这么好的宣传时机,她不信深蓝科技不利用上? 他们一宣传。 大家蜂拥而至,自己还买得着吗? 估计又得等几个月、大半年。 之前买水果机光等货就等了两个月,都是科技产品,一开始肯定做不到量大管够,不如早点买。 听她一说,同事们也很心动。 可一花就一万八,大部分人还是舍不得。 心想啊,担心家里老人就多打几个电话回家呗,自家未必就那么倒霉。 一万八不如干点别的。 比如换换家电啊,买摩托啊。 或是添一点钱买五菱宏光小面包,还能载载客赚个外快。 只有角落里一个年轻女孩儿眼珠转了转。 算了下自己的存款,忍不住窃喜。 扭头找家里的堂表兄弟姊妹借钱,一口气买了六个。 跟她同样脑回路的还有M大计算机专业某男生寝室里的两个小伙子。 两人都是小地方飞出来的金凤凰。 有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大学开始兼职就没断过,还拉了几个同学搞寒暑假补习班。 规模不大,每次只招两个班。 胜在场地也便宜,就租附近的幼儿园。 搞了两三年,加上省吃俭用,大钱没有,十几万是攒下了的。 他们平时就很关注深蓝。 也经常刷小精灵的反馈视频,正巧就刷到了申朋的直播。 “许留,你真打算当一把黄牛?” 许留一心二用。 一边下单一边回答:“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敢打赌,深蓝官方商城今天肯定会限ID的下单数量。” “不怕砸手里吗??” “怎么可能砸?” “你就说刷到视频的人会不会心动吧?成功奔小康的家庭比例或许不占优,但谁让我们体量大呢,有钱人又都惜命,别管人家有没有家庭医生,用不用得上,肯定有备无患。” “有人心动,囤货卖高就有市场。” 还得赶紧。 否则深蓝那边一旦注意到这个问题就会限制。 不然让黄牛有组织地包圆后再几倍高价卖出去,既对消费者不利,也不利于公司扩大影响圈层。 但在限制之前,他可以趁机发笔小财。 “……唔,很有道理的样子。” 这么操作的人不多,且都出现在直播断开后。 忽然添了十来笔数量超五的订单,第一个察觉到异样的员工立刻上报。 二十分钟后。 深蓝官网商场限量,每个ID只能买一个。 黄牛刚想入场就被拦截在外,眼睁睁看着暴利溜走,气得在社交平台大骂。 关注黄牛的一些人十分好奇到底什么东西让他们怨念深重。 一摸就摸到了白熊申朋的直播间。 进去的人只看到一片绿。 再一看直播间在线人数破七位数了,评论区刷得飞快,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都什么情况啊。 怎么那么多人跑到这个直播间看绿幕,都在上班摸鱼吗? 【什么情况?】 【从微博来的,为什么这个直播间这么多人?】 【小精灵一号是什么?】 【……】 一下涌进来太多人,有人好心回答:【机器人测评博主,小精灵刚刚救了博主的奶奶,大家在等结果。】 直播还没断开。 后面点进来的网友无法进行“内容回看”。只能看评论区的解释。 有人点进申朋主页看之前的直播回放。 这一看就上头了,恨不得也拥有一个小精灵,小精灵的话题度越来越高。 深蓝还没花钱推流。 小精灵一号的话题就被好奇申朋直播间什么情况的网友推到了热二。 【机器人智能度这么高了?】 【[链接]去看发布会释放的测试物料,我家年前就买了,但买的是三千多那款,有点馋一万八这个了】 【@深蓝科技 人到底救回来了吗?】 【通过主播之前的直播片段,用小区外立面和植物分布,以及标志性路灯,他还提过小区附近五百米就有一家沃尔玛,主播应该在这三个小区的其中之一。】 【这不是我家附近吗,两点多确实有救护车到这边来。】 【干嘛人肉主播的坐标啊,怕了。】 【人在湖滨路六医院,这是那个主播吗?[图]他跟着病床到住院部了,老人家脑袋磕破又溺了水,挺严重的,还好发现及时也做过心肺复苏,人已经醒了。】 【真的吗?】 …… “真的,贺主管。” 负责跟进进度的工作人员在医院里给主管打电话:“老人家中途清醒过,目前又睡过去了,医生说有轻微脑震荡、脑积水。但发现及时,已脱离生命危险。” 贺主管拍掌大喊:“好,很好!” “小杨,跟宣传那边说一声,用户获救,官博可以动一动了,告知大众最新情况,顺便再细致科普一遍产品功能。” 深蓝官方账号动了后。 部分网友还是将信将疑,怀疑是炒作,便艾特了申朋所在城市的市政号和卫生局来打假。 约莫半个多小时后,霍安市卫生局回应说确有其事。 没有一个字提到小精灵。 但承认这件事的存在以及病人获救本身已经足够说明情况了。 晚上,申朋回家,换父亲到医院照顾奶奶。 他才想起直播没关。 而围观了大半天草坪黑夜的网友们终于见到光了。 申朋先说了奶奶的情况,而后对着小精灵辣眼地“mua”了两分钟。 网友们直呼受不了。 他语气哽咽道:“怪我,我要是没忘戴奶奶还能少受点罪。” “还好小机灵不是出BUG,否则我奶奶就危险了。” 【主播,你们家紧急联络人不是填的你吗?小精灵为什么没有给你发消息?】 申朋第一天直播是从开箱做起的。 设置账号、链接手环、设置紧急联络人……每个步骤都在网友眼皮子底下。 因为他是无业游民啃老一族,时间最自由,所以紧急联络人只设了他的号码。 而设置号码和地址时他和小精灵没出现在镜头前,但有画外音。 部分网友便记住了这点。 申朋看到网友的质疑,面上又露出惭愧之色。 他举起手机。 点开信息界面怼到镜头前:“发了,我手机设置的震动、关了铃声,跟你们唠得太起劲没听见。” “我真没想到我天天在家我奶奶还能出意外,确实大意了,没当回事。” 对他来说,小精灵一号与其说是机器人小管家,不如说是贵一点的新玩具。 用它直播也是找个噱头玩一玩。 毕竟一万八的玩具他玩得起,没想到人家不是样子货,是真正的智能管家,切切实实救了奶奶一命。 此时此刻,刚脱离惊吓的申朋别提多庆幸了。 他家父母忙。 从小他就由奶奶带大。 如果因自己的疏忽导致奶奶没了,这辈子他都会活在悔恨里。 “有条件有需求的真的可以买一个,兄弟姐妹们我不是忽悠大家花钱,也不是收钱打广告。真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他安利得真情实感。 说着说着眼泪花子还出来了。 缺德网友们这次没笑话他,有人截了手机消息的图,评论区都在研究呢。 发现警示消息非常详细。 除开数据变化,还附赠一张实时拍摄的现场照,以及大大标黑的一行字:警告!!! 就算看不懂数据的人都可以直观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心动的人更多了。 【想要,但没钱】 【买了,这个功能对我们这种在外地上班,不能时刻陪在父母身边的群体太实用了。】 【最近保姆虐娃的案件好几起,我有点害怕,也买一个好了。这样宝宝情况不对,就算不在家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手环的尺寸对宝宝来说不适用吧?而且宝宝会不舒服。】 【……好像是哦。@深蓝科技,你们怎么说?】 【靠,我点进去时还能下单,进入付款页面结果提示我缺货了。@深蓝科技】 【谁买了暂时用不到的,能不能转让给我?我家老人快八十了,急。】 【……】 申朋的直播、深蓝的回应、以及卫生局的轻描淡写,三方将小精灵一号推爆了。 “顾总,现在要开启预售吗?” 顾尔曼沉吟片刻:“可以开,提醒大家最早也需要等两个月再发。” “我们各个体验馆有一批库存,不如……” “体验馆的库存不动。” 本来就不多,调过来没有意义。 顾尔曼思来想去。 想到钟元筹备了一个全息项目组。 为此还收购了一家精密技术公司。若让他们帮忙完成一批组装任务,应该没问题。 当即给她打去电话。 钟元:“可以,我把凌锐达的联络方式给你,你跟他谈。” 智源原本是给一些手机品牌、汽车品牌生产零部组件的,也有研发但不具备综合竞争力。 逐光从国外转回来落地涟城时,钟元就在战略研究部和信息公司的建议下,让人收购了智源。 管理人没变更。 顾尔曼能这么快就想到智源,钟元对她的欣赏又多了一点。她实在太期待顾尔曼能把深蓝做到什么样的高度了。 要知道—— 深蓝跟120合作这个决定属于赔钱买卖。 之前顾尔曼跟她商量。 说企业赚钱的同时也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不能光赚不回馈。 这句话钟元很认可。 但说实话,她并没有特别上心。 每次公司捐款或是跟哪个慈善项目对接,她都做了,不是因为对社会责任的承担。 而是略带功利的将“捐钱搞慈善”作为企业发展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是维护企业形象的常规操作。 所以当顾尔曼提起将第一重回馈提前,钟元心里是有一些犹豫的。 不过她没有否定她的想法。 只是这种迟疑被顾尔曼看破了。 她看出自己担心亏本赚吆喝后没有干巴巴说服她。 而是把做到一半的农用无人机提了出来,说接下来会带领团队把那款做一下功能的改动,改成高利润产品。 以此跟小精灵初期的薄利甚至初亏本做对冲。 见她有清晰的规划。 并非一腔热血只为梦想,做之前已经考虑到了后续盈利问题,钟元自然一点意见都没有了。 作为最大股东。 她不看单个产品的利润,而是更关注明年的财务报表。 当然—— 在不插手的同时,她其实看过精算师提交的测算结果,小精灵定价一万八前期的确小亏。 但它可以成为深蓝的拳头产品。 它的成功,意味着品牌成功赋值,这些好处都是隐形的,不能用钱计算。 但会体现在未来的每一个阶段。 如果其他产品的定价保持在大利润区间,那么很快就能实现整体盈利。 事情也的确如此发展。 直播间的广告效果太好了,不仅小精灵1号断货,另外两款居然也有不少人买。 甚至还有不少网友天天到深蓝官号下面催,提各种各样天马行空的要求。 手疾眼快囤了多台的那十来人。 一万八一台的小精灵转手就卖到了三万多,四万多。买家有钱,急性子。 就不愿意多等那几个月。 许留看着翻了倍的存款心满意足。 拍桌宣布:“我决定了,我要去踏浪实习。” 室友抬腿踹他椅子一脚,笑道:“深蓝的小机器人让你赚了钱,你怎么跑去踏浪?” “反正同一个大股东。” “而且踏浪跟逐光的研发人员可以流动,我对他们介绍的全息研发组更感兴趣。” 许留大义凛然说完。 最后摸摸鼻子,狡黠笑道:“最重要的是我的存款只买得起茗城的房,买不起涟城的。” “哈哈哈,我就知道最后一个才是真理由。” “差不多。” 都是一线城市,但一线跟一线有很大区别。 体现在房地产上尤为明显。 茗城三十万能付个八十平套二的首付,到涟城就只能看二十多平的公寓。 深蓝势头猛。 但踏浪也很强,底子打得更好。 他想早点在城市里安定下来,好把妈妈和妹妹接过来。 妈妈辛辛苦苦供他到大学。 许留觉得此时已经到了开花结果回报她的时候,何况茗城初高中的教育资源比镇上强太多。 妹妹如果能转来茗城念书肯定比在老家强,站在更高的平台,拥有美好未来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一点。 综合考虑,到踏浪实习更适合他。 “我给深蓝投了简历,看来最后一年咱俩的补习班干不了了。” “干不了就——” “砰!” 宿舍门被推开,室友转着车钥匙回来了:“什么干不了?” “我们在说最近倒春寒,老是下雨,衣服一天干不了。” 许留随口回答。 室友:“哦,拿去洗衣房烘干,厚的两块,春秋薄外套一块,便宜得很。我说你们俩兼职没少赚钱,还那么节约做什么?没苦硬吃啊。” 许留跟汪嘉实相视一笑,不再说话。 没有谁不好。 同寝几年他们没有产生过矛盾,只是家境的差别铸造了大家不同的观念。 有人觉得一件一块两块都很便宜,洗烘一篓子十块也便宜。 但有些人觉得一块钱可以买两个大馒头。 就着咸菜就能吃得很香。 双方都很难理解对方。 那便减少争议话题,尊重好了,求同存异嘛。 就在大家还在殷殷期盼小精灵的同时,深蓝居然跟一家挖掘机公司和另一家军工国企合作上了。 两家都盯上了小精灵1号的底盘设计专利。 都想买断。 但深蓝怎么可能答应买断?磋商一个多月,反复谈了好几轮,终于达成合作许可。 而深蓝高歌猛进的同时。 悄悄摸摸进村打枪大半年的云世界下载量也突破了两千万,日活跃用户达到两百万。 这个数据不大。 但在没有大推流、大营销的情况下,已然是非常不错的开端。 “计组长,不,计总监!” 庆功宴上。 钟元举杯笑意晏晏:“你为踏浪立下汗马功劳,我敬你一杯。” 计启一口饮尽。 因着宴修元的关系,他说话没怎么客套:“除了升职,你年底记得要给我加奖金。” “巴眉家乡的路修好了,还没有学校。” 计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说完,颇有深意地冲钟元眨眨眼:“表嫂,你懂的吧?” “咳——咳咳!” 钟元被他这声表嫂给震得猛咳两声,咳得惊天动地。 还好酒没入嘴,否则她要当场失态了。 她竖起手掌,做了个“别”的姿势。 “不至于,不至于嗷,不就是加奖金吗?凭你的贡献你不来吓我,奖金我也要加的。” 表嫂…… 居然喊表嫂?他居然喊自己表嫂?? 妈呀,太吓人了。 跟恐怖故事差不多,恍惚间有种老了十岁的感觉。 而且—— 计启从来不喊宴修元表哥的,他们俩的对话永远是一个字两个字。 宛若两个谜语人。 自己每次问他进度,他也是:嗯、还行、可以、再多两天…… 一句话能说完,绝对不说两句; 一个字能搞定也不会说两个字。 为了满足巴眉的愿望,这变化是真的大。 被爱情滋润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嚯,辣么阴沉的家伙居然变幽默不说,还学会搞关系了。 啧~~~ 第95章 不过会搞关系, 说明身上的社会属性增加了。 对钟元而言是件大好事。 不然以计启从前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不求财不追名,想到一出干一出的性格。 哪会按部就班工作, 攒足劲儿开疆拓土, 替她赚钱啊? 不就是因为巴眉吗? 说到巴眉, 钟元从宴修元那儿听说了一些。 计启和巴眉是几年前认识的。 当时他钻牛角尖, 不清楚自己活着的意义便跑深山里吸收日月精华。 山里吃菜喝水能自己弄。 可油、米等别的东西还需要时不时下山一趟采购, 巴眉住在山脚村子里, 当地基本是独龙族。 巴眉也是孤儿。 村里人在山上捡到她, 她吃百家饭长大。 但村里家家都不富裕,扶贫也还没扶到那儿去,或者说当地干部的“扶”有点表面。 她便只完成了义务教育, 高中便没钱念了。 她年纪不大, 到外头又怕被骗。 就一直以采药为生。 想着赚了学费、生活费, 还要重新去念高中, 念大学, 就算年龄大一点也没关系。 发现计启在山里打坐冥想。 巴眉便主动帮计启送生活物资,赚一笔跑腿费。 连续暴雨那几日。 她想起计启生活用品应该不多了,又担心出现滑坡, 他被困在上面断粮断水。 便上山找计启。 结果两人运气不好。 差点被泥石流埋了, 计启还断了腿。 腿好后他爽快地答应来踏浪接手全息研发组的攻关任务、还腾出手搞云世界。 当时钟元也有点纳闷。 不知他怎么想通的, 但她不是一个特别好奇的人。尽沉浸在招揽到一员大将的快乐中了。 后来她明白了, 因为巴眉。 巴眉想读书、想回报村里老乡给她饭吃的恩情,想让跟她一样的人都能过更好。 就离不开赚钱。 计启跟她接触后对很多事的看法改变了。 从不知为何活着、不懂世界哪里好、无法摆脱童年阴影到原来也没那么差、原来我是没错的、原来我还有更好的选择。 不是肤浅的因为爱上谁就要去完成对方的梦想。 而是在相处过程中他找到了自己。 找到了那个面对家庭暴力, 母亲选择懦弱忍受,不得不勇敢挺起单薄胸膛站出来反抗、直面恶劣的酒鬼父亲死亡的自己。 说实话,计启这个人很简单。 他修这个修那个, 似乎不在意很多东西,对外界感知很淡,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有嫉恶如仇的想法。 否则不会在知道钟元曝光网戒学校时几乎白送。给她构建最早的,遥遥领先当时市场版本的仓储系统。 不排除有宴修元开口的原因。 但也是他本身的性格。 只不过这种底色在童年时期长期的家暴中,在垃圾父亲死在他面前的阴影里。 蔓延出了长达十几年的困惑、混沌。 他跟巴眉是相似的,又是不一样的。 现在他们走到了一条路上。 愿意用自己的能力去帮跟巴眉一样、跟他一样的孩子。 钟元腹诽有爱情滋润的男人变化大,其实很高兴他有这种转变。 人选择什么生活方式都没问题。 但一定得是清醒的选择。 何况—— 他有追求有软肋的样子,简直是无良老板(骂骂咧咧指指自己鼻子)眼里最理想的员工了。 不过她可不是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瘪犊子。 项目奖金,加。 年薪,加。 …… 一通加加加下来。 计启脸上因不熟练而稍显别扭的笑容一点点加深,最后笑成了跟他本人无关的样子。 钟元的笑容也愈发灿烂:“明年咱们的全息项目进度条能推到百分之三十不?” 说回到工作。 计启恢复寡言状态:“有方向了。” 便是说可以的意思。 钟元满意了。 同时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全息并不是技术上不能攻克,而是投入高且必须持续几年、十年往里砸钱。 上辈子同行们不愿往深了做,或者说选择了更能盈利的偏重点而已。 因为科技生活最重要的一点是构建生态,而这是一个漫长的、需要多维多领域推动的过程。 想到这儿。 内部庆功宴庆到一半,钟元把计启和另外几个管理拉到小会议室开会去了。 刚升职加薪开心得手舞足蹈的几人:“……” 嗐,论在精力充沛的老板手下干活多么煎熬啊,分分钟来活儿。 但往好了想—— 奖金又实在给得多,多得牙花子都藏不住。 简直是痛苦跟快乐并存了。 钟元心里有数。 开完会后立即给负责云世界的小组放了一个礼拜假期。 而她,也给自己放了假。 去参加印小雅和陆辰的婚礼,参加完再转道去涟城看看欣欣和小朋友。 她磨蹭了三个月,总算给小孩取好名字了。 大名戚靖柏,小名可乐。 她挺得意的。 【取名是很玄学的,我开小号问了粉丝,她们有的孩子取名叫曼曼,干啥都慢;有的叫一一,基本是犟种;有的叫多多,想福多财多,结果屎多尿多屁多。我和戚津希望宝宝快乐多,就叫可乐啦~~~】 别说,那小孩儿真的很乐。 每次欣欣发到群里的照片她都在笑,就连睡着了小嘴巴也往上翘。 【你除了晒娃是不是没事干?】 小家伙很可爱。 但群里两个未婚未育的天天看,看久了难免觉得无聊,钟元想就算是自己生的,她也不可能天天围着孩子转。 她白眼一翻。 跟查欣欣也不需要讲那些个面上的客气,直接提醒她:【你该工作了。】 没想到查欣欣竟很自觉:【在工作了,最近接了个没演过的类型,还在围读,下个礼拜就进组,照片是戚津发我的。】 【戚津在家带孩子?】 【他最近在录新专辑,没接商务活动,演唱会计划还没开始,看孩子的时间多一点,但是,大部分是育儿嫂干的。】 钟元起先还以为两口子要亲力亲为,自己照顾孩子呢。 还好,脑子灵清的。 她俩聊了一会儿,许久没在群里发言的陆黎冒泡了。 【二十六号陆辰和印小雅结婚,你们记得来看乐子】 【二十六号我已经进组了,去不了,什么乐子啊,你先说说呗。】 钟元也发了个‘猫猫乖巧蹲’的表情包。 陆黎:【保密。】 钟元:…… 什么乐子居然需要保密? 任凭她们怎么问陆黎都不讲,就是要吊胃口。她承认,她的好奇心完全被他吊起来了。 钟元暗戳戳想过很多种婚礼会出现的突发状况,唯独没想到现场比她想象的还要抓马。 传闻中拿了分手费打胎走人的小三在新郎新娘宣誓前突然出现。 抱着孩子。 哭得梨花带雨,求印小雅发发善心,别让孩子没爸没妈,就算看不上她,总得让孩子认祖归宗。 全场一片哗然。 “陆家这大儿子……”伴随着摇头。 钟元则激动得当场掐红了宴修元的手。 好家伙! 原来这就是陆黎说的乐子。 他不说是对的,若提前知道肯定没这么刺激。 宴修元看着被掐出痕的虎口,心中好笑,她很少露出这般八卦的一面。 他侧耳低声:“这么兴奋?” 钟元眼尾一飞。 眉飞色舞,跟他咬耳朵:“抢婚诶,头回见。” 电视里常见。 经典的就是赵敏抢张无忌了,但现实里她真是第一次见抱着孩子跑来打断婚礼的场面。 抱着孩子的女人穿着一袭白裙,及肩直发温柔披散着,素面朝天。 一双鹿眼,楚楚可怜的样子。 而戒指戴到一半的新人已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气疯了,跟小三的可怜巴巴相比,他们显得恶形恶状。 陆夫人当场气晕,陆董震怒。 婚礼自然进行不下去了,沉着脸的陆董吩咐陆黎赶紧送陆太太到医院。 自己上台给大家致歉。 “诸位来宾……” 期待中的三方对垒没出现。 钟元眼底流露出遗憾,宴修元眸光一直在她身上,对她外放的幸灾乐祸感到些许诧异。 元元对新郎新娘的恶意实在明显。 而陆家小儿子抱起陆太太从红毯走过时,恍若不经意般朝他们这桌瞥了眼。 视线很快就收回了。 但宴修元没错过元元与他对视,还撇了下嘴角的动作。 他心里蓦地一沉。 尽管还不清楚两人的交情,骨子里的占有欲仍旧如春日野地的杂草疯狂。他不想她对其他男人另眼相看,仅仅是一个眼神交汇、一个撇嘴已经让他控制不住的吃醋。 宴修元蹙眉纠结。 钟元未曾注意。 她四分认真六分散漫,边听陆董说话,边掏出手机给查欣欣现场直播。 那边一直没回。 大概还没下戏,不过丝毫不影响钟元的分享欲,她噼里啪啦嗖嗖嗖,一下发了十多条。 标点符号和表情包占据了整个聊天界面。 她以为跟宾客致歉就完了。 没想到陆董话锋一转:“大家应该听过二十多年前二医院出过事,一个护士心理变态报复社会,故意调换多个婴儿,很不幸,我们陆家是受害者之一。”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无声。 钟元打字的手顿住。 因没能看到“大打出手、人仰马翻”场面而黯淡的眸光瞬间重新被点亮。 而陆辰表情倏然惨淡:“爸!” 正在骂小三出尔反尔、不讲信用的印小雅以及紧紧抱着孩子泪雨连连的小三俱脸色大变。 印小雅一开始就知道陆辰是养子。 可这些年陆辰在家里在集团的待遇甚至比亲生的陆黎还要好,陆家更是从来没向外界公开说明两人的身份。 只要陆家认,是亲是养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外人来说陆辰只有一个身份。 ——陆家的长子。 此时此刻公公突然重提旧事,显然是要把陆辰从陆家除名,一旦没有了陆氏长公子的头衔,往后…… “爸,妈还在医院呢。” 就算要被公公厌恶,印小雅还是把陆夫人这块挡箭牌拖了出来。 陆董眼神冷淡。 看了她一眼没受影响继续说:“当年陆辰还小,亲生父母家庭条件一般也已经有了小儿子,我跟拙荆舍不得,也怕他回到陌生的家庭里受委屈,便跟张家商量待陆黎回来后陆辰依然留在家里。这么些年,我们夫妇对陆辰并无任何亏待,甚至待他比陆黎更好。” “但近两年他实在不成器。” “工作,工作不行,给集团捅篓子;个人婚姻也掰扯不干净。婚礼要不要继续,我管不了了,都看他自己。” “拙荆在医院我很担心她,诸位,今日陆家失礼了。” 说完。 陆董安排秘书继续招待宾客,该上的菜还得继续上,总不能让这么多客人空肚子吧。 他则赶去医院。 陆董一走。 脑子一片空白的陆辰终于回过神。 此时他哪儿还有心思结婚,什么新娘子、小情人,通通不如去医院当孝子重要。 “别开生面了嘿。” “往前十年再往后十年,估计都遇不着新郎新娘全家都缺席的宴席。” “这陆家……啧,不怎么行了。” “也不能这么讲。我看他家老二还不错,去年回国一通操作陆氏股价涨了,利润也大幅增长。就是陆夫人偏心更看重长子。” “谁能想到长子还是养子,这,这叫人怎么说?” 越有钱的家庭越看重血脉,这是出自对家族财产的占有欲。 很少有人愿意自己拼搏一生、甚至几代人攒出来的家业落到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手里。 他们宁愿被亲生的草包败掉。 也不会心甘情愿把家产交给外人,即便那个外人可以让企业更上一层楼。 这就是人性。 但陆家情况不一样。 亲生的并不草包,能力甚至高出养子一大截,这就让人很难理解他们的偏心了。 “……不会是陆夫人亲生的吧?” “没听说她跟陆董各玩各的,他们夫妇感情挺好的。” “这谁知道……” 有人这样说,钟建华也很好奇。 今天之前他便不清楚陆家两个儿子是这样的情况。 毕竟什么养子亲生当年只在三中校园论坛里流传过,但稍微有点苗头陆黎就出国了,陆辰又转回原来的学校,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 当事人没回应什么,很快就过去了。 连校园里都没传遍,何况是传进家长耳朵里呢? 钟建华好奇,便问钟元:“究竟是不是她亲生的?” 他一开口。 同桌另外几位也眼神灼灼望过来,“钟总知道?” 钟元非常看不惯陆董陆夫人。 但也不能空白造黄谣,摇摇头:“不是,就是陆董说的那样,被护士换掉的。” “原来如此。” 她的座位没被安排在新郎新娘的校友那边。明眼人就知道钟元不是看新郎新娘面子。 这会儿又一口笃定陆辰跟陆家的关系。 在座的个个都是莲藕人,顿时明白她或许不是看陆家面子,而是单单跟陆家老二有交情。 只不过—— 她旁边还有个气质出众的小伙子,二人关系亲密,同一桌的亲爹态度也很寻常。 说明那是过了明面的男朋友。 就算宴这个姓有点陌生,一时半会想不起这是哪家的。可就看气质、游刃有余的谈吐,对方就不会是寻常家庭出来的。 便也没人老不修到追问钟元和陆黎关系到底多铁,上赶着得罪她的正牌男友。 他们不问,从酒店出来宴修元倒是问了。 “呀,好酸呀,你闻到了吗?” 钟元系好安全带。 装模作样地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挥完又去开窗,作出通风透气的动作。 细细一看,眉目间却满是笑意。 见状,宴修元面上先是闪过一丝不自然。 想到前几次撒娇示弱的成果,他立刻抛掉“这点醋都吃,是不是太小气”这种想法产生的尴尬。 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了声,熟能生巧道:“空气里有酸味多正常,我醋了,元元,你得哄哄我~~” 说着,他还俯身凑到钟元眼前。 五官瞬间放大。 灰蓝漂亮的瞳孔情意潋滟,倒映着她的脸,每一处都在勾引人。 钟元忽然觉得口干。 她眼神微微飘移开。 下意识关窗,确定路过的人不能任意窥探车里动静时她才回眸,同样侧过身,跟他对视了几秒。 纤细手臂轻飘飘勾住他脖颈。 温暖的薄唇城门敞开,欢欣接纳着她的侵入。 清冽的气息跟果香味缠绕融合交织。 渐渐地,温柔接纳转变为横冲直撞的激情,激情中夹带着满腔温柔缱绻。大概一分钟、或者两分钟、又或者已经过了不知多少分钟,钟元先一步中断,退开。 唇瓣分离。 安静的车内,发出轻微的“啵”声。 两人脸颊发烫,都有些气喘吁吁,仿佛刚刚跑了八百米。 “宴教授,你可以更自信一点,我只喜欢你。” 语气里带着一丝丝揶揄。 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宴修元心中盘踞了半天的郁闷轻易被一扫而空了。 他眸光深邃。 彷佛淡蓝色的湖面跳跃着两颗火星,有种别样的动人,唇角也缓缓漾开笑意:“成功接收到女朋友的鼓舞和肯定,自信值+1。元元,我也只喜欢你。” 我爱你,只爱你。 这句话他默默放在心里对自己说。 钟元见他情绪转为疏阔,笑了笑推他肩膀:“快开车啦。” 等车子启动。 她把自己、陆黎和查欣欣的关系大概讲了讲。 钟元说得自然。 她跟查欣欣、陆黎是一辈子的朋友。 往后见面聊天打交道的时候不会少,如果她跟宴修元不分手,那一点点让他接触自己的朋友圈就很有必要。 她可不希望他天天吃醋,揣测自己和陆黎的关系,再引发狗血的“我就不说,你爱我就要全盘相信我,不能问我任何事”这种斗气的剧情。 次数多了,心烦是一码事; 还很耗费精力,让人不能专心干正事儿。 她对宴修元很满意,暂时没打算换人。当然,如果要问钟元她理想的伴侣是什么样? 她会说—— 肯定是不管做什么他都全盘接纳,他要无条件爱自己、信自己,多问一点就是冒犯,而他什么负面情绪都不能有的那种。 但她又不是那种只会幻想“完美天神就爱我”的女人。 她很清楚—— 那是神,不是人,或者说是伪人。 只要是正常人。 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不能指望自己什么都不说,由着对方去猜去消化。 如果猜错了、消化不了,就给人家扣一顶“你还是不够爱我”的帽子。 扪心自问,有几个人看透自己了呢? 既然自己都看不透自己,又怎么会期待另外一个人变成肚子里的蛔虫呢。 她不希望生活搞得那么复杂。 钟元觉得人跟人的关系最好是有问题就问、有需求就讲。 对方做得到那就继续维持亲情、友情、爱情。 如果做不到,而那些问题已经让自己不舒服,便想想要不要再继续维持下去。 所以,她始终包容宴修元藏在玩笑里的真心话,他的确吃醋,而她其实很开心他的吃醋。 宴修元听完,心里依然酸溜溜。 “原来……” “他还是你的初恋前男友,难怪看到新郎新娘丢人那么兴奋。” “嗯哼,有个初恋怎么了?” 钟元知道他被安抚好了。 手指搁在他大腿上,有恃无恐道:“都小屁孩儿时的事了,别惦记了呀。宴教授,难道你没经历过傻乎乎的青春期吗?” 宴修元哼一声。 钟元故意做作捂嘴,嘻嘻哈哈逗他:“哎呀,没经历过啊?” “真的没有吗?” “原来你没有啊?” “元元,你现在在妨碍安全驾驶。” “……” 他嗓音突然喑哑了几分,尾音上扬。 钟元嬉皮笑脸微收,头皮麻了麻。 下意识往手指位置瞥去,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在禁区蹦跶了。 她眼角顿时抽了抽。 宴教授哪儿都好,就是不怎么禁撩,一不留神就展露本钱了。 她略有两分心虚的缩回手。 讪讪笑了两声,装作很渴的样子拿起矿泉水拧开,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老老实实玩手机去了。 陆氏这回显然又丢了人,还是在全国人民面前丢的。 婚礼现场小三抱娃抢风头实在太少见。 简直是偶像剧情节,而且是失忆车祸替身带球跑的狗血版本。 最坏的是,印小雅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婚礼前,有老同学问她能不能直播。 印小雅虚荣心作祟。 也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嫁入豪门,便默许了。 而如今能直播的PC端平台不少。 移动端却只有一个,就是年前偷偷进村打枪的云世界。 那位老同学深谙新闻学魅力。 直播标题就是——“百亿富豪长子奢华婚礼现场直播”,每一个词都精准踩在网友们的好奇心上。 一开播,直播间观众迅速从几百增长到几万、几十万、几百万。如此高的热度云世界运营部门见状立即给他进行推流。 很快就蹿上了平台首页。 原本观众是来看富豪婚礼的,都在羡慕、祝福,谁曾想冒出个带球跑的情人。 而且出场方式堪称万众瞩目。 在新郎新娘宣誓时,“嗙哐”一声推开了宴会厅大门,所有人,齐刷刷对她行注目礼。 情人抱着孩子出现时,大家以为这是剧本。 直呼被直播间骗了。 负责直播的老同学当时也被奇葩的转折吓了一跳,但被吓到的同时敏锐观察到流量可观。 一番天人交战。 最终心一横,打算借这个机会起量做号。 当即把标题改为——“百亿富豪长子奢华婚礼现场直播,带球跑小三抢婚,看正宫小三孰能笑到最后”。 为了证明不是剧本。 她还偷偷摸摸将手机转了一圈,拍了好几个上过财经新闻的大佬,钟元也在其中。 云世界运营部门的人也在时刻注意。 发现直播内容更加劲爆后,加大平台内部推流的同时扭头就买了热搜。 不仅在微博买,其他平台也买了。 相当于全网公告陆辰这场戏剧感十足的婚礼。 劲爆话题加钞能力无限推流,几个小时后,钟元收到了游芝的捷报。 短短五小时。 云世界下载量飙升,全是看婚礼直播回放的。 她都忍不住瞠目:……这也行? 第96章 钟元错愕了几秒。 压根没想到陆氏的婚宴竟有人直播。 便是陆黎提前知会她看乐子, 她也没打过这主意。自己看乐子是一码事,直播给全世界丢丑是另一码事,那不叫看乐子, 叫纯纯得罪人。 就算陆黎没意见, 陆家也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最重要的是她本就捏着直播平台和媒体, 好朋友家里办事却不顾及对方家族的颜面和隐私。 其他人的呢? 在座的都不是无名之辈。 以后谁还敢邀请?怕不得防着自己搞事, 如此一来名声定然臭不可闻。 做生意呢。 名声还是重要的, 特别是对待“自己人”方面。别人把你当朋友、当兄弟姐妹、你把人家当跳板, 还要明晃晃表现出来, 那就不太合适了。 但她不主动搞事。 送上门的机会却不能不要,这就在大伙儿能理解的范畴了。 回过神的钟元兴奋搓手,缓缓踱了几个来回后。 先给陆黎打电话:“……云世界你也有份儿, 不介意我拿今天的事炒一炒吧?” 说罢, 不等他回答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炒也没意义, 现在你们家的事已经传遍了, 不如废物利用一把。” “而且后台查过, 直播账号是印小雅大学同学的,上一个视频就预告过同学嫁得很好要现场直播。她还得到了印小雅的授权。” 陆黎:“……” 所以,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活该。 病房里, 陆家父子仨还在静默无言。 陆黎没跟他们打招呼。 径自走出病房, 到走廊尽头安静处才道:“无所谓。既然是他们自己递的刀子, 为什么不用?” 去年集团里清除了一批贪腐严重的关系户。 当时陆辰捅的篓子就不小, 加之私生活闹上媒体便被安排到边缘分公司。 陆董夫妇俩都想给他一次机会。 为了不让陆辰彻底废掉,还给了不少“补偿”堵陆黎的嘴。 而他那会儿急着干出成绩。 没精力赶狗入穷巷, 还得防着他狗急跳墙给自己搞破坏。 陆辰这个人办成的事没几件,搞破坏却很厉害。 也不知道大学几年、毕业几年都在做什么,偶尔陆黎甚至会阴暗地想:难道陆董在捧杀他? 可一个养子。 吃穿住行都靠陆家, 继承权说剥夺就能剥夺。 一句话的事,有什么必要玩捧杀? 只能说明两人并不是一对合格的父母。 他们教育不好孩子,而陆辰小时候的优秀如今再回头看,也让人感叹不过如此。 但陆董既然发了话。 家族里其他长辈多多少少给了他面子,答应只要陆辰做出成绩就把他调回来。 只要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董事会没意见。 现在婚礼这么一闹,俨然成了压垮陆辰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人都无比清楚: ——给他机会,他不中用啊。 连之前为安抚陆夫人爱子之心,承诺婚后就给他5%股份大概率都要打水漂。 陆辰这辈子很难再回到陆氏的核心管理层了。 陆黎此刻尚不知道陆董公开了陆辰养子的身份,否则他不会用‘很难’,而是用‘绝对不能’。 钟元闻言,嘴角翘起:“行,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免得陆董怒急攻心时你搞不清状况。” “先挂了——” “等一下,元姐。” “嗯?” “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那男的干嘛的呀,靠不靠谱啊?你别是以貌取人,看他长得还凑合就随便找个人。” “去年,教书的,还行。” “……喔,我居然不知道?” “恋爱而已嘛,小事。” “当时你在国外跟人谈合作,我总不能特地跟你说这个,奇奇怪怪得,你又要翻白眼说我秀~~~” 陆黎抿了下嘴唇。 可以交付后背的好朋友兼前女友有了新的男人,他有点儿别扭。 不是男女间那些酸酸涩涩。 而是中间突然多插进一个人,以后同她最好的不再是自己和查欣欣的那种别扭。 “他敢惹你不高兴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论什么时候我都站你这边。” “那必须的。” 钟元心说你还能不站我?那我肯定锤死你。 她挂断电话。 再次给游芝回拨:“加大推广力度,让宣传运营那边想想办法,别推得太死板。” “可以做一些影视剧抢婚合集,把他们仨插进去,论颜值,这仨其实放偶像剧里还是可以的。” “也可以做婚礼现场品牌的同款介绍、平替介绍,让广告部跟那些品牌联系,问问他们要不要借我们平台打广告,搞得好今年的广告KPI说不定上半年就完成了……总之,各平台无孔不入地推,正好大范围测试云世界的垂直细分算法哪里还需要继续优化。” “明白,钟总。” 钟元一提,游芝心里有了大概的方向。 论见缝插针病毒式营销,运营那群人稍微有些呆板,还不如钟总脑筋灵活,也不够流氓。 说起流氓,她被自己逗笑。 而后迟疑两秒,有些拿不定主意:“陆氏那边既然有陆总在,是不是不需要公关部提前做反击预案了?” 钟元挑眉:“当然要做。” “陆总是自己人,不意味着陆氏不会跟我们交恶,要随时做好跟陆氏打起来的准备。” 陆黎是陆黎,陆氏是陆氏。 这点得分清。 游芝有数了,紧锣密鼓跟几个相关部门开会,同一栋楼的《天命》运营有人脑筋活络,觉得或许他们也可以搭趟顺风车。 也立刻召开了内部会议。 决定将预定在七夕上线的缘分系统提前,趁这股东风连夜做了一版抢婚宣传。 当然—— 游戏里暂时没有孩子培育系统,只有宠物捕捉系统。 而且不能计入战力。 但《天命》的宠物有一点好,可以外出做采集、挖宝、看铸造炉,还能给庄园收菜钓鱼,不管是战斗玩家还是生活玩家,它都是必备。 而且免费捕捉的和氪金渠道搞的没有数值差异,只有外观差异。 因此,游戏里的宠物几乎是人手N只。 而宣传物料也就变成了八抬大轿游街,新郎新娘到达礼部门口,礼花齐放时,白衣女子抱着一只云片犬从天而降,进入互动剧情…… 这波梦幻联动不仅助力了云世界的下载量,白熊平台和游戏都迎来了新的增长。 与此同时,踏浪的其他游戏也狠狠吃了一波流量。 譬如去年上线的《航海日志》、《满月之约》、《水果战士》以及移动端的几款小游戏用户量单日飙升平均都在150%以上。 次日,钟元看到《天命》物料的瞬间。 “噗——”一声。 笑得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 策划部简直太有才,评论区更是密密麻麻的梗,她肚子都笑得痉挛了。 她在嘎嘎乐的同时陆夫人醒了,可惜没清醒一会儿就再次被气晕。 陆董也气得浑身颤抖。 他手指哆嗦,指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两口子半晌说不出话,心脏一抽一抽地,不舒服。 好歹是亲爹,陆黎看不过眼。 冷着脸给他倒水:“有什么好气的,事情都发生了,她病着,你也想躺下?” 听儿子冷言冷语,陆董不似从前那般生气皱眉。 许是有了对比。 发现平时嘴巴再能花花、再能哄人高兴都抵不过事情办得妥帖,少带一家子丢人现眼强。 他们陆家…… 好好的一家子,陆氏药业多么大的影响力,如今全成互联网小丑了。 那姑娘抱着私生子出场,大家错愕震怒的表情被无良网友做成了各式各样的鬼畜表情包、动图。 看得人眼前一黑。 多看两眼就气血上涌灌进大脑,心脏都快麻痹了。 “让法务告,谁发告谁。” 陆董目光森冷,声音里灌满了愠怒,“不接受和解,绝对不接受。” “呵。” 陆黎冷笑。 丝毫不给亲爹面子:“千千万万的人都在玩梗,告谁?告那些吃瓜路人起不到威慑作用,告粉丝多的那批号一告反而给了对方流量,他不仅不会怕你,还会想,哟哟哟,你急了,你急了!然后发挥脑洞做更多表情包,你更丢脸,别怪我没提醒你。” 陆董噎住。 鼻孔喷洒着怒火:“那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要不然你大度点,配合玩玩梗,要么就装看不见,热闹一阵子就消停了。” 他是看着至美做起来的。 多少懂得舆论这玩意儿就是犟种,打它骂它管它都不行,它就要张牙舞爪气死人。 不给它眼神,反倒折腾不起来。 当然—— 这是双方都不给眼神的前提下。 现在钟元主动给它眼神,使劲儿煽风点火,没有外人掺和,折腾的方向才好把控。 陆氏法务若这会子去告人,容易把宣传点带偏。 将焦点从“手机就能直播生活”转移到陆氏药业下一辈的感情丑闻。 前者可以产生收益; 后者嘛,除了给陆氏这两年的坏名声添砖加瓦,没有任何正面意义。 所以他得把陆董给劝住了。 陆董闻言。 琢磨片刻,的确有几分道理,但他仍旧不甘心,于是火气全喷向装鹌鹑的陆辰两口子身上。 “你说说,你说说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有未婚妻还乱来,你就那么控制不住自己吗?控制不住下半身还能算个人?” 前一句两个都骂,后一句主要骂陆辰。 陆辰心绪纷杂。 他装鹌鹑是希望这件事尽快跳过,没想到陆董在婚宴否定他身份便罢了,此刻还要教训他。 登时大感不服:“爸,我早就认错了,你为什么还要揪住不放?明明我也是受害者,是孔思迪那个贱人不守信诺,拿了妈给的钱,答应堕胎却虚晃一枪,她就是故意整我们,故意让我们陆家丢脸。你不怪她只怪我,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不是你亲生的,爸,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你真的一点也不念了吗?” 印小雅不敢吱声。 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她也觉得公婆过分。 情人和私生子的事她这个当事人都不计较,旁人那么生气做什么? 想到胡琪…… 她居然靠爆料自己和陆辰的感情故事一夜之间火了,今天甚至开始接广告。 实在可恨。 陆董看他愤慨怨恨的嘴脸,他那般理直气壮,心里刹那间拔凉拔凉的。 果然啊。 小舅子有句话说对了。 不是亲生的就是容易养出问题。 从小到大给得再多陆辰依然不知满足,他欠缺最基本的责任心,甚至没有丝毫识时务的能力。 能力无法支撑起野心和胃口,最后只会怪别人苛刻。 陆董满怀歉意地看向陆黎。 没说话,但陆黎看懂了,嗤了一声懒得理他。 陆董眼神微暗。 后知后觉自己过去的公平其实就是对亲儿子的不公平,心里那是一肚子后悔。 他抚着心口深呼吸,决定不再宽纵养子。 “我就是太念父子之情,去年她舅舅在原材料上以次充好我就该把你也撸掉,也不至闹昨天那一出。” 提到舅舅…… 印小雅揪着裙侧的手捏紧,脸色跟着一白:“爸爸,我——” 她不吱声还好。 一吱声陆董想起秘书刚才汇报的消息,声音陡然拔高:“别喊我爸爸。” “你究竟怎么想的。还是说你这北大才女的头衔跟陆辰一样全是水分?竟然私下授权外人直播?你考虑过在场的宾客都是什么身份,愿不愿意出镜吗?” “我——” 印小雅被臊得一张脸通红。 试图解释:“爸爸你听我解释……” 陆董沉着脸,怒极反笑:“行,你说。” 印小雅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斟酌好语句,缓缓道:“我同意胡琪直播是想借机会先把我和陆辰推出来,我们本就是药业集团,原材料、渠道、实验基地都有,往药妆、医美方向拓展成功率很高,而且我还找到了近两年在护肤领域做得很不错的‘昙’的负责人鹄安雁……” 这是她从钟元身上得到的灵感。 过年时钟家那场出轨双杀案她全程围观。因猪队友自作主张强行给她加霸凌戏,导致她战战兢兢度过了大半个月。 天天盯着网上有没有把自己牵扯进去。 这一盯—— 便发现互联网时代,人设的重要性。 网友能因为钟元学渣逆袭、相貌姣好就对她的公司、她旗下的产品充满好感,真金白银支持她。 自己为什么不行呢? 别忘了,她成绩一直很好;钟元北大毕业,她也是。 论相貌或许不如钟元,那是因为她的身高太占优势,可在人群里,自己仍然属于亮眼的那一小拨。 陆家又是医药世家。 若能像钟元那样把自己经营成“符号”,再单独搞药妆到医美行业分杯羹岂不是手到擒来? 好不容易以陆氏儿媳的身份跟鹄安雁搭上线,就等着摇身一变成为万千少女羡慕的陆太。 没想到种种准备都做了。 唯独漏了孔思迪这个贱人!现在全网都知道她和陆辰之间夹个小三。 谁还会相信她特地找公司包装设计的“嫁豪门也不想养尊处优当废物,坚持发展独立事业”的人设?? 如果她跟陆辰继续过日子,名校才女、独立女性的标签就不能用了。 可要她跟陆辰分开…… 她又上哪找一个比他还好的男人? 想到这儿。 印小雅眸光幽怨,快速瞟了陆黎一眼。 如果他还跟高一时那样就好了。 印小雅的理由很充分,陆董却没有半分动容。 “你只考虑到你们小两口的爱情故事网友爱不爱听,依然没考虑婚宴上的宾客愿不愿意成为这场营销的配角。你很聪明,比陆辰聪明多了,但你既不会做事也不会做人。” 印小雅仍旧不服:“公爹,这件事本可以不用闹得那么大,我查过云世界就是钟元的公司,她跟陆黎好,陆黎若真心想维护陆家就该立刻联络钟元封了那些直播间,他明明是想借机打压我们夫妻。” 陆辰闻言,猛地抬头,怒瞪陆黎。 陆黎扯扯嘴角。 当场承认:“对,所以呢?你们能奈我何,有本事别干这么丢人的事。” “直播是你们自己安排的,出事了就怪云世界?你想得挺美的,以为有私交就能让对方停手,你知道强行封禁对一个平台公信力的损害度有多大吗?我凭什么帮你们?呵,居然理直气壮,真是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印小雅气得脸更红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陆董已经不想听他们狡辩,摆手:“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 他摇头。 表情显出几分冷酷:“今天就从陆宅搬走,从前给你们的东西家里一概不收回,但以后不要在外面以陆家人自居。” “爸!” 陆辰惊怒:“你真的不认我了?” 陆董眼神晦暗不明,耐人寻味道:“你妈那些私房都被你哄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 妻子名下的珠宝、房产他不打算追回。 若追回,以她敏感偏执的心思只会更加觉得亏待了陆辰,到时又要时时召唤他们回老宅。 久而久之,人就又留下了。 到时候又掰扯不干净,不是给陆黎留烂摊子吗? 此时—— 他非常庆幸老爷子昨个儿没露面,不然被气出问题可怎么好? 也庆幸抛开脸面对着所有人自爆家丑。 甚至庆幸婚礼有搅局的。 否则一旦圆满结束。 一群有头有脸的宾客回家发现自己成了陆氏大儿媳营销的一环,像猴儿似的被放在网上叫人围观。 这样赤裸裸的羞辱。 届时犯众怒的便是陆氏,接下来不知有多少坑在前方等着呢。 如今倒好。 陆家的确丢人了,说出去也能算受害者,勉强还沾个仁义,对养子已仁至义尽了。 果然啊,好坏都是需要对比的。 再者,云世界…… “你跟朝元集团的钟元交情不错?” 陆黎:“问这个做什么?” 陆董张张嘴。 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问陆黎是不是早知道婚礼要出问题,这才把他爷爷给忽悠到外地度假? 还是问,直播这件事跟钟元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罢了罢了,难得糊涂。 何况他说得也没错。 直播是印小雅早就设计好的方案,当天直播的那个姑娘跟他或钟元都没有交集。 他们不过是利用了这件事产生的后续效应。 但是—— “云世界跟你有没有关系?” 陆黎哼一声:“与你无关。” 陆董面上浮出两分了悟,看来是有关系的。 那便还好。 不算全然为他人做嫁衣了。 而印小雅提的药妆和鹄安雁…… 他眼中精光一闪。 等助理和保镖把陆辰两口子请出去,才跟陆黎讲:“她的做法有问题,但提出的点子倒是可以一试。” 陆黎眉尾轻轻一扬。 “唔”了一声。 钟元从公司回来,就听陆黎说陆辰和印小雅被扫地出门的事,也得知她想复刻名人效应。 “想法不错,可惜找了个猪队友。” 如果陆辰管住裤裆,或是善后工作搞好点,印小雅想把自己营销出来,再无缝对接医美行列确实不难操作。 她那张脸do得还算自然。 没do前也不会丑照漫天飞,当年就很小家碧玉、清纯女神的感觉。 学历也实打实没掺假,不像陆辰那个水货。 名校毕业,完美爱情,人模狗样的丈夫,从校园到婚纱…… 即便男方有渣男传闻。 但只要情人和私生子没在公众面前露脸,MCN公司能想出无数个点子把她推火。 能吸引一大批人嗑CP嗑到如痴如醉。 众所周知CP粉就是一个人能喊出一百个人的声量。她再做美妆、药妆之类的产品还不是轻轻松松? 可惜了。 确实可惜了。 钟元心里可惜印小雅没找对搭子,千里之行倒在胜利前夕,嘴上却半点没客气:“你们本来就有做医疗器械,再引进医美器械生产线确实是个好主意。至于药妆,女人也的确很舍得在皮肤上花钱……” 陆黎确实不太了解医美、护肤这一块。 他笑话钟元:“元姐,没想到你对这些这么懂,别告诉我你也女为悦己者容了?” 钟元嗤他:“你说的什么屁话?” “捯饬自己的形象跟谁都没关系。我就喜欢自己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皮肤很好的样子。不像你们有些男的吧,总是将邋里邋遢当男人味。” “我说,能不能学学女人做做皮肤清洁管理,自己清爽舒心,外人看了也不用觉得恶心。” 说着,钟元顿了两秒。 随后嘁了一声:“……不过吧,你们陆氏搞药妆的话,没准真可以朝那些爆痘、邋遢、皮肤状态差成月球表面的男人下手。” 陆黎:……好狠我元姐。 骂着人居然还能分神惦记别人的钱包。 第97章 钟元不管嘴巴说, 也是真的出力。 “我有鹄安雁的私人号码,如果你打算跟她谈谈,我帮你们牵牵线, 她的护肤线做得挺不错, 欣欣都代言两年了, 我日常也用。” 正儿八经的药妆产品市场盘子不会小。 就跟老年人买保健品一个道理, 名声在外的药业集团做的东西本身已经有了宣传基础, 如果产品过关, 比新品牌起来得快多了。 品牌的名声就是这样的。 靠一个又一个受大众青睐的好产品堆积, 到最后让大家看到名字就愿意掏荷包。 陆黎思忖片刻。 点头回答:“好,你帮我牵个线。” “不过元姐,你真觉得男人的荷包能掏?” 他摸摸脸颊, 默默回忆自己这些年用过多少护肤品, 在这上面没怎么花钱。 钟元啧一声:“没需求就创造需求, 动动脑子先锁定客户群, 再给这一批男性植入概念。” “唔, 你去调研下那些专门为女性打造的消费陷阱,譬如经典的‘对自己好一点’,买件昂贵的大衣是对自己好, 买奢侈品包包是为自己好, 甚至多买一杯奶茶都能理解为对自己好。相应地, 对男性而言, 什么是为他们好?这个问题不用我一个女生来解答吧。” 这个世界总有一批人是消费主义的忠实信徒。 男男女女都有。 抓准圈层,抓住他们在意的点便抓住了市场, 而后就能一点点向外蚕食…… 钟元不是消费主义。 但也曾因各种各样的话术买过在当下其实并不怎么需要的产品。 这招既然可以用在女人身上,自然也能用在男人身上。像赛车等极限运动领域就精准抓住男人追求肾上腺素飙升的需求。 虽然也有女性热爱这些。 可从数据上讲占比不高,因此他们传达的概念就牢牢盯准了主要人群——爱冒险的那批男性。 陆黎悟了。 “元姐, 你跟我说说鹄安雁呗。” 钟元默了默,道:“嗯……她是一个有野心、行动力强、擅长抓住机会也能屈能伸的人。” 更深入的她不清楚。 自三舅妈美容院开业曾见过面,后续两人没怎么接触,顶多在节日时互发祝福。 鹄安雁给她寄过新产品。 她也安排人回赠过深蓝的机器人,双方处于有联系但不亲密的状态。 毕竟踏足的领域没有交集。 而且也不在一个省市、又都比较忙,想发展为塑料闺蜜甚至都不具备条件。 陆黎嗯了声。 心中大概有数了,没再提陆氏的事,而是问:“你这几天要去涟城?” “对。” “我去看看欣欣。” 查欣欣接了部悬疑电影的配角。 这次演一个边缘型杀人犯,拍摄地其实就在涟城。 不天天回家是因为这部戏给她的压力有点大,入戏后时常显得阴沉吓人。 一回去就吓哭家里的小胖妞。 为了不影响拍摄状态,也减少频繁入戏出戏带来的不必要的负担,戚津主动减少外出的工作量。 欣欣不在家。 钟元便不打算上门看孩子了。 她没有单独跟朋友爱人会面的习惯,加上不怎么熟,干巴巴坐着说话很没意思。 “我到剧组探个班,然后跟乔海生、董银河聊点事,对了,乔海生是九金家化乔家的,你们搞药妆不要只锁定鹄安雁一家,也可以跟其他有护肤线的家化企业接触,乔海生这人称得上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就事论事。 撇开感情观让人不能苟同外,作为合作对象他是合格的。 至美和九金近两年合作得非常不错。 他的山楂也很好地承担了引动星辰艺人的跳板作用,的确做到了合作共赢。 陆黎闻言。 感兴趣的“哦”了一声:“那你也帮我引荐一下。” “没问题。” 他说得直接,钟元也应得爽快。 两人又探讨了一会儿上半年的分红,以及下半年、明年的重点。 聊完。 钟元看了下时间,该遛狗了。 宴修元有事忙。 今天要晚点回来,钟元熟门熟路到隔壁牵狗。 “外婆,我带如意出门遛弯啦~~” “元元,家里种的辣椒和番茄也可以吃了,一会儿在这边吃饭啊。” “好嘞。” 她轻轻揉了揉毛孩子的脑袋。 熟练地给她戴上护嘴套,牵上绳朝宴外婆挥了挥手。 宴外婆也笑眯眯挥手:“早点回来。” “嗯。” 隔壁院子比自家大一点。 起初是简洁漂亮的草坪,如今后院保持不变,前院腾出了一大块规划成菜地,周围还补种了果树。 钟元特别喜欢清早到地里摘黄瓜。 带着露水,自己亲手从藤蔓上扭下来的总是格外清香可口。 “走啦,如意~~” “呜” 如意很乖,就是运动量特别大。 每天必须遛上两三小时,遛不够她就在家里汪汪叫,四处捣蛋。 基本上保姆中午会遛一个多钟头,晚上她和宴修元下班后再遛一轮。 遛她相当于跑六七公里。 钟元遛狗的路线是固定的。 今天遛完回来,无意间瞄了眼湖中心,发现C09楼王竟然住人了。 楼王是开发商留给自己的。 而银杏湾的开发商是北方的贝弗集团旗下的贝蒙地产。 整个贝弗集团的创始人姓陶。 ——陶英卫。 祖上在清政府后期跑到马来,五十年代又举家回来。 不知如何避开了敏感时期。 反正八十年代后贝弗集团就迅速发展起来。 陶英卫本人一生娶过三任老婆,总共育有八个子女。 子女又各自生了一堆孩子。 儿孙满堂,内部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简直和养蛊差不多。 贝蒙地产由三儿子陶向荣继承。 大概是为了躲开兄弟姊妹间的争斗,于是转道来中西部城市发展。 银杏湾便是贝蒙的试水之作。 当初钟建华斥巨资买房便是听说开发商自留了一套,加上不少有钱人买这边。 他也想取个地利之便。 只是没想到预想中别墅区的隐形人脉谁也没用上。 父女俩冲得太快了。 眨个眼的功夫事业版图扩一大块。 再眨个眼就蹿上天,目前为止钟元已经拥有了一定的社交自由,也就不怎么跑俱乐部结交人。 这会儿面对楼王,她不过惊讶几秒。 瞄了两眼果断收回视线,牵着如意慢慢晃回家。 在她撤回注意力的同时。 C09侧面朝向岸上的阳台,女孩子也注意到了她。 “哇,哥,哥快来快来,我好像看到元神了。” 扎着乖巧贴耳公主辫、身材娇小的中学女生踮脚蹦了蹦。 指着岸上:“你快看啊。” 被踹了一脚的同龄男生也趴在玻璃栏杆处,顺着视线张望:“背影……的确有点像。” 但很快—— 他摇摇头否定道:“超话里没人说元神喜欢宠物,她那么忙要管那么多公司,肯定没空遛狗。” “我觉得是。” “我刚刚惊鸿一瞥,看到侧脸了。” 小女生坚信自己没看花眼:“我给侯秘书打电话,让他确定一下元神在银杏湾有没有置产,是哪一栋的业主就知道了。” “……” 钟元不清楚附近搬来了她的迷弟迷妹,在宴家吃完饭,又跟宴外公下了两局棋便回自己家。 约莫九点多,宴修元过来找她。 两人到影音室看电影。 这看电影呢,就少不得零食和酒。 酒柜就在伸手够得到的地方,钟元便开了一瓶。 品着酒,聊着天。 这一晚,宴修元成功在二楼主卧留下了他的气息。 次日钟元醒得比平时晚。 惺忪睡眼睁开的一瞬,灰蓝瞳孔映入眼帘,伴随着些微沙哑性感的嗓音:“早~” 钟元怔了怔。 大脑还有点混沌:“早啊。” “几点了?” “七点三十,早餐准备好了,上午我上三四节的课,一会儿我送你去公司。” “唔……好。” 钟元揉了揉眼睛。 不出意外摸到了眼屎,她表情微僵,大脑依然处于缓慢开机中。 动作却格外利落,迅速搓走它。 “头疼?” 宴修元见她眉宇蹙起,有点起床气的样子,双手温柔地托在她脑袋太阳穴处。 轻轻按了按:“舒服点没?” “好了。” 钟元懒洋洋的,被按得太舒服,眼睛又快闭上了。 意识快被瞌睡虫侵吞的瞬间,猛地想到今天要去涟城,大脑微微清醒。 她歪靠在宴修元怀里。 下巴搭在他肩头,使唤他时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嗔意:“帮我拿套衣服,要休闲一点的,别拿错啦~~” “不去公司了?” 她的穿衣风格很固定。 在公司待的时间多一点或是当天有商务行程,便会穿得正式些,基本以纯色极简为主。 若是见长辈、访友、出门放松心情便会打扮得随意又亮眼,什么紫色绿色黄色…… 彩虹色系的衣服她都很爱穿。 一听要休闲的。 宴修元便大概能判断出工作之外她有私人行程。 “去的。” 钟元掀开被子,打了个呵欠,语气慵懒:“先去公司一趟,中午到涟城探欣欣的班,可能再跟人谈点事,大概明后天回来。” 这就是性生活的坏处。 爽的时候真的很爽。 爽到头皮发麻,灵魂深处都在吱呀哇啦地鬼叫。 但运动实在太消耗体力了,严重耽误她的睡眠时间。 她平日十点半上床睡觉。 六点半起床运动,而后洗漱吃饭;昨晚两人电影看完十一点多,运动到一两点。 怎么洗完的澡钟元已经没印象了。 别误会…… 不是宴修元超长待机,天赋异禀,而是处男的第一次快得出乎他自个儿的意料。 快得猝不及防。 为了一雪前耻挽回尊严,非拉着她玩花样儿。 酒醉人人也醉人,她便由着他了,反正自个儿也算乐在其中。 但光顾着快乐的后果就是睡眠严重不足。她现在困得厉害,说两句话就要打个呵欠。 眼角的生理泪水刚擦掉又冒出一滴。 直到换好衣服洗漱下楼。 屁股坐在餐桌前,脑子才彻底清醒:“蔡阿姨,今天我要出差,你帮我整理好行李,孔秘书中午来取。” “好。” 蔡阿姨见他俩坐得比之前还要近。 吃个饭都要牵着手,一会儿晃一晃,一会儿捏来捏去,时不时还看着对方傻笑,就知道这对关系又近了一步。 她摇摇头。 满面笑容先到前院浇花去了。 *** 钟元探班前跟毛哥和欣欣都打了招呼。 毛哥这几天原本在影视基地陪颜今瑶,听说钟元来探班便立刻驱车回涟城,亲自来机场接人。 还好他开的保姆车。 否则秘书、保镖加起来好几个,一辆车根本塞不下。 “……导演说,欣欣进步非常大,对角色的理解比从前那几部要深刻得多。今瑶那边快杀青了,之前拍的那部扫黑剧,剧组说今年在金牡丹提名了好几项,今瑶以女主角身份入围了,不过拿奖肯定不可能……” 毛哥是很优秀的经纪人。 哪怕钟元没问他各个艺人的状况,他也主动汇报了一遍。 到剧组那边,得知今年艺人身边除了助理还安排了保镖,她对引动星辰目前的管理层满意度又提高了一点。 一行人低调进入片场。 就见查欣欣正跟编剧据理力争。 钟元站在场务和其他工作人员身后,没有冒然打断他们的讨论,听了半天,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部叫《罪》的电影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 但编剧给残忍变态的杀人犯改编出一段良知的余烬,杀人后懊悔撞墙,狂做噩梦。 同时又给几个被害者增加了一些为人处世方面呈现出的尖锐和难缠。 简单说—— 让受害者变得不完美,给加害者增加泪点痛苦,从而削弱加害者本身的可恶。 欣欣演的是加害者。 她觉得没必要给加害者寻找借口,这样做对真正的几个受害者不公平,而且还很残忍地揭开他们家人内心的疮疤。 编剧却觉得这是电影。 是电影而不是纪录片,那么就需要适当改编,坏人若是太扁平太写实体现不出深度。 于是欣欣就提出把体现加害者良心未泯的片段适当删掉一部分,增添几个杀人后听经,进寺庙拜佛的镜头。 凶手听完经,拜完佛,看似后悔愧疚,但依然会继续杀下一个。 观众能意识到她不是真的良心未泯。 而是变态中夹杂了一重虚伪,显得更坏。如此,深度有了,受害者那些莫须有的“缺点”也可以去掉了。 钟元第一次见查欣欣跟人辩论,竟还辩赢了,傻白甜不再像二傻子。 这种感觉太新奇了。 从前她拍戏也很努力,跟那些演技不及格又事多耍大牌的艺人相比,欣欣工作态度一直都很好。 合作过的剧组基本都夸过她。 她演出的角色也可以拿到七十分。 若要人夸演技好,角色演得深入人心,就属实昧良心了,合格了,偶有亮点,但还不够动人深刻。 钟元是外行。 在拍角色和以往的角色区别在哪儿,具体的她也说不上来。 就觉得听了这番话,欣欣似乎从不动脑只演出角色表层进化到可以看到角色内心了。 若以修仙等级看,大概就是炼气到筑基的变化。 她开始主动思考,开始细究角色的行为动机甚至整个本子的不合理处。 当一个人开始思索…… 不管思考的方向对不对,都说明她长进了。 而刚跟编剧沟通完的查欣欣也立马看到站在群演里的钟元。冷沉阴郁的脸上,双眼唰地就亮了,她小幅度挥了下手。 又觉得不够热情。 立马两只手都挥了挥,只是沉浸在角色情绪的那张脸确实有种淡淡的死感,显得表情和动作脱节得违和。 “元姐!” “前几天发现了一家老字号糕点铺,你说要来探班,我一早就叫人买了。走走走,下一场戏没我,咱们上车说话去。” “看不出来嘛,你还敢跟编剧大吼大叫了。” 查欣欣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角,再噘嘴,又迅速松开,抿成一条直线。 “导演让我不要收着,要彻底释放角色的黑暗面。下戏也要尽可能模仿角色的易怒暴躁,搞得我在戏里耍狠后下戏了脾气也有点控制不住,她还让工作人员配合,时不时跟我吵一吵,我今天一个没忍住就跟编剧嚷嚷了。” “但我没乱嚷嚷,我是真觉得这样不好,如果不知道是真事改编就算了,知道后总觉得这么演特别对不住受害者家属,我心里很矛盾就很难入戏。” 钟元点点头。 竖起大拇指,毫不保留地夸她:“你争得对。你看,你的理由和更改方案已经赢得了编剧和导演的认可,不是吗?欣欣,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棒的演员。” 查欣欣被夸得很不好意思。 挠了挠脸颊。 吞吞吐吐道:“我没想那么多,只是看育儿书上讲父母给孩子足够多的爱时也要干出自己的事业,这样孩子才会有样学样,好教一点。我……我是妈妈,当然要以身作则呀。” 钟元心里有种长辈才会产生的诡异欣慰感。 就是吧—— “你这凶神恶煞的表情真的跟软塌塌的语气很不搭,不回家是对的~~~~” 第98章 两人在车里聊了会儿, 欣欣跟戚津打视频。 钟元看到了醒着的可乐。 胖嘟嘟的小姑娘躺在婴儿床里抓悬挂在头顶的玩具,头发茂密,肉眼可见的硬, 她时不时尖叫大笑一声, 隔着屏幕都知道小姑娘开朗得很。 而无齿小儿的笑容也确实很治愈。 何况她眉眼和欣欣很像。 淡淡的眉毛, 圆圆的眼睛, 脸也特别圆, 很可爱。 戚津拍得鬼鬼祟祟。 没敢让小宝宝看到妈妈, 不然要被吓哭的, 因为她妈这会儿的表情真的很阴沉,显然没从角色氛围里出来。 “老婆你放心,可乐没惦记你, 吃嘛嘛香, 便便也正常, 连个喷嚏都没打。” “嘿嘿, 还得是我, 底子给她打得好。” 这二傻子语气配上她那杀人犯表情,真绝了! 戚津却很捧场:“嗯,宝宝这么健康这么乐天都是因为像妈妈。妈妈不仅给了她棒棒的体格还给了她好多好多安全感, 老婆你真是太棒了。” 钟元眼角抽搐:…… 视频看个娃也能被夸上天, 难怪她都敢跟编剧导演争了, 自信心大概就是被戚津盲目夸出来的。 她想了想。 她跟陆黎的确没有这样傻里傻气的夸过她。 也不是没夸。 但那是在欣欣干了一件他们觉得不错的事才夸, 平时大家经常拿对方开涮,心思没这么细腻。 不像戚津—— 随时随地夸她, 什么奇葩理由都能夸,夸得叫人没眼看。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他和可乐的存在成了欣欣的新堡垒,为了维护堡垒的安全稳固, 她一点点往周边探。 而迈出的每一步都成了真正成长的基石,不知不觉变得比以前有主见也更努力。 说实话,钟元心里都有点儿吃醋了。 好朋友捏着耳朵说一千遍,不抵枕边人一个抱抱举高高! 这一吃醋,一不留神还多吃了两块糕点。 齁甜。 吃两块,灌了整整一瓶水! 她忍不住皱眉。 怀疑欣欣生完孩子味觉失常了。 又或者自己的嘴巴被蔡阿姨和宴修元给养刁了,对不甜的甜品有了更细致的要求。 “不好吃?” 查欣欣关掉视频,看钟元豪迈地喝水,恍然大悟问。 钟元撇嘴:“你尝不出腻吗?” “有吗?我觉得挺好吃啊,人家口碑杠杠的。”说着,她拿起一块塞嘴里,边吃边点头:“没有啊,一点儿也不腻。” 钟元翻了个白眼。 懒得讨论这个:“毛哥说你晚上还有两场?” “对,元姐你要在涟城待几天?”她把嘴里东西咽下后道。 钟元:“两三天。” 查欣欣:“这两天场次密集,我不方便请假,元姐你又要见不到可乐了。” 钟元:“唔,等你杀青我再到家里看她。” 三个月的小婴儿吃了睡睡了吃,不会说话只会啊呀啊呀,可爱没错但肯定不好玩。 看不看都行。 好吧,她承认她对小孩子的好感初始值都不高。 谁的孩子都一样。 必须接触次数多了、确定孩子不熊才渐渐产生喜爱这种情绪,属于有条件的喜欢。 但这种扫兴的话就没必要说了。 “到时喊上陆黎一起,他还说要比我先抱到可乐呢。” “好呀。” 晚上两场戏钟元也在片场看了。 正式开拍给人的感觉很直观,她认可毛哥的想法,欣欣的演技拔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从前能有水花靠的是青春元气漂亮,外加至美的保驾护航,现在她眼里有东西了。 再多磨炼几年…… 阅历再多一些或许能成为真正的演技派。 想到这儿。 钟元跟毛哥聊了聊未来接戏的方向:“得上难度,少演同质化高、制作敷衍的剧。” 说完。 想起制作敷衍的剧一般给钱都多,演员一味追求制作高、剧本质量高的其实不现实。 世界就是百分之九十五的粗制滥造和百分之五的精品。追求每一部都必须好,很容易一两年、几年都进不了组。 钟元摇摇头。 笑道:“拍一部水准在合格线以上的,可以再接一部钱多的犒劳犒劳自己。” 毛哥:“公司今年低价抄底了一批版权,其中有几本架构不错,于总打算以版权作为投资……” 于总即钟元的前一任秘书于安澜。 当初经纪部从至美独立出去成立引动星辰时于秘书代管。经过半年的默默考核,其他人表现不如她优异。 钟元便让她把“代”字给去掉了。 如今于安澜已经是引动星辰的总经理,才二十六岁,堪称朝元集团里最年轻的高管。 可惜在有些人眼里,二十六大概快入土了。 “……安澜不着急,恁当嘞妈也不着急?都二十六咧,再磨蹭磨蹭,好小伙儿可都叫人挑完咧!你瞅瞅那小伙子,个儿不低,一米七、一米八嘞,长得还周正,哪点儿不中嘞?” “不中,俺妮儿说了,老板器重她她忙嘞,没空谈朋友。” “再不着紧点儿,可就成老闺女咧!再会挣钱能咋着嘞,瞅瞅旁人,都抱上孙孙咧,就恁两口子还守着个空屋子。嫂子啊,安澜那妮儿不懂事儿,你这当妈的可是过来人,该劝劝就得劝劝,省嘞到时候后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 几个妇女坐了一上午,都是来给于安澜说亲的。 别看嘴上贬得厉害。 她们心里都清楚于家闺女厉害嘞,工作才几年就攒够钱给家里盖新楼。 那房子一看就跟村里其他楼房不一样,非要说哪儿不一样,大家就觉得像城里人住的,洋气。 周边村子都知道于家老五家的闺女出息,比带把的还要厉害。 这不—— 十里八村的媒婆隔三岔五上门嗑瓜子儿。 “这一天天嘞,那些人上家来唠唠叨叨,咱妮儿着不着急,碍着他们啥事咧?都怨你,妮儿都交代好几遍,让咱去茗城嘞,你非得贪恋村里那几口酒,还舍不得家里那几亩玉米地跟几头猪,往后啊,有你头疼嘞时候。” “她们说她们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妥咧。” “搁那儿说挣钱没啥用,俺妮儿要是不会挣钱,她们能上赶着来提亲?还说挣钱没用,那咋还催着村头那帮男娃子出去挣钱嘞?” “俺给妮儿打电话去,叫她不要搭理。” “……” 村里催婚那叫一个夸张。 差一点把于安澜说成快绝经、生娃困难的老闺女。 她本人倒是一点没受影响。 这会儿刚跟涟城跟一家制作公司谈事,散场那会儿,人都快被酒淹入味儿了。 “于姐,红橡树摆明了没有诚意。” 助理瞪大眼睛,愤慨不已:“出了版权和营销渠道不说,还要以别的名目给他回扣,还得帮着平账,他胃口真大,也不怕撑死。” 于安澜摆摆手,“谈不拢就算了,下次别那么冲动,别人混迹职场二十多年,你的心思在他眼里浅得明明白白。你以为自己抖机灵内涵他出出气,他知道你在挑衅只会变着法施压。” 助理闻言咬住下唇,面露愧色:“对不起,于姐,我……” 刚刚要不是她出岔子,于姐也不会干了三杯。 “下次注——” 于安澜张嘴说到一半,手机铃声响了。 她打住话题。 五官下意识调动成“微笑”状。 看了眼来电显示,原来是家里,面上公式化的笑容顿时松懈:“妈,诶,……我、俺懂嘞,恁放心,俺不理她们,俺忙得很嘞,好,好,恁和俺爸注意身体……” 助理听到上司的一嘴方言捂嘴偷笑。 于安澜淡淡瞥她一眼,“有什么好笑——”话未完全说出口,电话又响了。 她以为是家里忘了说什么,接通下意识道:“妈,还有啥事?”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随后是一道憋着笑的声音:“……是我。” 于安澜脸颊爆红,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巴:“钟总。” “……嗯,您说。” “对,我在……好,明天上午我没问题……好,好的……” 钟元没避开人。 毛哥猜是因为自己说了版权的事。 钟总对影视投资的兴趣不大是众所周知的事,现在于总拿版权作为入场券,显然跟集团总部的意见不一致。 想到这儿,毛哥心里一紧。 不知方才多嘴的那一句是对还是错了。越想他越有点后悔。 朝元集团发展太快。 比他晚进公司、跟他平级的于安澜已经爬到头上,自己却没边界的提起公司没跟上面汇报的计划…… 越级汇报可是职场大忌啊。 “钟总,我刚才没有打于总小报告的意思——” “我明白。” 钟元抬手制止:“只是顺道了解一下,不用紧张。” 毛哥扯起嘴角,笑得不太自然。 怎么可能不紧张? 实际上钟元真没质询的意味儿。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过去一年多于安澜干得好,引动星辰的财报漂亮,利润增长曲线非常健康,基于公司发展做别的计划只要合理且利大于弊,钟元都没有道理不通过。 如果拿版权撬动投资。 也不算违背她不愿砸钱喂整条线蛀虫的初衷,这两年的版权费本来就贵不到哪儿去。 退一万步讲,每家公司每个小规划小改动都要找她汇报,她怕是要跟雍正一样英年早逝了。 至于毛哥…… 他对艺人的保护钟元向来认可。 不管是欣欣还是颜今瑶亦或是其他人,他规划的路子都没问题。她相信从自己身边出去的于安澜不会因为自己兴起问了一句便去问责毛哥。 晚上。 钟元跟查欣欣躺一个被窝聊起读书时的事,也聊了聊查永才和查耀祖。 这才知道查耀祖玩鲨鱼机一夜输了十多万。 跑到狐朋狗友家里偷窃,刚好撞上对方妹妹回家,他想对人用强没能得逞,被逮了个正着,上个月被判了五年。 钟元竟一点不意外。 “查永才没找你闹?” “找了。” 查欣欣忽然咯咯笑:“戚津雇了一群纹身的大哥装□□恐吓他,我说他敢来找我麻烦以后该养老我就一毛钱不掏,他要爆料我不孝顺随便他爆,反正我现在本来就没几个粉。” 她如今把粉丝看得没以前重了。 现实点讲,官宣结婚时粉丝就脱得差不多了。 有骂她没事业心的,也有骂她为什么结婚不找个金主大老板或能提携自己的演艺圈前辈,而是找个唱歌的糊糊。 还说他俩糊一块。 是,对粉丝来说,三线艺人大概和糊糊没区别。所以骂起来就特别狠,还美其名曰事业粉。 甚至有祝他们流产后悔的…… 有骂的,就有支持她,让她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的粉丝,不过这种非常少。 从微博评论就能看出来。 官宣后每条微博的评论不会超过一百。 刚开始她其实也生闷气。 暗暗对自己发誓,你们脱吧,骂吧,我一定要用实际行动狠狠打你们的脸。 结婚生孩子不耽误我演戏。 为这口气,她让毛哥安排了密集的演技训练课,台词课。 连怀孕时都在上课。 在家也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表情。 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她都按照老师说的那样尽情体会,记住感觉,再反复模拟记忆回味。 如此练了大半年还没迎来打脸,她自个儿先看开了,不惦记粉丝了。如今好好钻研角色不是为了打已脱粉丝的脸,而是喜欢能真正掌握角色的感觉。 她第一次萌生“我以后不愁吃不上饭”的真实感,就像第一次月考分数到四百五的心情。 很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学到了真本事,对未来也有了信心。 粉丝不能影响她。 查永才就更不能影响她了。 钟元还以为查永才要搞出事,让欣欣吃一个教训后她才能狠下心彻底摆脱他们。 原来…… 只需要有人代替查永才家人的位置,就……就解决了? 太抽象了吧。 但放在她身上似乎又很正常的样子,人生终极的奥秘,果然每人都不相同。 “那我等着你捧个视后、影后的奖杯回来,加油。” “嘿嘿,元姐你别激我,才不立flag呢,我要偷偷努力,惊艳你们所有人~~” “……” 次日,钟元上午跟于安澜见面,下午到涟城市委大院找大舅。 是的,四月大舅从锡城调往涟城了,而狄叔叔这个副书记调到首都。 涟城书记由副国级兼任。 论资历轮不到他们,因此大舅平调过来顶替了狄叔叔的位置。 看级别说是平调。 其实按涟城和锡城的定位,实际是升了的,到这儿算是踏上了进入中央的门槛,如果接下来不犯错的话。 “大舅,我来看你啦~~~” 涟城市委大院她第二次来,也算熟门熟路。大舅分到的房子恰好就是狄叔叔那间。 到亲大舅家里,钟元就没那么讲究。 进门小包往沙发一扔。 先遛遛跶跶到小院里看了看花。哟,居然打理得挺好,没被养死,“大舅,你自己养的吗?” 詹大舅端着茶盅。 好笑地看向外甥女:“有问题?” 钟元摇头:“我以为有保姆,哦,你们能请保姆吗?上回我看狄叔叔家有请做饭的阿姨。” “允许,不过我就一个人,在哪里吃饭都行,没必要。最近家里还好吗?” “都很好,事业蓬勃发展,外公外婆身体健康,大家都不错。” “你投资的那个深蓝机器人大有可为啊,江市长都说买不到。” 詹大舅乐呵呵道。 “哈哈,您不早点跟我说?我还能帮忙插个队!” 没提送礼。 小两万的礼她愿意送,江市长却不会接。 嬉笑完,钟元简单说了说深蓝的情况。 “我们已经扩大过两轮生产规模,但组装环节太多需要精细化操作,各种检测都需要时间,一年最多生产一万两千多台,小精灵系列暂时是这样,另一款走玩具向的无人机产量大一些,普通的扫地机器人产能也跟得上。” 智能化越高,生产效率越低。 从盈利来看,深蓝前五年大概都只能保持平衡,但只要熬过研发积累期,爆发后的能量则不可估量。 目前生产厂区已经扩大两次。 钟元去参观时只觉震撼,彷佛快进到了底特律。尤其是整机测试区,数百个小精灵统一做着某个动作,场面很科幻了。 若把小精灵萌萌的外表换为人形,简直就像是到了机器纪元。深蓝上半年的利润来自专利费和普通款机器人,要迅速扩大规模就需要海量融资。 这便是她此次来涟城与乔海生几人见面的目的。 “好好做,国家对科技产业非常支持,下半年不仅科技领域的税收会进一步下调,还有多种扶持政策出台。你那逐光就符合条件。” 钟元眉眼一动。 屁股迅速往大舅方向挪了挪,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嘿嘿,大舅,怎么个扶持法?” …… **** 钟元听了一嘴涟城未来几年的政策倾斜,扭头就让顶替于安澜和孔婕的两个秘书搜集目前涟城一些符合政策倾斜的厂子的信息,提前部署。 翌日,她应邀参加董银河举办的沙龙活动。 地点就在她家。 国内没有老钱、贵族概念,董家只比他们早发家十几二十年,但从居处来看人家确实很讲究。 市中心的老别墅。 大门进去是茂密清幽的林间小道,主楼是上世纪20、30年代的西班牙风格。 搁现在没几个亿拿不下来。 周围还有一些被保护起来的民国时大名人的故居,地段就彰显着地位。 如果说钟建华这辈跟自己是吃到了教育、市场经济政策的红利,那董家就是钻了政策的空子。 虽说英雄不问出身。 可董家不是英雄,它只不过是八十年代损公肥私那批人的缩影。 可惜几十年过去,国家没追究到他们头上,旁人也没工夫埋汰发家不正。 不过不妨碍钟元暗暗唾弃他们就是了。 “钟元,你终于到了。” “我没来迟吧?” 钟元笑眯眯望着一头短发、干净利落的董银河,“许久不见,你气场越来越足了嘛。” 符合外界常说的女强人形象。 钟元却不爱用女强人形容自己或董银河,就像她不喜欢别人叫钟建华钟总,叫自己小钟总一样。 商业圈里不该有男女之分。 只有弱肉强食,她就是配跟那些男人同台竞技。既没男强人,哪来的女强人。 强就是强。 当然,她是女人这点无误。外人夸她漂亮夸她优雅夸她女人味她都挺开心的,这些跟能力强不强并不相斥。 “谢谢夸奖。” 董银河领着她穿过林子,笑道:“正好给你介绍几个朋友,他们对你好奇很久了。” 钟元眼睫眨了眨。 也回以热情的笑容:“那敢情好,接下来我会时常来这边,多个朋友也能多条路。” 董银河变化确实不小。 从前跟人交谈也面带笑容,但那种笑是矜傲的,很客气,带着阶层不同的‘礼貌’。 现在不一样。 她好像学会了平易近人,也就更值得自己提防了。 钟元心里这样想。 面上一点痕迹没露出来,非常丝滑地将话题拐到下一个:“涟城的老房子很有味道,我琢磨着什么时候也买一栋,老在酒店下榻始终有点不方便。” 大舅在涟城,哪怕不会给她徇私,接下来几年也绝对利好她,彼此的亲缘关系便是隐形的利。 钟元又不傻。 自不会错过大好时机,若经常往返涟城,置办住处就很有必要了。 董银河闻言。 先说:“房子的事我帮你留意留意,有消息联系的你。”说完又半试探道:“忘了恭喜你,靠山到涟城了。” 钟元笑容不改。 没接这个话题,而是道:“那就太谢谢你了,我正愁外来户消息不灵通。” 董银河眸子微闪。 笑了笑,点头道:“确实,有些房子即便流通转手也只在小圈子内释放消息,不会到中介那儿挂牌。” 钟元要的房子不会太差。 而这类房源的屋主都是富人,富人往往有一定社会地位,通常不愿意公开自己的房产信息,担心信息泄露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更不会愿意被同行、亲朋好友知晓自己要卖房。 因此大部分会选择定向出售,只跟特定的豪宅经纪人透露意愿。 外来户的确不容易买到合心意的。 但换句话说,以钟元如今的地位其实也没她说的那般困难。 她甚至不需要联系豪宅经纪人。 只要放出话说她打算置产,相信很多人七大姑八大姨的房产都能“卖”给她。 她拿这个话题做开端无非是拉近彼此关系的手段,董银河琢磨着家里哪套房产合适,同时对钟元今天应邀前来的目的做了几分推断。 如果单纯来玩玩,便不会拿这么简单的借口吊在中间。 既然给自己架起台子。 递了一个“施恩”的枝丫,她就必然要得到什么。 还真是无利不起早啊。 两人边走边聊。 董银河认出李嘉是游轮上的保镖之一,安排佣人招待她,自己则带着钟元朝主屋方向。 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今天有哪些人:“今天的沙龙就是大家随意聚一聚,不严肃的,来的有……” 同一时间。 二楼会客厅连接的大露台上,几人神态轻松,有说有笑。 会客厅里还有一拨人。 复古黑胶留声机里传来旖旎悱恻的上世纪的音乐,彷佛置身旗袍佳人纸醉金迷、霓灯未灭的场景,的确不怎么严肃。 “董银河怎么想到请她,你们跟那位打过交道吗,好不好相处?” 有人忽然开口。 周围人都聚了过来。 “上回慈善拍卖会见过,人漂亮也和气,每次举牌都被季昊焱……”意识到不妥,说话的男人停顿几秒,讪然笑笑,囫囵过去,“反正没见发火。” “她是没发火,但当晚季昊焱几个就被海警给逮了。” 另一人幽幽接话。 此言一出,会客厅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打破沉寂:“呵,哈,哈哈哈,海警出现那是他们自己作死,跟钟、那位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不是她的责任?她可以不报警私下处理,没见过动不动喊警察的。” “哈?” “不是董银河报的警吗?” “……” 女人张张嘴,滑到唇边的话重新收回去,一副懒得讲的样子。 她选择闭嘴。 有人却不想放过她:“安芃,不会是因为杭大小姐倒了霉,你先入为主才对她那么大意见吧?你也不能张冠李戴啊,明明是董银河报的,她跟唯意主动认了,这也能怪到钟小姐头上吗?” 杭舟舟如何倒台在座众人就没谁不知道。 各家长辈更是耳提面命。 让他们眼招子放亮些,交朋友得看准人,可以啃老当纨绔不给家里做贡献,但千万不能拖后腿。 若董银河在场,这话是没人说的。 在她面前提杭大小姐几个难免有故意阴阳讽刺之嫌。虽然大家的确在在暗地里嘀咕她翻脸无情、做事叫人齿冷。 但从逻辑上讲,船既然沉了及时跳下去最明智,搁长辈眼里董银河的做法一点问题没有,甚至能夸一句果断。 只是对她这个人…… 总有那么点不可深交的意味儿。 至于董银河邀请,大伙儿为何没拒绝也很简单。 当然是因为—— 提前知道钟元要来的缘故。 谁让涟城头顶的天咻咻咻换掉一大片,有些人跟着水涨船高了呢。 如同过去对季昊焱小圈子的示好那般。 眼下这群二代三代们也在向钟元示好。但凡混出见面几分情,就找到借口回家跟长辈多要零花钱了。 若能搭上线。 再幸运点被钟元带着搞搞小项目玩一玩,在家中的地位还能再涨一涨。 毕竟除了书记外甥女的身份她做什么都赚。 随便捡个漏都能搞出大动静,如果有幸被她带一带,还不直接起飞? 如果不是有好处…… 一向与杭舟舟玩得不错的安芃会来吗?她之前不要太反感背刺朋友的董银河哦。 只是来都来了,还要强行凹一副对立姿态,这就有点拎不清了。 安芃语塞。 半晌,她色厉内荏道:“懒得理你们。” “真懒得理还是我猜对了啊,哈哈哈……” “开开玩笑的,当什么真啊?” 郝媛适时插话。 眼神示意开玩笑的别过分。 反手拉住安芃手臂,转移她的不爽:“我妆好像花了,芃芃你陪我到那边补一补吧。” “嗯。” 安芃顺着台阶下了。 郝媛借口补妆拉着她到另一处小露台,“来都来了就别带情绪了,咱们也不是没劝过她,她执意一条道走到黑,非得无缘无故刁难人,被别人反击也是没办法的事。” 安芃脸色难看。 不赞同地看向郝媛:“不管怎么样,舟舟跟我们都是朋友,我对董银河这几个真的喜欢不起来。” “那就不喜欢呀。” 郝媛想法最简单不过:“谁让你非得喜欢了?” 安芃:“……” 郝媛:“但我必须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就和和气气。又逼着自己来又要开罪人,图什么?” 郝媛:“你劝人时挺明白的呀,怎么换自己身上就过不去了?你老公让你来接触一下,你若是给那谁摆脸色,回到家怎么向他交代?” 一说老公,安芃抓了抓头发,表情郁闷。 半晌—— 她泄气道:“哎,就是这点才烦,我嫁人是想躺平过买买买的轻松日子,每天只需要想今天怎么花钱就好,结果还要违心地为他考虑,对着讨厌的人笑脸相迎……” 安芃非常厌恶董银河和钟元两人。 甚至连没有掺和进游轮事件的乔海生都得挨骂,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出现。 偏偏不能不来。 没结婚前她跟老公是平等的,甚至是高高在上被追的那个;结完婚地位反倒下降了。 不说平等地表达自己的意愿,甚至还要为了老公的需求让步。 被甜言蜜语“逼”着来这一趟。 她心里不舒坦便装不了好脸色,刚刚才会忍不住出口嘲讽。 郝媛也不知道怎么劝她。 圈子里称得上金童玉女的夫妻多,恩恩爱爱相濡以沫的却很少,能做到相敬如宾已经非常不错了。 如果以为结婚就有了避风港,不需要付出只需要索取就好,那就太天真了。 只有一种可能—— 男人是彻彻底底的恋爱脑。 过得下去的婚姻一定是互惠互利的。 从枕边人身上得不到好处,准是向枕边人的娘家索取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她家就是如此,郝媛很习惯这种模式。 “互惠互利、互不侵害”在她看来没有任何问题,从这点来说她很钦佩钟元。 也着实理解不了杭舟舟的做法。 尤其是听母亲讲了内幕。 得知她不仅私下跟季昊焱和柳行吸开心粉,他们还用开心粉控制年轻女孩儿成为蒙娜丽莎庄园明码标价的公主…… 太黑暗,太超过了。 但这话又不好跟安芃讲。 她跟杭舟舟关系一般,跟安芃却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而安芃与杭舟舟的关系也很亲密。 她一直觉得是赵望旌和季昊焱带坏了杭舟舟。前阵子骂赵望旌都是按照一日三餐骂的。 骂董银河是小人背刺。 骂赵望旌则是缩头乌龟,前不敢求婚,后不敢吱一声。作为杭舟舟的男人对董银河和钟元竟没有一点报复行为,八年感情如过眼云烟,简直是喂了狗。 为这…… 妈妈提醒她离安芃远着点。 就怕杭舟舟出来后依然不学好,把她们一块带偏,郝媛如今也是能劝就劝。 毕竟安芃没干那些缺德事,只是有点对人不对事。 “那你就跟他说你不愿意啊,你娘家陪嫁了一家公司,你不是完全靠他养,你可以把公司拿回来不让他代管,找职业经理人来管,那你就不用理会他的要求了。” 安芃大惊失色:“那我们的婚姻就出问题了,肯定会走不下去。” 郝媛叹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想享受权利不想承担义务,现在不承担以后也总要承担的。 她想说些什么。 眼睛余光瞥到楼下,董银河和钟元说笑着联袂进入主屋,迅速把话收了回去,只道:“芃芃,你整理一下心情吧,我先过去。” 之前她觉得跟安芃一样联姻躺平买买买就很好。 但这会儿她不那么想了。 她发现买买买的前提是有一个人愿意让你买,当他\她不愿意那便不行了。 譬如杭舟舟、安芃…… 每一个她曾羡慕过的人都在用亲身经历告诉她,不管是家里还是爱人的纵容都有时效。 杭舟舟被捧了二十多年。 一朝从云端落下来,朋友离去,家里也迅速把资源转向她的堂弟堂妹; 而安芃,结婚前家里惯着、未婚夫宠着,婚后娘家却成了一个符号,丈夫也对她有了要求; 郝媛渐渐明白妈妈为什么那么忙。 因为只有自己掌着权,才能对不想做的事大声说NO。 她转身背对安芃。 稍微调整嘴角弧度,确定表情管理妥当才从小露台走出去。一出去就跟旋转楼梯上的两人对上了。 董银河迎着郝媛微讶的目光。 似看透了她的想法,但并未点破而是端庄大方介绍道:“这就是我刚跟你提过的美滋味的郝媛。” “郝媛,这位是朝元的钟元。” “你好。” 钟元微笑颔首。 郝媛被炫目的笑容晃了下神,慢半拍才说了句:“……你好”。 天啊。 跟网上搜到的很不一样。 网络中流传的图除了几张离经叛道的便是知性干练的。像她妈妈一样,头发永远是差不多的造型,出门总是裤装,偶尔穿裙子也挑选简洁的商务风格、不露身材曲线的裙子。 大众看到照片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外表的美丽,而是由内而外的气势。 此刻亲眼看到…… 她必须说一句绝对颜值的冲击力才是最大的。 当然—— 衣着打扮也的确削弱了很大一部分社达精英感。 钟元今天穿着一条金色短款A字连衣裙。 外面罩着同色系薄纱短马甲,漂亮莹白的锁骨处缀着金色的细链,像画廊里秋日的稻田,金灿灿的稻穗,闪耀却不扎眼,反而有种大自然的宁静美好。 郝媛下意识低头瞅了瞅自己。 顿时感到啼笑皆非。 “噗——” 她不禁捂嘴笑道:“完了,我们又不合群了。” 钟元眸光微微上挑,眼神探索似地落在郝媛身上,充满了好奇:“什么合群?” 董银河略勾起嘴角,解释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个‘一会儿’过了不到半分钟。 当踏进悠悠歌声的会客厅。 钟元满眼都是简洁利落的打扮,男男女女全是单色服饰,头发都打理得特别“正经”,恍惚间像是进入某个办公室。 她瞬间会意了。 后知后觉自己成了被人小意讨好的那个。此刻她也终于明白季昊焱一行人为何那般膨胀。 她会意了,其他人却愣住了。 说好的去哪都打扮得很干练呢? 在慈善拍卖会上跟她打过照面的几人亲口给的情报,说她穿得跟上班一样。 从包到衣服到首饰都很简单。 说明是一个非常讲究效率,没有情趣的人。 所以大伙儿为了拉近关系,今天特地选了相近的风格,没想到正主换了。 气氛顿时有点尬住。 钟元眼睛眨巴眨巴两下,动听话信手拈来。 张口直接拿自己开玩笑化解了这场尴尬:“银河说要给我介绍一些朋友,我想我一外地来的,家里底蕴又比大家薄,必须支棱点精心打扮一番才能不在你们跟前丢人。没想到大家也体贴我,担心我不适应专程换了身皮肤,嗐,这也太好玩了吧。” 她敢自贬调侃,其他人可不会当真。 钟元长得好看。 圆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本就昳丽的五官越发明艳起来,教人移不开目光。 从前她吐槽钟建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下面的小材料商能兄弟相称,其实她自个儿多少也遗传了一些。 几乎没任何心理负担便学起了钟建华那套。 把大家不能明说的那点儿讨好偷换概念,转换成彼此为对方考虑。 这下所有人都是善良的代名词。 而功利性的翻车也就成了阴差阳错造成的美妙。 此刻哪还有人说她难相处,只觉得再体贴不过了。 就连随大流同款穿搭、违心的安芃都被臊得不好意思,暗道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太巧了点,不过你这么漂亮批麻袋都好看,丢脸的是我们才对。” “对,钟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姓洪,家里做餐饮的……” “我家做母婴产品的,我是……” “……” 有第一个人接过话茬自我介绍,会客厅的氛围迅速从尴尬中解封,逐渐热络起来。 大露台上翘腿坐着的乔海生没有第一时间进去。 狭长双眸透过古典的格子窗,看着精致侧颜上粲然扬起的嘴角微微失神。 第99章 董银河邀的人不多。 均来自各行各业, 其中既有纨绔派也有实干党。 钟元是来跟乔海生、董银河谈融资的,多跟其他人接触也有利无弊。 她的态度就跟她的裙子一样。 带着大自然的包容和宁静,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就算缺席也绝不会超过一分钟。 “钟小姐——” “叫我钟元就是, 这个小姐那个先生未免客套了些。” “钟元, 你刚说深蓝要进行融资?” “对。” “目前股东只有我和顾尔曼, 顾总, 顾总技术出身, 产品研发的能力有目共睹, 深蓝的未来很明朗,我们打算迅速推动进程……” 钟元三言两语将深蓝接下来五年将达到的目标提了提,还细数与市场同类公司相比之下的优势。 最后以资金落脚。 本来一群人非常感兴趣。 想跟着玩一玩, 最后发现自己手里只捏着一对三、一对四, 根本要不起。 纨绔就甭提了。 玩车玩表玩珠宝跟家里撒娇卖乖就行, 投资个小玩意掏几百万零花钱也还行。 一旦上八位数他们可没有做主的本事。 而如董银河这类已经进入家族企业的继承人, 更是慎重再慎重, 害怕决策失误。 毕竟有钱人不遵守计划生育政策啊。 独生子女占比低得难以想象。 一旦投资失利,董事会第一个站出来念叨,完了家里叔伯弟妹都有可能向其发起冲锋。 这也是杭舟舟、董银河、乔海生几人被羡慕的原因——没人跟他们抢继承权嘛。 但凡杭舟舟正常点…… 梦鹿集团根本没她堂弟堂妹争抢的土壤, 谁能想到她那么癫? 大概是被家里和外面合力捧废了。 就说今儿这架势。 自己不过是大舅的外甥女, 他们就体贴到连穿着打扮都迎合, 聊天时更是营造足了众星拱月的氛围。 想必面对季昊焱几人时差不到哪儿去。 本来大多数人对“小圈子”就容易产生向往之感, 盼望融入。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 左边一个道明寺,右边一个F4, 哪个光环更足?是想跟道明寺搭讪呢,还是更想融入F4成为其中一员呢? 人类就是社会性动物,抱团是本能。 一旦产生想要融入的渴求, 就会无意识地收缩自己进而拔高他人,下意识讨好对方。 而被捧着的感觉又太美妙了。 日积月累。 一直处于被讨好的地位想不膨胀都难,很容易就为所欲为,觉得天王老子都不如自己。 当能力追不上脾气身边又有平替时,被取代是迟早的事。 思及此处。 钟元暗暗警醒自身,被讨好默默暗爽一会儿就好,别贪念。 脸上表情愈发谦逊。 见敢上桌能上桌的没两个。 她也不勉强,叠着笑容道:“深蓝下半年要公开发行股票,为之后的上市做准备。” 乔海生闻言轻笑一声:“有点兴趣。董银河,腾个地儿让我和钟总聊聊。” 乔家现金流多。 这几年文娱行业发展得也很顺利,深蓝的潜力他看得出来,眼下有插一脚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他一表态,本来还游移不定的大邱汽车少东家韦飞宇也紧跟其后:“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钟元怎么会介意呢:“当然。” 其他人玩着。 董银河、乔海生、韦飞宇到二楼另一端的小会客厅,实际上董银河没参与。 她对钟元的防备心很强。 即便跟深蓝在合成材料上达成了合作,也怕不知不觉再被坑上一次。毕竟这不是简单谈笔买卖,而是动辄几亿、数十亿的大投资,她赌不起。 倒是可以等到深蓝公开发行股票时操作一二。 “钟总不考虑发债?”韦飞宇好奇。 钟元态度坦荡:“如果公司进入腾飞阶段,情况良好,发债可以增加社会对深蓝的信任和了解,起步阶段发债……” 她摇摇头,“不到时候。” 董银河秀眉微蹙,旋即恍然,不由得流露出两分佩服。而坐在她身侧的乔海生则若有所思,忽地抬头看她,眼里还残留着笑意:“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打算增资扩股还是允许外界债权投资?” 增资扩股顾名思义在原本的注册资本基础上增加注册资本,发行新股。 而债权投资更像是现实生活的借贷。 A给B一笔钱,收取一定的利息收益,到期收回本金。 钟元:“两者皆可。” 若是早些年还可以公司内部私募。 现在不允许了。 除了拉投资还可以找发改委牵线解决贷款问题,但这样一来企业跟政府挂得太紧,不方便后续发展。 这些她未说出口,其他人却多少能品出一二。 “不过这个投资额不小,容我考虑几日。” 董银河不发言,主要还是乔海生跟韦飞宇有意愿,钟元并未失落:“没问题。” 她不认为乔海生会错过机会。 事实证明,乔海生的投资意愿的确很高,第二天就给了回复。 让钟元意外的是韦飞宇跟上就算了。 零食品牌美滋味的郝媛竟主动掺了一脚,倒是闷不吭声办大事啊。 次日下午。 就在钟元回茗城前,董银河联系她说有一套房子符合要求。 房子离董宅三条街。 地段稍差一点,维护得非常不错。 是一幢很精致的建筑,尖尖的屋顶,赭石色的外立面,犹如童话故事的城堡,花园有茗城家里足足两倍大。 能找到这处房子一看便知用了心的。 “很美,想必价格也一定很美。”钟元笑道。 董银河眼眸微闪。 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屋主是我姑婆,她久居法国,儿孙也在那边,回来的可能性非常低,便托我出掉这幢屋子,开价不高,就八千万。” 这价别说不高,简直打骨折了。 这个地段、这个面积、这个维护水平! 就算比不得董家宅子贵,也不可能少两倍,董银河放的这波血她可不敢收啊。 钟元摆摆手。 故作玩笑:“你别逗我开心了,这房子不可能八千万就能拿得下。” 董银河:“我是认真的。” 钟元闻言,立刻正色,也很认真地回答:“那不成,比市场价低这么多我不敢要。” 董银河:“……” 你不是爱占便宜吗? 现在都主动送到你手里了,你怎么还矜持上了?? 如果钟元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定要为自己击鼓鸣冤。 她凭本事占便宜没错。 可从来没打算凭舅舅的名头占别人便宜啊! 房子价格压成这样,凶宅鬼屋绝无可能。 董银河不会把有问题的房子摆她面前,所以房子一定各方面都很不错。 半卖半送…… 她再自恋也不会以为是董银河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好,想跟自己发展塑料姐妹情而有意为之。 不是变相给詹大舅好处才怪呢? 哪天翻脸把这一桩扯出来,房子就是自己借势压人收贿的证据。 毕竟市场价摆在这儿。 没点PY交易凭什么让利这么多?说出去旁人都不信。 她又不差这一个亿。 何至于眼皮子浅到为省钱给自己和大舅埋雷留隐患? 钟元笑眯眯的。 态度却很坚决:“不管怎么样我不能让你姑婆吃亏,她诚心卖我诚心买,该什么价就什么价。” 董银河郁闷之余还有点恼。 她听懂钟元的潜台词了,不就是怕自己挖坑吗?可这次她确实没存别的心思。 无非是过去跟季家这般有来有回。 以明面上的买卖代替水面下的利益置换,一下子进入惯性思维而已。 没想到钟元谨慎到这种地步。 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心里骂骂咧咧。 面上不显,轻拍脑门佯装懊恼:“诶,看来我想送人情还送不出了,忘记你不差钱,你要多出我姑婆肯定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么快帮我找到如此合心意的房子,这份情我已经收到了。” “确定买它?” “嗯,就它吧,谢了。” “不客气。” 晚上,董家的餐桌上只有爷孙俩。 “房子送出去了?” 董正年纪大,胃口清淡,吃得也不多,他先一步放下筷子。 董银河:“市价成交的。” 董正有一瞬间错愕。 眉头轻轻一皱,随即舒展,眼里露出一丝赞赏:“很沉得住气。” 董银河:“是。” 只要她点头就能省一个亿,如此稳得住的确实少见,“爷爷,干嘛让我以姑婆名义卖她,她还觉得我给她挖陷阱——” 说到一半。 她对上董正意味深长的眼神,大脑忽然空白了两秒,旋即脸色一变,有恼羞成怒的嫌疑:“爷爷,难道你让我把那套房子推介给她真的是想拿下她的把柄?” 董正不慌不忙。 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可以理解为这是结下友谊的表现,也可以理解为设套抓把柄,反正没成不是吗?” 他很意外对方不为所动。 不说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便是阅历丰厚之人怕也难以抵挡这么大个便宜的诱惑。 尤其是亲舅舅上任。 合该是允许权力小小任性一下的时候,没想到她竟一点儿没犹豫,丝毫空子不给钻。 这么年轻就把分寸拿捏得恰如其分,还能克制住贪欲,银河想赢过她怕是很难了。 董银河气闷:“……” “行了,吃饭。” 董正眉目肃然,语气并不严厉。 反倒十分慈祥:“就当测一下她的人品,那家叫深蓝的科技公司如今依然值得投资,你放心大胆去做。” 说到投资—— 董银河顾不得置气,迅速回神了。 “爷爷,我觉得不合适。”她否决了。 董正:“说说?” 她有她的理由:“董家没有足够的闲钱,钱都在集团的研发项目里。如果只是重在参与,获利有限何必折腾?” 董正没立即反驳。 而是说到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上:“你不该这么快就同意退婚。” 如果还没退婚,就能借未婚夫那边的力。 提到退婚,董银河面若寒霜,眼神既厌恶又忍不住露出一丝不忿。 “爷爷,我还没到必须跟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绑在一起死气沉沉度过下半生的地步。” 联姻可以。 对方心有所属不行。 还没结婚就不给她脸,两次爽约,结婚了还得了?她不想婚后还要抽出心力去处理私生子女的问题。 董正摇摇头。 退得鲁莽了点,为争一时面子竟没谈条件,亏了。 “真的不愿跟乔家的海生试一试?爷爷觉得你们很登对,九金与唯意门当户对不说,你们又是多年朋友,若走到一起对我们两家都好。” 上一次董银河严词拒绝,那时的她觉得婚姻是神圣的。 这一次她犹豫了。 订过一次婚,那点儿为家族卖身的心理障碍早没了。 她觉得—— 乔海生也不是不行。 他心眼子确实多,但目前为止没用在自己身上,如果跟他联姻确实算强强联合,彼此都有利。 被惦记的乔海生此时在画室里。 熟悉的轮廓,精致的下颚,看似灿烂实则带着疏离的笑容,不需细看便能看出画的是谁。 唯有眼睛那儿是一片空白。 他盯着画板许久。 笔尖几次落下,又几次无功而返。 越看脸绷得越厉害,眉心皱得越紧,最后烦躁地扯过一旁的布将整张画盖住。 而烦恼的根源,这会儿正在银杏湾片区四处寻找钟初二呢。 “爸,你说什么?” “钟初二走丢了,怎么会走丢,他又不是三四岁小孩了。” 钟建华捏着眉心。 头痛道:“他妈好像打了他,家里保姆也说不清楚,我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元元,初二很可能到未来城或家里找你,你注意一下。” 开会…… 有多重要啊? 你儿子离家出走了你居然还要继续开会,真是绝了。 钟元翻了无数个白眼:“……知道了。” 这都什么事啊? 什么问题要严重到打人,甚至离家出走?钟初二的性格……属于小孩里很不闹腾的那一类。 老钟有点揠苗助长。 导致小孩儿的心理状态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加上家中还有一对熊孩子弟妹,他极少孩子气。 许媚如能把他委屈到离家出走,事儿不小啊。 钟元把钟初二的照片给银杏湾的保安。 让他们盯一下。 又让保镖和助理到银杏湾公园里找,还给公司那边打了招呼,叮嘱他们如若看到小屁孩就先把他领到自己办公室,再通知自己。 自己则在接驳车站台附近等着。 很快,她便接到了保安的电话,孩子出现了。 钟元赶紧给孔婕打电话,让她把车开过来。 毕竟站台距别墅区还有两公里多,靠双腿走少说要十几分钟,她现在就想赶紧问问那家伙究竟怎么回事。 “钟初二!” 车子驶近门口。 钟元果然看到保安亭旁蹲着一个小孩儿,她放下车窗,扯着嗓子喊他:“上车!” 八岁的钟初二将近一米四。 相貌清秀,眉眼和钟元很像,还没褪去婴儿肥,是个有点儿小帅气的小男孩。 听到她的声音。 垂着脑袋玩书包带子的钟初二猛地回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眨了一下,眼泪哗地滚脸上了,“姐姐!” 钟元想骂他到处乱跑的事儿。 看他哭得怪惨,硬生生憋回去了,语气转而软下来:“先上车。” “喔。” 初二没擦眼泪,站起身蹬蹬蹬跑过来,蓝色书包坠在屁股后晃来晃去。 等他系好安全带。 钟元先拿了一瓶水递给他,又随手扯了几张纸巾扔他腿上:“擦擦,说吧,跟你妈怎么了?” 初二嘴巴一瘪。 本来就红的眼睛更红了:“舅舅和表弟来了,他们和弟弟妹妹在书房捉迷藏,我让他们出来,妈妈就生气了。说我不礼貌,没把舅舅当一家人,我看不起舅舅和表弟就是看不起她,让我道歉,呜……” “……嗝……我没看不起,是爸爸说不要进书房玩,我没有不礼貌……嗝、嗝……她突然好生气,就打我。” 越说越委屈,眼泪流得更欢了。 钟元:…… 听得一脑门的问号。 不是,这么点破事也能打人?还是说这迷藏就非得在书房玩才行? 等等,书房! 第100章 不会是想到书房里找什么东西吧? 想到这儿, 钟元心头一紧。 但很快,这根弦又松下去,书房没锁门就意味着他没防备家里, 说明就算重要也重要不到哪儿去。 哦, 也或许…… 他觉得以许媚如的智商, 不会动歪心眼子。毕竟一直以来许媚如在安抚情绪上很能屈能伸的。 钟元不关心钟建华的夫妻感情。 自然不知道年前奶奶和小姑过世, 钟建华对许媚如意见颇大。 毕竟他这样的人。 对孩子的感情一般, 对老婆的“爱”你说有也有, 说没有也没有。 但对老娘和妹妹的维护却是贯彻了一辈子的。 甭管心里对她们有没有产生过心烦抱怨, 但委实足够宽容,而老娘的死双胞胎脱不开责任。 双胞胎那样口无遮拦,根子却是在许媚如身上。 之前钟宝珍去世, 许媚如的底子被扒了个干净, 陪酒出身不好听但对钟建华来说不痛不痒。可若是老母亲被许媚如教养的双胞胎气死这事传出去, 对他的名声影响非常不好。 国人对孝道是很在乎的。 所以他的不满转而体现在双胞胎身上, 这么一来, 两口子感情破裂得差不多了。 “笨蛋,你是家里的小主人,你喊保姆把你那个不像话的舅舅赶出去就是了, 还被打哭了, 你说你是不是傻?” 钟家三个保姆, 还收拾不了一个煞笔? 初二揉了揉眼睛。 眼泪挂在眼睫毛上, 扁嘴嘟囔:“可是他是舅舅,我赶他不就真的不礼貌了吗?” 钟元嗤一声。 葱白手指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他脑门。 发动车子, 边往家里开边说:“长辈如果没有长辈的样子你还尊敬他做什么?当然要指出他的问题,这不叫不礼貌,这叫正义, 这叫负责。” “手机在那儿,给你爸打个电话。” “嗷~~” 初二被戳了也不喊疼,乖乖点头。顺着钟元的视线,从抽纸盒里扒拉出手机:“姐姐,密码。” “333666” 他小心翼翼按下数字。 彷佛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实验一样严肃。 解锁成功。 绷着的小脸略松了一口气,一颗虎牙若隐若现。 随后熟练地点进列表。 寻找“爸爸”,没找着。 小男孩笑容微微收了收,继续往下翻,终于在最底下翻到了“钟建华”。 想到平日里妈妈和舅舅外公那边的抱怨,他心里感到不自在,还有一些这个年龄无法说清楚的愧疚不安。 他现在已经懂了什么是小三。 也是因为妈妈的存在姐姐才会一个人住外面。 所以—— 姐姐和爸爸的感情才会不好…… 钟元看他迟迟没拨号。 似乎在发呆,没好气地呔了他一句:“发什么愣,记不起他号码了吗,到我联系人列表翻,就在最下面。” “……记得的。” 看姐姐态度正常,小屁孩默默松了口气。 他想…… 或许姐姐和爸爸关系也没那么不好,她只是更喜欢直接记名字。 这么一开解,眉宇间的惆怅渐渐飞走了。 他按下钟建华的号码。 “嘟” “嘟——” “歪,爸爸。”钟建华还没吱声,初二先开口了,“我在姐姐这儿玩,忘记跟大家说了。” “爸爸,是舅舅……” 初二小嘴巴拉巴拉,将离家出走前的事全说了。钟元听着听着忍不住笑。 小屁孩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没把重点放在他妈许媚如身上,而是放在舅舅那儿。 也对。 就算母子感情不亲密,情感上他跟老钟更好,但小孩儿都拥有小动物般的直觉。 他懂书房是什么地方。 大概猜得到老钟一定很生气,潜意识里,几乎是本能一般不经意便淡化了许媚如的错处。 钟元没多嘴。 许媚如在她眼里就是一个蠢人,登云梯搁脚下都不会踩着往上爬而只会坐在原地看风景的傻子。 对这样的人她没有关注的想法。 不论是好的或坏的,把眼神放她身上都非常浪费。所以更没有必要当恶人非要戳穿小孩子的心思,让他仇视亲妈。 她如果想对付许媚如直接往她本人招呼,不会把主意打到小屁孩身上。 等初二和老钟说完话,两人刚好到家。 钟元手里拎着钟初二的书包。 小屁孩乖乖跟在她屁股后面,一大一小从车库出来。 “先吃饭,吃完饭我去遛狗,你跟我一块去还是在家写作业?” “姐姐你养狗狗了?什么时候养的,我要跟小狗玩。”初二兴奋得蹦了一下。 “隔壁养的。” 初二狐疑,姐姐居然帮邻居遛狗吗? 跟他印象里的姐姐不一样。 钟元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口补充了一句:“男朋友养的。” 男朋友! 同款圆眼瞪大,表情有点呆滞,不敢置信姐姐突然冒出个男朋友,小屁孩哪儿顾得上难过自己被打的事,表情蓦地严肃:“姐姐,他,我……我帮你把关。” 钟元被他逗乐了:“行,你把关。” 如果小屁孩说让爸爸来把关,钟元肯定要呸他,但他一本正经又气势汹汹说自己把关,就很好笑。 “他为什么不自己遛,要让你遛?” 虽然遛狗狗很好玩。 可是…… 他为什么要使唤姐姐干活呢?使唤女生干活的男人肯定不是体贴的男朋友。 觉得姐姐被陌生人抢走的初二暗戳戳在心里给对方打了个叉。 “唔,因为他去外地别的大学参加学术研讨会了。” 一听是老师,初二抿紧嘴巴如丧考妣。 作为一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小学生,他对老师这个身份有着天然的敬畏感。 但姐控属性还是压过了对老师的敬畏,他鼓着腮帮子不高兴道:“那他可以让别人遛。” 钟元哈哈笑。 爪子用力揉了揉他脑袋:“好啊,下次就让别人遛。” 她不会带孩子。 心思也不够细腻,至少在安慰人上面始终没太大进步。于是回到家后,钟元没问初二钟建华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什么,也没提司机什么时候来接他,什么都没讲。 跟平时他来找自己一样。 上楼,让他放好书包,姐弟俩就洗手吃饭去了,吃完就到隔壁遛如意。 如意是一只边牧。 很聪明,边牧大概是介于人和狗之间的第三个物种,越长大智商越像小孩子。 她每天都有自己的生活规律和节奏,几点吃饭,几点遛圈都有谱。如果过时间不遛,憋倒是能憋,但会逐渐暴躁。然后在家里乱跑乱尿不说,还逮着外婆的菜地折腾。 所以只要她跟宴修元有一个人在家,傍晚都会准时遛她。反正如意是他俩救回来的毛孩子,遛的同时又能锻炼身体,钟元其实也乐在其中。 “要牵吗?” 看初二想摸又犹犹豫豫的样子,钟元把绳子递给他,“如意很乖的。” “要,姐姐,我可以摸摸她的毛吗?” 听到‘摸’,如意彷佛get到某种讯号。 狗脸兴奋地扑到初二身上。 而冷不丁被三十多斤的小可爱用力扑来,全无防备的小屁孩当场摔了个屁股墩。 还没来得及呼痛,脸立刻被舔得湿漉漉的。 舔完,小狗还热情地冲他汪汪,好像在说,快摸。 钟元看他傻乎乎的样子,被吓得眼睛都不会转,捂嘴闷笑,忙把如意拽回去:“如意,过来姐姐这儿。” 一听姐姐喊,如意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小跑回去,紧紧贴着钟元小腿。 快要一岁的狗子此时已经爆毛了,出落得很俊。 加上家里养得好运动量达标,每天都有人陪她玩游戏,状态非常不错。 就是体型不大,腿还有点短。 不过宠物专家也说了,雌性边牧体型确实要更小一点,就算腿短短照样很俊。 “哇,姐姐,她真的好听话呀。” 狗子跑开,被热情惊晕了的初二回神。 双手用力撑在地上猛地跳起来,屁颠屁颠跑回去摸狗。钟元顺势把绳子递给他,“走,你带她跑。” “好啊。” 初二满怀开心地答应了。 结果绳子刚到他手里,话音方落,人就被如意给带跑了。 大概是有了新玩伴。 毛孩子觉得新奇,精力比平日里还要充沛。 平时被钟元两人牵着还会动作慢一点,甚至散步式地走一走,今天她彻底放开,最后成了她遛初二。 钟元忍笑慢跑,跟在后面。 见小屁孩被遛得“哇哇”尖叫,不停喊“如意慢一点”,双腿都快跑出影子了,她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就没停过。 好在狗子还记得她的存在。 拽着初二猛跑一段又会在原地停一会儿,等钟元赶上他们,再跑,再等。 否则运动量不够的初二怕是要被遛到饮恨西北了。 原本心里笼着一层阴云。 犄角旮旯里满是惆怅不安的小少年被这一通反遛遛到狂吐舌头。妈妈和舅舅带来的困惑和难过,不知不觉被消解了个干净。 在姐弟俩遛狗的同时,开完会的钟建华到家了。 他脱下外套,就问保姆:“太太人呢?” 王阿姨没回答。 而是神情焦急反问:“先生,找到大少爷了吗?” 钟建华点头:“在他姐姐家里。” 王阿姨拍了拍胸口。 这下放心了:“太太和许先生,还有蒋阿姨她们俩到外面找大少爷,我留在家里看着二少爷和大小姐。” “他们在花园踢球。” “先生,许先生今天实在过分……” 王阿姨狠狠告了一状。 下午母子俩争执时,她没在场,当时她在厨房给初二做他想吃的小零食。 孩子跑出门的第一时间许媚如姐弟俩没当一回事。 过了一个多小时没见到大儿子的身影,才喊王阿姨到楼上找找。 这一找就发现孩子不见了。 一声招呼没打不知跑哪儿去了。 她问了几遍,蒋阿姨才说可能是几个孩子玩捉迷藏时闹脾气跑掉的。 因为钟方不归她们管。 加上钟家三个保姆待遇不一样,两个新阿姨对王阿姨受到的优待有那么一丝微妙的不满。 居然还等着看笑话呢。 心想孩子突然离家出走,老板一定会找王阿姨麻烦。 加之看到亲妈亲舅不慌不忙,便也跟着不当回事,完全没想起跟董秘书汇报。 王阿姨一听还得了。 气得当场想扇蒋阿姨和肖阿姨嘴巴子,她知道她们想看自己倒霉,但没想到会这么蠢。 真以为有太太这个亲妈顶着,帮佣就不会被追责吗? 搞搞清楚啊。 这个家最大的是钟先生,第二重要的就是大少爷钟方,而不是太太。 她在这个家干了九年。 大少爷还在太太肚子里时就是她照顾的。 生完孩子,太太一时兴起要到公司上班,要健身塑形,要上名媛礼仪课,带大少爷的时间就更少。 可以说—— 大少爷几乎全甩给她照顾了。 这种情况下,王阿姨可比亲妈着急多了。 哪顾得上跟蒋肖两个同事吵吵,一秒没敢耽搁就给董秘书打了电话。 如果不是许媚如命令她在家看孩子。 她早出门找钟方了。 钟建华听完,面无表情。 眼神又冷冽了几分:“我知道了,王阿姨,你看好子蕊子瑞。” 他没有回书房查看情况。 而是给许媚如打去电话,问都没问她在哪里,直接就一句:“现在,立刻回来。” 接到电话的许媚如急得原地打转。 捏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发白,又悔又急:“怎么办?爸、妈,你们说我回去怎么讲,老钟现在很生气的样子。” “哎钟方那死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老师同学都问遍了,都说没看到他,他总不能跑去找老钟的大女儿了吧?” 不等旁人回答,她先点点头:“肯定是。” “不然老钟也不会问都不问。” 随后自己更生气了。 “明知道我不喜欢钟元他还去,早知他这么不亲我这个妈妈我还不如不生他,不如当年打掉算了。” “媚如,我的傻闺女哟,你说什么胡话,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们若是母子反目,你那个继女怕是要高兴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女婿既然来电话了你就赶紧回去,好好跟他说,哭一哭,你是他的堂客眼泪水该用就用,不要省着。千万不要把你弟弟牵扯进去哈,你弟从没喊你打孩子,还拦了你的,你这个姐姐不能害他,知道不?” 许母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 似在帮女儿出主意,可话里话外对儿子的维护才是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许媚如却非常习惯,心里没觉得哪儿不对。 被父母和弟弟这样依赖的目光看着,她反倒不忐忑了,觉得全身都有劲儿。 一瞬间充满了勇气。 彷佛一点儿也不害怕回家面对生气的钟建华。 “妈你放心,我知道跟弟没关系。就是钟方被宠坏了不尊敬长辈,他跟老钟一样心里看不起我们家,看不上我这个亲妈,他也不想想没有我哪来他,他身体里可是流着我一半的血,他敢看不起亲妈,老钟也不会高兴他有这样的想法。” “而且,我当妈的还不能教训自己生的了?” “跑去找他那个外八路的姐姐都不跟我报一声平安,让大家急得跟苍蝇似地四处找他,我真是白养他了。” 许父摇头劝她:“他还小,知道什么?我看你那个继女最坏,方方不懂事她也不懂事吗?方方没想起来通知我们,你那个继女不该知会一声吗?如丫头,你回家得跟你男人好好说道说道,他前头这闺女心肠太坏了。” “对,姐,你得跟我姐夫说一下,他女儿真不是个东西,就是故意要让你们着急。” 许祥的老婆也在旁边点头附和。 一家人集体把责任推到钟方和莫名其妙躺枪的钟元头上。 许媚如本就是个习惯甩锅的人。 连婆婆气死都能甩锅她不替双胞胎着想,是纯纯坏婆婆。这会儿全家齐心协力帮她甩锅,她可不就觉得全是别人的错了吗? 被一家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许媚如,就这样信心满满回家。 一路上她甚至想好了等下要先说什么,后说什么。 如何循序渐进,才能把锅甩得自然顺滑,还能哭诉一番自己作为亲妈却被亲儿子不喜的委屈。 没曾想钟建华根本没给她发挥的机会。 钟建华递了个眼神给董秘书。 董秘书立马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太太,给。” 许媚如目光略带狐疑,精致眉头紧紧皱起,下意识看向钟建华。 钟建华抿着嘴未发一言。 食指用力点了点茶几,眼神示意她看文件。 许媚如眸光顿时充满了疑虑与不安。 她对氛围是很敏锐的。 很多次都能在钟建华发火前,迅速认错服软灭火,此刻被钟建华冷肃的眼神一看,她心头瞬间抖了抖,被许家众人怂恿出的勇气立时被浇得一丝烟都没了。 “老公~~~” 钟建华眉心皱得更明显,薄唇微启:“你先看看,看完再说。” “……哦。”许媚如乖巧地笑了笑。 她微微定神。 手指按捺不住哆嗦着拿起了茶几上的文件,下一秒瞳孔迅速放大到极致。 “离婚协议书……” 她不自觉念出声。 念完,整个人猛地一颤,茫然无措的眼神唰地扫向钟建华,语气轻得彷佛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你要跟我离婚?” 许媚如双眼呆滞。 带着无法理解的疑惑,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眼前的一切会不会是假的? 老钟怎么可能突然提离婚呢? 他最近虽然对夫妻间的事已经不热衷了,但她收买过秘书室的小杨,很确定他身边没出现其他女人。 难道就因为今天钟方离家出走? 可孩子不是找到了吗,为这点事至于跟她谈离婚? 许媚如想不明白啊。 她大脑此刻跟豆花似的,还是碎成渣的那种,完全不明白钟建华对她的感情是逐渐逐渐消磨掉的。 她觉得突然。 实则—— 从知情识趣、善解人意、涉世未深需要呵护疼爱的小女人到不知进退、缺乏大局观、带坏孩子的不合格钟太太,这条螺旋下降的路她已经走了九年。 钟建华没有因她自然流露的脆弱心软。 淡定点头:“华信大道的平层、涟城那幢度假别墅都给你,这些年送给你的所有东西也都属于你,华亨现金流不多,我给你两千万。至于孩子抚养权……初二归我,双胞胎看你的意思。如果你要带走我把分给他们俩的那部分财产提前公证;如果你不要,则每个星期可以在我的人陪同下探望他们。” 房产、珠宝、现金总价值应该在两个亿左右。 钟建华对妻子并不小气。 每次节日对他来说就是固定花钱的日子,哪怕他自己忘了,董秘书也会提前准备好礼物。 对他来说,花点钱可以少听许多唠叨,能让许媚如温柔消停一段时间,是很划算的买卖。 毕竟孩子还小,离婚的念头并不强烈。 可话又回来,钟建华对孩子和老婆便是重视,也非常有限。 从他对第一段婚姻和钟元就能看出来,他会花一段时间调整,调整不好那就分道扬镳。 绝对不是为了孩子将就一辈子的人。 当初没有为钟元忍詹雯,甚至不强求钟元的监护权,那此时也不会为了钟方忍许媚如,更不会强行要双胞胎的抚养权。 至于钟方…… 他强调抚养权在自己,那是因为他老了,来不及培养下一个了。 跟钟元又闹得不亲不疏。 钟方目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好歹比第一次离婚时钟元那混不吝的模样好,又跟大女儿培养出了一点点姐弟情,他当然要保住自己精心培养的成果。 钟建华的想法明确,许媚如从他眼中看到了认真。 顿觉天塌地陷。 此刻再也没有推卸责任的想法,而是很识趣地进入了‘卑微’模式。 她一把扔掉协议书。 踉跄扑到钟建华身上紧紧握住他的手,泪雨蒙蒙道:“不离,我不离婚,老公你不能丢下我,不要离开我,不要让我一个人,求你了,我知道错了,我今天不该跟初二发脾气,我不是存心的,是初二他……” 钟建华闭眼。 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错在哪儿,他冷声提醒:“我有没有说过,没事不要进书房?” 许媚如哭声戛然而止。 泪眼闪躲:“初二偶尔会跑进去,你不没说什么吗?我以为只是不让外人进去。” 钟建华表情发沉:“对,不让外人进,那你弟弟今天跑进去干什么?他来家里几次了,进过几次?” “你知不知道书房里放着重要文件,如果被外人看到会发生什么,你真的有数吗?” 许媚如下意识反驳:“不会的。” 那是她亲弟弟。 只是好奇老钟这样的大老板会在书房放些什么而已,他只是好奇,不可能干坏事的。 许媚如心里这样想,眼神却闪烁更厉害了。 她垂着头咬住嘴唇。 半晌。 她怯怯抬头偷看钟建华的表情,小声辩解:“那是我弟弟,怎么能算外人呢,他,他也不会偷看书房里的东西,他就今天跟着孩子们进去过一次……” 声音越来越小。 钟建华看她不见棺材不落泪,愈发不耐恼怒,用力挥开她的手:“撒谎。” 许媚如抬起头,还想狡辩。 对上钟建华笃定精明的双眼,心仿佛跌入了冰窖,不那么聪明的脑子难得转得快了一回。 终于,她明白了。 ——钟建华全都知道。 他早就知道许祥进过书房。 难怪上个月他突然在饭桌上说书房的事,明明以前老大和双胞胎往里跑他从来不管,难怪说得那样严肃却又不锁门。 他就是故意的。 他怀疑自己和许祥,故意拿书房设计人,一旦发现自己阳奉阴违他就有了提离婚的理由。 他故意留到今天借儿子的事发作,所以这么短时间连离婚条件都开好了,钟建华他就是想一脚踹了自己而已。 他就是想一脚踹掉自己。【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我不离。” 许媚如斩钉截铁道。 她或许文化水平不高, 但离婚这点钱对华亨而已算不得什么她是清楚的。 若九年前钟建华拿这个数跟她分手,她大概要喜极而泣,不用他赶人, 她转身就溜得飞快。 那会儿她年轻。 有这么大笔分手费, 谁不想谈正儿八经的恋爱, 谁还想伺候人? 她不仅不生气。 甚至还愿意到寺里给他供个长生牌位! 因为那时候的她没见识过富豪的生活。 没吃过六位数的餐点, 没戴过七位数的珠宝, 更没住过八位数的房子。给她两套房外加两千万, 这是她想象不了的数字, 也是她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但现在不一样。 她分得清什么叫一锤子买卖,什么叫长远利益。只要不离婚,随心所欲花钱的豪横日子她还能再过几十年。 等老钟退下来, 不论哪个儿子继承公司, 依然少不了她的好日子。 所以—— 她为什么要离?不, 她就不离。 “我不要离婚。” 许媚如摇头, 重新捉住钟建华的手。 如同过去的每一次那般。 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依赖地望着钟建华, 彷佛生来就是为了仰望他:“老公,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 我一定改, 老公, 子瑞和子蕊还小, 不能没有妈妈啊。” “还有初二,初二也不能没有我。” “老公, 你不让祥子来咱家,我以后就不让他来,他这次只是来茗城办事的, 办完就回老家了,我会跟他们说以后不许再来打扰我们一家人……” 钟建华不为所动。 甚至在听到许祥时眼底的讥诮更重了。 他垂眸。 不带一丝犹豫地抽出手,随后大掌用力掐着许媚如的下颚,逼她仰头看着自己。 许媚如被掐得生疼。 下意识哼唧了一声,意识到他在发火而不是调情,她再次敛好痛色,变得低眉顺眼,一副任由他处置的样子。 她的柔顺,如小百合一样的清纯柔弱。 哪怕知道是权宜之计钟建华依然很喜欢,但她蠢到不分里外甚至渐渐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他就容不下了。 “媚如,到现在你还没说实话。” 许媚如嘴巴微张,眼里满是不解,什么实话? 钟建华叹气。 松开手,冷冷提醒:“紫光华府12栋1102。” “!!!” 许媚如瞳孔地震。 在很多事上她都不怎么动脑子,唯独在摸索钟建华情绪上脑子向来转得很快。 即将被扫地出门的危机也促使她“聪明”了一点。 一听钟建华说出紫光华府的楼栋房号,就意识到钟建华非常清楚她的动向。 对啊。 保姆,司机,谁不听老钟的?他们都是老钟的人。 自从搬到天润别墅。 她就很不高兴,很不喜欢。 这里比紫光华府还要早几年修建,大概在九二、九三年开盘,因而时代特色非常明显。 二十年过去,风格早就过时了。 颇有点后来的乡村自建房的感觉,区别大概就在于面积够大,绿化很不错。 毕竟建成这么多年,小区环境绝对称得上一句万物竞发,生机勃勃。 但她不喜欢的原因不在于过时。 而是因为天润的住户里有几个是之前老钟带她social时,总在背地里嘲笑她不干净的人。 且住在这里出入不如华信大道方便。 从家里到走出别墅区搭车就要半小时,她如今还没学会开车,每次出门必须让司机接送。 司机又听钟建华的。 只要让他接送,自己去了哪、干了什么都逃不过钟建华的法眼。 难怪他知道自己把爸妈和弟弟接来了茗城。 许媚如神色蓦地一慌。 她低下头。 避开钟建华洞若观火的双眼,决定咬死了不认:“……怎么突然说起紫光华府,那栋房子是谁——” 钟建华却已经不想听她说话了。 当即截断:“你爸妈第一次给你出乱七八糟的主意,说我把初二送给元元,不顾你的心情,让你赶紧再怀一胎时我是不是说过让你跟他们少联系?” 许媚如心虚别开脸:“……” 钟建华接着说:“怀双胞胎时我要到东杭帮元元看厂子,你突然嚷嚷肚子痛是不是他们出的主意?” “你待两个小的跟待初二不一样,是不是也听了他们的撺掇?” 钟建华数落着。 自己都觉得好笑:“媚如,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但你似乎从来没当回事。” 或许…… 也不是不当回事。 只不过每次他发怒告诫后她便小意温柔懂事一段时间,但那不是脑子想明白了,而是出于敷衍的畏惧。 许媚如听完。 怔怔地,不敢相信是因为早过去八百年的事要跟她离婚,他竟在翻旧账? 自己不是早就哄好他了吗? 心中的委屈与心酸差点将她淹没。 她干什么了? 母子关系不就是这样吗,更心疼更喜欢带得多的那个明明是人之常情。 就像她妈对弟弟更好对她差一些一样。 便是因为她小时候在姨母身边养过几年,弟弟则是由她妈亲手养大。 她觉得钟建华不讲理。 “你不让我管初二,我当然心疼子蕊子瑞多一点。你不也是更心疼初二吗?拿这个当离婚理由,老公,你对我不公平。” 钟建华:“我要是公平,还有你们吗?” 许媚如哑声。 钟建华冷酷非常:“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远离娘家人,你偷偷摸摸把他们接到茗城,还自己掏钱给他们买房,房子甚至都登记在你弟弟名下。好,买就买了,你买哪儿不好,为什么非要买紫光华府?” 这个举动不仅说明她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心里最重要的是娘家。还说明她在娘家的撺掇下,一直没放下对钟元的仇视。 华亨今年便已比不得朝元,未来也未必能比! 就看上半年在茗城开办的十三国科技峰会,朝元作为本地科技企业的代表被屡屡提及。 可以预见的是—— 茗城为了留下朝元的大部分产业肯定会不断政策倾斜,给它最大的扶持,最好的发育环境。 甚至市政还主动问朝元需不需要贷款,政府可以跟银行沟通。 再说回人。 他这个女儿骨子里的确桀骜,但会装、不怕丢脸这点随自己,兴许还随了詹家大舅子,心理底线比大多数生意人高,这种特质让她很容易建立自己的人脉圈。 而她也赶上了好时候—— 前大舅子升官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她比别人更早一步感触到政策的风向。 这是一个信息化的社会。 谁掌握信息层面的先发优势,就能一步步跟其他人拉大差距。就算大舅子再铁面无私,聊天时透露两句是不可能避免的。 钟元身后不仅有政策撑着,还有政策后的人时常提点帮她规避错误路子。 单从功利的角度讲,她挑的男朋友很不错。 对方既然选择教书,他家里的一切资源最后都会落到钟元手里,如果能修成正果的话。 等发展十年、二十年。 国内首富的宝座钟元不是坐不得。 到那时自己恰好退休,初二接班。感情和谐的姐弟俩大概能继续互帮互助,共同抵抗风险。 可若中间夹着个脑子拎不清,随时受娘家撺掇,分不清里外的许媚如…… 受影响最大的只会是华亨。 他绝不允许这些年在大儿子和大女儿之间费的功夫白费。 “你的心思我很清楚,但我还是那句话,媚如,不要做挑战你智商的事,离婚不是跟你商量,是通知你。” “你签字,紫光华府那套房子我可以不追究,不签,我会让律师起诉追回。” 许媚如身体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她悲哀地发现,不论自己如何做低伏小钟建华都一样狠心,就像当初决心跟詹雯离婚一样,没有一点犹豫。 詹雯还能跟他争、跟他谈条件,自己却不能。 她想发泄。 很想对钟建华破口大骂。 她为什么选紫光华府? 因为紫光华府是她来到茗城第一个梦。 就算住过大平层,住过大别墅,她仍旧记得多年前满怀期待到紫光华府,以为自己在茗城站稳脚跟了,结果却被钟元羞辱的难堪场面。 她要洗刷掉屈辱。 她有钱了。 就要用自己的私房钱给父母买紫光华府的房子,哪怕它现在已经属于老小区,也算不上高档住宅,但她就是有那么个执念。 只是没想到钟建华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他没有怜惜自己的心病,反倒是发火了。 许媚如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 仍旧没法把内心的抱怨之语骂出来。她没底气,她害怕一无所有,更害怕钟建华迁怒到娘家。 她六神无主。 只能无力地摇着头呢喃:“……我,我……” 钟建华没逼着她现在立刻签。 如他说的那样,这不是谈判,不像跟詹雯离婚时两人打成狗脑袋。 他只是通知一声。 全程情绪都没怎么波动,到现在也只是眼底含着几分“不争气”地看着许媚如:“回去跟你爸妈商量商量,不是习惯让他们帮你出谋划策吗?” 许媚如愕然抬头,不理解他的话。 上一秒还在愤怒她把娘家人弄来茗城,怎么突然又…… 钟建华别开眼。 某个瞬间他狠狠明白大女儿不爱搭理媚如的想法了,谈情说爱可以,沟通正事太难。 掰碎了也不行,入耳却不入心。 他难得无语了几秒。 将目光移回,凝在女人漂亮依旧的脸上:“离婚的事我希望尽快,还有不要跟孩子们说不该说的话,否则今天能给你,明天自然就能拿回来。” 许媚如登时打了个哆嗦。 炎炎夏日,她竟通体生寒。 钟建华不再理会她,扭头把两个阿姨解雇了,让董秘书换人。 又亲自开车到银杏湾接钟初二。 他到钟家时钟元在楼下运动,初二写完作业就在健身房旁边的游戏室玩游戏。 “咳、咳咳!” 钟元正在练臂力。 闻声动作没停也没回头,只是告诉他:“初二在隔壁。” 钟建华瞥了眼墙后。 没去找大儿子,而是坐在钟元对面练腿的器械上,轻描淡写道:“我跟初二妈妈提了离婚,这几天你忙不忙,不忙帮忙照顾一下初二——” “打住!” 钟元撇嘴:“他又不是奶娃娃,还需要我照顾?你不会指望我给他做心理工作吧?那你高看我了,我不会。” “而且离就离啊。你又不是第一次离,就算瞒几天,最后不一样会知道吗?你好好跟他讲,他又不是不懂。” 钟建华目光平静:“那你当年怎么不懂我和你妈。” “你们也没跟我好好说,怪我咯?” 钟元不关心他离不离。 只是听到这句话鬼火就蹿上头了。 她猛地翻个白眼。 冷笑着用力哼了一声,讽刺道:“是你们自己又想离又要拖,从来没明确跟我讲两人再在一起过日子会痛苦不堪,每次只会拿我不听话、不长进、被谁养废了吵架,我怎么知道你们是感情不合才不幸福,还是因为我不够好继而产生的矛盾,现在还好意思质问我??” 钟建华噎住。 “好好好,爸错了,爸道歉。” 提起这个他确实理亏。 他跟詹雯漫长的几年拉扯期,的确无数次用女儿做矛攻击对方。如今想来,元元确实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或许…… 她的叛逆,她的乱来,她的坏脾气,他和詹雯是需要负很大责任的。 彼时他们相看两生厌,谁也没顾及到孩子的心情。 等察觉到她往社会小垃圾的方向发展。 也没有第一时间考虑孩子,而是彷佛逮到了对方的把柄,这才恶性循环。 “那初二……” “我不会带孩子也不会开解人,如果你不怕他跟我待几天最后得出父母都不咋地的结论的话,那你就放在我这儿。” 指望她做思想工作,想都别想。 许媚如有问题,他就没有吗?钟建华的道歉,钟元一点不觉得开心。 因为他的认错完全是建立在自己变好了的基础上。 是因为自己爬起来了,爬得很快。 他忽然意识到“钟元的根子是好的,本来就有发展潜力,差点被抹灭了”。 这不过是对流着他血的好胚子的认可,更深层次是对他自己遗传基因的自恋。 而不是作为一个父亲。 面对差点被他不健康婚姻关系毁掉的女儿的愧疚和心疼。 好在钟元如今也不在意这个。 用句时髦的话讲——轻舟已过万重山了。山那边的人和事她没忘,却再也不会为他们所迷茫了。 钟建华看出大女儿的排斥,没再继续说。 他这人认可实力。 面对翅膀硬了的大女儿的冷嘲热讽,没打算拿父权压人,反倒郑重其事道了歉。 这次的道歉远比先前随口哄孩子的那句有诚意:“元元,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做错了,你给爸爸一个改正的机会好不好?” 钟元默了两秒。 摆摆手:“你赶紧带初二回家,我还是那句话,大人离婚,小孩子应该有知情权。” 道歉毫无意义。 她不会因为他道歉就忘记自己的确难受了很长一阵子。从整个青春期到成人,她花了太多时间跟自己和解。 钟建华点点头。 没说话,到游戏室叫初二回家。 之后钟元没主动探听钟建华离婚的事,再次听到许媚如这个名字是在两个月后。 一年一度的生日又来了。 她跟三舅妈到香江买买买,听三舅妈讲的。 “……所以女孩子还是要富养,不是物质的富,是精神上的富,否则拿着钱只会花而不知道怎么管,犹如小儿抱金行于闹市,有心人一忽悠,钱哗啦啦地全没了。” “三舅妈,你怎么知道的?” 钟元挽着三舅妈胳膊走进一家奢侈品店,两人身后不远处跟着拎包的助理和保镖。 “美容院客户闲聊时说到的,都在看许媚如笑话,说她这么多年钟太太白当了。” 妙妍殿堂分店不多。 毕竟做的高端美容院,总不好跟奶茶店似的,转个弯就好几家。 也正因为饥饿营销走高端路子,客户经济实力都不差。 许媚如陪酒出身能成为华亨的正牌老板娘,这在太太圈层里本就是一件让人嫉妒议论的事。 别看背地里大家都一副她身上有病毒,恨不得离她八百里远,一说到她名字就很mean地捂嘴内涵的样子。 其实羡慕也是实打实的。 按照富人圈评判女人成功的标准—— 登堂入室,小三上位,她成功了; 儿子,她有,而且运气不错,儿女双全; 丈夫出手大方她也有,少数几次参加活动时戴的珠宝甚至没重复过。 更别说钟建华快五十的人,头不秃肚也不凸,在一众油腻发福的中老年老板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最重要的一点。 圈里都清楚钟建华对大儿子的看重,两岁就带在身边,几乎是在办公室和商务合作宴上长大的。 如无意外—— 大儿子是她后半生最大的保障。 这个意外除了孩子夭折,当然是指钟元要不要跟同父异母弟弟争家产。 前几年钟建华刚带着钟元拜码头喊叔叔伯伯时,大家还会这样猜。但近两年开始,就没人这么想了。 毕竟朝元比华亨势头猛多了。 她未必愿意把精力花在和弟弟争华亨上,就像现在这样,两家企业互为犄角、齐头并进,或许赢得更多。 只要不傻,肯定挑利益最大化的方式。 再回过头瞅许媚如的条件。 老公有钱没空养情人,大儿子内定接班人,继女强势却懒得争产…… 大好的局面。 她已经无限接近太太们眼中的人生赢家模板,居然离了! 离就离吧,短短一个多月钱被投机客骗了精光。 搁谁都要嘀咕两句。 钟元听完一脸无语,厌蠢症犯了。 ……十八岁的蠢是可爱的,三十还这样就真的可恶了。 “真骗光了?” 钟元有点怀疑。 人再蠢也不至于一点退路不给自个儿留吧? 三舅妈啜了一口咖啡,眼睛随意扫了两眼面前体态相近、迈着优雅步子为她们展示新款的模特。 眼神示意SA留下哪几套。 分神继续讲八卦:“这才一个多月,房产和其他东西要换成现金没那么快,大家猜只有现金被骗光了。” 钟元一想,也对喔。 房子只有打骨折时卖得快,但凡按照市价挂中介,卖一年半载很常见。 这么看也不算特别惨。 只要脑子清醒点,日子照样比大多数人过得好。 “不过你爸对她还挺大方的。” 三舅妈眉宇间染上几分怒意,半生气半讥笑道:“珠宝就值几千万,加上房产现金,怎么都超过一个亿了,这些全是她那弟弟四处吹牛说出来的。算一算比当初给你的还要多,元元,你爸真不是个东西。” “现在好了,这么容易钱全被骗走了,也不知道他心不心疼。” 钟元眉眼弯了弯。 咧起嘴角幸灾乐祸:“那他肯定心疼死了。” 他最爱钱了。 但平心而论,不能像三舅妈说的那样算。 钟建华分她财产时,她真真切切拿走了他一半身家;而眼下的一个亿对他来讲却是九牛一毛。 其实分财产这事,现在的钟元能够看懂钟建华的逻辑。那一亿花出去不是对许媚如大方,而是买有情有义的名声。 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呐。 离婚抠得一毛不拔、或是对前妻太刻薄,也会影响他在生意场上的形象。 还有一点。 或许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在为钟初二和双胞胎跟他的父子情而买单。 毕竟许媚如既没给他戴绿帽,也不是商业间谍,只是犯蠢次数多一点。 这些在子女眼里不算大错。 如果分太少她往后的日子过得太差,三个小的懂事后就会觉得他对他们妈妈太狠,翅膀一硬没准比自己还要恨他。 钟建华如此重利,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犯这么明显的错,在这上头吝啬呢? 本质跟当初痛痛快快分钱给自己的理由一样。 不是因为心疼自己这个女儿没有监护人,无依无靠,而是几个舅子看着,詹雯盯着。 自己还正巧得了大舅的关爱。 他不想跟詹家断绝往来,这才愿意出血维持各方的关系。 三舅妈听完钟元的点评,目瞪口呆:“……你爸这也太冷血了一点。” 钟元挑眉,可不是嘛。 三舅妈:“这么说,许媚如还亏了。” 钟元圆眼眨巴两下,点头。 她是亏了。 如果她娘家能像当初的詹家那般给钟建华提供隐形的好处,十亿拿不到,五亿却能谈。 可惜…… 她自己蠢就算了,娘家那一窝也全是不聪明的。但凡有一个稍微靠谱点,就不会跑到钟建华的雷区蹦迪。 当然—— 钟元也不相信小屁孩舅舅真的一点坏心思没有,书房那么无趣的地方,谁没事往那儿钻? 他又那么爱吹牛。 姐姐前脚离婚,后脚大家连她分到了哪些东西都一清二楚。 这嘴巴大得实在过分。 这种人难不成平时还能记得谨言慎行,不吹嘘自己是华亨老总的小舅子? 这一吹…… 出现几个别有用心的人跟他称兄道弟,再掏一点小钱,让他帮忙偷看几份不重要的文件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没准不需要多大金额,扔个几万他就干了。 更甚者或许一毛没给。 只要几碗黄汤下肚,几句吹捧或是激将,他就能上钩。 如果不是他大嘴巴。 搞投资陷阱的骗子也不可能精准盯上许媚如啊。 嗐~ 就跟遇到拆白党一样。 这世上有的人钱财到手里也保不住的,许家人便是典型。 二人扫货结束回到茗城。 三舅妈跟老公讲,詹三舅听完便笑了:“别怀疑,元元比你了解她爸爸。” 第102章 更了解钟建华的钟元被人‘碰瓷’了。 “……呃, 同学,你还好吗,我扶你?” 她从1号会所出来。 眼瞅着一个女生踩着滑板毛毛躁躁朝自己方向冲过来, 正当她以为要被撞上, 打算避一避, 结果对方猛地一拐, 先一步摔进栀子花丛里了。 一边‘哎哟、哎哟’, 一边拿小眼神偷偷摸摸瞅自己, 那眼神怎么说呢, 奇奇怪怪,真的很像碰瓷的样子。 钟元踟蹰片刻,欲拉她。 手刚伸出去立马被对方抓住, 她下意识要缩回来, 还没来得及, 摔地上哎哟叫唤的小女生没怎么借力就爬起来了。 显然摔得不严重。 她爬起来后滑板都没顾得上拿, 一只手拽着不够, 还两只手都用上了。 拉着钟元特别开心的样子。 钟元目光落在两人双手交握处,停留片刻,努力尝试着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嗯?” 女生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眼睛亮晶晶的, 咧着口大白牙:“嘿嘿, 元神, 我是你的粉丝~~~” “……” 钟元瞳孔猛地一颤, 额角当即竖起几道黑线。 在网上看网友这么喊还好,有点不好意思, 更多的是也有点小爽、小得意。 但现实里遇到别人这样称呼…… 爽是没有的。 只有扑面而来的羞耻感,尬得她脚趾蜷缩,死死抓住鞋底。 钟元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干巴巴道:“谢谢。” 随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不过还是别叫我元神, 我总想到元神出窍。” “那我可以喊你元姐吗?” 女生,即C09楼王刚搬来没多久的陶奕宛若一朵向日葵,非常自来熟:“我在三中BBS上看到他们以前都这么喊你。” 呵呵。 钟元木着脸微笑。 确定了,这就是过年时莫名其妙吸的那波‘元气弹’。 想到被考古考出一堆黑历史。 她表情无奈地点点头:“……当然可以。” 她一说可以,女生眼睛更亮了。 恍若两个大灯泡。 还恨不得冲过来挽她胳膊,钟元就看她小碎步一点点往自己身边挪。 眨个眼挪一点。 挪一步脸上的窃喜就多一分,又无奈又好笑。 而且,自来熟本色尽显。 “元姐,我就住在你对面。你今天来会所来打高尔夫吗?是不是要回家了,我们一起呀。” 钟元背着球包,不意外她能看出来。 下个月她要去首都一趟。 明琴搞了个高尔夫俱乐部,同学们都邀了,她也得去捧捧场,顺道跟老同学交流感情。 这才在周末来会所练一练。 唔…… 当然,除了见见老同学们,也得到狄叔叔家拜访,还要跟赵望伋碰碰面。 倒没什么必须办的正事,就是日常关系维护。 平时联络得不怎么勤。 但到了对方的地界,不论怎样都是打个招呼为好,谁知道哪天就合作了呢? 总不能只在有需要时临时抱佛脚。 那就势利到明面上了。 “对,我现在回家。”说完她顿了顿,后知后觉眼前这个有着一对可爱虎牙的小女生住在C09,而C09住着银杏湾项目的开发商陶向荣。 陶向荣…… 这名字她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不是指财经杂志或是别的地方。 钟元当然知道贝蒙地产是从贝弗集团分离出来的,也知道陶向荣是陶家老三。 但知道名字和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有关的新闻不是一回事,她总觉得在看开发商资料之前就对这家人有印象。 只是当时没细想。 现在突然去回忆,偏偏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钟元走神之际。 正好女生开心接话:“哦,元姐,我忘记说我的名字了。我叫陶奕,家里还有个一样大的哥哥叫陶枞,他也很喜欢你。嘿嘿嘿,我可以跟你合照吗?” 她抱着滑板。 吐了吐舌头,模样俏皮:“他肯定嫉妒死。” ‘陶枞’两个字蹦出。 钟元觉得更熟悉了,她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两秒。 想了一会儿。 还是想不起来,干脆就不想了。 钟元回神。 殷红的嘴唇缓缓勾勒出大大的弧度,爽快应道:“好啊。” 说着,她配合地倾斜身体靠向身材娇小的女生,同时左腿还往外跨了一点距离近一步压低自己的身高。 陶奕笑得见牙不见眼,跟偷油成功的小老鼠似的。 赶忙掏出手机。 咔咔咔连拍好几张,拍完又找钟元要联系方式,钟元笑着加了她好友。 她跟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没多少共同语言,但她是个不错的倾听者。 回家这段路基本是陶奕讲,她在听。 而陶奕非常话痨。 且对外人没什么戒心,一看就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那种小孩儿。 甚至不需要钟元主动打探,她已经把自家的事全抖搂干净了。 “不要跟陌生人讲太多自己和家人的信息,如果遇到居心叵测的家伙,会吃大亏的。” 走到湖心岔道,两人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钟元忍不住劝诫。 陶奕连连点头:“元……元姐,我知道啦,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才跟你说的,我就不跟其他人讲。” 钟元:“……” 陶奕:“我以后能去你家找你玩吗?” “如果我不忙的话。” 钟元沉吟片刻,选了个比较中性的答案,紧接着又开玩笑般补了一句:“不过别经常来哦,招待客人太累人了。” “咯咯~~~~” 陶奕笑得更灿烂了。 挥挥手:“嗯嗯,元姐拜拜。” 钟元:……我认真的。 算了。 十五六岁依然是小屁孩,自己这么大时也看不懂眼色,听不懂人话,幼稚程度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钟元到家先去洗澡。 洗完出来,准备上网搜一搜陶家的信息,她觉得熟悉又想不起什么时候听过。 轻微强迫症的她一发现大脑里出现了“?”,就忍不住找答案。 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反正一定得找一回。 结果电脑刚开机。 蔡阿姨就急匆匆摘下围裙找她请假:“元元,我儿子摔伤了,儿媳妇要上班,我回去照顾他几天。” 钟元一听。 连忙答应:“没事,蔡阿姨你放心回去,有需要一定跟我讲。周阿姨,你开车送蔡阿姨回家一趟。” 钟元家里两个阿姨。 蔡阿姨主要负责做饭,周阿姨负责日常清洁,不过自从家里有了小精灵后,她的工作内容减少了许多。 加上每个礼拜还会另请三名家政来做全屋大扫除,两名阿姨的工作并不多。 因此—— 会开车的周阿姨平时就主动承担了载蔡阿姨买菜的任务。 这会儿听到钟元吩咐,她连忙“诶”了一声,拿起钥匙跟蔡阿姨下楼。 两人上了车。 蔡阿姨眉头皱成川字型,眉眼里满是焦急。 自接到儿媳电话,她这颗心就七上八下的,气喘得厉害,太阳穴也怦怦乱跳。 不断在心里祈求车子再快一点,再快一些。 “蔡姐,你不要着急。” 两人年龄相差了十来岁,平日相处得好,看蔡阿姨急得额上覆了密密一层汗珠,周阿姨忙宽慰道:“你儿媳电话里听着不怎么慌,说明你儿子伤势不严重的。” 蔡阿姨接电话时没开外音。 她平日里省钱,用的手机非常便宜,一只手机用好几年,老手机有个特色——音量巨大。 只要身边有人,不按外放键也能听个含糊。 蔡阿姨嘴角勉强往上提了提,轻声嗯了嗯。 她满脑子都在想儿子的伤势。 没想到回到家一看,儿子连石膏都没打,只是上了夹板矫正器,他面色红润,一看就没大问题。 想到自己一路上提心吊胆…… 蔡阿姨脸当场绿了:“就这点伤不影响吃不影响睡的,大张旗鼓把我喊回来做什么?” “妈,话可不是这么说,大伤小伤不都是伤吗?您说得好像陈继不是你亲生的一样,哪有亲妈嫌伤势不够重的?” 儿媳马晓慧也垮着脸。 边说边把小孙女塞她手里,“妈,既然你回来了,那你在家照顾一下陈继他们仨,我正好去参加同学会。” 蔡阿姨被她突然地动作惊了一下。 忙不迭抱稳孩子,嘴巴刚张开要说两句,门‘砰’一下关上,儿媳妇已经挎着包出门了。 一口气给她憋嗓子眼了。 她扭头,看了眼躺沙发上看电视的儿子。再看坐在地上玩玩具、头也没抬也没喊人的大孙子,以及怀里睁着乌溜溜圆眼睛,茫然无措的小孙女,心里一肚子火没处发。 “陈继!” “你是瘸了还是废了?”蔡阿姨轻轻把小孙女放在爬爬垫上,怒瞪儿子:“你媳妇打电话催那么着急,就是让我专程请假给你们带孩子?” 气得她抽起鸡毛掸子往儿子身上招呼。 陈继扛着捱了几下,也生气了。 “妈,你干什么咒我,不就是喊你回家一趟吗,你就那么不愿意回家?” “什么叫帮我带孩子,那牛牛和可可是不是你的孙子孙女?哪个奶奶不带孩子的?” 他一把抓住鸡毛掸子用力一抽。 蔡阿姨被带得往前扑去,还好前面是沙发才没摔出好歹。 陈继怔了怔。 意识到过头了,赶忙松开抓着鸡毛掸子的手,慌神道:“妈,你没事吧?我,我不是存心的。” 蔡阿姨缓缓站起身,扶着酸疼的老腰。 定定看了陈继一眼,没说话,打算回自己屋里搓点红花油。 陈继又愣了一下。 眼瞧着蔡阿姨推开次卧门,他意识到什么想要拦住时已经来不及了,就见蔡阿姨呆立在门口。 陈继气短:“妈,这不是孩子大了吗,该分房了,你平时都住大别墅不回家,我跟晓慧就,就先把你的房间改了给大宝住……” 越说。 脸上的心虚越止不住。 改房间时觉得这么做没一点毛病,对大家都好,反正老妈只在过年时才回家住几天。 次卧其他时候都空着,太浪费了。 现在一说…… 忽然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 但很快,陈继就暗暗替自己辩解,这不是因为家里房子不够宽敞吗?都是没办法的事。 蔡阿姨推开门之前,脸上还是满满怒色。发现自己连房间都没了后,她反倒泄了气。 此刻她是真正的心寒。 一句指责的话都懒得说,喉咙堵得厉害,眼睛也难以抑制的红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点点头。 掩耳盗铃般说服自己:“嗯,给大宝住吧,空着是浪费了些。” 陈继闻言,悬在半空的心稍稍落地。 果然—— 当奶奶的不会跟孙子计较那么多。 想到妻子晓慧说的那些,陈继心思继续浮动起来,他小心翼翼觑着老妈的侧脸。 试探问道:“妈,你照顾钟小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能不能跟钟小姐说说,把我招进她的公司?司机、保镖或是别的我什么都能干,如果能进公司清闲一点的部门,就更不错了。” 他边说,边打量亲妈的表情。 最后不忘给她画孝心牌大饼:“这样一来,咱们家收入能高许多,也好尽快换新房子。我想,我和晓慧的工资加上您这几年的存款,应该够我们换个三房的。到时您想什么时候回家住就能什么时候回家,换大一点的房子后您还可以早点退休,不用再去操劳伺候人,就在家含饴弄孙、享享清福。” 蔡阿姨听完,只觉愈发心寒。 她没想到儿子儿媳把自己喊回来是为了哄她的棺材本。什么换房后就能含饴弄孙享清福,全是骗人的瞎话。 她在钟家做工七八年。 前面几年赚的钱一大半给了儿子儿媳,没见他们两口子感恩过。 但凡她休假回家,家里的活儿全是她的。 孩子一哭,儿媳妇就怀疑她没用心带孙子;买菜买水果贵了嫌她乱花钱;哪顿菜烧得不合他们心意,就问她在雇主家里这样,雇主真的没意见吗? 那会儿她隐约意识到养儿没法防老。 指望他们养老还不如多干几年多存点钱,所以她更加用心,时常学新的菜色。 元元吃得高兴,开的工资也越来越高。 这些蔡阿姨没跟家里说。 依然每个月给他们的小家补贴三千块。 就这? 都嫌不够花,她的房间说动就动,没知会一声,现在竟还想榨干她的棺材本换大房子。 甚至把主意打到钟小姐头上…… 蔡阿姨心脏绞痛。 双眼难掩失望:“儿啊,你妈没有那个能力,我只是一个保姆,没本事让钟总招你工作。至于房子……现在这套已经是我和你爸卖掉老房子换的,你都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不能总是指望我,你看看我的岁数,我还能干几年?” 陈继脸色臊得通红。 自然听出了蔡阿姨语气里的失望,但那句‘不能总是指望我’又太直戳内心。 伤到了他廉价的自尊。 他一时气急便口不择言:“你试都没试怎么知道不行?妈,你要为我们这个家想一想,你好几年前工资能拿五千,总不能几年过去都没涨工资。你只放了三千在家里,那你手里应该还有两千,就算工资一分没涨,你在雇主家里吃穿不花钱,一年就能攒两万五,七八年少说也有十万,这十万拿出来,加上我和晓慧的存款,够换三房的首付了。” 如果是买期房,如今首付需三成。 非市中心的中端楼盘大概七八千一平。一个套三,算一百平左右,首付大概在二十多万。说明他们工作多年竟只存下十多万。 且这笔钱里还包括自己连续九年给的每月三千。 都这样了还惦记自己手里剩下的那部分,这不叫敲骨吸髓,什么才叫? 蔡阿姨气得直抹泪,心里苦闷得厉害。 她不说话。 一直到马晓慧参加完同学会回家,蔡阿姨依然没给准话,马晓慧本来笑容满面回的家,一看婆婆捏着存折不掏钱就开始指桑骂槐,又骂孩子不听话,又骂陈继孬,窝囊废。 到晚上。 她屁股直接在客厅沙发扎根了。 就等着蔡阿姨给一大家子做饭,等到睡觉时间更过分,马晓慧拿儿子最近觉浅做噩梦当借口,不让蔡阿姨跟孙子一块睡。 就抱了一床薄毯让她睡客厅里。 嘴上说得怪动听的:“妈,次卧太小了,开窗有蚊子、不开又闷热。不如睡沙发舒服,空间大,又通风又凉快。” 蔡阿姨不习惯跟儿媳妇吵,她看向儿子。 陈继摸摸鼻子,没敢看她。 他这会儿心里存了太多不满。 其他老板家的保姆不说多么有地位,可要把家里人带进去工作的确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尤其是干得比较久的保姆,雇主对她们是很信任的。 他妈就是不愿意。 于是他视而不见亲妈的凝视,而是唱反调一样,小声附和老婆的话:“对,妈,客厅舒服,谁让咱们这房子买得小呢。等我和晓慧努努力换大的,每个房间都装上空调,那就舒坦了。所以妈你想想我说的话,钱放银行有什么用啊对不对,不如换成房子。” 蔡阿姨彻底失望了。 这一晚,她眼角淌的泪水就没干过。 次日清早,一家人都还没醒。 睁着眼一宿没睡的蔡阿姨爬起来,慢慢叠好薄毯,又给他们都做了早餐。 随后一个人静静地在客厅坐了许久。 最后—— 她平静地看了主卧紧闭的房门一眼,轻手轻脚离开了。 马晓慧起床看到桌上的早餐,眼梢划过一抹得意。 四下张望一圈,没看到婆婆的身影。 那抹得意迅速转换成不爽,撇嘴不客气地抱怨道:“大清早的,不知道妈又跑到哪里去了,还指望她帮忙带可可呢,这奶奶做得……” “好了!” 陈继打断她。 眼前总是浮现出昨晚老妈的眼神,心里没来由地不安:“少说几句,你想要妈掏钱,那你就态度好点。” 马晓慧嘟囔:“行行行,我就是被你妈气的,多简单的事,她非说办不了。” 嘴上这样讲,心里却不以为意。 婆婆就陈继一个儿子,攒的钱不给他们花给谁花?早给晚给不都是给吗? 工作不愿帮忙,钱也不给,哪有这么当妈的? 马晓慧眼珠一转儿:“那钟小姐到首都上学都要带着妈明显很看重妈。妈不主动提,咱们可以主动找钟小姐嘛,有钱人又不差多开一个人工资,你说是不是?” 陈继顺着一想,觉得很有道理。 但他还是想说服老妈替自己出头:“……再劝劝妈。” 两口子琢磨着等妈/婆婆回来,说点软话哄一哄。 没想到一直到马晓慧出门上班,蔡阿姨也没出现。 夫妻俩对视一眼,陈继马上打电话。 而此刻坐在公交上,正回银杏湾的蔡阿姨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儿子”两个字。 犹豫十来秒还是挂了。 不过挂断的同时,她给陈继发了条短信:【你好好养伤,妈先回去上班了。】 至于钱,则一个字都没提。 蔡阿姨一路转公交。 七点半出发,九点左右到达银杏湾公园接驳站,又等了快二十分钟,才等到别墅区的接驳车。 等回到别墅差不多十点。 钟元刚吹好头发,正在衣帽间挑衣服,她准备出门去M大找宴修元。 他最近有些奇怪。 每天回来得特别晚,还特别禁欲,上了床突然变斯文了。好几次她故意撩拨他,撩到他脖子、手臂青筋全冒出来,他居然还能硬生生忍住。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而且手上新伤覆旧伤,全是那种细碎的小口子,像是刀子划的。问他,他还装神秘。 钟元好奇心就全被勾出来了,鬼鬼祟祟翻他电脑,看了下课表,知道周末有两堂课。 恰好她休息。 便决定来一场大突袭,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的衣服太多了。 挑了半天,好不容易选了一条上半截草绿色下半截藕粉,腰间是黑色小系带的连衣裙。 鞋子也挑了许久。 最终敲定青绿色尖头亮片小凉鞋,这身打扮配上特地卷好的头发,主打一个大气明媚。 换好衣服,钟元拎着个樱花粉花园包,脚步轻盈,下楼时差点旋转跳跃,边走她边自恋地欣赏裙摆。 一到客厅刚巧撞上回来的蔡阿姨。 蔡阿姨看上去精神不济,十分疲惫的模样。钟元脸上洋溢着的准备探秘的笑容顿时一敛。 不急着出门了。 而是朝蔡阿姨走去,关心地问道:“蔡阿姨,家里没事吧?” 蔡阿姨心间一暖。 儿子儿媳甚至不如老板关心她。 她摇摇头。 不愿拿家里的事烦钟元,遂强颜欢笑道:“没事,我儿子伤得不严重,我就干脆回来了。” 不严重还特地打电话? 钟元看她言不由衷。 猜她家里大概出了难以向外人启齿的事。思忖片刻最终没问,只说:“有难处你一定要讲。” “你从高中开始就一直照顾我,在我心里你跟家里的长辈没区别。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你一定要跟我说,我还能帮忙出出主意,对不对?” 蔡阿姨眼眶红了红,嗓子眼又有些堵了。 “我知道的。”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儿子儿媳不孝顺这事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只能拙劣地移话题:“元元你是要出门吗?那赶紧去吧,别担心,我家里真的没事。” “真的?” “真的,中午回来吃饭吗?想吃什么,蔡阿姨给你做。” 钟元想了想,道:“中午不回家吃了,晚上想吃乳鸽和剁椒鱼头。” “好,就做这俩。” 她不问,但没说不查啊。 车子驶出家门,钟元就叫卢明朗去查蔡阿姨的儿子儿媳到底什么情况。 毕竟蔡阿姨是她用惯了的人。 就像方才说的那样。 蔡阿姨照顾她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错,她非常看重她。就怕她遇到困难却死撑着不说,不如查一查,悄无声息帮一帮。 钟元来过M大几次。 但要么在校门口,要么在特别明显的广场,如果把M大当做游戏地图,那她只开了10%不到。 作为一个茗城人。 还是一个男朋友在M大教书的茗城人,当地最好的大学她居然没正经参观过,想想还有点离谱呢。 钟元照着指示牌的箭头绕来绕去,光耽误时间了,最后依然没找到法学院。 眼瞅着快到下课时间。 她赶紧点兵点将,抓了一个路过的同学问路,连续问了三个,终于找对方向了。 结果刚到法学院一楼,下课铃就响了。 她赶忙从一楼退出来。 退到法学楼旁边那处文竹景观墙后,佯装低头玩手机,实则眼角一直往大门位置斜。 她以为自己藏得还挺好。 但忘了一点—— 学生党跟天天泡在工作上的人味儿就不一样,她往这儿一杵。 配色又粉又绿。 本就雪白的肌肤被衬得更白,阳光透过竹叶洒落在她脸上,胳膊上,整个人恍若发光。 谁路过都忍不住瞅两眼的。 宴修元出来时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配色,他隐约记得老婆衣帽间就有那么一条裙子。 下意识侧目望去,果真是她。 他瞳孔微微一亮,眼中盛满笑意,彷佛涌动着一片星光,掩盖不住的喜悦溢于言表。 长腿一抬就要朝钟元走去。 刚迈了半步他忽然想到什么,微微往里退了退,摸出手机,瞄了眼置顶的聊天框,没有任何新消息。 突然跑来…… 不像她的风格,感觉闻到了某种盯梢的味道。 一想到钟元暗戳戳盯梢,他反而更激动了,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欢喜。 有种被惊喜砸得晕晕乎乎的感觉。 宴修元捏紧手机。 微微探出身对着那抹倩影拍了一张,再点开聊天框:【在家还是?】 “滴滴——” 钟元正全神贯注斜眼盯人。 手机忽然响一声惊得她下意识打了个颤栗,低头一看,是宴修元的消息,问她在哪儿。 她想也没想就回了句:【在家看综艺。】 而那边收到消息的宴修元心情更好了,嘴角挂着不自觉的微笑。 感觉今天的空气都带着甜味。 每一口呼吸都让他心旷神怡,他迅速回了句:【学校有点忙,大概今天也要晚点回去。】 回完他收好手机。 大步往外走,走着走着,忍不住闷笑出声。他还特意往钟元站的位置所能触达的视野范围走。 果然—— 她发现了,她跟上来了。 钟元第一次跟踪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早就被发现了。恁谁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猜到宴修元是凭衣服认出来的。 毕竟她有两个大衣帽间,满满当当的衣服,每个季度还有新款送来。 再天才也想不到他居然…… 呃,无聊到每一件都看过??这也太逆天了。 她跟着跟着,发现宴修元要开车离开学校,她更纳闷了,这是要干嘛去呢? 钟元也赶紧去取自己的车。 本以为要追不上了,还在琢磨怎么问他的目的地,没想到等她驾车到校门口。 发现他车就停在对面,他下车买路边摊了。 钟元立刻放慢速度,离他远远的。 到这会儿,她心里开始有点忐忑了。因为宴修元不是一个会买路边摊的人。 如果说自己有点轻微强迫症,那他就是轻微洁癖。他觉得马路边灰重、不卫生、容易拉肚子。 所以—— 这是给谁买的??谁让他改变了想法? 这事经不起想。 越往深了想,钟元表情越凝重。她咬着唇,目光透过挡风玻璃死死盯在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的背影上。 她磨了磨牙,眼神逐渐冰冷。 待看到他拿了东西,转身上车时一闪而过的侧脸,她注意到他嘴角若有似无的扬起。 一双明眸快结冰了。 她周围出轨的太多。 尽管觉得以宴修元的人品不至于不分手就劈腿,但心里某个角落正在无声无息裂开一条缝隙。 一些恶意揣测、一些愤怒、一些“我等下要这样说分手才显得自己够帅”的想法…… 都在控制不住地从那条缝里拼命往外钻。 第103章 钟元不紧不慢跟在宴修元后面。 面庞冷若冰霜。 脑子里想法很多但出乎意料地冷静, 她在冷静而略带一丝决绝地筹谋着要如何丢掉一段脏了的感情。 而在强大而突兀的恶意揣测下,她甚至没时间思考自己是否舍不得,是否难过, 只有按捺不住的杀心。 钟元第一反应是愤怒, 第二反应是如何在愤怒下不“输”。 她不禁脑补出一部分女人痛哭流涕, 摇尾乞怜, 一颗心任由别人拉扯痛苦得撕心裂肺的场面。 越脑补, 防卫机制越坚固。 她呵呵冷笑。 自己绝不可能做出那么跌份的反应, 比个中指, 嘲讽宴修元不过如此还差不多。 在前面开车诱女朋友深入的宴修元完全不知道自己给对方准备的‘惊喜’即将变成自己的‘惊吓’。 那翘起的嘴角一直没下坠过。 他一边开车。 一边透过后视镜注意着没跟丢的钟元,心情好到整个人差点飘起来了。时不时还哼一段荒腔走板、听不出原调的歌。 跟钟元浑身满是杀意不同。 宴修元整个人彷佛浸在粉色泡泡里,想的是她看到礼物时会是什么表情, 会不会激动得扑到自己怀里? 怀着这种畅想。 宴修元引着钟元到舜山府。 进入小区时有意无意跟门卫打了招呼, 告诉他后面那辆3252W的黑色轿车是他女朋友。 如果钟元此刻足够冷静。 就会发现自己一路跟到了舜山府, 且开进小区时保安居然没让她填访客记录册。 但她完全没注意到。 她的冷静只是开车没出问题、红绿灯不眼花、加上面对‘即将解决宴修元’这件事没有丝毫犯糊涂的想法。 实际上—— 大脑已经自动排除了安全、宴修元以外的任何信息, 就这么一路跟进车库, 跟到电梯口。 等宴修元身影消失,她还坐在车里没动作。 等了约莫两分钟。 估摸着电梯已经上升,钟元才缓缓下车走近, 此时电梯停在十六层。 她定定看着发光的“16”。 皱起眉头。 手指轻轻在“↑”上停留, 眼神微微游离了几秒, 最后落在墙上广告里的美女脸上, 片刻后,手指坚定不移地按了下去。 电梯抵达16层。 她居然细心地借着光线, 注意到地上微弱的足迹锁定了房间。多亏开发商用的地砖容易留痕,也多亏这一层竟没有别的住户。 就那么一排孤独的脚印,好认得很。 当站在1603门口时, 钟元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 她看着门牌号勾唇冷笑。 抬手。 还没敲下去,门突然往里开了。 紧接着。 男人一声惊喜的‘元元’,钟元懵了。 定定看着他,彷佛要从他的脸上和眼睛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什么都没看到。 她站在原地愣了愣,信息检索的失败导致脑子进入了短暂宕机,没懂他在搞什么。 是先下手为强? 还是这么快就想好了借口糊弄自己? 她难得呈现出喝醉后那种似清醒又似梦游的症状,迷迷糊糊的。原本清晰的思路被他脸上自然的笑容冲溃。 露出小小的破绽。 只见宴修元嘴角高高扬起。 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上前两步,一把紧紧地搂住她,用力亲了她一口:“元元,有没有很意外?” 钟元没回答,用力推开他。 想擦嘴,又觉得这个动作显得多余,她看都没看他。 目光直接越过宴修元往后梭巡,片刻后,她淡淡道:“就你一个?” 宴修元笑容不由得一收。 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对,只有我,怎么了?” 钟元闻言,眸光收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拨开他往里走,环顾一周。 屋里家具都盖着防尘布。 地板也攒了好厚一层灰,来来回回的脚印十分明显,只有一组,且只通向过卫生间和左侧房间。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站在原地。 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头,因为她知道想刀一个人的嘴脸肯定不怎么好看,她刚刚黑着脸瞪他,还推人了。 一想到自己把不信任表现得淋漓尽致,钟元少有的懵逼了,有点手足无措。 但她不后悔追来,她就是那样一个爱追根究底的人。 不管遇到什么问题。 她宁愿直面惨淡的真相,即便打出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大结局,也不想蒙头捂耳自欺欺人,活在虚假的美好里。 她只是第一次处理这么乌龙的场面,不知如何面对宴修元可能受伤的眼神,不知道要怎样收拾残局。 今天的事显得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然而这不是最纠结最尴尬的。 最令钟元道心破碎的是—— 她以为自己在感情上跟钟建华几人不一样,她比他们真诚,也比他们更会珍惜别人的真心。 最后却发现,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其实也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大家没太大区别。 所以她很轻易地就怀疑起宴修元对自己不忠。 在来的这一路上,她甚至没有想过若是猜错要如何收场,当时她笃定他有问题。 在单方面判他有罪后,做出“捉奸”决定的她没有一丝犹豫。她以为自己像个战士,一定要在最后一场会面里杀他个龟孙片甲不留。 一定要出招够快,姿态够帅。 结果,事情跟预设的完全不一样。 想到自己的举动伤了对方。 钟元心里不禁浮出密密麻麻的愧疚。 换了别人,道歉的小论文她信手拈来,必要时候脸皮可以厚如城墙。 但对着宴修元…… ‘对不起’三个字太艰难了,上下嘴唇犹如被胶水死死粘住,钟元也暗暗唾弃怂包的自己。 其实……不就是搞错了吗? 那就道歉呗。 扑上去抱他亲他,堵住他嘴巴,跟他说对不起,说自己不是存心伤害他的。 既然可以跟外人道歉,对自己人不应该更没包袱吗? 她心里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可人很奇怪,多多少少都有窝里横的特性,总是对外人更温良,对家里人更刻薄要求更高。 可以很轻松地对外面的人说“谢谢、对不起、没关系”。但关系越亲密头颅就越低不下去,始终希望对方退一步,她亦不能免俗。 钟元努力平复紊乱的心跳。 咬了咬牙。 脸颊第一次涨得通红,终于转身,踏出了道歉的那一步:“……对不起,我可能误会了。” 她身姿异常挺拔。 彷佛在站军姿或做检讨,眼皮微垂,语气中有别扭,有洒脱,还夹杂着几分‘强逼着直面脆弱’的决心。 宴修元瞧着。 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她的一系列反应。 自己的举动在某个瞬间与她身边那些不靠谱的长辈形象重合了,因此触发了她潜意识里的应激机制…… 想到这儿。 那双明亮的眸子顿时闪过懊恼。 强烈的心疼弥漫开来,宴修元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轻轻关上门,缓步上前。 用力将她捞进怀里。 没有去揭那些或许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疮疤。更没有摆出拯救者、治愈者的姿态,让她产生落了下风的感觉。 他的元元是骄傲自信的,同时也有纠结软弱的那一面。只是后者被很好地隐藏在前者里。 外人难以窥见,她自己也不曾注意。既然不曾注意过,便也不用刻意提醒她。 宴修元把自己放在更需要她的位置。 话里话外流露出几分小委屈,温声控诉她的罪行:“元元,你差点冤枉我。” 钟元原本还别扭着。 她心虚。 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总之,发现自己误会后就有点不想面对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场面。 这会儿听他委委屈屈的声音。 确定他们俩不会像钟建华和詹雯那样吵到互相揭短,钟元绷着的身体蓦地松弛下来。 别扭劲儿也奇异地消失了。 语调还不由自主切换到与宴修元类似,软下声嗔他:“知道了,对不起,我都说对不起了呀。” 宴修元迅速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箍着她的手臂稍稍卸了一点力。 脚步往前挪了一点点。 两人靠得很近,下半身几乎帖在一起,拥抱变得松松的。 他搂着她左右晃了晃。 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玩得好抱一块傻开心一样,呼吸温暖而轻柔地吹拂在钟元额前:“光嘴上说不行,得补偿。” “……那给你一张心愿卡,抽一天时间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以了吧。” 不得不说摇摆太能减压。 钟元被他搂着晃来晃去,乌云遍布的眉宇间竟不知不觉松缓开。 安全跳过信任危机,她又开始好奇:“这房子怎么回事,你跑这里来干嘛?最近你都来这边吗?” “钟总犯傻了?” “这是舜山府那套房子。” 说着。 宴修元松开双手,握着钟元的肩膀让她转了个方向背对自己,他推着她缓缓走向脚印的尽头。 半掩着的门打开后。 映入钟元眼帘的是一条大长桌,桌上摆着十几个栩栩如生的木雕小人偶,从摇篮里的婴儿、蹒跚学步扎着揪揪的女童……一直到一男一女一狗坐在草坪上。 似乎用的油画颜料上色,只是没来得及包装。 钟元屏住呼吸。 眼前一亮:“这是……我?” “喜欢吗?” 宴修元搭在她肩头的手此刻已挪至纤细的腰肢处,他从背后抱着钟元。 下巴搁在她颈窝旁。 侧脸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我觉得摆在手办房间的橘色架子上很合适。” “嗯,喜欢。” 钟元点头,拿起两个细看。 雕得很有神韵,一眼就能看出对应的是哪张照片,“为什么不是二十五个?噢,你偷懒。” 她佯装生气的语调落在他耳中,更像可爱的娇嗔,惹得宴修元眉眼跟着染上一丝宠溺。 他收紧双臂。 略带暧昧地凑到她耳边,湿热的薄唇在钟元白玉可爱的耳垂上亲了亲:“没有偷懒,是你有段时间不爱拍照。” 钟元耳朵被他亲得发痒。 忙缩起肩膀躲开:“唔,那算你过关!” “这两个月你每天都来这边忙这个?” “嗯,想给你一个惊喜。” “……差点成惊吓了。” 钟元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雨过天晴便也有了自我调侃的心思:“我来的时候在想,你敢当八爪鱼我要怎么给你好看,分手——” 话要怎么说才够漂亮。 后半句没说出口,全被堵回去了。 “不会分手。”宴修元语气坚定:“一辈子都不分。” “……喔。” 他没敢说自己故意引她来的事。 怕刚灭的火再次被点燃,吵着吵着自己兴许就被甩了。 没曾想晚上就暴露了。 两人把他亲自做的这组手办放好,他去洗澡。钟元无聊,在那儿动来动去,调整照在木雕上的灯光,力求呈现最完美的效果。 突然他手机响了,她就帮忙看了下消息。 计启催他发一个什么模型的图。 钟元翻了聊天记录,宴修元之前回复说他保存过,她立马问计启大概是什么样的,得到回复后她点进相册找图。 结果—— 第一张瞬间跃入眼帘。 钟元:……!! 不被情绪掌控的她是聪明的。 几个眨眼的功夫她便恍然大悟。 想起恰是时候的短信,想到明明车没停一块,自己后取车居然还能追上他,想到他莫名其妙买什么小吃,上楼却又没看到东西…… 合着为了这个惊喜,他故意吊自己胃口?? 钟元先是生气。 而后又感到啼笑皆非,最后望着那组木雕娃娃,眼前闪过他手上细碎的伤,郁闷得鼓鼓的脸颊没能持续太久。 最后叹口气。 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计较了,谁让今天的乌龙对他们俩来说都挺吓人呢! 她找到计启需要的图发过去,而后先上床睡觉。 宴修元洗完澡出来。 看到被子微微隆起,他眼眸狐疑,睡这么早? 不过他没多想。 因为明天周一,该上班了,朝元每周一有固定的早会,所以每逢周日钟元都会早睡。 他掀开被子躺进去。 轻轻把早就睡熟的钟元揽到怀里,听着窗外淅沥沥的小雨声,渐渐进入梦乡。 次日。 钟元刚到公司,卢明朗就带来了结果。 主要是蔡阿姨家的事很好查。 一家子普通人。 小心眼子多,但都不是秘密。 马晓慧两口子很早前就跟邻居聊过哪个楼盘未来涨得多,也提过婆婆不给力,帮衬得太少。 总而言之—— 当儿子不是东西时,那婆媳问题必然严重。 但凡陈继做好婆媳间的润滑油,能打心底里尊重老母亲,他媳妇儿不至于那么多怨言。 毕竟蔡阿姨常年不在家。 跟马晓慧起不了冲突,这个年龄不让他们养老,每个月还反过来贴补他们,这样的长辈别人想要都没有呢。 结果两人还惦记蔡阿姨的工资。 钟元面无表情。 挥挥手示意卢明朗不用说了,没什么营养她懒得听。至于蔡阿姨那儿,钟元想好解决办法了。 不就是养老问题吗?好办。 至于陈继两口子…… 啧,小垃圾而已,不用理会。 第104章 今年的生日依然静悄悄的。 除了回茗城那年大张旗鼓开过趴, 往前、往后的每一年钟元都在家度过,连门都不出。 她现在越来越喜欢自己出生在中元节。 太能省事了。 按茗城风俗—— 中元节既不请客也不走亲朋好友。虽说国人大都唯物主义,但对鬼神之说的态度又十分弹性。 像钟元自己便是如此。 打小听詹雯和其他长辈说农历七月不要近水, 因为水里有水鬼捉替身; 不要去槐树多的几条街玩; 太阳落下后不能再在外面晃, 小巷子里会有很多孤魂野鬼吓唬小孩; 还有什么出生在中元前后, 鬼门关开, 八字不够硬, 遇到有人在街角烧纸不要靠近…… 其实她也不信。 但是吧, 又忍不住默默遵循生日前后不在外面晃荡的习惯, 就怕万一。 万一就倒大霉了呢。 不过她虽没办生日会,礼物、红包、祝福却没少收。 钟建华送了一艘小型游艇,三舅妈三舅送了一套流光系列的珠宝, 二舅二舅妈送了一幅字, 当代某位书法大师的作品, 大舅则压根没想起来自己过生日…… 表姐表哥们都给钟元发了大红包。 唯独詹安平臭不要脸。 发完红包后, 专程来家里薅走她两个典藏周边, 言之凿凿爱它们爱入骨髓,日思夜寐,不给他他会抑郁。 钟元扭脸就找詹三舅进了一通谗言。 说詹安平现在特别想进步, 觉得工作强度不够大, 还可以再多安排点。 詹安平薅东西成功还没乐足一天, 就被亲爹派到省外在建的隧道施工现场视察去了。 只能隔着手机对钟元比了个中指。 “哈哈哈哈, 活该~~”钟元狠狠嘲笑,“让你薅我。” 詹安平龇牙:“说得你没薅我一样。” 钟元也得意龇牙, 双标得理直气壮:“那怎么了,只能我薅,不能你薅!” “……” 兄妹俩互咬一通, 以詹安平惨败告终。 晚上刚吃完饭。 宴修元神神秘秘拿了眼罩蒙她眼睛,她以为他最近新知识入脑,心忖要怎么配合才刺激。 头发轻轻被撩开…… 他要亲脖子吗?等等,这里是客厅诶,蔡阿姨和周阿姨似乎在楼下,不会突然上楼吧? 钟元又紧张又期待。 结果脖子一凉,急促得犹如小鼓狂敲的心跳微微一顿,渐渐恢复平静,哦,原来是为自己戴项链啊。 “很美。”宴修元双眸含情,低声呢喃。 钟元摘下眼罩。 垂首看着胸前水滴型的粉钻,颜色的确很美。除了美,她很俗气的好奇价格。 “两千五。” “……宴老师,你故意报低价吧~~~我感觉应该更贵一些。”颜色、净度、克拉都不像这个数的样子。 “美金。” 钟元倒吸一口凉气。 按最近的汇率,岂不是这条项链花了一点八个亿?宴老师投资《天命》赚的分红瞬间蒸发几分之一。 什么叫大冤种? 这就是啊,妥妥的大冤种! 虽然钱不是自己的,但东西戴在自己脖子上,不知道他怎么想,反正钟元觉得亏死了。 她也有不少珠宝。 大部分是三舅妈送的,也有钟建华在拍卖会拍下的,自己则也购置了一批适合在大场合撑场面的经典款。 但钻石类型最少。 因为她还记得二零年前后培育钻石和天然钻石的大战。 检测来、检测去,上了最精密的仪器才能发现一点点区别。 普通机器都不行。 而如果只是肉眼看,那更完蛋,真假难辨到恍若六耳猕猴和孙大圣对峙的名场面。 甚至因为隔壁三哥的骚操作,把培育钻石混到天然钻石中卖出暴利。 最后搞到国际知名珠宝品牌的产品也可能是培育钻石,导致几大钻石巨头和国内一个叫柘城的小县城打得恍恍惚惚。 主打一个买家不知真假,卖家也不知真假。 一亿八花在这上面,钟元想想的确心痛。 但拍都拍了能怎么办? 总不能扫兴吧。 不能人家花钱送礼物,一腔真心就为讨你欢心,结果欢心没讨着还换回去一通抱怨。 那就太影响心情了,同时也影响感情。 钟元忍着叹气和心痛。 抬头,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蜻蜓点水般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很漂亮,我喜欢。” 说完她抓着他手指摇了摇。 摩挲把玩,略委婉道:“但我还是更喜欢你亲手做的木雕。” 宴教授是有钱的。 虽说这两年他不怎么玩股票,放在股市的钱都小打小闹,且四月就全抛,但他抛得及时,抛在了最高峰。 当时钟元还好奇问过,然后他说了一堆政策对股市的影响,试图教她玩。 可惜每个字分开她都听懂了,合一块就是转不过弯。 最后听得昏昏欲睡。 结果五月开始,市场真就一路下跌。他溜得不可谓不快,钟元差一点怀疑他有内幕消息呢。 但他说没有。 一切全凭数据模型和第六感在玩,也只是随便玩玩,所以收手收得果断。 从这点就能看出宴修元对钱财没太大欲望。他觉得她会喜欢,于是就买了,而价格不在考虑范围内。 让人又开心又惆怅的~~~ 宴修元听她喜欢那组木雕,眉梢漾起一丝丝得意,人也有些嘚瑟:“我抽空再学学别的。” “看了好几个视频学的,感觉不是很难。” 一说视频,钟元眼神闪了闪:“云世界?” 她记得三月份游芝提过,云世界邀请了一批非遗传人入驻进行直播。 既改善对方的家庭经济,又能很好地传承文化。 平台初期还建立了不少激励机制,鼓励网友参与联动,看来这个提案落实得非常成功,宴老师跟着视频都自学成才了。 “对。” 宴修元道:“不过搜索功能我看有待改进,我要搜黄经纬老师傅的视频,搜出来的第一个居然不是他,而是无关的人,这是所谓的打广告吗?” 钟元眉心蹙了蹙:“这样……”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 点进云世界任意选择了几个话题,都搜索一遍后发现确实存在搜到不相干人或话题的情况,她立刻把问题扔给游芝。 扔完,才想起游芝休假了。 最近气温太高,每天平均在39~42度,各部门轮流放高温假,钟元自己也在休假。 “我去一下公司。” “我送你。” “不用——” “用的。” “……行吧。” 嘚,爱送就送吧,钟元拿了手机就走。 上车宴修元突然讲:“下个月外公九十大寿,家里准备大办。到时候外公的老战友、老战友的儿孙辈都会来,外公想在那天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 “所以元元……” “我得提前跟宴王两位老同志说一声,最好咱们到家里去一趟。” 钟元顿时像被施了定身法。 默了两秒。 随后“哦”了一下,哦完感觉有点冷淡,连忙又补了一句:“好,我知道了,那你敲时间。” 宴修元:“那下个礼拜?” 钟元想了想下周行程:“可以。” 见一见是应该的。 总不能在宴外公九十大寿上,他和外婆拉着自己跟其他人认识,却跳过宴修元的爸妈、兄姐。 但是—— “跟叔叔阿姨吃饭我肯定没问题,不过你要负责跟他们沟通,不催咱们结婚哦。” 谁的亲戚谁搞定。 钟元不希望在饭桌上被问“结婚”相关。 或许他们也只是随口一问。 但提到这个话题自己就不怎么轻松了。再者说,她的回应对于心思敏感一点的,没准会多想,也不开心。 不若给宴修元打一记预防针,让他处理好。 宴修元当然拍胸保证了:“放心,我会搞定的。” 钟元抵达公司。 发现计启在,便问他什么情况。计启瞟她一眼,继续埋头工作:“运营的要求,问他们去。” 钟元又到运营部。 一问才知道是上回自己同某个手机厂商谈合作时惹出来的。 IZ的洪老板有个私生子。 对方要征战娱乐圈,洪老板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但里里外外得给正房脸面,不好在明面上维护私生子。 于是跟所有出轨的男人一样,不好出面维护就托管给周边亲朋好友、合作伙伴们。 他希望云世界助助力推一推。 钟元心想这个要求很简单呀。 既然出厂预装谈妥了,应用商店的曝光率也得到了对方的保证,给个面子引引流也无妨,起不起得来就看他本事了。 便跟游芝提了一嘴。 提完她就忘了。 对接的是下面的员工,毕竟这种小事她怎么可能天天关注,老早就忘记洪老板的私生子叫什么了。 结果运营会错意,把洪明明想得太重要,让技术部改了代码,强行推了一两个月,现在还没停。 “……钟总,现在就终止他推流吗?”主管突然被问到这个人,也懵逼了几秒。 钟元想了想。 敲敲桌子:“可以推,但不要让他占其他话题、词条的前排,往后调,调到二三十次序之外,能跟IZ的洪总交代就行。” 主管心里便有数了。 洪明明确实是资源咖,但又没那么重要,敷衍敷衍给对方团队留个漂亮的数据就行。 两人说着话。 钟元脖子有点酸疼,便转了两下脑袋,眼睛不经意瞥到对面的写字楼似有火光。 她眨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定睛再看,不是空气热浪带来的错觉,竟是真的起火了。 钟元大惊失色,疾步走到窗前。 推开窗,果然听到“呜哇呜哇”的声音,消防车在桥上堵住了,前面车子都在让道。 主管看老板一言不发突然走到窗前,也好奇扭头,这一看瞳孔瞬间瞪大。 老天爷啊! 世鑫商贸大厦起火了!!! 尽管消防来得及时,但仍旧出现了人员伤亡。事后钟元听说这次火灾是人为纵火。 “世鑫商贸二十二楼一家做外贸零食的公司上个月裁了一名员工,HR给的理由很正当啦,说是公司发展需要、公司的决定。结果这名员工从另一个前同事嘴里听说自己被裁是有小人告状,说她乱搞破坏公司风气。 恰好老板娘来了。 听见这话大概以为有人勾引老板,问都没问当事人直接把人开了。” 孔婕顿了顿。 一副说书吊胃口的样子:“钟总,告状之人你肯定想不到是谁?” 钟元挑眉,还真好奇了。 孔婕:“之前在至美待过,就是差点把你和公司送出道,最后你很生气地叫滕总辞退的那位童语。” 她一说…… 钟元有印象了。 是那个抱怨公司不良心太缺德、配不上身为道德斗士的她的应届生。 没想到几年过去,她竟然初心不改啊。 也算人设统一了。 就是这回的正义之举造成的后果实在太离谱了点,居然引发火灾了。 孔婕继续道:“本来事情也不大,就是背后说是非,但被开的这位其实很冤枉,童语看错眼了。加上对方家里出了点事,工作被辞,感情不顺,又有亲人离世,哪哪都不顺,一时偏激就借着跟老同事碰面的理由,偷偷摸摸跑样品仓库放了火,而后捅了老板娘几刀,再在混乱中捅了童语两刀……”!! 钟元彻底惊呆了。 “老板娘好像伤重不治,童语还好,没什么大事。” “这下纵火犯惨了,一时偏激走极端要面临那么多赔偿,还不知要坐多少年的牢,如果我是她现在肯定很想死。” 谁能想到—— 几句闲言,一个辞退,竟能酿成如此严重的后果,都闹出人命了。 孔婕唏嘘不已,钟元却在走神。 纵火犯……纵火犯…… 纵……陶枞! 没错,就是陶枞。 瞬间,犹如一道闪电劈过大脑,她终于想起来了,想起陶枞、陶奕为何熟悉了。 陶枞,是二三年被大肆报道过的一名纵火犯。 那年也发生了一起影响面很广的纵火案,最终四死两伤。 纵火犯是死者的侄子。 因为长相帅气、名字带一个“枞”字,被许多MCN营销号大肆报道,把他和娱乐圈‘芳心纵火犯’的词条挂钩,掀起了一股为杀人犯辩驳的热潮。 那阵子不少男星被批不如纵火犯帅。 这个新闻闹得非常大。 一是嫌疑人很帅,二烧死的是他亲戚,三则是死者和嫌犯家里都有钱。 那会儿钟元从不主动关注国内的富豪榜,因为总是会刷到钟建华。一刷到他,她就容易愤愤不平,心绪复杂。 为了自己的乳腺健康,大多数时候她选择当一只鸵鸟,不搜索钟詹两家的信息。 觉得只有先从心理上与他们切割干净,再听说他们的“富”时她才不至于想报复全世界。 所以对国内的大富豪。 除了经常排前面的她有印象,知道对方姓名,其他的就不怎么清楚了。 这个纵火犯的姓也就一扫而过。 但那会儿的新媒体属实厉害,加上短视频用户好几亿,同城推、朋友圈推。 即便这个APP没刷到大数据依然会锁定你,到另一个APP继续推。 钟元就在一次剪素材时无意间看到首页推荐了一个案情分析博主。 他当时讲起这桩案子。 归咎于陶家子女太多,养蛊养出了大问题。 先是陶家两个女婿因桃色绯闻出事; 而后陶家三房女儿被绑架撕票,再然后三房夫妻俩和剩下的儿子发生车祸,最终活了一个。 接着二房陶什么来着,死于多人运动马上风了; 几年后就是陶家老五一家被纵火,凶手则是三房的陶枞。 钟元刷到案件时虽然还没判。 但作案手法、动机这些是有一定准确性的,因为陶枞纵火后,没有逃,而是自首了。 原因不难猜。 纵火杀人就是为了报复。 陶奕在一六年、还是一七年被绑架撕票。 丧事办完不到一个月,一家人车祸,陶向荣当场死亡,太太抢救后也不幸离世。 陶枞暗地里查了几年,最后查到五房陶向征头上,他选择以牙还牙,进行了同态复仇。 钟元还记得视频下的评论。 有同情他路走窄了的,有说他丧心病狂,不该报复到堂弟堂妹身上的,毕竟车祸发生时他们还小,不可能参与其中。 但钟元想…… 陶枞自首前兴许不知道他五婶和堂妹还活着,否则他一定不会自首,而是会逃亡流窜再争取补刀。 对他来说。 堂弟堂妹无辜,他父母妹妹照样无辜,他们既然死了,那堂弟堂妹为什么不能死呢? 想到这儿的同时—— 钟元眼前闪过夹着滑板跑来碰瓷的小女生,顿时感觉头疼。 她垂着脑袋。 双手按在太阳穴处。 拼命让自己去回忆,想记起陶奕被绑架的细节。 “钟总,您哪儿不舒服吗?”孔婕见她蹙眉,彷佛为什么而困恼的样子,关心问道。 钟元摆手:“没事,你回去吧。” “……哦,好。” 等孔婕离开,钟元又坐在原处想了想,起身到洗手间冷水泼了泼脸。 她依然想不起来太多细节。 只记得绑匪团伙的其中一人装成残疾老人,利用了陶奕的同情心,把她引到监控破损的老巷道。 等陶家察觉时,她早就被转移了。 一个礼拜后,某个老旧居民楼臭气熏天。老楼没有物业,是曾经钢厂的职工楼。 这种楼修得跟教学楼一样。 基本都建五六层高,中间只有一道楼梯,上楼便是长长的阳台过道,而家家户户门都朝阳台开。 因着楼龄够老,每个屋子面积只有三十平左右,且不通燃气,所以房租在那一片最便宜。 再加之没物业,小区连个保安都没有,住户便鱼龙混杂。因此,住同一栋楼的某位暴躁老哥受不了气味,逐层检查,挨家挨户敲门,最后找到了臭味来源。 发现不论他如何爆粗口拍门都没人反应后,老哥生气报了警,打算给煞笔邻居一点颜色瞧瞧。 结果警察来了后。 在屋里发现了被剁碎的尸体。 暴躁老哥当场被吓得脸色惨白,扶着墙走到过道就吐了一地。 陶奕死得太惨。 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对陶向荣夫妇和双胞胎哥哥陶枞的打击巨大。 一家人出车祸时,不仅外界以为是伤心过度精神恍惚出了意外,大概陶枞本人也如此想。 这其中或许还涉及到相关调查人员被收买。 只是几年后发生纵火案时证据没完全披露,只有陶枞自首后、在等待警察到来的间隙,特地开了一场直播。 跟同学、老师、朋友道别。 钟元没看过完整的直播,只在案情解说博主那儿看了个浓缩切片。 但她想—— 如果失踪一个礼拜,尸体就腐烂到相距两层楼的住户受不了味儿,说明是在夏天出的事。 而今年夏天即将过去,明年就是一六年,陶奕很可能是在明年或后年被绑架的。 嗐! 家族大了也不行,不肖子孙太多容易出事。 争家产就争家产嘛。 竟然兄弟阋墙还要对方的命,最后自己的命也没了,何苦呢? 等忙完,她就邀请C09的两个小孩来家里做个客,再想个办法提醒一下陶向荣。 不知道也就算了。 既然想起来,钟元难免生出恻隐之心,不希望小姑娘花季陨落,还悲催地死在自己的善心之下。 这太讽刺,也太让人难受了。 *** 同一时间的宴家。 “爸,妈,我有女朋友了。”宴修元等家里吃完饭,突然宣布。 宴凌空收碗动作一顿。 欣喜抬头,看了老小一眼:“真的?” 旁边的王磐拿抹布的动作也顿了顿,回头看向小儿子,也在等他的回答。 “嗯。” “她叫——” “我知道,元元对不对?”宴凌空不等他说,自己先抢答了。 宴修元:……? “妈,你听外婆说的?” 宴凌空愣了愣。 好嘛,还真是隔辈亲了,自己这个亲妈比他外公外婆晚知道。她没好气地瞪了小儿子一眼:“不是,你芳洲阿姨说的。” “诶,宴修元,你谈恋爱居然先跟外婆讲,不跟你妈我讲,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宴修元:“……” 芳洲阿姨居然跟妈聊到元元,难道是之前元元到涟城那次?他拜托她护一护,她就全跟妈说了? 难怪这么长时间家里没催过他找女朋友,原来是早就知道他在追求元元。 看他走神。 宴凌空放下碗,两巴掌拍他胳膊上:“一追好几年,现在才追到,真是没用。” 她摇摇头,话里话外满满的嫌弃:“你姐你哥还有你,就你打小最聪明,怎么在追女孩子上这么差劲,你大姐大姐夫认识两个月就领证了;你二哥二嫂是同学就不提了;你爸当年要跟我处对象也就见了三回,全家都有效率,就你磨磨蹭蹭。” “我从你芳洲阿姨那儿知道时就在想你什么时候能追到,结果一眨眼,一年多过去,你还一声不吭,我一猜就知道你原地踏步。” “现在好了,人家女孩子总算答应你了。” 宴凌空在旁边打趣。 王磐则是笑笑:“打算带回家给我和你妈看看了?” 宴修元端走叠好的碗盘。 到厨房刷碗,边刷边说:“外公打算把元元介绍给大家,我先跟你们说一声。” 宴凌空和王磐一听,对视一眼。 明白了。 不是刚追到,是这小子只跟他外公外婆说过,老俩口还帮他瞒着所有人,为什么瞒…… 两个都是高级知识分子。 就算一辈子跟各种矿、植被打交道,可情商妥妥没问题,一下就明白两人没打算迈入下个阶段,这才先瞒着。 “是元元想再等等??” 宴修元面不改色。 眉梢扬起,笑容里带着不常见的恣意:“是我想等等。” “好不容易追到人,恋爱还没谈够呢,不想那么早步入家庭给彼此戴上责任的枷锁。” “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喜欢当下的相处模式。” 此言一出,王磐率先皱眉:“什么叫责任的枷锁,就算谈恋爱你也要有责任心。” 宴凌空嘴角却不明显地勾了勾。 拽了下他的手臂:“得,责任是枷锁,那老王,你现在就给他再增加一把枷锁。” 说着,把丈夫手里的抹布抢过来放小儿子身边:“今天的活儿我和你爸就不干了,你刷完碗,记得把桌子和流理台全擦干净,要擦得锃亮。” “走,我们散步去。” 随后拉着一脸严肃,有一堆训斥话要说的丈夫散步去了。 等走出家门,宴凌空才笑着摇摇头。 嘿,这老头儿! 真以为老三没责任心了。他哪是没责任心,他爱得很。 宴凌空自己没经历过婆媳关系,但围观过别人家婆媳相处,对待儿子的爱人她有自己的一套方式。 就是少管。 小辈乐意怎么处那就怎么处,那是他们自个儿的生活。 所以察觉小儿子故意顶在前面。 把不想被家庭套住的头衔戴自己脑袋上,不想让他们无意间为难到女朋友,宴凌空好笑之余也不免骄傲。 当年生出来时瘦巴巴的婴儿如今是个大男人了,比他爸、他哥都细心。 岁月过得真是快啊…… 第105章 宴家外公的大寿说是大办。 实则比钟元以为的要低调, 宾客邀的并不多,甚至没有定茗城最出名的几家酒店,而是选了一家本地老字号酒楼。 拢共只定了五桌, 属于真正的亲朋局。 可惜狄叔叔和大舅工作腾挪不开, 没能来。不过狄叔叔的儿子狄行和缪阿姨来了。 “元元, 好久不见了。” 缪芳洲温柔地抱了抱钟元。 钟元回抱:“谬阿姨, 好久不见啦, 我还说下旬到首都看您呢~~~” 缪芳洲指指身后:“我儿子狄行。” “这是元元。” 寸头猛男伸手, 钟元微笑着跟他握手。 看这糙汉长相。 本以为是跟狄叔叔一样严肃的性格, 结果一开口秒变搞笑男:“你好,我那流落在外的妹妹。” 钟元顿时愣住了。 啥? 什么妹妹? 旋即就看到缪芳洲一巴掌拍狄行身上:“胡说什么?” 狄行啧一声。 换了一副表情,一本正经地继续胡说八道:“开个小玩笑, 别介意啊。” 钟元慢半拍摇头:“不会。” 狄行挤挤眼:“我妈有段时间天天念叨你和宴修元, 对我那是又踩又贬。我一想, 不会是抱错了二十多年, 她终于找到亲闺女了吧。后来一琢磨, 岁数对不上啊,只能说我妈就想要你这么个闺女,恨不得咱俩换一下。” “噗嗤——” 钟元被他怨念的语气逗得一乐, 扭头跟缪芳洲说:“我也想要谬阿姨这样的妈妈呢。” 缪芳洲高兴地拉着她的手。 轻轻拍她手背。 意有所指道:“那你选修元就对了。” 钟元唇角弧度拉开一点。 眨眼间眸子里闪烁着笑意, 亮晶晶的, “嗯。” 宴教授的父母确实不错。 礼拜天她先去过一趟宴, 不,王家。 王叔叔是很典型的学者。 温和, 包容,学识渊博,说话时从不刻意讲一些专业外的人不清楚的知识点, 不像某些学者那么爱说教。 而宴阿姨豁达,爱笑。 还会同她开玩笑。 至于宴修元的大姐王海子当天没能出现,她当天有手术,大姐夫周闻邛和孙子周琮倒是来了。 不过周琮记不得钟元了。 钟元却记得他。 当初这小胖子在人群里那一嗓子“舅公、舅公”,差点把宴修元当场送走。 而后便是二哥王浦和和二嫂钱沛,两人生有一女,叫王若萱。 小姑娘今年十三岁,有玩手机乱发消息在前,又有商场相遇。那天钟元一个人拽了两大袋娃娃回家,六岁小朋友羡慕坏了,对钟元的印象想不深刻都难。 见到钟元第一时间她便惊呼:“呀,姐姐,原来你就是小叔的女朋友啊?” 大家一问—— 才知道两人零几年就认识。 粗粗一算差一点就要迈入十年大关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误会了。 个个意味深长地看着宴修元。 宴修元脑门竖起一排黑线。 连忙解释自己绝对没有对未成年起龌龊心思:“妈,二哥,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别听萱萱瞎说,我跟元元的确在她高二时认识的,但只是在詹叔没调走前见过一次还是两次,大学毕业才慢慢熟络起来。” 钟元点头。 结果没几个人相信,都觉得他俩纠缠多年,实际上真就就最近三四年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 跟王家人会面的结果钟元很满意。 她虽暂时没有结婚的想法,但心里是把宴修元当成伴侣来看待,实话实说,因为她馋宴家的人脉。 宴外公要把她介绍给其他人这件事,钟元心里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她既然愿意出席,要了宴家的“好处”。 就必须认真看待跟宴修元的关系,否则连吃带拿却把人给踹掉,那叫什么事? 岂不是过河拆桥? 那就太没品了。 不过,她这么想不代表她对宴家全是功利心,不代表她不喜欢宴修元,她当然是喜欢的。 但喜欢他这个人和眼馋他家闲置的资源并不冲突。 不是吗?? 所以在抱着这种想法的情况下。 在宴修元本人、宴外公宴外婆都很好相处的前提下,他父母、兄姐竟也非常不错。 不管是他妈妈宴凌空还是爸爸王磐,又或者大姐夫、二哥两家人,都非常热情。 热情,却又不带来任何压力。 整个大家庭里没有出现“拖后腿”或是跟自己明显气场不合的人,绝对超出钟元的期待了。 真的,属实意外。 不得不说,男朋友前期工作做得非常到位,让钟元对他的喜欢又多了一点点。 想到这儿。 钟元心里微微泛起一丝蜜意。 回首看向宴修元的位置,正巧他同时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两秒,他长腿一迈朝自己走来了。 宴修元:“芳洲阿姨,阿行。” “你妈呢,怎么没看到?”缪芳洲到了酒楼就环视一圈,没看到宴凌空的身影。 宴修元:“跟我爸去接骆爷爷和蔚奶奶了。” “骆叔和蔚姨要来?” 缪芳洲很是惊喜,两位老人身上很多年轻时留下的隐疾,住进干休所后很少出门,更别提跨省了。 宴修元点头:“最近调养得不错,蔚奶奶好多年没回茗城,正好回来看一看。” 钟元好奇这两位是谁。 她不好冒昧发问,便打算一会儿找个借口把宴修元喊到一旁问他,免得等下应对出错。 但宴修元什么人啊? 就算跟旁人说话,注意力也分了几分在女朋友身上,她眉眼一动,好奇的眸光一闪,他便猜到她在想什么。 主动给她解惑:“骆叔叔和蔚奶奶都是外公的战友,蔚奶奶叫蔚卿峻,十四岁时虚报年龄乔装成男孩参军,改名成蔚仁,在抗战中屡立战功,是唯一特等女战斗英雄。而骆叔叔是外公搞情报工作时的搭档……” 情报工作期间的资料还没解密。 宴修元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既然他不从政,宴外公就没细讲过,而蔚卿峻这段却是公开的。 缪芳洲笑着补充:“你蔚奶奶还被授予了现代花木兰荣誉称号。” 钟元听完。 肃然起敬:“蔚奶奶她们真的很伟大。” 是的,伟大。 缪芳洲又跟宴修元确认了一下今天都有哪些人来,宴修元简单告知。 其他客人…… 钟元心里有数,毕竟拟邀请函、定酒楼这些宴修元也参与其中,有哪些人出现她自然一早就知道了。 只有二位老人是临时说要来。 晚辈们非常理解他们的决定。 九十出头了。 哪怕看着再硬朗,生命也在一点点走向尽头,跟老伙计们聚一次少一次,加上蔚奶奶祖籍在这边,便来了。 缪芳洲去旁边跟宴外公宴外婆说话。 狄行也要去问好。 略过两人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对钟元挤眉弄眼:“对了弟妹,你喜欢宴修元跟你撒娇吗?” 钟元愕然,哈? 宴修元:…… “羡慕了?” 宴修元心里暗骂狄行长舌。 面上却泰然自若装得跟什么似的,语气凉凉的,轻轻的,没起伏但能听出满满的拉踩:“没听过撒娇男人最好命吗?” 狄行瞳孔一瞬间放大,瞠目结舌。 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宴修元“进化”到这个程度了。 宴修元完全不给他脑子痒痒的时间:“你是嫉妒我有可以撒娇的对象,还是嫉妒我具备了勇于表达的能力?” “哦,那你只能嫉妒,因为你没女朋友。” 狄行:……! 靠。 “你确定要这么说?” 宴修元:“嗯,你没女朋友。” 狄行深吸一口气:“我没女朋友?我恋爱经验不比你丰富?” 宴修元冷笑。 “经验丰富有什么用,全是失败经验,你不还是没女朋友吗?” “所以嫉妒我有能撒娇的对象。” 狄行:“……” 丫的。 跟撒娇过不去了? 你一大男人对着女朋友撒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像男人吗? 钟元忍笑忍得艰难。 没敢侧首看身旁男人的表情,就怕一看就忍不住笑出声。他顶着一张气质出众的俊脸,正儿八经说‘撒娇男人最好命’,天啦,不要太搞笑了。 忍,她忍,必须忍。 不能笑,笑了宴老师没面子。 不仅不能笑。 钟元还佯装淡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嗯,书上说男人撒娇能促进感情。” 至于哪本书? 不知道,忘了,记不得了。 狄行觉得这顿饭可以不用吃了,他已经饱了。 “咳……” 他不跟他们俩说了。 这俩脸皮比他想象的厚多了,狄行战术性撤退,干咳一声道:“我向宴爷爷和宴奶奶问好去。” 此时才十点过,宾客们还没来,除了缪芳洲母子俩,就是宴家人。 狄行跑了。 宴修元和钟元手牵手也跟在他身后去找宴外公宴外婆。 二老坐在沙发跟缪芳洲说话。 二哥两口子陪着。 王若萱和周琮两个小的躲在家长看不见的角落打游戏。 没一会儿,客人陆陆续续到来。钟元二人跟在二哥二嫂身后迎接。 她拿出了最好的精气神和仪态。 果然,来的都很重量级,她看到了好几个新闻上露脸的人物。她自己也上过新闻,但本质上两者是不一样的。 用句俗气的话讲,权力远比金钱迷人。 不是钟元骨头软非要仰望谁,而是想要更好地面向未来就必须先正视现实。 如同大舅调职自己水涨船高,众人不动声色巴结一样,若非她今天是宴修元的女朋友,是宴外公认可的自己人,在宾客面前肯定做不到腰板挺直,游刃有余,而是必须作出谦卑恭谨的态度来。 不…… 说错了。 如果宴外公不认可她,她压根入不了场。 而入场,才意味着未来她能走得更畅通无阻,甚至在遇到困难时出现贵人相助。 便是不相助。 关键时候不要出来当拦路虎绊脚石也是天大的喜讯。 更别说…… 宴外公主动为她撑腰,把她纳入宴家的保护圈,相当于把他老人家积攒的人情部分转到了自己手里。 此时此刻。 钟元脑子里不由得浮出李白那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东风,她得抓牢才是。 “章小子。” “宴叔,我先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修元吧,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这位是修元的女朋友?” 宴修元他知道。 身边这丫头有点面善…… 宴外公面容慈祥,点点头:“对,是他对象钟元,元元。” 章屏东没听过这个名字。 印象中不记得哪家姓钟,还养出个钟灵毓秀的女孩儿。但从‘元元’这个亲昵的称呼,就知道宴修元这女朋友的份量。 于是。 面上却作出一副“哦,原来如此”的模样:“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啊。” 宴外公眼里笑意更浓。 嘴上谦虚:“一对璧人是真,郎才女貌嘛,我觉得调个顺序更合适。” 不是老爷子心里贬低外孙。 而是特意办这一场就是给未来的外孙媳妇做脸造势的。 宴家如今算是退得干净。 女儿女婿已退休,外孙女婿虽说在体制内,但是干劲儿不足,升职有限。 大外孙夫妻俩干劲足,资质一般。 小外孙即宴修元资质够却又没那个想法,若没人承接得住家里的人脉倒也无妨,既有了,那就得在自己死之前安排好。 老爷子不贪权,一辈子也没靠权力谋私利。 但他清楚一件事——有总比没有强。 自己撒手丢开权力。 若有一份香火情定然好过没有,至少在被坑被整时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 可别说做生意就不会出事,哪行都不是那么太平的。 如钟元这样生意越做越大,愿意往科技领域哐哐砸钱的公司迟早被针对。 就看针对她的是谁,保她的又是谁。 老爷子看得远,用过小精灵一号后就对钟元投资的科技类项目抱有很高的期待。 他希望她好好搞。 能搞出更多对国家对人民群众有用的东西,而不是因为“碍了谁的路、抢了谁的利益、谁惦记上她这块肥肉”……诸如此类的理由而折戟沉沙。 他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给那丫头递上梯子,她往前冲的时候对社会的责任心只会更强,而不会成为权力金钱的奴隶。 老爷子打趣的话一出。 众人看待钟元的眼神顿时变了变,都听出弦外之音了。 章屏东“哦”了一声。 表现得很感兴趣的样子,“宴叔,修元可是他们这辈的佼佼者,你要这么夸,那你这外孙媳妇得多厉害啊?” 宴老爷子开怀大笑。 “只是刚做了点成绩,不过年轻人难免浮躁,还要多历练历练,以后就需要你们这些叔叔伯伯提点了。” 说完。 轻描淡写却又难掩得意地说起钟元的工作。 老爷子说得头头是道。 钟元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脸颊染上些许红晕,但姿态依然大方自信。 宴修元则看着她笑。 章屏东把这家集团记在心里,又配合着老爷子连声夸赞。章屏东问候完,陆陆续续其他人也来了。 “霍丫头,你也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宴叔,生日快乐啊。” “宴叔,祝您福寿安康,笑口常开。我爷爷让我转告一句话,别忘了你们的较量,他还要跟你比谁才是活得最久的老王八。” “好好好,我记得的。为农,你家那老小子身体怎么样了?” “……” 老爷子辈分高。 和宴外婆全程都坐着,钟元和宴修元则在他身侧站着,二哥二嫂帮忙招待寒暄完的客人。 快要到十二点时,到机场接人的宴凌空夫妇回来了,他们各自搀扶着两位老人。 老人身后还跟着他们家的晚辈。 这二位便是之前说起的蔚卿峻两人,他们一见到宴外公,便激动地拥抱、握手、满脸都是无限喜悦。 三名老人开始回忆艰苦岁月,回忆那些人经历过的危险,畅谈过去对未来的想象,诉说如今和当年相比有哪些方面已经超越,哪些还需努力。 钟元听着,也随着他们的情绪起起伏伏。 她发现—— 经历过艰苦年代、历经炮弹鲜血洗礼的英雄们便是老了,眼神依然犀利,坚定,可看着小辈们的眸光却又是温和的,包容的。 她好像领悟到什么,又好像没有。 只觉得听他们说话,心情如同大海一样波澜壮阔,汹涌澎湃,忽然间也生出“大干一场”的豪迈。 可要干什么呢? 又像是蒙着一层纱,等着她去深想。 宴外公的寿宴结束,跟宴家交好的人都知道了钟元的存在。 尽管她还没与宴修元结婚。 甚至两人都没订婚,连未婚夫妻的名义都没有。但所有人都知道老爷子心里已经认定这个外孙媳妇了。 一时间。 因需要层层审批,却被几个部门推诿拖延,需要明里暗里谈利益输送的项目,全都进入了正常的审批流程。 滕华月欢喜地宣布: 她办公室里挂的葫芦挂件和财神爷起作用了。 钟元则是笑。 这哪是财神爷起作用,分明是有人行方便了,谁行的不好说,对方也没提。 毕竟按正常流程项目该批就批嘛。 各项文件材料均按规章准备齐全了,拖着不批无外乎需要好处,或是故意整治你。毕竟闹出去人家都有正当说法,可以说材料存疑,需要核实查证;也可以说哪个数据不对,需要重新测算提交,又或者说等待处理的太多,需要再等多少工作日……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很多部门随便卡一卡,逼得人去谈。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别说企业避不了跟某些部门或其他企业进行利益输送;某些小国都得这样干。 总之—— 腐败这问题全球都存在。 只能尽可能地把控好一个度,不让这些问题彻底影响到整个集团的运作。 要想完完全全清除,大概只有在乌托邦才能实现。 “钟总,机票已经订好了,酒店我订了悦来。这次还是只带李嘉和卢明朗吗?” 孔秘书来跟钟元确定行程。 钟元思索片刻:“带他们俩就够了,把酒店取消掉,我在那儿有一处小房子,你提前安排人收拾一下。” 钟元有哪些房产孔婕作为生活秘书是知道。 闻言立刻应道:“好的,钟总。” 同一时间,首都赵家。 “管家,把望伋之前让你准备的礼物换成翡翠蛋面三件套。” 汪小之淡声吩咐。 赵望伋对母亲的大手笔感到惊讶的同时非常意外她会过问自己和钟元见面的事。 “妈是觉得那只手镯不上档次?” 汪小之眼神淡淡,瞥了一眼:“是不合适。” 赵望伋诧异,怎么……? “此一时彼一时。” 汪小之娴静端庄。 手中掐着几枝铁干海棠,饶有趣味地观察着眼前的花瓶,她绕了一圈,轻轻将其插入到宝珠茶和梅花之间。 “交朋友就跟插花一样,谁是花盟主,谁是花客卿得心里有底。哪一枝放哪里都是有讲究的。” “你之前说觉得她不错,有心与她谈联姻,我是认可的,她虽然出身一般,个人能力却实在出众。” “但前两日听人讲,那位钟小姐如今是宴家的孙媳妇,你送的礼物就不合适了。” 赵望伋讶然。 心里有点失望,却也还好,只是觉得翡翠蛋面套组是不是太重视了一点。 他仍旧不明白:“但是宴家没人进体制……如果我没记错,现在只有经济责任审计工作部的狄主任跟宴家沾点关系。” 这个没人进入体制,指的是没人能进入权力中心。 汪小之摇头。 “有的树外表干枯,你以为它能当柴烧了,实际上挖开泥土,它根茎兴许还好好的。只要用心打理,未必不能老树发新枝,宴家就是这样,那位老爷子退得早,早些年帮过的人却不少。” 情报出身又不慕权力。 不拉帮结派很让上面放心,特殊时期庇护过不少人。这些人中有人还活着,有的后辈活跃着。 只要宴家那位老爷子不死,大家都会给他面子。 那么—— 跟已经得到他认可的钟元的关系,就很值得用心维护了。 第106章 明琴的高尔夫俱乐部开业, 这场庆祝其实是变相的同学会,既是同学会,带家属的便不少。 钟元扫了眼群消息, 正巧有人艾特她。 【@钟元有家属带家属, 没家属[坏笑]就帮你们这群单身狗组织一场联谊会】 钟元眉眼微弯。 玉指轻触屏幕:【谢邀, 勿cue。】 她消息刚发出去, 明琴的私聊就来了。 【!!】 【你有男朋友了?????】 钟元看她又是感叹号又是发一长串问号, 眉毛不经意地一挑, 至于这么震惊? 【……昂, 怎么了?】 【噗!钟元你是不知道,现在你是咱们08级混得最好的,一群帅哥等着到你跟前争奇斗艳呢。毕竟大伙儿没听说你的花边新闻, 以为你跟在学校时一样形单影只, 急需一个温暖的胸膛, 唔, 两个三个都行。】 她俩关系不错。 明琴不知蹭过多少次车, 多少蔡阿姨的小零食,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钟元一阵无语。 【嘁~~是暖气不好使还是空调不好用?】 就算现在没谈,她也不至于饥不择食。 好吧。 她承认她又双叒叕双标了。 她自己跟纯爱战神不沾边, 但希望对方是。对于同类她只会欣赏, 能谈生意却很难产生喜欢的情绪。 所以她从没打算在学校放纵。 明琴:【那你不也找了个男的?】 钟元:【他喜欢我, 个人条件又不错, 追得也久,对我没有造成太多束缚, 我没理由不答应啊。】 明琴:【你这还是恋爱啊?一点没有上头的感觉,就没有魂牵梦萦,患得患失, 为他日思夜想?】 钟元想了想,脸颊一点点发烫:【有啊。】 在床上就很上头。 不过这话没必要说给外人听了,咳~~ 明琴知道问不出什么,便没接着说,而是跟她确定:【你要来的吧?】 【嗯。】 【那就行,咱们还可以听听八卦。】 【什么八卦?】 钟元没仔细看群消息。 不清楚大家又搞出什么八卦了,就见聊天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大概过了一分钟。 也可能两分钟,明琴的长篇大论跃入眼前。 【就房泽洋啊,他之前不是成豪门赘婿了吗?认识两天订婚,一个月结婚那个,前几天爆出离婚,房泽洋跟他老婆雷姯,就是明兴服饰那位撕破脸了,房泽洋说雷姯借精生子,拿他当传宗接代的工具人,雷姯则说是感情不合,还为他创业的运动品牌砸了几千万……】 钟元一听,还有这事? 明兴服饰她不太清楚,房泽洋她是知道的。印象中这人有点文艺范儿,比较能装。 据说在寝室里摆了一架古琴几年。 谁也没见他弹奏过。 各大活动需要才艺表演时房泽洋从不露头,但言谈间总是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隐士味,不是装逼是什么? 【我记得他不是到隔壁念研究生了吗?】 刚念完就又结又离还牵扯到借精生子……这流程跟开了八百倍速似的,跑得太快了点。 【对,反正现在还在撕着呢,不清楚个中对错。我觉得再撕下去他们俩没准要被警察叔叔喊去喝茶。】 【……啊?】 【因为他俩代孕啊,所以他才说自己被骗精了。】 钟元一双大眼瞪得溜圆。 CPU已经冒烟了。 她属实想不到有钱的女富豪需要借精生子还用骗?房泽洋或许不错可又不是天才,而且那几千万…… 是盈亏自负的纯投资,还是明股实债啊?这是有很大区别的。 不过钟元听过就算了。 左右她又不是法官,管他们内幕是什么呢。 【等你来了我们面对面聊,对了,大家都带家属,你要带吗?带来呗,想看~~~】 钟元沉思片刻。 大家都带自己要不也带一回? 反正这会子暑假,近期也没有讲座和研讨会,他的课题更不急于一时,不若一块去,工作游玩两不误。 【我问问。】 明琴得到回复。 立刻翻开列表给另一个同学发消息:【钟元有男朋友,我看你们搞的什么联谊会不用了吧。】 对面回她:【她有就有,还有很多人没有呢,联谊会玩玩而已啦,我觉得没必要取消。】 明琴想了想,好像也是。 又不是专程给钟元搞的选妃大赛,她有男朋友不用参加,那其他人还可以继续参加嘛。 【好吧,随便你们。】 却不知那名同学得到消息又通知给第三人:【明琴说钟元有男朋友,哈哈,你哥没戏。不过你哥怎么就想跟她认识啊?好像没交集,也不搭噶啊。】 【我哥过年那会儿在热搜上对她一见钟情,一直想认识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吗。有男朋友不怕,我哥好歹是明星,被万千粉丝夸颜值能打,不可能比不过一个素人。】 【……】 同学会背后的“选妃”事件钟元不清楚。 她问了宴修元的意见,宴修元自是没有不应的,心里还很高兴。 毕竟是两人的第一次旅行。 他这一高兴。 当晚钟元累成一摊猫饼,次日到公司还迟了半个钟头。 周五,两人在保镖的陪同下直接出发去机场。 “不先去酒店?” 宴修元看保镖和秘书没有跟着,好奇两人这会儿要去哪儿。 “嗯。” 钟元一路开车。 慢悠悠跟宴修元吐槽这条路哪个点最堵,周边有什么好吃的,还说读书时在路上遇到的奇葩事…… 随着悦耳愉快的嗓音。 宴修元很快脑补出她各式各样的表情,有踩点上课急得抓头发,有遇上碰瓷跟人对翻白眼,还有被堵车气到崩溃,疯狂深呼吸骂骂咧咧…… 那些未曾亲眼见过的画面一点点变得栩栩如生。 “到了。” 钟元看着门口两侧各摆了一个高脚圆木凳,上面摆着两盆盆栽,修剪得非常漂亮。 长得也好,生机勃勃的样子。 她笑着夸了一句:“孔秘书满细心的。” 长时间没人住的屋子缺乏生气。 孔婕能想到在入户大门这儿增加植物确实很贴心。别说,看到植物真的会心情好。 钟元掏出钥匙,插进去。 转了好几圈门都反应,她疑惑地‘咦’了一下。 蹙眉。 纳闷嘀咕:“奇怪,换锁了吗?没跟我说呀。” 她扭头看宴修元。 宴修元靠近,看了看钥匙圈,“是这一把吗?” “是啊。” 钟元指着钥匙圈,“这还是滑雪社某一年的纪念品,钥匙肯定没错。” 她脚尖踢踢地板。 努了努鼻子:“算了,问问孔秘书。” 钟元的手机放在包里,而她的包由宴修元拎着。 宴修元闻声。 摸出手机熟练地输入锁屏密码,给孔婕打电话,孔婕一听傻了:“没有啊,没换锁。” “钥匙也没问题,开门时挺顺利的。” 说完。 她苦着脸抓了抓脸颊。 忽然灵机一动,小心翼翼问道:“宴先生,你跟钟总确定没走错地方吗?是4B的九楼,902。” 宴修元抬眼,门牌赫然是802。 很好。 某人连自家楼层都忘了,还在那儿不死心地往钥匙孔里戳,眼瞅着眉心越蹙越紧,快要暴躁了。 宴修元低首。 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忍笑提醒:“……咳,老婆,我们好像走错了,咱们应该在楼上。” 钟元手瞬间顿住。 是吗? 她盯着门牌号。 看了看门,再看了看过道布置,忽然自己也有些迷糊了,彷佛记忆被篡改一样,她居然找错了? ……这也能找错? 她将信将疑。 刚要拔出钥匙,就听到轻微的电梯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传来。 两人一转身。 正好跟下班、一手提着菜一手牵着小孩的邻居撞上。 对方显然没想到自家门口有人,也愣了。 先是怀疑人生地看了下门牌号。 是802啊。 而后目光落在眼前的俊男美女身上,随后再缓缓转移到左右侧的高脚圆凳。 她松了口气:“你们是……” 钟元一看对方那一套动作,彻底信自己跑错楼层了。 脸颊瞬间充血爆红。 意识到手还拿着钥匙插别人门上,尴尬得浑身都不自在了。 宴修元先开口:“不好意思,我们应该走错楼层了。太久没来这边,记不清是八楼还是九楼了。” 说罢他礼貌颔首。 牵起脸颊涨得通红的钟元离开。 母子俩看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觉得怪可疑的,小孩儿甩开妈妈的手,蹬蹬蹬爬楼梯到九楼,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楼上的住户。 而进了电梯的钟元终于可以放心呼吸了。 “……天啊,太丢人了,我怎么会记错呢?我真的记得自己住八楼。” “大脑有时候的确会篡改记忆。” 宴修元觉得记忆出错很常见。 “有可能你哪次经过八楼,八楼当时给你留下了深刻记忆,或许是美好或许是别的,总之让你记住了802,而后记忆重新编织,很可能把这一点纳入进去,便出现了错误。” “……” “叮——” 电梯到九楼了。 门口没有盆栽,门跟楼下一模一样。钟元握着钥匙一插一扭,顺利转动,门开了。 “呼~~” 钟元吐出一口气。 好吧。 确实是记错了,“突然发现屋子好小啊。” 屋里干净整洁,陈设保持着钟元读书时的样子。 餐桌上摆着新鲜的花束。 香味并不浓郁。 淡淡的,似乎能闻到清晨被露珠包裹吞噬柔和过后的气味儿。 看着住了好几年的屋子,闻着桌上新鲜的花香,钟元有点熟悉又有点不习惯。 这种不习惯是因为面积一下变小了,视觉上不适应。 但…… 怀念感还是更多一些。 两人先洗去一身疲倦。 从浴室出来,孔婕定的送餐服务到了。 吃完饭。 钟元将笔记本搬到茶几放着。 自己半坐在地毯上处理工作,宴修元坐在她身后的沙发看书。 一条大长腿随意搭在旁边,充当她的‘扶手’。两人各忙各的,分外和谐。 而电视里,还在重播查欣欣的那部《唐宫》。 **** 翌日上午。 钟元吩咐孔婕去了解最近有没有面积大,私密性好的房子出售,她想购置一套。 不过她点名不要四合院。 毕竟四合院这儿不让改,那儿不让动,还得时常维护。且大一点的都在二环内,遇到限行会非常麻烦。 加之她对四合院没有特殊的喜好。 价格再贵,说出去再有面子,不方便出手、必须一直捏手里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缺点。 最重要的是—— 这次买房不是为了满足居住需求,纯粹是工作上的需要。 有些人不喜欢在酒店谈工作。 觉得人来人往,彷佛随时能被人窥探到动向,心理上就会没有“安全感”。 所以她的要求便很简单。 ——面积够大,维护起来省事,交通便利,排面要足。 孔婕认真记下老板的要求。 挂断电话第一时间便通过茗城的豪宅中介联系到了首都的一名豪宅中介。 她效率奇高。 当天就把符合标准的宅子的资料整理成册发给钟元。 而钟元则跟宴修元到南池子胡同拜访缪阿姨和狄叔了。 两人留下吃了午饭。 然后随便逛了逛,回家看资料睡觉,次日去参加明琴的金硫高尔夫俱乐部开业仪式。 她以为的开业仪式—— 记者、投资方在俱乐部门口一起剪裁,火炮齐鸣,彩带纷飞。 实际上是工作人员在俱乐部门口摆了几张桌子,放着一沓活动传单。 旁边摆着两排花篮就完事了。 好在进去后环境还不错。 虽然开业流程潦草了些,但来的人不少。她一出现,立马就被发现了。 “钟元,这边。” 远远的,就有人招手喊她。 钟元抬头。 前方已经来了好些同学。 她先给明琴发了短信,告诉她自己在什么位置,而后跟宴修元朝挥手的那一群人走去。 “好久不见,大家最近都还好吗?” 钟元笑眯眯跟大伙儿打招呼。 她穿着白色T恤,湖蓝色背带工装裤,宴修元也差不多,同样白T配浅色牛仔。 两人宛若大学生踏青一般。 久为见面的大家本以为对着毕业几年便身家百亿的同学会很有压力。 一看这副打扮,压力无形中减轻许多。 陌生感也少了。 ——就觉得钟元跟读书时差不多,并没有因为越来越有钱就变得难以接近。 “还不错,但肯定没你好。”卞颖道:“你可是咱们这一届里唯一的百亿富翁。” “别说我们这一届,在好几届里也是第一个。” “求别说,我好不容易忘了她的钱能砸死我,一提我又想起来了。” “哈哈哈哈,没事,大家都一样。” “你们带家属的都介绍一下呗,免得一会儿玩起来冷落到女朋友,男朋友。” “这是我男朋友,开了几家二手房中介门店,叫张虎。” “我女朋友,范融。” “……” 最后轮到钟元。 钟元晃了晃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我男朋友,宴修元,在大学任教。” 宴修元笑容清浅:“大家好。” 他长相是一流的。 音质其实有些偏冷,像山林间的泉水,好听但带着一丝丝距离,哪怕是笑着,都是有距离感的。 众人一听在教大学,再看那张脸,不由得呼吸一窒。 “……认真的,大学老师?” 这也太年轻了吧,难道是辅导员? 好吧,确实有不少辅导员是本校毕业选择留校的。 “嗯,M大法学院。”钟元唇角弯弯。 “帅得有点超过了。” “如果我们高数老师能有你男朋友一半帅,我肯定不会挂科。” “……” 不少人附和,夸宴修元长得俊逸。 但是也有人眼神里满是不以为然,长得确实帅,可也只有这么个优点。 至于大学教授? 对他们这群顶尖学府出去的人,毕业年薪就几十万,大学教授的收入就那样,他能赚几个钱? 还有人觉得自己条件不差,甚至比宴修元强许多。实在不理解身家百亿的钟元为什么会看上一个平平无奇,只有脸的大学老师。 尤其看两人十指相扣,眼神时不时交汇的样子。 感情居然还很不错,就更不理解了。 大伙儿正聊着。 明琴跟她的两个合伙人来了,身旁还带着像客户似的一男一女。 男的顶着渔夫帽。 戴着墨镜,只能看见下巴;女的则打着伞,很娇气的样子。 “钟元,你来啦。” 明琴脸上洋溢着笑容,上前拥抱钟元。 钟元赶紧松开和宴修元牵着的手,也用力抱了抱她:“恭喜,开业大吉啊。” “谢谢。” “哇,这是你男朋友吗?太帅了。” 宴修元主动跟她握手:“你好。” 明琴:“你好。” 跟钟元寒暄完,明琴转而招待同学:“别站这儿说话啊,来都来了大家一定要尽情玩,玩过后给我一点意见。” “走,我带大家去球场玩一会儿。” “格夫,我照顾我的老同学,你……”她耸耸肩,示意他们俩接待那两位刚办了卡的会员。 没曾想两位中的男士先开口:“人多热闹,我也跟着你们一块参观参观,可以吗?” 明琴一听。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点头道:“当然。” 钟元更没意见。 她本就是来给明琴捧场的,有没有人带着介绍或是陪玩都不重要。 “先玩,玩过后咱们就在俱乐部的餐厅用餐,这边有游泳馆、度假屋等娱乐设施,正好,你们不是想顺带联谊吗,包大家玩得开心。” “玩得不痛快就唯你是问了啊。”有人起哄。 “没问题,我负责行了吧。” “……” 得亏这场同学会只是在本科毕业的第三年,聊天氛围还不错,至少没有出现炫儿子、炫老公的。 按理说。 秀恩爱和炫升职也是同学会的必备曲目。 但今天最值得炫的钟元全程低调,压根不怎么谈她的工作,其他人哪好意思炫呢? 在她面前炫自己升到主管岗,年薪从四十万涨到六十、八十,这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显得过于小丑。 稍微要脸的便秀不出来。 如此一来,所有人反倒彻底放开自己,不再去想彼此之间的差距,不再去试探谁谁谁那儿有发财的机会,能不能得到某些讯息。 而是真的玩了起来。 钟元挥了几杆就摆手不玩了,让宴修元上,她在旁边围观他的英姿。 专业捧哏。 夸奖的话那是一串一串往外冒,捧得宴教授神采飞扬,自信放光芒。 明琴端了饮料坐她旁边。 揶揄道:“没想到你谈恋爱后居然是这样的,还挺会哄人嘛,看给你男朋友夸得,就差上天了。” 钟元挑眉。 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好听话让人心情愉快,自己男人夸夸怎么了?” “夸,使劲儿夸呗。” 明琴哈哈笑。 笑完正色问她:“怎么样,环境不错吧?以你的眼光看,我们这儿搞得如何?” 其实设计得不错。 草坪状态比星辰里的还要好一点,球场不知道谁主设计的,动线起伏优质,落差高,趣味性很强。 但不足也有。 长草区域深密,对球技要求有点高,而且交通不怎么便利。 钟元简单说了几句。 笑称自己的破技术征服不了这样高难度的球场。 明琴表情得意。 随后凑到她耳旁小声说:“哎呀,我们不走技术流,走营销流。” “怎么个营销法?” 一说营销,钟元就来兴趣了,语调中透着好奇。 “越难就越有人不服输想要来试一试,不是吗?”明琴道:“我们请了专业选手来这儿打广告。” 钟元闻言。 轻笑一声:“就这?” 这还不够?! 明琴眼珠儿一转:“哦,忘了你还有一家营销公司呢,你既然觉得不行,那给出出主意啊?” “给你出主意没问题,但你怎么回报我?” 钟元开玩笑。 明琴拍了拍日渐波涛汹涌的心口:“我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个‘拥’还是三声调! 钟元被逗得噗嗤一声。 也骄矜地抬起下巴:“行啊,那你就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吧。”她学着明琴的语调,随后招招手。 明琴耳朵贴过来。 就听她说道:“专业选手请得倒是没问题,球场难度有,环境也漂亮。但要迅速让首都的人知道有这么个不错的地方,还不如请一批美女摆拍,社交平台不是有拼包拼酒店的各类名媛吗?你可以搞个高尔夫名媛嘛,后面的自己想,如果你偷懒想要完整方案,我让团队给你搞一个,但是呢,就需要让你的合伙人付钱咯~~~” 明琴闻言。 眼珠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看着钟元:“还是不是好朋友了?” 钟元举着食指晃了晃。 理直气壮道:“亲朋友,明算账嘛。不过咱俩关系这么好,我给你打折。” 明琴哼了哼,佯装生气,鼻孔大喘气。 想了想。 又觉得自己弄很可能不如钟元的团队做出的效果,一咬牙,一跺脚,这钱她决定花了! “那你跟你公司的人说一下。” 话音刚落。 钟元就忍俊不禁大笑;“逗你开心呢,其实很简单嘛,只要抓住一部分人的虚荣心,把高尔夫跟富人和品味挂钩,总有想钓凯子、或是装凯子的人入场,入了场就会忍不住秀品味,那就顺理成章成为免费的宣传分母,我不信你做不出能用的方案。” 明琴:……! “二位在聊什么?” 忽然出现陌生的声音,钟元立刻敛起夸张的大笑。 矜持而礼貌地冲对方点了点头后却没回答她,而是拿起另一杯果汁借故去找宴修元了。 明琴回答对方:“聊了点学生时代的趣事。” “陶小姐来找我……是给您安排的那位教练您不满意吗?” 对方办卡果断。 明琴非常重视她的体验。 陶茜摇头。 在明琴旁边悠悠坐下。 看着坐上球车离开的钟元,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引荐我给她认识,我立刻交五年会籍费。” 明琴:…… 第107章 金琉的会籍费不便宜。 一下子续五年, 确实让明琴彷佛坠入爱河,小心脏不由得噗通噗通狂跳。 但她不是出卖朋友的人。 引荐,那也得钟元乐意见才行, 她不可能干出直接把人领过去的事。 何况这位娇里娇气的陶小姐说话不怎么动听。 想让自己帮忙, 哦, 退一万步讲, 要拿好处收买自己, 可她一开口就是命令口吻, 谁受得了? 钟元不得给她撅回来才怪。 但五年会费……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明琴眼闪了闪, “陶小姐,您这个要求我可办不了啊,这……金琉今天开业, 他们都是我的老同学, 全是来玩的, 大概不想谈其他事。我能问一问, 您找钟元想谈什么吗?” 陶茜面上浮现出淡淡的忍耐。 语气仍旧难掩骄纵:“不想谈什么, 就是想交个朋友。” 还不都是陶奕那臭丫头。 天天在企鹅空间和朋友圈炫耀她和钟元的合照,陶茜看她一口一个姐,一口一个神, 彩虹屁长到差点无限下拉, 便好奇地搜了一下。 这一搜, 警惕心顿时来了。 三叔口口声声说对家产不感兴趣, 只要贝蒙地产。 也确实搬出首都了。 那如果不感兴趣怎么会放任陶奕跟这个钟元来往呢?他不可能不知道钟元投资的深蓝对陶家的万新智能造成了非常大的冲击。 大伯年后被爷爷好一顿批评。 而他们二房管理的嘻阳娱乐也受到了影响。 一家叫引动星辰的公司里的艺人连续抢了自家旗下艺人好几个角色,甚至在山楂影视和另一家长江基金的加持下拿走了他们疏通关系运作好的两个奖。 她顺着陶奕查钟元时, 竟发现这引动星辰也是她的。 真真是冤家路窄。 陶茜就觉得对方一定是故意针对大房和二房。 否则怎么就那么刚好,跟三叔不合的自家,大伯家都受到了影响…… 换句话说, 三叔就是他们陶家的带路党。 图什么? 必然是想联合外人打压其他人,帮五叔铺路。 陶茜没想好要做什么。 她打算先跟对方接触一二,看看能否抓到三叔的把柄,又或者能不能把她拉拢到自己这边。 她们这房管的都是文娱产业。 对方有引动星辰,大家合作的空间不比贝蒙地产大吗? 陶茜看明琴不接茬。 脸色愈发不好看,但还是补了一句:“我哥是大明星陶光赫。” 陶光赫是艺名,本名陶楷。 陶茜本以为报出哥哥的名字就能顶用,没想到明琴从不关注娱乐圈的明星。 听完半分反应都没有,只是微笑。 陶茜:……快要气死了。 我哥那么糊吗?那么没有名气吗? 她咬牙微笑:“只是帮忙引荐而已,不至于这么为难吧。” 明琴佯装挣扎。 心里已经跟在琢磨这个大明星到底有多红了。 半晌。 她道:“陶小姐,这会儿不适合,晚上我们一群老朋友会组织一个联谊会,到时候或许可以……” “您哥哥是明星的话,介意我们官网出现他的脸吗?” 陶茜脸一黑:“不合适。” 以她哥的名气,露脸岂不是帮这家俱乐部宣传? 到时传到其他堂姊妹耳朵里。 还以为他们二房差钱差到给随便什么地方都打广告呢。 明琴彷佛只是随口一问。 陶茜说不合适她只是点点头,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那,晚上再看。” 说着让工作人员来招待陶茜。 明琴坐上球车跟其他同学联络感情,顺道去找钟元狼狈为奸。 钟元本来兴趣缺缺。 一听‘陶’,心念一动,觉得见一见也没什么。 老同学们玩了一场。 晚上来到了戏称的联谊会,规模属实惊人,与其说是联谊,不如说这才是真正的开业礼。 除了一干同学。 还有合伙人邀请的重要宾客,那位专业高尔夫选手也来了现场,他长得不错,蹩脚的中文把气氛推到最高点。 大家载歌载舞。 有看对眼到一旁谈情说爱的,也有聊工作的。 原本打算轻轻松松玩一玩,单纯联络下同学情的某些人也忍不住找钟元说项目或自荐求职。 钟元听得认真。 有潜力的她愿意进一步了解,记下对方说的各种信息,决定让团队做评估。 不感兴趣的都会以目前没能力全面开花劝退。 面对委婉求职的同学她也没有一口拒绝,更没有因为是同学就含糊着点头说没问题,而是慎重对待。 谈私交她态度亲和。 跟大家说说笑笑,陪着开玩笑;到谈工作就稍显严肃,公事公办,倒是谁也不得罪。 明琴引着陶家兄妹来时钟元陪大家小酌了几杯,脸蛋绯红。 以为她醉了。 但其实钟元属于上脸不上头的类型。 “钟小姐,你好,我是陶光赫。”陶光赫伸手时还给她来了个wink。 钟元登时打了个激灵。土油结合,气质全无,简直致命啊。 “我是陶茜。” “你们好。”钟元赶紧收回被刺激到有些嫌弃的眼神,与二人握手。 随后两人在一侧坐下。 全程兄妹俩都没把宴修元当回事,直接忽视了个彻底。 宴修元倒也无所谓。 他向来不需要别人的反应来确定自己的份量,骨子里是非常傲的。 这点跟钟元又不一样。 钟元不傲。 做人很能屈能伸,自贬自夸张嘴就来,偶尔还会没脸没皮,看外表观言谈她似乎很好相处,甚至会让人产生她心肠很柔软的错觉。 但骨子里她是有些凉薄的,不会特别怜爱哪一类人。 比她弱的她未必怜惜,比她强的她未必崇拜,她评判谁永远只会放在某个具体事件里。 评判的标准更是—— 对她是否有好处,从对方身上看到的是优点还是教训。跟强弱无关,老少无关,男女亦无关; 而宴修元傲气,内心却恰好跟她相反。 他更怜弱。 最近两年的课题方向几乎跟普遍弱势的妇女儿童、缺乏法律保障的底层群众相关。 如果换成钟元被人莫名其妙看不起,心里腹诽不说,嘴上一定会找回场子。 但宴修元就不会。 他压根不关注陌生人投来的“凝视”里暗藏什么内容,正面负面他都不关心。 专心坐在旁边帮钟元冲关卡。 她最近很喜欢玩踏浪新出的一款休闲小游戏。无奈实在手残,且玩游戏不爱动脑子,卡关严重。 偏偏又馋特殊关卡爆的道具,怎么办? 有事男朋友服其劳了。 他不care兄妹俩的不礼貌,陶茜反而更不高兴。 从进来她就一直注意宴修元。 就想看看这男的是什么样子,自家哥哥的美男计能不能奏效,现在看,长得确实不错。 …… 好吧,她承认长得比她预想的好看。 比哥哥陶楷还要出众,但二哥有明星光环加持,新晋小花、大牌影后,多少拜倒在他西服裤下。 堪称情场老手。 说不定也能撩动钟元,到时候看陶奕那小傻子狗叫,她嘲笑不死她! 钟元不知道眼前这俩找自己干嘛。 她之前粗略看过一点陶家的资料,这家子人丁兴旺到离谱。 活着的陶老头前后三任老婆。 那年头讲究多子多福,每一任都生好几个,拢共有五子三女。 12357是儿子。 468是女儿。 前三个是原配生的。 原配在老三很小时去世,加之陶老二和陶老大跟陶老三差了十多岁,十几岁的少年最不爱跟小孩玩,哪怕是同胞弟弟。 所以陶老头娶第二任后。 老三被第二任妻子带得多,也就跟第二任妻子生的四女、五子关系更好一点。 第二任重病时。 陶老头又老不修,跟照顾妻子的护士好上了,老婆一死,他就娶了小自己三十岁的护士进门。 六女、七子、八女全是第三任生的。这三个也跟前面的兄弟姊妹年龄差得就更大。 他这么多子女。 又全都从商,罚款也不是交不起。 每生一个,老头子还增设一笔信托基金,再给儿媳妇发一千万奖金,以至于各房都在拼命添丁。 钟元在看这家人的资料时,大脑数次缺氧。 太特么能生了。 于是看完也只记住了陶向荣这一辈都有谁,压根没记住陶奕那一辈的人物,更别说陶家大房二房连孙子都有好几个。 所以从年龄来看—— 钟元实在判断不出这两人是谁。 有可能是大房二房的子女,也有可能是陶老头的小儿子小女儿。 她索性懒得判断。 而是打了个直球:“我认识一个姓陶的女孩子,她跟你还有点相像呢。” 陶茜嘴巴微张。 大概没想到钟元一眼看出她们跟陶奕的关系。心里有点儿说不出的微妙,面上却不屑地哼了一声:“是陶奕那个小傻帽吧。” 她撇撇嘴:“我们是堂姊妹。” “我爸和她爸是亲兄弟。” 大概是怕钟元捋不清。 她还特地补了一句,“同一个妈的亲兄弟。” 钟元恍然大悟。 明白了。 这两人是大房或二房的,跟资料说的一样,都与陶向荣一家子关系不太好,但她说陶奕是‘小傻帽’,这个词又让钟元品出其他意味儿。 敌视感…… 似乎不怎么强。 “那你们找我?” 这两家在纵火案里没有占据戏份。 说明没丧心病狂到无法沟通的地步,钟元有点好奇他们为什么非要跟自己认识了。 陶光赫却没提三叔陶向荣相关。 而是说:“我只是想问一下钟总是不是对我们嘻阳娱乐有意见,或者说对我们公司的哪个艺人不满?” 钟元眼神微微错愕。 夕阳娱乐? 娱乐圈迷信得要死,居然有人把公司名字取成‘夕阳’?看来二房马上风的那位还是一名纯血唯物主义斗士啊。 她心下暗哂,狐疑地摇摇头:“抱歉,我没听懂。” 娱乐公司太多。 她不是每家都有印象。 除非引动星辰出现非常特殊的、必须由她亲自处理的情况,钟元才会插手。 眼下这两人忽然质问,属实让她摸不着头脑。 陶光赫本就是借公司相争的事打开话题。 没想到钟元压根没注意到嘻阳娱乐,兄妹俩同时被噎,感觉自家被看扁,看着钟元的表情流露出两分不满。 但硬是忍住了。 陶光赫言简意赅,将最近半年两家公司抢资源,抢奖项,艺人之间拉踩,甚至拉踩到他头上的事都说了。 钟元表现得诧异,心里却不以为意。 搁娱乐圈不都常规操作吗? 什么小XX,什么故人归来,这个门,那个门。有主动捆绑拉踩的也有被动捆绑的,被捆绑时为什么不辟谣? 因为被捆绑的那个不想给对方热度,亦或者自己也缺一个‘捆绑对家’。 好给粉圈立靶子。 这样能让粉丝们有一个共同仇视的具体对象,以此维持粉圈活跃度。 非得说谁最冤? 钟元肯定会说——被各方炒作、彼此勾兑利益而蒙骗,跑去前排给哥哥姐姐们撑腰的粉丝最冤。 所以。 陶光赫专程讲这个,钟元就算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对这两人没啥兴趣了。 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而是作出认真聆听的表情。 “是吗?” “竟有这种事?” “回头我问问他们怎么做事的。” “……” 等说完‘夕阳娱乐’的事,陶茜终于沉不住气进入正题了,“我看陶奕的朋友圈,她说跟你关系特别好,钟总你肯定不知道我三叔已经退出贝弗集团的事,他们跟你来往只是想帮我五叔跟大伯争继承权……” 钟元眼皮跳了跳。 陶向荣跟五房的陶向征关系好到这个程度?莫非是因为全无防备才会被陶向征搞得差点全军覆没吗? 可若是他真的希望陶向征拿下继承权,陶向征为什么要优先对他下手…… 这说不通。 除非眼前这对兄妹搞错了。 陶向荣并没有帮陶向征的意思,甚至还在不知情中坏过对方的事,且是大事,陶向征才会对他动手。 当然。 这全是猜测。 钟元没打断对方的话。 等陶茜的总结词说完,说到深蓝还“针对”了万新智能,导致万新智能丢了跟好几家医院方面的合作。 听到这儿,钟元心虚的摸摸鼻子。 那是从外婆邻居那儿得到的灵感。 当时对方感叹,小精灵类似的机器人若能被医院引进就好了,钟元也就跟顾尔曼那么一说。 没想到顾尔曼听进去了。 经过跟120急救调度中心的合作,她其实也有意跟医疗行业深入合作。 于是花了几个月。 团队搞出了医用版本,试点第一批便选了陆氏药业旗下的医院。 难道,陶家谈的也是陆氏? 这就没办法了。 不过—— 钟元知道他们搞了个神似章鱼触手的智能扫地机器人。 外表很猎奇。 基础功能高出市面上绝大多数水平,但整体比不上小精灵,且价格非常贵,那款扫地机器人要卖四万多。 顾尔曼曾说它的触手设计很有意思,只不过公司目前腾不出手增加研究方向。 现在…… 钟元垂下眼睑。 瞳孔转了两圈,脑子里瞬间有了主意。 “陶先生、陶小姐,我不想掺和你们家的内部事务,但是我对万新智能的某几项专利很感兴趣……” *** 钟元不知道陶茜兄妹俩回家怎么说的。 没报太多期望。 毕竟这俩一看就属于家族的边缘人物,一个是娇气大小姐,一个混娱乐圈虽说名气大,但早就被娱乐圈玩法浸透了,一晚上都在试图给她抛媚眼。 钟元也不歧视用色开路的。 色可以用,某些时候卖个色相不是不行。 但满脑子被植入得只剩下“色”这一招就显出来手段太嫩、太浮,不值得与之谈正事。 美人计能成功的重点是什么? 是美人吗? 不,是计,是攻心计。 陶光赫以为的美人计是他咔咔释放男性魅力,好压过在旁边玩游戏的宴修元; 钟元觉得的美人计,是初恋情人忽然站在自己面前,说你跟原来还一样。 当然,这纯粹打个比方。 毕竟初恋的名头被陆黎占了,他说什么话两人都生不出暧昧氛围,只会想翻白眼。 但钟元没想到这么两个边缘人物,居然能说动大房的大陶总约她谈专利问题。 钟元对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又多了一点点了解。 等从麻振那边听说二房的陶祥贵并不好女色,私生活挺干净,早就退居二线。 家族分给二房的嘻阳娱乐和另外两家公司已经交到大儿子手里,他本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钓鱼佬。 后来“马上风”的不体面死法就显得很蹊跷了,而大房的隐身更显得奇怪。 这些足以说明陶家水太深,钟元一点儿不打算下脚。 跟大陶总浅谈了一下专利许可,便让深蓝的江副总接手,离开首都前还跟赵望伋约了一顿饭。 赵望伋开门见山:“赵望旌最近攀上了霍家离婚的霍北晶,两人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大概要找你报仇雪恨了。” “霍北晶是哪位?” 钟元很久没听到赵望旌的名字了。 自从跟杭舟舟奸情曝光,他被赵董训斥后就回到首都低调起来,连杭舟舟被抓他都没吱声。 她以为他卧薪尝胆,忙着跟赵望伋争夺父爱。 没想到——当鸭去了! 赵望伋看宴修元一眼,霍北晶是谁,这位应该很熟才对。 说来,他小时候还见过宴修元。 性格蔫坏。 一句话就撺掇起比他还要大好几岁的一群人打架,最后年龄大的所有人都被罚了,就他一个人被夸懂事。 哦,他们这些更小一点的被吓得哇哇大哭。 也跟懂事无关。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竟颇有些君子温润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啊。 宴修元显然不记得赵望伋的存在。 润声道:“霍北晶是外公生日那天来拜寿的霍阿姨家的小妹,从前差点跟二哥定亲……” 他刚说完,钟元就猛地“咳”了声。 被茶水呛到了。 宴修元的二哥四十多,霍北晶能差点跟他定亲,年龄应当差不了多少,比赵望旌大十来岁。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为什么要找我报仇雪恨?我被动反击而已,我才是无辜的那个,他要找人报复怎么着也该找你吧?” 这下轮到赵望伋呛嗓子了。 宴修元笑了一声,钟元扭头嗔他,不许笑! 赵望伋看两人的小动作。 眼纹略弯出两道,眼里闪过淡淡羡慕,回答钟元:“当然少不了我,我爸最近身体欠佳,睡得多醒得少,他要借霍北晶的婚事联合一部分董事让我爸立遗嘱。” 钟元心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望伋顿了顿。 接着道:“霍北晶手里有一家大出版社,最近正在联合一些人起稿一份草案,是网络游戏监管方面的,其中提到网络游戏首日充值、连续充值都存在诱导性消费,需要限制用户充值额度,还提了未成年保护、版号管理的乱象,而草案举例用的全是你们踏浪的游戏……”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钟元:“看来先被开刀的是你了。” 钟元嘴巴微张。 有病吧? 是谁抄袭啊,是谁用强权低价收购游戏啊,是谁甩尽了下三滥的法子把盛世给玩倒了? 在游戏行业名声玩臭了,现在转行当鸭攀上离婚富婆,就小人得志开始砸行业饭碗了? 那什么霍北晶眼睛被牛屎糊了是吗? 钟元嘴角抽了抽,语气凉凉道:“哦,起草吧,等起草完意见稿再开会落实没两年跑不了,他能不能撑过两年就未可知了。” 至于姓霍的大姐…… 她如果来搞自己,自己肯定要搞回去! 管她是什么人物。 就算天王老子路过的风刮带到自己,钟元也要蹦起来还一个托马斯回旋踢。 成功引起钟元的反感,赵望伋才缓缓说出他的建议:“钟总要不要跟我联手,提前把赵望旌送出局,只要他从六安集团出局,霍北晶自然不会为他做什么。” 钟元哼一声,似笑非笑道:“赵大少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霍北晶就算不为他,这草案就出不来吗?你张张嘴光说合作,好歹把诚意摆出来。” 赵望旌的报复心理只能算推波助澜。 事实上—— 一旦踏浪做得足够大,或者说迎来游戏的全息时代,那么必然遭到政策的遏制。 因为,上面得防着你垄断呢。 所以初闻钟元生气,稍微冷静下来就知道这样的《征求意见》迟早会到来。 只不过早出台的确会对踏浪和逐光造成非常重要的影响,影响上市,影响股价。 没错。 眼下踏浪和逐光的团队全力开发各种小游戏,网游、手游都在搞。甚至每个项目组都设置了高额奖金作为激励机制,就是在为明年的上市计划做准备。 行业限制方案一出,粗略算它两年三年落地实行好了,那么就是在17、18年。 彼时逐光刚上市。 股价势必下跌,市值蒸发起来就太可怕了。钟元自然希望越晚越好。 赵望伋也没指望拿钟元当免费打手,条件倒是开得爽快:“我的诚意是……” 第108章 赵望伋的诚意的确很足。 先提出他母亲出面, 帮忙拖几年,延迟管控意见出台的时间,又牵线电信运营商跟朝元探讨数智生态建设的问题。 前者其实他不提钟元也能办。 无非是扯虎皮唱大戏, 跟宴外公的哪位子侄说一说。但是, 由赵望伋办自然更好。 老人家给她留的人脉, 钟元并不想花在这上面。 有句话叫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人情这种东西用一次少一次, 当然得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但后者…… 电信运营商这边, 属实帮了钟元一个大忙。 几大基础电信运营商都是央企。 合作关系就和内部人际关系一样错综复杂。 员工工作之余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处理关系, 因为编制和岗位有限,晋升机会相对要少,员工感到事业发展受阻就缺乏开拓性和创新意识, 也不积极。 延伸到谈合作时就更严重了。 无人领路搭桥的话, 谈判进度条推得无比缓慢。不过钟元心里也很有数, 朝元发展再快根基不够扎实是真的。 央企背靠国家。 一把手通常比照副部级或正厅级干部, 更是政策倾斜的重心, 资源、渠道、人才都是顶配,人家不缺合作对象。 赵望伋这次牵线想必是把母族汪家那边的人脉用上了,让她配合打击赵望旌在赵董和女朋友霍北晶的支持下新开的一家投资公司。 钟元思忖再三。 跟赵望伋确认他亲爹的状况, 明白那位赵董怕是真的要不好了, 难怪赵望旌急, 赵望伋也急。 她应了。 应完当天就立刻跟董银河煲了一个小时电话粥。 董家有交好的涟城系媒体。 钟元用大表姐最近研究出来的超强吸水材料跟对方谈了一笔合作。让董银河出面跟涟城系媒体沟通, 配合自己搅混水。 又联系麻振。 发动娱记小圈子的人脉,扒赵望旌新开那家投资公司的料。 她不认为赵望旌会老老实实按规章办事。 毕竟狗改不了吃屎。 他就是一个习惯走捷径、漠视规章制度的人, 只要收益够高、见效够快就不在乎黑白界限。 这么一来…… 要抓他的把柄就太容易了。 其实赵望伋要处理他也不难。 他选择让外人动手,钟元猜他是担心自己做太绝引起赵董的警惕,怕他临死前立了别的遗嘱或是拉一些老朋友保赵望旌。 有些家族就是这样的。 私下里你坑我我坑你, 互扯后腿,打得头破血流,明面上还要装得兄友弟恭。 退一万步讲。 便是互相甩脸色针锋相对也不能下手太不留余地,所有人都清楚他们势如水火,可就是喜欢这种伪装。 但对赵望伋来说。 只要留赵望旌在六安,就是给未来的他添乱。 更别说还有个霍北晶。 赵望旌不惜卖身当鸭图的是霍北晶的势,焉知霍北晶是单纯为爱撑腰,还是也想通过他来插手六安呢? 所以赵望伋想让那些潜在的、可能会帮赵望旌的人先一步对他感到失望。 切断他们被赵董‘托孤’的想法。 还要让赵董对赵望旌失望。 否则‘早逝白月光给我留的儿子’这点杀伤力太大了,人之将死最是怀念过去的时候,说不定头脑发昏为赵望旌留下些什么。 更别说赵家还有其他亲戚。 之前不让赵望旌登堂入室是顾忌汪小之娘家。但汪小之父母过世,兄弟虽然还在却跟过去是不能比的。 如果赵望伋下手太狠。 这些人难免担心他以后朝亲戚下狠手。 毕竟六安这样的大集团里关系户多如牛毛,吃空饷或借机捞油水拿回扣的绝不会少。 如果让赵望伋彻底解决掉赵望旌,没有让他头疼的人了,头疼的就该是尸位素餐的关系户们了。 嗐。 这些二代三代光处理父辈们留下的老关系都焦头烂额,集团就跟小朝廷似的。 各个都是功臣和功臣之后。 就跟陆黎一样。 前脚处理完陆辰,陆辰和印小雅被彻底扫地出门后其他股东终于回过神了,最近开始给他找麻烦。 好在陆家老爷子身体康健。 陆董经历过陆氏药业这两年时不时上八卦版面,每次闹出丑闻股价都跌几个点,搞得没心脏病也犯心脏病。 总算急流勇退,答应放权。 有两代陆董压着,股东们搞事还算小打小闹。 加之最近推出的药妆线没失败。 男性护肤概念植入得不错,整个药妆品牌呈现正增长,股东们被时不时钝刀子割几下也就割了,只是意见还是不少,后面总有一天得爆发出来。 想到这儿…… 钟元索性把六安集团和陆氏药业当经营范本,在琢磨自己要怎么避免管理层固化关系户扎堆的问题。 她的亲戚当然不给进。 可有时候避免不了被合作方塞走后门的,尤其是下游工厂一些经销岗。 关系户自带人脉渠道,必要时是一种交换。但长期以往也不行,还是得把人弄走。 该控一控了。 ***** “明天先去一趟学校,学院领导希望朝元集团加入明年的本科生暑期观摩企业名单。” 顺道捐个款。 钟元叠好衬衫递给宴修元:“回来再送你去机场。” 开学了。 宴教授要开课了。 钟元原本计划是参加同学会,见见狄叔缪阿姨,再跟赵望伋约个饭,玩一玩就回茗城,没打算谈工作。 她又不是工作机器,偶尔也会挪出时间休假放松的。 但没想到赵望伋突然发起组队邀请。 开的条件很让人心动,只能在首都多留一阵子了。再加之同学里有人想找她投资锂电池,钟元得去考察。 宴修元知道她开始忙了。 心中体谅:“忙完学校的事就回来休息,我自己到机场,堵来堵去你又要烦。” 随即接过衣服工整地放进行李箱。 “被堵得烦也要送。” 一同回家变成各忙各的,钟元觉得还是该哄一哄。 她走到宴修元跟前。 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揪着他衬衣上的扣子,眸光流转,语气难得酥酥软软:“怎么办,你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说完,埋在他胸膛里轻轻蹭了蹭。 这调调,谁能顶得住? 宴修元鼻腔里都是她发丝带来的淡淡香味,躁得人浑身发热…… 次日。 孔秘书开车把二人送到机场,两人腻歪到登机。 男人背影一消失。 笑容甜蜜,眼里都仿佛含着蜜糖似的某人迅速切换回工作状态:“孔秘书,滕总他们什么时候到?” 看得孔婕一愣一愣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很难相信老板会像小女生那样哄男朋友。 潜意识里她觉得对方太强了。 不论是工作还是感情看起来都不像是喜欢处于下位的感觉,她就应该一直保持凌厉、强势,不喜欢流露出柔软娇嗔的那面才对。 现在却发现—— 她那收放自如的姿态堪称精分。 像极了那些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男,情绪说走就走,感情工作两方面都处理得很到位,完全没有失衡的迹象,简直让人佩服。 孔婕崇拜地望着钟元走神。 钟元等了好一会儿。 没听见她汇报进度的声音,略蹙起眉头,抬头看向孔婕,就见她一脸迷之微笑地对着自己。 她狐疑地“嗯?”了一下。 孔婕眼神慌乱。 眼睫飞速眨巴几下,总算回神了:“哦,哦,滕总六点的飞机,我预定了酒店四楼的餐厅替他们接风洗尘。” “钟总,按您的要求我敲定了四套房子备选。”说着,从包里拿出平板点到房产资料界面:“第一套周边名人很多,像宫英喆、柏漪他们都在这边;第二套属于首都最早的一批有钱人……” 钟元接过,二人朝停车位置走去。 上车后她慢慢看了起来。 孔婕很细致。 资料里不仅有房屋的情况,连周边住户,环境,物业,甚至房屋转手率都标得清清楚楚。 “望和府邸转卖率很高。豪宅经纪人跟我开玩笑,说那边建在龙脉断口处,风水似乎不怎么样。但房子确实不错,位置在三环里,附近有湖有山,我想您又不信风水,就把它加进来了。” 钟元在心里默默道:那还是要信一点的。 听孔婕的话。 钟元点开第三套的信息,转手率确实很高,这套房子短短十年竟换了三次屋主。 一任生病,两任都是生意周转不过来选择卖房。 咦~~~ 这概率太高了。 不用风水。 用环境科学其实也能解释得通。 说明这处宅院的建筑构造不太合理,又或者装修风格太沉闷,让住在里面的人心情压抑。 一旦心情受到影响,久而久之必然会影响到身体健康、家庭关系、更甚至影响事业。 所以她果断pass了这套。 待看完第四套后,综合考量后,钟元选了第二套。 “就二号吧。” “好的。” 孔婕早先还猜老板会选第三套。 毕竟第三套在东三环临湖,跟茗城那套风格类似,风水之说又虚无缥缈,没想到最终选了二号。 “电信的黄总约您周四上午十点到他办公室谈一谈。” “嗯。” “还有一件事。于总那边说山楂最近想跟引动合作开发一个IP,叫做《愚人》,她觉得这个IP人设和剧情架构都有爆点,可以将电影、动漫、电视剧一起做,而后跟《天命》周年庆的新剧情做联动,只不过投资不会小,需要您拿主意。” 《愚人》? 没听过,上辈子也没听说过。 但没听过不意味着它是失败的,此刻就得一秒不带犹豫地否决掉。毕竟除开强营销大爆出圈的动漫,她不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嗯,等回了酒店你把《愚人》的资料整理出来。” 接下来需要时常跟下属开会,跟其他合作方约谈,过几日董银河也要来,在酒店会更加方便。 她刚到酒店,迎面跟赵望旌撞上了。 赵望旌西装革履。 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只可惜跟他运动型男的外表不搭,恍然一看,有种衙内强装秀才的既视感。 她看到赵望旌的同时,赵望旌也看到她了。 他侧首在同行女伴耳畔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两人相携而来。 “钟学妹!” 赵望旌嘴角一斜,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玩味地扯起嘴角,“好久不见。” 钟元嘴角抽抽。 迅速扫了一圈周围被他一声吼吸引而下意识扭头看过来的人,有点想翻白眼。 但她忍住了。 不过也没主动靠近两人,而是停在原地,表情略显冷淡地眉头高高扬起。 “是很久不见了。” “赵大少近来在哪行发财啊,也带带我。” 霍北晶没报名号,赵望旌也没介绍,钟元便当不认识,直接忽视掉对方的存在。 毕竟赵望旌与她不仅不是朋友。 还是仇人。 对他带的朋友,她实在不需要讲礼貌。 钟元语气中的戏谑太过明显,顿时踩到了赵望旌的痛处。 在没爆出私生子身份前。 旁人喊他赵大少他心里感到得意畅快,可是当他和赵望伋的关系曝光到普罗大众眼前,人人都称呼小他四个月的赵望伋为大少爷,说赵望伋才是正儿八经的赵大少。 钟元这句‘赵大少’摆明在羞辱自己。 更别提后半句—— 她将盛世搞得半死不活,又砍断自己的臂膀,让自己犹如丧家之犬只能回首都蛰伏等待时机。 她竟好意思问自己又投资了哪一行? 赵望旌大为恼火。 眉眼间极短时间便凝聚起冰冷,道:“钟元,做人还是别太猖狂,一时得意未必能一世得意。” 钟元嗤之以鼻。 略抬起下巴,眼神漠然,以冷笑回应他的警告:“一时得意一时爽,我一定努力让自己一世得意一世爽。这就不劳你费心嘞!” 第109章 撂完话钟元打算转身离开, 上电梯了。 没办法。 每次跟赵望旌说话都有被熏到的错觉。 他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搞得她总是忍不住反唇相讥。但大庭广众之下,跟他阴阳怪气比赢了也没多大意义。 霍北晶看她要走人。 眸光闪烁。 微笑着拍拍赵望旌健壮的胳膊,从容不迫, 浑身散发着熟女的韵味。 亲昵却又带着姐姐范儿提醒的口吻, 对赵望旌说:“既然是校友, 你刚刚说话火气那么大做什么, 难怪学妹生气。” 赵望旌被她一拍, 身上散发着的“你给我等着”的气息瞬间消散。 阴郁面庞稍稍收敛。 竟真的不朝钟元放狠话了。 嘿呀, 又有那么点意气风发的健身型帅哥模样了。 别说, 好歹是富贵窝长大的,就算入了牛郎这一行,身上也没有谄媚味道。 只有小狼狗被驯服的感觉。 自己算不算亲眼见识了训狗文学? 钟元心里暗暗叹服。 抬眼看向霍北晶, 这次没再无视她, 而是礼貌地颔了下首。 霍北晶脸上挂起微笑。 也轻轻点了点脑袋, 没说话。二人互相点头致意后走向不同的电梯。 钟元进入直达顶层总套的电梯。 霍北晶二人则是去往2~8层的休闲娱乐用餐区。 “李嘉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接到通知后他们就提前到酒店了, 现在应该在二十九楼客房里。” “一会儿叫卢哥和李嘉到楼上来一趟, 我有事安排。” 嘉澜酒店共三十三层。 钟元入住的是三十三层的总统套房。 一进入房间,孔婕先给卢明朗打了电话。 而后便按照老板的习惯将套房里的布置做了调整。喊了客房服务送来鲜花,再用钟元平日用惯的东西替换掉酒店提供的那些。 钟元抱起电脑到书房办公。 约莫几分钟后, 卢明朗和李嘉来了。 与此同时。 四楼日料餐厅里, 霍北晶正笑盈盈跟老朋友介绍赵望旌, 席间说起游戏监管。 “这事得缓一缓。” 霍北晶意外:“怎么说?” 对面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表情并无异样, 轻松夹起搭配了海胆鱼子酱的香香蟹。 一口放进嘴里。 嚼了几下,道:“咱们拟草案搞意见调查主要还是为了反不正当竞争, 保护消费者权益。我那领导觉得还有更急的事等着探讨,比如日常生活品市场定价紊乱,部分商品的检测标准过时需要重订这类, 这些更关乎民生。” “至于游戏产业呢,暂时处于三头并进的态势,现在讲限制、管控有点早了。” 市场是需要竞争的。 有竞争,利好的不仅是行业本身,也利好消费者;一家独大的半垄断局面才是应该避免的。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理由,实际上是有人跟他打招呼了。 中年男人不提,霍北晶却不傻。 游戏意见起草提案跟日用品定价、国标检测不冲突,完全可以同时做。 他所在的监管部门就是给各行各业“找茬”的。 每年要出N个草案建议,合不合适,什么时候解决,是否延期再议都是常态。 突然搁置提都不提,只能说有人使劲儿了。 但霍北晶没往汪家人身上想。 她眼前闪过二十分钟前见过的钟元,自己的出版社刚出稿子,下期刊物还没进行最后校正,她人就出现在首都,莫不是她……? 赵望旌跟她心有灵犀。 这对未婚夫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一个答案——肯定就是她了。 霍北晶笑了笑。 给老同学斟一杯清酒,半开玩笑道:“老关,我们可是二十年的老朋友,说话就不用拐弯抹角了吧。” 姓关的中年男人憨厚一笑:“就因为是老同学,你应该懂我的。” 说完。 他往纸拉门瞥了瞥:“的确是事有急缓,游戏行业几家大公司都动起来了。” 前半句正常音量,后半句则是压得很低。 毕竟追求纯正的星级日料店在用餐环境上也做到了完美还原京都特色,纸拉门的隔音效果非常一般。 霍北晶一听,眉目微动。 “哦?”了一声:“你说东极的叶……?” 男人连点下头。 竖起三根手指:“差不多,咦,这金枪鱼大腹是熟成啊,香,有点上头。” 霍北晶明白了。 意见草案被提前泄露,还没刊印就传到其他游戏商耳朵里,几家便联合起来找各自的靠山施压。 出版社是她的。 她若要强行发,没问题,但众人拾柴才火焰高,没人附和跟上不仅达不到目的还会暴露自己势孤。 并且很可能引出别的麻烦。 霍北晶真心愿意为小男朋友出气。 但得是顺手的。 而不是极限一换一。 闻言,眉目果真舒展开。 接过对方的话题,笑道:“不好吃还能叫你来啊,我男朋友知道你好这口,特意定的这家日料馆。” 中年男人竖起大拇指。 什么话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赵望旌表情没太大变化,心里却感受到莫大的羞辱。 同为男人,他明白对方的潜台词。 只是自己现在虎落平阳,被调侃也只能忍着,他佯装不察,专注看手机要处理事情的样子。 霍北晶没觉察出小男朋友的愤懑,愉快的笑起来,问:“你老婆说你们打算送心诺出国?想好申请哪所学校没,如果没法做决定我倒能帮你们参考参考。” “嗯,按国内这环境,她顶多上一本线,申请国外学校会好一点。” 当然,得加钱。 只要给钱,那就能用合理合法合规的方式进入世界前100的学校。 “想好申请哪一所跟我讲,我还能帮点小忙。老关,你也得帮我忙啊,不着急,能办时给我露下口风就行。” 边说,霍北晶边把一个小盒子推过去:“我家茶园最老那颗茶树出的,回家品一品,绝对没得说。” 中年男人瞳孔一缩。 迟疑几秒:“不合适吧?” 霍北晶嘴角上扬。 笑得意味深长:“有什么不合适的,茶叶都不能拿了?” 说罢。 她调侃道:“总不会现在老同学互赠特产都要被查了吧?” 中年男人盯着比银行卡大一点点的小盒子看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笑纳。 钟元拉董银河下水。 没想到赵望伋也那么狡猾,直接拉其他游戏厂商联合阻止。踏浪在国内游戏厂商里能排前五,可老牌游戏公司还有几家呢。 政策一收紧。 或者说“不妥”一旦进入上层眼里,那就是对整个行业的碾压,是每个游戏从业者头顶的大山。 生意人谁会喜欢被关到笼子里呢? 不过就算得知这件事暂时处理掉,钟元也提前做了安排。 只要是自家公司的游戏。 不管是独立制作还是代理的,在充值界面都再三提醒理性消费,还提前开辟了退款渠道。 当然,退款得符合条件。 八周岁以下孩童未经监护人允许充值,只要监护人提供证据小孩自己充的且他不知情,公司答应全退; 如果八到十六周岁呢,提供证据可以退还部分。 但这两条没有明确写在公告栏上,而是作为每个项目的客服人员的工作准则之一。 方便在出现这种情况时及时处理。 另外几家游戏厂商看到这波操作,意识到踏浪也提前得知了消息,说明跟大家一样,在首都有人脉啊。 东极的叶总作为代表立刻联系了钟元。 说几家坐一块开个会。 聊聊行业发展,分享产业经验,在出海上互帮互助,东极是做单机游戏起家的,随后进入网游,目前开发的大部分是MMO游戏。 踏浪则比较杂。 《天命》是RPGMMO,但还有MOBA和休闲。只是后者目前发展势头还无法超越《天命》。 但钟元相信,如果计启领导的团队能跟深蓝逐光的两个项目组尽快把全息系统搞出来,不论什么类型的游戏都能称霸行业。 到时,踏浪对所有同行而言,直接就是降维打击。 眼下计启已经开始测试升级后的交互程序,而深蓝增加了两个设备研发组。 生物科技方面的人才找国内几个顶级研究室借的,算联合研发项目。 钟元不知道还需要多久。 但每隔一段时间传来的消息至少让她知道他们不是在原地踏步。 而是不断尝试。 尽管解决技术问题的效率不算高,但跨过了0到1这个阶段,她相信不会太远。 钟元跟同行开会,联合制定好竞争合作。 孔婕则回茗城拿到了大表姐手里新材料的专利授权,回来后跟董银河签了合同。 这两件事搞定就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月。麻振总算把那家叫中禾的公司调查清楚了。 “钟总,麻记者说东西发你邮件了。” 钟元的电脑被计启装了量身定制的防火墙,重要文件发到她这儿几乎可以保证不被人窃取或破坏。 用‘几乎’还是出于谦虚。他原话其实是:“没人能破解。” 钟元表示很怀疑。 不过侧面也证明她的工作本安全系数很高,至少不是阿猫阿狗能侵入的。 那家公司叫首都中禾信托。 去年二月成立。 由首都信托投资、首都建设投资整顿重组后,合并了部分优质资产,并引入创投后改制设立的中禾信托。 赵望旌掏了六亿多。 花了一年时间断断续续拿到中禾53%的股份,而原本首都信托投资和首都建设投资还持有龙达证券58%股份,赵望旌一石二鸟,券商和信托牌同时入手。 这其中既有赵董的背书,又离不开霍北晶的金援。 也有可能……他是代理人。 总之,在拿到券商和信托牌照后,赵望旌又联系了一些大院子弟,加上跟锡城银行首都分行勾连,不知不觉又拉起了一道横跨银行——证券——信托的能够“狂吸资金”的大网。 假以时日,他迟早具备拉赵望伋下马的实力。 难怪赵望伋感受到了威胁。 但他狗改不了吃屎。 这才不到两年,就又不走合规的经营路子,已经出现过信托产品兑付逾期的现象。 钟元想了想。 给赵望伋打电话:“赵大少,我不可能一直留在首都,我的人也不可能在这儿坐镇。所以有些事必须得你的人跟进,我想,你需要将在中禾遭遇兑付逾期的人先集中起来,让他们去闹,闹了媒体才好入场。” “还有一点,我发现它跟另一家昌荣信托相互发行产品,资金规模超十亿了,他们双方极有可能在互相套现。” 赵望伋只知道中禾信托异军突起。 还真不知道这家公司这么早就藏雷,但仔细一想,又实在太符合赵望旌的做事风范。 他这人凡事不图长远发展。 就喜欢割头茬,并且必须连着根儿割,割完就换。 大概是起步就明抢别人项目。 形成路径依赖了。 导致根本沉不下心做合规合法的生意,毕竟合规合法的都来钱慢。 “我知道了,多谢。” 赵望伋思索片刻,突然问了一句:“钟总,你认识那种骗术高超,无论说什么都非常真诚的人吗?” 第110章 赵望伋觉得钟元此人很有意思。 背景简单。 可每一步又走得很稳。 不像大部分成功人士那样有包袱, 她挺能放下脸面的,怂和强硬在她身上竟然能并存。 看起来跟灰色地带完全没关系,但总是能提前拿到很多信息, 叫人不得不诧异。 比如涟城事件。 很多人都觉得那是沾了她舅舅的光, 才能化险为夷并直接把另外几个送进去。 但赵望伋不那么认为。 他觉得, 更像是她反过来助力詹巡调职, 甚至推了狄家那位一把, 也难怪宴家会迫不及待宣告她的存在。 而这次对中禾的调查更证明她有别的信息渠道。 她给出的内容远比自己查到的还要深入, 譬如互相套现这点他的人就没查出来。 不, 或许不叫没查出来。 而是并未在意。 兑付逾期嘛,他知道。 但是已经被中禾用高利补偿压下去了。而这种做法在投资公司里很常见。 至于套现…… 做生意的、上市了的,十个有九个会套现。 套现为的是什么? 很简单, 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从A套现再转投B、C。所以在老资本子弟的赵望伋眼里, 套现不是大事, 因为大家都这么干。 可在钟元这种没有套现概念的人眼中, 急不可耐套现就意味着挪用! 而非法挪用一定会导致一系列弊端。 两个不同背景、对公司发展不同理念、对投资不同见解的人在这一瞬间造成了两种思维的碰撞。 赵望伋经她提醒,瞬间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眼里习以为常的操作不意味着本身是正确的,既然不是对的, 那就存在下套的空间。 他立刻想到—— 要再次形成大规模兑付逾期, 必须先造一个“金饽饽”给赵望旌啃, 只要他敢继续套现, 信托资金总体量摆在那儿,就一定会出现非法挪用。 这事若砸实, 赵望旌只有一条路——被刑拘。 思及此处。 赵望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只想把赵望旌彻底赶出六安,杜绝父亲临终前再偏心他,现在被钟元这么一掺和。 唔…… 竟又以难以估量的速度朝着牢狱之灾狂奔了。 在这种惊佩却又汗毛直立的情况下, 赵望伋忍不住问出了找钟元借人的话。 实则他并不确定。 只是心里总觉得,钟元手里就应该有这样的人才,或者说具备各种各样的人脉。 或者,也是对宴家到底有哪些底牌的浮想。 钟元被这么一问,登时愣了愣,大脑想起的第一个人便是乔海生。 他很能装。 但下一秒她便品出赵望伋想要给赵望旌做局的心思。他想提前引爆赵望旌,或者说他身后的人挪用资金造成的窟窿。 这么一来,乔海生就不合适了。 毕竟他和赵望旌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好兄弟”,这两年置身事外,别提多惹人气恼。 赵望旌说不定哪天就要找他麻烦呢,又怎么会信他提出的投资计划? 再者—— 乔海生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赵望伋未必开得出他要的筹码。 心思斗转间。 钟元顺口便说:“赵少,这样的人还不好找?” 赵望伋怔了怔。 “钟总的意思是……” 钟元笑声慵懒,带着几分随意:“到娱乐圈找嘛,会演戏还要演得真诚不惹人怀疑,演员里不少啊。找个面生的、演技过关的演员特训两个月,演出海外巨富的财大气粗、运筹帷幄还不简单?只要剧本写得足够真实,引赵望旌上钩想必不难。” 赵望伋闻言,眼睛一亮。 妙啊。 他喜得用力拍了下书桌,钟元听到‘啪’地一声,下意识把手机拿远点。 接着,就听赵望伋感慨:“钟总,得罪你的人实在太不幸了。” 钟元才不想领这句话。 连连谦虚:“你问我要主意,我随口一说而已,赵少可听可不听的。” 至于赵望伋找的谁,钟元没打听。 只等他这边给收网的消息。 而她自己则直接去了趟涟城跟乔海生谈《愚人》的事。她花了整整一个礼拜才看完《愚人》。 看完,钟元悟了。 不是她上辈子没听过《愚人》,而是上辈子它压根不叫这个名字,它叫《万物生杀》。 整个作品的内容没有开发完。 动漫、影视都只截取了其中某两个副本。 因为《愚人》太长了。 背景非常杂糅,讲的是蓝星人类遭遇外星生物的窥探和攻击,蓝星不得不迈入星际时代。 在外星生物的限时逼迫下。 一些国家为了更好的融入外星文明选择进行外来者的所谓基因编辑,随后出现各种与动物、星兽、异兽基因结合的新人类。 这些人类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异化。 比如长出翅膀、长出尾巴、面部生出尖刺……等等。 同一时间,龙国国内便出现了两种声音。 一派选择跟上大部队的潮流,编辑基因谋求变强融入; 一派坚持人类基因不可主动污染。 认为一旦出现污染,未来就会衍生出不可解决的隐患,甚至可能导致灭种。 就在争执不休之际。 突然—— 传说中的龙脉封印竟然被激活,整个国度上空形成了保护罩。 因保护罩的出现,第二派渐渐压过第一派。 身为蓝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拒绝融入文明、拒绝进化的国家,龙国面临即将被外星文明清洗的危机。 而外星文明给了最后的机会。 宣称只要自愿加入“融合”,那便可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否则,整个蓝星将被彻底沦为宇宙垃圾。 龙国上空的保护罩不可进,却可出。 此种言论一出,有三分之一选择走出防护罩,迎接进化。 在期限到来时。 参加过基因编辑的蓝星人通通被外星文明转移,而留下的不到八亿人则忐忑地等待着末日的降临。 没想到保护罩不仅顶住了外星文明的攻击,还在能量的推动下将深蓝推离原本的星系。 深蓝消失了。 …… 千年后。 宇宙中出现了一批“流浪者”,所有“流浪者”皆是黑发黑眸,身形瘦削,没有任何基因特征外露。 但少部分却拥有与基因战士一般掌控元素的能力。 一个在宇宙中流浪寻求生存资源;一个因基因污染出现后遗症,试图捕捉流浪者研究他们的构造,双方势不两立。 而在废星长大的女孩吾最便因为外表而步履维艰,处处受欺凌,她从别人嘴里知晓自己跟星网中穷凶极恶的流浪者一样的外表,但她不怕。 她想要寻找流浪者的身影,加入他们,找到自己的同类…… 在解决‘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到何处’中囊括了废星篇、人口买卖、基因复制、跟流浪者合流,再到蓝星辐射加重防护罩日渐削弱,必须找到新家园或净化母星…… 主角一路跌跌撞撞。 从羸弱备受欺负的孩子成长到带领大家前往回到母星、捍卫母星的领袖。 作者大约想要描绘出愚公移山精神,但整个篇幅跨越太大,蓝星防护罩破灭篇章甚至包含着修仙…… 因此要原原本本进行二次创作难度很大。 不同元素结合在一起会导致受众群不精准。世界观难以融合,所以上辈子山楂选择将前半段做成动漫。 改名叫《万物生杀》。 而后半段的‘修仙篇’则单卖版权,被融进了一个剧中剧,剥离了星际背景,改成了落地仙侠。 魔改到妈不认了。 好在因制作精良,成绩还算不错,这部魔改的剧也反哺了原著,进而给上半部分动漫化的《万物生杀》做了宣传。 钟元觉得这个IP可以做,但不能跟《天命》联动,毕竟《天命》是纯正的武侠游戏。 而要想游戏的寿命更长。 就不能随意瞎加跟世界观背离的元素。玩家早就习惯《天命》剧情中的各个‘第一’。 第一美人、第一剑客、第一刀客、天下第一富…… 把《愚人》元素加入。 大伙儿熟悉的那些角色无形中会遭遇削弱,变成小喽啰。对热爱探索大世界的玩家、对门派荣誉感非常强的玩家、以及有偏爱NPC的他们而言,都是巨大的打击。 “那,我们就不用?”游芝脸庞流露出几分遗憾。 她觉得设定是新颖的。 只要进一步深化,做好世界观的衔接和融合,譬如做成玩家武学大成时的某个心魔副本之一,未尝不可。 况且,游戏融入跟背景不相符的要素本就常见。 只要不更改主线和主NPC设定其实无所谓,比如时装和家园,这两块就是古今中外随意融合的重灾区。 钟元听完。 摇摇头,坚持不动《天命》的初设,她不希望‘江湖味’消失,但可以单独立项。 “将它完整开发出来,做成剧情阵营类手游,你们开会讨论讨论,下个礼拜前我要看到方案。” 游芝先是一喜,老板同意做; 而后表情一苦,可以做,但工作量翻N倍! “好的,钟总。” 钟元被她苦哈哈的表情逗乐。 眉头肆意一挑:“怎么,挑战度太高,想撤退了?” 游芝一秒正色:“那不能,谁怕我们朝元人都不怕的。” “好,这句话我记住了。” “钟总,我先出去了。” “嗯。” 游芝离开后。 闫特助敲门进来汇报长甘区的踏浪大楼正式启用时间定好了,跟钟元确认剪彩形行程和邀请领导的名单。 “……长甘区开发办公室的贺主任、孙副市长、市委统战部的马部长确认参加。还有茗城商会的理事长余世维先生和钟建华理事,以及另外几位监事都回函了。媒体那边也已经打好招呼,只有员工代表、项目团队成员目前还没确定,需要等各部门管理提交名单……” 他不提钟建华,钟元都把他给忘了。 之前许媚如被骗走现金竟然不是最终点,她连房子都被娘家爹妈压着又过户了一套给弟弟。 许祥拿了天润那套别墅且不知足,还惦记许媚如的珠宝。 大概是觉得她利用价值低了。 一家人对她不再像过去那样捧着哄着,齐齐指责她太蠢,白白被人骗走几千万。 可骗她钱的人明明是弟弟许祥介绍的。 如果不是他催着投资还主动作保,她也不会相信对方,一下被骗个精光。 这几年屡屡维护她的父母不骂弟弟。 竟然骂自己? 便是蠢钝如许媚如也意识到娘家人根本不可能像他们说的那样做她的依靠,做双胞胎的依靠。 于是—— 许媚如跟父母、弟弟弟媳彻底闹掰了。 这一闹掰。 她便借着探望双胞胎为由企图跟钟建华复合。 到这个时候许媚如才无比怀念当钟太太的日子。 吃穿住行都有人伺候,逛街从不看价格,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现在过的苦日子,她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不曾想几个月不到,钟建华又找了女朋友。 只是这次没救风尘。 而是跟一位四十上下的离异女士交往。 钟元没见过对方。 只从钟初二嘴里听说那名女士是双胞胎的钢琴老师。初二对老钟是否恋爱、是否再婚没太多意见。 不过双胞胎在许媚如的哭诉撺掇下多次激怒污蔑钢琴老师,挨了几顿收拾。 对钟建华这么快就找新欢这事,钟元只想呵呵。 男人…… 让他们洁身自好真的比登天还难,彷佛要他们的命一样! 算了。 或许太武断,那就加个限定词。 ——在绝大多数男人,尤其是有钱男人的眼里,性资源和财富一样都是不可或缺的,是他们魅力的一环。 钟建华就是其中的典型。 他未必想跟谁谈恋爱。 很可能是觉得自己作为成功男士,身边不可能没有女人。 而年轻的心思太多太浮躁。 可能变成第二个许媚如,他不愿费精力应付,于是就吃窝边草,跟双胞胎的家庭教师好上了。 钟元:……鄙视! 竖中指! 收回对钟建华的埋汰。 她捏着笔头在办公桌上的貔貅摆件点了点,想起回来还没办的事,顺嘴提了一句:“邀请一下贝蒙地产的陶总,看看对方有没有时间。” “好的,钟总。” 闫特助略感讶异。 地产商……难道集团接下来要进军房地产? 不会吧! 陶向荣听到秘书说踏浪游戏邀他参加踏浪大楼的剪彩仪式时也非常困惑。 不过他对钟元却不陌生。 毕竟搬到自己开发的社区住。 为了住得开心,孩子也能有不错的玩伴,在决定搬来茗城定居前,C区住户有哪些他便事先了解过。 搬来后也确实如此—— 两个孩子最近几个月各方面的长进都不小。 只不过暑假那会儿突然叛逆。 穿着打扮标新立异、乱七八糟、简直是妖魔鬼怪。那小半个月把他们夫妻俩急得血压飙升。 就怕孩子来茗城后跟人学坏了。 想管,想找人跟着他们呢又怕起反作用,从而引起更大的叛逆。 好在他们没四处乱玩。 顶多在银杏湾周边活动,一开学就还老老实实换回去了,陶向荣这才松了口气。 心说…… 那妖魔鬼怪的打扮,大概是高中生群体某种无伤大雅的小流行。 等开学摸底考。 两人猛地往前蹿了一截,夫妇俩彻底放下心,开玩笑似地问起他们的进步契机。 两人说是要向偶像看齐。 他和妻子一听,就偷偷摸摸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所谓偶像就是C08的邻居。 所以听见秘书讲发邀请函的是C08的邻居,陶向荣沉吟片刻,问:“当天有别的行程吗?” “陶向征先生约了您打球。” 陶向荣斟酌两秒:“行,我知道了,跟踏浪那边说一声,我会参加。” 说罢。 陶向荣拨通了陶向征的电话:“老五,十八号的球打不了了,我有其他安排。” 电话那头陶向征乍听,眼底掠过一抹惊讶。 很快便带着几分亲昵问道:“什么事还能比咱兄弟俩碰面重要?” 陶向荣眉目舒展。 语气亦很亲昵,对自家兄弟显见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算公事也算私事,你晓得前阵子奕奕和枞枞两个家伙不知道搞什么,叫我和你嫂子急得头发掉了一把又一把。” 边说,陶向荣还薅了一把头顶。 继续笑道:“没想到开学摸底考分数不错,我欣慰啊,想给他们一点奖励就问怎么回事,得知他俩是找准了学习榜样。现在,他们崇拜得不得了的偶像邀请我参加剪彩仪式,可不得去一趟嘛。” 古有孟母三迁。 他也得为家里这俩崽子拉拉关系。 但凡能学得人家几分,这几年别长歪咯,他跟老婆要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陶向荣嘴上似是无奈之举。 但说起双胞胎自发的进步,语气里那是满满的骄傲。 陶向征一听。 笑意未消,精准问道:“是朝元那姓钟的年轻女孩儿?” 陶向荣愣住:“你怎么知道是她?” 陶向征朗声道:“奕奕早几个月前就在朋友圈发过那女孩是她偶像,只是她把咱们这些长辈全屏蔽了,只给小景他们这群同辈姊妹看。我听茜茜嘀咕那女孩没品味,说陶楷站她面前她居然能视若无睹,这姐俩啊,在为那位小钟总品味好不好,跟谁关系好斗气呢。还真让我好奇上了,不如十八号我不请自来,也去看看?” 听到陶景和陶茜她们跟女儿争有的没的,陶向荣先是哈哈笑,觉得女儿真是从小到大都可爱。 这也能争?! 笑完,隐约觉得哪儿不太对。 老五向来对生意场上其他人不感兴趣。 再想到他的风流韵事…… 想到几年前突然抱回家养的陶林,难不成他这次盯上人家小姑娘了? 陶向荣可不想他把主意打到这上边。 连忙就说:“看什么看,还嫌弟妹之前闹得不够?你呀,四十多的人了也该收收心,少盯着年轻姑娘研究。” 陶向征被说了也不生气。 语气却一如既往地轻松:“三哥,你这就冤枉我了,我纯粹好奇。” 好奇二房那俩小废物找她究竟做什么,跟二房有没有关系? 会不会—— 三房和二房、大房关系破冰了? 陶向荣:“反正别出现了,回去悉心照顾老爷子吧。” 陶向征嘴角笑容微僵。 察觉陶向荣特别不希望他出现,他半试探问:“三哥,大哥跟爸讲想把万新智能交给你负责,我看你不如回来,大哥这次好像没搞虚的,的确是一番好意。” 他不说后半句还好。 一提虚、好,陶向荣笑意倏地冷冽下去。 语气也变得强硬:“我说了不参与任何事,贝弗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怎么分配都不需要考虑我,我拿了贝蒙地产就会说到做到,他的好意我无福领受,你不用再劝了。” 陶向征嘴角僵硬的笑容再次舒缓。 嘴上却很懊恼的样子:“对不起,三哥,我嘴笨,你别在意。但我还是想劝劝你,咱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大哥这几年的改变我都看在眼里,他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刚愎自用,专制。我觉得当年的事或许有误会——” 陶向荣更加生气:“不用再说!” 误会? 哪有什么误会! 就因为一个姓于的狗屁大师说他老婆当年怀的那一胎运势旺,旺父母旺爷爷,就害人? 本来就是不知打哪儿来的神棍,偏偏张淑懿那个蠢妇信了,教唆已经懂事的陶格故意把英盈撞下楼。 他老婆当时怀孕七个月。 七个月啊,孩子已经有心跳了,被这么一撞一摔,没了。身体严重损伤,医生说以后可能都不易怀孕。 这对当时才新婚的二人来说,无异于天塌了。 从怀上孩子,到孩子有心跳能踢能动,到每天给宝宝做胎教…… 对爱情结晶,夫妻俩日日都在期盼早早跟她见面。结果因为一个神棍的话,她甚至没能来到这个世界。 那阵子陶向荣很害怕。 害怕妻子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不出来。 他想报复大哥一家子。 想要让侄子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陪葬,但他做不出来,他痛恨自己心不够狠。 可凶手得到了什么惩罚呢? 陶格只被打了一顿。 始作俑者张淑懿连道歉都不情不愿。不过在老爷子的逼迫下赔了两套房产、一家女性卫生用品公司给英盈而已。 大哥满面惭愧,泪流满面替妻儿道歉。 但这些有什么用? 都换不回他们的孩子。 陶枞陶奕是夫妻二人精心调养身体多年后才怀上的,即便事情过去多年,陶向荣对大房的怨气依然难以消除。 这会儿听老五替老大说话…… 他火气刹那间便蹿了上来。 对老五也陡生不满。 连句话都懒得再说,陶向荣用力挂断电话,随后狠狠朝地板砸去。 砸完,还把办公桌上的骏马奔腾摆件一道砸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115 第111章 这已经不是老五第一次说和了。 只是之前的每一次他都提得很隐晦。 当时听完倒也没有特别气愤。 陶向荣心想, 老五无非是担心自己和老大闹得太狠到时候不可收拾。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未来恐会后悔。 而且,那时候的他未决定彻底丢下贝弗集团, 跟老大缓和关系有利于在老爷子面前挣印象分。 为什么要争呢? 当然是给老大添堵。 陶向荣的想法简单明了。 ——我对家业不感兴趣, 你却总担心我来抢, 为此不惜下作到害死我们夫妇的长女, 那我就要跟你抢到底, 看你一把年纪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凄凉惨状。 后来改变主意是因为意识到陶家的‘竞争机制’出了大问题。 各房子女众多。 各个享受着最好的资源, 物质条件拉满, 教育资源超过全世界99.9%的人,却蠢的蠢、坏的坏。 互拖后腿不说。 成天想着陷害旁的堂姊妹,不把心思放在学习、管理公司上, 而是一个个谄媚阿谀博爷爷的宠爱。 少数几个还算拎得清。 知道继承人跟老爷子的宠爱没太大关系, 也有心在公司里干出成绩。 但还是免不了被‘争宠风气’裹挟, 无法将精力百分百放在正事上。 最可怕的是…… 畸形的环境催生造就彼此的仇视, 仇恨全由生活中一点一点的小矛盾累积而成。 ——今天你抢了我看中的珠宝, 明天我抢走你点名要的家庭教师,后天她抢了某场晚宴的邀请函…… 小到谁的脚先迈进门、谁的座位挨爷爷最近、谁被爷爷多夸了两句,大到公司职位高低、联姻对象归属。 诸如此类! 这么多要计较的点, 有几人能做到不被影响? 也因这种种原因, 陶家兄弟姊妹之间的关系即便是“好”也好得非常有限。 相反, 各个心怀鬼胎。 而陶向荣最看重妻子和一双儿女。 当他发觉一家四口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 即便最后把老大拉下来,即便能看到大房落魄号丧, 一家老小痛哭忏悔,陶枞陶奕却很可能成长为其他侄子侄女那般后,几乎没有太多挣扎便做了取舍。 如今他已经远离集团核心。 从陶家继承权的漩涡里爬了出来, 老大一家轻松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突然说把万新智能交给自己? 就为了显示他的兄长风范? 可他难道不担心老爷子万一真的同意,从而请神容易送神难? 要知道陶家规矩——外嫁女不得争产。 有资格争继承权的只有老大、老二、自己、老五、老七。 老大不用说,自忖长子嫡孙; 老二则自知平庸,主管文娱业务,选择依附老大,所有的“争”都是为对方添砖加瓦; 老五主动选了贝弗集团最边缘的零售业务,经营全国范围内的贝鲁啦便利店。看起来并不在乎继承权,平时就在老爷子身边尽孝; 老七则是接手集团旗下的酒店业务,在全球多个城市经营贝诺法酒店。 论实力,陶向荣自认略胜一筹,老七次之,接着是老大。而如今自己已然退出,那么只剩下老七。 老七输在年龄。 他进集团时老大和自己已经站稳脚跟了,不过他也有优势,那就是眼下他亲妈还活着。 可以帮他吹吹枕边风。 所以—— 既然是老大和老七的战争,老五为什么这么期待自己回去?到底是为自己鸣不平,还是…… 想把快要明朗的局面再次搅浑? 陶向荣不愿这么想。 但不得不这么想,否则很难想通老五的逻辑。 他若是把自己当好哥哥,为自己鸣不平。就更应该明白自己和老大永远不可能和解。 可他却三番四次劝和! 有些事不怀疑还好,不多想也便罢了,一旦认真推敲就很难不疑心生暗鬼。 小时候,二妈照顾过自己几年。 所以她死后他没少照顾老四、老五,若他们也在背后算计自己,那…… 陶向荣神情严肃。 双手叉腰。 静静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不知不觉,双眉之间的褶子越聚越多,沟壑渐深,沉沉目光闪过几分深思,以及忽然乍现的精光。 他看着摔出蜘蛛裂纹的手机,目光再缓缓挪到旁边那尊腾飞骏马摆件。 几分钟后。 起身将砸烂的东西捡了起来。 给老婆英盈打电话:“老婆,包令美这两天有同你联系吗?” 英盈刚视察完工厂。 接到丈夫电话怔了怔,“前天找我聊了会儿天,怎么了?” 怎么突然喊起五弟妹大名了? 他从前要么称呼五弟妹,要么说老五媳妇,今天却…… 陶向荣沉声:“她找你聊什么?是不是聊奕奕跟老二家的陶茜吵架的事?” 英盈瞪大眼,“对,你怎么知道?” 陶向荣眸光又沉了沉:“那问起咱们隔壁的钟元了?” 英盈下意识点了下头。 随后想起自己在打电话,忙张嘴“嗯”了声:“是问起了。就是随口一提,主要还是关心我们在茗城过得怎么样,让我劝你跟公公服软,带孩子们回首都对她们才更好。” 英盈觉得丈夫今天有些奇怪。 又问了一遍:“怎么了?你今天怪怪的。” 陶向荣没瞒老婆:“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老五两口子是不是想做鹬蚌相争时的渔翁。” “!!!” “这、这不能吧?” 英盈心头一惊。 想说不可能,但丈夫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会这么讲一定是察觉到什么。 陶向荣默了片刻,道:“以后包令美再找你说话你就藏着点,防备些总归没坏处。” “好,我知道了。”英盈没有质疑。 她爷爷辈就是陶家的佣人。 她爸癌症去世前也是陶家的管家,她从小在陶家长大,对这个家腐朽封建且迷信的一面十分清楚。 本来陶家几个儿媳妇里,就属她家世最差。 是以当年她跟向荣结婚,公爹尤为生气。 妯娌们更是看不上她。 只要需要女眷出席的晚会她们向来都撇开自己,害怕‘佣人之女’的身份拉低她们的档次。 向荣也跟公爹大吵一架并放弃了继承权。 公爹嘴上没说什么。 背地里却把他调去快要倒闭的分公司,摆明要教训他。可大嫂他们不清楚,以为外调是对向荣的看重,是对他的磨炼,便在妯娌姊妹间愈发孤立自己。 所以—— 当二侄子陶格主动来牵她,说他给未出生的小妹妹准备了玩具,要带自己去看时,英盈误以为那是妯娌对她的接纳,这才没有防备。 亲嫂子、亲侄子…… 一时的信任竟酿成终生苦果。 现在在丈夫怀疑老五夫妇,英盈震惊之余又有一种并不意外的感觉。 或许—— 如同向荣说的那样,陶家养不出几个善良人吧。 陶向荣叮嘱完妻子。 随后立刻联系了私家侦探。两口子潜意识里仿佛都患了兄弟情ptsd。 一旦有疑虑就要弄个明白。 谁都不敢再存侥幸心理把大家往“好”的方向想,就怕再出一次事。 实在是伤痛太深、走出来的时间太长。 以至于十多年后夫妻俩仍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钟元绝对想不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陶向荣就从陶向征一次过界的试探中察觉到了微妙之处。 剪彩仪式结束。 各方继续前往酒店享受美食、酒水,交流一下感情,增进大家的友谊和了解。 钟元是东道主。 全程没闲着,手执酒杯满场转,跟每桌来宾天南海北的唠,她身旁没有跟着挡酒的助理,也没必要。 职场、生意场很现实。 位高权重的人放个屁都是香的。就算快把人臭晕了也会有人主动站出来九十度鞠躬道歉,认领那个屁。 而比她位置高的、譬如副市长这些,大庭广众之下干不出劝酒的事,显得素养不够。 于是,钟元端着半杯酒就敬完了全场。 闫特助知道她要跟陶向荣谈点什么,特地把陶向荣的座位安排在钟建华旁边。 这样她在那一桌停留时间长一些便顺理成章,情有可原。 钟元跟钟建华聊了聊涟城逐光大楼的进度,随即恍若不经意般提起首都之行。 “陶总,不得不说你们家的人是真多,陶茜小姐介绍一轮听得我头晕脑胀,半天没记住都有谁。” 陶向荣微笑。 暂时不明白她的用意,只点头回了一句:“的确如此,我父亲喜欢多子多福。” 多子多福…… 钟元嘴角上扬:“这么多兄弟姊妹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事往一处干,实在叫人羡慕了。” 她说话的语调不高。 话里话外满满的真诚,仿佛真的羡慕得不得了。 一旁的钟建华乐呵呵的。 佯装无意的瞥了女儿一眼,瞅她那‘真挚’的小眼神,就知道她在忽悠人。 就是不知贝蒙地产的陶总有什么值得忽悠的,难道元元打算进军房地产? 这两年房价飞涨的同时地价也在飞涨,依他看,赚钱的风口很快就要过去。 此时往房地产里钻…… 别不是49年入国军,搞出一堆堆烂尾楼哦! 他心里嘀咕了几句。 决定散场后再给女儿传授经验,教教她不要光看其他人当下吃肉,得想想这肉能吃多久。 陶向荣没注意到钟建华表情的变化,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钟元身上。 听清她说了什么,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话…… 似乎意有所指??! 恁谁跟陶家人交谈过。 都不会看不清其中的暗流涌动。 陶茜和陶楷兄妹俩其实不是心机深沉之辈,身上的锋芒和臭毛病那是藏不住一点。 能搞出朝元这么大盘子的钟元不可能看不懂。 那她此番话是什么用意? 难道是被陶茜兄妹俩惹怒了,特地来告一状或是阴阳怪气泄泄愤? 陶向荣双目直视。 对方竟没有避开。不仅没避开,还很友善地点点下巴,点完不疾不徐挪开视线。 与坐在他对面那位说话:“贾老板,听说你喜得麟儿,恭喜恭喜。” “哈哈,谢谢谢谢,也祝钟总一切顺利啊。” “……” 陶向荣手指不自觉摩挲手机,眼神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陷入沉思。 而钟元已经换桌了。 她本就没打算在众目睽睽下谈陶家的事。 因为她得撒谎呀。 撒谎就要找人少的地方,否则容易被人拆穿。 她说那话只是引起陶向荣注意,届时再约他们上门做客对方才不会拒绝。 实际上—— 钟元想让这家人欠自己一个救命之恩。 至于那恩要怎么还…… 她觉得万新智能就很不错。 虽说陶茜二人说动大陶总签了几份万新智能的专利许可合同,自己却起了吞掉它的想法似乎不怎么道德。 但万新智能跟深蓝以及逐光附属的两个研发实验组互补性太高了,吞了它就如虎添翼。 她很难不心动。 而想要以最小的代价将万新完完整整拿到手,就需要里应外合。最快的办法是查出大房、二房、三房为何形同陌路再加以利用,不,加以交易。 她想—— 上辈子陶家几房能对彼此下狠手,其中矛盾定然不小,否则何苦走上你死我活这条路? 可眼下钟元尚未摸清楚其中的关节。 只能想办法撒个谎。 以“无意得知,且必须为告密者保密”的姿态把五房这只隐狼抛出来,至于血案中隐身的大房…… 钟元对他们的观感很奇怪。 可惜目前找不到任何证明他们有问题的蛛丝马迹。 没办法。 这陶家尽管看似漏得跟筛子似的,处处都是破绽,然而麻振的人蹲了近一个月全是鸡毛蒜皮的料。 实在不值得一提。 大房已经是排除掉三房后最正常的一房人。 当然。 这个正常不包含私生活。 陶家人的私生活,钟元看得眼睛痛,头也痛。 不愧是革命不彻底的家族。 就算五十年代便回国,后面不知通过什么办法避免被打成□□的下场,但他们的思想那是一点没进步,还跟港湾富豪差不多呢。 加之有添丁给钱的规矩,使得陶家男人更加管不住胯下那二两肉。 除开自由恋爱、坚持跟青梅竹马结婚的陶向荣,其他人均在外包养情人。 且不止一个。 抱私生子女回家给正房养的都是常态,他们的妻子全都知情但选择默许。 就跟古代的当家主母一样。 所以私生活这点不能作为攻讦哪一房的手段,因为大家都差不多。 物质的极度宽裕,道德的极度不受限,一切规矩、公序良俗在他们这儿形同虚设,他们自己就是规矩。 美其名曰…… 这就是所谓老钱后代的风格。 便也不意外处于边缘的陶茜都如此自信。人家说不定还在背后骂钟元土冒儿,暴发户呢。 而除开私生活的极度开放,陶家还有一个特点也让钟元印象深刻。 大抵也是受了祖上下南洋、且在那边发家的影响,陶家非常迷信,经常会请‘大师’上门摆阵看风水。 甚至每隔几年还会到南洋或东南亚找大师驱邪避灾。 钟元看这家人的资料时脑门上的问号就没消过。 简直跟上辈子看娱乐圈养小鬼、找某龙王批命改命的八卦一样满脸懵逼。 好像懂了。 又好像没看懂。 所以—— 她难得陷入了茫然。 竟不知道该让麻振从哪个方向挖了。 这被封建迷信腌大的群体和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脑回路真就两模两样,要揣测他们的作恶动机实在摸不着法门。 她只能先抛个饵。 让同样环境长大的陶向荣去摸,没准他很快能找到突破口。 陶向荣应酬完回家就一直在思考钟元那句话。 当晚—— 管家就说收到了C08的周末邀请。 第112章 “这……” 英盈看着手中的邀请函, 有些莫名,刚要问丈夫什么情况,就被放学回家正听个话尾的陶奕惊喜的声音盖过了:“是给我的吗?” 英盈笑着拍开她的爪子:“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陶奕放下书包, 振振有词:“元神……不, 元姐之前说忙完就邀我到她家做客, 当然是给我的咯?” 说完眼睛瞪得溜圆:“难道不是?” 陶向荣失笑。 要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起因的确在奕奕身上。 如果没有她跟个脑残粉似地四处吹捧钟元, 就不至惹得老二家的陶茜不爽, 专程跑到人家面前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也就没有邀请函的事。 不过陶向荣没有跟女儿说太深,而是点头开玩笑:“嘿,这么说爸爸还沾你的光了啊?” 陶奕抬起下巴, 单手托在下颚处。 佯装深沉地同样点头:“可不是嘛。您就管一家公司, 元姐管好多家, 当然是你沾了本宝宝的光啦~~~” 说完嘻嘻哈哈扑到英盈身上。 ‘欻’一下拿走邀请函, 随后跟小麻雀似地兴奋跳走, 边跑边大声嚷嚷:“刘叔,有没有塑封纸,我要把它保存起来放进相册。” 英盈看着活泼的女儿, 宠溺地摇摇头:“一回家就吵吵吵, 耳朵没个消停。” “奕奕, 枞枞呢?” 陶奕:“他跟人打篮球去啦~~” 兄妹俩念的三中国际部。国际部高一高二没早自习也没晚自习, 早晚自习要到高三才安排,但放学不意味着彻底放松, 还有各种各样的课等着呢。 陶奕此刻却完全没有学习的心思。 她托着腮走神,时不时‘咯咯’笑几声。 大脑已经被周末穿什么、送什么小礼物、想跟偶像说什么话给占满了。 而湖一边的钟元回家没一会儿就接到公安局的电话,说她名下兴隆路汇鑫小区那套房子发生了火灾。 找她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钟元一听火灾, 眉心就跳了跳。 火火火。 怎么哪儿都有火?! 她哪清楚那几套房的出租情况。 每年都是秘书去办的,便让孔婕拿着授权委托书到公安局处理。 约莫两个小时后,孔婕从公安局回来了。 “……自然起火还是怎么个情况?” “有人在301自焚。” 钟元闻言。 眉心登时蹙得紧紧的,她有点想骂人了,但还是按捺住郁闷和不快问孔婕:“人呢,人有没有事?” 孔婕摇摇头:“死了。” 其实她也不清楚细节,警察那边没有结论,但有一点很明确:“死的不是租户,是来投奔她的朋友。” “租户趁国庆放假回老家了。公安局通知到位,她在赶回来的路上。” “据她讲死者是她中学时的朋友,对方最近失恋,心情不好还被工作的咖啡馆开除,感情失意、工作也失意,她担心她出事,便主动邀对方来茗城散心,结果……” “损失怎么样?” 孔婕:“整栋楼外墙都被熏黑了,楼上楼下也挺严重,房屋整修加烧毁得家具,初步定损大概得大几十万,不包括房价跌的那部分。” 自焚诶。 还是穿了条红裙子。 人被消防弄出来时靠近腰腹的衣料没彻底烧掉,被周威邻居瞧见了,被那么一传,势必影响整栋楼的房价,没准小区也要受影响的。 孔婕被喊过去时,围在公安局外面的住户都唉声叹气,其中不乏有咒骂死者害四单元楼变凶宅的人。 “该赔就赔,该修就赶紧找人修。” 孔婕点头:“但是钟总,租户大概没能力赔。刚刚我看了一遍她跟我们签合同时留的信息,身份证地址是隔壁市的春雨孤儿院。” 没有家庭兜底,又才实习,这么大一笔钱肯定赔不出来,她不敢想那名租户此刻的心情。 钟元沉默很久。 终于没忍住骂了句:“这种人真是可恨得不行。” 死了还要拖累别人! 对自己的生命都不尊重,难道还指望旁人为她惋惜吗?钟元打心底里厌恶这样的人,说一万遍‘人死为大’她还是想口吐芬芳。 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坎儿过不去? 要死为什么要死在收留她的朋友的出租屋里,就算要死,不能选择嗑药割腕吗? 为什么要选择自焚? 有没有考虑过楼里的其他住户?万一有小孩老人没能及时跑出去,他们得多冤? 有没有想过会害最后还关心她的朋友也活不下去? 真够无语的。 “让法务部处理,跟楼里住户商量修补外立面和内部重装的事,我们也是受害者,赔钱不考虑,但可以帮忙把受到影响的屋子恢复原样,至于房价下跌,那没办法,大家都倒霉。而租户那边……跟她签一份赔偿合同,确保她的工资在保障日常生活的前提下,让她分期赔偿,至少赔三年,我不允许讨价还价!” 孔婕偷偷瞄了两眼钟总不断释放冷气的黑脸。 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嘴硬心软。 刚毕业除开日常生活所需,每个月能还两千就不错了,赔偿三年拢共不到十万。 不到损失的五分之一。 如果算上“凶宅”名声造成的房价跌幅,甚至不到十分之一。 毕竟汇鑫小区老,兴隆路地段却很不错,周边房价不低的。可这事一出,这栋楼几年内估计都要遇冷。 本小区若有谁近几年打算换房,此刻大概鞭尸的心都有。 所以—— 老板提出的赔偿金额真的非常少了。 事实上,是钟元不想要对方多赔吗? 想啊,她怎么不想! 她的损失都是实打实的啊,但对方赔不起也是事实。 她当然可以叫法务揪着租户让她赔偿全部损失,可换位思考,刚毕业就背上十多年的债,这债还是被人牵带的,实在太容易击溃一个普通人。 万一那姑娘也想不通,选择自杀怎么办? 到时影响的是自己的名声。 便是占理也要被说一句太计较,又害掉一条鲜活的生命,自己那么有钱却要逼迫孤儿出身的职场新人还债,话题延伸出去很容易搞出负面舆论…… 思来想去。 她只能劝自己放宽心,当消财免灾积功德了。 同一时间。 接到110电话的李宁脸色惨白走下大巴。 表情茫然。 她没有打车往公安局赶,而是紧紧拽着背包带子,以龟速在路上步行。 慢一点,再慢一点面对吧。 她害怕。 害怕从警察嘴里听到自己将承担的后果。从接到电话到乘坐大巴,李宁整个人都是懵的,大脑彻底放空,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路过江边时她更是恍惚。 只觉跨江大桥彷佛充满了魔力,有一道声音不断在脑海回荡:生活好难啊,来啊,来啊,下来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她看着平静的江面,秋日的夜风吹起脸颊碎发,头发丝好似都变得自由了。 李宁忽然不想再挣扎。 手不知不觉摸到冰凉的栏杆上。 “Standing in the hall of fame ~And the worlds gonna know your name Cause you burn with the brightest flame ……”① 李宁迷茫涣散的眸光渐渐重聚。 她僵立着。 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一道声音说:肯定是上司找你临时加班,要么就是前辈又把他该干的活儿推给你,否则还有谁会找你呢? 哦,大概还有10086。 另一道声音说:可能是院长妈妈,也可能是哪个同学知道你倒霉特地来关心你的。 …… 这一犹豫,江面的魔力似乎降低了。 生存欲回来了一点点。 李宁死死咬着下唇。 下了莫大的决心才拿出包里的手机,一看到“房东”两个字,本就凉到极致的心瞬间坠入十八层地狱。 她嘴角溢出一丝苦涩。 她想,房东一定气急了吧,好好的房子那么倒霉租给自己。不管怎么样,自己总该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电话那头的孔婕见迟迟没接听,刚打算挂断,等过一会儿再打,电话忽然又通了。 “喂,李小姐,我跟你说喔……” 李宁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手脚都在发抖。 等听完她有种死了一遍又重回人间的感觉,一直流不出来的眼泪也如决堤般倾泻而出。 李宁胡乱抹掉满脸泪水:“谢谢,谢谢你,孔姐。” 听出对面的泣不成声,孔婕顿了两秒,眼里流露出同情:“不用谢我,我不是屋子的业主,业主是我老板。那就这样,律师后面联络你,跟你签赔偿合同。” 说实话,这事搁谁身上都绷不住。 实在太倒霉了。 好心收留并安慰朋友,结果对方一了百了后却给自己留下巨额债务,怎一个惨字了得! 李宁也觉得自己惨,这会儿却又觉得自己很幸运了。她打小被抛弃,但也被孤儿院收留;九年义务制教育完成,又有好心的叔叔阿姨资助她继续读书;租的房子因自己的责任烧了,房东却很通情达理。 玻璃渣里抠出的这么一点点糖,又给她带来了生的渴望。 原以为要背大半辈子的债,会把她压垮的赔偿,现在只要三年,只要熬一熬,属于她的明天终究还有到来的一日。 她不想轻生了。 而不想轻生的李宁不再龟速,飞速跑起来,晚风吹起她凌乱的头发,彷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助推她拼命奔向希望的前方。 次日孔婕就带着朝元的龙律师跟李宁碰面。 顺带跟同一栋楼的其他业主确定损失。 一看301的房东效率高,赔偿痛快,来谈判的是秘书和律师,显然不差钱。 难免有那么一两个得陇望蜀,想要更多赔偿。 孔婕可不惯着他们。 “各位邻居,谁不接受我方提出的解决方案可以到法院提起诉讼。不过我希望大家明确一点,我老板跟各位一样都是受害者,她本来可以不掺和,只要跟你们一起让小李赔就好了,反正她等得起。” “但大家应该清楚,如果坚持让小李赔,她能赔多少,房子什么时候重新修整好都没有定数,很可能拖好几年,那拖太久受影响最大的还是你们自个儿。” “我老板出于善意,也是不想把刚毕业的小姑娘逼上绝路才自担这笔损失,可甭误会,就觉得她该!” 孔婕说得非常明白。 企图无理取闹的两家只能偃旗息鼓。毕竟她说的是实话,指望租客赔所有损失是天荒夜谈,把她卖了都未必能赔出来,万一真逼上绝路,岂不是一点损失都挽回不了吗? 现在有人站出来承担修缮就很不错了。 但还是有人不死心地试探:“修整被烧到的屋子,我们就不能住家里了啊,搬出去住一两个月,这房租、生活上的不便……” 孔婕定定看她。 不反驳,也不搭腔。 最后说话的人声音越来越低,慢慢消声。 有专业律师在事情处理得非常快,损失的事一解决,同栋楼的住户可算有心力跟周围邻居抱怨了。 跳两轮广场舞,汇鑫小区有人身穿红衣自焚,一看就要化身怨灵的小道消息迅速上了茗城的本地新闻。 缺德的是记者还专程采访李宁。问她突然背负巨额债务心情怎么样,还能否乐观面对生活。 李宁拒绝讨论。 但她的“同事”、“同学”一个个回答得有鼻子有眼,不到三天,就从一开始估算的几十万债务滚雪球似的,滚到了一百多万…… 数额这么大,李宁一看就没钱,于是记者想搞个大的,打算采访业主。 大概是从哪家中介那儿摸到的消息。 毕竟零几年她刚拿到这几处房产时,前两年都托给中介处理,当初钟元出示过房产证、身份证的复印件。 记者发现业主是钟元。 还没采访到本人呢,就开始编新闻了,给她戴高帽,说她这么有钱,肯定不会让人赔。 钟元看了哭笑不得。 好在茗城日报和茗城电视台受众少,这条假新闻对她没造成任何影响,她便没搭理。 但同样看到新闻的陶向荣正想多了解一点钟元的为人,儿子女儿太崇拜她了,他很认可她的能力,但也会担心她对奕奕和枞枞有别的企图。 便找秘书了解了汇鑫小区的后续。 得知她雷厉风行,第二天就把事情处理妥,解决方案还透着几分人情味,对她的人品确实多了一些信任。 周末。 钟家一早做好了宴客的准备。 为了表示她的重视和欢迎。 今天的餐点没有让蔡阿姨出马,而是特地请了茗城唯一一位摘得米其林三星桂冠的餐厅主厨,对方既擅长粤菜,也擅长北方菜。 整个一楼宴客区域还重新布置了一番。 钟元在楼上挑衣服,既给自己挑也给宴修元挑。衣帽间里三个大衣橱,她占据两个半,宴修元只占半个。 “穿这套,我已经能想象到一会儿有多帅了。” 钟元挑好衣服还不忘提供情绪价值,宴修元长臂一伸,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问出了恋爱脑都爱问的问题:“难道我穿别的就没那么帅?” 钟元眼睫弯弯。 转过身体俏皮地眨了眨眼,吐气如兰:“胡说!不穿的时候最帅。” 宴修元喉结滚动。 修长手指忽然抬起,揉了揉钟元的唇瓣,钟元觑见他眼底的氤氲,赶忙侧过脸颊躲开:“马上客人就来了。” 宴修元眼底闪过淡淡遗憾,指间从唇瓣一路划到鬓边碎发,穿梭到发丝间,恍若不经意般绕到脑后,掌心缓缓收紧。 “不耽误亲亲。” “喂——唔!” “……” C09门口。 ‘盛装打扮’的陶奕一只手挎在妈妈臂弯,一只手挽着爸爸,嘴巴不停催促:“快点啊~~~” “臭丫头,你到底急什么?”英盈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眼神掠过她身上花里胡哨的衣服时忍不住带出一丝疑惑,“你确定你偶像喜欢缤纷多彩,乱到眼睛快瞎了的风格?” “那必须的啊!” 陶奕自信抬头:“我是合格的粉丝,了解超深的。”她可是超话十级元气弹,能不知道元神内心很叛逆吗? 现在不穿不代表不喜欢,那是不适合。 对,肯定是不适合呀。 走在更前面的陶枞没搭话,但身上也穿着同款花卫衣,紫的、黄的、橘的……宛若颜料盘打翻了。 陶向荣跟妻子对了个眼神,又好笑又无奈。 得。 他俩老了,看不懂年轻人的喜好。 C09距离C08看着非常近,但绕着湖走,算下来差不多有一千多米。 钟元透过二楼书房的窗户。 瞥到陶家四口的身影出现时,立刻拖着宴修元到门口迎他们。 “陶奕,又见面了。” 钟元先是跟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打招呼,把陶奕激动得脸颊绯红:“元姐,我来啦~~” 小姑娘说完。 小眼神便得意地冲亲爹抬了抬下巴,好似在说:看,我就说元姐是因为我才邀请你们的。 陶向荣:…… 跟陶奕打完招呼,钟元才跟陶向荣夫妇寒暄:“陶总、陶太太还有令郎,请进。” 陶枞发现妹妹能被偶像喊名字。 自己只落得一个‘令郎’,赶忙插话:“元姐,我是陶枞,其实我也是你的粉丝。” 钟元嘴角上扬。 恰如其分地补充了一句:“嗯,我记下你的名字了,陶枞。” 日后的纵火犯,当下的傻白甜小子脸颊上立刻浮出两个小酒窝。 钟元继续介绍宴修元:“陶总、英总,这是我男朋友宴修元。” 陶向荣跟宴修元握手。 “你好。” “你好。” 陶向荣知道宴修元。从收到邀请函到现在,一个礼拜的时间足够他把钟元的信息查个大概。 宴家那位之前在首都待过多年,快退下来才申请调到茗城,之后退休就一直留在这边。 人不在首都。 首都的很多人却没忘记他。 陶家也记得他。 他们家打从回国就在首都定居了。当初胆战心惊过了好些年,他爷爷、他爸都曾后悔过回得太早,说差点羊入虎口。 回来刚过十年太平日子,就迎来了讲成分的年代。那会儿大家很怕被拎出来啊,低调装穷不说,还专程躲到周边乡下。躲了还要日日防备那些抓特务、抓海外关系的人。宴家那谁自然也在他们的防备之中。 好在前十年陶家也经营出了一些关系,关键时候对方帮忙掩盖了他们的存在…… 没想到自己竟然跟那位宴主任的后代坐一块吃饭。不过对方没提,陶向荣便也当不知道。 想到这儿,陶向荣淡然一笑。 不经意扭头,觑见老婆眼睛一亮,握着钟元的手一直没松开,脸上笑容也比之前真实许多。 他微微一怔。 稍稍回忆了一番他跟宴修元握手前发生了什么,两秒后恍然大悟,再看向钟元时他眼神变得更加郑重了。 第113章 钟元表现得十分重视客人。 她谈吐非常松弛, 加上身旁还有一个博学的宴修元,俊男美女一搭配,现场气氛确实营造得非常不错。 陶枞陶奕就不提了。 两人好奇偶像的家是什么样, 压根不需要人招待, 一听钟元说不用拘束, 随便参加, 他俩就转开了。 但兄妹俩也很有分寸。 只在花园和一楼、负一楼参观, 二楼这样的私密空间他们自觉避开了。 陶向荣本来想严肃深沉一点, ‘敌不动我不动’, 等着钟元主动出击,再看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再接招。 没想到老婆这个忠实盟友被一声‘英总’破了防线,对着钟元笑得别提多舒心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 算了。 叹息完, 忍不住在心里生出浓浓的警惕。钟元此人年纪轻轻, 却实在太擅长除去她想对话的人心里的藩篱。 很人精。 人精得水到渠成, 仿佛天生一样, 但又很难让人生厌。 譬如一进门。 她没有跟自己和英盈说话,而是先理会相比之下与她更加“亲近”的女儿。果然,傻孩子开心坏了, 当时他的想法是什么? 诧异, 很诧异。 但又因女儿获得强烈的情感满足, 告诉自己不要介意, 甚至还有点微妙的佩服。 等她称呼英盈‘英总’。 看到英盈意外又开心的笑脸,陶向荣第一次意识到老婆其实也希望旁人在工作上能认可自己。 其实第一次钟元喊她陶太太她并无不高兴。 甚至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 ‘陶太太’这个称呼已经替换掉了英盈这个名字,她没觉得不舒服,被那般称呼也是开心的。 但方才她惊喜的表情在告诉他, 非要选一个的话,其实‘英总’这个称呼更合她心意。 如果钟元一开始就喊‘英总’。 陶向荣会觉得她有故意讨好拉拢妻子的嫌疑。他爱重老婆,但不会违心地认为‘英总’这个标签更重。 对外…… 妻子身上陶太太的烙印深得太多太多了。 但钟元偏偏两次称呼不一样。 既认可英盈作为妻子的价值,又认可她身为职场女性的成功,哪怕是装的,也装得比很多人有水平。 这些细节都说明她心机深沉,非常擅长发现并挑动别人的情绪。 当然…… 也不排除人家本性真诚。 陶向荣一时之间没好下结论。 但钟元才不管他怎么看自己。 笑眯眯地带着英盈参观院子,把陶向荣丢给宴修元招待了。 反正还没到饭点。 她原就打算吃完饭再聊,免得提前谈崩搞到大家食不下咽,场面凝重难看。 她尽量不在青少年面前垮脸。 没想到英盈比陶向荣沉不住气太多,闲聊不到十分钟,忽然就问出口了:“对了钟总,你请我们过来到底是要说什么?” 钟元愣了愣。 眨眼功夫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她抬手折下身旁一枝桂花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语气无比自然:“确实要事要跟二位聊。” 英盈准备好倾听。 钟元却微微停顿,她从方才夫妻俩的眼神互动看出老婆可以影响老公,二人感情极好。故意踟蹰不定的样子再次进行确认:“现在说?陶总不在,没问题吗?” 男人对逛花园看植物闲聊没兴趣。 宴修元便陪陶向荣在茶室喝茶,宴教授不太喜欢应酬,他俩站在一起面对外人时都是她话多一点。但不代表他不会应酬,反正钟元从不担心他拖自己后腿。 而陶枞陶奕二人到了负一层就没再出现,钟元猜他俩应该在游戏室。对那个年龄段来说,装备齐全的游戏室堪称天堂。 不过由此可见—— 两兄妹是真的单纯,她说随意,他们就真随意了。 英盈一听这话当即笑起来。眉眼间酝满对夫妻感情的自信:“没问题,他在不在都不要紧。” 钟元想了想,作出思考的样子。 预先准备的说词是要对陶向荣说的。 对待陶向荣的办法很简单—— 上位者疑心重,可以充分利用他的心理,配合似是而非、故作高深的态度,表现出自己手里捏着一对大小鬼的阵仗,让他以为自己查到了什么。 简单说就两个字:装比。 装比第一准则—— 凡事不说透,只要架势够唬人,对方自诩运筹帷幄就会自行脑补出完整的逻辑。 只要陶向荣怀疑心被勾起来。 怀疑任何一房且付诸调查行动,那自己能透过他的“调查”,加上辈子已知的一部分经过推导出大概,再调转头让他还恩情。 他还最好。 不认,那她就想别的办法抢。 钟元原本没打算从英盈入手,因为一开始不确定英盈对陶向荣的影响有多大。 哪怕外界一直传两人感情和睦、伉俪情深,但豪门的爱情总是真真假假,雾里看花。 水分太重了。 所以钟元对英盈称呼的转变其实跟陶向荣以为的不一样,不是早就设计好的,而是一时兴起的小小试探。 不过她有心,算对方的无心。说话时就一直注意着陶向荣夫妻俩的微表情,这才敏锐捕捉到了英盈的反应和陶向荣那一瞬间的眼神。 确定两人感情甚笃。 那么—— 或许自己可以转变一下思路。 “钟总、钟总……?”英盈看她半天没反应,喊了两声。 钟元回神。 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夫妻一体,说与英总你听也一样。” 霎时—— 英盈笑纹又多了一条。 面对明显更好对付的英盈,钟元表情愈发真挚:“上个月我到首都出差,机缘巧合跟您二伯哥家的两个孩子碰了面,当时有点好奇他们找上我做什么,毕竟我这人其实有点胆小,就怕出现什么事情超出掌控,于是查了查,这一查……” 战略性停顿。 英盈已经蹙着眉眼神催促了。 钟元又犹豫了一会儿,一副想说又觉得说出来不太合适的表情。最后一咬牙,还是挣扎着说了:“就发现你们老陶家竟然互相监视呢。” 英盈表情尴尬。 嘴角不知不觉抿成一条直线。 虽然他们一家目前脱离了本家,但内里的龌龊被外人得知还是叫人有些抹不开脸。 尴尬完,就是又惊又怒了。自家都已经远离还要被安排人盯着? 到底是谁这么执着? 钟元没吊胃口。 彷佛没特地针对谁,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大陶总盯所有弟弟,弟弟们盯哥哥,葛太太和五少对您一家子情有独钟……我一看情况太复杂,我这个外人知道得太多怕是不好,原本就不打算说,但咱们两家是邻居,陶奕又对我很崇拜,我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这才多嘴一句,你别介意。” 老四丈夫就姓葛。 这还真是亲兄妹了,两人都盯着他们家! “不介意,我还要多谢你。” 英盈怎么会介意呢,尽管丈夫前几日便已经怀疑老五的居心,但面对钟元的好意提醒,她是领情的。 她没有过多怀疑不是相信钟元,而是相信丈夫,钟元的话只是佐证丈夫的判断没错,因此很顺畅地接受了外人无意间查到的“确定”消息。 若是陶向荣,此刻一定会怀疑钟元的动机,并多番试探她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但英盈缺乏这样的敏锐。 两人看似年龄相距甚远。 实际不能撇开上辈子度过的时光,真算起来钟元比她小不了两岁,而陶家的氛围本身不允许英盈“越界”,出门做事,跑上跑下就是越界。 简单说—— 陶家要的儿媳妇是以夫为天、管好家里内务、教养好子女、平衡好私生子女的传统主母。 就算名下有公司也会交给其他人打理,她只要等着季度分红就好。 日常便是太太社交。 她们的属性是某某的太太,专程为丈夫打辅助用的。 英盈因为家世问题,想要在家族里过得顺心,想不牵累一双儿女,只会更守规矩。 她真正参与管理,能自己做决策是在一家人离开首都后,所以单论心眼子,属实不算多。 但这么轻易就相信…… 一点儿没往深了问,叫她找不到发挥余地还是太出乎意料了,钟元忍不住意外地挑了下眉。 “您不介意真是太好了。”钟元借着低头看手表的动作跳过这个话题,避免说太多显得目的性太强,而她的目的也不适合跟英盈谈,“陶奕和她哥哥是双胞胎吗,长得很像,喜好竟然也差不多呢。” 大概每个母亲谈到孩子就容易被转移焦点。英盈面上的尴尬缓缓褪去,笑意再次爬上脸庞:“其实是觉得你喜欢才打扮成这样,他俩都很崇拜你。” 钟元讶然,“这样啊,看来是我的小粉丝了。” “这个年龄还真是可爱呀。” “……” 她俩聊孩子时,宴修元在招待陶向荣。 他手腕轻压,食指按在盖碗钮上,拇指和中指扣在杯檐,如嫩笋般浅绿的水色缓缓倒入茶壶。 旋即往小巧的竹叶杯里沏上。五指并拢成拳,拳心向下,五个手指同时敲了下桌面,但只有一下。 陶家守旧。 守旧体现在方方面面,不管出门在外如何表现,回到几家人共同居住的大宅,行起坐卧就必须遵循规矩。 必须处处彰显底蕴。 是以待客礼仪陶向荣这辈人从小学到大。 宴修元动作行云流水却只敲一下,陶向荣便看出他为人矜傲。 他瞥了眼过于可爱的茶宠。 手执茶杯微嗅热气,随口打趣:“看来钟总童心未泯啊。” “嗯,她向来真诚炽热,心也很软。”宴修元笑眸注视着啃荔枝的小猴子茶宠,接下对方的话。 陶向荣喝茶动作稍顿。 真诚炽热心软这个词……恕他直言,他没看出来。 宴修元表情从容轻啜一口:“陶总不信?” 他眼神并不凌厉。 相反—— 双眸平静而深邃,人很年轻但周身气场沉稳内敛,气质斐然。饶是陶向荣见惯大风大浪,也下意识把他放在平等位置看待,而不是像对待晚辈那般。 陶向荣听他语气,便知道正题来了,“怎么说?” 宴修元:“陶总有一对好儿女,元元很喜欢她,她不希望小朋友遭遇不好的事。” 遭遇不好的事…… 陶向荣笑容倏地消失,冷眼对视。 宴修元不疾不徐,指间捏着小巧可爱的茶杯转了转,“陶家人太爱窥伺。窥伺自家人就罢了还窥伺到旁人身上,手有点太长了。” 陶向荣本就冰冷的眼神顿时化作利箭,射向宴修元,忽地冷笑一声:“看来,今天还是一场鸿门宴啊。” 宴修元狭长双目微微上挑,眸子深处是全然的漫不经心。 他薄唇微启。 眉毛也随之扬了下,“陶总兄弟情深实在叫人佩服,可惜陶家其他人不这么认为。元元心善,看在你女儿是她的小迷妹的份上提醒你提防陶向征,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归是陶家的内部事务。” 一听老五名字,陶向荣眼中寒意逐渐消融,但更为幽深地打量宴修元。 将信将疑。 他猜钟元的确知道些什么,但宴修元似乎没有给他解惑的打算,做手势请他继续饮茶。 陶向荣不敢拿家人赌。 尽管内心不满被两个小辈牵着鼻子走,可想到老爷子年轻时对宴家忌惮的样子,又担心宴家真的查到什么,他想了想,决定试试激将法:“不必把挑拨离间说得那么动听,在我面前玩心眼你们还嫩了点。” 宴修元笑而不语。 不接茬。 陶向荣眸光暗了暗,继续加码:“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别说窥伺之言纯属胡说八道,便是有,也不过是防备我与他们相争,假以时日,只要他们相信我没有争抢之心,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如果你们俩今天请我们一家做客是为了空口白牙挑事当黄雀,恕不配合了。” 他愤怒站起,抬脚欲走。 宴修元依然不动如山,没留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陶向荣反而犹豫了。 他一犹豫。 宴修元便顺势给他递台阶:“陶总何必恼怒,我所说是真是假你可以吩咐你自己的人去查证。” “元元邀你们前来一是对陶奕印象很好,二嘛,确实想让陶总欠一个人情。” 说到这儿,宴修元轻哂一声:“陶总是生意人,你跟我们家元元都是成功的商人,想来应该知道微薄的善意和好感不足以支撑她掺和你家的事。” “呵,你倒是直白。” 陶向荣似笑非笑,重新坐回来。 他发现了这对情侣的共通点,不怕被看穿,甚至乐于主动展现,换个角度看竟也能说一句坦诚。 简直讽刺。 宴修元嘴角微微上扬。 又给他沏了半杯:“坦诚相待是人与人交往的基石。陶总,查查你的那些兄弟,会有惊喜等着你的。” 陶向荣原本就不是真的愤怒。 发现激将法不管用,宴修元根本不打算说出他们查到的具体内容,他也在心里告诉自己沉住气。 自己出来混了二十多年,定力还能比不过眼前的年轻人? 反正找的私家侦探已经盯着老五了。 大不了再多盯几个。 于是,陶向荣也不再谈及此事,更不打算问宴修元想用人情换什么,他要晾着他们。 二人各有各的心思。 很快,气氛就平和到彷佛前一秒没有你来我往一样。 钟元和英盈以及陶奕兄妹俩上楼时,就看到两个男人嘴角含笑,表情轻松,很有共同话题的样子。 跟男朋友眼神交汇两秒,钟元有了一点猜测。 宴修元笑眯眯喊她:“回来得刚刚好,蔡阿姨说可以上菜了。” “那看来我的肚子饿得很及时嘛。”钟元眼眸含笑,侧身领着母子仨人到餐厅,边走边柔声介绍:“这位主厨的烤鸭一绝,粤菜也很有一手……” “那我太期待了。” 两位女士和双胞胎均言笑晏晏。 陶向荣见状,没有横生枝节影响妻子和孩子们的心情,也面带笑容起身跟上。 刚落座,餐桌下宴修元便在钟元掌心写了个“不”,钟元心里的猜测成真了。 便没再提任何扫兴的话题。 而是专注招待英盈和双胞胎,双胞胎第一次跟偶像坐同一桌,好奇心和兴奋夹杂在一块,恨不得一直问钟元问题。 比如当年的学习动力是什么、比如喜好、比如爱吃什么……像每一个狂热粉丝一样,发誓要做全世界最了解自家偶像的那个人。 钟元挑拣着回答,七句真话里掺点假。 毕竟像赚钱、赚大钱这种直白俗气的理由是学习动力,说出来难免有点带坏小孩。 于是—— 她给了个乍听抽象,但又很符合青春期的答案:“我就是想知道优生和差生除了成绩以外,到底有什么区别,想知道分数高一点别人对我的态度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陶奕眼睛闪闪发亮:“然后呢,结果呢?” “然后啊。”钟元朝她眨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就发现成绩好确实很占便宜,比如偶尔想逃一堂课,老师一定不会怀疑我的病假是假的。” “哈哈哈哈。” “原来元姐你也逃课啊。”陶枞感到不可思议。 高二后钟元就没逃过了。 唯一一次缺课是真的生病,但她还是一本正经点了点头:“逃过,但很少。” “你们可别跟我学,逃课那天我心里就一直惦记着今天都上了哪些内容,大家做了几套试卷,其实有产生一点点负罪感。” “……” 上了饭桌,钟元主要跟双胞胎聊,偶尔跟陶向荣夫妇聊几句,陶向荣一直在等她开口,没想到一家四口肚子用完餐告辞,钟元都没提。 等回到家。 等双胞胎离开视线范围,他才知道对方太狡猾,对他是坦诚加以利相诱,对他老婆则是走的情感路线。 游个花园。 全程不到二十分钟。 英盈就对钟元充满好感,陶向荣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婆,你没发现自己完全跟着她的节奏走吗?她的话挠到了你的痒痒处,让你觉得她可信,所以拿一条似是而非的消息博得你的好感。” “她在算计咱们。” 这点英盈能不知道吗? “可是老公,她提供的方向没错,不是吗?”英盈不认为这是算计,她觉得这是对方谋求合作释放的信号,“如果是算计,她应该先提条件,再提供信息。” “正因如此,才更要警惕。” 陶向荣想什么做什么从不瞒老婆,他毫不掩饰对钟元的忌惮:“免费的就是最贵的,我看她野心不小,所图甚大。” “你说的,生意人不图点什么才奇怪。” 英盈笑了笑。 脱下外套,拿起睡衣,边往浴室走边说:“你对人家钟总的意见真的挺大。” 陶向荣:…… 能不大吗? 一家就四口,她三言两语俘获三个人的心,双胞胎还能说涉世未深,容易被表象所迷,连他老婆都被迷得够呛,他不警惕才怪。 但他老婆就是这样的性格,只要对方没伤害过她,就很少把人往坏处想。 奕奕枞枞随她,在兄弟姊妹间总是吃亏的那个,关键吃亏后就算起报复的心思,都只会给她的堂姐堂兄P丑图打嘴仗…… 陶向荣又不想改变他们。 他在陶家看惯了大家争来抢去,自己也争争抢抢快二十年,只觉得汲汲营营太累,一家人开心就很好,甚至都不强求儿女以后继承自己的事业。 偏偏有人不给他安生日子过,别让自己查出来。 陶向荣眸光黑了黑。 一时间竟说不清更希望私家侦探查出点什么,还是一点儿也查不到! 然而结果叫他心情复杂。 “你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松口气,冯秘书究竟说什么了?” 英盈问。 陶向荣表情更加奇怪,沉默片刻,说:“万际那边查到了老五的消息,他确实收买人盯着咱们。” 英盈错愕:“谁?” “方姨。” 英盈蹭地站起身,感到不可置信:“方姨?怎么会是她?” 方姨在陶家干了二十多年。是她第一次流产时来的陶家,随后就一直照顾他们三房。 因为陶家各房有各房的帮佣。 所以他们搬来茗城时,平时照顾他们的管家、方姨、司机都跟着来了。 “是她。”陶向荣表情也很复杂,“这不是最重要的,重点是万际发现了老五的秘密,他很可能不是陶家人。” “!!!” 英盈目瞪口呆。 瞬间没心思再纠结方姨的事了:“……怎、怎么会?这是真的吗?” 陶向荣从牛皮袋里抽出一叠照片。 照片里,陶向征多次跟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会面,录音笔还录到他喊对方爸爸。 英盈没见过这个男人。 陶向荣见过。 因为男人辨识度很高,他脸上有两道疤,一道从鼻梁处划到下颚,一道在额头,便是老了相貌有所变化他也认得出来。 陶向荣小时候是二妈带大的。 这个男人当时以二妈表弟的名义来投奔二妈,那会儿是七零年还是六九年。 老爷子有天不小心露富,被镇里革委会的人盯上了,寻了借口把他弄到隔壁农场教育了三个月。 他怕自己若是找人捞,更容易暴露海外资本家身份,便老老实实被关了一阵子。 刀疤男就是那会儿来的。 二妈说那是她的表弟。 对方担心孤儿寡母受欺负才专程跑来一趟,介绍信怎么搞定的陶向荣不清楚,他那会儿太小了。 刀疤脸待了一个下午,就离开了。 他离开的第二天,二妈揣了点钱到革委会,没过两天老爷子被放回来,次年老五出生。 而再次见到刀疤男是八五年。 彼时陶家的钱财终于能重见天日,贝弗公司成立,他们搬进了四进大宅。 刀疤男到陶家做司机。 不到半年时间,二妈去世,他就又走了,当时清点遗物时二妈房中老式妆匣里的几万块钱不见了。 老爷子还报了警。 只是没找到刀疤脸的踪影。 谁能想到三十年过去这个人竟又出现了。穿着唐装拄着拐杖,拐杖上镶金挂玉,一副发家了的样子。 陶向荣盯着他的脸,忽地恍然大悟。 “不好。” “……怎么了?”英盈被老公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陶向荣眸光明明灭灭,咬牙切齿道:“前年陶佳恶作剧让奕奕人前丢脸,奕奕哭着跑出去,咱俩去找她,我无意间瞟到老五在对面的宴客厅跟人说话,当时只看到对方的侧脸,现在越想越觉得那人就是他。” 那年老七有了第一个儿子。 老爷子为庆祝最小的孙子,便吩咐年会和家宴一块办。 老五家的陶佳顽劣。 故意在女儿椅子上涂红色颜料。当天女儿穿粉色毛衣,白色裤子,冬天又冷,便是宴会厅里暖和,英盈也逼着她穿了秋裤。 结果坐一屁股颜料一点感觉没有。 就那样在宴会厅里走了几圈,先被兄弟姊妹们嘲笑,又在集团员工面前丢脸,女儿气哭跑了出去。 这事正是陶向荣决定带妻儿离开首都的导火索。 “在陶家,我是唯一一个小时候见过刀疤脸的人。”陶向荣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 但去年那无意的一眼…… 确实很有可能让老五和刀疤脸感到威胁。 “那时候我三、四岁。大哥二哥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儿,成天不是往山里跑,就是打砸学校批斗人,很多时候都不在家。” “而老四比我小两岁,还在睡摇篮。” “刀疤脸一定记得我。” 英盈到抽一口凉气。 想了想,轻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老五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陶向荣:“可能性很高。” 英盈瞬间明白老公为何说‘不好’了,既然老五疑神疑鬼,就不可能只让芳姐一个人盯着。 难怪一直劝他们回首都。 难怪他和包令美每个礼拜都会找他们聊天,时不时来茗城吃个饭,打打球。 往远点讲。 难怪陶佳作弄完奕奕,包令美忽然就认识到自己态度不对没教育好孩子了,还拉着陶佳给奕奕道歉。 最后跟自己也越走越近。 她还以为包令美是真的感到抱歉呢。 原来—— 不过是怀疑向荣看清了刀疤脸的脸,怀疑他会想起什么,这才一改往日不屑搭理的态度。 他们一家搬来茗城后老五夫妇还时不时演兄弟情深的戏码,竟是为了亲自确认她和向荣的态度有没有发生变化?? 只要想到有人一直藏在暗中盯着自家,英盈背脊便冷汗直流,掌心亦不知不觉浮出薄汗。 她眉心紧蹙。 忍不住伸手抓住陶向荣的袖子,眼神担忧不已:“老公,那钟元……” 陶向荣把妻子揽进怀里,安抚地拍拍她后背:“别怕,我会保护好你、奕奕、枞枞。” 陶向荣让冯秘书联系万际。 让他们继续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刀疤脸的底细全挖出来。 同时,他亲自给钟元打去电话:“钟总,我想请你到家里吃顿便饭,当然,还有你的男朋友,不知二位是否方便?” 第114章 钟元设想过无数种五房要对三房下死手的原因, 但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可认真一琢磨。 对五房来说这个理由也的确很充分。 一旦陶向荣记起刀疤脸,他们就面临扫地出门的局面,不说竞争贝弗集团, 就连现在拥有的零售线也要被收回去。 暂且不提刀疤脸的发家究竟到何种地步, 有没有别的子女, 陶向征绝对不是有了别的老豆, 陶家这份丢了就无所谓的人, 他只会全都要。 所以—— 陶向荣这个潜在的‘目击者’就成了绊脚石。 哪怕试探无数次他都不可能放心的, 偏偏他小动作越多, 越容易招致陶向荣转过头思考他的行为…… 无解。 钟元不确定这是不是唯一的原因,但不妨碍她将自己知道的大概透露出去。 陶向荣将信将疑。 毕竟钟元不给证据,只是突然旁敲侧击式讲起一个富豪子女被绑票、全家不得善终的故事。 但她太镇定。 故事彷佛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陶向荣不得不怀疑上回她的首都之行无意间撞破了什么, 就像自己无意间撞到老五和刀疤脸会面却不自知一样。 只不过因其他缘故不方便拿出来, 这才轻描淡写点自己。 人的心态就是这样, 偶尔会奇怪。 什么证据都给齐了反而会不停怀疑对方做局;钟元随便一说, 陶向荣却主动给她补圆逻辑。 “这份情,我们夫妇二人领了。” 尽管知道得不到答案,陶向荣最后还是忍不住又试探了一次:“钟总的消息渠道是宴……?” 钟元微微一愣。 眼睛眨了眨, 没想到他会脑补到宴家, 不过她没反驳。笑而不语的表现落在陶向荣眼中就成了默认。 他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钟总对本地的保全公司了解深吗?” 他的保镖全是首都带来的。 发生了方姨被收买的事后, 陶向荣对管家、司机、保镖难免多了一丝不信任感。 思来想去,决定除了首都带来的四名保镖, 还得再请几个本地的暗中保护陶奕和陶枞。 但临时去查很容易查出面上光,内里却未必。老话讲一事不劳二主,既然欠了情, 不如再麻烦钟元一次。 钟元理解他此刻草木皆兵的心态。陶家这种混乱的养蛊场,是敌是友确实很难分辨。 思索片刻。 钟元道:“卫华保全还是很不错的。” 陶向荣连连感谢。 等送客后英盈才问他:“她男朋友那么厉害?” 陶向荣摇头:“不是他厉害,是……” 当年躲到乡下隐姓埋名时,他们最怕宴家那样的家庭,战战兢兢的……哪怕贝弗集团壮大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自己亦跟许多高级官员来往,对由“暗”转明的这类家庭的敬畏依然存在。 一旦脑子里锁定宴家,陶向荣觉得对方查到的细节比自己多一瞬间就有了说服力。 毕竟当年那么多跟陶家成分差不多的,藏得也算隐蔽的都被揪了出来。若不是他爸当机立断,舍重金打通了能打通的所有关系,抹掉一家人的痕迹,陶家有没有今天还难说呢。 “老婆,方姐……” 听到方姐英盈就忍不住皱眉:“真要把她继续留在家里?” 陶向荣按在她肩膀上:“忍一忍,等解决掉老五再辞退她,免得打草惊蛇。” 英盈心情很坏:“我知道了。” 陶向荣:“这段时间先把工作交给底下的人,暂时别出差了,我怕老四老五狗急跳墙。” 英盈倏地回头。 神色忧虑:“你要把事捅出去?” “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不是陶向荣想捅出去,现在也不是捅不捅的问题,而是就算自己装不知道老五也不会信。 最重要的一点—— 老五处心积虑盯着自己说明他对财产看得非常重,并不像他往日跟自己说的那样淡泊名利,完完全全不在乎家业,否则岂会害怕身世爆出来? 说句最糟糕的。 都不惑之年了,就算要离开陶家,一家人的日子也并不会难过,他何必这么紧张? 反向一推,说明…… 他过去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必须打个问号。 陶向荣安慰妻子:“总不能让咱们一家被他们监视一辈子。” 英盈张张嘴。 半晌,忍不住抱怨:“……这都叫什么事?” **** 万新智能的事钟元暂且没提,太着急显得吃相不好看,怎么着都得陶向荣一家脱离“危险”再谈。 她相信陶向荣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当然—— 如果他敢过河拆桥,她也有别的办法找回来。只要陶家人不死绝,有的是工具人,收报酬是迟早的事。 陶奕绑票这件事得到了预防,赵望伋那边却不怎么顺利,“……有霍北晶拽着绳,让他上钩有点难。” 钟元嗤笑:“说明你找的人演得不够好或是选的壳子不适合,说服力不够。” 这么说也绝对了点。 她停顿几秒,建议赵望伋:“国内的容易被摸底,不如换成国外的?” 电话那头似是在认真思考。 钟元没催。 赵家给的好处她已经收了,目前跟电信合作顺畅,什么时候把赵望旌引上钩那是赵望伋该急的事,左右她只答应帮他处理偏心眼姑姑的明珠互娱。 说来也很有趣。 两个侄子,赵冬檬偏心得明明白白。 据说…… 她年轻时跟赵望旌的亲妈关系还不错,她小他俩好几岁,亲眼见证过哥哥和邻居姐姐孟荷的爱情。 那会儿又正是新旧观念交替的时候,压抑思想长大的一批人终于迎来了‘自由恋爱、爱情至上’的浪潮,孟荷为爱痴狂、为爱委屈、拼死也要给爱人留下血脉的所作所为像极了电视剧里的情节。 对十几岁的赵冬檬冲击很大。 她自认为看懂了亲哥一生的遗憾。加之赵望伋有太多人疼,对她这个姑姑的态度很寻常,于是更疼嘴甜的赵望旌。 一旦赵望旌挪用公款的事爆出来,明珠互娱一定会拼命为他转移话题加洗白三连,甚至很可能冲到赵董面前替赵望旌诉苦说情。 万一真的把人刺激得留下遗嘱…… 加上之前明珠互娱没少跟至美对着干,尤其是在前大舅妈的事上,钟元也想收拾她,才答应得如此痛快。 她对明珠互娱不爽很久了。 但她对赵董的身体状况实在好奇,十月份就在说要不行了,这都快过年了竟还没传出去世的消息,总不能是夸大的吧? “赵董状况还好吗?” 赵望伋:“还好,没有彻底失语。”一听就是没立刻反应过来钟元的潜台词。 “医生怎么讲?我看赵董情况这么严重,赵望旌出事,会不会刺激过大……” 赵望伋陷入沉默。 钟元便琢磨出这母子俩对老赵的意见已经大到不可调和了,如果杀人不犯法,兴许汪小之早把老公刀了。 她很识趣地不再问。 但赵望伋效率这般低,钟元委实有点失望。 照她的想法,赵望旌稳得住不上钩的原因大概在霍北晶身上,如果她是赵望伋一定先想办法调虎离山。 以赵望旌的性格,伏低做小是一时的。 霍北晶一旦离开,没人能压制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会憋不住本性,行使自己捏在手里的权力,甚至反弹得愈发狂妄自大。 人一旦狂妄,就在犯错的边缘了。别人越不来看好的项目,他越是要证明自己眼光不错。 而实际上钟元这次有点小瞧赵望伋了。 赵望伋能想不到吗? 他当然想到了,也付诸了行动。 但霍北晶不是毛没长齐的小年轻,人家毕竟年长十多岁,经的事多。 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中禾看似是赵望旌做主,实则背后操控的人是霍北晶。赵望旌接管中禾的六亿里不仅有赵董出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出自她前夫给的赡养费。 这种情况下把她弄走……难度的确不小。 赵家进展缓慢,钟元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深蓝又出了两款机器人,一款是为地理测绘而生的Senmi机器人,刚开完发布会就被军方拿走了; 一款是运用动态平衡技术,能保持上身直立负重姿态两小时不变的救援机器人,用于火灾、爆炸、地震等救援任务。 而小精灵也升级到了3.0版。 除此以外。 最值得说道的是云世界上线一年多,日活跃用户数突破了两千万。年底打算评选百大网红,举办颁奖大会,目前已经进入投票阶段。 颁奖大会钟元得参加。 只是没想到再次遇到敖子石是在云世界的直播大会上,她这位前男友这辈子终于找准了赛道,没开烧烤店,而是跑直播平台讲穿搭了。 一年不到粉丝就破了百万,而衍生的便是卖货。 这会儿卖货不是直接挂链接,不是钟元不想搞,也不是忘了,而是跟几个电商平台没谈妥条件。 还僵着呢。 所以,敖子石的带货就只在直播时聊聊品牌,谈一谈搭配,教大家如何挑选适合自己的衣服就能拿一笔不菲的佣金。 钟元没怎么费心思的男装店就不仅要付给他模特费,还要付一大笔广告费。 而进入平面模特领域和直播领域的敖子石跟她记忆中事业初步有成,大男子主义时不时流露出来的男人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给他颁奖时钟元差点没认出来。 脸还是那张渣男脸。不,不能说一样。 上辈子的敖子石做过多年销售。 后来才开始做烧烤店,从最磨炼人的销售岗闯出来的气质是有点沉闷的,要说爹味儿也行。 而现在呢…… 提前几年赚到了上辈子三十多才赚到的钱,气质没经过沉淀,难免有点‘年轻人的油嘴滑舌’既视感,配上本就显得渣的脸越发渣男了,说他花心大概没人怀疑。 “恭喜二位。” 钟元将奖杯一一递给二人,噙着微笑颔首祝福:“期待你们更精彩的创作。” “谢谢钟总。” 女生也是穿搭博主,身材高挑,被粉丝夸气质绝伦,拥有一双值得买保险的腿。 今天特地搭配了亮眼的撞色礼服。 但在身高矮上几公分,只着一身简单黑白配西装,头发往后梳,露出整个额头的钟元身边却不由得逊色几分。 不过倒也不意外。 网红跟明星站一块时气质区别本就明显,而钟元跟明星同台都输不了一点。 倒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度。 事实上—— 钟元确实很美,但绝对不敢说美过娱乐圈所有女明星。她的赢是因为自带二米八气场。往哪儿一杵便让在场众人产生‘姐是女王,你们快来觐见’的感觉。 光芒万丈。 单单用一个‘美’字去形容反而是一种削弱。 钟元祝福完。 先拥抱了女主播,又跟敖子石握手。 接过奖杯的敖子石和蜜子酱齐齐屏住呼吸,不由得红了脸颊。 主持人引领钟元走向侧面。 敖子石和蜜子酱在台上相互谦让谁先发言,谦让似乎都成固定流程了。 最后还是蜜子酱先一步走向话筒:“我,不好意思,我有点紧张。钟总身上太香了,把我香迷糊了,哎我在说什么呀,我是想说感谢云世界给了我展示自我的舞台,感谢过去一年大家对我的喜爱……” 台下发出一阵哄笑。 直播间里也弹幕洗屏,密密麻麻的‘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 【好奇有多香】 【哈哈哈哈,太搞笑了】 【平时看直播蜜子酱又美又有气质,今天一看,有点普通】 【不要辣菜,漂亮不是模板,各有各的美】 【但是……就怕比较】 【钟总确实好看,我爬墙两秒】 【不管不管,蜜子酱最可爱,高个儿萌妹就是最刁的】 【姐姐好靓,主持人叫她钟总,是管什么的,看着那么年轻,是富二代还是关系户?】 【不知道管什么的,只知道第一排C位】 【啊啊啊啊啊啊!!是我们元神,啊啊啊啊!玩天命、航海传说、小蘑菇奇遇记、露西娅魔法城堡……给我点赞,让我看看元气弹有多少~~】 …… 网友很健忘。 任何一个公众人物若不是频频活跃在营销号嘴里,强行在大众面前刷脸,就算每次出场惊艳无比,也会在下一次出场时被当成“新人”对待。 她\他是谁,是网友嘴里永恒的话题。 好比钟元,好比查欣欣。 查欣欣去年还是年纪轻轻结婚生娃、没有上进心,活该糊到锅底的废物煞笔,谁粉谁糟心的存在。 今年国庆档《罪》一上映。 仅仅一个礼拜,在排片率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一点点逆袭,整个国庆期间创下了几亿票房,到下映时总票房到达13.9亿。 虽然跟票房冠军差距甚远。 但题材不能比啊。 冠亚军都跟喜剧沾边,受众本就更广,《罪》还是太沉重暴力了一点,但只比亚军少不到两亿。 欣欣作为电影新人。 第一部挑大梁的片子就做到了演技获得的正面评价多于负面评价、票房也很亮眼,口碑几乎一夜之间绝地翻盘。 现在谁还骂结婚生子是脑壳有包?谁还骂戚津和她是糊糊扎堆抱团,以后等着上娃综翻红? 粉丝一个个的,姐夫喊得别提多亲热了。 天天跑戚津微博下艾特他做好后勤工作,要照顾好胖妞小公主,不要影响姐姐在电影赛道乘风破浪。 连结婚这件被诟病许久的事都成了增长阅历、情感比从前丰富的佐证。 更甚者营销号竟然也口风一致夸演员应该多经历生活,有充沛的情感经历才能给观众交出合格的答卷。 吹得实在太夸张了。 一开始毛哥还以为是公司帮忙吹的呢,一问,大家懵了,公关部如临大敌,生怕别的团队故意捧杀,先吹上天再捏造黑料把欣欣拽下来。 观察一天后终于明白营销号为何做善事了。 因为一部分隐婚、地下恋艺人的团队需要捆绑。他们想借查欣欣的风头为自己欺骗粉丝、隐瞒恋情婚姻先一步铺垫洗白。 所以早在红稿出现的第一天。 查欣欣粉丝和团队傻傻跳进去加热话题后,那些团队和脂粉便立刻进场,铺上早就准备好的物料。 #哥哥/姐姐眼技为什么这么好?原来是真的爱过人# #离演员的私生活远一点,离他们的作品近一点# #跟查欣欣一样的还有XXX……# 借着《罪》的热映带来的舆情。 娱乐圈好几对隐婚人士发微博公开。其中一对甚至隔天就官宣了一档亲子旅游节目。 整个世界敲锣打鼓,欢喜一片。 这么一捆绑,彷佛大家都参演了《罪》,好似都成了演技好、有担当的人,谁还记得查欣欣和戚津被骂过祖宗十八代? 谁也不记得了。 谁还记得突然公开的几位骗粉丝几年、十几年单身?全被描绘成了对爱人孩子的保护。 所以—— 别看直播弹幕里满是对钟元的赞美、对她的好奇,甚至很多人眼里直接忽略了领奖的蜜子酱和敖子石。 但一个礼拜后……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忘记钟元。 因此就算弹幕全是夸钟元的,还有不少路人拉踩,两名主播的真爱粉也很克制,没在直播间跟路人较劲。 反正跟老板比美,比不过不丢人。谁会傻到在直播间得罪大BOSS? 被封号都是轻的。 舞台这边。 钟元一脸微笑,认真倾听两名获奖人的发言。 “谢谢,谢谢钟总给我颁的这个奖,感谢云世界对我的认可,感谢支持我的兄弟姐妹们……” 蜜子酱发完言退开,敖子石微微发呆,钟元便小声提醒了一下。回神后更紧张了,一张嘴就结巴。 他转行做平模后,只知淘宝店是两次偶遇的这位大美女开的,她还有一家别的公司。 但不清楚云世界也是她的。 忽然在台上看到对方,敖子石有点反应不过来,几年前偶遇钟元他心思忍不住浮想联翩,如今跟对方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反而心如止水,只剩下局促忐忑。 他想跟钟元说声谢谢,如果没有她的那张名片,他可能还在干销售。 上六休一。 每天早八晚八,赚千儿一万,业绩好的时候提成高一点能拿个两万就不错了。 但此刻显然不合适。 敖子石一直没寻到机会,钟元给二人颁完奖就下台回座位了,舞台再次进入表演环节。 不过她下台后。 好奇地多瞥了敖子石两眼,毕竟他气质变化确实很大。 而敖子石入座后先跟起身前往后台候场的美女主播举动亲密,随后又跟下台回来的另一人过于亲昵…… 钟元忍不住撇了下嘴。 竟说不清大男子主义和花心萝卜哪个更强一点,她都不知道当时的那张名片递得对还是错了。 “钟总对哪个主播感兴趣吗,一会儿我把人叫过来陪您聊一聊。” 第二排、第三排确实有好几个外形不错的,钟总看的方向…… 是走武术路线的行一道长? 还是爱做菜的雯雯老公?又或者是那位一米九渣帅渣帅的搭配博主? …… 钟元左手位置是云世界的运营总监黄文曜,右边是云世界热度最高的舞蹈区主播Mr.喵喵。 她是专业的舞蹈生,不过走的是搞笑路线。 原本在白熊直播。 水花不大,毕竟白熊热度高的都集中在游戏区,要么就是扭啊扭,吸引宅男的擦边舞蹈类。 她跟白熊没签约。 下半年转战的云世界,凭着专业的舞蹈技巧和诙谐搞怪的编舞一瞬间就火得一塌糊涂。 发布的第三个视频《外星生物》就引发了各个年龄段的模仿,凭实力获得了今晚的云之Gueen,因此才被安排在钟元身旁。 一听总监这么说。 Mr.喵喵双眼专注欣赏舞台上的表演,耳朵已经竖得老高。就等着听哪位男主播运气那么好,即将被大BOSS临幸。 钟元嘴角抽搐。 摆摆手,似笑非笑:“跟我聊聊没事,我有操守不搞潜规则那套,跟别人聊那就不好说了。” 黄文曜心里一凛,可真是伴君如伴虎了。 便是有拉皮条讨好老总的心,这会儿也得赶紧撇清,把自己说得清白得不能再清白。 “怎么会,钟总,我们肯定紧跟您的步伐,坚决执行您拟定的规则,绝对不会让签约主播们去干违反公序良俗的事。” 钟元笑了笑。 回头看表演,对他的话不作任何评价。 而一旁的Mr.喵喵眼角余光觑到隔座的黄总监佯热,掏出手帕擦汗的动作,越看越觉得好笑。 平台的这总监、那总监在主播们面前挺牛气的,看着很是威赫,私底下不少网红以攀上内部高管为荣。 没少炫耀。 没想到爬得这么高、让大家趋之若鹜的人也会有如此谄媚的一面,拍马屁还拍到马蹄子上。 这一幕真是祛魅。 喵喵没敢往这边瞅。 担心一扭头就暴露自己鄙视的小眼神,只是钟元对人的情绪很敏感,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丝。 不过她本身就不喜欢黄总监的行为,便当没发现,等奖颁到后半程,钟元先行离场。 一出会场。 孔婕和保镖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没想到车子刚开出不到三公里,副驾的卢明朗突然开口:“钟总,后方的灰色面包车在跟踪咱们。” 钟元闻言,顺势往后看。 不算密集的车流中灰色面包车存在感很强,“前面路口换桂湖路。” “明白。” 孔婕有点紧张,时不时回头。 频繁的动作惹得钟元蹙紧眉头,心脏也怦怦地激烈跳动着,只是她表面一贯能装,表现得异常冷静:“卢哥,联系一下你们公司,派一队人来接应。” 卢明朗应声照办。 将目前的行进路线汇报过去,而后指点司机往主干道开,至于报警…… 谁都没提。 什么都没搞清楚,面包车紧跟其后想做什么也不知道,没准是误会,没准就是恐吓,这时候报警纯粹浪费警力。 “提速上高架。” 卢明朗道:“甩掉他们。” “好。” 司机是十月份才招的,也是通过卫华保全招的退伍军人,车技厉害的同时心态非常稳。 必要时候还能兼职保镖。 因此卢明朗一提,他几乎没考虑超速被罚的事,第一反应便是服从命令。身后不远处的面包车一看前方黑色宾利提速,三人情绪逐渐急躁。 “不行,费劲儿。” “等他们一上高架,咱们肯定跟不上。” “炜哥,你看嘛,我说的干大事就不能惜财,该换装备就得换,你这破火药自己改装两下,稍微快一点就要呜哇呜哇抽风——” “就你会说话!” “……那你说,追都追不上,还想撞他们给点颜色看看,白日做梦哦。那是豪车,车屁股都摸不着。” “炜哥,今天干脆不整了,我觉得价钱谈得不公道,这么难教训的人只给五十万怕是少了点哦。我们再跟雇主谈一谈,必须涨价,不然就准备辆顶配速度快的车。” “对,我也是这么说。” 开车的炜哥嘴里叼着烟。 听两个兄弟你一言我一语,也觉得有道理,“不追了。徐三你给墨镜打电话,让他再加五十万,不加不干了,十万定金不退,不服有本事去告我们。” “好嘞。” 后排身材精壮,脸上长一颗大痦子的男人赶忙拨通一个号码,开口就是:“事情难办啊,老板,加点钱哟。” 被唤老板的男人蹭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表情一黑怒骂:“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他嗓门大。 吼得一墙之隔的客厅里,打着毛线看电视的女人吓了一跳,手一抖错了两针。 她立刻吼道:“春亮,你在跟人说话还是吵架,大晚上的能不能小声点?” 巩春亮赶紧捂住手机。 随手拿起外套一声没吭摔上门出去了。 等出了门。 他才跟电话那头说:“没钱,能办就办,不能办拉倒,没让你们杀人就叫你们把人撞成残废,就算被抓到也就坐几年牢,几年换几十万,还嫌不划算?” “爱干不干。” 巩春亮挂断电话。挂完琢磨这样也不行,万一他们把自己捅出去怎么办? 不记名电话卡能扔。 偏偏老婆刚刚喊了他一声,对面不知道听清没,他可一年牢都不想蹲啊。 思来想去,他决定逐个击破,让他们两两联盟干掉另外一个,这样他依然付剩下的几十万,几十万还能两个人分,不相信他们不心动。 反正杀谁不是杀? 一旦有了命案在身上,他们肯定不敢到处攀扯,只会躲到天南海北去。 反正老板给了两百万。 给出去五十万,他还能留下一百五,再去医院或是天桥找个替死鬼,豁出命撞上去。 目标残废都是轻的,没准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不错,就这么干! 同一时间。 黑色宾利上了高架后,面包车就消失了。 “……可能只是同一条道?” 钟元想了想。 最近自己也没得罪人啊!会不会是大家想多了,那辆面包车不是冲自己来的,就是顺路? 卢明朗则摇头。 他坚持自己的判断:“不,钟总,灰色面包车的行进路线、提速节点跟我们重合太多,我认为对方的目标就是咱们。” “不过您不用担心。” “我拍下车牌号了,很快就能摸清对方的底。” 钟元闻言。 绷着的弦确实松了些许。她点点头,道:“好,那就交给你了,卢哥。” 直到回家,她依然没想清楚谁会跟踪自己。 还用面包车跟踪? 钟元绝对想不到‘跟踪任务’是外包的,而层层外包下,从业人员的专业素养也在一级一级下降,从专业杀手到地头蛇再到外地临时工…… 这事她没跟任何人讲,怕大家担心。 可还没等卢明朗把面包车车主查出来,次日黑色宾利就出了车祸。 简直猝不及防。 但不是她的车,而是同小区路人甲的。 说来也很玄学。 因头天被跟踪,钟元看车库里的宾利不顺眼,最近都不打算开它了,出门上班便临时让司机换了奔驰商务车。 他们的车出银杏湾时,孔婕还看到过前面有辆宾利同款,还开玩笑:“钟总,那辆车的车牌号跟你家那辆差不多,你的是岷BC522V,那辆是岷LC522V。” 钟元被她提醒,也好奇地瞄了一眼。 确实容易认错。 对方似乎也要去未来城方向,从出银杏湾就一直同路,一路上都没出现状况。 只是在驶上跨江大桥后,忽然一辆货车从后方超车,而后就宛如喝醉了似的左偏右拐,蛇形走位。 紧接着—— 就听到砰地一声巨响,随后是连续的砰砰撞击声,一连撞了十来辆车。 钟元乘坐的奔驰商务尽管躲避很及时。 却仍旧没逃过追尾,她老老实实系了安全带,脑门依然被撞得瞬间鼓了个大包。 彼时钟元还没意识到这是人为的车祸。 卢明朗也因一瞬间的撞击头部有轻微受伤,他轻轻晃了晃脑袋,反应依然迅速。 “钟小姐,我能到前面帮忙吗?我在部队时学过简单的外伤包扎,或许能帮上忙。” 作为保镖,一切要以雇主为先。 但作为退伍军人,骨子里的那份正义感又促使他见义勇为。 钟元没有不允的道理:“你放心去。” 她碰了碰额头的鼓包,忍不住嘶了一声,但声音很平静温和,“宁骏,你也去帮忙吧。” “还是让宁骏留在车上保护您。” 这时候还保护什么? 钟元愣了一下,眼神狐疑抬头。 对上卢明朗严肃沉重的眸子,忽然好似一道电光闪过,她明白了。 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我知道了。” 意识到很可能是自己牵连了一堆无辜路人,钟元心里五味杂陈,很不好受。 她垂着眸子把最近可能得罪的人全捋了一遍,觉得能干出这种事的要么是陶家,要么是赵望旌。 但陶家可能性更大。 因为赵望旌目前依附于霍北晶。 霍北晶是霍家人。 就算一开始她不知道自己有宴外公这重护身符,但要找人干这种事时,要调动值得相信的人干赃事,不可能不打听。 毕竟八月份自己才在那位霍家姑姑面前露过脸。 她就算要整自己。 也只会通过一些合理合法的商业手段,比如运用政策压缩朝元的发展空间,打击朝元的扩张战略。 直接买凶…… 对霍北晶来讲,手法太粗糙,太没有必要。 最关键的是—— 她在赵望伋和赵望旌之间是隐身的,仇恨值没到那份上。 而在陶家人眼里她的存在感便很强了。 陶向荣的子女跟自己来往后,陶向荣忽然开始对陶向征几个发难…… 怎么看自己都是那根搅屎棍啊。 且陶家人对买凶、跟踪这套玩得很娴熟,对自家人又是封建迷信、又是下药、又是绑架的,用在她身上倒也不足为奇。 “孔婕,回头跟派出所联系一下,看看车祸死伤情况,我想捐一笔款给这次事件里受伤的家庭。” 孔婕愁眉苦脸点了点头。 “钟总,你说那货车真的是冲咱们来的吗?” 钟元希望不是。 她希望卢明朗的判断是错误的。 否则一想到同小区的住户阴差阳错替自己挡了伤害,就算非自己所愿,心里也会一直记挂这件事。 她坐在车里无心工作。 闭上眼,静静等待120和交警的到来。但等了一会儿后就坐不住了。 见桥上堵塞的很多车主都下车聚集到前方,钟元想了想,也推开车门下车,“宁骏,你也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可是钟总——” 钟元抬手制止他的话:“放心,现在大多数人都下车了,众目睽睽下就算有人想动手都很困难。” 宁骏思索几秒。 郑重点了点头:“那我去帮忙了。” 钟元慢慢凑近围观人群。 很快便听到120急救车的声音,交警的车就缀在救护车后面,而透过人群,她粗略扫视一圈,就看到好多辆车撞得横七竖八。 其中跟在货车后面的那辆白色轿车最惨不忍睹。车头就像是被巨力狠狠揉皱的废纸一般,驾驶室前的前轮更是踪迹全无,周边汽车碎片四处散落,如同下了一场怪异的 “金属冰雹”,地上还有不明液体蜿蜒流淌,看着格外渗人。 白车旁边站着一名男子打电话,似乎是车主,看模样伤势不重。而另外几辆车旁也站着人,一个个都在打电话,十有八九是在跟保险公司沟通。 很快—— 救护车将伤员拉走,卢明朗和宁骏回来了。 “货车司机情况不太好,酒驾,其他受损车辆的车内人员目前看起来没有重伤或死亡的情况,基本都是轻伤,但还需到医院进一步检查。” 一听轻伤,钟元悬在半空的心稍稍安定些许。 太好了。 她没背上孽债! 说真的,钟元心里真的太害怕了。 害怕因自己得罪人而导致别人的死亡,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她不确定需要多久,要听多少心理课、哲学课才能抹掉心理阴影。 至于司机情况不太好,她巴不得他死了干净。 太缺德了! 时值早高峰。 跨江大桥上堵了一个多小时。 这边堵着呢,新闻记者就在现场进行直播。镜头在前方车屁股被撞散架的黑色宾利上停留的时间很长。 宴修元今天不用出门。 正在陪外公外婆吃早饭看新闻,刚好看了个正着。而就那么凑巧,车后半部分撞得非常严重,车牌卷边还摇摇欲坠,只来得及看清‘522V’。 同样的车型,同样车牌尾号……他脸倏地就白了,心乱如麻。 一贯理智的男人压根没想起回隔壁车库确认一下,也不敢跟外公外婆讲。就怕九十来岁的二老被刺激进医院里,他佯装淡定说临时有事要忙,拿上车钥匙慌不择路出门了。 “……饭都没吃完就跑,有什么事非得赶这么点时间?” 宴外公看报。 没注意到外孙的动作。 宴外婆倒是看到了。 但她不敏锐,还对着老伴取笑呢:“看,这么大人了,鞋还穿错一只,到底忙什么?” 宴外公被老伴一推。 很给面子地抬起头瞄了眼,宴修元已经上车,他没见着,便敷衍了一句:“可能也是年轻人的潮流?” “还流行这样的?” 宴外公“嗯”了声,煞有介事道:“元元前天陪你捡豆子,不就穿着两只不一样的袜子吗。” 老太太将信将疑,小声嘀咕:“不懂这些小年轻一天天的喜欢什么,还说那是不对称美,我看就是粗心大意,袜子给拿错了。” “……” 急匆匆开车出门的宴修元没注意到鞋穿错了。一路上他都尽可能保持注意力的专注。 给钟元打了好几通电话。 没人接。 助理和保镖的电话他又没保存,越联系不上心里就越着急,越着急精力越难集中。 好在一路安全抵达跨江大桥。 只是车子离大桥还有一公里距离时就堵着动不了了,他只能弃车朝桥上狂奔,边跑边继续给钟元打电话。 桥上。 伤员已经被120全拉去医院了。 交警正在清理路面飞得四处都是的金属残片,说很快就能恢复交通。 钟元下车时忘了拿手机,根本不知道有人心急如焚,担心得肺都要炸了。 她还扎在围观人群里听大家讨论司机是死是活,突然感觉身边一道黑影飘过,直奔前方宾利。 被交警给拦住。 “诶先生你别往里走了,这边还在清理呢,你要找认识的人该去医院,伤员都送过去了……” 宴修元抓着交警胳膊:“黑色宾利里的人呢?伤得重吗?送的哪家医院?” 忽然有人冲到交警堆里,大家都往那个方向看,钟元也跟着扭头瞅。 这一瞅—— 啊呀,那不是自个儿的亲亲男朋友吗? 再看头发乱糟糟的,四面八方的支棱。脚上的鞋更是不成一对,左脚灰拖鞋,右脚米白皮鞋,她心里酸酸涨涨,又感动又好笑。 赶忙跑上前。 嗓子一不留神破音了:“老公,我在这儿呢。” 满心焦灼的男人听到熟悉的嗓音,猛地回头,就见让他挂心不已的女人活蹦乱跳,就在不远处原地蹦跶,冲他招手:“我在这儿,我好好的呢,你快出来。” 宴修元鼻子微热。 眼眶忽地染上一抹水色,强烈的害怕后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他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此刻根本控制不住,嘴角先抿了一下,旋即咧开一点点弧度,渐渐地,越咧越大。 那笑容看得钟元鼻子跟着发酸。 察觉到对方似乎比自己更需要安抚,钟元忙张开手臂,作出全心依赖的模样:“别傻站那儿了,我刚刚怕死了。现在,立刻,你快点来抱我。” 彷佛扎在地面的长腿终于迈开。 几个大跨步迅速冲向钟元,用力把她揉进怀里,声音沙哑低沉:“吓死我了。” “嗯,我也被吓到了。” 钟元也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他。 还拿在寒风中看热闹被冻得冰凉冰凉的脸颊用力蹭了蹭他的脸:“还好我的第六感神准,看宾利不顺眼,果断换了车。” “不过老公,我有点冷~~~” 平时钟元不会喊老公。 对她来说,老婆老公这个称呼更适合持照上路后。她只有偶尔在床上被吊得七荤八素时会没节操的瞎喊几句,什么肉麻喊肉麻。 但此一时彼一时。 他被吓到了。 钟元下意识没像平时那样喊他宴教授或宴修元,而是用这个“听着似乎更亲密”的称呼来缓解他的紧张和恐惧。 宴修元一听她冷。 赶紧拉开大衣把她整个人塞进衣服里。 “还冷吗?” “一点点。” “喂,先生小姐……”交警提醒,被无视了。 “你来了我就一点也不害怕了。” “……嗯。” “喂喂,先生小姐,能不能麻烦你们退后一点?我理解你们安抚彼此的心情,但是不要影响大家的效率哈,你们说对不对?” 交警无奈,再次拔高音量提醒他们。 钟元回神:……尴了个尬! 再听旁边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的群众也忙不迭附和:“对对对。” “你俩退回来点再慢慢说~~” 大家笑声里带着善意,并未觉得两人碍事,不过钟元还是尴尬得当场把脸埋进宴修元胸膛。 她决定上车前都不要露面了。 她缩起身体躲在大衣里。 拳头锤了宴修元一下,低声催他:“车子在后面,快快快,把我搬回车上。” 宴修元的情绪逐渐舒缓。 看她害臊。 怕她一会儿恼羞成怒,直接托起她的翘臀像抱小孩一样迅速跑回奔驰商务车。 两人这一番‘落荒而逃’惹得遇上车祸本来心烦气躁的众人不禁会心一笑。 竟没那么烦了。 上车后的钟元捂着脸哀嚎:“……完了,完了,我刚刚在干嘛呀,我一定是被琼瑶女主附体了。” 宴修元跟她挤在后座。 还是把钟元裹在大衣里,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他的手臂环在她腰上,钟元整个人几乎坐在宴修元大腿上,尽管车里不冷,但肢体相交似乎才能让他感到安全。 她嘴上没说什么。 行为上其实很自然地在纵容他。 “不怕,反正没人认识我们。”宴修元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还好你没事。” “放心。” “你看,我只是脑门上撞了个包而已,很快就消了。” 宴修元轻轻触碰额头的鼓包。 “嘶,疼~~” “不摸了不摸了,我吹一吹。” “……” “孔秘书,我的车在路段下面大概一公里处,白色沃尔沃,车牌岷B3121C,你能帮我把车开回银杏湾吗?” “没问题,宴先生。” 孔婕接过钥匙下去挪车。 “把车开回去后就直接下班吧,今天大家都受惊一场,我宣布放假一天。” “哇噢~~” “今天周五,那我不就连休三天了?”孔婕很高兴,“谢谢钟总!” 钟元摆摆手,她也要回家平复一下心情。 几人等着交通恢复。 路段通畅后,宴修元先带钟元到附近诊所涂药水,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家的,钟元却让宁骏把车开往公安局。 “不是意外?”宴修元皱眉。 钟元:“我怀疑不是,不过也不确定,所以先到警局备个案。” 一行人敲开交通管理部门办公室的门。 “……你们要提供线索?” 钟元点头。 嗯了声:“对,我们怀疑货车司机是有预谋的。” 两名做笔录的警察对视一眼。年长那位表情没变,很冷静地问:“怎么讲?” “是这样的警官,昨晚我的车在富盛路段到桂湖路一直到高架都被一辆灰色面包跟踪,我是一辆黑色宾利,今早……” 钟元把早上跟同款宾利一道出门,两辆车车型、车票都高度相似,货车恰好撞到宾利的猜想全说了。 警察起初没特别当回事。 有钱人疑神疑鬼,下意识夸大化的例子他们见得太多了。 等听到两车车牌只有城市编号字母不同,两名警察几乎不约而同般脸色严肃起来。 透着凝重和威严。 “钟女士,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资历深的那名老警察微微停顿,换了个说法:“或者说,你最近跟谁结过仇吗?” 钟元眉头紧锁。 嘴唇微张,欲言又止,话语在舌尖上打转,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消散在空气中。 她手指不自觉地勾起手机壳上的玩偶吊坠绕了绕,任谁都能看出她很踟蹰不定。 宴修元握住她的手。 一些细节他不清楚,便没插话。 “这个问题不方便回答吗?” “你要知道现在涉及的是你自身的安全,如果你不把知道的线索说出来,不配合,那么很可能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钟元不是存心隐瞒什么:“容我想想怎么讲。” 她不确定此时说出陶家是否合适。 会不会影响到陶向荣的计划,但折腾到自己头上,她就一点儿也不想忍。 “事情有点复杂,一言难尽。” “没关系,你慢慢讲,你想起来的细节越多,越有助于调查这起连环车祸案。” “那行,那我就开始说了。” 钟元再次给自己叠甲:“警察同志,我没有证据,全是猜的,但绝对没有报假警的意思。” 两名警察本来严肃的脸上因她慎重的模样添上一分笑意:“没事儿,你只管讲。” 钟元嗯了嗯。 把陶家几兄弟内斗,自个儿无意间撞见,于是不忍心提醒陶向荣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事情大概就这样,除此以外,我跟陶家其他人都没交集,目前我能想到最恨我的大概就是他们。” 第115章 跨江大桥连环车祸一开始由交警进行事故调查, 责任划分,结果现场调查还没结束就接到疑似买凶的报案,涉及刑事就由刑侦部门接手了。 钟元去公安局提供完线索无事一身轻。 除了住在隔壁的二老, 其他人一点风声都没听说。他俩心知肚明车祸存在人为故意的因素, 外公外婆不清楚内情, 只当意外。 外婆不知打哪弄了一盆柚子叶水给她洗手, 钟元揣着玩游戏抽卡先洗手的虔诚心情, 陪着折腾了一轮。 而后身边又多了俩保镖。 保证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应对大部分突发情况。 只有一个例外—— 詹安平。 他属狗鼻子的, 专门嗅车的那种。 “钟元, 你没事吧?” 手机那端语气有点急但又没特别急,钟元没耍宝,难得正经:“没事, 好得很。” 她还狐疑着呢。 “那车又不限量, 你怎么认出我的?” 钟元说的撞款宾利, 詹安平说的却是换后的商务车, “前盖的小狗趴卧装饰……” 她拍了下脑门, 好吧,给忘了。 临时更换的那辆车前盖的立标后面确实摆了个狗狗装饰物,非常小, 不到2cm高。 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它的存在。 是照着如意的样子做的, 完工时发过朋友圈, 新奇过几天, 早忘了。 “你眼睛挺尖呀。” 詹安平有点小得意:“那是,你车库里的车哪辆有磨损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钟元翻了个白眼。 哼哼道:“以为它们都是你的呢。” “你要是给我, 不就成我的了吗?”詹安平闻言那是一点不心虚。亲表妹的车,跟自己的不就一个意思吗? 不过他不是光进不出的人。 虽说钟元活蹦乱跳,没受惊吓, 但还是决定提前把过年礼物给她,转移一下近距离遭遇连环车祸的坏心情。 “下班我来家里找你,你让蔡阿姨做烤乳鸽呗,好久没吃,馋死我了。” 詹安平边说还边吸溜口水。 钟元无语:“……家里缺你那一口了?” “倒是不缺。”詹安平嘟囔:“可我敢回去吗?” 钟元发出幸灾乐祸的哈哈声:“活该。” 詹家的同辈里,两个表姐已婚已育,大表哥跟女朋友感情稳定且两人都不在茗城,也就过年被催一催。 剩下自己和詹安平。 几个舅舅、舅妈从不插手她的私生活,至于钟建华,也没在这事上多嘴。 他的想法倒是非常直白,谈恋爱有什么不好? 宴家的人脉捏着,财产也独立;一旦结婚,如若哪天感情不好了钱难分、情分也难分。 这话是他亲口说的。 既馋宴家在其他领域的能量,又暗戳戳表示宴修元身家不如她丰厚。 他这人心思扭曲了一辈子。 嫌不多就算了,又嫌不够少,不能让他搓扁捏圆,没势弱到说打发就能随意打发。 反正以钟建华骨子里的自私,以为她不提结婚就是不想多个人分自己财产。还洋洋得意地夸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颇有他的风范。 钟元无语得很。 詹安平不一样。 在长辈心里他多少有点跳脱、不靠谱。在对待时不时犯幼稚病的男青年这件事上,全天下的父母莫名其妙相信一条‘真理’—— 男孩子嘛,有家庭后自然而然就变稳重了。 彷佛结婚成了治毛病的灵丹妙药。 这不…… 今年忙着催婚呢。 催得他一直出差,都不怎么敢回家了。可惜身为独子不回也不行,是以每次回来前必跟钟元发牢骚。 “你说我妈也真是的,我前脚刚把她劝住,她说不管我了,后脚跟二伯母一唠嗑,听詹珍丽一聊育儿经,抱孙子孙女的念头瞬间死灰复燃,她怎么不想想,万一我不孕不育……” “噗——” “……咳咳,没事儿,隔壁市别的不多,男科医院最多,最擅长治不孕不育了。” 钟元揶揄。 趿拉着拖鞋,接过蔡阿姨特地给她做的压惊小零食:“其实不想相亲可以好好跟家里说,只要你有明确的人生规划,我不信他们还逼你,难道他们不怕太心急反倒催出一对怨偶吗?” 天下的父母大多数都是疼爱孩子的。 当然,她爹妈属于少数派。 关键在于詹安平并不坚定,他在这事上的态度有些含糊其辞。 有时会配合着参加饭局;有时又梗着脖子反抗几下。自己不坚定,又没有确切的想法,三舅三舅妈当然就要帮他规划了。 詹安平也知道自己的毛病。 被钟元似笑非笑的一戳,讪讪笑了声:“那,那我也没说不谈,这不是没遇到心动的吗?” 钟元再次翻了个大白眼。 看吧。 就说他自找的。 “只加烤乳鸽就行了?” “……再加一个靓汤,苦瓜排骨?” 钟元正要“嗯”,就听詹安平一派求表彰的语气道:“差点出车祸这么倒霉的事肯定要捞点好处是吧,不用谢,哥最懂你。先这样啊,我到机场了,晚上见。” “等等,什么意思?喂——” ……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钟元一脑门问号,心里已经预感到不妙了。 果不其然——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她接到了全家人的问候。应付完大家已是唇焦舌敝。 钟元累得瘫在躺椅上半天不想动弹。 而被应付的其中一员,钟建华,挂电话时没觉得哪儿不对,待看完几份报表忽然福至心灵。 不对啊。 钟元像他,典型的工作狂人。 别说差点出车祸,就算撞车了,只要人没事处理完肯定还得去公司。尤其年底忙碌,公司事多不说,各种各样的活动全挤一块,需要亲自做决策的会议太多了。 一不是周末,二并非下班时间,电话那头却隐隐约约出现了蔡阿姨的声音…… 不对劲。 绝对有问题。 想到这儿,钟建华虎目精光尽显。 一对浓眉紧皱,眉心挤出好几道褶子,不放心地又打了一次电话。 还特意拨家里的座机。 “小姐,钟先生的电话。”周阿姨道。 钟元正在看分公司交上来的预算方案。每年放假前都必须落实下来。除此以外就是KPI目标和高管PBC的制定,确保明年战略规划能得到有效执行。 乍听钟先生三个字,钟元‘啊’了一声,下意识问:“钟建华,我爸?” 周阿姨:“是的。” 视线落在手机上几秒,狐疑两秒后她似乎懂了钟建华的脑回路,钟元嘴角控制不住地撇了下。 摆摆手:“知道了,我给他回拨。” 离得最近的书房设有座机。 钟元此时在二楼观景露台瘫着,并不想多走那几步,她搁下手里文件,半坐起身拿过手机。 “爸,刚有事还没说完?” 钟建华:“早上那车祸究竟怎么回事?” 嚯! 还挺开门见山。 钟元眉梢微抬,看着后花园开得张牙舞爪的腊梅,语气跟没事人一样,挑挑拣拣着说了。 先前没主动提是觉得没必要。 能解决的事她向来不爱拉外人入场。但既然被说破,装傻充愣也大可不必。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钟建华脸色发沉,“这么大的事你——” 想到大女儿反叛不驯的性格,说到一半他顿住话头,训斥的言语重新咽回去,转而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钟字,陶家李代桃僵的老几,老四是吧,还是老五的生父从东南亚回来的?你把那人的资料发过来一份,爸爸帮你处理。” 钟元颇感意外:“您在那边还有人呢?” 钟建华嗯了声。 道:“这两年往那边出口过钢管,有所接触。” 具体怎么处理,也没说。 钟元联想到近几年那片地域上层出不穷的局部火拼,有点怀疑华亨钢管到底干嘛了。 不过做生意呢,钱是大爷。 作为卖家,保证钢管出国时是钢管就行了,难道还能管住甲方魔改吗? 不现实。 但是…… “这事不用你管。” “我怎么就不能管,我是你老子——” “又没说你不是。”钟元啧了一声:“那是陶家老头应该处理的事,你上赶着出什么力?” “还专程把人骗回东南亚处理,呐,您也不嫌费事儿。” 钟建华:…… 嘿,他这是为谁操心为谁忙?! 这大闺女真是不识自己的一片慈父心,一会儿你,一会儿您,那阴阳怪气的味儿—— 心里叨叨没完,实则钟建华倒是没恼。 他还算有数。 跟大女儿的关系处成这样属于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遂左耳进右耳出,只问正经事:“确定不需要爸爸帮忙?” “不用。”钟元不想再说这事,突然问:“初二参加冬令营去了?” “嗯,前几天出发的。” 话题转得生硬。 钟建华哪能看不出她不想自己插手的决心啊。 暗暗叹息一声。 顺势接话:“初二今年不能回家吃年夜饭,元元,今年到爷爷家团年吧,这么多年都在陪你外公外婆,也该陪一下爷爷了。” “他老了,陪一天少一天,你别嫌烦。” 自丧女又丧妻,老爷子的精气神就彷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胃口变差许多,还时常忘记事。 除了念叨妈和宝珍,就属念叨元元的次数最多,嘿,从前不见多么疼爱,如今却…… 钟建华也搞不懂老爷子的心态。 只身为儿子,见这情形终归心里不落忍,就希望老人家晚年少点遗憾。 钟元默了默。 爷爷病了竟会念叨她?怪叫人恍惚的。 她跟老两口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恨倒是不怎么恨。年少时痛恨全世界时当然没漏下他俩,但人都会成长。 如今什么都有。 早就不介意那些,思忖须臾便答应了。 钟建华嘴上应得好好的,不管,不插手。扭脸拨了几通电话出去。 “老覃,是我啊,钟建华……” “老周,明天一道吃顿饭?” “……” ***** 陶家接到公安局打来的电话也非常懵。 新闻他们看到了。 朋友圈还刷到了现场视频,看得出来非常吓人,具体情况倒是不清楚,毕竟各路媒体总是群魔乱舞。 一会儿死了俩。 一会儿死了仨,过不了半小时另一家媒体报道的重伤亡故人数就又增加几个…… 都在猜测货车司机是不是报复社会? 某些无良公众号为了吸引眼球直接用“疑似女司机”这样的噱头作标题。 英盈刷到时忍不住唏嘘:“还好出门晚,错开了。” 原本约了未来城的向董谈事的。 谁能想到事情竟敢跟自家扯上关系,从公安局出来,两公婆齐刷刷黑脸,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不能拖了。” 英盈秀眉重重蹙起,又愤怒,又带着几分外露的忧惧:“只是提醒一句,什么多余的事都没做他们就敢下狠手,咱们一家人挡了人家的富贵路……” 尽管办案警察没下结论。 但英盈心里已经认定幕后主使就是家里的兄弟姑子们,只不知究竟是哪一个。 尤其是老五陶向征…… 除了他,老的小的她也一并怀疑上,总觉得谁都有可能。 上回邀钟元来家里吃饭。 对方意味深长讲了个豪门绑票的故事,英盈那会儿心里就发凉,可也忍不住抱着侥幸心理。 觉得不至如此。 没想到他们竟真的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心能狠到这个地步! 她越想越怕。 心底不禁涌出阵阵恨意,对身旁男人不由得带出无数控诉:“已经摸清对方的底了,还坚持年关将至不能刺激公公,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公爹就是缺大德了,如果不是他非要你们竞争到底,胜出一个最厉害的,兄弟姊妹间的亲情何至于现在这般淡薄?” 这话她从前从来不说。 眼瞧着有些人骨子里的狠辣恶毒超出想象,直奔着闹出人命的方向发展,按捺多年的怨气才如猛虎开闸一般控制不住。 英盈语气逐渐凌厉,音调也越来越高。 “你们都多大了?” “大哥年过六十,公爹都还不放权!” “他要把权力带进坟墓吗?” “他永远活在九十年代,以为陶家仍然是全国首富,以为谁都指着贝弗集团过日子。睁开眼看看吧,多少人后来居上把陶家甩得远远的。不说同在首都的赵家,连隔壁都快比不上了,公爹真是越老越糊涂。” “别人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们家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他一人失能,全家失衡。” “……” 陶向荣没打断她的发泄。 等她骂得口干时,拧了瓶盖递水过去,长叹一声:“这次是我心慈手软。” “总想着做了大半辈子兄弟,没必要把人逼入绝境。”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眼底逐渐泛出丝丝寒意:“畜生还过什么年!” “明天我就回去一趟。” 陶向荣顿了顿。 细细斟酌半晌,缓缓开口:“你跟隔壁说一声,这次连累到她了。” “是连累了。” 英盈赞同地点点头:“你还说她心思深,居心叵测,再深能深过家里那几个?人家好歹不奔着咱们的命来。” 陶向荣:“………………” 这话说的! 次日,英盈带着慰问礼物上门致歉。 “抱歉,连累到你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钟元摆摆手,让她别自责:“还不确定是不是他们干的,即便是他们主使,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咱们都是受害者。” 并非她圣母或讲面子话。 这件事吧…… 非要说无妄之灾就有点撇太清,太装了。 是她自个儿先打万新智能的主意,才主动卖人情给陶向荣,陶家其他人要教训自己,怎么都怨不到陶向荣一家四口身上。 “我报了警,希望不会碍你们的事。” “千万别这么想。” 英盈本就心存愧疚,一听这话愈发感动,“说到底还是被我们家的家丑给牵连了。不过钟总放心,等事情结束我们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钟元再次宽慰她不要放心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摇摇头。 感慨道:“我毕竟不是他们的重点,你们才是。” “陶奕陶枞身边还是该多放点人。” 英盈心猛地一提,轻声嗯了嗯。 钟元见她听入心了,并未觉得自己多事,语气遂又亲近几分,直言评价:“你家的兄弟妯娌实在不怎么讲武德。” “不过这类人大都这样。” “越穷凶极恶的家伙骨子里越是欺软怕硬,就爱对老弱妇孺下手。” 陶向荣不争有什么用? 只要兄弟姊妹间的猜忌一天不消,就随时可能发生“意外”。 要么争到底; 要么一次性把他们打残打服。 老话讲拳头才是硬道理。 只有被暴揍后,他们才会真切领悟到‘哦,原来你是真的不想掺和’,而不是‘你在装,你不争是没能力掺和’…… 英盈肩膀微微一抖,神色动容。 情绪彷佛找到了出口。 睫毛忽地颤动,一滴泪随之滚落,意识到落泪不妥,又迅速抽了张纸巾摁掉。 眸光隐隐透着一股护犊子的狠意:“敢对我的孩子下手,我就算拼死都要拉他们一起入地狱。” 语落。 她紧紧抓住钟元的手,又是好一番推心置腹。钟元听着,时不时宽慰几句,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 英盈拜访后没过几天,一把年纪还生龙活虎的老陶董忽然病了。 陶家几弟兄的不合彻底摆在明面上。 消息是狗仔爆出来的。 准确说,是陶家内部有人授意爆的,不清楚是哪一房干的,但在刻意的推波助澜下,不到两天,贝弗集团陶副总疑似非亲生的消息迅速传遍全网。 至于哪个陶副总,娱记压根没说明白。也正是这种含含糊糊的爆料,才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讨论究竟是谁是那个野种。 是谁的妈给老陶董戴了绿帽。 更甚者不少网友哄笑,说给‘滑阿玛’戴绿帽的不止一个。 钟元浑水摸鱼。 趁陶家内部生乱,联合乔海生围困蚕食陶家其他几房的产业,毕竟二房的文娱和五房的零售跟乔家有所重合,一下子被他吞了不少。 乔海生也投桃报李。 掩护钟元吸纳万新智能12%的散股。至于旁的她其实还能再狠咬几块,只是深思熟虑开完小会后放弃了。 总不能把目前一盘散沙忙着内斗的陶家人逼太狠,真逼急了,没准这散沙又合成一团。 远的不说,就说陶向荣。 真咬太狠陶向荣没准主意就改了,把贝弗撑起来怎么办? 何况狗急必跳墙。 陶家另外几房都不怎么守规矩,说不得再买几次凶,拉着大伙儿一块死。 她只想赚钱,可不想跟人生死相搏。 她不想,乔海生却是有几分遗憾,“女人家,胆子不够大。” 老爷子身体微弓。 举着放大镜观察眼前青花瓷瓶,闻声侧目,瞥他一眼,见眼角、唇角都隐隐上扬,不由得一哂:“你冲劲足,她能克制住贪欲,可惜咯!” 乔海生唇角微僵。 语气悻悻:“我没那个——” 老爷子哼一声,继续欣赏刚到手的元青花:“我说可惜什么了吗?你话接得这么顺!” 乔海生:…… 火速起身,温声撇下一句“公司还有事需要处理,我回去开个会”便走了。 “董家那丫头也不错。” 管家将刚泡好的茶搁红木小几上,自然而然接话:“少爷好像不中意,不过家里确实该添丁进口了。” “嗯。” 乔家几代单传,家里就爷孙俩,连个旁亲都没有。若孙子早点结婚生子,兴许去世前还能陪重孙玩几年,享享天伦之乐。 董家嘛…… 看来看去,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订婚啊?” “绿晶大酒店,唔,一月二十五号,我记住了,一定到,一定一定。” “……” “谁订婚?”宴修元问。 钟元:“乔海生跟董银河,我看看日历,一月二十五,那就是农历腊月二十二……” 黄历上写着宜嫁娶,诸事皆宜。 有点突然。 但想想两家都只有一老一少的情况,联姻似乎十分正常。 “正好,参加完订婚宴,二十四还有一场民营企业座谈会,二十六到北地看雾凇、滑雪,二十九再回来。” 座谈会两年一开。 参加会议的民营企业通常是各行业内的佼佼者。两年前那次钟元没资格参加。 这次会议其实更偏向农业、实业、科技。 今年能去便是因为朝元在科技领域有所建树。如果只论赚钱的互联网行业,真就差那么一点。 而且今年不在五年计划的头尾,相对来说重要性没那么高,但对任何一家企业来说能收到邀请就已经是肯定了。 钟元当然要去的。 而在宴修元耳朵里会议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人出门玩。 “就我们俩?” 他笑起来,一双含情笑眼朝钟元望去,目光灼灼。 “不然还有谁?”钟元啧一声。 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虽然平时都忙得脚不沾地,各有各的事业,但除开工作以外的时间,都乐意腻在一块。 在家窝着也好,出门散步、周边游玩放松也罢,几乎形影不离。 这会儿表现得喜出望外不过是日常调情。 钟元很配合他。 音调故意拉得悠悠长长:“就怕……” “叔叔阿姨有其他安排~~” 边说,毛茸茸的拖鞋边被踢开,圆润可爱的脚丫子往男人裤腿踹了踹,作怪得很。 明亮水汪的大眼睛更是眨巴眨巴:“生日不跟家里人吃饭没关系吗?” 说来有意思—— 认识十年,今年她才记住男人的生日。 从前不在意; 去年确定关系却赶上集团初立事务繁忙,给男朋友准备生日礼物小惊喜之类的事儿钟元也压根没放在心上,毕竟她自个儿也不热衷过生日,又恰逢家里连办两场丧事。 谁让宴修元的生日还恰好在腊月二十九呢。 刚好跟小姑离世、奶奶痛失爱女变得愈加胡搅蛮缠撞上了,他没主动提。 钟元又不够上心。 于是两人稀里糊涂当寻常日子度过了。 怎么着,今年都得过一过了。 毕竟仪式感这玩意儿,只要是对的人所安排,男人也挺喜欢的。 前阵子她头脑发热,还定了私人飞机,以Y?Y命名,可惜至少得等到明年年底才能交付。 唔…… 对哦,直接当明年的生日礼物好了。 宴修元答:“平时有经常回家陪他们,生日在不在没那么重要。” 他大掌抓住肤色如玉的脚踝,轻轻摩挲弯来曲去、十足活泼的脚趾。慵懒地向后一靠,看着钟元语气失落:“长这么大,本来也没过过几回生日。” “呀,这么委屈啊,摸摸哦~~” “就这样?” “那不然咧,还想摸哪儿?” “……” “哈哈,哈哈哈……呼,停停停,别挠我脚底板,我要生气了啊,我真生气了……” 二人挤成一团打闹, 千里之外的陶家则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几房难得齐聚一堂。 连外嫁的三个女儿都拖家带口回来了,脸上或凝重或阴郁或愤怒。 情绪起伏的点不同,可无一例外都非常难看。 “陶向征,你还有脸来?” 率先发难的是陶老七。 他手捏一串黑褐色珠子,盘来盘去,表情讥诮地看向陶家老四:“四姐,是你通知的吧。” “不愧是一母同胞,爸都被气住院了还不忘拉上亲弟弟,亲疏里外很会分嘛。” 老四捏着包的手蓦地一紧。 气势却一点不输:“七弟,你不会蠢到也信了外头那些颠三倒四的谣言吧?爸都没下定论,你就亟不可待把老五从咱家除名,你比爸还权威?” “那些狗仔哪天不造谣?” “当务之急是平息谣言,稳住股价,而不是遂了外人的心愿内斗。” “说得动听,怎么不提罪魁祸首是谁?” “就是,是谣还是真你俩心里有数。真被冤枉哪会派人到茗城,还把事情闹进警察局,累得全家人跟着丢脸。” 说到‘茗城’二字,老六还故意朝陶向荣夫妇看了眼。陶向荣神色冷淡,没理会。 老六眼眸微微一黯。 半讥半笑道:“三哥三嫂,消息是你们传给爸的,老五的身世是你们揭露的,现在又玩沉默是金这套,难道咱们还真是冤枉老五了?” 英盈养气功夫不到家。 嘴巴张了张正要说话,掌心就被陶向荣用力握了握,她顿时冷静下来。 看破老六想逼他们出面赶老四老五,由他们两口子在前头顶炮,其他人在后面捡现成的。 再想到家族产业如今被各方攻击,分公司问题连连。连自家的地产公司都陷入农民工聚众讨薪的泥潭,背后是哪些人下的手他们心知肚明,无外乎周围几省的地产公司。 残酷又简单。 商场就是如此,并非有仇才能做什么,而是一旦闻到利益的气息,相关方就像蚂蟥一般蜂拥而至。 老头子病倒,各房心不齐,便是外界能接收到的最明显的信号。 回神再看眼前的情形—— 嘴上说商讨大事,实际依然没脱离给对方挖坑、互相争斗的笼子,简直可悲又可恨。 尽管夫妇俩早就不准备掺和,私底下还说过看大家何时尝到苦果的愤懑小话,但真亲眼目睹偌大家庭四分五裂、勾心斗角,心中仍不免沉甸甸的。 陶向荣厌憎的瞥了老六一眼。 语气冷淡道:“如果大家是来唇枪舌剑的,我很忙,就不奉陪了。” “三伯,您这叫什么话?” “您把家丑张扬出去,搞得外界猜想连连,最近一个礼拜公司被挖走三个艺人不说,还被税务机构盯上了……” “我这边供应渠道也出了岔子。” “我更惨,富发的王富遒出尔反尔,拉扯大半年,好不容易谈妥安库拉铜矿经营权的份额,昨天却跟我讲董事会决议没通过,还得进行第四轮磋商。” “暂时搁置好歹没彻底黄。我呢,好处轮不上,家里一出问题还要受连累,我家婆昨天当着其他人的面不给我脸……” 外嫁女儿不能染指继承权。 可除了最小的老八有情饮水饱,挑了个尚未混出名头的穷画家,老四、老六的夫家都不是无名之辈。 头顶大山一倒下,难免有了想法。 日子可不就难过了吗? 排先都跟着开心。 一个个忙不迭落井下石,生怕落后一步亏了,就等着把老五赶出门瓜分他名下的产业。 如果可以,把老四也赶走就更好了。 没想到婆家也跟着受影响,这时候她们的怨气又转向捅破天的老三两口子。 “三哥三嫂,你两口子做事真是不地道,老五犯错大可以私下协商,何必闹得沸沸扬扬,还牵连到我们身上。” 三房跟大房二房再多龃龉,好歹是同一个妈生的。这种场合,老大老二当然要站出来支持老三。 “事情究竟是怎么闹到沸沸扬扬的地步?” “不是你们两个喜出望外,一得了消息就四处嚷嚷?事到临头又倒打一耙怪老三,老六、老七,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二哥你——” “行了!” “事已至此,还是想想怎么解决吧,大家都不希望手里产业进一步缩水才是。” “……” 然而这场家庭会议注定失败。 没过多久—— 陶家的养蛊达人在新年钟声敲响前突发脑溢血,去世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正文完】 第116章 这人一死, 陶家难逃树倒猢狲散的命运。 上上下下谁都没能过个好年。 几房从年尾吵到次年年头。 便是有遗嘱的存在,但总有人就是不服气。尤其是被踢爆身世、如今顶着“气死家中老人”这种臭名声的五房,有一千一万个意见。 别看各房管理不同产业多年, 实则真落到手头的股份并不多。 主控权一直在老陶手里。 老陶一向把股份当嘉奖, 哪个儿子讨他欢心、哪个是孙辈里最喜欢的, 便给点甜头以表重视, 集团的股份便是那吊在驴眼前的胡萝卜。 连所谓的长子嫡孙——大房父子俩加起来都没超过20%。 所以英盈才骂他无德。 毕竟谁家兄弟姊妹会天生不和呢, 还不是有意无意迫使大家来争来抢。他这一撂脚倒是轻松, 子孙却是被折腾惨了。 三个姑子以夫家受波及为由, 要求继承了绝大部分财产的大房给补偿。无外乎集团下游产业的订单,总归必须有好处入手。 五房陶向征则被要求退出目前管理的产业,并退还属于陶家子弟才能分到的不动产。 陶向征又岂会坐以待毙。 他试图联络生父, 二人里应外合掏空分公司, 却不想…… “被盯上?” 钟元执杯的手微微顿住, 并不意外, 只眸光表现得十分讶然:“谁还有空盯他啊?” 英盈脸上笑容跟着一顿。 看她脸上的好奇是真的, 愣了愣,很快,凝固片刻的笑容重新漾开, 道:“你不知道?” 钟元摇头。 说实话, 她早把陶老五的野爹给忘了。 “一开始, 我们也很惊讶怎么会那么巧, 毕竟过去缅警方对盘踞当地的几方势力一向放纵,甚至媾和, 这次倒是爽快,说移交就移交了。再三查证,才知道令尊和宴教授努力了。” 钟元一听‘查’, 意会了。 跟钟建华扯上关系她不惊讶,他就是无利不起早,有利必须上的人。男朋友使力就更不意外了。 谁让陶家差点害到自己头上。 他如果不为自己张目,还能算个男人? 纵使他再目下无尘、再不乐意跟权力沾边,总得维护家人,否则就太迂了,她岂能瞧得上? 钟元笑道:“看来英总今天不是专程来跟我讲八卦的唷。” 英盈颔首。 以一种羡慕的口吻道:“令尊实在疼你,钟总,你有一个好爸爸,也有一个很好的爱人。” 对宴修元,英盈一言带过。 毕竟双方只是恋爱关系,没举行订婚宴,若将他抬得太高,反而看低钟元本人。 因此便将重点放在钟建华身上,羡慕上阵父女兵。 钟元:……………… 这些年因双方的互相妥协、刻意捆绑,别说在外人眼里父慈女孝,就连亲朋好友们都这么想,觉得血脉关系斩不断。 当然—— 他们这般理解她和钟建华的关系时,不无期待她以后对詹雯态度好点的意思。 钟元没解释。 “所以,英总今天来……” “想让你当下中间人,请令尊和他的朋友吃顿便饭。”英盈顿了顿,道:“我家是不想管集团事务的,可接下担子的人毕竟是亲兄弟,束手旁观……倒也做不到。” 她苦笑一声:“贝弗已经经不起更大的动荡了。” 不管脱不脱离家族,陶家这棵大树都不能倒。 目前趁乱掺和的另外几股力量大致已谈妥,就剩少数几个油盐不进,彷佛真的将陶家和老五亲爹连坐了。 找的茬不大不小,可也着实扰人。 多番示好,人家才漏了口风,说是钟建华差点白发人送黑发人,朋友们路见不平一声吼,帮忙出口气。 可懂的都懂。 归根究底,脱不开一个利字。 至于姓宴的带来的问题也很简单,就三个字——快、拖、卡。 任何企业都不是完美无瑕的,也不可能步步合规,只要有心人想找问题,也一定能找到。 只需抓住一点小问题。 稍微一放大,就能不知不觉造成损失。 就算短时间找不到,还能通过快速布置企业目标来创造。只要要求企业在某个期限内出具成果,然后就容易乱中出错,等出现明显错处,相关方又开始采取拖延招数,最后再卡各项报告、审批…… 报复了你,流程上还一点错没有,叫你申诉无门,只能吃哑巴亏。 所以她嘴上说请钟建华吃饭,实则是希望钟元跟钟建华和宴修元递话,这事就此打住。 也只有钟元这个当事人表示翻片,陶家的危机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解除。 不过就算是求人,英盈的姿态其实并未无限放低。 脸上无奈之色极其短暂,很快还展现出若有似无的攻击性:“钟总对万新智能似乎很感兴趣。” “确实有一点。” 一点,怕是亿点点吧。 钟元爽快,英盈却差点被气笑。 她以为两人谈得来,勉强也能说句忘年之交,钟元好歹装一装,演一演,顾及自己的心情否认一二。 没想到她一口认了,倒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可恼怒之后,又觉这份侥幸心理有些可笑。 向荣说得没错—— 自己是好妻子、好妈妈、称得上成功的职业女性,但离合格的生意人却有一段距离。 她就做不到一边跟人谈天说地交朋友,一边惦记对方的产业。 想到这儿,英盈神色淡了淡:“看来钟小姐已经将万新智能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钟元笑而不语。 英盈:“……” 罢罢罢,今天是谈事而非结怨。 她眼神往室外飘,借喝茶的动作掩饰烦躁不悦的心情。 半晌。 重新开口:“我公公遗嘱里将万新智能划给了向荣,我们夫妻这些年心思在地产上,万新在我们手里只能明珠蒙尘,既然钟总有意,不妨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钟元一眼。 钟元也十分上道。 朗声笑道:“这事不急,等你们忙完别的,咱们再慢慢聊。”便是承诺解决钟建华和宴修元带去的困扰。 她办事向来不拖拉,既应了,就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送走英盈立刻去了华亨。 钟元很少到华亨。 但华亨没谁不清楚她的身份。 她一到前台,董秘书就收到消息已经在电梯外候着了。 “钟总,董事长现在在开会。” 钟元噢了一声。 似笑非笑调侃他:“老钟不厚道嘛,老早就说让你升职加薪,结果开了张空头支票?” 董秘书呵呵一笑:“我想跟在老板身边多学点东西。” 职位没升,但老板给了华亨原始股。 这就没必要说了。 钟元慢悠悠点下巴:“这样啊,董秘书,我现在还是很看好你,欢迎随时跳槽。” “多谢钟总抬爱。” “我们全家都很感激您的,我侄子还想毕业后到你手下工作呢。”董秘书笑着说。 钟元‘噢’了一声,接话问:“大几了?” “大三了。” “哪个学校啊,学的什么?” “涟理工大,数学。” “这类人才集团一直很欢迎的,我们每年都要在各大院校举办春招和秋招,欢迎他来。” “……” 一问一答间,电梯“叮”一声,到顶楼了。 董秘书噙笑。 拉开总裁办大门,态度恭敬:“您先坐,我去叫老板。” 钟元抬手制止:“不用专程把人喊出来。董大秘,给我拿点吃的喝的,我参观参观你们老总的办公室,没问题吧?” “您说笑了。” 他在老板身边待了十多年,这父女俩的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但有一点他很清楚,绝大多数时候二者利益趋于一致。 如若像安排其他访客那样安排小钟总在会客室等候,反而惹恼董事长。毕竟,这几年董事长无时无刻不在炫耀他有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女儿。 任何时候,父女关系的外在表现形式一定是亲密无间的。 不容置疑。 董秘书第一时间告知钟建华,钟元的来访。原本将持续一个多小时的会议时长立刻缩短了三分之一。 钟建华一回办公室,就看钟元怀里抱着一大袋薯片,歪在沙发上玩消消乐,他埋汰了一句:“都是大老板了,怎么越来越不稳重了?” 钟元视线没挪开。 在一片“Good”中道:“我以为这会还得再开一会呢。” “例行会议。” “怎么,陶家找你当说客?”钟建华笑眯眯地,在钟元对面的沙发坐下。 “嗯。”钟元:“他们打算转让万新智能。” 钟建华虎目一亮:“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啊。”不愧是他钟建华的女儿,眼光就是好。 “so——” 钟元关掉游戏,放下零食,两手摊开:“损失由我承担。” 钟建华“诶”一声,肃着脸摆手:“你是我女,爸爸帮你出口气,谈什么损失。至于其他人,放心,他们出手前就收了好处,赚多赚少而已。” 再说—— 他也趁乱吞了陶家一部分渠道,只有赢没有亏。 钟元就知道他无利不起早,也猜得到他会见好就收,依然郑重说了句:“爸爸,谢谢。” 钟建华失神愣住。 这句‘爸爸’说句恍如隔世不为过。 自他跟詹雯谈离婚,女儿嘴里的‘爸’是愤怒的,玩世不恭的,嫌弃的,待稍微成熟后要么钟董、要么老钟。 彷佛他不是她爹。 只是一个稍微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 “……咳。” 钟建华有些不习惯眼前的氛围。 沉默片刻,无比生硬地转到了另一位同等责任人身上:“你妈前阵子说,你结婚的话,一定要提前几个月打招呼,免得赶不回来。” 钟元眼神微张,瞳孔中闪过一抹淡淡的讶色。 “你俩上回碰面直接打到媒体跟前,现在居然还和平相处上了?”也是奇葩。 钟建华噎住。 “爸爸大度,不跟她计较。” 钟元嗤笑,“行吧。” 她对中老年男女的反复横跳不感兴趣,说回正事:“我听说厂里的真空熔炼和冷轧成型技术有了新的提升,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约一下大邱汽车的韦飞宇。” 时代在发展,各行各业都在进步。 传统的钢管产业是需要革新的,这个世界要求它必须提升性能,甚至在极端环境下也要具备出色的表现。 跟车企合作,进而跟精密仪器制造领域对接是必然。 而在科技新领域中,显然她更混得开。 钟建华也很清楚这点,激动得用力拍了下巴掌,顿时满面春风:“嚯,跟大邱搭上线了?” “你投资的几家科技公司要搞智能化系统是吗?” “是了是了,新一代交通工具的确需要朝智能化方向走。” 他自言自语。 表情从欢喜渐渐化为怅然:“老了,真老了哟。” “年轻时我的干劲比你还足,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合作的对象,现在嘛,脑子转得慢了,凡事都想稳着点。" "这个世界,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 他这一代人,做事之前先喝酒,推杯换盏间大家称兄道弟,合作就谈成了。 天南海北、黑白不分的“朋友”确实多。 但行业壁垒厚,圈层非常接近,对新事物、新技术处于知道、接受,却缺乏主动拥抱的积极性的阶段。 不过钟建华跟那些不想拓展、只想守成的人还不一样。 英雄迟暮,那也是英雄。 感慨完没两秒就话锋一转:“元元,你手头有收集海量用户数据的团队,我觉得……” “……走智能化精准化路线是对的,国内地产业已经出现萎缩迹象,家居市场肯定要受影响,可以投入,但是……” ……………… 谈亲情超不过一分钟的父女俩迅速投入到大数据和传统渠道结合的探讨中。 **** 输送完好处给老钟,钟元没忘记默默撑腰的男朋友。回家洗手作羹汤不说,还配合了一顿甜言蜜语输出,把宴修元直哄得都找不着北。 次日。 接到首都的电话,英盈长舒一口气,“总算不用再听大嫂、二嫂的唠叨了。” 陶向荣颔首。 英盈:“万新智能就这么卖给外人……真的不后悔?” “话不是这么讲。” 陶向荣道:“万新从前一直在大房手里,技术骨干、高管大都是大哥的人,更别提大嫂娘家的侄儿、外甥女也塞里面。”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你以为老头子把万新留给咱们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看破万新表面欣欣向荣,内里腐败如朽木。关系户太多,各个都跟家里有交情,他活着时不想坏了老兄弟们的交情,也很清楚大哥狠不下心处理,才指望我动手。” 英盈皱眉:“这岂不是让我们去得罪人?” “得罪人是小事。” “骨干几乎是大哥提拔起来的,到我手下以后却未必听我的,万新目前的优势在于起步早、技术积累深厚,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但研发上已经渐渐不具备优势了,派系林立的管理层终归拖了后腿。” “这么多年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就说,这几年研发投入越来越少,每次提到投钱,就进入鬼打墙式的开会、评估,然后无限延迟,资金还一缩再缩。就算我有心整改,也要受老一辈的情分辖制,难,太难了。” 何况老五的事给了他一闷棍。 若他损了太多人的利益,另外几房里不缺那么一两个心狠手辣的,难保不失去理智做点什么。 与妻儿的安危相比,万新在他心里的分量显然不够重。 卖掉万新的选择看似是遭受困境不得不断尾求生,实则是陶向荣深思熟虑的结果。 不过,就算双方内心已经达成收购共识,依然经历了五轮谈判。到四月初,万新才正式改名为玉山科技。 玉山,《山海经》中的神山,是智慧的象征。 钟元大刀阔斧。 以疾风之态剪除了盘踞在万新身上那密密麻麻的藤壶,希望摆脱吸血关系户后的万新能焕发生机,成为新一代智慧创新的引领者。 而她的雷霆之举也着实得罪了不少既得利益者。 这些人对朝元无法造成实质伤害,就强行送她上了几个黑热搜。 抨击她过于年轻。 得志便猖狂,才会做下严重错误的决策。外加任人唯亲,无缘由的大批量开除原有班子,搁哪都属于动摇根基的操作。 步子迈这么大,擎等她扯着蛋。 钟元:………… 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朝元处于疯狂扩张期,晋升通道正常,她敢这么做当然是预备管理层够用,能第一时间顶上啊。 这些媒体到底在小瞧谁? 在心底吐槽了几句,她没当回事。 钟元深谙吃瓜群众热情的持续期有多短。比起企业改革或倒闭,大众天然更爱将目光聚焦在明星绯闻、性质恶劣的社会议题上。 这不,隔壁半岛一对明星仅仅只是公布婚讯,便迅速把国内各个热点全压下去了。 而玉山科技改名没多久,赵望伋那儿又传来好消息——花大半年布的局有了成效,赵望旌跳坑了。 赵望伋虽竭力克制,话里还是充满了意气风发:“……他多疑,霍北晶的多疑还得乘以3。可惜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栽我手里了。” “哦?!” “套牢了?” “恭喜啊,赵董。” 钟元先是讶然,旋即推崇叹服,情绪价值瞬间拉满。 本半藏半露的赵望伋瞬间打开了话匣子。 滔滔不绝地谈起如何骗过两人。归根究底,无非是利用了赵望旌做富婆小狗却又不甘愿,总想借势满足贪心的性格。 至于霍北晶…… 败在了她对赵望旌的那点微渺的真心上,便是谨慎,也没能抵过私下里情人温情脉脉的爱语呢喃。 何况,赵望伋的planB确实足够天衣无缝。 “……公司注册在大马,也真的跟那边政府接洽过,项目是真的,挥金如土的好莱坞明星大party也是真的,”赵望伋轻笑一声,“砸了点钱,还欠了一个老同学的人情,但结果是可喜的。” 钟元越听眼睛越亮。 原来赵望伋临时改了计划,之前用演员上阵差点露馅后,他当机立断换成了留学时的同学。 对方跟他有共同的熟人,又是大马华裔,有一点小背景。 赵望伋选择的明面主理人通过第三方的关系网拜访了阿联酋最有钱的家族,拍了一堆宣传物料,上了阿联酋和大马的电视台。 当然—— 谈项目是假,营造主理人深不可测、能跟小国高层同桌吃饭,轻而易举就拿到大型投资项目的假象才是真的。 左右大项目的合作短则一年半载,长则接洽几年。 成与不成都会受各方面因素影响,垃人入场投资考验的就是对方的眼力见,看走眼投错了也属常态。 不是非要等到敲定合同才能取信于人。 若那般,就不叫投资,而叫利益输送、有心上供了。 钟元听完,对赵望伋的应变之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是了,比起捏造身份,整合信息去模仿扮演的演员,真圈里人举手投足间都会带着阶层烙印。 表现更自然,可信度也更高。 别说赵望旌丝滑上当,为了在“稳赢”的特区建设项目吃肉分羹,再次铤而走险,挪用公款。就连她自个儿,也未必躲得过量身打造的陷阱。 赵望旌完了。 但是—— “挪走的钱最后会流入哪里?” 这么大一笔资金,若流失海外…… 钟元蹙眉。 莹白指尖无意识掐掉了桌上正粗狂争妍的蕙兰花头,好好的一簇霎时残缺了一角。 赵望伋:“原路径追回。” 话音落下他停顿片刻,语气更加郑重了些:“六安是本土企业,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必不能恶意损害同胞的利益。” “这笔款会完好无损回到中禾。” 钟元蹙着的眉头缓缓松开,浅浅酒窝若隐若现:“赵董通达。” 这次夸得真心实意了。 “对了,霍北晶呢?” “她?” ………… 首都,霍家。 霍北晶刚下飞机,就被嫂子一通电话喊了回来。 “嫂子,这么急着叫我回来做什么,我还没倒时差呢。”她保养得好,状态跟女明星似的,四十多岁撒起娇来并不违和。 霍大嫂却没如往常那样说笑。 表情奇怪,欲言又止地。 “……怎么了?”霍北晶脸上的埋怨嗔怪略略一敛:“家里出事了?” 霍大嫂点头。 霍北晶又问:“跟我有关?” 霍大嫂神色微妙,再次点了点头。 霍北晶当即冷笑一声:“我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大半时间都在飞机上,我又有哪点做得不到位,大哥让你来说我?” “不会又要跟我讲小赵的不是吧?” “大嫂,不就是人到中年找了个年龄小的男朋友吗?多大点事?你们觉得小赵不真心,我不没跟他领那张证吗?” “公司的事你们不愿帮忙就算了,还专程跟人打招呼,说以后都不许给我开方便之门,是,我知道你们保守,现在中央这个调查组、那个监察组都查得严嘛,你们怕被翻旧账,这些我都没说什么吧?现在大哥又要给我扣什么帽子?” 大概是飞来飞去没休息好,心情实在暴躁,又或者姑嫂间本就存在嫌隙,总之,霍北晶先声夺人,噼里啪啦说了好一通话。 霍大嫂似是习惯了,竟一点没恼。 也没解释什么。 愣等她发完脾气才缓缓开口:“小赵挪用公款的事,你事先知情吗?” 霍北晶闻言,心里蓦地一沉。 没想到大哥会发现,可他怎么发现的?是中禾有他的眼线,还是出版社有人吃里扒外? 边琢磨,边目光怀疑地扫向霍大嫂,嘴皮一撇,有恃无恐道:“我知道,然后呢?” “又不是拿了不还。” “等签完合同,其他投资方的资金入袋,挪用的自然就还回来了。” 她觉得霍大嫂小题大做:“顶多两三个月的事,也值得着急忙慌兴师问罪?还是大嫂担心我连累家里?” “那你把心搁回肚子里,中禾是有政策扶持的公司。” “何况,创新自来就比监管早走半步,法无禁止皆自由。” 见她油盐不进,且理直气壮。 便是养气功夫到位的霍大嫂也不免动了气:“是呀,我不如小妹你情商高。你的意思我听懂了,掐准监管空白,以公家肥个人腰包嘛,什么创新第一步的话话出去跟外人说去,在家里搞这套冠冕堂皇的话术有什么用?” 霍北晶:“大嫂——” 霍大嫂冷脸打断她:“赵望旌昨天被控制起来了。” 霍北晶:“……” 霍大嫂:“。” 霍北晶:“……????” 霍大嫂:“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小赵挪用公款被人举报,已经立案,调查组也介入了,你哥说最好你没沾手,如果有,与其等他把你咬出来,不如主动坦白。” 霍北晶:“!!!” 第一反应竟是:“谁举报的,查清底细了吗,看我不弄死他。” 霍大嫂眼皮跳了跳。 手指往门外一指,音量跟着拔高:“…………你弄,你去弄,你前脚出这个门,后脚我就打电话到调查组。” “你们挪了六十亿,不是六十万。天都被捅破了,不赶紧想想怎么把自己摘干净,还有空发大小姐脾气?” 中禾前不久才出过破产清算换东家的事,才过去多久,又来? 简直是顶风作案。 霍北晶被骂得眸光心虚,暗恨赵望旌做事不干不净。 可要说害怕,却不至于。 “好好好,这次是我想得太简单。嫂子,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现在有空接我的电话吗?” “别给你大哥打电话,他要避嫌。” “避嫌?” 霍北晶皱眉,不悦质问:“所以,家里是要跟我割席的意思?” 霍大嫂听见这话,面上逐渐浮现出不耐烦的表情。 “上个月银监会才发布了针对银行、信托等金融机构跨市场、跨行业交叉性业务中存在的杠杆高,嵌套多,套利多等问题的整治方案。指导意见刚出,中禾就被抓到大问题,家里能如何插手?” “昨日一得到消息我就跟各大媒体打过招呼,严控舆论扩散。” “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就看你参与得深不深。” 霍北晶深吸一口气。 “为什么不跟狄承望打招呼,让他帮忙遮一遮,拖一拖。”狄承望在经审部,他有干预的权力。 “好歹拖到我回来处理掉尾巴再查。” 这话说得实在气人。 至少,霍大嫂听得一肚子鬼火冒了:“你让人拖,人就拖?你当狄承望是什么人?” 霍北晶道:“咱爸跟宴伯伯是一个战壕出来的老战友,爸就算去世了,两家还走动着,难道他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霍大嫂:“你去,你行你就去。” 人走茶凉。 就算自家老一辈还活着,狄承望也未必肯的。 至于宴老爷子—— 那是个最嫉恶如仇的老革命,他的位置那么重要,还不是说退就退了。 人家首都都不呆,直接回茗城养老。 再看宴家的后辈,不是没有体制里的,可位置都不高。要说能力不够拔尖才升不上去确有几分道理。可多少家族为了阶层不滑落,烂泥都要强行糊上墙呢。 远的不说,就说自家小姑子。 就那没法见人的成绩,不还弯弯绕绕、出海搞了一张亮眼文凭才塞到第一出版社,有了现在说一不二的霍社长吗? 所以不是后代太不争气扶不上去,是人家急流勇退,压根没扶持。 尤其,最小的外孙少时还曾被夸‘机巧忽若神’,若要来一次权力的任性,大可让小的走仕途。 可如今? 安安分分在大学教书呢。 接手宴家资源的反倒是狄承望。 偏狄承望是宴老爷子教养大的,做人做事的理念几乎一脉相承。若北晶无辜,被做局冤枉,看在两家老一辈的交情上他肯定会搭把手,可她显然不是。 霍大嫂现在只庆幸小姑子过去强势,不愿家里小辈渗透进她的产业。 否则—— 她此刻没法安之若素了。 “不要做多余的事,争取坦白从宽。”见小姑子被镇住不语,霍大嫂深呼吸,好言劝她。 但凡事情没凿得太实,存在含糊空间,家里豁出脸面都会保住小姑子,霍家又不是只有宴家一门交好。 可这次不一样。 幕后之人盯很久了,有跟霍家交好的知情人泄露过只言片语,说背后是赵家人。 对方打的就是赵望旌,小姑子是附带的。 谁让她出钱出力支持赵望旌抢夺六安呢,跳太高才被赵汪两家做局收拾。现在赵望伋方提供的举报材料非常齐全,证据链完备清晰,操作空间几乎不存在。 非要插一杠子,就不仅是直接对上赵汪两家,还是跟国家法律法规对着干…… 可惜,她的种种考量没能感染霍北晶。 霍北晶不服气。 她怎么可能愿意束手待毙呢? 一旦被定性为挪用公款的同党,哪怕存在自首情节,也逃不掉坐牢的命运。自个儿不到五十岁,还有大好时光等着享受。 余生怎么能在牢里度过? 不行,绝对不行。 霍北晶阴着脸。 一声不吭,抓起身旁的包冲了出去。 高跟鞋用力踩在地板上,急促又吵闹的‘嗒嗒’声,一如摔门而出时的心跳。 霍大嫂:………… 等人影彻底消失,方才还淡定自若的霍大嫂表情一秒凝重,累倦。 忽地。 似想到了什么,她匆忙起身回楼上卧室,步入衣帽间,柔和的灯光下,精美的珠宝散发着绝美迷人的光晕。 与此同时,霍北晶出门后坐车里冷静了一会儿。 一想往日嫂子和侄子没少收自己送的礼物,一家人不说受贿,但他们不可能想不到那些东西多贵,现在却舍不下面子帮自个儿转圜一二。 既然自己过不好,那大家都别想好。 可再一想,就算交代一部分不当收入的去处。 大哥大嫂也很好脱身。 只要咬定不清楚珠宝、字画是真的,以为不过几万块的东西,愿意退还回来抵账也就过去了。或许可能断送大哥的政治生命,但不会有牢狱之灾。 如此,反倒把家里彻底得罪了,以后更没指望。 纠结良久。 她放弃找狄承望打关系牌的想法,而是找稍微沾得上边的老同学探下口风。 “……北晶,我是听到了一点风声……“ “具体的不太清楚……” “或许你可以问问魏清,她老公的哪个亲戚好像是检察院的……” “……” 一连打了三通电话,没一个人说的话是她爱听的。 显然情况不妙。 霍北晶左思右想,决定先让人烧掉账本、毁了原始资料,又让助理变更股东名单,尽量把自己摘出来。 除此以外,还特地联系了赵冬檬。 让她旗下的明珠互娱这段时间有节奏地放一波“新”闻,把握好舆论风向,别让中禾信托爆雷的消息出现在大众眼里。 这样做也是为了亲侄子——赵望旌好。 赵冬檬听霍北晶冷然的腔调,以为她有解套的办法,爽快答应了。 次日。 一段狗仔卧底酒店帮忙抓奸,雇主的渣老公没抓到,却阴差阳错抓到当地教育局领导□□的视频迅速登上热1,红遍全网。 热1之下,还有—— #小学女老师被男家长性骚扰,威胁掉工作# #老戏骨塌房潜规则# #文曜眼里没光了# …… 社会矛盾,男女对立,教育腐败,明星塌房…… 热搜上那叫一个应有尽有。 保管能把网上冲浪的人一网打尽。 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二天,依然无事发生。 …… 就在霍北晶积极奔走,以为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时,在连续三天明星塌房的热搜轰炸后,第四天,终于迎来了另一只靴子。 #中禾 63亿# #私生子挪用公款数十亿# 两条热搜以火箭般速度攀爬。 钟元点开其他资讯平台,大同小异的内容。唯有云世界有独家视频,麻振团队拍到了赵望旌被控制的画面。 配上老早前蹲到的霍赵二人亲密相拥的一段视频,便是所有新媒体账号默契地隐去了霍北晶的名字,吃瓜网友依然嗅到了某种气息。 【我就说娱乐圈一塌房,必有大瓜】 【连塌三天,地基都塌了,原来是为了掩盖民生相关】 【…………】 赵望旌不提。 从前就蹦跶得老高了,跟钟元的几次较量闹出过圈; 霍北晶年轻时其实也没低调到哪儿去。 红二出身,老公是香江名门,九十年代在媒体上很活跃,每每露面脖子上、手腕上,必戴着一汪汪不同的绿。 离婚也离得轰轰烈烈,分得天价赡养费。 这代网民对她不熟悉。 但一有人说起香江陈家离婚的大儿媳,越来越多人想起她是谁了。想起来后不免感到诧异,毕竟赵望旌跟她在大众印象里似乎是两辈人。 光提姐弟恋挺时髦的。 可一旦牵涉到信托公司的钱被挪用,吸老百姓血汗钱,什么光环都没了,立刻群情激愤。 尤其近几年各省的投资公司频频爆雷。 每次必定伴随着普通人的家破人亡,俩人过往越显得光鲜,此刻就越让人痛恨。 【多少,63亿?】 【怀念九族消消乐、凌迟处死了】 【六安老董私生子,好耳熟啊,总觉得看过他的瓜。】 【网友的记忆果然只有几天,其实也就前几年的事,游戏公司间搞商业竞争爆出床照瓜,闹得很大,床照另一方还进局子了,好像牵扯到DP。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这次轮到他进局子了。】 【女的背景深,怕不是雷声大雨点小。】 【历史就是个轮回,阶级矛盾从未消失,世家从未消失,不过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人类逐利的本质就注定了道路。】 【牛马月薪三千,有的人却能套利几十个亿,这群蠹虫,……这国家,灰心丧气】 【看不惯一有事就丧的人,敢爆出来反而说明上面会处理,热搜不还没撤吗?】 【有人知道怎么举报维权吗?我爸买了这家的投资项目,刚刚打电话要撤回本金,工作人员一直含糊其辞,问牛答马】 ………… 舆情高涨,不到半小时,词条爬到热1热2,全网都是对特权的反对,对投资公司规则的担忧和质疑。 就在民众低沉情绪被一些媒体利用,迅速进展到定体问、反思国爱不爱我时,至美及时引导到相关部门提前介入,正严厉调查上面。 明珠互娱发现热门账号从自家变成了至美的,提前准备用来搅混水的词条热度一直在降。 想固热就得花钱。 越前排就越贵,词条固在第几位需要老板发话。 赵冬檬一瞧这阵仗,银牙都快咬碎了。 至美,又是至美,到底要咬自己到什么时候?还有望伋,已经成了最后的赢家,为什么非把亲兄弟逼到绝境。 是想逼死望旌吗? 赵冬檬心里恨恨,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赵家是嫂子和另一个侄儿的天下,若明面上闹翻,自己的损失也会非常惨重,加上,至美背后也有人撑腰…… 想护侄子却护不住,让她内心反复被愧疚鞭打。 等等,霍家不是跟宴家往来多吗? 至美既是那家的保护范围,霍北晶直接越过对方,跟顶头当家人沟通不就解决了? 赵冬檬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彷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联系霍北晶。霍北晶听闻里头有钟元的事,当场勃然大怒,破了大防。 宴伯伯大寿,她忙里偷闲,特地拜访。 自问很给没进门的小媳妇脸面,没想到人家却在背后捅刀子。 此时此刻。 霍北晶显然忘了之前为帮未婚夫出气,要在游戏版号上卡钟元的事。因没成,心中便觉不作数。 满脑子都是钟元作为小辈,竟敢欺到她头上。 原不敢跟宴老爷子求情,这会儿被“以下犯上”的愤怒迷了眼,一通电话直接打到了老爷子那儿。 软话,硬话,人情往来都说了。 控诉了足足大半个钟头。 哪想到,反被宴外公疾言斥责。 问她吸血老百姓的事情到底做没做,媒体是不是有公开事实的义务,内容有无造假…… 一通诘问,当真半点情面没留。 犹如冰水浇头。 霍北晶被问得一激灵,猛地意识到自己路子走窄了,脸色欻一下,惨白可怜。 她知道,真的坏了。 原本还能找其他人打打补丁,现在一时冲动闹到宴家世伯眼前,他肯定要跟他那群老伙计点评一二。 这一点评—— 处于中立位置,可拉拢可收买的人就不敢明目张胆帮她兜底了。 事情发展确实如她所想。 不管怎么撒钱、怎么跟人谈往日情谊,关于中禾的调查都在快速推进。 到六月中旬,中禾挪用案尘埃落定。 赵望旌挪用数额巨大,且进行营利活动超三个月未还,一审被判无期,他不服,正在准备上诉。 而作为最大的支持者霍北晶同样被控制。 在与家人见过两面后终于不再沉默,选择归还非法盈利所得,但依然不承认是主谋,只道给赵望旌开了方便之门。 酌情处罚后判了十五年。 整条线上帮忙运作所牵扯到的另外几十号人,相关部门受贿的干部,或多或少都判了十年不等。 至于被套走的63亿,则原渠道追回。 中禾信托改由六安集团兜底接管,保证原来的客户利益得到保障。 收到消息,钟元当场开了瓶酒庆祝。 “总算把人摁死了,我不爽他已经很多年了。”她下巴骄傲抬起,眼神飘向宴修元,示意他拿杯子。 自己抱着酒走在前面。 语气愤慨又带着一丝小得意:“那家伙跟毒蛇没两样,冷血狠辣,随时准备从犄角旮旯的草丛里钻出来咬人。” “也是搞笑了,当年明明是他先出手整我,居然好意思记仇。” “你说他一个前科满满的不苟着点猥琐发育,还耀武扬威四处搞事,莫非嗑药把脑子嗑空了?” 钟元每每得意时话就忍不住变密,跟对外的成熟冷静全然不同。 宴修元哂笑几声。 眼角嘴角都忍不住翘起微微弧度,一本正经跟着一道蛐蛐:“沾过毒后神经受损会很严重,脑子确实容易不好使。” “就是就是,有的人吧,投胎起点比别人高,正正经经做点事多好,非不当人,还沾那——呀——” 某人得意忘形,扭身说话时脚踢到台阶上。 整个人惯性往前一扑。 还好宴修元只慢一个台阶,反应更是快得出奇,空着的左胳膊赶忙往前一揽,纤纤细腰立时被箍得紧紧的,前扑态势才得以止住。 钟元拍了拍心口,酒抱在胸前。 惊呼好险。 差点就在自个儿家里摔个狗吃屎了。 “嘿嘿。” 她轻讪一声,“谢啦~~~~” “看~~~~路!” “……哦,哦,我刚说哪了?说不当人,天呐,查欣欣最近要进的组黄了,你猜为什么?” 她话密起来其实不需要对方回答,“原本签了意向约的男主聚众吸粉,被助理举报了。” “这事没曝光,导演对外说的是档期不合适要换人。这男主也真是的,只给三个月拍摄期,片酬却有八千万,一年无缝就3个亿,比多少中小企业盈利了。” 宴修元笑。 酸味儿蹿到他鼻子里咯。 “缺钱花了?” 钟元目光幽幽,斩钉截铁:“缺!!” 能不缺? 深蓝目前只能保证不特别亏,几年内都要保持这样的状态,服装厂呢,每年纯利润大概千万出头。 逐光和踏浪倒是赚的。 可这边赚了,回头就得往研发部砸,接下来万新……不,玉山科技也得大投入,动辄数十亿、百亿。 去年财报漂亮,集团盈利,但她的个人账户认真讲,其实比不得娱乐圈一些一线明星丰盈。 她当然缺咯。 不仅缺,还羡慕得流哈喇子了。 宴修元唇角笑意分明。 捏着钟元柔软的后颈,噫了声:“卡在卧室蓝色钱包里,先花着。” “全部?” “大方得过分唷。” 钟元回身抱住他的胳膊,嘻嘻哈哈道:“真是太好了,从现在开始你的所有身家都是我的。” “……” “那——” “亲爱的钟元小姐,什么时候给我发零花钱呢?” 钟元眨眨眼。 大手一挥,下意识就要说:给,必须给。 话音刚滑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方才那道略显性感的声音有些低沉,透出不平静,甚至带了一些轻颤的期待。 钟元隐约听懂了。 比大脑先意识到的是心,她的心脏不受控制般猛地跳动起来:“嗯……嗯?” 酒还没开,她却有点迷糊了,开始怀疑他的意思究竟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样。 “我在求婚。” “元元,我们结婚吧。” 这次听得很真切了,不是猜的。 “啊,哈?” 宴修元眼中炽热的情意未减分毫,他软下声音:“暂时不想也没关系,我等——” 倒也并非特别排斥,只是总觉得还早。 “感觉还没谈够恋爱呢。” 钟元侧脸贴在肩头,避开男人灼热的目光。 宴修元肩膀微耸。 钟元察觉他没有特别失落,还在笑,舒了口气,隔着衬衫一口咬在他肩上:“笑什么?” “不许笑。” “这个月的零花钱没收了。” “好,不笑。” 宴修元的嘴角压都压不住,“给你没收。” 都掌管他的零花钱了,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默许呢?! 窗外丝丝凉风,窗内,年轻男女看着对方傻笑,金色越过窗沿洒进过道,落在他们的小腿处,时光都彷佛柔软了。 “酒好重呀~~~” “给我吧。” “……” 【正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