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太皇太后被亲孙毒杀后重生摆烂了》
第八十五章 北狄打进来了?!
沈晚气的不想理她,直接让裴玉薇赶走。
不过,裴玉薇走之前像是又想起一件事,神神秘秘与沈晚说道:“母后,姐姐现在这般忙碌也不是个事儿,她回府都是来去匆匆,就不怕……后院失火?”
沈晚一开始没明白,还是等裴玉薇走后闵月提醒,她才想起:“七巧那边有进展了?”
“是,奴婢也是正要与您回禀。”闵月笑着说道,“李越之已经应允七巧,要带她回去他的老家,还说要给她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沈晚失笑:“哦?没许个正妻之位什么的?”
“没有,他只说要纳七巧。”闵月又道,“他还想欺负七巧,多亏七巧聪明躲了过去。”
“这般之人,真是令人恶心。”沈晚沉了眉眼,想一想,叫了刘院判来,让他给李越之开一服药。
“娘娘的意思,是要令男子……不行?”刘院判小心问道,唯恐自己弄错了沈晚的意思。
沈晚点头:“对,伤身子无所谓,绝了后嗣也没关系。”
刘院判明显惊讶了,他斟酌之后又问道:“此药,是否需要与狼瞳石或者孔雀胆,不能相克?”
这话问的沈晚一愣之后失笑,她摆摆手:“都无妨,是用在个不相关的人身上。”
“那是个北狄奸细,只是主子一时不想打草惊蛇。”闵月也笑着解释了一句。
刘院判露出一副放心的表情,连连拱手,表示很快就能将药丸给沈晚送来。
殿中一时寂静下来,家国大事都论完,沈晚倒是又想到一件头疼事。
她问了闵月一个上午刚问过裴砚卿的问题:“你瞧见秦王给太后递眼色了吗?”
“奴婢看到了,而且原本太后娘娘还有些恐慌,看到秦王的表情之后,很快就沉静下来……”
闵月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
“简直丧尽天良。”沈晚皱紧了眉。
对生母下毒,火烧亲子,勾引长嫂,这般品行的人,勾结外邦做出叛国之事,似乎也并不令人惊奇了。
沈晚深深叹一口气。
经过上一世,她不再将“没把孩子教好”这样的枷锁套在自己身上,一样米养百样人,教不好就拉倒。
裴玉瑾的所作所为早已超出一个基本为人的底线,该死的是他!
她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在窗外渐暗的天色上。
“主子,刘院判送药来了。”闵月轻声道,捧着一个精致的瓷瓶进来。
沈晚接过瓷瓶,在掌心轻轻摩挲:“七巧那边,倒是要让她再委屈一阵子了,等时机成熟,李越之便可拿去与北狄换些东西。”
“是,主子放心,小桃很是机灵,奴婢这就去安排。”
闵月应道,却又迟疑了一下,“主子,方才赵衷来报,说秦王殿下在重华宫闹着要见您……”
沈晚冷笑一声:“他倒是沉不住气了。元儿的伤势如何?”
“大公子已经安稳睡下,只是烧伤处疼痛难忍,刘院判说至少要半月才能好转。”
沈晚点点头,忽然听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赵福全匆匆进来,脸色凝重:“主子,北疆急报!”
沈晚猛地站起身,接过那封加急军报。拆开一看,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铁鳞关失守,北狄大军压境!
“怎么会……”沈晚的手指微微发抖,“李德呢?”
“李将军……战死。”赵福全低声道,“北狄人用了新式武器,据说能喷火数十丈,我军防线……一触即溃。”
沈晚的脑海中闪过那封沈止戈信中所说的“狼瞳石矿脉”,心中一片冰凉。
不,不对,便是当真有这种矿,北狄人也不会这般快便能用在战场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请皇上和诸位大人即刻来见哀家。另外……”她顿了顿,“把秦王也带来。”
当裴砚卿匆匆赶到时,沈晚已经拟好了几道手谕。少年帝王面色苍白:“皇祖母,北疆……”
“皇上莫慌。”沈晚沉声道,“北狄虽来势汹汹,但大盛根基尚在。当务之急是调集周边驻军驰援,同时查清那喷火武器的来历。”
裴砚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孙儿已经命兵部调集储备军三万精锐,即日开拔。”
这时,裴玉瑾被带了进来。他面色依旧苍白,但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母后唤儿臣前来,可是为了北疆战事?”
沈晚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他:“阿瑾似乎早有预料?”
裴玉瑾微微一笑:“儿臣只是猜测。北狄狼子野心,觊觎我大盛疆土已久……”
“够了!”沈晚突然厉声打断,“哀家没时间听你演戏。裴玉瑾,北狄的狼瞳石矿之事,你知道多少?全数与哀家说出来!”
殿内一片死寂。裴砚卿震惊地看向裴玉瑾:“二叔……”
裴玉瑾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母后在说什么?儿臣听不懂。”
沈晚从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那枚狼瞳石,重重拍在案几上:“秦王瞧瞧,这石头可眼熟?”
是他曾经给裴玉薇的那块,但裴玉瑾肯定不能认,只与旁人一般,满脸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呵,北狄大规模开采这个,难道不就是为了用在战场,用在咱们大盛军队身上?裴玉瑾,你身上流着的是大盛的血!”
沈晚怒斥,“这东西到底有何用处,你还不快快说来!”
“儿臣听不懂母后在说什么。”裴玉瑾还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的沈晚上前,劈手一个巴掌就扇在了他脸上。
“若当真国破,到时候你会第一个死。”沈晚冷冷道,“北狄人不会留着一个叛徒,一个异国的皇子。阿瑾,你太让哀家失望了。”
裴玉瑾踉跄一步,只抬手捂住脸,什么都没说。
沈晚深吸一口气:“那便让人——”
“主子!主子!沈将军进京了!沈止戈将军回来了!”
赵福全连滚带爬从外面进来,开口便带了沈晚雷霆般的震惊,“沈止戈将军和、和晋王殿下,一起回来了!”
第八十六章 沈止戈回来了
慈宁宫正殿,沈晚拉着沈止戈,上上下下的打量。
确定他没缺胳膊少腿身上也没有伤,只衣着有些破烂,瞧着像是乞丐似的。
“怎么搞成这样?”沈晚蹙眉说了一句,又叹道,“还好你把令牌藏的好好的。”
“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身份令牌呀,臣无法证明身份也就算了,被居心叵测之人捡去可怎么办。”沈止戈笑出一口大白牙。
沈晚吩咐人快去寻沈淼淼回来,又嗔怪的看了沈止戈一眼。
那边,刘院判也已经给裴玉昌检查完身体。
他确实伤了腿,却不如那假货一般伤的严重,正常走路并不能看出如何,只走的快才能看出不妥。
“母后,儿臣回来了!”高大的汉子双眸含泪,看着沈晚,一声“母后”喊的震天响。
沈晚笑了笑:“阿昌也辛苦了……是不是还不如好好读书?毕竟你小时三字经学的还不错。”
“啊?”裴玉昌一脸惊恐,连连摆手,“怎么儿臣一回来母后就嘲笑儿臣?三字经……儿臣到现在都背不过啊!”
说着说着,他有些生气起来,“儿臣是有些无用,在北疆待了半年也没能建功立业,可母后也不能这般嘲讽吧?”
沈晚的笑意里多了些真心实意,闵月也在旁边“扑哧”一下笑出来。
裴砚卿无奈开口:“三叔不知,就前几日,‘你’就已经回来过一次了……”
将那假“裴玉昌”的所有行为与两人说了一遍,最后裴砚卿叹道:“还好皇祖母机警,不然后果当真不敢设想……”
“北狄贼子实在无耻!”裴玉昌握紧拳头怒斥道。
沈止戈蹙紧眉:“从前北狄只晓得烧杀抢掠,自从那四皇子长大之后,便多了许多令人防不胜防的鬼点子。”
“北狄四皇子?”沈晚好奇。
沈止戈颔首,又道:“臣这次中计,无法返回北疆,只能绕路回到京城,便是被四皇子所迫。”
“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与哀家细细说来。”沈晚急切说道。
裴砚卿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毕竟他是背着沈止戈回来的。
但他也实在好奇,便只能按捺住心情,坐在一旁细听。
“二哥呢?”裴玉昌却是先东张西望的找了一圈,又看裴砚卿,“回来的路上臣听说,二哥已经是摄政王了?”
“他被北狄奸细下了狼瞳石的毒,身子还在休养,哀家让他回去了。”沈晚淡声说道,“好了,别打扰你舅舅说北疆之事!”
听沈晚这般说,裴玉昌便也不问了,只和她一起耐心听着沈止戈的经历。
“那北狄四皇子名叫阿史那沙里,生母是二十年前被掳去的大盛商贾之女。”他声音低沉,眼中燃着压抑的怒火,“此人精通我朝典籍,却比寻常北狄人更加阴险狡诈。”
“而且,若不是他生母的身份,他今年便已经要被立为太子了……便是这般,他如今依旧是北狄王最信任的皇子。”
殿内炭火噼啪作响,沈晚指尖轻叩案几:“继续说。”
“臣当初之所以带兵围困沙里,是听说……”
沈止戈喉结滚动,似在强忍怒意,“永安公主在北狄的住处竟比马厩还不如,身上鞭痕新旧交错。”
“那沙里更是当着北狄所有朝臣的面,将和亲文书投入火中。” “……他们明明答应和亲!还说会好好对待姑母,会与我大盛和平来往至少十五年!”
哪怕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此时再听一遍依旧令人愤怒。
裴砚卿猛地站起身,茶盏翻倒,茶水在小几上洇开一片暗色。
“更可恨的是……”沈止戈下颌绷紧,牙齿都咬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拳头也攥的死紧,“就在臣要擒获沙里时,副将周崇突然倒戈。”
“原来他早被沙里收买,在饮水中下了迷药,三百精兵顷刻间……”
他声音哽住,额角青筋暴起。
裴玉昌连忙递过茶盏,沈止戈仰头饮尽,水珠顺着下巴滚落。
“臣带着残部且战且退,却被逼入鹰愁涧。”
他指着腰间一道狰狞伤疤,“这箭伤就是那时留下的。沙里故意不取我性命,说要让大盛看看他们的新武器。”
沈晚瞳孔微闪:“就是那能喷火数十丈的兵器?”
“数十丈?当时臣看的时候,那兵器所能喷火只有三丈!”沈止戈咬牙切齿,“臣假装重伤不支,趁他们松懈时逃出监牢,但却无法离开北狄盛京。”
“暂时无法,臣便在盛京潜伏起来,却意外发现沙里每月十五都会去狼神崖祭拜,便尾随其后……”
窗外风雪渐急,他的声音忽而压低:“那日臣听到沙里与心腹交谈,说‘小弟在盛京进展顺利’,还提到‘正月十五便已将狼瞳石送到京城’,还有断断续续的‘下毒’之类的话语。”
“……果真如此!”裴砚卿失声惊呼,与沈晚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沈止戈继续道:“臣本想立即回营与长姐传信,却在返回途中遭遇暴风雪,流落到库页岛。直到半月前搭上渔民的船南下,恰好在黑水河口遇见被北狄人押送的晋王殿下。”
裴玉昌接口道:“那些贼人正要押臣去祭旗,多亏舅舅神勇,夺了对方的弓箭连发,射杀五人……”
“等等。”沈晚突然打断,“阿昌为何会被俘?北疆军报明明说你主动请缨留守。”
裴玉昌面色涨红:“儿臣接到密报说母后病危,连夜带亲兵回京,不料在阴山遭伏……后来才知,那密报是假的……”
他目光游移,不敢看沈晚。
沈晚轻叹一口气,看来那假货编的或许也有几分真。
沈止戈沉声道:“军营中也收到过类似的密报,都在传闻太皇太后……”
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已经很明确。
殿内死寂,炭盆爆出刺耳声响。
沈晚缓缓起身,手中已经攥出裂纹的茶盏坠地,发出清脆声响。
“看来,北狄还是忌惮哀家的。”
她笑了笑,转向沈止戈,“你方才说,沙里还有个弟弟在京城?”
沈止戈刚要回答,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沈淼淼喘着粗气,扶着门框站在外面。
她抬眸在殿中扫视一圈,继而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沈止戈身上。
第八十七章 北狄皇子
“父亲……”喃喃两个字,沈淼淼眼泪便已经落了下来。
她疾步跑进殿中,抬手抱住沈止戈,不顾他一身脏污,只将自己埋进那褴褛衣衫中:“太好了,你没事……”
沈淼淼紧紧抱着父亲,泪水浸湿了沈止戈的衣襟。她哽咽着说:“父亲可知女儿日夜担忧,生怕……”
沈止戈粗糙的大手轻抚女儿发顶,声音沙哑:“是为父不好,让你担心了。”
说着,他语气里多了喜悦,还有感慨,“经年不见,你已长的这般大了。”
父女二人相拥而泣,殿内众人皆静默不语。
片刻后,沈止戈还有些不好意思,他轻轻推开女儿,想开口,却还是哑的厉害。
裴玉昌见状,清了清嗓子转移众人注意力道:“舅舅在路上与我说起过那位七皇子。”
“他是阿史那沙里一母同胞的弟弟,今年应该差不多二十岁左右。”
“而且七皇子长相比沙里还像大盛人,出现在京城毫无违和。”沈止戈终于止住汹涌的情绪,开口说道。
沈晚眸光一闪,指尖轻叩案几:“二十左右?”
“主子……”闵月在旁,轻轻弯腰,似乎猜到了沈晚想说什么。
“便是再像大盛人,想来相貌与阿史那沙里应该也有几分相似。”沈晚对闵月说道。
闵月心领神会,她笑着看了看沈止戈:“奴婢这就使人去请永安公主,沈将军回来,她也该来拜见一二。”
“去吧。”沈晚轻轻颔首。
此时旁人只有些奇怪为何忽然去叫裴玉棠,却也没多想。
也是巧了,正在这时,裴玉薇提着裙摆匆匆进来,一眼看见沈止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舅舅回来了?”
沈止戈起身,向裴玉薇行礼:“公主无恙,臣便放心了。”
裴玉薇含糊的应了一声,却不敢多看沈止戈。
她又快走几步,站在裴玉昌眼前:“三哥总算回来了!”
裴玉昌才笑了一下,就听她道:“那北疆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三哥好不容易回来,还是好好休息几日!以后就在京中,莫要再去那般地方了!”
“裴玉薇!你说的什么话!”沈晚原本还觉得这个女儿得知沈止戈进宫的消息便来请安,还算不错,却不妨对方忽然这般说。
她怒气上涨,“你难道不知你舅舅为了救你,都做了什么?”
“儿臣……儿臣知晓。”裴玉薇飞快的看了沈止戈一眼,又别开眼神,“但那都是臣子本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大殿。沈晚收回手,冷冷看着捂着脸的裴玉薇:“混账东西!你舅舅为救你险些丧命,你竟说出这等忘恩负义之言!”
裴玉薇眼中含泪,却倔强地昂着头:“儿臣说的不对吗?他是臣子,保护皇室本就是……”
“住口!”沈晚厉声打断,“哀家平日太纵容你了!来人,带永安公主去佛堂跪着,没有哀家的命令不准起来!”
裴玉薇不服气的喊道:“为什么!”
“二妹,你刚刚说的那是什么话?”回过神来的裴玉昌也斥责道,“什么叫那不是人待的地方?北疆战士几十万,还有百姓,难道都不是人?” “……说那么好听,你不是也回来了!”裴玉薇恼极了,觉得根本没人懂她。
沈晚气的哆嗦:“来人!”
“我现在是回来了,可我还要去的!过段时间我就和舅舅一起回去!身为男人,战场才是归宿!你懂个屁!”
裴玉薇已经被大力嬷嬷捂着嘴拖走了,裴玉昌还不满的跟在后面对她喊着。
沈晚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心累无比。
殿内气氛一时凝滞。
这时,裴玉棠带着李越之到了。
李越之一进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对,目光在沈止戈和裴玉昌身上扫过,脸上闪过一丝不解。
裴玉棠拉着他一起行完礼,就高高兴兴到沈止戈面前:“舅舅回来了!舅舅无事就好,母后可担心坏了!”
“多谢永安公主,臣在路上听说,永安公主往北疆送了不少军饷,臣代大军叩谢公主。”沈止戈说着就要跪下。
裴玉棠连忙去拦,沈晚也急急说道:“她一个小辈,哪里值得你这般行礼?”
“舅舅……”李越之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之后脚步下意识往外退了一下。
而早得了沈晚示意的侍卫就守在门口,见状正要上前抓住李越之,却不防沈止戈动作比所有人都快。
他借着裴玉棠扶他时的姿势,往前一个箭步,便直接扣住了李越之的手腕:“就是你!”
“止戈!”沈晚惊愕站起身,“你确定?”
“这眉眼,与阿史那沙里一模一样,臣就算瞎了也不会认错!”沈止戈大声说道。
而在听到“阿史那沙里”这个名字时,李越之脸上慌乱完全掩饰不住。
裴玉昌也猛地站起:“没错!虽然比沙里秀气许多,但那脸型轮廓也是一样的!”
李越之脸色大变,挣扎着就要逃跑,却被沈止戈抓的更紧。
他慌忙喊道:“你们干什么?什么北狄皇子?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上京赶考,意外与公主相识……公主,棠儿,救我!救我!”
裴玉棠惊愕的看着这一幕,下意识上前,似乎真的想救李越之。
但她很快又止住脚步,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还带着几分恍然大悟。
之后她猛的捂住肚子,眼神惊恐:“北狄血脉……”
她已经有孕近五个月……
“这是你的孩子,与北狄又有什么关系?”沈晚沉声说道。
她已经走到李越之跟前,上下打量他的面容,继而笑起:“哀家只知道你身份不一般,却没想到,你亲兄长竟这般有本事。”
“……你们认错人了,我没有什么兄长,我是大盛人,我是大盛人啊!”李越之激动的喊道。
沈止戈冷哼一声,抬手按住他的头,将他耳后的头发扒开一条缝:“长姐你看,他这里有狼头刺青!”
此言一出,再无疑问。
李越之见再瞒无望,便朗声大笑起来:“好好好,太皇太后,皇上,还有沈将军,这么多人一起才能捉住我,我也算不枉此行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王兄迟早会踏平大盛,为我报仇!”
第八十八章 儿臣当时真是瞎了眼!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在李越之狰狞的面容上。
沈晚缓步上前,微微蹙眉打量着眼前的人:“倒是奇怪,你兄长派你来大盛,就为了勾引公主?”
“哈哈哈!”李越之突然狂笑起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们以为抓到我就结束了吗?那批狼瞳石……你们不想知道在哪里吗?”
裴砚卿脸色骤变:“什么?”
“有很多哦!”李越之得意地环视众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我王兄的新武器很快就会让你们见识到——”
话音未落,沈晚便突兀的笑了一声。
李越之一惊,却见沈晚侧头问身边的赵福全:“要不要告诉这位北狄七皇子呢?”
“这……主子拿了人家的东西,还是快与人家说一声吧。”赵福全垂着头恭敬应道。
“什么?”李越之下意识问道,却不愿意相信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又连连追问,“拿了什么?”
“几车石头而已。”沈晚漫不经心的说道。
却见李越之一下子怔住,继而大怒:“你说的是真的?”
“哀家骗你做什么?哦……这种,是不是?”沈晚从袖中掏出一颗狼瞳石在李越之眼前晃了晃。
李越之抬手要抓,却被沈晚又拿走。
她笑盈盈看着他:“如何?以为你们藏在那里,哀家的人便找不到了?”
“不可能!那般私密的地方……你们怎可能分辨的出普通石头和狼瞳石?”李越之大喊道。
沈晚也朗声笑起来,随后扭头唤道:“七巧!”
“主子。”一直站在后面、毫不起眼的小婢女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李越之目呲欲裂:“七巧!是你这贱人害我?”
“……七巧,是母后的人?”裴玉棠此时也喃喃问道。
李越之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从沈止戈手中挣脱,三两步跑到七巧面前要去抓他,却被猛的窜过去的沈淼淼一棍挡开。
“你这贱婢……亏我还想带你走,你竟敢如此待我!”李越之愤恨喊道。
裴玉棠却忽然冷静下来,她看着李越之:“你准备带她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不佑我北狄!”李越之不答,反而对着天空大笑起来。
随后他动作一顿,目光一凝——
“不好!他要咬舌自尽!”沈淼淼惊呼一声,快速上前捏住他的下巴。
沈止戈和侍卫也都跑到李越之身边,二话不说将其身上所有能卸掉的关节都卸了下来。
沈晚不紧不慢走到他身边,与七巧站在一起,居高临下看着他:“如何?在京城,你们还想瞒过哀家的眼睛,简直异想天开!”
“不……不可能……”李越之大受打击,满脸灰败,断断续续说道,“采石场的碎石那么多……你们怎么可能分辨的出来……”
“赵福全!”沈晚马上回头大喝一声。
早就准备好的赵福全应了声“是”,带着一队侍卫便急忙出了殿门。 这番变故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一时都没明白沈晚在做什么。
但很快,沈止戈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指着沈晚“哈哈”大笑片刻,才说道:“刚刚长姐那般,连臣都以为……哈哈哈哈哈!”
“皇祖母?”裴砚卿不明白。
裴玉昌更是纳闷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又挠挠头。
“所以,姑母并没有找到那些狼瞳石?”沈淼淼喃喃说着,眼睛却越来越亮,“姑母专门那般说,是为了诓他的?”
“对。”沈晚含笑点头,又看着呆立在原地的李越之,“多谢七皇子慷慨相告,京中采石场不多,想来,应该很好找。”
“你……卑鄙!”
李越之咬着牙吐出这三个字,忽然“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直往地上倒去。
当真被沈晚机智找到了狼瞳石也就算了,可她并未找到,反而让自己说出了藏匿点!
这比失败,更让李越之难以接受!
他就这么“邦”的一声倒在地上,却无一人上前搀扶查看。
连裴玉棠都下意识退了一步,之后很是嫌弃的“呸”了一声:“我从前真是瞎了眼!”
说完这句,裴玉棠发现沈晚竟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己。
她一下子想起从前自己为了李越之,在沈晚面前撒泼打滚的模样,猛的脸上涨红:“儿臣那会儿年轻……不懂事……”
沈晚却又欣慰的笑了。
果然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实在不该强求。
让她自己经历一次,便什么都能放下了,甚至还能反思自己。
“莫要怪七巧,都是哀家的主意。”沈晚试探的说道。
却见裴玉棠满脸惊讶:“儿臣怪她做什么?那李越之都被儿臣关起来了还不老实……”
七巧跪在地上给裴玉棠磕了个头,沈晚也松了口气,心道裴玉棠瞧着当真清醒了不少。
李越之已经被人押进了天牢,裴砚卿还特意叮嘱不许他死了。
毕竟是北狄七皇子,活的肯定比死的有用。
“止戈也先去休息吧,等赵福全将那些狼瞳石寻回来再说。”沈晚温声说道。
之后她顿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将铁鳞关的事情说出来。
虽说也是万分紧急,但总得让沈止戈休整一下,至少洗漱换身衣服,吃过饭再说吧。
而且,铁鳞关的事情,沈晚还不清楚呢。
各人都散去,沈晚坐下,和裴砚卿说起北疆急报。
“现在沈将军回来,铁鳞关被夺回只是时间问题!”裴砚卿倒是信心满满。
沈晚却不甚乐观。 李德战亡,便是夺回铁鳞关,又能让谁坚守呢?
沈止戈守卫的铁脊关,更是卡住北疆咽喉要道,那是比铁鳞关更重要的关卡,他总归要回去的。
还没讨论出个主意,外面就已经传来好消息。
赵福全带着侍卫在城西采石场的地下仓库中,找到了整整十二车的狼瞳石原矿。
这些矿石被精心伪装成普通建筑石料,猛地一看杂乱无章,与普通石子无异,若非李越之亲口透露,加上一些奇异的味道,根本无从查起。
“奴才只带了一些狼瞳石回来,也送去了工部一些……”赵福全正在说着,里殿中换好衣服的沈止戈已经大步走了出来。
听说狼瞳石全被找到,沈止戈也放下心来,难得悠闲的与沈晚和沈淼淼一起吃了顿饭。
但临睡前,沈止戈不知从哪里得知铁鳞关失守的消息,竟连休息一夜也不肯,这便要赶路回北疆。
第八十九章 太后不见了?!
“止戈,你先别急,哀家还未想好回头铁鳞关由谁守着好……”
沈晚话还没说完,沈止戈已经给出了建议:“李德长子李泽秀很是不错。”
“会否太年轻了些?”沈晚有些犹豫。
沈止戈想了想说道:“李德的军师罗力很是不错,若他还在,李泽秀应能被扶起。”
“那你去瞧瞧,若是可以,便将铁鳞关交给李泽秀。”沈晚下了决心。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看了眼裴砚卿,“皇帝觉得呢?”
“皇祖母与沈将军所言甚是,孙儿一切听从皇祖母的。”裴砚卿连忙说道。
沈晚抿了下唇。
没有办法,北疆之事迫在眉睫,虽然现在将近子时,但……沈止戈早启程一时,也有一时的用处。
所以这对姐弟也没假惺惺的再要留下,沈晚又叮嘱了几分,沈止戈却又想起一件事:“之前阿昌接到长姐病重的密信,只怕北疆此时这般消息也传遍了军中……”
“你从京中回去,自然知晓哀家是什么样子,难道还不足以破了谣言?”沈晚一挑眉。
裴砚卿却道:“不若皇祖母下一道懿旨,回头沈将军拿出旨意也好办。”
“臣是想着,请皇上和太后娘娘都下一道旨意,这般也显得臣没有作假。”沈止戈已经有了想法。
事不宜迟,哪怕天色已晚,写一道懿旨而已,并不如何耽误事。
沈晚和裴砚卿很快写完用印,而去请太后娘娘懿旨的宫女却迟迟没回。
“母后!儿臣要跟舅舅一起回北疆!”得了消息的裴玉昌也闯了进来。
他一身戎甲,显然已经准备好,裴砚卿却道:“三叔腿伤还未好全,不若晚些再去。”
“而且,胜儿也想他父亲了,三叔不若多陪陪孩子吧?”
裴砚卿说完,沈晚也去瞧这个儿子。
裴玉昌眸中也有不舍,却还是坚定说道:“待大败北狄,臣再好好教导胜儿也不迟!”
他的长子裴砚胜今年才三岁,倒也不着急开始习武,裴玉昌不急。
劝不住,沈晚只能随他去。
但所有人都等着,去慈安宫传话的宫女却迟迟未归。
“皇祖母,母后……”裴砚卿似乎想起什么,有些担心的看向沈晚。
沈晚却想起那并蒂莲香囊,微微眯了眯眼睛:“走,哀家随你去瞧瞧。”
看了眼沈止戈,沈晚又道:“止戈与阿昌一起去点三千铁骑,护送你们去北疆,等收回铁鳞关再让他们回来!”
“是!”沈止戈和裴玉昌一起应道,转身先出了慈宁宫。
裴砚卿因担心周太后有些神思不属,连沈晚借出去三千铁骑都没注意到。
快步走到慈安宫,瞧着灯火透明的宫殿,沈晚和裴砚卿都有些惊讶。
“太后娘娘呢?”沈晚一边走进去,一边问道。 从慈宁宫过来请旨的宫女蓬云上前行礼:“奴婢来时,满宫殿的人都说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但奴婢到寝殿去请,却未在床上见到太后娘娘身影……”
“什么意思?太后失踪了?”沈晚惊讶极了,又连忙压低声音,“现在呢?找了多久了?”
“回太皇太后,找了有一刻钟了,整个慈安宫都寻遍了,还是没找到人……”
听的脸色几变的裴砚卿再忍耐不住,怒吼道:“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失踪?伺候太后的人呢?全都是死的不成!”
一群人呼啦啦跪在地上,沈晚叹气:“皇帝,此时不是算账的时候,宫人不尽心,回头砍杀都好说,只是此时……还是先寻到太后娘娘吧。”
“朕从来不知,这宫中如此不安全!”裴砚卿又喊道。
沈晚这次没说话。
几个月前她已经交出了宫权,现在明面上管着一切的是周太后。
而且,她现在怀疑,周太后根本不是遇害,而是自己去找人了……
正忙乱着,沈晚便听到一道女声斥责道:“大半夜的这是做什么?怎么把灯都点上了?”
“母后!”裴砚卿闻得耳熟的声音,拔腿就跑,“母后?”
“皇儿?你怎么在这?”周太后的声音听起来惊讶极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还未睡?”
“太后去哪里了?”沈晚也从门里走了出来,第一眼便瞧见周太后一身宫女衣服。
而瞧见沈晚的周太后竟在一怔之后,整个人便哆嗦起来:“母……母后?母后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哀家不能来吗?”沈晚没什么笑意的勾了勾唇,又问一次,“太后做什么去了?”
“儿、儿臣睡不着,去、去拜了拜佛……”周太后急中生智,磕磕巴巴的答道,“对,就在侧殿后面的小佛堂……”
“礼佛还要穿宫女的衣服?”沈晚沉声问道。
周太后脸色一白,继而涨的通红:“儿臣、儿臣不想旁人知晓……儿臣、怕人知晓睡不着,会告知皇儿,让他担心……”
“母后,身子不舒坦便请太医,你……”裴砚卿眼瞧着是信了周太后的话,连忙说道。
沈晚懒得说更多,交代裴砚卿让周太后快些写完懿旨,便先出去了。
她没回慈宁宫,反而转道去了重华宫。
“主子是怀疑……”看到她疾步前往的方向,闵月一惊,低声问道。
沈晚哼笑一声,没有回答,一脚踹开重华宫的大门。
守着重华宫的侍卫齐齐跪下,沈晚瞧着西侧殿忽然亮起的烛火,又哼笑一声:“咱们来晚了。”
“主子可要去审审?”闵月小声问道。
沈晚摇头:“此时不是计较这件事的时候,你先去,让乾清殿的宫人传些话到皇上耳朵里……”
拿了周太后的懿旨,沈止戈便要离开了。
朝阳升起时,三千铁骑冲出城门。
沈淼淼扶着沈晚站在城楼上,看着父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滚滚烟尘中,到底忍不住又滚下一滴泪来。
“别担心,你父亲定能平安的。”沈晚抚去她脸上的泪痕,低声说道。 终于,工部那边对狼瞳石的研究也有了进展。
“回太皇太后,这些石头看着平平无奇,但用火油浸泡后,竟能燃起青紫色火焰。”
工部侍郎程明远捧着试验报告,额角渗出冷汗,“若用在战场上……”
第九十章 贡院泄题
沈晚指尖轻抚矿石表面奇特的纹路,那纹路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她突然将矿石扔进水盆,只听“嗤”的一声,水面腾起白雾。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难以忽略的味道。
“传刘院判。”沈晚微微眯起眼睛,又冷哼一声,“再找几个精通冶炼的匠人来。”
区区狼瞳石,大盛泱泱大国,还能研究不明白它?
当夜,太医院灯火通明。
刘院判将研磨成粉的矿石与各种药材混合试验,突然惊呼一声,继而欣喜若狂的抱着一堆东西疾步到了慈宁宫。
他已经顾不得是什么时候了,直接让人将沈晚叫醒,然后展示给她看,
药钵中的粉末,遇到醋水的瞬间竟马上凝固,将燃烧的火焰生生压灭。
沈晚猛地站起身:“立刻誊抄配方,八百里加急送往北疆!”
“主子,这就是最普通的醋!醋可以压制狼瞳石的火焰!”刘院判激动的喊道。
“很好,刘院判,你做的很好。”沈晚笑道。
赵福全已经领命去寻侍卫,沈晚又表彰了刘院判一顿,之后忽然想起什么:“那醋水,是不是也能解狼瞳石的毒?”
“这……臣不确定……”刘院判犹豫着说道。
沈晚却勾唇笑了笑:“现在宫里不是还有个中了狼瞳石毒的?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娘娘的意思……”刘院判往重华宫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见沈晚轻轻点头,之后低头应道,“是,臣会试试。”
狼瞳石总算有了解决办法,虽然北狄的矿暂时还没找到,但总归会有结果;
最好的是,沈止戈没事。
沈晚轻轻笑了起来,看看天色还早,干脆回去爽快的睡了一觉。
可惜北狄的事情刚轻松些,迎面来的又是科举之日。
原本沈晚以为,抄了卫家关了周太后,裴玉瑾身子也不好,前期又做了那么些准备,这次恩科总能顺利。
结果没想到,还未开考,那贡院里就被裴玉明和沈淼淼查出一件大事!
“三十份写好了的策论……”
沈晚看着面前厚厚一叠纸,怒极反笑,“好好好,好的很啊!”
裴砚卿站在那里,气的几乎都要站不住:“谁这般大胆!简直该死!”
他一脚踹翻一个小几,咬牙切齿,“总逃不脱贡院里那几个人,朕要把他们挨个绑起来,好好问一问!”
“皇帝!”沈晚淡声制止了发怒的裴砚卿,又看裴玉明和沈淼淼,温声道,“你们这次做的很好。”
“若不是淼淼机警,从泔水车的夹层中搜出这三十张纸,儿臣都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裴玉明叹道。
沈淼淼却没有一点儿居功的意思,反而很认真的与裴砚卿说道:“贡院中出题的几位大人,日夜都有人盯着,而且出了漏题的事情,第一可能被人怀疑的就是他们。”
裴砚卿一愣,继而却是更加不悦:“那也是他们无用!连几道题都看不好!” 沈淼淼没有辩解,只看向沈晚。
沈晚轻轻叹了口气。
裴砚卿不知晓,为了避免这次恩科出事,几位主考官和同考官身边伺候的小厮,都是她安排的人。
可竟然能避开她的耳目,将题目泄露出去不说,还能将破题之法一起写下,此人实在不简单。
贡院偏殿内,三十份策论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光。
沈晚指尖划过纸上工整的字迹,突然在第三份上停住。
底下跪着的众人随着太皇太后的动作,都忍不住心头一紧。
“这个字迹,哀家似乎见过。”沈晚蹙眉思索着,但还有些不确定,便唤闵月上前一起看。
闵月并不太识字,也看不出,沈晚也并不指望她想起来。
只是看着闵月,沈晚深深蹙眉,终于从回忆中扒出一个久远的事情:“太后的嫁妆单子……”
“什么?”她声音太低,所有人都没听到。
只闵月惊愕的一抬头,不敢置信的与沈晚对视:“主子?”
“去寻来,哀家记得……应该是收在小库房里了?”沈晚蹙眉。
闵月下意识看了裴砚卿一眼,又连忙低头,急匆匆出了去。
沈晚也看了裴砚卿一眼,脑中却是想起前几日应该睡在床上却不见了的周太后,以及裴玉瑾。
周家老太爷从前是国子监祭酒,门生满天下,虽说周父死后,周家后继无人,但也各个都是读书人。
若当真要做个策论,写个破题,并非不能。而且这三十份卷子,也不全是精彩绝伦之论述。
沈晚正在思索,裴砚卿已经迫不及待问道:“皇祖母想起什么了?”
“嗯?一些……往事。”沈晚含糊说道,却又想起一件事。
她马上站起身来:“皇帝,哀家近日总担心太后身子不好,你今日是否还未去看过她?”
一说起周太后,裴砚卿便也跟着叹道:“是,母后说睡的不好,朕使太医去调理,但似乎并无效果。”
“无论如何,考题未泄露出去,明日的科举也要如期举行。你不若回去看看你母后?若她身子可以,明日与你一起来瞧瞧举子们也好。”沈晚说道。
裴砚卿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这种恩科的考试,开考之前掌权者都会出现在贡院,屈尊见一见考生们,也算是恩科的特殊。
原本裴砚卿已经做好准备,明日是沈晚与他一起来贡院,却没想到,沈晚让他母后一起来?
这是好事,裴砚卿也希望周太后能从卫家出事的打击中走出来,便忙不迭应下。
目送他回宫的背影,沈晚回过头来,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林如晦,你便是这般做主考官的吗?”
“太皇太后!臣……”林如晦花白的胡子颤抖着,终是低下头去,“臣……无能……”
“太皇太后,林大人兢兢业业,从无疏漏,这事儿定有人专门为之,可怪不得林大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沈晚不必看便知道是那程颐。 她哼笑一声:“程大人有何高见?”
“不敢论高见,臣只想知晓太皇太后为何故意支开皇上,又发现了什么?”
程颐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直直看向沈晚。
第九十一章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晚却笑起来。
她没有回答程颐,只因闵月此时正好回来。
闵月手中捧着一个大红色的盒子,盒子瞧着虽有些老旧,但一看就是贵重东西。
沈晚轻轻叹了一口气,打开盒子,拿出长长的嫁妆单子。
底下跪着的人,多数并不知晓这是什么,只林如晦低低惊呼一声,竟像是无法相信一般,又连忙低下头去。
“这字迹……并不一样?”闵月瞧着那嫁妆单子,再看看那策论卷子,不由问道。
沈晚却不着急,只快速翻到嫁妆单子的最后一页。
之后,她拧眉细看半晌,深深吐出一口气。
“太皇太后……”林如晦低低开口,沈晚便对着他招手道:“劳烦林大人来瞧瞧,这字迹是否一样?”
林如晦便是不想卷进皇家之事中,也不能当众忤逆了太皇太后。
他慢吞吞站起身,走到沈晚身边,视死如归的细看过去,之后脸色越发颓唐:“回太皇太后,这字迹……应是同一人。”
“程大人?”沈晚又挑眉看向下方跪着的臣子。
程颐也不推脱,起身走到林如晦身边。
他不知来龙去脉,评判也更加客观:“笔锋转折处的提勾很有特色,对比两份字迹,虽然这卷子上的有些潦草绵软,但也算差不多……”
闻言,林如晦闭上眼睛,毫不遮掩的叹了一口气。
沈晚则轻轻颔首,吩咐道:“那便去将周家二老爷带来吧。”
“什么?”程颐一愣,“谁?”
“太皇太后,卫家刚刚出事,若此时再罚周家……娘娘便是不为太后娘娘考虑,也要顾及皇上的心情啊。”林如晦劝道。
沈晚看了程颐一眼:“哀家支开皇帝,便是因此。”
“臣不明白。”程颐直言说道。
沈晚也很乐意给他解惑:“这份是太后大婚前递到宫中的嫁妆单子,前面的字都是周老太爷所书,但是当时哀家念她年幼,便又赏赐了两台嫁妆,这一页单子便是周家二老爷周凡清帮忙添上的。”
“臣记得!此事周老大人还专门进宫请罪,但当时承恩公身子已经不好,周二老爷帮忙写一页字并不算什么,太皇太后娘娘很是宽容。”下面跪着的有人说道。
沈晚点头,又对着众人展示:“这卷子,与这嫁妆单子的最后一页,字迹几乎一样。”
因涉及周太后的嫁妆隐私,沈晚并未准备将那单子给所有人看。
她遮挡了大部分,只留下一个角的字,却也足够这些真有学识的人看清楚。
林如晦又叹一口气,似乎明白自己再无法劝。
沈晚却道:“哀家并不记得,何时允许周凡清进贡院了?”
“贡院封闭之前,臣并没听说周二老爷在院中。”林如晦答道。
沈晚却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哦?这般说来,贡院封闭之后,林大人便知晓周凡清在了?”
“……是,但周大人说是奉皇上密令,只是来给臣等打打下手的,而且当时贡院已落锁,也有侍卫来回巡逻。” 林如晦答道,“臣见那些侍卫见到周大人脸上并无异色,便以为确实是皇上吩咐。”
“来人,去把周凡清带上来。”沈晚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侍卫领命而去,殿内一时陷入沉寂。程颐若有所思地看向沈晚:“太皇太后,若此事真与周家有关……”
“哀家自有分寸。”沈晚打断他的话,指尖轻轻敲击案几,“程大人不必多虑。”
闵月悄悄凑近沈晚耳边:“主子,要不要先派人去慈安宫……”
“不必。”沈晚摇头,“皇帝此刻应当刚到慈安宫,让他母子二人好好说说话。”
不多时,侍卫押着一个身着青色小厮衣服的中年男子进来。
那人面容清癯,眉眼间与周太后有几分相似,正是周家二老爷周凡清。
“臣参见太皇太后。”周凡清跪下行礼,声音平稳,看不出丝毫慌乱。
沈晚冷笑一声:“周二老爷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贡院中做这等勾当!”
周凡清抬起头,一脸茫然:“臣不明白太皇太后在说什么。臣奉皇上密令前来协助林大人,这些日子一直恪尽职守……”
“是吗?”沈晚将那份策论卷子扔到他面前,“这字迹,周二老爷可认得?”
周凡清低头一看,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这……这字迹确实与臣有几分相似,但绝非臣所写。太皇太后明鉴,臣怎敢泄露考题?”
“不敢?”沈晚哼笑,“好,那周二老爷应该知晓,这贡院中能有谁与你笔迹相似吧?”
“这……虽说现在贡院是封闭的,但来来往往人也不少,臣往日忙碌,并未注意……”
周凡清摇头晃脑的还在辩解,沈晚已经没心情听他说了。
她直接一摆手:“去将周凡清接触过的人都先关押起来,再让他们挨个写一篇字过来!”
这是要查,剩下的二十九份策论是出自何人之手?
周凡清面色大变,下意识喊道:“不可!”
“哦?不可?”沈晚转头看他,目光森冷,“周二老爷好大的架子,哀家要做的事情,还要你来允许?”
“臣不敢……只是,读书人清贵,受不得诬陷,太皇太后娘娘没有证据便要将人关押,臣……臣是怕有人无法接受,做出、做出莽撞错事……”
他越说越乱,脑门上已经渗出细汗。
沈晚哼笑一声:“你是在暗示哀家,若哀家一意孤行要查,便会有人因此丧命?”
“臣不敢!”
“你不敢,却是做的出来啊!周凡清,哀家只问你一句,偷题泄题之事,你家老太爷是知是不知?”
沈晚厉声逼问。
周凡清下意识摆手:“父亲他自然是不知的……不、不对,臣没做这般事情……”
“主子,外面闹起来了。”
就在此时,赵福全急匆匆跑进来。
他连行礼都来不及,连忙与沈晚说道,“贡院门口围了一群学子,他们不知从哪里听信谣言,说朝廷漏题给了富商和官宦家中的考生,是要直接剔除他们这些寒门学子……”
第九十二章 如何平息此事?
“什么?”
几个出题人一听,包括林如晦在内,全都要往外冲。
沈晚却道:“都别动!”
“主子……”赵福全急的一头汗,“明日就是科举日子了,可、可贡院的大门都快被砸坏了!”
“哀家不信所有人都动手砸门了,定有领头之人,你去将动手的先绑了,再使人去请皇上和太后过来!”
沈晚目光凌厉,又转向周凡清:“此事你背不了,去请你父亲过来吧。”
“太皇太后!”周凡清大惊失色,“臣、臣父亲今年已经快八十,今冬又生了一场重病……”
“那你写下这张卷子的时候,没想过他老人家的身子么?”沈晚勾出一抹嘲讽的笑。
“不、不……不是臣写的,这、这些与臣无关啊!”周凡清大声喊着,只是目光闪烁,并不敢与沈晚对视。
这时,有侍卫来回禀道:“伺候周大人的小厮也会写字,属下让他写几个字看看,他就吓破了胆,马上承认自己也是漏题人之一。”
沈晚哼笑一声,看向面色惨白的周凡清:“罢了,周大人不愿意动,那便劳烦程大人去请周老爷子过来吧。”
“太皇太后此意,是想让周老太爷顶罪?”程颐脸色也难看的很。
程颐被点状元的那一年,主考官便是周老太爷,他也曾在国子监读过书,与老太爷有师生之谊。
沈晚却道:“养不教,父之过。”
程颐无话可说,却满脸的不赞同。
他就直直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显然是不肯去的。
林如晦叹了口气,上前想劝,却没想到,周老太爷周守正已经到了。
“皇祖母,外面……”裴砚卿一进来便急急站在沈晚身边,“为什么把那些举子都抓起来?”
沈晚却没看他,目光落在随后进来的周太后和裴玉瑾身上。
再往后,便是被人搀扶着的周老太爷。
她上前几步,周老太爷却在瞧见沈晚的那一刻便将身边的人一推,直接跪在地上:“太皇太后,老臣……请罪来了。”
“老大人。”沈晚叹了口气,上前扶起他。
周凡清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周老太爷已经主动道:“老二这么长时间没回家,老臣便感觉不对,但这贡院中的事情与他并无关系,老臣也是没想到……没想到啊!”
说着,他已经老泪纵横,“是老臣,教子无方,竟使得他们生出这般心思,惹出……如此乱子!”
“祖父……”周太后低低唤了一声,面上颇有些不知所措。
沈晚目光扫过裴玉瑾,却见他唇边噙着一抹笑,像是看好戏一般的表情,看着周老太爷。
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竟将自己当成戏台下的看客一般,竟仿似很享受眼前这一幕。
沈晚轻轻眯了眯眼睛,忽然问道:“秦王来此做什么?”
“啊。”裴玉瑾一下收敛起表情,站直了身子,拱手说道,“臣听闻贡院门口出了事,又事关今次举子,不由心急,便想着来瞧瞧。”
“那依秦王看,如今该怎么办呢?”沈晚慢条斯理的问道。 闻言,连裴砚卿都不由看向了裴玉瑾。
裴玉瑾一怔,继而笑起:“母后已经有了决断,儿臣不敢多言。”
“哀家没有主意,还请秦王告知。”沈晚淡声说道。
裴玉瑾的笑意终于淡了几分,他思索片刻,开口道:“儿臣以为,试题并未泄露,闹事的举子是被人蛊惑,查清楚,该罚的罚,该放的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是了。”
“哦?皇帝觉得如何呢?”沈晚又看向裴砚卿。
裴砚卿似乎不赞同裴玉瑾的说法,但他也是一脸为难,看看沈晚,再看看周太后,半晌才道:“此事……暂且按下,不要影响明日的考试,等……等以后查清楚了,再给他们一个交代。”
“如何按下?以后又要如何查清?”沈晚问道。
裴砚卿抿了下唇,略有些烦躁的又看了周太后一眼——很显然,周太后已经与他说过什么。
他是想,帮周家将此事压下去?
沈晚笑了一声:“皇帝,现在真相就摆在面前,将事情原原本本与学子说个清楚明白就是,为何还要等以后?”
“……时间紧急,尚未查清,只怕有所疏漏。”裴砚卿低着头,不敢看沈晚。
裴玉瑾这会儿又有话说了:“母后说的真相,是什么?”
他笑道,“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母后就已经将一切都查明白了。”
“或许还有幕后之人,哀家暂时还未查出,却很愿意有人指证。”沈晚意味深长的说道。
她是盼着周太后能勇敢站出来,将事情推给裴玉瑾的——毕竟,周凡清为何会在贡院里,扮做个普通小厮也没被她的人发现,周太后“功不可没”。
却没想,马上蹦出来的却是周凡清。
他指着周太后,大声说道:“臣指证!此事,都是、都是太后娘娘指使臣做的!”
“二叔?”周太后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甚至下意识侧了侧头,大约以为自己听错了,“二叔你说什么?”
“求太皇太后相信!臣、臣哪里有本事自己跑到贡院来?都是太后娘娘让臣来的,那、那泄题之事,也是太后娘娘要求的!”周凡清大声说道。
周老太爷深深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像是不忍去看。
沈晚蹙眉看过去,见周太后站在那里摇摇欲坠,似乎要昏过去的模样。
裴砚卿却怒喝道:“胡说八道!母后这段时间身子不好,整日躺在床上,又如何能指使你做这种事情!”
“是、是早就定好的!不信皇上可以去查证,今岁周家可以参加春闱的举子共有十三人,其余的卷子,也都是准备送给亲朋好友……”
周凡清咳了一声,“在主考官还未定下的时候,此事便已经定了!当时太后娘娘说的是,不管如何,此次定要保证自家人都能上榜!”
沈晚不由又看了周老太爷一眼,又看向周太后:“太后?”
第九十三章 太后也是你能随口诬陷的?
周太后脸色煞白,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凤袍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猛地抬头看向周凡清,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受伤:“二叔!你怎能……”
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整个人更是苍白憔悴的可怜。
裴砚卿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转头怒视周凡清:“放肆!母后这些日子连慈安宫的门都未出过!太后也是你能随口诬陷的?”
他袖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在瞥见沈晚冷峻神色时强压怒火:“皇祖母,这分明是有人蓄意栽赃!”
“栽赃?”沈晚指尖轻叩案几,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
周老太爷仍闭目垂首,褶皱间渗出浊泪;
裴玉瑾倚柱而立,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
程颐眉头紧锁,正欲开口——
“儿臣……儿臣有证物!”
周太后突然挣脱皇帝搀扶,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完密的信函,“三日前儿臣收到一封二叔托人送来的密信,字字皆言要借儿臣名义行事,但儿臣不愿!还回信斥责了二叔,命他不许胡作非为!”
她颤抖着展开信笺,露出与之前看过那策论如出一辙的字迹,“这落款私印,二叔可敢否认?”
满殿哗然中,周凡清面如土色**两步:“怎么……怎么可能?”
一直沉默的周老太爷突然重重顿杖,苍老声音如裂帛:“孽障!太后并未应允你的要求,你又是如何?难道你还敢伪造太后手谕?”
沈晚微微挑眉,心中明白,周老太爷这是要弃车保帅了。
只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周凡清身上,那么周家会受伤却也不会全军覆没,周太后更会平安无恙。
大约周凡清也明白了自己父亲的意思,竟咬着牙关颤抖起来。
裴玉瑾忽然轻笑出声:“有趣。周二老爷既要攀咬太后,为何不将戏做全套?”
他踱步到周凡清面前,低头看着对方,轻声问道,“比如说,是太后安排你悄悄进到贡院的?还是太后安排了其余二十九个人,与你一起**?”
此话落下,周太后猛地抬头看向裴玉瑾,眼中闪过感激和欣喜。
“我……”周凡清绝望的看着裴玉瑾,又看看周太后和周老太爷,忽然闭上了眼睛。
程颐突然上前拱手:“太皇太后,臣请即刻提审贡院守卫!周大人既能伪装小厮混入,必有内应相助!”
“而据臣所知,此次恩科,太后娘娘并无插手,周老太爷显然对此事也毫不知情,那到底是谁帮了周大人?”
程颐目光炯炯,“此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而不是随便寻个分量足够的人去顶罪就算了事!”
裴砚卿此时也明白了众人打算,跟着点头道:“既是周家二叔公所为,朕也不会包庇,该如何罚便如何罚。”
“太皇太后,是老臣之错,老臣愿意领罪……”
周老太爷这次的哭声里,多了几分撕心裂肺的委屈,便换得更多人的不忍,和程颐的怒目而视。
“好了。”沈晚抬手止住众人欲要出口的话,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目光如刃直刺周凡清,“哀家最后问一次——”
她将策论与密信并排展开,“这些字迹,可是你与同党所书?”
周凡清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臣......认罪。”
“母后!”周太后突然扑到沈晚跟前跪下,凤冠珠翠簌簌作响,“儿臣管教不严,愿自请削去太后尊号!”
她重重叩首时,摆足了无辜却愿意承担责任的姿态。
沈晚盯着她的身影瞳孔微缩,忽闻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奉命去查贡院的闵月疾步而入,在沈晚耳边低语几句。
沈晚缓缓抬眸,环视众人:“今日的之事,皇帝以为该如何处置?”
裴砚卿看着泪流身影满面的周太后,又望望面沉如水的祖母,喉结滚动数下终于开口:“孙儿认为……平息举子怒火最为要紧。”
他声音渐低,“一切……由皇祖母定夺,只,母后她身子不好,又确实与此事无关,还求皇祖母网开一面……”
沈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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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深长地看了眼周太后,开口说道:“周老大人年事已高,哀家不忍苛责。但周凡清勾结贡院官吏、伪造策论、煽动学子,罪无可赦——押入诏狱,待科举后再审。”
她余光瞥见裴玉瑾唇角笑意一僵,又转向裴砚卿:“皇帝,你亲自去贡院门前,告诉举子们,朝廷绝不姑息舞弊,但也不会冤枉无辜。”
“那三十份策论卷子也可一起展出,包括对周凡清的处置,全都公正明白的说清楚最好。”
“若还有举子不服,要闹,便当场革掉其参考资格,由京兆尹审问其幕后指使之人的身份!”
“明日科举照常,朕与太后、皇帝,一同为学子送考。”
裴玉瑾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他的摄政王之位若还在,那明日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周太后攥紧帕子,颤声道:“母后,儿臣身子不适,恐怕……”
“太后若缺席,天下人岂不疑心周家真有龌龊?”沈晚轻笑,“还是说,你宁愿坐实这罪名?”
“儿臣……不敢,母后所言极是,儿臣……愿往。”周太后到底只能应道。
沈晚却又看向裴玉瑾:“秦王可还有话说?”
“母后英明决断,处置公允,雷厉风行,面面俱到,儿臣拜服,无话可说。”裴玉瑾话说的正常,但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
沈晚冷笑一声,又沉下了脸色:“你无话可说,哀家却有话要问你!”
“你可知,是谁将周凡清送进贡院的?”沈晚问道。
裴玉瑾心中一突,面上却不显:“是谁?”
“正是秦王——”
她故意拖长声调,满意地看到裴玉瑾笑容凝固,“……府中长史蔡阳。”
“这……这不可能!”裴玉瑾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喊道。
沈晚示意闵月开口,便听她道:“奴婢刚刚去查问,恰好碰到来送蔬菜的两人。”
“那二人一直负责往贡院送菜,贡院封闭之前,他们来取菜单,曾亲眼瞧见蔡阳送周大人从后门进了贡院!”
第九十四章 你可怪祖母越俎代庖?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裴玉瑾身上,似乎都在等着他如何自证。
沈晚轻轻眯了下眼睛:“秦王?”
之后不用裴玉瑾说什么,她便叹了口气,“也是哀家教子无方,此事——”
“母后,儿臣实在没想到,有一天对儿臣的诬陷,是厨子自己亲生母亲之口……”
裴玉瑾颤抖着声音,似乎伤心至极,完全不能接受。
他还踉跄着**了两步,伸手撑在椅背上,自嘲又无奈的一笑,“说出来不怕母后笑话,蔡阳去岁腊月里已经病**……”
他那些唱念做打沈晚并无所谓,但最后一句话出来,沈晚便变了脸色:“什么?”
“母后若不信尽可去查,儿臣不会说谎。”裴玉瑾说着,整个人像是伤心欲绝,直接软在地上跪住,“儿臣只盼着,母后莫要再冤枉儿臣了才好。”
沈晚微微蹙起眉来。
闵月却在此时忽然下跪,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奴婢失察,听闻了一两句证言便怀疑秦王,求主子责罚。”
“以后小心一些,这次就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吧。”沈晚明白闵月的意思,颔首说道。
她又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弯腰,亲手扶起了裴玉瑾:“阿瑾,快起来吧。”
“母后愿意相信儿臣,儿臣便是死也瞑目了。”他垂着眸,满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这天家母子的一出戏看的几位大臣都有些不解,毕竟沈晚从来做事谨慎周密,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裴砚卿此时上前一步:“皇祖母,蔡阳之事还要细查,二叔……二叔的为人,皇祖母与朕都是知晓的。”
“你说的对。”沈晚轻轻颔首。
她的余光瞧见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周太后,以及听到周太后明显松懈的叹气声后脸色变得极差的裴砚卿。
倒是意外收获。
沈晚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又道:“皇帝与哀家一起出去看看,外面还不知怎么样了。”
“是。”裴砚卿低头应道。
“林大人,程大人,需要你们尽快再出一道策论题目。”沈晚又吩咐道。
林如晦和程颐带着其余同考官一起应是。
周老太爷此时开口说道:“若太皇太后不嫌,老臣也愿出一臂之力,就算是……为了犬子赎罪了。”
“老大人言重了,只是贡院中往后几日巡逻会更加严苛,老大人身子为重,莫要让太后娘娘担心啊。”沈晚劝道。
周老天爷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什么,只能低头应一句“是”。
殿中一时无人再说话,沈晚看了眼裴砚卿,开口说道:“皇帝,哀家想着,要以此事为警。”
“还请皇祖母示下。”在察觉到自己母亲似乎与裴玉瑾有瓜葛之后,裴砚卿根本无心处理政事。
再加上沈晚听政十年,他早就习惯听从对方的安排,一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沈晚不由皱了下眉,又去看缩在裴砚卿和裴玉瑾中间的周太后,无奈开口说道:“林大人,贡院出了这般的事情原该罚你,可皇上与太后宽容,便先将此事按下。”
“臣……多谢皇上,多谢太皇太后,多谢皇后。”林如晦也看出几位掌权者之间的问题,却没多说,只躬身应道。
沈晚便继续说道:“如此,便辛苦几位大人,后面哀家和皇上会让侍卫加强巡逻。会试要九日,便劳烦几位出门时身边多带些人,无事便回来殿中待着。”
“这九日内,一应供奉,均与哀家相同,如此可好?”
沈晚直接给了几人最高的待遇,但又剥夺了他们的自由。
众人犯错在前,也不敢有所争辩,只程颐忽然开口说道:“娘娘不是已经不管事了么?此话,应该皇上和太后娘娘来说。”
林如晦不由看了这老小子一眼。
这不废话么!
但你看看那神魂不属的皇帝,再看看那走路都不能抬头挺胸的太后,哪里有一个像主事的?
程颐这话说完,最尴尬的不是沈晚,而是被迫回过神来的裴砚卿。
他不由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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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沈晚冷然开口:“程大人所言极是,那哀家这般回宫了。”
“皇祖母!”裴砚卿惊慌失措,连忙开口唤道,“皇祖母不是还要与朕一起出去安抚学子么?”
“按程大人的意思,皇上与太后齐去便是了。”沈晚笑着说道,语气也温和了些,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周太后惊慌失措的抬头,对上沈晚的目光又连忙低头下去。
她咬了下唇,低声说道:“儿臣身子不适,求母后……与皇上一起去吧。”
程颐皱皱眉头,还想说什么,身侧的手却被人轻轻按住。
林如晦开口说道:“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太皇太后娘娘主导,还求娘娘善始善终。”
“呵,善始善终。”沈晚瞥了林如晦一眼,目光从程颐身上划过,却不肯放过他,“程大人说呢?”
“……刚刚娘娘也说了,应以身子为重;既然太后娘娘不舒服,那、那自然还是请太皇太后辛劳了。”程颐略有些僵硬开口。
沈晚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林如晦是个老滑头,从来没说要站在谁那一边,好在他对大盛忠心,对朝事用心,将事情交给他也放心;
至于程颐,沈晚知道他是真有本事,也是真的正直。他不是看不惯自己,而是看不惯女子当政,也看不惯一切不合礼法之事。
倒无需与这般人多计较,沈晚深信,上位者,用人不拘一格,真有本事的也可以真有脾气。
交代好试卷后续的事情,原本出好的策论还要重新出题、排版、印刷,沈晚便多拨了几个人留下。
出去时,沈晚唇瓣不动,轻声问着身边的少年:“你可怪祖母越俎代庖?”
裴砚卿睫毛轻轻一眨,像是没想到沈晚竟会这般问他。
他很快反应过来,低头回道:“怎会?若无皇祖母,孙儿此时都要不知该怎么办了。”
只可惜,他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第九十五章 真是令人失望
沈晚也不必裴砚卿真的信服,只笑了笑:“皇帝出去后,准备怎么与学子分说?”
“皇祖母之前不是已经有了决断?该管制的管制,该安抚的安抚就是了,总不能耽搁明日的考试。”裴砚卿说道。
只是他说的简单,一出贡院大门便惊住了。
贡院门前火把如龙,黑压压的人群将朱红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二人的脚步刚转过一条小路,便听见碎石砸在铜钉门板上的闷响。
“朝廷舞弊!寒门无路!”有学子振臂高呼,语气激荡喧嚣。
之后,是数十人齐声应和,声浪震得树梢积雪簌簌落下。
裴砚卿猛的停步,攥紧的手指骨节泛白:“怎会如此……皇祖母,要不要先让禁军……”
“刚刚禁军已经押走了砸门的人,此时再动,反倒坐实朝廷心虚。”沈晚缓缓抬眸,黄昏天光在她眉宇间投下锋利阴影。
她轻轻抓了下少年天子手腕,“记住,待会儿你站前三步。”
未等裴砚卿反应,原本紧闭的贡院大门轰然而开。
沈晚搭着闵月的手缓步而下,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碎雪,腰间玉禁步纹丝不动。
“皇上驾到!”
“太皇太后驾到!”
随着两声警跸,所有的噪杂声一瞬消失,随后却越发吵闹。
几个书生红着眼往前冲,被侍卫横戟拦住。
沈晚忽然抬手。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现场骤然安静。
她解下大氅递给闵月,只着素锦常服走向最前方的学子:“哀家听闻,诸位要个公道?”
“朝廷将考题泄露给官宦子弟,寒窗十年不如投个好胎!”
为首的青衫学子梗着脖子喊道,却在触及沈晚目光时下意识退了半步——那双眼如淬冰的刀,剐得人脊背生寒。
沈晚轻笑一声,从袖中抽出那叠策论扬手一抛。
雪白纸页纷扬落下,惊得众人慌忙去接。
“这些是传闻中**的那的三十份答卷。”她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每个字都钉进众人耳中,“但这些题目,并非真的策论之题。”
众人喧然,沈晚继续说道,“也不重要了,此事一出,皇上已经命主考官与同考官重新连夜拟定新题目。”
“明日开考之时诸君便可知晓。”她递了个眼色给裴砚卿,“其余诸事,请陛下示下。”
少年天子怔了怔,随即挺直脊背上前三步。
这个微妙的站位让所有人看清——是帝王在主持公道,而太皇太后只是从旁辅佐。
“朕以天子之名起誓——”裴砚卿嗓音清越,在雪夜里格外清晰,“若朝廷有人舞弊,必诛其三族!”
众生一片惊呼,裴砚卿继续说道,“此次科举,是为大盛选拔真正的人才,无论是朕还是皇祖母,都只盼着更多真才实学之人进入朝廷。”
沈晚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又添了把火:“这三十份试卷的伪造者已押入诏狱,其同党正在追查。明日开考前,所有考生可查验试卷火漆印信。”
人群开始骚动,几个闹得最凶的学子面面相觑。
忽然有人高喊:“空口无凭!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还请诸位!莫要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沈晚稍稍沉了语气,“明日便是会试的日子,而十五日之后,皇上定会将这三十份卷子的事情查个清清楚楚,并昭告所有人!”
裴砚卿适时补充:“明日一早,朕与皇祖母就在对面茶楼,诸君若有疑虑,随时可来质问。”
他解下龙纹玉佩递给为首学子,“凭此物可直入御前。”
这番连消带打,**者气焰顿消。
沈晚瞥见人群后方有几个身影悄悄后退,立即给闵月使了个眼色。
原本守在一旁的侍卫如鬼魅般散开,将那几个往巷口退的人堵了个正着。
见其他学子还在交头接耳,沈晚便又看了看裴砚卿,示意他再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学子们的情绪。
裴砚卿明白过来,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温和的笑意:
“诸位都是大盛未来的栋梁之才,朕相信你们定能考出好成绩。只要好好考,朕……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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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会重用的。”
这番话说得干巴巴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沈晚在旁听得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学子们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裴砚卿却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沈晚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站到裴砚卿身侧。
“诸位,”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十年寒窗,诸位为的不只是一朝金榜题名,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施展抱负,报效家国。”
沈晚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庞,眸中含了笑意,“大盛需要你们的才华,更需要你们的赤诚之心。”
她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真挚的情感:“哀家知道,你们中有许多人来自寒门,一路走来殊为不易。但正是这样的经历,让你们比旁人更懂得民间疾苦,更明白百姓所需。”
“今日之事,确实是朝廷对不住你们。”
沈晚深深一揖,惊得学子们纷纷还礼,“但哀家向你们保证,这次科举,必将是最公正的一次!”
“你们的每一篇文章,都会得到最认真的审阅。”
她直起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哀家不说什么虚言。只望诸位记住,无论出身如何,只要心怀天下,必能在朝堂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大盛的江山,需要你们这样的热血之士来守护!”
这番话掷地有声,学子们的眼中渐渐燃起希望的火光。
有人高声道:“太皇太后如此看重我等,我等必不负所望!”
“对!”
“定将竭尽全力!”
“报效大盛!报晓太皇太后!”
附和声此起彼伏。
裴砚卿站在一旁,看着祖母仅用几句话就点燃了学子们的热情,心中既钦佩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偷偷瞥了沈晚一眼,只见她嘴角含笑,目光中满是期许,与方才看自己时的失望截然不同。
忽然间,裴砚卿便有些不悦起来。
他上前一步,又要开口:“诸位——”
第九十六章 “你与秦王,是否有不该有的关系?”
群情激昂的诸学子马上停下来,看向裴砚卿。
目光炯炯有神,脸上的不加掩饰的期盼和赤诚。
裴砚卿却又一下子不知道能说什么了,喃喃道:“诸位……晚上早些休息,明日好好参考……”
“皇上和哀家,都等着诸位的好消息。”沈晚接了一句,并轻轻一摆手,“都散了吧。”
她说的云淡风轻,所有人却几乎齐声应是,然后又朝着沈晚和裴砚卿行了一礼才一一离去。
原本沈晚算是帮了他两次,但裴砚卿此时心底却越发不是滋味。
他才是皇帝啊……
“主子,奴婢已经使人去查蔡阳之事……”闵月正低声与沈晚说着什么,却见裴砚卿一下子转过身来,满是不耐的看着她。
她惊了一下,低头行礼:“皇上。”
“皇祖母身边有这般不知所谓的管事宫女,偏皇祖母还当宝贝似的疼着,莫要被人骗了才好。”裴砚卿冷哼一声,昂着头一甩袖子便先走了。
这话说的实在是重,闵月“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死死低着头不敢动弹。
沈晚微微蹙了蹙眉,弯腰将闵月从地上扶起来:“哀家不觉得你有错,只是如今,那蔡阳怕是当真已经没有活在世上了。”
闵月“啊?”了一声,但见沈晚沉下来的眉眼,一咬牙:“奴婢想再去问问周凡清。”
“嗯,他进来贡院,应该确实是秦王帮的他。”沈晚笑道,“没关系,事实如此,咱们慢慢查。”
沈晚没想到裴砚卿那可怜的自尊心会受到伤害,只以为他是当真生气闵月没查探清楚,不能一举按住裴玉瑾。
她吩咐道,“皇上身边的人再多叮嘱几句,万莫要让他信了秦王才好。”
“是,奴婢这就去办。”闵月迫不及待要证明一下自己。
又在贡院转了一圈,沈晚见主考官和同考官所在的正殿被两队侍卫围的严严实实,应该不会出幺蛾子,才放心离开。
沈晚回到慈宁宫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得叮当作响。
她驻足听了片刻,忽然问道:“闵月回来了么?”
赵福全躬身答道:“回主子,闵月姑姑方才遣人回话,说周大人抵死不肯开口,只反复念叨‘都是太后的意思’。”
恰在此时,有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过来,低声在赵福全耳边说了什么。
沈晚直觉不是好消息,微微蹙了下眉,就听赵福全吞吞吐吐说道:“主子,蔡阳……确实已经**。”
“什么时候?”沈晚倒是不意外。
赵福全却是摇头:“秦王府统一了口径,只说早就**,具体时间都不记得了,但一口咬定是年前。”
“小棍子想再查,便有消息说秦王妃昏迷过去,要没有呼吸,整个秦王府就乱了起来,他只能先回来回禀。”
站在他身边的小棍子对着沈晚连连点头。
沈晚冷笑一声:“那便请李院判去瞧瞧秦王妃吧。”
亲王妃从前只是生产伤了身子,有些体弱,这两年越发要死要活的了,一个身子倒是很会配合裴玉瑾的行为。
“至于蔡阳,到底是秦王府上有名有姓的官吏,这般莫名其妙**可不行,哀家怀疑有人要对秦王不轨!”
沈晚一锤定音,“去寻大理寺,就说哀家报官,有人要害哀家的孩子!”
赵福全一怔之后,忍笑应下,连忙使人去了。
沈晚轻轻舒了一口气,又继续说起周凡清的事情:“既然周凡清只指认太后,便请周老太爷去问一问他吧。”
周家老太爷是个心中有成算的,知道后面二十年,周家所有的荣耀只能来自周太后和裴砚卿。
尤其现在卫家没了,周家理应该与周太后关系更好才对。
为了保周太后,他会愿意牺牲儿子的。
赵福全才应一声,却见闵月满脸急切的跑过来脸色煞白:“主子,周凡清……咬舌自尽了!”
茶盏“当啷”一声落在案上,沈晚眸光骤冷:“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刻钟前。”闵月声音发颤,“奴婢才审完周凡清,出来之后想起一件事不对,才回去便见牢里乱作一团……”
沈晚猛地站起身,玄色裙裾扫翻了一地烛影。
她来回踱了几步,却是问道:“裴玉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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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可曾去过诏狱?”
闵月摇头:“秦王一直闭门不出,倒是……”她犹豫片刻,“太后宫里的春桃,午后曾去给周凡清送过饭食。”
“不过,好在奴婢提前一步,审问周凡清的时候从他身上搜到了这个……”
闵月说着,轻轻摊开手掌。
一个四爪**蛇的令牌出现在众人眼前,其上一个硕大的“秦”字似乎昭示着一切现实。
殿内霎时静得骇人。
沈晚盯着摇曳的烛火,忽然轻笑出声:“好啊,哀家倒要看看,这深宫里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事情皇上知道了吗?”沈晚又问道。
闵月低头:“奴婢审周凡清时并未避讳旁人,那会儿恰好有御前的人在,也瞧见了这令牌的出现。”
沈晚轻轻颔首,暂时将此事按下,让人再去贡院瞧一眼,可万万别影响了几位出题人。
与此同时,得了消息的裴砚卿正在疾步往慈安宫赶去。
他想起今日在贡院所见,想起母后对裴玉瑾的依赖,还有近日陆续听到的、宫人之间的那些传言。
还有那个蔡阳……便是当真**,可为何别人偏偏指认他?
裴砚卿不得不多想。
快步到了慈安宫,他抬脚,“咣”的一声踢开了门。
“皇儿?”正坐在床上准备喝药的周太后被吓一跳。
裴砚卿面色阴沉:“是母后让小桃去传话,使周凡清自尽的吗?”
周太后手中药碗一抖,大半药汁都撒在了床铺上。
她白着一张脸,唇瓣翕动几次才吐出两个字:“什么?”
“母后不必隐藏了,难道母后也是听说从他身上搜到了秦王的牌子,才迫不及待要处置了他?”
裴砚卿上前一步,他身后的高德忠却急急令殿中宫人都退了出去。
沈太后眼睛瞪的越大:“你在说什么?”
“朕在问你,母后,你与秦王……”裴砚卿一张脸铁青,眸中甚至带了些红血丝。
他死死看着自己的母后,问出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你与秦王,是否有不该有的关系?”
第九十七章 母后当真以为,这宫墙内外都是瞎子?
周太后一怔之后,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她眼泪坠在眸中,要落不落,大约是实在觉得羞耻,她竟忘记了彼此身份,抬手一耳光扇在裴砚卿脸上:“放、放肆!”
“我是你母亲!”
她撕心裂肺喊出这一句,眼中的惊惧和羞愧却让裴砚卿看的清清楚楚。
裴砚卿抬手捂住脸,却是笑了起来:“母亲?朕的母亲应是这大盛的太后!她应该贵气自持,沉稳有度,行事果敢,一切都为朕、为大盛着想!”
“母后你呢?却只会给自寻麻烦,整日做着糊涂之事!”
周太后实在受不了被儿子这般指责,大吼道:“那不是你皇祖母那般吗?你既觉得那般好,为何当初还要与我一起诋毁她!”
“你如此欣赏她,便去寻她啊!让她继续垂帘听政,让她握着你的手教你应该怎么批奏折,让她把事情都给你安排好,而你只需要像个傀儡一样点头就行!”
她嘶吼完,又大哭起来,“皇儿,所有人都可以疑心我,偏就你不行!就你不可以!”
而随着周太后的哭喊,裴砚卿眼前闪过的,却是今日站在贡院门口对着无数学子喊话的沈晚。
那样的沈晚,实在是耀眼。
也……也实在令他自残形愧。
这让裴砚卿越发恼怒,听到周太后的话后,他冲口喊道:“为何朕不能问?朕就要问!朕是这天下之主,是皇城之主,你们所有人都休想隐瞒朕!”
他面目狰狞,喊的声音又极大,一下子把周太后给镇住了。
她吓的抽泣一声,不敢置信的看着裴砚卿:“皇儿……”
“你实在无用!”裴砚卿咬牙切齿的看着周太后。
周太后一噎,满脸不愿意相信之后却是更深的绝望。
“无用也就算了,竟还这般糊涂!”裴砚卿余光瞥见什么,越发恼怒。
他劈手将案上药碗扫落在地,瓷片在青砖上炸开尖锐的声响。
指着周太后颈间若隐若现的玉佩痕——那分明是男子贴身之物才会留下的压痕,裴砚卿露出一抹狞笑:“这痕迹,莫非也是朕冤枉了你?”
周太后慌乱掩住衣领,泪水将胭脂冲成沟壑:“这是……这是……”
“朕只听闻母后有个并蒂莲香囊,竟还不知,秦王还赏赐了母后这般贴身物件?”少年天子突然俯身逼近,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在周太后面上,“母后何不一起拿出让朕开开眼?!”
周太后如遭雷击,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忽然发疯般直起身子,用力扑打在裴砚卿身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是你、是你母亲,你为何要这般说我?”
“说你?既敢做,为何不敢说?”
裴砚卿怒吼道,“或许母后敢指天发誓,与那秦王没有丝毫瓜葛,不然就让你的亲人都不得好死,你敢吗!”
“皇儿!你这般说,就是在挖我的心——”
“那朕的心呢?母后,你与那秦王暗中私会时,可曾想过朕的感受?”裴砚卿一下下戳着自己的心窝。
看着周太后只艾艾哭泣,连一句争辩都没有,他也明白过来,彻底绝望:“母后当真以为,这宫墙内外都是瞎子?你做了什么,朕看不到,难道所有人就都看不到?”
殿外惊雷炸响,照亮周太后惨白的脸。
她膝行着去抓裴砚卿的衣摆,却被狠狠甩开。
“传朕旨意。”裴砚卿转身时,十二旒玉藻撞出森冷脆响,“太后凤体违和,即日起移居西苑静养。没有朕的手谕——”
他顿了顿,余光瞥见母亲瘫软在地的身影,“任何人不得探视。”
“皇上!皇上!”周太后突然尖叫着扑向鎏金烛台,“我愿以死明志!”
裴砚卿头也不回地扬手,两个嬷嬷立刻冲进来按住周太后。
她挣扎间珠钗尽落,像散了一地的星子:“砚卿!我的儿……你小时候发热,是母后整夜……”
“堵上她的嘴。”年轻帝王在门槛处驻足,雨丝顺着他的轮廓往下淌,“再让朕听见半句疯话,慈安宫上下全部杖毙。”
朱红宫门轰然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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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刹那,周太后撕心裂肺的呜咽穿透雨幕。
她撞开嬷嬷扑到窗前,却只看见龙纹伞盖下一道决绝的背影。
指甲在窗棂上刮出带血的刻痕,她从胸腔发出掺了血般的惨笑:“好,好,好个孝子!我就算死,也定要——”
话音戛然而止——老嬷嬷一记手刀劈在她颈后。
众人沉默地看着华服妇人如败絮般滑落在地,唯有她腕间那串先帝所赠的伽楠珠,在雨声中嗒、嗒、嗒地滚了满殿。
“什么?皇帝竟有这般决断?”
沈晚惊讶的放下茶盏,又问了一遍前来报信的小太监,“太后当真被挪到西苑去了?”
“是,而且奴才听说,太后娘娘是……昏迷着被挪走的。”小棍子低着头说道。
沈晚轻叹一声,却又笑起:“皇帝总归是长大了。”
若经历阵痛,脱离那个没用糊涂的母亲,那裴砚卿也不是不可教,不可用。
正说着,外面来报,说高德忠求见。
沈晚欣然请他进来:“是皇帝寻哀家有什么事吗?”
“回……回太皇太后,皇上说,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明日便不必早起去贡院了,皇上自己过去即可。”
高德忠有些不敢抬头去看太皇太后的表情。
沈晚有些惊讶,却并不生气:“可今日皇上已经与诸位学子说,明日哀家也会在。”
“皇上说,请太皇太后放心,他会处理好的。”高德忠只有这么一句话。
虽然沈晚不知裴砚卿想怎么做,但她很是乐意看到雏鸟尝试飞翔,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可惜第二日,沈晚才起身,就接到宫外急急传来的消息:“太皇太后,有贼人假装是应考学子,在贡院门口吵闹,非要见昨日那三十份卷子的主谋!”
“什么?”沈晚惊愕,“周凡清死都**,哪里有主谋给他见?”
“是啊,皇上让人去传话,说主谋已死,那学子却高喊官官相护,说、说朝廷随便推了个人出来顶替罪名,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根本还在逍遥法外!”
第九十八章 “太皇太后说得对!”
裴砚卿站在贡院门楼上,指节死死扣住汉白玉栏杆。
下方学子推搡着侍卫,那个高喊“官官相护”的青衫书生正将状纸拍在禁军盾牌上,纸页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其余学子亦是群情激愤,有人高喊:“朝廷欺人太甚!随便推个**出来顶罪,真正的幕后黑手却逍遥法外!”
“是啊!什么周凡清,那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他连出题人都不算,怎么可能得到试题?周家的靠山是谁?为何不查!”
“皇上若真公正,就该彻查到底!”
裴砚卿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他本想强硬**,可禁军刚一动,人群便爆发更大的骚动,甚至有人开始推搡侍卫,场面几近失控。
“皇上,要不要派人去请太皇太后?”高德忠低声询问。
裴砚卿脸色一沉:“不必!朕自己能解决!”
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诸位,朕已下令彻查此事,若有冤屈,朝廷必会还你们公道!”
可他的安抚毫无作用,学子们冷笑:“彻查?查了这么久,结果呢?周凡清一死,线索全断,皇上莫不是在敷衍我们?”
裴砚卿哑口无言,心中焦躁更甚。
他本想借会试立威,可如今却骑虎难下。
若再强硬**,只会坐实朝廷心虚;若退让,又显得他软弱无能。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派人回宫求助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太皇太后驾到——”
裴砚卿猛地往东边看去,只见沈晚一身素色常服,步履从容地走来,身后只跟着闵月与几名侍卫,却莫名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了几分,甚至自觉为她分成两列。
“皇祖母……”裴砚卿咬牙,心中既松了口气,又涌起一股不甘。
沈晚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转向学子们,微微一笑:“诸位,哀家听闻有人对朝廷的处置仍有疑虑?”
“太皇太后!”为首的学子立刻上前,语气虽愤慨,却比方才恭敬许多,“朝廷只拿一个**搪塞我们,实在难以服众!”
沈晚点头:“确实,刚查到周凡清他便**,诸位有疑虑也是人之常情。”
她顿了顿,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递给那学子:“这是周凡清死前留下的供词,上面详细记载了他如何与秦王府上的蔡阳勾结,如何混进贡院,又如何窃取了策论题目,甚至连贿赂贡院守卫的银两数目都写得一清二楚。”
学子们一愣,纷纷凑上前查看。
沈晚继续道:“蔡阳虽死,但秦王府上下仍在,哀家已命大理寺彻查亲王府,无论谁与此事有关,朝廷都绝不姑息!”
她语气温和,却字字有力,学子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至于诸位——”沈晚目光扫过众人,“今儿便是会试的正日子,十年寒窗,难道要因一时意气,断送前程?”
“皇上与哀家已经许诺你们,今日的考题也是昨晚几位大人重新出制,绝无**可能。”
她轻轻一笑:“哀家知道,你们中有许多人一路走来殊为不易。但正因如此,才更该珍惜这次机会,用真才实学证明自己,而非被人利用,白白做了他人棋子。”
这番话既给了台阶,又暗含警告,学子们渐渐冷静下来。
“太皇太后说得对!”有人高喊,“我们不该因小失大!”
沈晚笑着说道:“会试的时间眼看就要开始了,有些人连烤篮都没带,你们确定要等这些人一起吗?”
“哎呀!”
人群纷纷发出惊呼声,连忙奔到贡院门口,匆匆验身入院。
目送举子们一一进入贡院,而没带考篮的那几人也都被制住,沈晚这才看向裴砚卿,淡淡道:“皇帝,哀家先回去了。”
裴砚卿脸色阴沉,勉强挤出一丝笑:“今日之事,多谢皇祖母。”
可心里却翻涌着不甘——凭什么她几句话就能平息众怒,而他却束手无策?
回宫路上,裴砚卿越想越不舒服,甚至隐隐生出逆反之心。
“高德忠。”他突然开口,“去重华宫传旨,请秦王到御书房等朕,朕有要事与他相议。”
高德忠一愣:“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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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他……”
“怎么?朕连见自己的皇叔都不行?”裴砚卿冷笑,“还是说,朕做什么都得先问过太皇太后?”
高德忠不敢多言,只得应下。
裴砚卿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既然沈晚非得处处压他一头,那他偏要和她对着干!
才回到慈宁宫,沈晚便听说了裴砚卿做的事情。
她呵笑一声,看着跪在下面请示能否打开重华宫大门的侍卫,淡声说道:“既然皇上请秦王过去,你们还敢拦着?”
话中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侍卫才要应下回去,就听沈晚继续说道,“只是秦王现在身子不好,哀家担心的很,你们多派几个人,定要贴身、照顾好秦王。”
“是!”侍卫浑身一凛,明白了沈晚的意思,低头应了一声便连忙离去。
沈晚却在原地坐了许久未动。
“主子?”闵月察觉她心情似乎不太好,便小心问道,“主子早上都没用膳,现在可要吃点什么?”
“没胃口,上个羹吧。”沈晚单手撑着额头,兴趣缺缺开口。
闵月去传了话,又回来帮沈晚按摩额角:“贡院之事已经解决,既然会考开始,后面应该就没事了吧?”
她又连忙请罪,“都是奴婢太不谨慎,蔡阳之事,还有周凡清**,奴婢都——”
“不是因这些。”沈晚摆摆手,叹道,“政务繁杂,从来不能让人省心,但总有解决的办法。”
“只要能过得去,便总有一天能解决,便是阿瑾那般偏执,只要他不敢真的对皇帝下手,哀家也总有办法治他。”
“但是……人性如何,却实在难以改变。”
沈晚又叹了口气,心情实在不佳。
原来裴砚卿不是长大了,而是钻了牛角尖。
钻的,还是与她不睦的那种牛角尖。
她轻轻摇头,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和讥讽。
闵月不解其意,还想再问,却不想赵福全匆匆从外面进来,直接就递过来一个惊人的消息:“秦王妃病逝了!”
第九十九章 秦王妃病逝了?
“刘院判昨日不是才去看过?今儿就病逝了?”
沈晚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儿?”
“晨起有宫女去唤秦王妃起床,但见她不醒,只以为她晚上没睡好,说是从前也有这般情况。”
“秦王妃身子弱,有时候要睡到中午方能起身,宫女便没太在意。”
赵福全抹了把额上渗出的细汗,颤着声音说道,“可刚刚大理寺上门,宫人再去请秦王妃,才发觉……”
“已、已经断气不知道多久了……”
这事儿实在突然,沈晚沉默片刻:“大理寺的人还在秦王府?”
“是……”
“嗯,正好查查,秦王妃的死有没有不妥之处。”沈晚手指悄悄敲在桌面上,“太巧了。”
这个时间点,实在太巧了。
秦王府的长史刚牵扯到科举舞弊案中便莫名**,沈晚才让大理寺去相差,这府中主母也病逝了。
赵福全领命而去,闵月有些戚戚:“秦王妃才多大年岁,这也太突然了……”
沈晚也跟着叹了口气:“她从生下元儿便一直不好,平日哀家也见不着她。”
却不想,自上次一别,再听闻她,却是死讯。
两人正沉默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哭闹声。
沈晚才想起:“是元儿?”
“主子别担心,奴婢去瞧瞧。”闵月连忙说道。
沈晚思索之后,也跟着起身往外走去。
裴砚元的烧伤才刚有好转,这会儿身上还缠着白色棉布,正被宫人扶着跌跌撞撞往正殿这儿走来。
一瞧见沈晚,裴砚元便哭倒在地上:“皇祖母,母亲、母亲她……”
沈晚再硬的心肠,也无法对一个孩子说出锥心之言。
她只能轻轻抚了抚裴砚元的发顶:“哀家让人送你回府。”
这话几乎已经是变相的承认了他听说的事情,裴砚元哭的“嗝”了一声,直接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慈宁宫又是一阵忙乱,恰好刘院判要来与沈晚回禀秦王妃的事情,来到之后连忙施针将裴砚元扎醒。
轻轻拍着裴砚元的后背,沈晚叹道:“元儿,你父亲最近身子也不好,你既是你父母的长子,如今也该担当起来。”
“皇祖母,孙儿……孙儿知道了。”裴砚元带着哭腔说道。
不管他从前做过什么,到底还是个才十岁、又刚刚失了母亲的孩子。
沈晚让人拟旨,封了裴砚元做秦王世子,又道:“你府中还有弟弟妹妹需要你照拂,元儿,皇祖母知道你心里难受的很,但你要坚强,好吗?”
“孙儿,多谢皇祖母。”裴砚元对着沈晚磕头,涕泪横流。
送走这孩子,沈晚才问起刘院判:“到底怎么回事?”
“此事实在蹊跷,太皇太后,臣昨日奉命为秦王妃诊脉,察觉她只是初次生育之后没能调养好,后面又连续生育才导致身体亏空,但并无性命之忧啊!”
刘院判跪地喊冤。
实在是冤,他才刚给秦王妃诊了脉开了药,不过一夜,对方便病逝了。
这事儿说出去,他岂不成了个庸医?
沈晚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是啊,她这些年一直病病恹恹的……”
“这是臣昨日记录的脉案,还有臣为秦王妃开的药方——太皇太后,秦王府并无人到太医院抓药,臣,臣……”
刘院判急的实在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辩白。
他听闻这个消息便连忙赶来,只希望太皇太后能做主,还他一个清白。
沈晚也懂医术,看过脉案和药方便知道刘院判所言不假,至于秦王府有没有抓药熬药,更是可以问问太医院的人便可以知晓。
她思索着开口:“刘卿,若哀家想让你去验尸……”
“臣愿意!”刘院判迫不及待要为自己证明,但他又犹豫着开口,“只是,活人有脉象好判断,臣……”
“大理寺有位姓许的仵作很是不俗,你带着哀家的手令,与他一起查个明白。”
沈晚想了想,又叮嘱道,“莫要太大张旗鼓的查。”
“臣明白!臣……臣多谢太皇太后。”刘院判激动坏了!
沈晚目送刘院判匆匆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窗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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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渐盛,将慈宁宫的琉璃瓦染成暗红色,檐角铜铃在晚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秦王听说此事,反应如何?”沈晚忽然问道。
闵月刚刚出去已经得了传回的信息,答道:“秦王还未到御书房便听闻了府中丧事,便去向皇上请辞,想回府去瞧瞧。”
说到这里,闵月抿了下唇,才继续说道,“但皇上说,有要事与他相商,并未应允他回府。”
沈晚有些诧异:“皇上执意将人叫到了御书房?”
“是,现在还在御书房议事呢。”闵月说道。
沈晚倒是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何要事?竟比给发妻治丧都重要?”
闵月也不知,但见沈晚的态度,便又出去打听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她脸上表情有些不好看,望着沈晚也欲言又止的。
见她这般,沈晚不由猜测:“竟是与哀家有关?”
“是……皇上……皇上问秦王,太皇太后当年垂帘听政,可有先帝手谕……”
闵月的声音越说越小,沈晚却在惊讶之后笑出声来:“这孩子。”
倒也不算完全没脑子,竟想从根上质疑她。
沈晚点了点下巴,对闵月说道:“你去,将哀家床头那块令牌拿出来,去送给皇上瞧瞧。”
“主子……”闵月有些惊讶。
沈晚冷笑:“能调动全大盛军队的令牌,先帝临终前都能交到哀家手里,如今他的儿子竟来质疑哀家?”
“主子,或许皇上也只是随口问问……”
“主子,皇上招了礼部的几位大臣进宫,还让人将林首辅和程大人从贡院中请了出来。”
赵忠进来回禀道。
沈晚笑出声来:“瞧瞧,他这是随口问问的架势么?罢了,那令牌拿来,哀家亲自拿着去见皇帝吧。”
安静的午后,慈宁宫的仪仗穿过长长的宫道。
沈晚望着远处御书房透出的灯火,忽然想起裴砚卿幼时拽着她衣袖背《千字文》的模样。
那时他背错一句就要急哭,如今却敢当着朝臣的面质疑她的权威。
果真是,长大了呢。
第一百章 哀家可废帝!
御书房外当值的小太监见到太皇太后仪仗,吓得直接跪倒在地。
里头隐约传来裴砚卿激动的声音:“皇祖母若真无僭越之心,为何不敢让朕亲政?”
“大婚?是谁规定的大婚?可有明令?难道不也是皇祖母所言说?”
沈晚脚步一顿。
透过雕花窗棂,她看见裴砚卿将茶盏重重砸在地上,瓷片飞溅到程颐官服下摆。
而裴玉瑾正倚在书架旁,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太皇太后驾到——”
通传声惊得殿内骤然寂静。
沈晚搭着闵月的手迈过门槛时,正对上裴砚卿仓皇转过来的脸。
少年天子冠冕的十二旒玉藻剧烈晃动,在脸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皇祖母”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沈晚目光扫过程颐紧皱的眉头和林如晦麻木的脸色,最后落在裴玉瑾身上:“秦王也在,府中之事都处理好了?”
裴玉瑾躬身行礼,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瞬间阴鸷的眼神:“托母后的福。”
“哀家可没这个福分。”沈晚径直走到御案前,指尖抚过摊开的奏折——那是**她“牝鸡司晨”的折子,朱批墨迹还未干透。
裴砚卿突然冲过来按住奏折:“皇祖母!这、这不是……”
“皇帝。”沈晚轻轻抽走奏折,慢慢翻看着,语气淡然,还带了些轻笑,“你可知你父皇临终前给过哀家什么?”
满殿死寂中,她从袖中取出那枚玄铁令牌。
程颐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可以调动边关三十万大军的虎符。
林如晦却依旧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就知道,只轻轻叹息一声。
裴玉瑾的笑容终于僵在脸上。
“不是要手谕么?”沈晚将虎符“当啷”一声扔在御案上,“你父皇还说,他只你一个儿子,没得选择,但若将来你不成器,哀家可凭此物另立新君。”
裴砚卿踉跄着扶住龙椅,十二岁的少年终于露出惶惑的神情。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沈晚半边轮廓,竟是含着微笑:“皇帝还有什么疑惑吗?”
“皇祖母……”裴砚卿唇瓣颤抖,却不愿意相信,“您可是……在唬孙儿呢?”
“林大人。”沈晚并不答话,只低头品茶,却将问题直接抛给了林如晦。
林如晦叹了口气,上前行礼:“回皇上,这令牌,是臣等看着先帝给太皇太后的。”
裴砚卿竟是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宽大的龙椅上。
“你父皇……”大约是今日秦王妃的忽然离世让沈晚也多了几分感慨,忍不住想起早逝的裴玉珏。
她闭了闭眼睛,收敛情绪继续说道,“你父皇是个好皇帝,他自小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又应该要什么。”
“他……自知寿命不久时,对哀家唯一的话竟是觉得愧疚,愧疚于只留下了你这一个孩子,让哀家无从选择,必须扶持你。”
眼看着裴砚卿脸色越来越难看,沈晚手指摩挲了下茶盏,又笑道:“好在,哀家儿子、孙子还是够多的,而你父皇,也足够大度。”
“皇祖母可是在威胁朕?”
裴砚卿咬牙切齿的挤出这句话,却不敢去看沈晚的眼睛。
沈晚笑了笑:“皇帝觉得呢?”
裴砚卿一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自己是个千载难逢的好皇帝?
他实在没有颜面说出这样的话。
裴玉瑾轻咳一声,笑着说道:“母后莫要吓唬皇上了,帝位更迭可不是容易事儿……”
他话还没说完,沈晚余光便瞥见出现在门外的赵福全。
直接打断裴玉瑾的话,沈晚看向门口:“怎么了?”
“主子,秦王府又出事了!”
一个“又”字让裴玉瑾骤然变了脸色,沈晚看了他一眼,让赵福全继续说。
“秦王府来报,说……说发现秦王妃的贴身婢女吊死在正殿的房梁上,怀里还揣着**!”
裴玉瑾猛地转头,瞳孔骤缩。
他宽大的衣袖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盏,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茶水泼洒在那份**奏折上,墨迹晕染开来。
“你说什么?”裴玉瑾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谁这般大胆,竟敢动我府上的人?”
沈晚微微眯起眼睛:“秦王这话说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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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动你府上人了?”
殿内气氛骤然紧绷。
程颐和林如晦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半步。
裴砚卿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他下意识看向沈晚:“皇祖母,这……”
“皇上不必担心。”沈晚安抚地看了少年天子一眼,转向赵福全,“**上写了什么?”
赵福全额上渗出细汗:“回主子,那婢女的**上写……写秦王妃并非病逝,而是……是被秦王殿下派人——”
“荒谬!”裴玉瑾厉声打断,脸上却闪过一丝狠厉,“一个贱婢的胡言乱语也值得拿到御前来说?”
沈晚没有理会裴玉瑾的咆哮。
她缓步走到窗前,外面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见沈晚没有反应,裴玉瑾又看向裴砚卿:“皇上!求皇上明鉴,臣最近一直在重华宫,并未回过府上,又怎么会害了自己正妃?”
“她与臣结发十余载,臣……臣……”
他一下跪在地上,仿佛难过的说不下去,更是瞬间就红了眼眶。
裴砚卿此刻已经完全懵了。
他看看跪在地上的裴玉瑾,又看看面色沉静的沈晚,最后目光扫过那枚玄铁令牌,又微微抿了下唇。
“朕……朕觉得……”少年天子的声音比起以往少了许多底气,“应当彻查。”
“皇上明鉴。”程颐突然上前一步,“臣请旨彻查秦王妃死因,若真有人谋害亲王妃,此乃十恶不赦之罪!”
林如晦也沉声道:“臣附议。”
裴玉瑾抬起头来,眸中有泪,眼中满是感激:“多谢皇上,多谢诸位大人。”
沈晚细细打量着他的表情,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不由微微挑眉。
“不过此事,是否应该交给宗人府去查?”林如晦不愧是老狐狸,先附和,又推诿,“到底是亲王家事……”
“大理寺正在秦王府查案,皇上可下旨,令宗人府协同去办。”沈晚说道。
裴砚卿下意识点头,只是才点了几下就顿住,之后面色发沉:“不必宗人府,朕觉得,只大理寺便也够了。”
第一百零一章 谁可为帝?
沈晚似笑非笑的看了裴砚卿一眼,没说什么,还是程颐直愣愣的说道:“此事涉及亲王贵胄,还是有宗人府在场给你个好。”
裴砚卿一下子涨红了脸:“朕说不必便不必!”
“皇上,皇家的事情从来都归宗人府管,便是不为着查出真凶,秦王妃的丧事也要宗人府来办呀……”
林如晦也只能劝道。
沈晚看了几眼,也没主动去给裴砚卿递梯子,反而将目光移向裴玉瑾:“阿瑾,你可愿配合大理寺的探查?”
“母后这话是何意?儿臣自然愿意!”裴玉瑾一副满是冤屈的表情,应的很是爽快。
沈晚点点头,见那边裴砚卿已经不情愿的答应了宗人府的事情,便又吩咐道:“正是会试期间,丧仪也莫要影响了贡院那边,让宗人府好生看着办。”
自然有人下去吩咐。
裴玉瑾也被人从地上扶起来,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抹眼泪。
“对了,皇上,哀家下旨封了裴砚元为秦王世子,现在秦王身子不便,便由元儿为主,为他母亲治丧吧。”沈晚直接说道。
看着裴砚卿一怔之后,又不甘憋屈却又无从反驳的模样,沈晚心中深深叹气,失望至极。
哪怕他像是裴玉昌一般鲁莽,但至少勇敢,而不像是现在这般畏畏缩缩又满腹算计。
裴玉瑾闻言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母后!元儿才十岁,如何能主持丧仪?”
“十岁怎么了?元儿身为长子,理当担起责任。”沈晚温和的笑笑,“而且还有宗人府在旁协助,阿瑾不必担心。”
她说着,目光扫过裴砚卿青白交加的脸:“还是说,秦王觉得哀家不该插手你府中之事?”
裴玉瑾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儿臣不敢。只是……元儿身上烧伤未愈……”
“哀家已经派了刘院判随行照料。”沈晚不容置疑地打断,“秦王若真关心儿子,不如好好配合大理寺查案,也免得元儿小小年纪思虑更重。”
窗外雨声渐急,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裴砚卿突然拍案而起:“够了!”
少年天子眼眶发红,十二旒玉藻剧烈晃动:“皇祖母口口声声说为朕着想,可曾问过朕的意思?”
“现在对待二叔也是一般!二叔、二叔想要什么,皇祖母在乎过吗?”
他指着裴玉瑾,声音发颤,却坚定,“皇叔是朕请来的,案子是朕要查的,为何事事都要皇祖母做主?”
沈晚静静看着他,唇瓣微抿,又很快松开:“那皇帝想如何处置?”
“朕……”裴砚卿语塞,目光游移间瞥见裴玉瑾的眼神,充满期盼和信任,仿佛只有他能救他一般。
裴砚卿突然便挺直脊背,“朕要亲自审理此案!”
程颐倒吸一口凉气:“皇上!这不合规矩——”
“朕是皇帝!”裴砚卿近乎嘶吼,“朕说的话就是规矩!”
沈晚轻轻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她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好。那哀家便看看,皇帝要如何审理。”
她转身走向殿门,玄色裙裾扫过满地碎瓷,在门槛处微微一顿:“对了,秦王既然要配合查案,这段时间就住在宫中吧。重华宫……”
余光瞥见裴玉瑾瞬间绷紧的下颌,她轻笑一声:“实在太不吉利,秦王不若住到慈安宫偏殿去。”
裴砚卿脸色骤变:“那是母后的宫殿!”
“西苑清净,更适合太后养病。”沈晚头也不回地跨过门槛,“皇帝若不满,大可以下旨废了哀家,或者让哀家也搬去西苑住着……”
惊雷炸响,照亮她挺直的背影。
裴玉瑾死死盯着那道身影,直到消失在雨幕中,才转头对裴砚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皇上,臣……当真要去慈安宫?”
“皇叔……还是先回重华宫休息吧。”裴砚卿颓然坐回龙椅,声音沙哑,“朕……朕会与皇祖母分说明白的……”
“皇上,母后也是为了您好……”
“都出去!”裴砚卿再听不得这样的话,忽然抬手将桌案上的奏折纸笔都扫到了地上,“滚出去!”
裴玉瑾有些悻悻的闭了嘴,眸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他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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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林如晦、程颐等人一起退出了御书房。
雨越下越大。
沈晚站在廊下,看着宫人们手忙脚乱地收拾被风雨打翻的灯笼。
是她傻了,竟还相信裴砚卿能改。
帝位上坐着的,又怎能是那样的人?
“主子,雨大风急,主子还是坐轿撵回去吧?”闵月担心的说道。
沈晚轻轻摇头:“哀家想走走,吹吹风也好,清醒一下脑子。”
“主子……”闵月有些担忧的看着沈晚。
那玄铁令牌一拿出来,她便对沈晚的决定有了一些猜测。
却也不敢劝,不能劝。
“使人去保护那对送菜的夫妻了么?”沈晚随口问道。
有宫人帮她撑着伞,沈晚不必顾忌太多,直接往前走就是。
闵月陪在她身边,一问一答说着最近的事情。
正聊着,沈晚的视野中却忽然闯进一抹鲜艳的红色。
沈淼淼带着个蓑笠策马而来,瞧见沈晚时候,她猛的一拉缰绳:“吁!”
“姑母!”她潇洒的把缰绳一丢便从马背上蹦下来,“第一日会试结束,一切都好!”
沈淼淼这么一下来,沈晚才瞧见坐在马背上、手忙脚乱正要去抓缰绳的裴玉明。
他有些尴尬的开口:“母后,儿臣骑术不精……”
“哎呀,把你忘了!”沈淼淼一拍脑袋,转身拉住马缰,等着裴玉明下来才松开。
沈晚不由挑了挑眉。
身为皇子,君子六艺是必学的,骑马……裴玉明不精?
没记错的话,他仅次于裴玉昌。
眼看着裴玉明对着沈淼淼拱手道谢,而少女轻轻叉腰,昂起的脸上难掩得意和愉悦。
沈晚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沈家的荣耀,也可再延续至少百年。
“姑母!还请姑母恕罪,今早学子**的时候我们恰好出去了,匆忙赶回时才得知姑母已经平息了事端!”
沈淼淼蹦蹦跳跳到了沈晚身边,很是自然的抬手挽住她,“不过姑母,我们一早查到一件大事!”
第一百零二章 “儿臣想,求娶淼淼为正妃……”
一边走着,沈晚一边听着沈淼淼叽叽喳喳说话。
“早上我和四哥刚一起到了贡院,就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沈淼淼一边说一边比划。
伞外电闪雷鸣,沈淼淼说的也是有些吓人的正经事,却显得轻快的很。
沈晚认真听着,却下意识看了眼裴玉明。
他目光温柔的看着手舞足蹈的沈淼淼,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轻轻垂眸,沈晚没马上下结论——毕竟以裴玉明的为人,在她面前演这么一场戏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一切,还是得看淼淼的心意。
走到慈宁宫的时候,沈晚已经明白他们遇到了什么:“你们发现了怂恿学子去**的始作俑者,还一路跟着他到了大理寺?”
“是呀!姑母,我原本还想去大理寺里面探查,但是安王说不合适,我们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见那人和很多人一起出来,往秦王府去了。”
沈晚也没想到,此事竟然和秦王府还有联系。
“我们不敢直接进秦王府,就在周围转了一圈,听说秦王妃去世后,原想着去祭拜一下……”
沈淼淼说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但是、但是我,没走正门。”
她进去的也是真巧,正好目睹了秦王妃身边婢女**的一幕。
沈晚不由惊奇:“她是自尽的吗?无人逼迫?”
“没有,当时外面人来来往往的,就她守在秦王妃的尸体旁边哭,哭了半天,最后自己躲在侧殿,咬破手指,往撕下来的里衣上写了几个字,就趁人不注意把自己吊上去了……”
沈淼淼叹了口气,“原本我还想救她的,但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就站在那里看着她把自己吊死才离开,然后又装作才发现的样子,大喊大叫把人都引了过来,我没办法,只能离开了。”
“第一个发现尸首的人,是亲眼看着婢女吊死的人?”沈晚察觉到沈淼淼话中的意思,连忙追问道。
沈淼淼点头:“对!是他!”
“是大理寺的人,还是秦王府的人?”沈晚又问道。
沈淼淼想了想:“我也认不出,但他刚进去的时候,先看了下那婢女手中抓着的布条……”
“然后他选择看着那婢女死掉,又专门发出声音叫了人进来,期间也没有动那布条?”沈晚有些不明白。
沈淼淼想了想,坚定的点头:“对!”
“再见到他,你还能认出来吗?”沈晚实在好奇这人是什么意思,似乎就等着裴玉瑾**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肯定能的!”沈淼淼认真说道。
裴玉明此时笑道:“母后,淼淼从秦王府出来,还忧心会试的情况,又马不停蹄去贡院看了一圈,见一切正常,才回来向您禀报。”
“对了,姑母,这会儿下这么大的雨,学子要在那小棚子里睡一夜,会不会生病啊?”沈淼淼有些担忧的说道。
沈晚笑意不掩:“那便下旨,给每位学子加一个炭盆吧。”
“当真吗姑母!会不会很费银子。”沈淼淼又惊又喜。
沈晚笑道:“那便从淼淼的嫁妆中出吧。”
“姑母……”说起嫁妆,沈淼淼竟也会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挠挠脸,小声说道,“要不让二伯给姑母送些银子来?”
“哈哈哈哈,也好。”沈晚忍不住笑开来。
裴玉明这时候却忽然说道:“母后,儿臣那里也有些银子……”
“不必,你们都是好孩子。淼淼,裙摆都湿了,去更个衣吧,也莫要着凉。”沈晚温声说道。
沈淼淼低头看了看,惊呼一声,连忙往自己住的西侧殿去了。
殿中只留下两人,裴玉明似有所感,直接跪在了地上。
“裴玉明,哀家是让她代替哀家去瞧着贡院,不过是恰好与你同行而已。”
沈晚说着,手指抚过窗台上被雨打湿的春花,又斜斜看了裴玉明一眼,“如今哀家看,你倒是成她的小厮了。”
“母后,儿臣……”
裴玉明咬了咬唇,低低说道,“儿臣确实,想求娶淼淼为正妃……”
沈晚指尖一顿,转身似笑非笑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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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今日才有的这般想法?”
“什么?”裴玉明脸上的不解不似作伪。
但沈晚才不信他。
她今日在御书房,对着裴砚卿拿出了玄铁令牌,明言可以将皇位换给其余人。
虽然儿孙众多,但合适的却不多,尤其是裴玉瑾那一家子肯定已经被她排除在外,而裴玉昌的腿……还不知怎么样。
裴玉明此时娶了沈家女,难道不是明知而为,对她示好?
沈晚声音清淡:“淼淼天性活泼,又苦练一身武艺,总不能让她白费。她早晚会回到北疆,与她父亲一起并肩杀敌。”
“宫城里的生活,并不适合她。”
她静静看着裴玉明,见他面上闪过一丝喜爱,并无纠结或者思索。
他笑着说道:“母后或许忘了,儿臣不是第一次与淼淼相处。前年的时候,儿臣遵母后旨意追查江南**案,那时淼淼便帮过儿臣。”
“只是那时她还太小了,儿臣只当她是妹妹……”
“但今年再见,母后,儿臣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这一年来儿臣婚事上很是坎坷,或许就是为了等她……”
他笑的有些傻,话也说的乱七八糟,沈晚却有几分信了他的话。
“母后……儿臣知道淼淼还未办及笄礼,儿臣不急,但、但还请母后知晓此事。”
裴玉明自己笑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连忙对着沈晚行礼磕头道。
沈晚却还是那句话:“淼淼或许会想要回到战场上的。”
“那儿臣便陪她去。”裴玉明毫不犹豫说道。
沈晚倒是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怔愣之后笑道:“阿明,你还不知皇帝今日干了什么吧?”
裴玉明满脸不解:“皇上?这……儿臣不知,儿臣今日还未进过宫。”
“他质疑哀家能否垂帘听政,哀家便将高祖留下的那块玄铁令牌给他看了。”
沈晚说的云淡风轻,却见裴玉明脸上的讶色越发浓了。
她笑道:“你是高祖的儿子,先帝去世时你也在身边,应该知晓那令牌有何用?”
第一百零三章 “皇帝,审吧”
“皇上他怎会——”
裴玉明真是惊讶极了,“他竟……质疑母后?”
“阿明,你现在还想陪着淼淼去北疆吗?”沈晚笑道,“这京中所有贵女,哀家都可为你做主。”
“母后的意思是……”
裴玉明这下变成惊恐了。
他连忙又给沈晚磕了个头,“儿臣从未这般想法,母后,儿臣……儿臣不才……亦、亦不敢……”
“阿瑾与北狄还有勾连,阿昌又一门心思想做将军,阿明,哀家现在身边只你最沉稳可靠。”
沈晚一抬手,制止住裴玉明急急要出口的话,“淼淼的及笄礼还有两个月,哀家给你时间决定。”
“不过,哀家觉得,淼淼也不一定会选你。”
裴玉明噎了一下,又连忙说道:“儿臣……儿臣会努力的。”
“你是亲王,她不过一个将军之女,你努力什么?”沈晚好笑的说道,“好了,去给你母妃请个安吧,近来天气暖和,让她无事多来陪哀家说说话。”
裴玉明连忙应是,又不舍的看了眼西侧殿的方向,这才离开。
几乎是他一走,闵月便迫不及待上前来问道:“主子,安王与淼淼小姐……奴婢觉得挺好的呀,这般以后,万一……淼淼小姐也可留在宫中陪伴您了。”
“陪伴哀家?哀家还能再活几年。”沈晚轻笑出声,“再说了,哀家也只盼着她能开开心心过完这一世,等北疆安稳些,若她想父女团聚,哀家也是乐见其成的。”
“而且,以淼淼的性格和家世,哀家觉得她招婿应是更好一些。”
沈晚说着,见闵月脸上有些失望,又笑道,“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件事……不急,咱们慢慢再看吧。”
“是,慢慢再看看,至少等淼淼小姐及笄之后再说。”闵月虽然有些不舍,却还是如此说道。
正说着,沈淼淼也换好衣服出来了。
她倒没觉得裴玉明走了有什么不对,只着急对沈晚道:“姑母,有件事情我忘记和你说了!”
“什么?”沈晚问道。
“那个自尽的婢女,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同寻常……但是我一时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沈淼淼蹙着眉说道。
沈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等会儿大理寺的人来回禀,你也跟着听一听,或许会有些想法。”
临近傍晚时,下了半日的雨终于停了,大理寺一行人也进宫求见。
沈晚并未让人来慈宁宫,直接在御书房和裴砚卿一起召见了他们。
她如今也没什么好隐藏的,裴砚卿还未大婚,不能亲政,周太后又被他亲手关进西苑,那只能太皇太后继续听政了。
不知裴砚卿是想明白了,还是彻底想不明白了,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木着脸坐在一旁。
“先说蔡阳之事,查的怎么样了?”沈晚先开口问道。
大理寺卿严正似乎并不惊讶,缓缓开口说起:“蔡阳确实已死,我们按照王府的说法,将他挖出来重新验尸……”
余光瞧见裴砚卿脸上竟露出嫌恶之色,沈晚微微蹙眉瞪了他一眼,裴砚卿连忙低下头去,只是紧紧抿起的嘴角全是不忿。
沈晚仔细听严正说着,最后笑道:“所以可以确定,蔡阳确实才**不到一个月?”
“他墓中放了可以让尸体加速腐烂的东西,但……确实,按照徐源的推断,应该是**还不到半个月。”严正保守说道。
但也够了,沈晚看向裴砚卿:“当初你二叔说,那蔡阳是年前就没了的?”
“孙儿忘记了。”裴砚卿瓮声瓮气说道。
他现在就只和沈晚对着干,沈晚也不在意,继续问严正:“死因呢?”
“无外伤,因为尸体腐烂,刨尸也很困难,但基本可以确定是毒杀。”
严正的话还没说完,裴砚卿便忍不住道:“你们怎么那么恶心?别人**,你们还要挖出来刨尸?”
突如其来的训斥让严正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就要跪,却被沈晚抬手拦住。
她像是没听到裴砚卿说了什么一般,温和道:“继续说。”
“……是,蔡阳应是被毒杀,秦王妃……也是毒杀。”
严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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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见裴砚卿眉毛高高扬起,像是要说什么,连忙去看沈晚,“娘娘,此事有刘院判和徐源一起作证,所中之毒乃是春不晚,这毒无色无味,混在王妃昨晚喝的药中,完全没被察觉……”
书房内霎时寂静无声,唯有窗外积雨从檐角滴落的声响。
裴砚卿猛地站起身,龙袍袖口扫翻了案几上的茶盏:“胡说八道!二叔怎会毒杀自己的正妃?”
“无人说是你二叔下的毒,皇帝,坐下。”沈晚淡然开口。
但裴砚卿却越发恼了:“皇祖母这般说,莫不是信了那炸死贱婢的浑话,连自己的儿子都要怀疑?”
“母后,咳咳咳,皇上,臣……臣求见皇上,求见太皇太后。”
门口忽然传来裴玉瑾的咳声,“臣请求,旁听。”
他扯出一个有些难过的笑,“臣想知道,到底是谁那般狠毒,杀了王妃,还要嫁祸给臣……”
“二叔先坐。”裴砚卿抢着说道。
沈晚不置可否,示意严正继续。
“春不晚这种毒并不常见,因毒性发作的急,**之人瞬间心脏停跳死去,实在防不胜防。”
严正说着,有些为难的看了沈晚一眼。
“你总看皇祖母做什么?有话说话!”裴砚卿恼怒催促道。
严正得了沈晚的示意,只能低头说道:“皇上,这种毒……臣等在秦王的库房中搜出半瓶。”
裴砚卿一惊,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裴玉瑾叹了口气:“连本王的库房,你们都搜查了?”
“说实话,那库房里有什么,本王都不知晓……什么春不晚,罢了,罢了,皇上如何判,臣便如何听就是了。”
裴玉瑾垂下眼睛,似乎委屈又无奈。
严正不等裴砚卿再说什么,连忙道:“臣问过王府中的人,也无人知晓那瓶春不晚是怎么出现在亲王库房的,所以有一定可能是嫁祸。”
“喔?”沈晚轻轻挑眉,“当真是扑朔迷离呢。”
她说着,转头看向裴砚卿,“皇帝不是要亲自审理此案吗?现在人齐了,可以开始了。”
第一百零四章 查一查她的寝殿吧
裴砚卿坐在御案后,手指紧紧攥着龙袍袖口,目光在裴玉瑾和严正之间来回游移。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既、既然春不晚是在秦王府库房发现的,那……那便说明凶手极有可能是府中之人!”
严正眉头微皱,刚要开口,裴玉瑾却先一步叹息道:“皇上明鉴,臣府中下人众多,难免有心思歹毒之人。只是……臣实在想不通,为何会有人要害王妃?”
“此事实在奇怪,还要再查!”裴砚卿悄悄看了沈晚一眼,又坐正了吩咐严正,“严爱卿,此事你还要多辛苦。”
严正还没说话,裴砚卿已经接话道:
“皇上,臣始终觉得那婢女的死实在蹊跷……她若非要用性命来指控臣,为何悄无声息的吊死在那里?”
裴砚卿像是找到了方向,立刻接话:“对!那婢女既然自尽,还留下**,定是畏罪**!”
严正终于忍不住,沉声道:“皇上,那婢女是秦王妃的贴身侍女,自幼跟随王妃,忠心耿耿,怎会突然毒杀主母?况且,她若真是凶手,为何还要留下**指认秦王?”
裴砚卿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看向裴玉瑾。
“既是忠仆,为何不为主子守满头七?”裴玉瑾微微垂眸,语气低沉,“或许……她是受人指使,事成之后又被灭口?”
“对!一定是这样!”裴砚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拍案道,“那婢女定是被人收买,毒杀王妃后又被幕后之人逼死,临死前还想嫁祸给二叔!”
沈晚都无奈的看了裴砚卿一眼。
刚刚她带了沈淼淼一起过来,那婢女是如何死的,到底是自尽还是被人胁迫,他明明清楚,此时却又这般胡说八道?
严正深吸一口气,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皇上,臣还有一事未禀——那婢女死时有些奇怪,如今明明是初春,天气寒冷,她身上却穿着夏衣!”
屏风后,沈淼淼猛地睁大眼睛,终于想起那婢女的异常之处!
她顾不得礼仪,直接冲了出来:“姑母!我想起来了!那婢女的当时撕中衣写**的时候,我便觉得她穿的衣服有些太薄了些!”
“淼淼!”沈晚沉声喝止,“御前不可放肆!”
沈淼淼这才意识到失态,连忙跪地行礼:“臣女莽撞,请皇上恕罪!”
“无妨。”裴砚卿早知道沈淼淼在屏风后面,也知她看到了婢女自尽的全过程。
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为难一个小女子,只蹙眉说道,“便是穿着夏衣,又能如何?”
裴玉瑾低头饮了一口茶,掩饰住唇边的笑意。
严正看了眼沈晚,见她似乎并无别的表情,便还是继续回禀道:“而且婢女身上的夏衣料子极好,瞧着不相识她能穿的,臣便查找了一下,确定是王妃的衣裳……”
“这竟是个小贼?”裴玉瑾叹道,“这么多年,本王竟都没发现。”
严正并不理会他的自言自语,继续说道:“臣现在想请旨,去搜查秦王妃的寝殿。”
“不行!”裴玉瑾一下子站起身来。
他喊完,才察觉到或许自己太急了,又连忙对着裴砚卿拱手行礼,“皇上,臣之爱妻年纪轻轻便不幸病逝,臣已感受到锥心之痛,实在不想旁人再来破坏她的清净……”
说着,他还挤出一滴泪来。
裴砚卿眼看着便有些为难,他似乎并不想拒绝严正,也不想拒绝裴玉瑾,干脆将问题抛给沈晚:“皇祖母觉得呢?”
“秦王之前还与哀家保证过,会配合查案。”沈晚淡声说道。
裴玉瑾身形一僵,又连忙说道:“但是、但是……女子闺房,又怎可让男子随意翻查……”
“况且,那是儿臣的妻子……”
眼看他又要哭,沈晚轻轻“哦”了一声,看向严正:“正好,让淼淼跟你们走一趟吧。”
“太皇太后?”严正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裴玉瑾却已经变了脸色:“不行!”
“为何?”沈晚挑眉,“淼淼是女子。”
“……母后,表妹又没有查案经验,万一当真有什么线索,被她不小心破坏掉怎么办?”裴玉瑾竟又这般说道。
沈晚笑起来:“那却是朝廷的不是了,竟没有让女子在大理寺任官。”
“回太皇太后,是有女子的。”严正却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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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天惊来了这么一句。
所有人都在看他,严正继续说道,“大理寺的仵作徐源,便是女子。”
“哦?哀家知道她,却没想到这个名字竟是女子。”沈晚笑起来,“那便让她和淼淼一起去查查吧。”
话音刚落,裴玉瑾手中的茶盏便“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瓷片四溅。
他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强作镇定的发火:“女子?大理寺何时有了女仵作?这、这成何体统!”
“秦王殿下有所不知。”严正不卑不亢地拱手,“徐源虽是女子,却是先帝特批入大理寺的。她精通医术,尤其擅长验尸断案,这些年来破获要案无数。”
裴砚卿闻言眼睛一亮,正要开口,裴玉瑾却猛地站起身,玄色**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荒谬!女子怎能出入命案现场?更遑论搜查王妃寝殿!”
“二叔……”裴砚卿犹豫地看向裴玉瑾,又瞥了眼端坐如松的沈晚,“朕觉得……”
“皇上!”裴玉瑾突然跪地,声音哽咽,“臣妻新丧,尸骨未寒,怎能任由外人翻检她的私物?这……这让臣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王妃?”
沈晚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翡翠镯子,目光如刀般扫过裴玉瑾颤抖的肩膀:“阿瑾,你口口声声说不想让人打扰王妃清净,可若真有人害了她,难道你不想揪出真凶?”
殿内霎时寂静,只听得见裴玉瑾粗重的喘息声。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很快被悲愤取代:“母后!儿臣……儿臣只是……”
“太皇太后。”严正适时插话,“微臣可以保证,徐源行事极为谨慎,绝不会损毁王妃遗物。若有发现,也定会先禀明圣上和太皇太后再做定夺。”
沈晚轻轻颔首:“淼淼如今行事也很是妥帖,今日还发现了重要线索。”
沈淼淼站在沈晚身侧,敏锐地注意到裴玉瑾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抖。
她悄悄凑到沈晚耳边:“姑母,秦王殿下似乎很怕人搜查王妃寝殿。”
沈晚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忽然站起身,玄色裙裾如流水般垂落:“既如此,哀家亲自去一趟秦王府。”
第一百零五章 “她诬陷臣,是为了换掉皇上你啊!”
“母后!”裴玉瑾惊呼,膝行几步拽住沈晚的衣角,“这如何使得?您年事已高,怎能劳动您跑这一趟?”
“哀家虽老,眼睛却还没花。”沈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疾不徐,“既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恶人。阿瑾,难道你小时候,哀家没教过你?”
裴玉瑾的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挤出一句:“若……若母后执意要去,可否让儿臣身边的婢女青黛随行?她伺候王妃多年,最清楚王妃的物件摆放……”
沈晚与严正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严正刚要反对,沈晚却抬手制止:“可以。不过哀家有个条件——搜查时,青黛不得动手,且需跟在徐源、淼淼身后,寸步不离。”
裴玉瑾抿紧了唇,半晌才点了下头。
裴砚卿见事已至此,只得干巴巴地补充:“那……那就这么办吧。严爱卿,务必仔细搜查,不可遗漏任何线索。”
事不宜迟,一队人马踏着初升的星月来到秦王府。
府中白幡飘荡,灵堂内香烟缭绕,裴砚元披麻戴孝跪在灵前,见沈晚到来,红肿的眼中又涌出泪水:“皇祖母……”
沈晚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元儿节哀。皇祖母今日来,是要为你母亲讨个公道。”
青黛得了消息,已候在廊下,是个二十出头的清秀女子,低眉顺目地行礼:“奴婢参见太皇太后。”
沈晚细细打量她,发现这婢女虽然姿态谦卑,眼神却异常沉静,行礼时连衣襟的褶皱都分毫不乱。
她不动声色地点头:“起来吧。徐源何在?”
“回太皇太后,微臣在此。”一个身着靛蓝官服的女子从人群中走出。
她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腰间挂着大理寺的铜牌,“微臣徐源,参见太皇太后。”
沈淼淼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女仵作,只见她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极短,指节处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
“那便开始吧。”沈晚示意众人跟上,“先去王妃寝殿。”
青黛在前引路,步履轻盈得像只猫。
穿过几重院落,众人来到一处精致的绣楼前。
推开门,淡淡的药香混合着脂粉气息扑面而来。
沈晚就站在门口,看着三个女子依次进了殿中。
“王妃生前最喜在此处读书。”青黛轻声解释,手指抚过案几上摊开的诗集,“这是她最后读书的地方……”
众人目光依次看过去,沈晚特意点出:“看看衣橱或者箱笼。”
那婢女既然以死指明了方向,那问题大约就出在存放衣服的地方。
青黛身形一僵,沈淼淼和徐源已经快步走到床榻边的大衣橱旁。
“徐大人。”沈淼淼突然指着床榻下方,“你看那里!”
徐源敏捷地蹲下身,从床底拖出一个紫檀木匣子。
青黛脸色微变,上前一步:“不可!这是王妃的妆奁,都是些王妃的私物……”
“咔嗒”一声,徐源已经利落地打开了匣子。
里面整齐码放着几封书信,最上面那封封面上赫然是裴玉瑾的笔迹!
青黛突然暴起,袖中寒光一闪,直刺徐源咽喉!
沈淼淼早有防备,一个箭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咔嚓”一声将其折断。
“拦住她!”沈晚厉喝,侍卫们一拥而上。
青黛见事败,竟咬破口中暗藏的毒囊,转眼间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徐源冷静地检查尸体,片刻后与沈晚回禀道:“太皇太后,是见血封喉的雪顶红,人已经断了气了。”
沈晚面色阴沉如水:“继续搜。”
众人撬开床榻暗格,发现一个青瓷小瓶,徐源嗅了嗅:“春不晚,与王妃所中之毒一致。”
又在妆台夹层中找到一叠纸,细细看去,竟都是万两的银票!
“姑母……”沈淼淼这会儿才看完刚刚发现的那些信,气的小脸煞白,“全是与北狄来往的信件!”
此言一出,所有人表情都变了。
便是早有预料的沈晚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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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的,是三年前……”沈淼淼浑身发抖,她抬手,胡乱擦了把眼泪,“他、他、他害**多少人……”
“来人!给哀家把秦王捆起来!”沈晚怒喝道。
御书房内,裴玉瑾被侍卫押着跪在殿中央。
他发冠散乱,**袍上沾满尘土,却仍昂着头冷笑:“母后好手段!为了栽赃儿臣,竟活生生毒**青黛!”
“放肆!”严正厉声呵斥,“青黛行刺朝廷命官,罪证确凿!”
“罪证?”裴玉瑾仰天大笑,随后目光看向沈淼淼手中信件,“就凭这些不知真假的废纸?青黛跟了王妃十年,怎会突然刺杀仵作?定是有人威胁她!”
他转头盯住沈晚,眼中淬毒,“母后想要儿臣这条命,拿去就是!何必安一个通敌的名头在儿臣头上,儿臣受不起!”
“二叔……”裴砚卿满脸复杂,“那些信,信上的字……”
“皇上还不明白吗?”裴玉瑾惨笑出声,“你的母后现在在何处?臣与皇上亲近,如今又是什么下场?”
“这满朝文武,又有多少是与你一心的?”
“武有沈止戈,文有林如晦,财有韩廷,连公平严明的大理寺,都是她的人!”
“母后为了废帝另立,当真煞费苦心!”
裴砚卿闻言拍案而起:“二叔慎言!”
“皇上!”裴玉瑾突然扑到御案前,“您看看这些所谓证据!笔迹可以模仿,**随处可买,连银票也能伪造!”
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疤痕,“北狄,天坛,臣为皇上挡了——臣与那北狄,势不两立,又怎会勾结他们?”
裴砚卿看着那道狰狞伤口,指尖微微发颤。
“臣大约是太过激进,总盼着皇上早日亲政,如今竟被这般诬陷……”
裴玉瑾又“哈哈哈哈”的笑起来,表情悲戚,“皇上啊,皇上,你……快点长大吧……”
“二叔……”裴砚卿很是动容,抬步从御案后面绕出来,亲自扶起裴砚卿,“有朕在,谁也不能诬陷二叔!”
第一百零六章 等着人来
殿内烛火猛地一跳,映得裴玉瑾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他借着裴砚卿搀扶的力道缓缓起身,唇边却不着痕迹地挂上了一抹带着嘲弄的笑意。
“皇上……”他声音哽咽,目光扫过沈晚沉静的面容,又加了几分颤抖,“臣……实在寒心啊!”
沈晚轻笑一声,站起身来。
拖长的衣袖如水般划过那一摞信封,沈晚随手从其中抽出一封,对着裴玉瑾摇晃了一下,话却是与裴砚卿说的:“皇帝,这封信中,便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秦王的通敌行为。”
两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随着沈晚的动作看向她的衣袖,裴砚卿好奇开口:“那信上有什么?”
“皇上可还记得,天启元年腊月初八,北狄使臣扮作商队入京——那日秦王向你告假,说是去大相国寺为太后祈福。”
沈晚慢慢说着,已经准备往外走,“但那日,他却是私下在醉仙楼与北狄使臣密会。”
“母后非要儿臣死吗!”裴玉瑾突然大喊,他闭上眼睛,脚下踉跄,“皇上,臣只求一死!赐死臣吧,臣、臣实在不想……”
“二叔莫要这般说……”裴玉瑾嘴里这么说道,心中却已经信了沈晚几分。
目送沈晚离开,两人都没有心思再做什么,裴玉瑾只劝裴砚卿好好休息,便让人送他回了重华宫。
“还说相信我,哼。”
看着跟在身后的一队侍卫,裴玉瑾眸中闪过一丝恨意。
再看看慈宁宫的方向,裴玉瑾眸光闪烁,唇瓣抿的紧紧的。
他的王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他与北狄来往的证据的呢?
裴玉瑾不知,他最近被留在宫中,去哪里都不自由,还没能机会去好好查探,只匆忙命令让王妃“病逝”而已。
原以为也就这样了,没想到那贱女人竟当真藏了这些来信!
被沈晚拿走的那一封里,到底有什么呢?
他心如猫抓,难受的很,却又只能按捺住,不着痕迹的保持着如往常一般的淡然。
夜色如墨,慈宁宫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沈晚倚在窗边,指尖轻叩着案几。
她手中捏着那封所谓的“证据”,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不过是张白纸。
“主子,都安排好了。”闵月悄声进来,低声道,“各处都埋伏了人手。”
沈晚轻轻颔首:“淼淼呢?”
“淼淼小姐带着徐源守在偏殿,说是一定要亲手抓住那贼人。”闵月说着,忍不住担忧,“主子,秦王若真来……”
“他会来的。”沈晚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树影,“他会担心……哀家手里当真有证据。”
说起这个,闵月又忍不住叹气:“奴婢还是不敢相信,秦王怎会这般……”
沈晚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只问道:“皇帝呢?”
“皇上……主子离开御书房后,皇上便去了西苑,到现在还未回来。”闵月轻声问道,“此事可还需要告知皇上一声?”
“马上子时了,还没回来?看来又……”沈晚轻轻挑眉,之后摇了摇头,“不必告诉他,等抓到……再说吧。”
闵月没明白沈晚前面那句话的意思,只喃喃说道:“是啊,等人赃俱获,皇上肯定便信了主子了……”
她实在是个善良的人,对待这些孩子,也都愿意用最好的心思去揣测他们。
或许上一世的自己,也是这般的。
沈晚并不想闵月也经历一次次失望,只能叹道:“是啊。”
主仆俩一边说着,一边等着。
宫中的夜向来宁静,今晚也不例外。
三更梆子刚响过,一道黑影便悄无声息地翻过宫墙。
沈晚刚喝了一口茶,还未放下茶盏,就听到了约好的鸟鸣声。
她和闵月对视一眼,都知道,来了。
闵月脸上全是失望之色,却也知道,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了。
黑影如鬼魅般穿过回廊,却在即将接近书房时,脚下突然一空——
“哗啦!”
精心布置的陷阱瞬间收网,裴玉瑾整个人被倒吊在半空。
他反应极快,掏出腰间挂着的**一挥割断绳索,却在落地瞬间被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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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指住了咽喉。
“二表哥好兴致。”沈淼淼从暗处走出,手中**寒光凛凛,“半夜来慈宁宫赏月?怎放着门不走,还要翻墙,莫非不是来做客,而是来……”
她说着,**猛的往前一送,枪尖直指裴玉瑾的心口,“是来做贼的?”
火把次第亮起,沈晚缓步而来,手中依然捏着那封信:“阿瑾,哀家等你多时了。”
裴玉瑾面色铁青,突然大笑:“母后诈我?”
“若非心虚,何至于夜闯哀家宫殿?”沈晚将信纸一展——
裴玉瑾瞳孔一缩,继而大笑起来:“母后!母后啊母后,你我母子缘分,也不知是深是浅啊!”
“如何深了,又如何浅了?”沈晚漫不经心的问道。
裴玉瑾阴狠的看着她:“母后懂我,比旁人更甚,此乃母子缘深。”
“但……母子相残,又有何缘分可言?”
沈晚闻言,也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
两世母子,却是两世相残,这缘分算深还是算浅呢?
“母后……”裴玉瑾忽然又换了脸色,变成一副又可怜又委屈的模样,“儿臣就是越想越睡不着,实在不知道母后说的确切的证据是什么……”
“重华宫与慈宁宫挨着,儿臣一时猪油蒙了心,就想来看看到底是何证据……”
他又开始胡说八道,沈晚却笑起来:“哦,换了一身夜行衣,带着锋利**,悄悄来哀家床边看一看?”
裴玉瑾僵了一下,又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儿臣就是害怕……”
“你确实该怕!裴玉瑾,从哀家放权开始,你算算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沈晚扬声斥道,“你府中那地底下的密室,难道当真以为无人知晓!”
随着沈晚最后一句话,裴玉瑾原本还有些不在意的神色一下凝重起来。
他狠狠的看着沈晚,才笑了一声,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要说的话。
“皇祖母!”裴砚卿满脸着急地冲进来,身后跟着面色苍白的周太后,“朕听说慈宁宫进了刺客——”
第一百零七章 裴玉瑾,你疯了!
话音戛然而止。
裴砚卿瞪大眼睛,看着被团团围住的裴玉瑾:“二叔?你……”
周太后也惊呼一声,竟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般,猛的就坐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对忽然出现的母子吸引,也是此时,裴玉瑾忽然暴起!
侍卫们猝不及防,被他撞开一个缺口。
他身形如鬼魅般窜到裴砚卿身后,手中**毫不犹豫的便抵住了少年天子的咽喉。
众人惊呼,周太后也猛的哭喊道:“皇儿!秦王,你莫要……”
“裴玉瑾!”沈晚斥道,“放开皇帝!”
裴玉瑾狞笑着,却将手中**又往前送了送:“都别动!否则……我也不亏,有皇上给我陪葬!”
“二叔……”裴砚卿颤抖开口,“你、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裴玉瑾微微低头,分辨着裴砚卿脸上的神色。
之后,他疯狂大笑起来:“母后!快看啊,母后,这就是你费尽心力扶持起来的皇帝?”
“事已至此,他还觉得我是他的好二叔呢,哈哈哈哈!”
裴砚卿闻言一怔,继而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笑你蠢呢!”
大约是察觉到自己再无什么好挣扎的,裴玉瑾彻底放飞了自己,“太皇太后尽心尽力辅佐你,你呢?烂泥!扶不上墙的烂泥!”
殿内烛火剧烈摇晃,映得裴砚卿惨白的脸上血色尽失。
他嘴唇颤抖着,摇曳的灯笼在他额前碎成一片凌乱光影:“二叔……你骗我?那些北狄密信……那些刺杀……都是真的?”
少年天子的声音支离破碎,仿佛被人生生掐断了喉咙。
裴玉瑾闻言放声大笑,**在裴砚卿颈间划出血线:“我的好侄儿啊——”
他贴着少年耳畔呢喃,宛如毒蛇吐信,“你以为周凡清为何突然暴毙?你以为蔡阳为何要自尽?”
突然厉声喝道,“都是本王亲手送他们上的路!”
“为什么!”裴砚卿突然嘶吼,身躯抖如筛糠,眼泪更是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朕那么信任你!朕为了你顶撞皇祖母——”
此时,得了消息的几位重臣全都匆匆到了慈宁宫,瞧见这一幕都吓的不行,纷纷喊着让裴玉瑾冷静。
“都来了啊,好好好,本王看来也只能走到这儿了。”
裴玉瑾放松的笑道。
他再没了从前的那般温文尔雅的假面,反而恣意张狂起来,“也罢,也罢!”
“裴玉瑾!你刚刚承认,周凡清,蔡阳,都是你亲手杀的,是也不是!”沈晚扬声问道。
裴玉瑾“哈哈”大笑:“不仅他们!本王的王妃……也是死在本王手上啊!”
被他钳制着的裴砚卿顿时抖的更厉害,眼泪也落的乱七八糟,嘴唇张张合合,却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晚余光瞧见周太后呆若木鸡的模样,不由叹气。
但她此时也明白,裴玉瑾忽然这般坦白,大约当真存了不想活的心思,便也只能劝道:“阿瑾,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了,母后,儿臣只是实在不解。”
他说着,手指微动,刀尖还未深入,刚刚还在流泪的裴砚卿便吓的大叫起来。
裴玉瑾笑道,“看见了吗?这就是你选的皇帝!”
**寒光一闪,“不如我送他下去见先帝——”
“啊!”
裴砚卿被吓的大喊,周太后也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大叫:“阿瑾!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裴玉瑾忽然低低笑起来。
他暧昧的看着周太后:“我只记得,以前与你相见的那些晚上,你说的不要,都是假的。”
这话实在令人想入非非,一时间,周围的宫人都下意识后退三步,唯恐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周太后也被吓一跳,尖声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哼。”裴玉瑾无所谓她,只低头对惊呆了的裴砚卿说道,“原本看你小小年纪没了父亲,我还想帮你弥补一下呢……”
“裴!玉!瑾!”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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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冷声斥责,“那是你大嫂,你连脸都不要了吗,这般造谣?你还想拉多少人与你一起死?”
听到这话,几位大臣才恢复了呼吸,连裴砚卿双目中都重新有了神采。
裴玉瑾却又大笑起来:“蠢!蠢钝如猪!旁人说什么你都信,哈哈哈哈哈!”
“有你这般的皇帝,才是大盛之耻!”
“还是亲政?去地下亲政去吧,蠢货!”
沈晚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上前一步,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裴玉瑾忽然抬起手,对准裴砚卿颈边命脉就要扎下去。
沈晚倒吸一口冷气:“不可!”
“不要!”周太后也尖叫一声,之后猛的一咬唇,突然从地上扑来,凤钗坠地碎成两截——
她竟用肩膀狠狠撞向裴玉瑾持刀的手!
锋刃擦着裴砚卿咽喉划过,在领口绽开刺目猩红,却也在周太后身上留下更深的痕迹。
“母后!”裴砚卿反应过来,连忙回身抱住摇摇欲坠的周太后。
看着她肩膀渗出的鲜血,裴砚卿哭着说道:“你何必这般……”
“皇儿……”周太后看着他,唇边渗出一道血迹,又小声说道,“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啊……”
“母后……”裴砚卿放声大哭。
被撞开裴玉瑾踉跄后退两步,再看着这对母子,脸皮都在抖动。
眼看着周围侍卫又要围上来,裴玉瑾目光一厉,突然反手将**对准自己心口——
就在此时,银枪如电光破空而来,“铮”地一声将他手中凶器挑飞。
沈淼淼红缨枪尖稳稳指住他喉头,明明比他矮了一头,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姑母要你活着受审,你就不能死!”
沈晚玄色凤纹裙裾掠过满地狼藉,在裴玉瑾面前站定。
她正正对上他不甘的眼睛,却笑了起来:“阿瑾,哀家会让你亲口招认——狼瞳石,北狄通信,科举**,春不晚的来路,还有……”
“你做过的每一件事,哀家都要大白于天下,要你死,也死个清楚明白!”
第一百零八章 如何处置秦王?
晨曦亮起的时候,慈宁宫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安静。
沈晚半夜才睡,虽然有些疲累,但还是在往常的时间点上醒来。
“主子怎就起了?”闵月听到声音匆匆进来,温声劝慰,“时辰还早,主子再睡一会儿吧?”
沈晚轻轻摇头,只靠坐在床头,想一想说道:“上午有空时,让刘院判来一趟。”
“是。”闵月连忙应下,又小心觑着沈晚的神色,“秦王……主子准备怎么处理?”
“他现在在哪儿?”沈晚疲倦的问道。
昨晚让人将裴玉瑾押出去之后她便没再管,而且那会儿,裴砚卿和周太后都受了伤,宫中忙乱的很。
闵月犹豫着说道:“现在圈禁在重华宫的西殿。”
“呵。”沈晚冷笑,“他之前不就住在那里?”
闵月叹道:“一大早,宗人府的人就来了,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会儿还守在院子里,等着主子赐教呢。”
“皇上呢?”沈晚问道。
“还在慈安宫。”闵月说着,再次小心看了沈晚一眼,“主子要不要去瞧瞧太后?”
昨晚情况混乱又紧张,很多人当时并没时间多想。
但过去那一阵,再细细回味,加上最近这些前后的事情……
“已经有太后和秦王的流言了?”沈晚猜测。
闵月叹了口气:“是……昨晚听到的人很多,院子外面更不知有多少宫人……”
“需要管一管吗?”闵月又问道。
沈晚笑起来:“哀家已经帮她说话了,后面……要管,也是她自己去管。”
“是,奴婢也是这般想的。”闵月也轻轻笑起来。
至于裴玉瑾的处置,沈晚已经有了些打算。
不过从前,为了顾及皇室颜面,皇家人从不公开审讯,处死更是极其少见的刑法。
便是大盛开国百年,也只有一个**没有成功、却将当时皇上的几个皇子公主都杀光了的亲王被处以极刑。
但裴玉瑾此人,沈晚不敢留他。
“主子,昭阳公主和永安公主求见!”
闵月的话还没说完,裴玉棠和裴玉薇便急匆匆走了进来。
见到沈晚,裴玉薇就急匆匆的嚷道:“母后!一定是误会,二哥怎么会做那些事情呢?”
“母后,二哥他……”裴玉棠也满脸担忧。
沈晚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用过早膳了吗?”
“哪里还有心情吃早膳!”裴玉薇喊道,“母后你怎么还能吃得下?”
“你二哥给哀家下毒的时候,也没影响哀家吃饭。”沈晚不轻不重说道。
裴玉薇一噎,裴玉棠却是大惊:“母后!你**了?”
“那、那他怎么不给别人下毒?母后是不是对二哥太过偏颇了?”裴玉薇竟这般说道。
沈晚这下是真有些生气了。
她“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对着裴玉薇招手:“来。”
裴玉薇不明所以,稍稍上前凑近沈晚:“母后?”
“啪”的一声,沈晚直接扇了她一个耳光!
“母后!母后为何要打我?!”裴玉薇大喊道。
裴玉棠也吓一跳,上前刚要扶住裴玉薇,就听沈晚凉凉说道:“为何?那你自己想想,哀家为何不打别人,只打你?”
“我……”裴玉薇瞠目结舌。
裴玉棠无奈:“母后现在身子可好些了?”
但沈晚也并不答她,只斜睨了她一眼:“听说你最近总往鸿胪寺跑?”
一句话说的裴玉棠脸上爆红,喃喃说道:“这、这些小事,母后怎么也要过问……”
“你去鸿胪寺干嘛?”裴玉薇疑惑,随后又想明白,大怒道,“你还去看那个小白脸?”
“没有……”裴玉棠遮遮掩掩,“就是……随便走走……”
“你……你大着个肚子,随便走什么?”裴玉薇不理解。
裴玉棠恼羞成怒:“我要做什么,还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吧!”
看裴玉薇还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裴玉棠直接指出:“你最近常来常往的那个酒铺,当我不知道?那老板比你大十岁了吧,偏你上赶着!”
“大十岁又怎么了?那才稳重会疼人呢!”裴玉薇被人揭穿心事,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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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爆红,又连忙怼回去,“你懂什么,只会挑小白脸,还是个奸细!”
沈晚听的头疼,开口想说什么,就听裴玉棠暴怒道:“我才不像你!我去鸿胪寺是去抽李越之的!”
“一个帝国奸细,还敢骗本公主!每次看到肚子我就生气,孩子踹我,我就去抽他,怎么了?总比你巴巴送上门的强!”
“你……”
“够了!”沈晚直接摔了筷子,“你们要是这般清闲,非得来哀家跟前吵架,便站在这里,吵够四个时辰才许回去!”
“母后,我们不是来吵架的,是、是二哥的事情……”裴玉棠连忙说道,但沈晚已经起身甩袖离开。
裴玉薇和裴玉棠无奈,刚准备离开,却被宫人拦下:“二位公主,太皇太后有令,命你们继续吵架,吵够四个时辰才能离开。”
“什么?”裴玉薇尖叫,又发火,但无论她做什么,那宫人都拦在门口,并不制止,却也不许她离开。
裴玉棠也无奈,思来想去,还是进到里殿与沈晚请罪:“是儿臣的错,原是担心母后今日伤心……”
“哀家无碍,你出去吧。”沈晚正在屏风后面更衣,并不想听裴玉棠说些废话。
“母后要出去?”裴玉棠问完,正好瞧见沈晚出来,便主动上前帮她绾发,“母后,儿臣最近……想了很多……”
“嗯?”沈晚侧目看裴玉棠。
裴玉棠抿了下唇:“这孩子,儿臣想生下来……儿臣也不想招婿了……”
“随你。”沈晚还是这句话。
却不知,裴玉棠却没有丝毫松懈。
她一边帮沈晚通着头发,一边小声说道:“那……儿臣能去做生意吗?”
“做生意?”沈晚重复,同时轻轻挑眉。
裴玉棠咬着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儿臣从前不知自己想要什么,浑浑噩噩许多年,碰到李越之之后还被他骗了……”
“多谢母后之前让儿臣主持了上元拍卖,又筹买军需,儿臣真的觉得做生意挺有意思……”
说着,裴玉棠有些不好意思,“此时是不是不应该说这个?儿臣……”
第一百零九章 “朕要弄死他!”
“无妨。”
沈晚明白裴玉棠的意思。
她想让自己知道,哪怕裴玉瑾是真的犯了糊涂,但也是一时的,就像她从前那般,在沈晚的帮助下总能改变。
但裴玉棠想的太简单了。
有些人,是不会觉得自己错的。
沈晚轻轻叹一口气:“几位大人要过来,你一起听听吧。”
“是,多谢母后!”裴玉棠高兴说道。
眼看着沈晚带着裴玉棠走了出去,裴玉薇却被拦在殿中,她更加恼火,瞪着眼睛看拦自己的人:“好大的狗胆!母后都没说什么,你还当真敢拦本公主!”
说着,她伸手就要**,却被那宫女一把握住手腕往后一翻:“永安公主,得罪了。”
裴玉薇一下痛极,张嘴就骂,当真差不多骂了四个时辰。
另一边,沈晚已经带着裴玉棠到了前殿。
林如晦为首,后面跟着六部的重臣,还有大理寺、御史台、宗人府各处的人,都严阵以待的站在那里。
沈晚坐在上首,轻轻点头:“都请坐吧。”
“太皇太后,皇上现在不肯管事,但……但昨晚的事情,总归要有个说法……”
宗人府宗正裴旭阳无奈开口。
沈晚颔首:“裕亲王有心了,哀家召集你们到此,也是为着解决此事。”
程颐向来心直口快,这会儿直接道:“娘娘,秦王罪证确凿,按律当诛九族!”
林如晦却沉吟道:“娘娘,老臣以为此事不宜公开审理。不如……赐毒酒?”
众人小声议论着,沈晚扫视一圈:“谁还有什么想法?”
可还没等众人讨论出个什么,外面一个小太监急急跑过来,站在门口对着赵福全招手。
不一会儿,赵福全慌张跑进来:“主子,皇上带着禁军去重华宫了!”
沈晚手中茶盏“砰”地砸在地上。
她太了解那个冲动的孙子——平时懦弱,但一旦上头便会不管不顾。
当沈晚赶到重华宫时,浓烟已从西殿窗口涌出。
裴砚卿被侍卫架着,还在嘶吼:“放开朕!朕要亲眼看着他死!”
“皇上!”沈晚厉喝,“你这是要烧了整个皇宫吗?”
裴砚卿转过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疯狂:“皇祖母不是要公开审判吗?朕偏要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就像……就像他害死母后那样!”
沈晚心头一震。
这才注意到周太后并不在场,而太医正跪在偏殿外瑟瑟发抖。
“太后呢!”
“母后吞金了。”裴砚卿笑得比哭还难看,“趁着朕出去给她端药,她……”
“人怎么样!”沈晚急声问道。
太医连忙回道:“回太皇太后,发现的及时,还好人没事。”
沈晚稍稍松了口气,少年天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呕出一口鲜血。
沈晚这才发现他脖颈的伤口根本没包扎,鲜血已浸透半边衣袍。
“皇帝!你自己的身体也不要了吗?”
沈晚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裴砚卿,却被他狠狠推开。
“不用假好心!”裴砚卿指着熊熊烈火,“你们一个个都盼着朕死!现在朕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天子一怒——”
话音未落,裴玉瑾被人架着从屋子快跑出来,而他们身后燃烧的房梁轰然倒塌。
火星飞溅中,裴砚卿不管不顾扑上去,抬手就掐住裴玉瑾的脖子:“死!你给朕死!王八蛋,你怎么敢的!”
沈晚只觉得格外吵闹,摆手示意宫人去将两人拉开。
林如晦小心的走到她身边:“太皇太后,这般也不是办法……”
“哀家只是想,让裴玉瑾亲口承认他做过的事情。”沈晚疲惫说道。
“到底还要照顾皇家颜面,而且……万一他不管不顾,胡乱攀扯太后娘娘,皇上那边也不好受……”林如晦劝道。
沈晚深深叹一口气:“那便先让宗人府看管起来,圈禁……便也罢了。”
“太皇太后英明!”林如晦拱手说道。
那边裴砚卿还在嘶吼着让裴玉瑾死,而裴玉瑾大约是措不及防遭了火灾,身上衣服被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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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黑一块焦黄,头发都被火燎了一大半。
他呆呆的坐在那里,任由裴砚卿对他又拉又拽。
裴玉棠在一旁急的不行,喊一声“二哥”,再劝一声皇上,还是沈晚怕她大着肚子出什么事,让人将她拉到一旁去了。
等裴砚卿打累了,两眼一翻昏过去了,众人才得以处理眼前的一切狼藉。
周围嘈杂混乱,沈晚忽然开口问道:“林大人,你瞧着……皇上现在能亲政了么?”
“太皇太后……”林如晦被吓一跳,却还是连忙拱手答道,“这、这是祖宗规矩,等皇上大婚便可亲政……”
“嗯。”沈晚勾了勾唇角。
她不再说什么,只站在重华宫的庭院中,看着宫人们手忙脚乱地将昏迷的裴砚卿抬上步辇。
少年天子的衣袍上沾满血迹与烟灰,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皱着眉。
“主子,太医说皇上只是急火攻心,休息片刻便好。”闵月轻声禀报,目光却担忧地望向仍在燃烧的西殿。
沈晚微微颔首,视线扫过被侍卫按在地上的裴玉瑾。
他半边脸被烟熏得漆黑,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被抬走的裴砚卿。
“母后满意了?”裴玉瑾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如破锣,“看着我们叔侄相残,您心里可痛快?”
沈晚缓步走到他面前,玄色裙裾扫过焦黑的地砖:“哀家从未想过看你们自相残杀。”
“哈!”裴玉瑾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那母后为何要逼我至此?为何非要查那些信?为何——”
“为何不继续纵容你通敌叛国?”沈晚冷声打断,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阿瑾,你当真以为哀家不知你与北狄的交易?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打算在春闱后发动兵变?”
裴玉瑾脸色巨变!
“都说哀家知道你的密室了……那些武器,还有那件龙袍,哀家便先替你拿走了。”
沈晚缓缓站起身来,低头看着不愿意相信的裴玉瑾,“至于你,圈禁一辈子,又与死去,有什么区别呢?”
第一百一十章 他与北狄之间,到底是什么交易?
裴玉瑾瞳孔骤缩,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
沈晚直起身,对严正吩咐道:“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哀家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母后!”裴玉瑾突然挣扎起来,被烧焦的衣袖在拉扯中碎裂,“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您亲儿子!您答应过父皇会好好照顾我的!”
沈晚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正因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才不能让你一错再错。”
“那元儿呢?他母亲才逝,您难道要将他一起圈禁吗?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沈晚这才回头:“他是秦王世子,等你死后,他便是秦王,亲王府自也是以他为主。至于你其他的儿女,也都会好好住在秦王府,锦衣玉食,一世无忧。”
“裴玉瑾,哀家不牵连你的家人,倒是盼着你能识趣些。”
裴玉瑾却浑身颤抖起来。
他似乎,再无筹码……
而他的亲生母亲,却在用各种办法哄他……早点**……
裴玉瑾颓然软倒在押送他的侍卫身上,唇瓣翕动,却再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沈晚挺直的背影上。
她走向慈安宫的脚步沉稳有力,仿佛方才的混乱从未发生。
坚定,耀眼,裴玉瑾不敢再看。
慈安宫正殿,周太后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见到沈晚进来,挣扎着要起身。
“躺着吧。”沈晚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为何要做傻事?”
周太后别过脸,泪水无声滑落:“儿臣……儿臣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为何不能活?”沈晚不解。
“皇上……儿臣……无颜面对皇上……”周太后大约也实在憋得慌,见了沈晚,竟也不隐瞒,“儿臣这心里跟油煎一般,皇上他……他看儿臣的眼神,那般嫌弃……”
“因为裴玉瑾那些疯话?”沈晚皱起眉头,“你与他清清白白,何必在意?”
“清清白白……”
周太后念了一遍,却忽然笑了起来,“清清白白!”
“哀家说你是清白的,你便是。”沈晚看着周太后,“或者说,你希望自己是不清白的?”
“不,儿臣自然……但、但……”周太后仓皇极了,她低着头,不敢看沈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沈晚轻笑了一声,忽然起身,抬手劈头给了周太后一耳光:“你还有脸说出来!”
周太后万万没想到沈晚会忽然发难,捂着脸尖叫一声,却终于想起自己和沈晚的关系。
她嚎啕大哭:“母后……母后……儿臣不想对不起先帝的,可是,可是……”
“儿臣也才不到三十啊!深宫寂寞,之前五年,母后又不许儿臣问政……儿臣与周家并不亲近,卫家也只当儿臣是摇钱树……”
“儿臣过的苦啊!母后,儿臣好苦!”
周太后捶着胸口,哭的声嘶力竭,“这个时候只有他对我好!只有他会温柔和我说话,问我过的怎么样……”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弟弟……可、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
她哭的好不可怜,沈晚却只垂眸打量着她,冷冷吐出两个字:“蠢货。”
“怎么蠢了!我只是一个……一个普通的女人……”
周太后哭的几乎喘不上来气,“我、若不是嫁给了先帝,我还可以守寡三年后归家再嫁,可是做了这个该死的太后,我却、却只能……”
“愚蠢至极!”沈晚冷嗤,“你以为他是真的对你好?”
周太后委屈极了:“他自是对我极好的!”
“他连自己的正妃都能下毒!他的母亲,他的儿子,都是他用来上位的工具,你又算什么?”
沈晚冷冷开口,“他连快死的时候都能把你和他的丑事喊出来,对你好?呵。”
周太后哭声一顿:“他……他……”
“难道他当众对你说那样的话,也是对你好?”
沈晚有些不耐烦,“你现在还为他说话?莫不是你在皇上跟前也这般说的吧?”
“我……儿臣……”周太后有些慌乱。
她、她只是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几句,怎么就成为裴玉瑾说话了?
沈晚忍不住叹了口气,也只能说一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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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休息,莫要再寻死觅活的胡闹了。”
“是……”周太后啜泣道。
沈晚只觉得心累。
只看周太后这般,她也猜到对方并无真的要寻死之心。
什么吞金,估计就是吓唬裴砚卿呢,却不想直接刺激的裴砚卿跑去重华宫放火。
这对母子似乎是一脉相承的愚蠢。
沈晚叹了口气,回到慈宁宫后知晓刘院判以后过来,便见了他。
“娘娘气色似乎不太好,臣斗胆,想给娘娘请个平安脉。”
刘院判有些担心的看着沈晚。
沈晚知道自己只想没睡好加心累,并无什么问题,却还是点头应道:“好。”
片刻后,刘院判放心的说道:“娘娘体内两种毒都已经清除,无大碍了。”
一旁的闵月都跟着松了口气,就听刘院判又道,“娘娘从前习武,身体底子很好,只还是要少些思虑,饮食休息都要得当才好。”
“嗯,哀家记下了。”沈晚轻轻颔首,“正好哀家也想问问你,秦王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刘院判想了想,答道:“臣也有段时间没给秦王请脉了……他的毒一直不太好,但是……”
他思索了片刻,“对,就是沈将军回来过之后,他便不许臣再给他诊治了。”
沈晚有些惊讶:“为何?”
“臣也不知,但秦王当时说的是,他没有救了,不必再治。之后臣也按照太皇太后的命令,每日给他送药……对,就是在尝试了醋水之后,秦王便再不肯喝药了。”
刘院判连忙跪在地上,“臣有罪,竟忘记回禀给娘娘。”
“你似乎说过,只是哀家忘了。”沈晚单手按在额角,“如今看来,也不过就几日的功夫而已。”
她想了想,吩咐道,“那你再走一趟,去看看现在秦王的毒怎么样了。”
“娘娘的意思是?”刘院判小心问道,大约是不明白沈晚想给裴玉瑾治,还是让他死。
沈晚却笑起来:“哀家只是好奇,他与北狄之间,到底是什么交易?”
“他的话可能会撒谎,这毒,却不会。”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险些忘记一件事
刘院判领命而去,闵月看着沈晚的脸色,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帮她按摩着额角。
“主子不必担心,刑部和大理寺都会去审秦王,定会有结果的。”闵月劝道。
沈晚无奈摇头:“哀家只是心烦皇帝的事情……”
“奴婢不明白,主子难道不是想换……”闵月压低了声音,“为何还要压下去太后娘娘的事情?”
“想要换,但不是现在,哀家还需要他在那个位子上多坐一段时间。”沈晚闭着眼睛,也缓声说道,“更迭帝位不是小事,现在北疆不稳,朝堂上也……”
“奴婢明白了。”闵月说道。
沈晚继续:“而且这件事,握在哀家手中,也是一个把柄……以后要用的时候拿出来便是。”
闵月彻底明白了。
沈晚闭上眼睛:“只是哀家总觉得,好像是忘记了什么……”
上一世的此时,她依旧垂帘听政,周太后依旧没有权力在手,裴砚卿也被她压制的死死的。
北疆战事胶着,恩科会试**,朝堂的事情虽然忙的焦头烂额,但好在底下儿孙都还算“乖巧”。
这次,事情全都变了。
“不对,现在是二月……”沈晚蹙眉算着,“雪灾……”
忽然,她一下子站起身来:“雪灾!”
闵月收手不及,险些被她带倒,却也不解问道:“对呀,过年那会儿是雪灾,但是已经过去了……”
“不……”沈晚无法和她言明。
这一年,不仅有雪灾,还有暴雨!
暴雨发生在七月,最早决堤的地方叫做云泽县,但一开始暴雨下在云泽县的上游临江府。
但临江府的知府救灾不及也就算了,还上下欺瞒,为了自己年底的考核隐瞒了灾情,导致朝廷还没反应过来,云泽县便被淹了大半……
洪灾之后又是疫情,沈晚现在想来,依旧觉得心痛。
刘院判刚退下,沈晚便让闵月取来大盛舆图。
她指尖重重划过临江府一带,朱砂指甲在云泽县的位置碾出一道红痕。
“治水……”沈晚喃喃。
总不能真等暴雨来临时再做什么,提前修建堤坝,换一个靠谱的临江府知府才是正经事。
换知府好说,那位徐知府敢**朝廷赈灾的银子,派个人去查一查他,肯定能寻得理由。
但是,修建堤坝……
雪灾,北疆战役,还有今年的科考,都在烧银子,沈晚如今要修堤坝,只怕也要拿出合适的理由才好。
“传林如晦、韩琦、程明远即刻进宫。”沈晚突然起身,玄色裙裾扫翻茶盏,“再让钦天监的人都过来。”
半个时辰后,众臣望着摊开的《临江治水图》面面相觑。
程明远擦着汗道:“娘娘,如今才二月,此时征调民夫修堤是否太早?”
“娘娘,修堤坝……这银子,投进去就是无底洞啊……”韩琦也跟着叫苦。
“呵。”沈晚冷笑,指尖点着图上几处标记,“云泽县堤坝年久失修,去岁雪灾又冲垮了基础。若等夏季暴雨来了再动作——”
她突然将茶壶倾倒在图上,茶水瞬间吞没半个临江府。
众臣骇然后退,林如晦的官靴已浸在茶渍里。
老丞相盯着蔓延的水痕,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场**三万人的洪灾。
“那……娘娘从何处得知夏季必有大雨呢?”韩琦还是舍不得银子。
沈晚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钦天监,监正周衍之连忙上前一步,白须随着他急促的动作微微颤动:“回太皇太后,臣等夜观天象,确实发现临江分野有异。紫微垣东北角云气郁积,主夏秋之交恐有大涝啊!”
他话音刚落,殿外突然滚过一道闷雷。
二月的惊**得窗棂嗡嗡作响,几位老臣不约而同望向阴沉的天色。
沈晚眸中闪过一丝喜色,这下,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韩琦的算盘珠子在袖中咔哒一响,这位户部尚书终于松口,却依旧满脸愁容:“若当真要修堤,至少需八十万两白银。只是今年北疆军费、恩科开支、雪灾赈济已耗去大半库银……”
“今岁收入应该不错啊。”沈晚略带调侃的与韩琦说道。
韩琦轻咳一声,卫家抄家的银子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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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还有剩余,但做户部尚书时间长了,抠门才是他的本色:“正是春耕时候,各处都有上书哭穷的……”
沈晚轻哼一声。
大约看出这位太皇太后的坚定,虽然众人不明白为何要在此时就修堤坝,但脑子已经下意识去想解决办法了。
工部侍郎程明远思索着,将手指在茶渍未干的图上丈量:“臣以为,可先加固这三处险工。若调用驻军轮换施工,既能省去民夫徭役,又能……”
“不行啊,真要动工,那可是大工程,北疆的战事不能耽搁,春耕更不能耽搁啊!”韩琦叫苦连天。
林如晦也在思索:“只这三处,大约不必太多银子?”
韩琦叹道:“那总得有个标准,修建多高,多厚,时间需要多久?”
“哀家有个主意。”沈晚轻轻敲击在小几上,“咔咔”声吸引了其余人的注意,“没记错的话,临江府已经连续三年报了涝灾,少交的税银不止三成吧?”
“是……”韩琦不解。
“哀家得了密报,临江府知府徐有德,家中只良田便有千亩。”沈晚又用指点,点了点被茶渍沾湿的地方。
韩琦的算盘声戛然而止,林如晦的老眼中也透出精光:“原来是娘娘得了密报……”
“对,”沈晚轻笑着,将那已经被水泡烂的地图揉作一团,轻轻投在一旁,目光扫过在场众臣,“你们商议一下,哀家要一个能去查抄徐有德,还能督建堤坝,又能暂代临江府知府的人。”
林如晦捋须沉思:“老臣以为,此事需派一位既懂水利,又擅刑名的官员前往。”
“臣举荐工部水司郎中杜衡。”程明远突然开口,“他去年巡视江南水利,对临江一带颇为熟悉。”
韩琦有些犹豫:“杜衡才进入工部多久?年轻气盛,怕是压不住徐有德那老狐狸”
“那就再加个老成持重的。”沈晚忽然看向一直沉默的御史中丞谢昀,“谢爱卿,你门下那位刚调任的监察御史……”
几番讨论,人选确定,沈晚却又加了一人:“哀家想让安王跟着,一来让他学习一二,二来,也可为众人压阵。”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是喜欢,还是新鲜?
“阿明,你可明白哀家的意思?”
看着站在下首的裴玉明,沈晚含笑问道。
裴玉明面上有些不易察觉的失望:“母后……是想儿臣建功立业。”
“你是不是觉得,哀家要隔开你和淼淼?”沈晚笑道。
裴玉明眼睫眨动几下,垂眸,并不回答。
沈晚却继续说道:“没有错,哀家确实是要分开你和淼淼。”
裴玉明拳头猛的一握,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抬头直接看向沈晚:“母后便是这般不喜儿臣吗?儿臣、儿臣就这么配不上淼淼吗?”
“并非如此,相反,哀家觉得你和淼淼,或许真是良配。”
沈晚直接抛出这么一句,说的裴玉明愣在当场,瞪大的眼睛里越发是不敢置信。
“不过,淼淼年龄还小,而你,怕是你自己也并不能清楚,此时对淼淼的感情,到底是新鲜,还是喜欢。”
沈晚这把年龄了,说起感情也并不觉得难以启齿,只笑着看裴玉明从惊愕变成羞赧,却又迫不及待说道:“不是新鲜——”
“哀家不信,所以你们分开一段时间,你也好好看清自己的心。”
沈晚直接与他说道,“皇帝最近越发不像样子,哀家倒是觉得你沉稳了不少,只是……淼淼那般,不能为后。”
裴玉明浑身一震。
从前沈晚多多少少也曾暗示过,但从未这般明确。
而今,他却要在皇位和沈淼淼中间选一个——这其实没得选。
若他选了皇位,而舍弃沈淼淼,难道沈晚当真会许他好好坐在那个位子上?
裴玉明心里很是明白,但他如今看着裴砚卿和裴玉瑾的下场,更确定一件事——
那个位子,他坐不稳的。
除非沈晚百分百的支持他,否则,他斗不过这位太皇太后。
裴玉明当即行了一礼:“儿臣明白了,母后用心良苦,只是……儿臣也愿意证明对淼淼的真心。”
“五月十七是淼淼的及笄礼,你若来得及,便赶在那之前回来吧。”沈晚笑道。
三个月,既是给他想清楚和沈淼淼的感情,也是给他时间展示自己的能力——那堤坝,还有临江府的**,他都要整理的清清楚楚。
“是,儿臣领命!”裴玉明抿紧唇,抬手又行一礼。
之后,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沈晚:“母后,儿臣……儿臣能先跟淼淼道别吗?”
“嗯,中午就在这里用膳吧。”沈晚又不是非要拆开鸳鸯,当即让人去叫了沈淼淼过来。
会试的第二场已经结束,沈淼淼却还在贡院忙碌——她要监督封卷官将学子们的卷子都好好封起来,存在礼部,才能放心。
闻沈晚召见,沈淼淼匆匆从礼部赶回慈宁宫。
她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时,发髻上的珠钗还在微微晃动:“姑母急召,可是贡院那边——”
话音戛然而止。
她看见站在窗边的裴玉明。
青年亲王穿着靛蓝织金常服,腰间玉佩在春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松木香风,袖口绣着的暗纹竹叶掠过她手背。
“淼淼。”裴玉明喉结动了动,“我要去临江府了。”
沈淼淼指尖无意识揪住腰间香囊的流苏。
这是姑母上月赏的苏绣荷包,里头还装着裴玉明之前送给她的平安符。
她听见自己声音发紧:“什么时候走?”
“明日卯时。”裴玉明偷瞄了眼正在批阅奏章的沈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借一步说话。”
沈晚的朱笔在奏折上顿了顿,唇角微扬。
窗外玉兰树沙沙作响,恰好掩去那对年轻人仓促的脚步声。
“主子不去瞧瞧吗?”闵月有些好奇。
沈晚却笑道:“瞧什么,若不是察觉到淼淼也有意,哀家能与他说那些?”
闵月也抿唇笑了起来,但随之,却是和沈晚一般的担忧:“可是……淼淼小姐的性子,若只能久居深宫,也太残忍了些。”
“哀家也是这般想的。”沈晚放下笔,目光看向窗外,“淼淼若想去北疆,哀家自不会拦她。”
闻言,闵月面露不解,却也没问更多。
半下午时,刘院判匆匆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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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脸不解,拱手与沈晚回禀:“娘娘,秦王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解了?”沈晚微微挑眉,有些惊讶,“何时解的?”
“臣判断,已经解毒至少三日了。”刘院判实在不明白,“这才几日,他……怎会……”
“嗯,哀家知道了。”沈晚轻轻颔首,面露思索。
她并没有给刘太医解惑的意思,只摆摆手让他先下去,也没多问一句裴玉瑾的伤。
“闵月。”殿中无人,沈晚轻轻叹道,“咱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主子……”闵月也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她面色严肃,“这宫中,还有北狄的奸细!”
“是,不然裴玉瑾的毒不会解的这般快。”沈晚微微眯起眼睛,忽然说道,“太后……”
“主子,太后娘娘怎么了?”闵月赶紧问道。
“当时太后落水昏迷,始作俑者,赵福全查的是谁?”沈晚想起,“哀家记得,是太后身边的人?”
“对,一个嬷嬷,已经送出宫去了。”闵月点头。
沈晚轻笑一声:“那嬷嬷的动机呢?”
“据说当时太后娘娘与皇上说,那嬷嬷把她推下水,就是为了陷害主子您,也是为了挑拨皇上母子与主子的关系。”
闵月越说越想起来了,“当时,是有人在和那嬷嬷对话!”
沈晚眯起眼睛。
上一世,太后落水,裴砚卿也是借着这个契机,联合朝臣逼她放权,让周太后垂帘听政。
她因觉得周太后不靠谱而强压了下去,也并未同意,但如今回看,这件事本身就蹊跷的很。
“主子的意思是,太后娘娘的落水……与北狄人有关?”闵月猜测道。
沈晚点头:“不仅如此,哀家现在怀疑,朝中……也有北狄的人!”
“什么?”闵月惊讶,“这不可能吧?主子为何做这般猜测?”
沈晚没办法明说自己上一世的经历,只能含糊道:“哀家也只是猜测……不过,咱们可以试上一试。”
两日后的大朝会,裴砚卿称病不来,沈晚便独自坐在了龙椅之后。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朝中还有奸细!
晨光初透,太极殿内九重宫灯次第亮起,将鎏金蟠龙柱映得煌煌如日。
沈晚端坐于珠帘之后,玄色凤纹朝服在烛火中泛着暗金流光,十二串东珠垂旒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玉磬般的清响。
殿中百官分列两侧,青玉地砖倒映着他们低垂的冠冕。
许久未坐在这里了,一时之间,沈晚还有些感慨。
当第一缕朝阳穿过雕花窗棂时,正巧落在沈晚搭在扶手上的指尖——那抹朱砂丹蔻犹如滴在雪刃上的血,惊得前排几位老臣不自觉地又低了低头。
她轻轻启唇:“开始吧。”
站在一旁的赵福全扬声喊道:“有事上禀,无事退朝!”
“启禀太皇太后——”兵部尚书赵恒的声音刚起,忽有穿堂风掠过,吹得鲛纱帘幕如水波荡漾。
众人只见帘后身影微微前倾,压在膝头的金线鸾鸟纹便从纱隙间透出锋芒,宛如一柄出鞘的剑横在所有人颈间。
沈晚也是觉得巧,今日第一个说话的便是赵恒,说的也恰好是北疆战事。
不过回禀的事情沈晚早就知晓,一场小捷,沈晚轻轻颔首:“很好。”
她指尖轻叩御案,目光扫过殿中众臣,缓缓开口:
“北疆战事胶着,哀家近日收到密报,北狄似有异动。”
她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殿内气氛骤然紧绷,“沈将军已拟定新策,三日后率玄甲军突袭狄戎王庭粮道,断其补给。”
此言一出,兵部尚书赵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又迅速低头掩饰。
工部侍郎程明远皱眉道:“娘娘,玄甲军乃守城精锐,若调去突袭,雁门关防务……”
沈晚轻笑:“程卿多虑了,沈将军自有安排。”
她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赵恒,又一一看过众人,“此计机密,还望诸位慎言。”
“是。”所有人齐齐弯腰应诺,只眸中不同情绪,全被动作掩饰。
沈晚也不急。
她两日前便送了急信给沈止戈,如今,便等着看北狄那边的反应,来印证她的判断是对是错。
朝会散去后,沈晚直接回慈宁宫,转身又进了书房。
闵月跟在身后,小声问道:“主子可是要批阅奏章?不若还是先歇歇吧?”
沈晚摇头,指尖轻抚茶盏上雕刻的蟠龙纹:“哀家要看看,今日会有哪些人急着往外递消息。”
她让闵月去殿门口守着,唤了暗九出来。
下一刻,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内。
他单膝跪地,黑色面罩上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主子。”
“都盯紧了?”沈晚端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她锐利的目光。
“是,回主子,兵部赵大人下朝后直接回了府,工部程大人去了林相府上,御史台谢大人……”
沈晚听着暗卫的汇报,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
当听到“赵恒府上小厮往城西去了”时,她眼中精光一闪:“跟上去,看看他见的是谁。”
暗卫领命退下,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殿外。
闵月关好殿门,回来时忧心忡忡:“主子,若当真是赵大人……那可是兵部尚书……”
“不急。”沈晚放下茶盏,瓷器与檀木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等北狄那边有了动作,一切自会分明。”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
二月末的风还带着寒意,吹动她鬓边一缕未束好的白发。
“闵月,你说这宫里的风,怎么就永远停不下来呢?”
闵月也心疼她的辛苦,温声劝道:“主子早上起的早,不若再回去休息会儿?”
“也好。”沈晚颔首。
只是没想到,她才要躺下,外面便匆匆来了小太监传话:“太皇太后娘娘,皇上请您到御书房,说有要事相商!”
沈晚无奈,只得又起身往御书房去。
裴砚卿坐在龙椅上,屋里也没点灯,虽是白日,却无端显得有些暗沉沉的。
沈晚进去便蹙了眉:“皇帝这是在做什么?”
“皇祖母。”裴砚卿一开口,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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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极哑,“朕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沈晚蹙眉,命人开窗通风,又将屋里几处烛台都点燃,这才觉得舒坦点。
但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沈晚吓一跳:“皇帝你这是怎么了?”
她回身吩咐,“叶太医呢?皇上的伤是怎么包扎的?快去叫来!”
“皇祖母。”裴砚卿却摆摆手,又带了祈求的看向沈晚,“孙儿想和皇祖母单独聊聊。”
沈晚微微蹙起眉来。
只是裴砚卿的形容,实在有些不好。
他倚在宽大的龙椅中,瞧着格外瘦小。
单薄的里衣领口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痂混着新鲜的血迹,在素白锦缎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再看那眼下一片青黑,眼白爬满血丝,像是被火燎过的枯叶边缘,干涩而脆弱。原本清俊的脸庞此刻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衬得那双失神的眼睛越发大得骇人。
沈晚皱起眉来:“先看太医!”
“皇祖母……”裴砚卿却勾唇笑起来,抬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脖颈间胡乱缠着的纱布,指尖沾了血污也浑然不觉,只呆愣愣的继续说道,“朕该怎么办?”
“你该看病,喝药,吃饭,睡觉!”沈晚有些恼火,“皇帝,你究竟想干什么?”
初春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在裴砚卿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他神经质的又拽了一下领口,开口喃喃说道:“可是,可是母后……”
“你母后也病了,你暂时不要去见她。”沈晚皱紧眉头。
裴砚卿却恍若未闻,只继续说道:“她今日,竟还向朕求情,让朕……饶恕裴玉瑾……”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是觉得好笑的,“哈”的一声笑了起来,眼泪却又落下:“皇祖母,朕想不通,朕不懂,她不是朕的母后吗?她……她难道一点也不为朕想想吗?”
沈晚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着实恼了,抬手抓住裴砚卿的肩膀:“既然想知道,就去问问她,在这里半死不活给谁看?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朕去杀死他!
沈晚拽着裴砚卿的衣袖大步走向慈安宫,少年天子踉踉跄跄跟在后面,脖颈伤口又渗出血来,在明黄龙袍上洇开一片暗红。
“皇祖母……“裴砚卿声音发颤,脚步却不由自主跟着加快,“朕、朕不敢问……“
“不敢?“沈晚猛地停步转身,耳边凤簪在裴砚卿眼前剧烈晃动,“你连放火烧宫都敢,现在倒怕问一句话?“
慈安宫门前白纱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破碎的光影。
周太后正倚在窗边发呆,见到二人身影吓得打翻了药碗。
“太后,“沈晚一把将裴砚卿推进殿内,“你儿子有话问你。“
裴砚卿跌跪在碎瓷片前,抬头正对上母亲惊惶又不敢与他对视的眼睛。
那眼神像把刀,将他最后那点犹豫也剜了个干净。
“为什么?“少年天子突然暴起,染血的手指抓住周太后衣襟,“为什么要给那个畜生求情?他当众羞辱您,您还……帮他?“
他最后两个字喊的变了调子,充满不敢置信和不愿意相信。
周太后嘴唇哆嗦着,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儿子手背上,却不肯说话,只拼命摇头。
她拉着裴砚卿,祈求的看着他,却还是什么都不说。
别说裴砚卿了,沈晚都看的窝火:“太后!你到底怎么想的?现在宫中流言已经平息,以后再无人敢议论你和秦王,你却还要为他求情?”
“到时候让皇帝怎么说?让朝臣怎么看?”
沈晚怒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当真被他迷了心智不成?”
“不是的!”周太后被骂的终于哭出声来,“他、他手里有儿臣的把柄……儿臣,儿臣怕啊!”
“什么?”沈晚惊愕,裴砚卿更是脸色一沉,抬手按住周太后的肩膀:“什么把柄?母后!你倒是说啊!”
“是……是先帝赐下的鸳鸯玉佩……”周太后大哭起来,“被他哄了去……我原本都忘了,他、他让人来提醒我……”
“我害怕,我害怕呀!”
“那是先帝下聘时的物件,万一被人瞧见……”
周太后痛哭流涕,后悔莫及。
她捶着自己的脑袋,哽咽喊着,“我都忘了……他怎么这样……他怎么这样呀!”
“你……”沈晚都觉得眼前一黑。
那鸳鸯玉佩,不仅是裴玉珏给周太后下聘时用的,更是高祖曾赠与她的物品。
现在竟落到裴玉瑾手中,沈晚忽然觉得恶心。
她站起身来,冷冷看着周太后:“哀家真是后悔,竟还要帮你压制流言!”
“母后!母后!求母后帮帮儿臣,帮帮儿臣吧!”
周太后挣开呆愣在原地的裴砚卿,一把抱住沈晚的腿,“母后,求母后赐死秦王,赐死秦王吧!”
“你怎知他没做好局,就等着一死,便将你与他的丑事大白于天下?”沈晚如今看她都觉得恶心,一脚将人踢开,边往外走边说道,“哀家真是不该掺和你们这些烂事!”
“朕去杀了他!”裴砚卿忽然怒吼起来,从地上蹦起来就往外窜去。
沈晚下意识伸手抓住他,却被一股大力挣开。
她也懒得去管,随便他吧。
周太后却在后面嘶吼:“拦住他啊!来人,拦住皇上,不能让他做傻事啊!”
沈晚好奇,问头问她:“什么叫傻事?”
“那是他亲叔叔啊!这般、这般与弑父又有何异?”周太后喃喃。
沈晚翻了个白眼:“亲情之上,自有皇权,他是皇上,想杀谁不能?”
只是话这般说,裴砚卿却还是没能杀死裴玉瑾。
裴玉瑾只一句话,就让已经掐住他脖子的裴砚卿愣在原地,之后裴砚卿狠狠甩了他一耳光,怒气冲冲离开了圈禁裴玉瑾的马厩。
只是没走多远,裴砚卿便整个人一软,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大晚上的,沈晚又被叫起往乾清宫去。
她实在有些不耐烦,进去瞧见叶太医也没什么好脸色:“皇帝怎么样了?”
“回太皇太后,皇上此次伤心太过,怕是要……好好休养几日。”叶太医叹道。
沈晚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叶太医小心觑着她的神色,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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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皇上受的伤一直不肯好好包扎,也不喝药,现在整个人起了高热。”
“什么?”沈晚惊愕,“他上午的时候还好好的。”
“那大约是又着凉了。”叶太医叹气,“若明日温度能退下去便好,若不能……”
沈晚深深皱起眉来。
她要换掉这皇帝,但不能是现在。
裴砚卿还得多活几年。
“治好皇帝,不然……”沈晚眯了眯眼睛,“叶爱卿也不想陪葬吧。”
“太皇太后!”叶太医吓的跪在地上,连忙应承,“臣定竭尽全力!”
“皇上!”就在此时,周太后仓皇的冲了进来。
她面白如纸,走路还有些踉跄,坐在裴砚卿床边,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就吓的猛收回了手:“怎么这般烫!”
“来人,送太后娘娘回慈安宫。”沈晚冷声命令。
周太后却尖叫起来:“我不走!我要在这里守着皇上!”
她抬手抱住龙床四角的柱子,哭的像是沈晚要将他们母子活生生分离一般,“皇上这般,我哪里也不去,我、我得看着他呜呜呜……”
沈晚懒得再管,丢下一句“随便”便离开了殿中。
最近事情繁多,春闱还未结束,偏偏他们母子一个比一个能闹腾!
三更的梆子声穿透窗纸,烛火在青玉案几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影子里,藏着一身黑衣的暗九。
沈晚坐在桌案前,闭目听着暗卫查来的所有信息。
最后,她轻蔑一笑,“兵部,哼。”
“主子,可要现在动手拿人?”暗九低头问道。
沈晚却是摇头:“不急,先等等北疆的消息。此事……应该还能换一场大捷。”
“而且,赵恒到底要做什么,哀家实在好奇,你们继续盯着他。”
沈晚说着,轻轻蹙起眉来。
因为北疆战事的要紧,兵部的人选都是这些年她一一挑选提拔起来的。
却没想到,终日打雁,竟还被雁啄了眼。
更可恨的是,上一世她到死,都没能察觉这个奸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审奸细
两日后的常朝会,沈晚特地叫来了兵部所有的人。
“诸位。”她坐在上首,一双眼睛扫过下首站着的人,表情沉重,“玄甲军突袭狄戎王庭粮道的决策,竟被北疆提前知晓了!”
“什么?”
众**惊,随后交头接耳,程颐上前一步,面目严肃:“若当真有此事,求太皇太后娘娘彻查朝中!”
沈晚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兵部众人,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三下。
“哀家也很好奇。”她声音陡然转冷,“这消息是如何泄露的?”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有人的官靴微不可察地往后挪了半寸,在青砖上磨出细微声响。
“哦?诸位爱卿为何一言不发,难道就没有谁察觉到些什么吗?”沈晚手指轻轻敲在扶手上,等了片刻,干脆点名,“林爱卿。”
“回太皇太后,臣……并不知晓此事。”林如晦皱紧眉头,“当时大朝会,知晓此事的人数居多,总不能一个个问过去……”
“那怎么办?就放任那奸细留在朝中,好给北狄继续通风报信?”
沈晚一个眼刀抛向左侧,“赵爱卿。”
她突然点名,吓的兵部尚书赵恒的冠冕猛地一颤,沈晚却不紧不慢问道:“你觉得呢?”
赵恒下意识往右侧看了一眼,却又很快收回目光,低头答道:“臣……也不知。”
“哦?那敢问赵大人,昨日申时你去了何处?”
“申时?”赵恒一惊,连忙拱手答道,“臣、臣昨日下值后直接回府……”
“哦?”沈晚轻轻挑眉,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闵月立即接过递给赵恒,“那这封约人在醉仙楼相见的字条,又是谁写的?”
赵恒脸色刷白,纸条在他手中簌簌作响。他右侧之人身子却动了一下,悄悄往同僚身后躲去。
“娘娘!娘娘明鉴!”赵恒突然跪地,“这字迹是模仿的!臣从未写过这般纸条,更没有在醉仙楼见过什么人啊!”
沈晚还未开口,程颐便抱拳说道:“太皇太后娘娘,赵大人为官多年,应该不是奸细!”
“为官多年就不是奸细了?”沈晚好笑。
程颐却振振有词:“赵大人做了多年兵部尚书,若当真为奸细,那北疆军的动向,还有防守,恐怕都已经被泄露!”
“哦?你的意思是,赵大人还泄露少了?”沈晚似笑非笑。
听得这话,赵恒更是大喊冤枉:“太皇太后!不是臣啊,臣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大盛、对不起皇上的事情!”
人群略有些骚动,也有人上前为赵恒求情。
沈晚却一直注意着一人,看他露出带了些如释重负的笑意,便也忍不住笑起来。
她却又问林如晦:“林大人说呢?”
“臣不知,但臣知晓,北狄人肯定没有得手。”林如晦老神在在说道。
沈晚笑起来,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那边却有人追着林如晦问为何。
林如晦笑道:“若沈将军被北狄贼人截了胡,娘娘今日怎会这般和煦?”
“呵。”沈晚轻笑一声,手指轻敲扶手,直接开口宣布,“玄甲军突袭狄戎王庭粮道的决策被北狄提前知晓,北狄军队连夜躲在粮道两侧,等着伏击我军。”
“然,我军早就等在了外围,瞧见北狄军有动静之后……”
她笑起来,却问身边的闵月,“沈将军的捷报上是怎么写的来着?”
闵月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呈上。
沈晚却并未挑开蜡封,只单手抛着那一卷筒,同时笑道,“玄甲军明面上走鹰嘴峡,实则分兵三路——林大人可知最后战果如何?”
老丞相捋须而笑:“老臣斗胆猜测,至少歼灭狄戎五千精骑。”
“八千。”沈晚突然拍案,惊得不少人心神都跟着一颤,“北狄左贤王的首级,此刻正悬在雁门关城楼。”
鎏金香炉青烟袅袅,在她凌厉的眉目间覆上一层纱雾。
她却又忽然笑起来:“赵爱卿觉得此捷报如何?”
“娘娘,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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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恒心服口服。
很明显了,沈晚早知朝中有奸细,便布了这么一个局,一来逼的那奸细自己跳出,二来,还可助北疆大捷。
“娘娘,臣……臣有要事回禀!”赵恒眼珠儿几转,却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低头才要开口,却被沈晚的声音打断。
沈晚凉凉问道:“杜爱卿觉得呢?这捷报,可好?”
“臣、臣自然也是觉得极好的,极好。”杜若松不防沈晚忽然问他,连忙结结巴巴说道,“臣极为高兴,极为高兴。”
“当真么?”沈晚又笑起来,“可是哀家瞧着,杜大人额头上都出汗了——这天儿,也不热啊。”
杜若松一怔,还未来得及有反应,原本跪在地上的赵恒却一下跳起来,抬手就掐住了杜若松的脖子:“果真是你?**,你竟与北狄通风报信?”
“臣、臣冤枉!尚书在说什么?臣、臣听不懂!”杜若松连忙去掰赵恒的手,却徒劳无功。
他惊慌的四下打量,却在对上沈晚了然一切的眼神时突然顿住。
“臣……臣……”他抖如筛糠,不知还能说什么。
沈晚却道:“杜大人瞒的哀家好苦!”
去岁春天,正是她将杜若松调入兵部任左侍郎的!
却不想,这人竟是北狄的奸细!
赵恒死死抓着杜若松:“说!你都给北狄传了什么?那日在醉仙楼,你见的谁?那是北狄人,还是奸细?**,老子真该——”
“咳。”林如晦轻咳一声,打断赵恒骂街的话。
他对着沈晚拱手:“求太皇太后赐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问赵大人吧,他大约比哀家还清楚。”沈晚轻轻敲着桌面,唇边噙着的笑意也终于真实了几分,“顺便帮哀家审一审,看看杜若松在京中,到底还有多少同伙。”
此事来的实在突然,杜若松毫无防备,被赵恒一拳打的险些昏死过去。
还是刑部尚书上前拉架,又和赵恒一唱一和,当着沈晚的面便审讯起杜若松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收服“保皇派”
杜若松被赵恒一拳打得踉跄后退,嘴角渗出血丝。
他抬手抹去血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却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收敛,转而露出惶恐之色。
“太皇太后明鉴!臣冤枉啊!”杜若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臣对大盛忠心耿耿,怎会与北狄勾结?这、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沈晚指尖轻叩扶手,似笑非笑:“哦?那杜爱卿解释解释,为何北狄会提前知晓玄甲军的动向?”
“臣、臣不知……”杜若松额上冷汗涔涔,眼珠乱转,“或许是北狄自己猜到的?毕竟沈将军用兵如神,北狄人定会多加防备……”
“放屁!”赵恒怒不可遏,一把揪住杜若松的衣领,“你敢不敢说清楚那日在醉仙楼,你到底见的谁?老子亲眼看见你与一个商贾打扮的人密谈!”
杜若松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沈晚轻轻抬手,赵恒这才松开杜若松,退后一步,但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杜爱卿,”沈晚的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哀家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老实交代,哀家或可留你全尸。”
“否则,杜家上下十七口,便莫要怪哀家无情了。”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杜若松的回答。
杜若松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太皇太后既然不信臣,臣也无话可说!但臣要提醒太皇太后——”
他话音未落,突然从袖中掏出一物,朝沈晚掷去!
“护驾!”闵月惊呼一声,扑上前去。
不等侍卫反应,那物件却在半空中被一道黑影截住——是暗九。
下一刻,黑影消失,东西却放在了闵月手中。
“什么东西?”沈晚好奇,那边杜若松却已经被赵恒掐住了下巴:“太皇太后,他要咬舌自尽!”
“拿下!”沈晚厉声喝道。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杜若松死死按在地上。
他挣扎不得,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太皇太后以为抓到我就能高枕无忧?哈哈哈……我大狄的暗桩遍布朝野,你们抓不完的!”
沈晚站起身,玄色凤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带下去,严加审问。哀家要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杜若松被拖出殿外,凄厉的咒骂声渐渐远去。
殿内众臣面面相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
林如晦上前一步,沉声道:“太皇太后,此事非同小可。杜若松身为兵部侍郎,能接触到多少机密……”
“此事哀家有错,提拔杜若松时竟未调查清楚。”沈晚抬起手,打断他的话,开口却是这般认错。
马上就有人连忙说道:“太皇太后言重了!谁能想到他竟是奸细!”
“哦?可赵大人早就察觉了呢。”沈晚淡声说道。
赵恒一怔,连忙跪在地上:“臣有罪,臣……”
**该怎么说,沈晚也没逼问,又问了下旁人,见没有别的事情要回禀,便散了朝。
“太皇太后!”赵恒跟着她到了御书房,踌躇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晚看了他一眼,叹道:“哀家知道,你心中对哀家不够信任,所以察觉到杜若松不对劲,也没有来回禀哀家……”
“不是,臣、臣只是、只是怀疑他,并无实证,如何、如何敢上达天听……”赵恒吓一跳,连忙跪地解释,“臣这次也是想趁着机会查实,再、再回禀给娘娘的……”
沈晚沉默不语。
她知晓,赵恒并不是不忠心,相反,他与林如晦一样,忠心的都是这大盛的朝廷。
换句话说,他们是“保皇派”,不过保的不是裴砚卿这个皇帝,而是裴家的皇位,或者说,是大盛的平稳。
也因此,他们对她这个当政的太皇太后,自是有不少不满的。
御书房内,鎏金香炉中青烟袅袅,在沈晚与赵恒之间隔出一层薄雾。
赵恒的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后背官袍已被冷汗浸透。
他听见沈晚的脚步声在案几前停下,玄色裙裾扫过青砖的沙沙声,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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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冷血动物游走的动静。
“赵爱卿。”沈晚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你可知哀家为何单独留你?”
赵恒喉结滚动,仍不敢抬头:“臣……愚钝,只猜测是因杜若松……”
沈晚轻笑一声:“你察觉杜若松不对劲,还愿意费心去查,哀家是要赏你的。”
“臣不敢!”赵恒整个人一抖,又匆忙说道,“以后不管臣察觉到什么,都、都先回禀给……”
“嘘。”沈晚却打断了他表忠心的话,只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哀家今日不是来问罪的。”
她俯身,凤钗垂下的流苏扫过赵恒的冠冕,轻轻的重量却压的他更直不起腰来。
沈晚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哀家只问你一句——若有一日要在哀家与北狄之间做选择,赵尚书会选哪边?”
赵恒猛地抬头,正对上沈晚似笑非笑的眼。
那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仿佛有金戈铁马在其中奔腾。
“臣……臣自然……”赵恒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吼了出来,“臣怎么会和北狄站在一边!”
“这便够了。”沈晚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启步就往外走去,“赵大人,哀家与你一样,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盛。”
她的身影逐渐不见,跪在御书房的人却久久没能起身。
慈宁宫,沈晚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那枚小小的令牌把玩。
“主子,杜若松扔这个是何意?”闵月看着那令牌,很是不解。
沈晚也不明白。
这令牌不过指腹大小,通体银色质地,一面雕刻着狼瞳,一面写着个“狄”字。
总不能,是杜若松忽然良心发现,将他与北狄的联络之物丢给了她吧?
沈晚想了想,吩咐赵福全:“让郑余安亲自去审,必得叫杜若松把所有话都吐干净。”
“尤其是这枚令牌,到底是何意?势必要挖出他的话来。”
赵福全领命而去,闵月则担心的看着沈晚:“主子,这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奴婢先收起来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切都这么巧吗?
“赵爱卿。”
沈晚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令牌,转身望向窗外,“你说这宫里宫外,还有多少双‘狼瞳’在盯着哀家?”
暮色透过雕花窗棂,在她侧脸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闵月不由担忧的上前一步:“主子……”
“没关系,不管多少,哀家总能把他们一一揪出来。”沈晚却又轻笑起来。
她想起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响想起杜若松被拖走时嘶吼的那句“你们抓不完的”,像是回应一般,又坚定的说道,“会抓完的。”
闵月站在她身后,也跟着深深点头。
因为沈晚的雷厉风行,重压之下,杜若松吐出不少信息。
京中也因此掀起了一场暗流汹涌的清查风暴。
三日后,郑余安带着满身血腥气跪在慈宁宫书房外复命:“娘娘,杜若松全都招了。”
沈晚手中的朱笔在奏折上顿了顿,一滴朱砂晕染开来,像极了凝固的血珠:“说。”
“这令牌是北狄暗桩的联络信物。”郑余安双手呈上供词,“狼瞳代表暗桩身份,‘狄’字下刻的纹路是编号。据他所言,朝中至少还有三位同品级的暗桩。”
沈晚接过供词,烛火将纸上的血指印照得触目惊心。
她指尖划过那几个被反复拷问出的名字,忽然冷笑:“工部水司、鸿胪寺、还有……御马监?”
闵月倒吸一口凉气:“御马监掌兵符勘合,若被北狄渗透……”
“那便彻查!满朝上下,一一彻查!”沈晚突然起身,玄色裙裾扫翻案上茶盏,“不,先不要打草惊蛇,就从这三个地方开始查起……哀家要看看,这些狼瞳到底能咬出多少同伙。”
郑余安很快领命而去。
窗外忽然滚过一道闷雷,三月的惊**得窗棂嗡嗡作响,沈晚望着阴沉的天色,想起临江府即将到来的暴雨。
“主子?”闵月轻声唤道。
“备辇。”沈晚转身取下挂在屏风上的斗篷,“去瞧瞧秦王。”
重华宫西殿的焦糊味仍未散尽。
裴玉瑾被关在后院的马厩里,手腕脚踝都缠着防止自尽的铁链。
见到沈晚进来,他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母后是来赐死儿的?”
沈晚在侍卫搬来的太师椅上坐下,裙摆上的金线凤纹在昏暗柴房里依然刺目:“听说你身上的狼瞳之毒已解了,哀家想来问问,到底是谁给你的解药。”
裴玉瑾瞳孔猛地收缩,铁链哗啦作响:“儿臣听不懂母后在说什么。”
“你不说,也会有人招。”
沈晚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褶皱,“你通过哪个人将玄甲军动向卖给北狄左贤王的,以为哀家就查不出来吗?”
说话间,袖口银色的小令牌一闪而过。
马厩陷入死寂,只有裴玉瑾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儿臣……”他忽然暴起扑向沈晚,又被铁链拽得重重摔在地上,“你早就知道!你故意设局!你——”
“别装疯。”沈晚俯视着目呲欲裂的儿子,“早些招出一切,哀家或许还能对裴砚元好一些。”
裴玉瑾突然诡异地平静下来:“元儿是母后的亲孙子,自然值得母后对他好一些。”
“哀家准备重启宫中的北书房,你那三个孩子……”沈晚轻轻敲着扶手,忽然笑起,“裴玉瑾,果真你活着还算有些用处。”
裴玉瑾咬牙切齿:“母后难道真要杀我?那北狄立刻就会知道大盛朝堂的虚实。”
“你以为哀家会在乎?”沈晚轻笑,“北疆刚折了左贤王,此刻正乱作一团。至于朝中那些蛀虫……”
她站起身,阴影完全笼罩住裴玉瑾,“若你誓死不肯招,哀家正好借你的命,钓出最后几条大鱼。”
离开重华宫时,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沈晚站在廊下看雨帘中模糊的宫墙,忽然问道:“皇帝今日进药了吗?”
“回主子,叶太医说皇上高热已退。”闵月为她系紧斗篷,“只是……”
“什么?”沈晚不解。
“太后娘娘一直守在皇上床边,皇上醒来后太后娘娘便昏了过去,但她还死死攥着皇上的手不肯松开……”
闵月叹了口气,“现在太后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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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也住在了乾清宫,不过叶太医说太后娘娘只是太过辛苦,病情并没有加重。”
“太过辛苦?”沈晚挑眉,“那皇帝应是很感动了。”
“是……”闵月不知该怎么说。
沈晚笑起来:“到底是亲母子。”
闵月更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暴雨冲刷着重华宫焦黑的梁柱,水流裹挟着灰烬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沈晚站在廊下,看着雨幕中匆匆奔来的身影,微微蹙了蹙眉。
“主子,永安……永安公主出事了!”赵福全只来得及撑了一把油伞,急匆匆的回禀道。
“她怎么了?”沈晚想起上次裴玉薇和裴玉棠争吵的内容,“那个什么酒肆?”
“是,公主中午时分去酒肆用饭,但等饭点过了许久也不见出来,侍卫闯进去寻人,但那酒肆已经人去楼空……”
赵福全话还没说完,沈晚便已经猜出:“是北狄的人?”
“奴才不敢确定,郑大人得了消息,已经匆匆过去了。”赵福全低头说道,“还有京兆府和大理寺,都去查探……”
沈晚深深吸了一口气:“跟着永安的暗卫呢?”
“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赵福全答道。
沈晚想了想:“时间不长,应该还没能出京,既然永安和暗卫一起没了消息,那**约还在酒肆之内……”
“主子的意思是……”赵福全一惊,却马上明白过来,“是,奴才这就带人去查!”
说到裴玉薇,沈晚却又想起了裴玉棠,继而心中略过一丝不安——鸿胪寺也有北狄的奸细,而李越之,还关在鸿胪寺中!
惊雷炸响,照亮沈晚骤然变色的面容。
她猛地转身:“立刻去查鸿胪寺!李越之现在关在何处?”
闵月还没反应过来,沈晚已经大步走向雨中的步辇:“去鸿胪寺!”
雨水拍打在轿帘上,像无数细小的爪子挠着木板。
沈晚半阖着眼睛,脑中将今日的事情过了一遍,忽然察觉到什么:“闵月,那个酒肆,让赵福全掘地三尺的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李越之把公主带走了?!
暴雨如注,步辇在泥泞的宫道上艰难前行。
沈晚掀开轿帘,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衣袖。
“再快些!”她厉声喝道。
轿夫们咬紧牙关加快脚步,水花四溅中,沈晚看见鸿胪寺的朱红大门已近在眼前。
“太皇太后!”鸿胪寺卿周明德仓皇迎出,官袍下摆沾满泥浆,“臣正要进宫禀报,李越之……李越之不见了!”
沈晚瞳孔骤缩:“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周明德声音发颤,“看守的侍卫被人打晕,牢门锁链完好无损,而且……而且……”
沈晚皱紧眉,闵月上前一步呵斥道:“吞吞吐吐做什么!太皇太后跟前,还不快些回禀!”
周明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半个时辰前,昭阳公主前去探监,如今……如今一起不见了……”
“什么!”沈晚大惊之后却是大怒,“周明德,哀家看你这个脑袋也不想要了!”
“两个大活人,从你鸿胪寺直接消失,你竟不知晓怎么回身?”
“臣有罪,臣有罪……”周明德瑟瑟发抖,但此时说什么也晚了。
沈晚冷声开口:“带哀家去看看。”
阴暗的牢房里还残留着血腥气。
沈晚蹲下身,指尖抹过地面未干的水渍——这不是雨水,是刻意泼洒的痕迹。
“搜。”她站起身,玄色裙摆扫过潮湿的地面,“给哀家把鸿胪寺翻个底朝天!”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噪杂声。
沈晚扭头看去,却见赵福全带着人从后门转进来。
他手里还举着一个灯笼,脸上的错愕清晰可见:“主子,这是……”
“鸿胪寺。”沈晚猜到什么,眯眼说道。
赵福全浑身一震,失声道:“奴才在酒肆的在地下酒窖发现密道,一路走来,竟到了……鸿胪寺的后门?”
“呵。”沈晚冷笑一声。
此时再回想那酒肆的位置,实在蹊跷的很。
就躲在小巷子里,每日做着寥寥几单生意,为何不搬?
只因为,直接走地下的话,酒肆到鸿胪寺的距离不过隔了一条街而已!
只不过酒肆躲在巷子里,朝向不同,进去又要经历九曲十八弯,一时竟都没察觉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难怪昭阳公主和永安公主会在路上遇到……”闵月也惊住了,喃喃说道。
暴雨声忽然变得遥远,沈晚耳边嗡嗡作响。
她终于明白那股不安从何而来——这不是两起独立事件,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连环局!
“来人!”沈晚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传哀家口谕,即刻封闭九门,全城**。”
她转身看向周明德,眼中寒光凛冽:“周大人,你鸿胪寺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只‘狼瞳’?”
刚跟进来的周明德扑通又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潮湿的石板上:“臣……臣冤枉啊!”
沈晚不再看他,大步走向雨中:“去酒肆!”
“主子,永安公主在酒肆后院密道入口被发现,她没受伤,只是中了**……”
赵福全一边跟上她的脚步,一边回禀着,“跟着公主的暗卫也被迷晕了扔在一旁,奴才查过脚印,那酒肆中应共有两人,全都从密道离开……”
“去查查鸿胪寺的后巷,看看有没有车辙印。”沈晚又吩咐道,“李越之受了伤,他们只靠走的,跑不了多远。”
赵福全领命而去,沈晚却一步踏进所谓的密道。
她四下看看,又在侍卫的护佑下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便皱起眉来。
这密道大约挖的很急,像是沈晚这般身高只能蹲着才能挪过去……
“那是什么?”闵月手中的灯笼一动,却正好让密道不远处闪过一点银光。
沈晚心中一动,弯腰捡起,却是一块沾血的银牌。
与杜若松那枚一模一样,只是背面的编号不同……
“主子,这……”闵月惊愕捂嘴,“这会是谁的?”
沈晚眯了眯眼睛。
雨幕中,一队禁军匆匆跑来,为首的将领单膝跪地:“太皇太后,西城门守将报,刚刚有人持兵部手令出城!”
“可拦下了!”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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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问道。
将领点头:“守将察觉不对,已经将板车拦住,刚刚赵公公到达,让小的快些来回禀给娘娘。”
沈晚下意识舒了口气,又举目去看。
这鸿胪寺确实距离西门很近,这会儿下着暴雨,对方手里还拿着兵部的手令,若不是自己反应及时,只怕当真要被他们逃脱了去!
“主子,还下着雨呢,主子先去屋里站站,等一等消息吧。”闵月劝道,“既然已经拦下了,想来公主应该无事……”
沈晚站在雨中,手中的银牌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她盯着那枚编号,忽然开口说道:“闵月,你去刑部传令,让郑余安务必撬开杜若松的嘴,说清楚这京中的狼瞳令牌到底有几个!”
“是!”闵月虽然有些担心沈晚,但也知道事情紧急,连忙接过那新发现的令牌匆匆往刑部赶去。
而就这么会儿功夫,赵福全已经骑马匆匆回来了。
他滚地对着沈晚行礼:“主子,那辆板车上确实藏着人,只是……”
“只是什么?”沈晚眯起眼睛。
“那板车上只有酒肆老板和小二两人,并不见公主和李越之的身影……”赵福全的声音越来越低。
沈晚一惊,脚下不知怎么没站稳,竟在雨中踉跄了一步。
“主子!”赵福全连忙上前来扶住她,“主子小心!”
“传哀家旨意,即刻封锁所有城门,挨家挨户搜查!重点查医馆、药铺!”沈晚忽然说道。
李越之没走,定是因为走不掉。
而他之前受的刑,没有大夫诊治根本撑不了多久,而且他带走昭阳,肯定不是因为感情……
那便是要昭阳肚子里的孩子!
时间来不及,从此处到西门的所有医馆,才是他们应该重点去查的方向!
“主子,奴才在密道尽头发现了一处暗格,里面……”
赵忠从密道中灰头土脸的钻出来,见到沈晚便连忙说道。
他递上一封被雨水浸湿的信笺,墨迹已经晕染开来,但依稀可见“大祭司”,“吉祥之子”等字样。
第一百一十九章 满朝上下,查个干净
沈晚手指一紧:“大祭司。”
雨水顺着沈晚的指尖滴落,将那信笺上的墨迹晕染得更开。她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模糊的字迹。
“吉祥之子……血祭……必胜……”
破碎的词句如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沈晚猛地攥紧信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主子?”赵忠担忧地看着她。
沈晚深吸一口气,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立刻派人去查京城所有北狄人**的地方,尤其是……”
她顿了顿,“查查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拜访奇怪的场所。”
赵忠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沈晚转身看向雨幕中的鸿胪寺,忽然想起什么:“李越之在牢里时,可有人来探望过?”
周明德战战兢兢开口:“只、只昭阳公主常常回来,并无旁人……”
沈晚微微眯起眼睛:“蠢货!旁人已经传了信息到你这边牢里,你却毫无所察!”
“臣有罪!”周明德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
沈晚简直要被他气到头晕,直接让人将周明德拉下去先看管起来。
再召了鸿胪寺副使王全来,沈晚才得知那李越之在牢中时,还托牢头帮他买过酒。
“那牢头没见识,见公主会来与他说话,还以为他会是什么大人物,便答应帮他买了一次,被臣发现后,已经打发着离开鸿胪寺了。”
王全拱手说道。
沈晚深深看他一眼:“很好,以后你做正使。”
王全一惊,继而连忙跪地行礼:“臣,多谢太皇太后娘娘。”
“主子!”赵福全匆匆跑来,“西城杏林堂的大夫说,半个时辰前确有一对男女求医,男子伤势严重,女子……”
他咽了口唾沫,“女子腹部隆起,似是有了身孕,但有些神志不清,话也不会说……”
沈晚的心沉到谷底。
她下意识的便觉得,北狄人掳走昭阳,为的就是她腹中的“吉祥之子”。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沈晚的声音冷得像冰。
“大夫说,那男子问了他城隍庙怎么走……”
沈晚颔首:“哀家使人去城隍庙追踪,赵福全,你现在便去审那酒肆的老板,他定知道全部始末!”
赵福全连忙应下,又骑马而去。
就在此时,一道火红色的人影匆匆赶来,沈淼淼扬声唤了一声“姑母”,便利索的翻身下马,正好站在沈晚身边:“我听说两位表姐都出了事,便来陪着姑母。”
“好。”沈晚握住她的小臂,轻轻吸了口气。
沈淼淼连忙安慰:“吉人自有天相,两位表姐肯定会没事的。”
“淼淼,哀家想错了一件事。”沈晚却忽然说道。
沈淼淼不解:“姑母为何这般说?”
“哀家……大约是被那杜若松骗了。”沈晚带了几分怒意。
这话,此时周围人都还不明白,但不过片刻之后,便一切真相大白。
好消息接踵而至:
“主子,昭阳公主找到了!是被人下了**,其余应该无事!”
“抓住李越之了!”
“太皇太后,永安公主醒过来了!”
“回主子,那酒肆的老板全都招了……”
回到慈宁宫的时候,暴雨正好停止。
就仿佛,它的到来,也是为了给今日这一局面做个铺垫一般。
坐在书案前,沈晚轻轻吐出一口气,之后却笑了起来。
“主子。”闵月端来一杯热茶,“主子快去更衣,头发也要擦干净,万万莫要受凉……”
“无妨,哀家心里高兴。”沈晚笑道,“那杜若松果然只是胡说。”
“是啊,奴婢也没想到,他竟有这般大的胆子,连主子都欺瞒!”闵月叹道。
想往大盛朝中安排奸细哪里是那般简单的事情?
如今几个北狄探子都招了,他们在朝中,只杜若松一人。
酒肆老板铁伐·骨咄禄虽然前来大盛埋伏,却不是个心机多么深沉的——他来纯粹带了任务,就是要带走李越之。
而铁伐·骨咄禄的父亲,正是此时的北狄大祭司,铁伐·夜呮。
让铁伐·骨咄禄前来大盛京城,也是因为他父亲算出北狄的贵人落在了这里,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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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贵人,还与李越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北狄贼子当真不是人,竟想将公主腹中胎儿刨出来,为他们边关的胜利做血祭!”
想起此事,闵月便咬牙切齿,不过很快又松了口气,“还好主子机警,追查的够及时……”
沈晚手指摩挲着热茶,水汽氤氲中,她却笑道:“没关系,至少经此一事,北狄的探子算是全被**了。”
“是啊,没想到杜若松全是胡乱攀扯……不过想想也是,朝中是那般好能随意安插人的地方?什么大祭司的儿子,来了也只能做个商贩……”
闵月絮絮说着,大约是之前太过紧张,这会儿松懈下来就想说话。
沈晚静静听着,没一会儿,裴玉薇求见,却被她拒绝:“哀家不想见她。”
但沈晚却是见了裴玉棠。
那**虽然能让她行动不受控,神志却是清醒的。
所以,她清楚的知道,李越之要带自己去做什么。
“母后……他简直是畜生,不,他连畜生都不如!”裴玉棠咬牙切齿,一双眼睛都已经哭肿了,“他、他当真要将儿臣的肚子割开……”
沈晚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不过,儿臣那会儿才知道,这个孩子……她是儿臣的孩子,儿臣、儿臣想要生下她的……”
裴玉棠哭着说道。
沈晚点头:“都随你的意。”
“母后准备怎么处置李越之?”裴玉棠努力睁着一双兔子似的眼睛看着沈晚。
沈晚不假思索:“与铁伐·骨咄禄绑在一起,送去北疆。”
一个皇子,一个大祭司之子,或许还能有些用途呢?
“那儿臣可以……先去剁了他的手指吗?”裴玉棠咬着后槽牙,几乎是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沈晚自然无不答应。
受到这么一番惊吓,让她出出气也好。
北狄探子的事情总算处理完成,沈晚这边才将朝中大臣都悄悄查了一遍,林如晦便已经捧着此次会试的卷子来寻她了。
“太皇太后,皇上称病不肯见臣,还求太皇太后来点个会元吧。”
第一百二十章 完全是裴砚卿不给沈晚面子了
沈晚接过林如晦递上的卷宗,指尖在朱漆封皮上轻轻摩挲。
窗外雨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案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翻开最上层的试卷,墨香混着潮湿的雨气扑面而来:“这次的学子怎么样?”
“回娘娘,都很不错。”林如晦这般老好人,肯定不会说人不好的。
沈晚笑起来:“这一份,确实锦绣文章。”
“是,诸位大人也都认为此子不错,但……”
林如晦小心观察着沈晚的神色,“此人乃江南徐氏子弟。”
“哦?”沈晚微微挑眉,“与徐有德是亲戚?”
林如晦微微垂眸:“正是徐有德胞弟之子,名唤**远。”
临江府的堤坝刚刚开始修建,徐有德**案尚未了结,此刻徐氏子弟的卷子偏偏呈到了她面前。
她垂眸细看那工整的馆阁体,字里行间却藏着几分熟悉的圆滑——倒是极像徐有德所答。
“他教了一个好侄子。”沈晚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卷纸,“哀家再看看其他的。”
“还有个寒门学子,名叫周彦青的还不错,只是字里行间到底锐气重一些。”林如晦答道。
沈晚细细看完房官们选出的所有的卷纸,最后还是点了周彦青做会元,徐家小子则给了个第二名的殊荣。
“娘娘,还有十日就是殿试了,皇上……”林如晦今次前来,最担心的其实是这件事。
沈晚叹了口气,起身道:“罢了,你与哀家一起去瞧瞧皇上吧。”
半路上,沈晚轻描淡写的与林如晦提起:“此次会试,哀家命淼淼替哀家盯着,这孩子做的很好。”
“是,臣也觉得沈家小姐很是不俗。”林如晦大约没明白沈晚的意思,回答的很是克制。
沈晚又叹道:“止戈如今还在北疆拼命,哀家想着,是不是该给淼淼封个郡主之位,也算安安他的心。”
“太皇太后所言极是,沈家满门忠烈,沈将军更是舍生忘死,只封个郡主给沈家小姐,臣都觉得亏待了她。”林如晦这老狐狸马上说道。
沈晚含笑看了他一眼:“那便如林爱卿所言。”
如他所言如何?沈晚没继续说,林如晦却不知道该怎么张口问了。
不过,封郡主原就属于后宫册封,沈晚作为太皇太后可直接下懿旨,无需朝议或皇帝批准。
如今太皇太后还与他商议一声,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说话间,两人很快到了乾清宫。
裴砚卿比之上次见到时,似乎更消瘦了些。
沈晚蹙着眉坐在床边:“皇帝如何了?”
“皇祖母……”裴砚卿似乎想起身行礼,沈晚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你歇着吧,怎还不好?”
叶太医站在一旁低声回禀道:“皇上风寒已经好了,只是之前伤口……还需要一段时间。”
裴砚卿低着头,没有说话。
也是这会儿,周太后进来了,瞧见沈晚和林如晦,她愣了一愣,继而连忙上前行礼:“参见母后。”
“辛苦你了。”沈晚知道她日夜留在乾清宫,便温声说道,“照顾皇帝的同时,太后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是,儿臣多谢母后关怀。”周太后还是不敢抬头看人。
裴砚卿抬起眼皮,看着眼前这一幕,又多看了始终站在沈晚一侧的林如晦几眼,重重抿紧了唇。
“皇帝,此次会试的名次已经排出来了,皇帝可要看看会元的答题?”沈晚问道。
裴砚卿垂下眼去:“皇祖母选的,定是极好的。”
“是主考官和同考官先筛选出来的,此次恩科他们很的尽力。”
沈晚专门留了个话头,想让裴砚卿当着林如晦的面夸赞一下。
林如晦也做好了准备,腰都微微弯下去几分,等着谢恩——
但裴砚卿只“嗯”了一声,并未说什么。
片刻之后,沈晚不得不开口:“哀家还想着,等殿试结束之后,还要给他们**行赏。”
“都是臣等应该做的,臣多谢太皇太后。”林如晦连忙说道。
裴砚卿却淡淡来了一句:“这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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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应该做的。”
气氛瞬间凝固,林如晦尴尬的不敢起身,连一旁的叶太医都下意识弯了下腰。
“皇帝好好休息吧,十日后便是殿试的日子,皇帝……”
沈晚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砚卿赌气的打断:“十日朕可好不好了,怕是无法去看学子们殿试了。”
又是一片寂静。
还是周太后失手打翻了茶盏,一声脆响才让众人呼吸稍稍轻松一些。
沈晚却在此时笑起来:“也好,那……皇帝好好养病,先不必担忧其他。”
“恭送皇祖母。”裴砚卿垂着头,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沈晚看的来气,起身甩袖便离开了。
“太皇太后……”林如晦快走几步跟上她,有些为难的开口,“这,殿试皇上都不露面的话,只怕……只怕会有非议……”
“那你去劝劝皇上。”沈晚冷声道。
林如晦一怔,继而深深叹了口气。
“林卿。”沈晚吐出一口气,“哀家从未想过限制皇上,却也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是……”林如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单就今日所见,完全是裴砚卿不给沈晚面子了。
旁的不说,在孝道上,都过不去。
老丞相白须颤了颤,无奈的又叹了一口气。
三月十五,是殿试的日子。
沈晚之前便知会过几位臣子,说自己会尽量不插手殿试免得皇上心里不舒坦,也放手让他们自己去请皇上。
但……
寅时三刻,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礼部官员已捧着金盘在乾清宫外跪了半个时辰。
盘中的玄色冕服被晨露浸得发潮,十二旒白玉珠在微光中泛着冷色。
“皇上,吉时已到,贡士都要进宫了……”新上任的礼部尚书胡钦,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殿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接着是裴砚卿嘶哑的怒吼:“滚!朕说了染恙在身不能吹风,你们还让朕出门,难道是盼着朕早死不成?”
第一百二十一章 殿试都不来?
胡钦的官袍后襟已被冷汗浸透。
他偷眼看向身侧的林如晦,老丞相的白须在晨风中颤动,浑浊的眼里满是忧虑。
“林相……”程颐用气音唤道,“您看,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去请太皇太后吧……”林如晦重重叩首,**笏板在石阶上敲出沉闷的响。
起身时,他枯瘦的手指在袖中攥紧——今日殿试若皇帝缺席,明日言官的折子就能把太极殿的房顶掀翻。
可是,没有办法啊。
一群臣在在这儿跪了半夜,皇上却连一面都不肯露,实在是……
哎……
慈宁宫的铜漏刚滴到卯时,沈晚已立在镜前由闵月梳妆。
玄色蹙金云凤纹朝服压在肩头,十二树花钗冠上的东珠垂旒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晃。
“主子,林大人求见。”赵福全碎步进来,声音压得极低,“乾清宫传来消息,皇上说自己病情加重,不能吹风,谁也不见,也不肯……出席殿试……”
沈晚的指尖在妆奁上一顿,凤仙花染就的丹蔻在铜镜里像一滴凝固的血。
她看着镜中自己眼角的细纹,忽然轻笑:“那便备辇吧。”
当沈晚的仪仗抵达太和殿时,三百名贡士已在丹墀下跪成一片青蓝的海洋。
她踩着朱漆御道缓步而上,玄色裙裾扫过汉白玉阶上未干的雨渍,在朝阳下拖出一道暗色痕迹。
“太皇太后驾到——”
唱礼声中,沈晚稳稳坐在了龙椅左侧的紫檀交椅上。
这个位置很妙,既不会僭越龙椅,又能让所有贡士看清她的面容。
她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龙椅,唇角抿出一道锋利的弧度。
“启禀娘娘。”林如晦捧着黄绫卷轴的手在发抖,“皇上龙体欠安……”
“赵福全。”
在沈晚的示意下,赵福全上前一步,亮着嗓子喊道:“殿试——开始——”
沈晚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寂静:“今日殿试,策问题目就定为《论临江治水与吏治清明》。”
朝臣们倒吸凉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哪是殿试题?分明是要借着士子们的笔墨处置当前朝政!
程明远偷眼去看韩琦,户部尚书正拼命掐自己大腿——那徐有德的案子可还悬着呢!
几人又不约而同去偷看礼部尚书的表情。
这,吏治清明,从来都是掌权者才关心的……
沈晚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怎么?诸位觉得哀家僭越了?”
“臣等不敢!”
黑压压的人影齐刷刷跪倒。
沈晚看着他们冠冕上颤抖的翅羽,忽然想起那日裴砚卿说“十日后朕好不了”时的神情。
这孩子怕是想给她难堪吧?却不知他自己放弃了什么。
“开始吧。”她朝闵月颔首,立刻有太监捧着试题鱼贯而出。
透过殿门,沈晚的目光落在贡士首位的周彦青身上。
那年轻人略有些苍白的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握笔的手却稳如磐石。
乾清宫的龙榻前,裴砚卿正将一个药碗砸的粉碎。
明黄色的碎片像凋零的菊瓣铺了满地,黑色药汁在御砖上晕开成狰狞的爪痕。
“皇上……”
小太监跪在地上直发抖,“殿试……殿试确实是这个题目……”
“滚出去!”裴砚卿抄起玉枕砸在鎏金柱上,飞溅的碎片在小太监脸上划出血痕,吓是小太监连忙膝行着往后离去。
再看裴砚卿,却是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脖颈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雪白中衣,瞧着当真像是重病一般。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裴砚卿猛地抬头,却在看到来人是周太后时失望地别过脸。
他的母后穿着素色常服,发间只簪了支银钗,憔悴得像株脱水的水仙。
“皇上……”周太后想去摸他的额头,却被狠狠挥开。
“母后满意了?”裴砚卿的声音淬着毒,“现在满朝文武都看见,朕这个皇帝连殿试都要靠太皇太后主持!”
周太后的泪砸在龙纹锦被上:“那……之前母亲也劝你去,可你说你还在病中……”
“朕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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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裴砚卿突然暴起,赤足踩在碎瓷上也不觉得疼,“朕若再病下去,那这朝堂究竟姓裴还是姓沈就不一定了!”
他踉跄着扑到窗前,明黄帘帐被扯得哗啦作响。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望见太和殿的金顶在朝阳下闪耀。
裴砚卿想象着沈晚此刻坐在他位置上的模样,喉间涌上腥甜:“……噗!”
“皇上!”周太后惊叫着去扶他。
裴砚卿却甩开她的手,沾血的指尖在窗棂上抓出五道红痕:“她凭什么……这是裴家的天下,凭什么她一个外姓人能……”
“皇上,先养好身子。你、你现在是皇上呀!皇位更迭哪里这般容易,而且、而且……哪里有合适的人……”
周太后苦口婆心的劝道,“等你大好了,该上朝上朝,该大婚大婚,到时候亲政,哪里还会怕一个太皇太后……”
裴砚卿怔怔回头,眼泪却落了下来:“母后……”
他以为,众臣没有办法,总归还会来求他出席殿试的!
他以为,沈晚没有办法,多少也要来服软请他去殿试的……
但,这些人,竟当真直接越过了他……
裴砚卿悲从中来,整个人软软的就昏了过去。
周太后一声尖叫,却又连忙捂住嘴,吩咐人去请叶太医都要叮嘱一句莫要生长——
殿试是大喜事,皇上在这个时候晕倒,传出去实在不吉利……
以周太后的脑子,只能想到这一点,所以太和殿的平静,并未被皇上的昏厥而打乱。
此时,沈晚正踱步在伏案疾书的贡士之间。
她玄色裙摆扫过青砖时,几个年轻士子紧张得差点摔了笔。
走到周彦青案前时,她故意停了步。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沈晚的声音不高,却让附近几排贡士都竖起了耳朵。
周彦青的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团。他深吸口气抬头,正对上沈晚探究的目光:“回太皇太后,学生以为贪官不除,纵有良策亦难落实。”
“哦?”沈晚轻轻挑眉,却是说道,“纸上谈兵,说的再好有什么用?”
第一百二十二章 皇上病糊涂了
沈晚这话才说完,周彦青便一下子起身跪在地上。
他似有些激动,闷声说道:“若有机会,小子……小子愿为太皇太后效犬马之力!”
沈晚笑了一声,伸手虚扶一把:“起来吧,能不能有机会……还要看你自己。”
“是。”周彦青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坐回座位,继续奋笔疾书起来。
就坐在他后面的徐家小子几次充满希翼的看向沈晚,却都被她略过。
看了一圈之后,沈晚便回去坐下,此时,有人来报,说皇上要过来。
“他不是不能吹风么?让他好好歇着吧,也莫要扰了旁人答题。”沈晚不紧不慢的说道。
沈晚的话还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轻微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殿门——裴砚卿竟穿着冕服踉跄而来。
他面色惨白如纸,脖颈伤口被厚厚的白棉布包裹着,瞧着竟有几分可怖。
十二旒白玉珠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剧烈晃动,在脸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
“皇上!“林如晦惊呼着要上前搀扶,却被裴砚卿抬手制止。
“朕来迟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目光却死死钉在沈晚身上,“皇祖母坐在这里,倒是比朕更像一国之君。”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贡士们的毛笔悬在半空,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片黑斑,简直各个都恨不得自己没长出来耳朵。
沈晚缓缓起身,玄色朝服上的金凤在晨光中振翅欲飞:“皇帝病中不宜劳神,哀家正要派人去……”
“不必了!”裴砚卿突然提高音量,又因牵动伤口而剧烈咳嗽起来。
他扶着鎏金柱缓了缓,竟一把扯下脖颈间的纱布扔在地上,“殿试选的是天子门生,合该朕自己坐镇!”
话是如此,但一早诸位大臣请他的时候,他又在干什么呢?
沈晚难得的有些愤怒之感。
她微微沉了脸色,却又瞧见裴砚卿脖颈间还未好全的伤口又流出血来。
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在御道上,像一串猩红的珊瑚珠。
沈晚看着少年天子趴在龙椅上喘息的狼狈模样,忽然想起裴玉珏临终时抓着她的手说“江山和卿儿都托付给母后”时的神情。
到底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她叹了口气,扶起裴砚卿,又下令道:“继续考试。”
众臣低着头,听她平静的说道:“皇上需要静养,埃及先送他回……”
“朕不走!”裴砚卿挣扎着撑起身子,染血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抓出五道红痕,“你们不是要论吏治清明吗?朕今日就要问问——”
他猛地指向沈晚,东珠旒帘在眼前哗啦作响:“徐有德贪墨案迟迟不决,是不是因为沈和颂也牵涉其中?!”
这句话像惊雷劈在大殿中央,所有大臣以林如晦为首,哗啦啦跪了一地。
所有学子也都跟着跪下,什么殿试,已经无人有心作答。
这其中,**远更是抖如筛糠,简直不敢抬头去看龙椅旁的两人。
沈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着裴砚卿脸上病态的潮红,忽然意识到这孩子恐怕根本不是在清醒状态下做出的这些举动。
“皇上高热未退,开始说胡话了。”她转头,寻到等在门外的叶太医,“把皇上扶下去用些安神的药吧。”
当侍卫碰到裴砚卿手臂的瞬间,少年天子突然从袖中抽出**。
他目呲欲裂的挥舞着,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却被冲上来的侍卫一把夺过了手中的刀。
“太皇太后,您没事吧!”
有人连忙上前查看沈晚的状态,沈晚却谁也没理。
她只能听见,裴砚卿被按倒在地时仍在嘶吼:“朕才是皇帝……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这是裴家的天下!是裴家的!”
“皇上病糊涂了。”沈晚声音冷的能透出冰碴子,“还不扶皇上下去休息!”
说话间,沈晚瞧见才跑进来的周太后。
她竟还有心思梳妆一番,才来寻裴砚卿?
“太后照料皇上这许多日,到底是如何照料的?为何病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
沈晚开口便斥道,随后吸一口气,又说,“皇上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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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的这般严重,根本不能吹风。他一意孤行出来,宫人无法也就算了,你身为太后,也劝不住吗?”
周太后被训斥一顿,下意识就要往地上跪。
但意识到这是哪里,周围人又有多少,她马上站直,口中却连忙答道:“是,儿臣知错了。”
“朕的!”裴砚卿忽然又喊了一声。
沈晚闭了闭眼睛,摆摆手:“请皇上下去休息吧,太后,好好照顾皇上。”
“是……”周太后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她扶住被宫人搀过来的裴砚卿,下意识便往外走。
裴砚卿嘴里又喊了句什么,沈晚还没听清,便瞧见周太后表情瞬间惶恐,甚至抬手使劲捂住了裴砚卿的嘴。
周太后连再回头都不敢,拉着裴砚卿的胳膊,像是拽着他一般,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殿试照常进行。”沈晚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太和殿,“今日之事若有人敢泄露半句——”
她的目光扫过林如晦颤抖的官帽,最后落在徐知远震惊的脸上,淡声吐出三个字,“诛九族。”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沈晚重新坐回紫檀交椅,玄色朝服上的金线鸾鸟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她指尖轻叩扶手,声音不疾不徐:“继续答题吧。”
贡士们慌忙低头,毛笔在宣纸上划出凌乱的痕迹。
周彦青的笔尖悬在“吏治清明”四个字上方,半晌未能再下笔写出一个字——方才皇上那句“沈和颂牵涉其中”像把刀,将殿内紧绷的弦彻底割断。
“太皇太后……”林如晦跪着往前挪了半步,老丞相的**笏板在青砖上磕出轻响,“皇上病中呓语,今日所有话,都不必当真。”
“林爱卿。”沈晚打断他,目光淡淡扫过来,“那又如何呢?”
林如晦张张嘴,没说出什么。
沈晚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一点,然后轻声与他说道:“你听到皇上最后一句说的什么了吗?”
林如晦摇头,刚想说“请太后赐教”,就听沈晚语气淡淡说道:“他说,朕早晚要杀了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朕要娶沈淼淼!
林如晦被这么一句话惊的险些跌坐在地上,半晌才结结巴巴说道:“这、这……不、不能吧……”
“你的意思是,哀家听错了?”沈晚好笑的看他一眼,又提高声音,“还是林相觉得,哀家不配坐在这里?”
林如晦连忙弯腰,连声称“不敢”。
殿试结束的铜磬声穿透宫墙时,沈晚正立在太极殿的蟠龙柱前。
玄色朝服上的金线鸾鸟在暮色中收敛了锋芒,像一把入鞘的剑。
“主子,皇上醒了。”赵福全碎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乾清宫传来消息,皇上闹的不可开交,非要见您。”
沈晚指尖抚过柱上鎏金的龙鳞,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他还有脸见哀家?”
“罢了,去瞧瞧吧,哀家也好奇的很。”
沈晚说着,便抬步往前走去。
乾清宫的龙涎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
裴砚卿半倚在床头,脖颈伤口又渗出血丝,将雪白中衣染成刺目的红。
见沈晚进来,他竟扯出个笑:“皇祖母来了,皇祖母准备什么时候赐死孙儿呢?”
“皇帝病糊涂了。”沈晚在鎏金脚踏前站定,阴影笼罩住少年天子苍白的脸,“哀家只是好奇,你今日演这出戏,究竟想得到什么?”
殿内龙涎香被药味浸透,熏得人眼眶发涩。
裴砚卿喉结滚动,扯动脖颈伤口又渗出血丝,明黄锦被上晕开点点猩红。
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咳血的嘶哑:“皇祖母当真不知朕要什么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沈晚指尖抚过床柱雕龙的鳞片,鎏金冷意沁入骨髓:“哀家猜皇帝要的是……”她故意拖长尾音,看着少年绷紧的指节,故意说道,“一个废掉哀家的借口?”
窗棂将暮光切割成碎片,落在裴砚卿颤抖的睫毛上。
他突然抓起药碗砸向墙面,瓷片在沈晚脚边迸溅:“朕要亲政!要你交出那该死的玄铁令!朕要做真真正正的皇帝!”
沈晚垂眸看着裙摆上的药渍,忽然轻笑:“就凭你今日在殿试上的丑态?你也不嫌丢人。”
她俯身捏住裴砚卿下巴,丹蔻陷入他惨白的皮肉,“你可知那些贡士现在怎么想?他们会觉得——”
“大盛天子是个疯子。”她一字一顿地说,满意地看着少年瞳孔骤缩。
裴砚卿猛地挣开她的手,伤口崩裂也浑然不觉:“那也好过当你的傀儡!”
他喘着粗气指向窗外,“你去听听!满宫都在传太皇太后要废帝!”
“还有那状元人选,一说便是要为太皇太后效劳,那朕呢?朕算什么?”
“皇祖母难道不是要废了朕,自己做皇帝吗!”
沈晚直起身,十二串东珠垂旒在两人之间晃出冷光:“原来皇帝是怕这个。”
她嘲弄的笑出声来,“废帝算什么,哀家便让你看看,比废帝更可怕的是什么。”
“你敢!”裴砚卿的嘶吼牵动伤口,咳出满手鲜血,“裴家宗亲不会答应!林如晦他们——”
“林如晦?”沈晚在殿门口回眸,唇角勾起锋利的弧度,“他可比你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方才,他跪着求哀家留你性命。”
她抬手推开朱漆殿门,暮色如血涌进来,“至于宗亲……你猜他们更怕疯皇帝,还是怕哀家?”
“不会的!不会的!这是裴家的天下,他们不会看着你废掉朕!”裴砚卿抓起玉枕砸向闭合的殿门,碎裂声惊飞檐下铜铃。
他盯着自己染血的手掌,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疯子,哈哈哈哈!好啊……那朕就疯给天下人看!”
三更的梆子声传来时,沈晚还在看批着奏折。
北方战事又起,南方**未尽,她忙碌的很。
“主子!”赵福全急急跑进来,“皇上召了宗人令和钦天监进宫!”
笔尖在宣纸上划出长长裂痕,沈晚眯起眼睛:“这个时辰了,他要做什么?”
“说是……”赵福全有些不敢说,“要测算……立后的吉日。”
沈晚一怔突然笑出声,惊得烛火剧烈摇晃。
“皇后人选都没有呢,还立后,他在想什么?”沈晚笑的不行,“真是疯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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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殿试的卷纸。”
她摇摇头,随裴砚卿去了,继续低头看起奏折来。
钦天监的铜盘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裴砚卿枯瘦的手指划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痕。
“皇上,这……”宗人令裴旭阳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他偷眼去看少年天子惨白的脸色,“立后乃国之大事,需从长计议……”
“朕等不及了。”裴砚卿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青石,“下月初八,便是极好的日子。”
钦天监正使手中的罗盘“咣当”坠地:“皇上!下月初八乃大凶之日,冲煞紫微,若强行成亲……”
“朕就是要冲!”裴砚卿突然暴起,一把揪住正使的衣领,“冲了紫微星,看那老妖婆还怎么……”
话未说完,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溅在正使的官袍前襟上,像一朵妖冶的彼岸花。
裴旭阳连忙上前搀扶:“皇上保重龙体啊!”
“滚开!”裴砚卿甩开他的手,踉跄着扑向案几,抓起朱笔在黄绢上胡乱涂抹,“朕要立沈淼淼为后!”
“什么?”裴旭阳惊得**三步,“沈家小姐?这,这……”
“怎么?”裴砚卿咧开染血的嘴唇,“她不是要被封郡主了吗?而且年岁也相当,她配朕正好。”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中癫狂的光。
“朕倒要看看,那老妖婆是要保她亲亲侄女,还是要保她手中的权柄!”
“皇上三思啊……”
裴旭阳还想再劝,裴砚卿却猛的给他了一脚:“蠢货,你懂什么?她不让朕好过,朕也不能让她好过!”
“皇儿……”周太后这时候走了进来。
她满脸惊惶不安,又唤了一声裴砚卿,“皇儿,先、先休息,改日再说……”
“母后莫不是也盼着朕被废掉?”裴砚卿形如恶鬼,大声质问,“为什么每次母后都不能帮着朕?”
“皇儿……”周太后哭出声来,却只能说,“我、我帮,我帮你……”
“那你去……去把沈淼淼弄来,朕与她生米煮成熟饭,皇祖母便再无任何法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帝病了,好好养着吧
裴砚卿说着便疯癫般的大笑起来,仿佛人真的不清醒了。
周太后惊愕的捂住嘴,眼中满是泪水,却不敢应承,更不敢拒绝。
“皇上……”裴旭阳想劝,却被裴砚卿一个眼神钉在当场。
殿中一时没有人说话,而裴砚卿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像被掐住喉咙的夜枭。
他盯着周太后颤抖的嘴唇,突然抓起案上鎏金烛台砸向蟠龙柱,火星四溅中厉声道:“母后连这点事都办不到?”
“皇儿!”周太后被迸溅的蜡油烫得后退两步,绣鞋踩在钦天监正使的罗盘上,“喀嚓”一声脆响像极了谁被碾碎的心骨,“沈家小姐如今住在慈宁宫偏殿,我、我如何能……”
“那就想法子让她出宫!”裴砚卿染血的指尖掐进掌心,突然诡异地压低声音,“她不常常出宫么?找几个人埋伏,或者诱她过去哪里……”
他转向裴旭阳,嘴角咧到伤口崩裂,“朕要大婚,宗人府难道不能出份力气吗?”
皇上忽然这般疯癫,吓的一殿宫人和臣子都跪了下来。
“怎么,朕现在连个人都命令不动了?”
裴砚卿一脚踹翻案几,黄绢诏书飘落在烛火上,瞬间烧出焦黑的洞,“你们一个个的……”
他剧烈咳嗽着弯下腰,血沫溅在周太后杏色裙裾,“都巴不得朕死……”
周太后终于崩溃地扑上去抱住儿子:“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她转头对裴旭阳哭喊,“还不快想办法!”
檐外惊雷劈开雨幕,照亮裴砚卿脸上扭曲的笑。
他望着慈宁宫方向,目中闪烁的,竟是全然的杀意。
“娶淼淼?”
沈晚重复着刚刚听到的话,手中下意识用力,“撕拉”一声,将正在批的一个奏折撕成两半。
怒意鼎盛,沈晚却笑了起来:“他倒是想的美!”
而且,裴砚卿这是打定主意要和她彻底**了?
沈晚深深吸一口气,又笑起来:“真是……疯的不轻。”
来报信的赵福全以及原本就伺候在跟前的闵月全都低头不语。
若说从前,沈晚疼爱沈淼淼这个侄女,自然也疼爱裴砚卿这个孙子。
她心疼裴砚卿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又要在还懵懂的时候便坐上那个位子,背负着他无法选择的责任,便对他格外宽容。
但现在……
只能说,裴砚卿把沈晚对自己的疼爱,彻底作没了。
“既然皇帝现在病的这般厉害,便让太医给他好好治,莫要疼惜药材。”
沈晚吩咐着,随手将刚刚撕坏的奏折丢在一旁,“哀家心疼皇帝的病,太后更是哭昏几次,非得要亲自照顾……”
“乾清宫日日飘满药味,太后和皇帝都闭门不出,哀家几番去见,都不忍看皇帝的病容……”
沈晚缓缓说着,像是在说一个故事,又像是……在说以后发生的事情。
赵福全和闵月都没觉得有问题,弯腰认真听着。
等沈晚全都说完,两人齐齐应了一声“是”。
闵月犹豫之后,又问道:“主子,是否要提醒一下淼淼小姐?最近先莫要出宫。”
“不必。”沈晚勾起嘲讽的笑,“他想打淼淼的主意,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裴砚卿赤足踩在冰凉的金砖上,看着禁军统领和赵福全将玄铁令牌按在门缝处——
“咔嗒”的咬合声响起,这道门从此刻起,只有那玄铁令才能开启。
“哈哈,哈哈哈哈!”
裴砚卿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到脖颈伤口崩裂,鲜血顺着锁骨浸透明黄寝衣,“朕竟然才知道,那玄铁令还有这般用途!”
但很快,他又收敛了神色,猛的扑到窗边,对着外面目呲欲裂:“赵福全!你敢以下犯上?朕是皇帝!你放肆!”
赵福全行礼的姿势纹丝不动:“太医说皇上染了癔症,需静养百日。”
随着他的动作,玄铁令与钥匙碰撞发出冷硬的碰撞声,便衬得赵福全的声音格外不同,“这期间朝务由太皇太后与内阁共议,皇上放心。”
语毕,窗户也被关了个彻底,甚至裴砚卿还听到了钉钉子的声音。
他呆呆站在原地,片刻之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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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尖锐的哀鸣:“皇祖母——”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窗栅挡住时,裴砚卿终于开口哀求:“朕、朕知道错了,朕愿意向皇祖母……认错,道歉……”
“皇上怕是糊涂了,您不是错了,而是病了。”赵福全揣着手,似笑非笑说道。
“对,对,朕病了,朕真的病了!”裴砚卿真心惊慌起来。
他想起住在马厩,被铁链拴住四肢的裴玉瑾,又连忙说道,“皇祖母说朕病,朕便真的病了!”
“那请皇上用印吧。”赵福全一招手,便有小太监送了卷圣旨到裴砚卿手中。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接过,打开一看却脸色巨变:“朕躬染恶疾,恐负社稷……”
“……即日起由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待朕痊愈再……”
裴砚卿读不下去了,惊慌的抬头去看赵福全,但他自己也明白——这份圣旨,他用不用印,已经没有区别了……
手指再没了力气,一卷圣旨,重重砸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裴砚卿也软倒在地上。
很快,皇上重病的消息便传的众人皆知。
太医定为“癔症”,便是有人一时不信,之后被告知殿试时皇帝的所言所行,也都会从半信半疑变成完全相信。
慈宁宫中。
沈晚与沈淼淼相对而坐,正在下一盘棋。
黑子几乎要将白子全都包围,沈淼淼举着一颗白子,左右看了半晌,却只能叹着气将棋子一扔:“姑母,我认输。”
“既然认输,便回去好好准备,明日是贺你做郡主的宴会,你必要参加。”
沈晚说完,又意有所指道,“正好你及笄礼也快到了,提前与京中诸位见见面。”
“还有,京中男子不知凡几,淼淼也可多挑一挑看一看。”
“姑母!”沈淼淼有些不好意思,捂着脸小声说道,“我不想这么早成亲,还想再多陪姑母几年。”
沈晚笑着看她,却是心中叹了口气。
原本是不必这般着急成亲的。
但现在,沈晚迫切的需要,沈淼淼生一个孩子出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议和?绝不
沈淼淼离开后,沈晚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慈宁宫庭院中盛放的牡丹。
暮春的风裹挟着花香拂过她的鬓角,却吹不散眉间凝结的寒意。
“主子!”闵月快步走进来,手中捧着一封火漆密信,“北疆八百里加急!”
沈晚连忙接过。
只是,在拆信的时候,她手指轻轻顿住,像是有些不敢面对。
“主子,或许是好消息呢?”闵月理解她的心情,连忙说道。
想起上次沈止戈传来的消息,还有铁鳞关的回报,沈晚深吸一口气,指尖微颤着拆开火漆,信纸展开的瞬间,墨色战报如刀锋般刺入眼帘——
【铁鳞关大捷!沈将军诱敌深入,以醋水阵破狼瞳火器,歼敌三万。北狄大祭司率残部溃逃时,遭晋王伏击,现已被生擒。李泽秀坚守关隘有功,擢升为铁鳞关总兵。请示太皇太后:北狄王遣使求和,是否接受?】
“好!”沈晚猛地攥紧信纸,牡丹花瓣被袖风扫落几片,“太好了!”
半年了!
打了将近半年的北狄,终于有了好消息!
她转身时眼底燃着灼人的亮光:“传林相、六部尚书即刻议事!北狄大祭司既已就擒……或许,该是用到李越之的时候了!”
“主子的意思是……”闵月惊喜问道。
她还记得,曾经沈晚说过,李越之是对付北狄的最后一步棋。
最后!一步棋!
太极殿内,北疆捷报在众臣手中传阅,却未激起多少喜色。
户部尚书韩琦的**笏板在掌心敲出急促的节奏:“北狄既愿称臣纳贡,不如就此议和。光是铁鳞关一役就耗去三百万两白银,再打下去……”
“韩大人此言差矣!”兵部侍郎赵恒拍案而起,甲胄撞出铿锵之声,“北狄狼子野心,此时议和必埋后患!”
争执声在殿内炸开时,沈晚正用银簪拨弄烛芯。
爆开的灯花印在她眉间,留下不同程度的明暗,也遮住了她不耐的表情,玄色凤袍上的金线在光影中如刀锋闪烁,似乎下一刻就要伺机而动。
“乒”的一声,她手中银簪放在桌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却足以让殿中寂静下来。
“吵够了?”沈晚淡淡问道。
几个大臣面色依旧纷纷,韩琦更是直接说道:“太皇太后,国库当真不剩什么了,又修堤坝,又打仗,臣心忧至极……臣,赞同议和。”
“你赞同议和,那可知北狄议和的条件是什么?”沈晚抬眸问他。
韩琦一愣,沈晚笑道:“哀家也不知,但……万一北狄又是权宜之策呢?”
“议和议个半年,等北狄缓过来,再趁咱们不注意开打?”沈晚冷笑。
她这般一说,态度便已经很是明确了。
刚刚还叫嚷着要议和的大臣已经纷纷明白过来,连忙转变了立场。
只剩下韩琦一个,满脸为难,却到底也没说什么。
议和顺利被否,朝会结束,沈晚单独留下了韩琦。
“娘娘……”韩琦叹了口气。
沈晚却将另外一本折子递给他:“安王今日刚刚送到的,韩大人瞧瞧?”
裴玉明现在主导修建堤坝的事情,但也暗中查探着徐家的**。
韩琦苦笑着接过:“便是徐友德家中能抄出五百万两,又能支撑多久的军需——”
话没说完,他就瞪大了眼睛。
“老鼠从来都是一窝一窝的,韩大人,一个五百万不够,两个,三个,甚至更多呢?”
沈晚说的轻描淡写,却让韩琦瞬间起了一身冷汗。
他不由低声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只打掉一只老鼠,又有何意?剩余的,还是会咬坏庄家,啃坏家具……”
沈晚笑着问道,“韩大人,有没有信心?”
“臣?”韩琦惊愕,却又很快明白了沈晚话中的含义。
他竟一时有些心潮澎湃:“臣、臣愿为娘娘马首是瞻!”
“好,哀家会赐你尚方宝剑,还会派两个助手给你,你且放心去。”沈晚真心的笑起来。
*
韩琦的钦差仪仗浩浩荡荡出了京城,朱漆官船沿着运河一路南下,所过州县无不战战兢兢。
这位户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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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手持太皇太后亲赐的尚方宝剑,每到一处必先查账册、核库银,一时间江南官场风声鹤唳。
“大人,前面就是临江府了。”随从低声提醒道。
韩琦站在船头,望着远处渐近的城郭,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
临江堤坝上是一片热闹,而此时,谁也没注意到码头边一个青衫书生正混在挑夫中,将钦差船队的排场尽收眼底。
周彦青压了压斗笠,转身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刚中了状元的他才进官场,便被太皇太后派下如此重任,自然不敢有任何敷衍。
相反,他感觉自己心中燃烧的一团火越发热烈了。
轻轻捏了捏拳头,周彦青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人群中……
*
“韩琦刚到江南,和颂捐了一大批银子?”
沈晚停下手中朱笔笑道,“他倒是会抓紧时机。”
“叔父为何不直接把银子送到京中,或者直接给姑母啊。”沈淼淼嚼着点心问道。
她双颊一动一动的,吃的格外香甜,看的沈晚都忍不住拿起一块,咽下才答她道:“殿试时的皇上说的话,你听说了吗?”
“嗯……”说起这个,沈淼淼还有些不悦,“他竟然将叔父与徐友德相提并论?哼!”
“所以你叔父更要避嫌,他是哀家的亲弟弟,众人皆知,那他更要与哀家划清界限。”沈晚温声与她解释道,“银子直接交给韩琦,在户部入账,便与哀家没任何关系。”
“这般么……”沈淼淼似乎想明白了,她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说的我都有些想叔父和婶娘了,还有大姐姐他们……”
“马上便是你的及笄礼,不若你去请他们来参加吧?”沈晚却这般说道。
姑侄两个对视一眼,沈淼淼便明白了。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那……淼淼可以继续做姑母的眼睛吗?”
“自是可以。”沈晚抬手,帮她整理好衣领,“哀家等你回来。”
“郡主。”闵月也有些不舍,“郡主一路上可要小心些啊。”
正说着,外面传来通报声,是裴玉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