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太皇太后被亲孙毒杀后重生摆烂了》 第八十五章 北狄打进来了?! 沈晚气的不想理她,直接让裴玉薇赶走。 不过,裴玉薇走之前像是又想起一件事,神神秘秘与沈晚说道:“母后,姐姐现在这般忙碌也不是个事儿,她回府都是来去匆匆,就不怕……后院失火?” 沈晚一开始没明白,还是等裴玉薇走后闵月提醒,她才想起:“七巧那边有进展了?” “是,奴婢也是正要与您回禀。”闵月笑着说道,“李越之已经应允七巧,要带她回去他的老家,还说要给她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沈晚失笑:“哦?没许个正妻之位什么的?” “没有,他只说要纳七巧。”闵月又道,“他还想欺负七巧,多亏七巧聪明躲了过去。” “这般之人,真是令人恶心。”沈晚沉了眉眼,想一想,叫了刘院判来,让他给李越之开一服药。 “娘娘的意思,是要令男子……不行?”刘院判小心问道,唯恐自己弄错了沈晚的意思。 沈晚点头:“对,伤身子无所谓,绝了后嗣也没关系。” 刘院判明显惊讶了,他斟酌之后又问道:“此药,是否需要与狼瞳石或者孔雀胆,不能相克?” 这话问的沈晚一愣之后失笑,她摆摆手:“都无妨,是用在个不相关的人身上。” “那是个北狄奸细,只是主子一时不想打草惊蛇。”闵月也笑着解释了一句。 刘院判露出一副放心的表情,连连拱手,表示很快就能将药丸给沈晚送来。 殿中一时寂静下来,家国大事都论完,沈晚倒是又想到一件头疼事。 她问了闵月一个上午刚问过裴砚卿的问题:“你瞧见秦王给太后递眼色了吗?” “奴婢看到了,而且原本太后娘娘还有些恐慌,看到秦王的表情之后,很快就沉静下来……” 闵月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 “简直丧尽天良。”沈晚皱紧了眉。 对生母下毒,火烧亲子,勾引长嫂,这般品行的人,勾结外邦做出叛国之事,似乎也并不令人惊奇了。 沈晚深深叹一口气。 经过上一世,她不再将“没把孩子教好”这样的枷锁套在自己身上,一样米养百样人,教不好就拉倒。 裴玉瑾的所作所为早已超出一个基本为人的底线,该死的是他! 她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在窗外渐暗的天色上。 “主子,刘院判送药来了。”闵月轻声道,捧着一个精致的瓷瓶进来。 沈晚接过瓷瓶,在掌心轻轻摩挲:“七巧那边,倒是要让她再委屈一阵子了,等时机成熟,李越之便可拿去与北狄换些东西。” “是,主子放心,小桃很是机灵,奴婢这就去安排。” 闵月应道,却又迟疑了一下,“主子,方才赵衷来报,说秦王殿下在重华宫闹着要见您……” 沈晚冷笑一声:“他倒是沉不住气了。元儿的伤势如何?” “大公子已经安稳睡下,只是烧伤处疼痛难忍,刘院判说至少要半月才能好转。” 沈晚点点头,忽然听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赵福全匆匆进来,脸色凝重:“主子,北疆急报!” 沈晚猛地站起身,接过那封加急军报。拆开一看,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铁鳞关失守,北狄大军压境! “怎么会……”沈晚的手指微微发抖,“李德呢?” “李将军……战死。”赵福全低声道,“北狄人用了新式武器,据说能喷火数十丈,我军防线……一触即溃。” 沈晚的脑海中闪过那封沈止戈信中所说的“狼瞳石矿脉”,心中一片冰凉。 不,不对,便是当真有这种矿,北狄人也不会这般快便能用在战场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请皇上和诸位大人即刻来见哀家。另外……”她顿了顿,“把秦王也带来。” 当裴砚卿匆匆赶到时,沈晚已经拟好了几道手谕。少年帝王面色苍白:“皇祖母,北疆……” “皇上莫慌。”沈晚沉声道,“北狄虽来势汹汹,但大盛根基尚在。当务之急是调集周边驻军驰援,同时查清那喷火武器的来历。” 裴砚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孙儿已经命兵部调集储备军三万精锐,即日开拔。” 这时,裴玉瑾被带了进来。他面色依旧苍白,但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母后唤儿臣前来,可是为了北疆战事?” 沈晚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他:“阿瑾似乎早有预料?” 裴玉瑾微微一笑:“儿臣只是猜测。北狄狼子野心,觊觎我大盛疆土已久……” “够了!”沈晚突然厉声打断,“哀家没时间听你演戏。裴玉瑾,北狄的狼瞳石矿之事,你知道多少?全数与哀家说出来!” 殿内一片死寂。裴砚卿震惊地看向裴玉瑾:“二叔……” 裴玉瑾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母后在说什么?儿臣听不懂。” 沈晚从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那枚狼瞳石,重重拍在案几上:“秦王瞧瞧,这石头可眼熟?” 是他曾经给裴玉薇的那块,但裴玉瑾肯定不能认,只与旁人一般,满脸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呵,北狄大规模开采这个,难道不就是为了用在战场,用在咱们大盛军队身上?裴玉瑾,你身上流着的是大盛的血!” 沈晚怒斥,“这东西到底有何用处,你还不快快说来!” “儿臣听不懂母后在说什么。”裴玉瑾还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的沈晚上前,劈手一个巴掌就扇在了他脸上。 “若当真国破,到时候你会第一个死。”沈晚冷冷道,“北狄人不会留着一个叛徒,一个异国的皇子。阿瑾,你太让哀家失望了。” 裴玉瑾踉跄一步,只抬手捂住脸,什么都没说。 沈晚深吸一口气:“那便让人——” “主子!主子!沈将军进京了!沈止戈将军回来了!” 赵福全连滚带爬从外面进来,开口便带了沈晚雷霆般的震惊,“沈止戈将军和、和晋王殿下,一起回来了!” 第八十六章 沈止戈回来了 慈宁宫正殿,沈晚拉着沈止戈,上上下下的打量。 确定他没缺胳膊少腿身上也没有伤,只衣着有些破烂,瞧着像是乞丐似的。 “怎么搞成这样?”沈晚蹙眉说了一句,又叹道,“还好你把令牌藏的好好的。” “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身份令牌呀,臣无法证明身份也就算了,被居心叵测之人捡去可怎么办。”沈止戈笑出一口大白牙。 沈晚吩咐人快去寻沈淼淼回来,又嗔怪的看了沈止戈一眼。 那边,刘院判也已经给裴玉昌检查完身体。 他确实伤了腿,却不如那假货一般伤的严重,正常走路并不能看出如何,只走的快才能看出不妥。 “母后,儿臣回来了!”高大的汉子双眸含泪,看着沈晚,一声“母后”喊的震天响。 沈晚笑了笑:“阿昌也辛苦了……是不是还不如好好读书?毕竟你小时三字经学的还不错。” “啊?”裴玉昌一脸惊恐,连连摆手,“怎么儿臣一回来母后就嘲笑儿臣?三字经……儿臣到现在都背不过啊!” 说着说着,他有些生气起来,“儿臣是有些无用,在北疆待了半年也没能建功立业,可母后也不能这般嘲讽吧?” 沈晚的笑意里多了些真心实意,闵月也在旁边“扑哧”一下笑出来。 裴砚卿无奈开口:“三叔不知,就前几日,‘你’就已经回来过一次了……” 将那假“裴玉昌”的所有行为与两人说了一遍,最后裴砚卿叹道:“还好皇祖母机警,不然后果当真不敢设想……” “北狄贼子实在无耻!”裴玉昌握紧拳头怒斥道。 沈止戈蹙紧眉:“从前北狄只晓得烧杀抢掠,自从那四皇子长大之后,便多了许多令人防不胜防的鬼点子。” “北狄四皇子?”沈晚好奇。 沈止戈颔首,又道:“臣这次中计,无法返回北疆,只能绕路回到京城,便是被四皇子所迫。” “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与哀家细细说来。”沈晚急切说道。 裴砚卿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毕竟他是背着沈止戈回来的。 但他也实在好奇,便只能按捺住心情,坐在一旁细听。 “二哥呢?”裴玉昌却是先东张西望的找了一圈,又看裴砚卿,“回来的路上臣听说,二哥已经是摄政王了?” “他被北狄奸细下了狼瞳石的毒,身子还在休养,哀家让他回去了。”沈晚淡声说道,“好了,别打扰你舅舅说北疆之事!” 听沈晚这般说,裴玉昌便也不问了,只和她一起耐心听着沈止戈的经历。 “那北狄四皇子名叫阿史那沙里,生母是二十年前被掳去的大盛商贾之女。”他声音低沉,眼中燃着压抑的怒火,“此人精通我朝典籍,却比寻常北狄人更加阴险狡诈。” “而且,若不是他生母的身份,他今年便已经要被立为太子了……便是这般,他如今依旧是北狄王最信任的皇子。” 殿内炭火噼啪作响,沈晚指尖轻叩案几:“继续说。” “臣当初之所以带兵围困沙里,是听说……” 沈止戈喉结滚动,似在强忍怒意,“永安公主在北狄的住处竟比马厩还不如,身上鞭痕新旧交错。” “那沙里更是当着北狄所有朝臣的面,将和亲文书投入火中。” “……他们明明答应和亲!还说会好好对待姑母,会与我大盛和平来往至少十五年!” 哪怕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此时再听一遍依旧令人愤怒。 裴砚卿猛地站起身,茶盏翻倒,茶水在小几上洇开一片暗色。 “更可恨的是……”沈止戈下颌绷紧,牙齿都咬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拳头也攥的死紧,“就在臣要擒获沙里时,副将周崇突然倒戈。” “原来他早被沙里收买,在饮水中下了迷药,三百精兵顷刻间……” 他声音哽住,额角青筋暴起。 裴玉昌连忙递过茶盏,沈止戈仰头饮尽,水珠顺着下巴滚落。 “臣带着残部且战且退,却被逼入鹰愁涧。” 他指着腰间一道狰狞伤疤,“这箭伤就是那时留下的。沙里故意不取我性命,说要让大盛看看他们的新武器。” 沈晚瞳孔微闪:“就是那能喷火数十丈的兵器?” “数十丈?当时臣看的时候,那兵器所能喷火只有三丈!”沈止戈咬牙切齿,“臣假装重伤不支,趁他们松懈时逃出监牢,但却无法离开北狄盛京。” “暂时无法,臣便在盛京潜伏起来,却意外发现沙里每月十五都会去狼神崖祭拜,便尾随其后……” 窗外风雪渐急,他的声音忽而压低:“那日臣听到沙里与心腹交谈,说‘小弟在盛京进展顺利’,还提到‘正月十五便已将狼瞳石送到京城’,还有断断续续的‘下毒’之类的话语。” “……果真如此!”裴砚卿失声惊呼,与沈晚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沈止戈继续道:“臣本想立即回营与长姐传信,却在返回途中遭遇暴风雪,流落到库页岛。直到半月前搭上渔民的船南下,恰好在黑水河口遇见被北狄人押送的晋王殿下。” 裴玉昌接口道:“那些贼人正要押臣去祭旗,多亏舅舅神勇,夺了对方的弓箭连发,射杀五人……” “等等。”沈晚突然打断,“阿昌为何会被俘?北疆军报明明说你主动请缨留守。” 裴玉昌面色涨红:“儿臣接到密报说母后病危,连夜带亲兵回京,不料在阴山遭伏……后来才知,那密报是假的……” 他目光游移,不敢看沈晚。 沈晚轻叹一口气,看来那假货编的或许也有几分真。 沈止戈沉声道:“军营中也收到过类似的密报,都在传闻太皇太后……” 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已经很明确。 殿内死寂,炭盆爆出刺耳声响。 沈晚缓缓起身,手中已经攥出裂纹的茶盏坠地,发出清脆声响。 “看来,北狄还是忌惮哀家的。” 她笑了笑,转向沈止戈,“你方才说,沙里还有个弟弟在京城?” 沈止戈刚要回答,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沈淼淼喘着粗气,扶着门框站在外面。 她抬眸在殿中扫视一圈,继而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沈止戈身上。 第八十七章 北狄皇子 “父亲……”喃喃两个字,沈淼淼眼泪便已经落了下来。 她疾步跑进殿中,抬手抱住沈止戈,不顾他一身脏污,只将自己埋进那褴褛衣衫中:“太好了,你没事……” 沈淼淼紧紧抱着父亲,泪水浸湿了沈止戈的衣襟。她哽咽着说:“父亲可知女儿日夜担忧,生怕……” 沈止戈粗糙的大手轻抚女儿发顶,声音沙哑:“是为父不好,让你担心了。” 说着,他语气里多了喜悦,还有感慨,“经年不见,你已长的这般大了。” 父女二人相拥而泣,殿内众人皆静默不语。 片刻后,沈止戈还有些不好意思,他轻轻推开女儿,想开口,却还是哑的厉害。 裴玉昌见状,清了清嗓子转移众人注意力道:“舅舅在路上与我说起过那位七皇子。” “他是阿史那沙里一母同胞的弟弟,今年应该差不多二十岁左右。” “而且七皇子长相比沙里还像大盛人,出现在京城毫无违和。”沈止戈终于止住汹涌的情绪,开口说道。 沈晚眸光一闪,指尖轻叩案几:“二十左右?” “主子……”闵月在旁,轻轻弯腰,似乎猜到了沈晚想说什么。 “便是再像大盛人,想来相貌与阿史那沙里应该也有几分相似。”沈晚对闵月说道。 闵月心领神会,她笑着看了看沈止戈:“奴婢这就使人去请永安公主,沈将军回来,她也该来拜见一二。” “去吧。”沈晚轻轻颔首。 此时旁人只有些奇怪为何忽然去叫裴玉棠,却也没多想。 也是巧了,正在这时,裴玉薇提着裙摆匆匆进来,一眼看见沈止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舅舅回来了?” 沈止戈起身,向裴玉薇行礼:“公主无恙,臣便放心了。” 裴玉薇含糊的应了一声,却不敢多看沈止戈。 她又快走几步,站在裴玉昌眼前:“三哥总算回来了!” 裴玉昌才笑了一下,就听她道:“那北疆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三哥好不容易回来,还是好好休息几日!以后就在京中,莫要再去那般地方了!” “裴玉薇!你说的什么话!”沈晚原本还觉得这个女儿得知沈止戈进宫的消息便来请安,还算不错,却不妨对方忽然这般说。 她怒气上涨,“你难道不知你舅舅为了救你,都做了什么?” “儿臣……儿臣知晓。”裴玉薇飞快的看了沈止戈一眼,又别开眼神,“但那都是臣子本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大殿。沈晚收回手,冷冷看着捂着脸的裴玉薇:“混账东西!你舅舅为救你险些丧命,你竟说出这等忘恩负义之言!” 裴玉薇眼中含泪,却倔强地昂着头:“儿臣说的不对吗?他是臣子,保护皇室本就是……” “住口!”沈晚厉声打断,“哀家平日太纵容你了!来人,带永安公主去佛堂跪着,没有哀家的命令不准起来!” 裴玉薇不服气的喊道:“为什么!” “二妹,你刚刚说的那是什么话?”回过神来的裴玉昌也斥责道,“什么叫那不是人待的地方?北疆战士几十万,还有百姓,难道都不是人?” “……说那么好听,你不是也回来了!”裴玉薇恼极了,觉得根本没人懂她。 沈晚气的哆嗦:“来人!” “我现在是回来了,可我还要去的!过段时间我就和舅舅一起回去!身为男人,战场才是归宿!你懂个屁!” 裴玉薇已经被大力嬷嬷捂着嘴拖走了,裴玉昌还不满的跟在后面对她喊着。 沈晚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心累无比。 殿内气氛一时凝滞。 这时,裴玉棠带着李越之到了。 李越之一进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对,目光在沈止戈和裴玉昌身上扫过,脸上闪过一丝不解。 裴玉棠拉着他一起行完礼,就高高兴兴到沈止戈面前:“舅舅回来了!舅舅无事就好,母后可担心坏了!” “多谢永安公主,臣在路上听说,永安公主往北疆送了不少军饷,臣代大军叩谢公主。”沈止戈说着就要跪下。 裴玉棠连忙去拦,沈晚也急急说道:“她一个小辈,哪里值得你这般行礼?” “舅舅……”李越之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之后脚步下意识往外退了一下。 而早得了沈晚示意的侍卫就守在门口,见状正要上前抓住李越之,却不防沈止戈动作比所有人都快。 他借着裴玉棠扶他时的姿势,往前一个箭步,便直接扣住了李越之的手腕:“就是你!” “止戈!”沈晚惊愕站起身,“你确定?” “这眉眼,与阿史那沙里一模一样,臣就算瞎了也不会认错!”沈止戈大声说道。 而在听到“阿史那沙里”这个名字时,李越之脸上慌乱完全掩饰不住。 裴玉昌也猛地站起:“没错!虽然比沙里秀气许多,但那脸型轮廓也是一样的!” 李越之脸色大变,挣扎着就要逃跑,却被沈止戈抓的更紧。 他慌忙喊道:“你们干什么?什么北狄皇子?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上京赶考,意外与公主相识……公主,棠儿,救我!救我!” 裴玉棠惊愕的看着这一幕,下意识上前,似乎真的想救李越之。 但她很快又止住脚步,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还带着几分恍然大悟。 之后她猛的捂住肚子,眼神惊恐:“北狄血脉……” 她已经有孕近五个月…… “这是你的孩子,与北狄又有什么关系?”沈晚沉声说道。 她已经走到李越之跟前,上下打量他的面容,继而笑起:“哀家只知道你身份不一般,却没想到,你亲兄长竟这般有本事。” “……你们认错人了,我没有什么兄长,我是大盛人,我是大盛人啊!”李越之激动的喊道。 沈止戈冷哼一声,抬手按住他的头,将他耳后的头发扒开一条缝:“长姐你看,他这里有狼头刺青!” 此言一出,再无疑问。 李越之见再瞒无望,便朗声大笑起来:“好好好,太皇太后,皇上,还有沈将军,这么多人一起才能捉住我,我也算不枉此行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王兄迟早会踏平大盛,为我报仇!” 第八十八章 儿臣当时真是瞎了眼!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在李越之狰狞的面容上。 沈晚缓步上前,微微蹙眉打量着眼前的人:“倒是奇怪,你兄长派你来大盛,就为了勾引公主?” “哈哈哈!”李越之突然狂笑起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们以为抓到我就结束了吗?那批狼瞳石……你们不想知道在哪里吗?” 裴砚卿脸色骤变:“什么?” “有很多哦!”李越之得意地环视众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我王兄的新武器很快就会让你们见识到——” 话音未落,沈晚便突兀的笑了一声。 李越之一惊,却见沈晚侧头问身边的赵福全:“要不要告诉这位北狄七皇子呢?” “这……主子拿了人家的东西,还是快与人家说一声吧。”赵福全垂着头恭敬应道。 “什么?”李越之下意识问道,却不愿意相信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又连连追问,“拿了什么?” “几车石头而已。”沈晚漫不经心的说道。 却见李越之一下子怔住,继而大怒:“你说的是真的?” “哀家骗你做什么?哦……这种,是不是?”沈晚从袖中掏出一颗狼瞳石在李越之眼前晃了晃。 李越之抬手要抓,却被沈晚又拿走。 她笑盈盈看着他:“如何?以为你们藏在那里,哀家的人便找不到了?” “不可能!那般私密的地方……你们怎可能分辨的出普通石头和狼瞳石?”李越之大喊道。 沈晚也朗声笑起来,随后扭头唤道:“七巧!” “主子。”一直站在后面、毫不起眼的小婢女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李越之目呲欲裂:“七巧!是你这贱人害我?” “……七巧,是母后的人?”裴玉棠此时也喃喃问道。 李越之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从沈止戈手中挣脱,三两步跑到七巧面前要去抓他,却被猛的窜过去的沈淼淼一棍挡开。 “你这贱婢……亏我还想带你走,你竟敢如此待我!”李越之愤恨喊道。 裴玉棠却忽然冷静下来,她看着李越之:“你准备带她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不佑我北狄!”李越之不答,反而对着天空大笑起来。 随后他动作一顿,目光一凝—— “不好!他要咬舌自尽!”沈淼淼惊呼一声,快速上前捏住他的下巴。 沈止戈和侍卫也都跑到李越之身边,二话不说将其身上所有能卸掉的关节都卸了下来。 沈晚不紧不慢走到他身边,与七巧站在一起,居高临下看着他:“如何?在京城,你们还想瞒过哀家的眼睛,简直异想天开!” “不……不可能……”李越之大受打击,满脸灰败,断断续续说道,“采石场的碎石那么多……你们怎么可能分辨的出来……” “赵福全!”沈晚马上回头大喝一声。 早就准备好的赵福全应了声“是”,带着一队侍卫便急忙出了殿门。 这番变故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一时都没明白沈晚在做什么。 但很快,沈止戈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指着沈晚“哈哈”大笑片刻,才说道:“刚刚长姐那般,连臣都以为……哈哈哈哈哈!” “皇祖母?”裴砚卿不明白。 裴玉昌更是纳闷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又挠挠头。 “所以,姑母并没有找到那些狼瞳石?”沈淼淼喃喃说着,眼睛却越来越亮,“姑母专门那般说,是为了诓他的?” “对。”沈晚含笑点头,又看着呆立在原地的李越之,“多谢七皇子慷慨相告,京中采石场不多,想来,应该很好找。” “你……卑鄙!” 李越之咬着牙吐出这三个字,忽然“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直往地上倒去。 当真被沈晚机智找到了狼瞳石也就算了,可她并未找到,反而让自己说出了藏匿点! 这比失败,更让李越之难以接受! 他就这么“邦”的一声倒在地上,却无一人上前搀扶查看。 连裴玉棠都下意识退了一步,之后很是嫌弃的“呸”了一声:“我从前真是瞎了眼!” 说完这句,裴玉棠发现沈晚竟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己。 她一下子想起从前自己为了李越之,在沈晚面前撒泼打滚的模样,猛的脸上涨红:“儿臣那会儿年轻……不懂事……” 沈晚却又欣慰的笑了。 果然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实在不该强求。 让她自己经历一次,便什么都能放下了,甚至还能反思自己。 “莫要怪七巧,都是哀家的主意。”沈晚试探的说道。 却见裴玉棠满脸惊讶:“儿臣怪她做什么?那李越之都被儿臣关起来了还不老实……” 七巧跪在地上给裴玉棠磕了个头,沈晚也松了口气,心道裴玉棠瞧着当真清醒了不少。 李越之已经被人押进了天牢,裴砚卿还特意叮嘱不许他死了。 毕竟是北狄七皇子,活的肯定比死的有用。 “止戈也先去休息吧,等赵福全将那些狼瞳石寻回来再说。”沈晚温声说道。 之后她顿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将铁鳞关的事情说出来。 虽说也是万分紧急,但总得让沈止戈休整一下,至少洗漱换身衣服,吃过饭再说吧。 而且,铁鳞关的事情,沈晚还不清楚呢。 各人都散去,沈晚坐下,和裴砚卿说起北疆急报。 “现在沈将军回来,铁鳞关被夺回只是时间问题!”裴砚卿倒是信心满满。 沈晚却不甚乐观。 李德战亡,便是夺回铁鳞关,又能让谁坚守呢? 沈止戈守卫的铁脊关,更是卡住北疆咽喉要道,那是比铁鳞关更重要的关卡,他总归要回去的。 还没讨论出个主意,外面就已经传来好消息。 赵福全带着侍卫在城西采石场的地下仓库中,找到了整整十二车的狼瞳石原矿。 这些矿石被精心伪装成普通建筑石料,猛地一看杂乱无章,与普通石子无异,若非李越之亲口透露,加上一些奇异的味道,根本无从查起。 “奴才只带了一些狼瞳石回来,也送去了工部一些……”赵福全正在说着,里殿中换好衣服的沈止戈已经大步走了出来。 听说狼瞳石全被找到,沈止戈也放下心来,难得悠闲的与沈晚和沈淼淼一起吃了顿饭。 但临睡前,沈止戈不知从哪里得知铁鳞关失守的消息,竟连休息一夜也不肯,这便要赶路回北疆。 第八十九章 太后不见了?! “止戈,你先别急,哀家还未想好回头铁鳞关由谁守着好……” 沈晚话还没说完,沈止戈已经给出了建议:“李德长子李泽秀很是不错。” “会否太年轻了些?”沈晚有些犹豫。 沈止戈想了想说道:“李德的军师罗力很是不错,若他还在,李泽秀应能被扶起。” “那你去瞧瞧,若是可以,便将铁鳞关交给李泽秀。”沈晚下了决心。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看了眼裴砚卿,“皇帝觉得呢?” “皇祖母与沈将军所言甚是,孙儿一切听从皇祖母的。”裴砚卿连忙说道。 沈晚抿了下唇。 没有办法,北疆之事迫在眉睫,虽然现在将近子时,但……沈止戈早启程一时,也有一时的用处。 所以这对姐弟也没假惺惺的再要留下,沈晚又叮嘱了几分,沈止戈却又想起一件事:“之前阿昌接到长姐病重的密信,只怕北疆此时这般消息也传遍了军中……” “你从京中回去,自然知晓哀家是什么样子,难道还不足以破了谣言?”沈晚一挑眉。 裴砚卿却道:“不若皇祖母下一道懿旨,回头沈将军拿出旨意也好办。” “臣是想着,请皇上和太后娘娘都下一道旨意,这般也显得臣没有作假。”沈止戈已经有了想法。 事不宜迟,哪怕天色已晚,写一道懿旨而已,并不如何耽误事。 沈晚和裴砚卿很快写完用印,而去请太后娘娘懿旨的宫女却迟迟没回。 “母后!儿臣要跟舅舅一起回北疆!”得了消息的裴玉昌也闯了进来。 他一身戎甲,显然已经准备好,裴砚卿却道:“三叔腿伤还未好全,不若晚些再去。” “而且,胜儿也想他父亲了,三叔不若多陪陪孩子吧?” 裴砚卿说完,沈晚也去瞧这个儿子。 裴玉昌眸中也有不舍,却还是坚定说道:“待大败北狄,臣再好好教导胜儿也不迟!” 他的长子裴砚胜今年才三岁,倒也不着急开始习武,裴玉昌不急。 劝不住,沈晚只能随他去。 但所有人都等着,去慈安宫传话的宫女却迟迟未归。 “皇祖母,母后……”裴砚卿似乎想起什么,有些担心的看向沈晚。 沈晚却想起那并蒂莲香囊,微微眯了眯眼睛:“走,哀家随你去瞧瞧。” 看了眼沈止戈,沈晚又道:“止戈与阿昌一起去点三千铁骑,护送你们去北疆,等收回铁鳞关再让他们回来!” “是!”沈止戈和裴玉昌一起应道,转身先出了慈宁宫。 裴砚卿因担心周太后有些神思不属,连沈晚借出去三千铁骑都没注意到。 快步走到慈安宫,瞧着灯火透明的宫殿,沈晚和裴砚卿都有些惊讶。 “太后娘娘呢?”沈晚一边走进去,一边问道。 从慈宁宫过来请旨的宫女蓬云上前行礼:“奴婢来时,满宫殿的人都说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但奴婢到寝殿去请,却未在床上见到太后娘娘身影……” “什么意思?太后失踪了?”沈晚惊讶极了,又连忙压低声音,“现在呢?找了多久了?” “回太皇太后,找了有一刻钟了,整个慈安宫都寻遍了,还是没找到人……” 听的脸色几变的裴砚卿再忍耐不住,怒吼道:“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失踪?伺候太后的人呢?全都是死的不成!” 一群人呼啦啦跪在地上,沈晚叹气:“皇帝,此时不是算账的时候,宫人不尽心,回头砍杀都好说,只是此时……还是先寻到太后娘娘吧。” “朕从来不知,这宫中如此不安全!”裴砚卿又喊道。 沈晚这次没说话。 几个月前她已经交出了宫权,现在明面上管着一切的是周太后。 而且,她现在怀疑,周太后根本不是遇害,而是自己去找人了…… 正忙乱着,沈晚便听到一道女声斥责道:“大半夜的这是做什么?怎么把灯都点上了?” “母后!”裴砚卿闻得耳熟的声音,拔腿就跑,“母后?” “皇儿?你怎么在这?”周太后的声音听起来惊讶极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还未睡?” “太后去哪里了?”沈晚也从门里走了出来,第一眼便瞧见周太后一身宫女衣服。 而瞧见沈晚的周太后竟在一怔之后,整个人便哆嗦起来:“母……母后?母后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哀家不能来吗?”沈晚没什么笑意的勾了勾唇,又问一次,“太后做什么去了?” “儿、儿臣睡不着,去、去拜了拜佛……”周太后急中生智,磕磕巴巴的答道,“对,就在侧殿后面的小佛堂……” “礼佛还要穿宫女的衣服?”沈晚沉声问道。 周太后脸色一白,继而涨的通红:“儿臣、儿臣不想旁人知晓……儿臣、怕人知晓睡不着,会告知皇儿,让他担心……” “母后,身子不舒坦便请太医,你……”裴砚卿眼瞧着是信了周太后的话,连忙说道。 沈晚懒得说更多,交代裴砚卿让周太后快些写完懿旨,便先出去了。 她没回慈宁宫,反而转道去了重华宫。 “主子是怀疑……”看到她疾步前往的方向,闵月一惊,低声问道。 沈晚哼笑一声,没有回答,一脚踹开重华宫的大门。 守着重华宫的侍卫齐齐跪下,沈晚瞧着西侧殿忽然亮起的烛火,又哼笑一声:“咱们来晚了。” “主子可要去审审?”闵月小声问道。 沈晚摇头:“此时不是计较这件事的时候,你先去,让乾清殿的宫人传些话到皇上耳朵里……” 拿了周太后的懿旨,沈止戈便要离开了。 朝阳升起时,三千铁骑冲出城门。 沈淼淼扶着沈晚站在城楼上,看着父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滚滚烟尘中,到底忍不住又滚下一滴泪来。 “别担心,你父亲定能平安的。”沈晚抚去她脸上的泪痕,低声说道。 终于,工部那边对狼瞳石的研究也有了进展。 “回太皇太后,这些石头看着平平无奇,但用火油浸泡后,竟能燃起青紫色火焰。” 工部侍郎程明远捧着试验报告,额角渗出冷汗,“若用在战场上……” 第九十章 贡院泄题 沈晚指尖轻抚矿石表面奇特的纹路,那纹路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她突然将矿石扔进水盆,只听“嗤”的一声,水面腾起白雾。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难以忽略的味道。 “传刘院判。”沈晚微微眯起眼睛,又冷哼一声,“再找几个精通冶炼的匠人来。” 区区狼瞳石,大盛泱泱大国,还能研究不明白它? 当夜,太医院灯火通明。 刘院判将研磨成粉的矿石与各种药材混合试验,突然惊呼一声,继而欣喜若狂的抱着一堆东西疾步到了慈宁宫。 他已经顾不得是什么时候了,直接让人将沈晚叫醒,然后展示给她看, 药钵中的粉末,遇到醋水的瞬间竟马上凝固,将燃烧的火焰生生压灭。 沈晚猛地站起身:“立刻誊抄配方,八百里加急送往北疆!” “主子,这就是最普通的醋!醋可以压制狼瞳石的火焰!”刘院判激动的喊道。 “很好,刘院判,你做的很好。”沈晚笑道。 赵福全已经领命去寻侍卫,沈晚又表彰了刘院判一顿,之后忽然想起什么:“那醋水,是不是也能解狼瞳石的毒?” “这……臣不确定……”刘院判犹豫着说道。 沈晚却勾唇笑了笑:“现在宫里不是还有个中了狼瞳石毒的?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娘娘的意思……”刘院判往重华宫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见沈晚轻轻点头,之后低头应道,“是,臣会试试。” 狼瞳石总算有了解决办法,虽然北狄的矿暂时还没找到,但总归会有结果; 最好的是,沈止戈没事。 沈晚轻轻笑了起来,看看天色还早,干脆回去爽快的睡了一觉。 可惜北狄的事情刚轻松些,迎面来的又是科举之日。 原本沈晚以为,抄了卫家关了周太后,裴玉瑾身子也不好,前期又做了那么些准备,这次恩科总能顺利。 结果没想到,还未开考,那贡院里就被裴玉明和沈淼淼查出一件大事! “三十份写好了的策论……” 沈晚看着面前厚厚一叠纸,怒极反笑,“好好好,好的很啊!” 裴砚卿站在那里,气的几乎都要站不住:“谁这般大胆!简直该死!” 他一脚踹翻一个小几,咬牙切齿,“总逃不脱贡院里那几个人,朕要把他们挨个绑起来,好好问一问!” “皇帝!”沈晚淡声制止了发怒的裴砚卿,又看裴玉明和沈淼淼,温声道,“你们这次做的很好。” “若不是淼淼机警,从泔水车的夹层中搜出这三十张纸,儿臣都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裴玉明叹道。 沈淼淼却没有一点儿居功的意思,反而很认真的与裴砚卿说道:“贡院中出题的几位大人,日夜都有人盯着,而且出了漏题的事情,第一可能被人怀疑的就是他们。” 裴砚卿一愣,继而却是更加不悦:“那也是他们无用!连几道题都看不好!” 沈淼淼没有辩解,只看向沈晚。 沈晚轻轻叹了口气。 裴砚卿不知晓,为了避免这次恩科出事,几位主考官和同考官身边伺候的小厮,都是她安排的人。 可竟然能避开她的耳目,将题目泄露出去不说,还能将破题之法一起写下,此人实在不简单。 贡院偏殿内,三十份策论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光。 沈晚指尖划过纸上工整的字迹,突然在第三份上停住。 底下跪着的众人随着太皇太后的动作,都忍不住心头一紧。 “这个字迹,哀家似乎见过。”沈晚蹙眉思索着,但还有些不确定,便唤闵月上前一起看。 闵月并不太识字,也看不出,沈晚也并不指望她想起来。 只是看着闵月,沈晚深深蹙眉,终于从回忆中扒出一个久远的事情:“太后的嫁妆单子……” “什么?”她声音太低,所有人都没听到。 只闵月惊愕的一抬头,不敢置信的与沈晚对视:“主子?” “去寻来,哀家记得……应该是收在小库房里了?”沈晚蹙眉。 闵月下意识看了裴砚卿一眼,又连忙低头,急匆匆出了去。 沈晚也看了裴砚卿一眼,脑中却是想起前几日应该睡在床上却不见了的周太后,以及裴玉瑾。 周家老太爷从前是国子监祭酒,门生满天下,虽说周父死后,周家后继无人,但也各个都是读书人。 若当真要做个策论,写个破题,并非不能。而且这三十份卷子,也不全是精彩绝伦之论述。 沈晚正在思索,裴砚卿已经迫不及待问道:“皇祖母想起什么了?” “嗯?一些……往事。”沈晚含糊说道,却又想起一件事。 她马上站起身来:“皇帝,哀家近日总担心太后身子不好,你今日是否还未去看过她?” 一说起周太后,裴砚卿便也跟着叹道:“是,母后说睡的不好,朕使太医去调理,但似乎并无效果。” “无论如何,考题未泄露出去,明日的科举也要如期举行。你不若回去看看你母后?若她身子可以,明日与你一起来瞧瞧举子们也好。”沈晚说道。 裴砚卿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这种恩科的考试,开考之前掌权者都会出现在贡院,屈尊见一见考生们,也算是恩科的特殊。 原本裴砚卿已经做好准备,明日是沈晚与他一起来贡院,却没想到,沈晚让他母后一起来? 这是好事,裴砚卿也希望周太后能从卫家出事的打击中走出来,便忙不迭应下。 目送他回宫的背影,沈晚回过头来,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林如晦,你便是这般做主考官的吗?” “太皇太后!臣……”林如晦花白的胡子颤抖着,终是低下头去,“臣……无能……” “太皇太后,林大人兢兢业业,从无疏漏,这事儿定有人专门为之,可怪不得林大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沈晚不必看便知道是那程颐。 她哼笑一声:“程大人有何高见?” “不敢论高见,臣只想知晓太皇太后为何故意支开皇上,又发现了什么?” 程颐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直直看向沈晚。 第九十一章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晚却笑起来。 她没有回答程颐,只因闵月此时正好回来。 闵月手中捧着一个大红色的盒子,盒子瞧着虽有些老旧,但一看就是贵重东西。 沈晚轻轻叹了一口气,打开盒子,拿出长长的嫁妆单子。 底下跪着的人,多数并不知晓这是什么,只林如晦低低惊呼一声,竟像是无法相信一般,又连忙低下头去。 “这字迹……并不一样?”闵月瞧着那嫁妆单子,再看看那策论卷子,不由问道。 沈晚却不着急,只快速翻到嫁妆单子的最后一页。 之后,她拧眉细看半晌,深深吐出一口气。 “太皇太后……”林如晦低低开口,沈晚便对着他招手道:“劳烦林大人来瞧瞧,这字迹是否一样?” 林如晦便是不想卷进皇家之事中,也不能当众忤逆了太皇太后。 他慢吞吞站起身,走到沈晚身边,视死如归的细看过去,之后脸色越发颓唐:“回太皇太后,这字迹……应是同一人。” “程大人?”沈晚又挑眉看向下方跪着的臣子。 程颐也不推脱,起身走到林如晦身边。 他不知来龙去脉,评判也更加客观:“笔锋转折处的提勾很有特色,对比两份字迹,虽然这卷子上的有些潦草绵软,但也算差不多……” 闻言,林如晦闭上眼睛,毫不遮掩的叹了一口气。 沈晚则轻轻颔首,吩咐道:“那便去将周家二老爷带来吧。” “什么?”程颐一愣,“谁?” “太皇太后,卫家刚刚出事,若此时再罚周家……娘娘便是不为太后娘娘考虑,也要顾及皇上的心情啊。”林如晦劝道。 沈晚看了程颐一眼:“哀家支开皇帝,便是因此。” “臣不明白。”程颐直言说道。 沈晚也很乐意给他解惑:“这份是太后大婚前递到宫中的嫁妆单子,前面的字都是周老太爷所书,但是当时哀家念她年幼,便又赏赐了两台嫁妆,这一页单子便是周家二老爷周凡清帮忙添上的。” “臣记得!此事周老大人还专门进宫请罪,但当时承恩公身子已经不好,周二老爷帮忙写一页字并不算什么,太皇太后娘娘很是宽容。”下面跪着的有人说道。 沈晚点头,又对着众人展示:“这卷子,与这嫁妆单子的最后一页,字迹几乎一样。” 因涉及周太后的嫁妆隐私,沈晚并未准备将那单子给所有人看。 她遮挡了大部分,只留下一个角的字,却也足够这些真有学识的人看清楚。 林如晦又叹一口气,似乎明白自己再无法劝。 沈晚却道:“哀家并不记得,何时允许周凡清进贡院了?” “贡院封闭之前,臣并没听说周二老爷在院中。”林如晦答道。 沈晚却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哦?这般说来,贡院封闭之后,林大人便知晓周凡清在了?” “……是,但周大人说是奉皇上密令,只是来给臣等打打下手的,而且当时贡院已落锁,也有侍卫来回巡逻。” 林如晦答道,“臣见那些侍卫见到周大人脸上并无异色,便以为确实是皇上吩咐。” “来人,去把周凡清带上来。”沈晚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侍卫领命而去,殿内一时陷入沉寂。程颐若有所思地看向沈晚:“太皇太后,若此事真与周家有关……” “哀家自有分寸。”沈晚打断他的话,指尖轻轻敲击案几,“程大人不必多虑。” 闵月悄悄凑近沈晚耳边:“主子,要不要先派人去慈安宫……” “不必。”沈晚摇头,“皇帝此刻应当刚到慈安宫,让他母子二人好好说说话。” 不多时,侍卫押着一个身着青色小厮衣服的中年男子进来。 那人面容清癯,眉眼间与周太后有几分相似,正是周家二老爷周凡清。 “臣参见太皇太后。”周凡清跪下行礼,声音平稳,看不出丝毫慌乱。 沈晚冷笑一声:“周二老爷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贡院中做这等勾当!” 周凡清抬起头,一脸茫然:“臣不明白太皇太后在说什么。臣奉皇上密令前来协助林大人,这些日子一直恪尽职守……” “是吗?”沈晚将那份策论卷子扔到他面前,“这字迹,周二老爷可认得?” 周凡清低头一看,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这……这字迹确实与臣有几分相似,但绝非臣所写。太皇太后明鉴,臣怎敢泄露考题?” “不敢?”沈晚哼笑,“好,那周二老爷应该知晓,这贡院中能有谁与你笔迹相似吧?” “这……虽说现在贡院是封闭的,但来来往往人也不少,臣往日忙碌,并未注意……” 周凡清摇头晃脑的还在辩解,沈晚已经没心情听他说了。 她直接一摆手:“去将周凡清接触过的人都先关押起来,再让他们挨个写一篇字过来!” 这是要查,剩下的二十九份策论是出自何人之手? 周凡清面色大变,下意识喊道:“不可!” “哦?不可?”沈晚转头看他,目光森冷,“周二老爷好大的架子,哀家要做的事情,还要你来允许?” “臣不敢……只是,读书人清贵,受不得诬陷,太皇太后娘娘没有证据便要将人关押,臣……臣是怕有人无法接受,做出、做出莽撞错事……” 他越说越乱,脑门上已经渗出细汗。 沈晚哼笑一声:“你是在暗示哀家,若哀家一意孤行要查,便会有人因此丧命?” “臣不敢!” “你不敢,却是做的出来啊!周凡清,哀家只问你一句,偷题泄题之事,你家老太爷是知是不知?” 沈晚厉声逼问。 周凡清下意识摆手:“父亲他自然是不知的……不、不对,臣没做这般事情……” “主子,外面闹起来了。” 就在此时,赵福全急匆匆跑进来。 他连行礼都来不及,连忙与沈晚说道,“贡院门口围了一群学子,他们不知从哪里听信谣言,说朝廷漏题给了富商和官宦家中的考生,是要直接剔除他们这些寒门学子……” 第九十二章 如何平息此事? “什么?” 几个出题人一听,包括林如晦在内,全都要往外冲。 沈晚却道:“都别动!” “主子……”赵福全急的一头汗,“明日就是科举日子了,可、可贡院的大门都快被砸坏了!” “哀家不信所有人都动手砸门了,定有领头之人,你去将动手的先绑了,再使人去请皇上和太后过来!” 沈晚目光凌厉,又转向周凡清:“此事你背不了,去请你父亲过来吧。” “太皇太后!”周凡清大惊失色,“臣、臣父亲今年已经快八十,今冬又生了一场重病……” “那你写下这张卷子的时候,没想过他老人家的身子么?”沈晚勾出一抹嘲讽的笑。 “不、不……不是臣写的,这、这些与臣无关啊!”周凡清大声喊着,只是目光闪烁,并不敢与沈晚对视。 这时,有侍卫来回禀道:“伺候周大人的小厮也会写字,属下让他写几个字看看,他就吓破了胆,马上承认自己也是漏题人之一。” 沈晚哼笑一声,看向面色惨白的周凡清:“罢了,周大人不愿意动,那便劳烦程大人去请周老爷子过来吧。” “太皇太后此意,是想让周老太爷顶罪?”程颐脸色也难看的很。 程颐被点状元的那一年,主考官便是周老太爷,他也曾在国子监读过书,与老太爷有师生之谊。 沈晚却道:“养不教,父之过。” 程颐无话可说,却满脸的不赞同。 他就直直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显然是不肯去的。 林如晦叹了口气,上前想劝,却没想到,周老太爷周守正已经到了。 “皇祖母,外面……”裴砚卿一进来便急急站在沈晚身边,“为什么把那些举子都抓起来?” 沈晚却没看他,目光落在随后进来的周太后和裴玉瑾身上。 再往后,便是被人搀扶着的周老太爷。 她上前几步,周老太爷却在瞧见沈晚的那一刻便将身边的人一推,直接跪在地上:“太皇太后,老臣……请罪来了。” “老大人。”沈晚叹了口气,上前扶起他。 周凡清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周老太爷已经主动道:“老二这么长时间没回家,老臣便感觉不对,但这贡院中的事情与他并无关系,老臣也是没想到……没想到啊!” 说着,他已经老泪纵横,“是老臣,教子无方,竟使得他们生出这般心思,惹出……如此乱子!” “祖父……”周太后低低唤了一声,面上颇有些不知所措。 沈晚目光扫过裴玉瑾,却见他唇边噙着一抹笑,像是看好戏一般的表情,看着周老太爷。 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竟将自己当成戏台下的看客一般,竟仿似很享受眼前这一幕。 沈晚轻轻眯了眯眼睛,忽然问道:“秦王来此做什么?” “啊。”裴玉瑾一下收敛起表情,站直了身子,拱手说道,“臣听闻贡院门口出了事,又事关今次举子,不由心急,便想着来瞧瞧。” “那依秦王看,如今该怎么办呢?”沈晚慢条斯理的问道。 闻言,连裴砚卿都不由看向了裴玉瑾。 裴玉瑾一怔,继而笑起:“母后已经有了决断,儿臣不敢多言。” “哀家没有主意,还请秦王告知。”沈晚淡声说道。 裴玉瑾的笑意终于淡了几分,他思索片刻,开口道:“儿臣以为,试题并未泄露,闹事的举子是被人蛊惑,查清楚,该罚的罚,该放的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是了。” “哦?皇帝觉得如何呢?”沈晚又看向裴砚卿。 裴砚卿似乎不赞同裴玉瑾的说法,但他也是一脸为难,看看沈晚,再看看周太后,半晌才道:“此事……暂且按下,不要影响明日的考试,等……等以后查清楚了,再给他们一个交代。” “如何按下?以后又要如何查清?”沈晚问道。 裴砚卿抿了下唇,略有些烦躁的又看了周太后一眼——很显然,周太后已经与他说过什么。 他是想,帮周家将此事压下去? 沈晚笑了一声:“皇帝,现在真相就摆在面前,将事情原原本本与学子说个清楚明白就是,为何还要等以后?” “……时间紧急,尚未查清,只怕有所疏漏。”裴砚卿低着头,不敢看沈晚。 裴玉瑾这会儿又有话说了:“母后说的真相,是什么?” 他笑道,“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母后就已经将一切都查明白了。” “或许还有幕后之人,哀家暂时还未查出,却很愿意有人指证。”沈晚意味深长的说道。 她是盼着周太后能勇敢站出来,将事情推给裴玉瑾的——毕竟,周凡清为何会在贡院里,扮做个普通小厮也没被她的人发现,周太后“功不可没”。 却没想,马上蹦出来的却是周凡清。 他指着周太后,大声说道:“臣指证!此事,都是、都是太后娘娘指使臣做的!” “二叔?”周太后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甚至下意识侧了侧头,大约以为自己听错了,“二叔你说什么?” “求太皇太后相信!臣、臣哪里有本事自己跑到贡院来?都是太后娘娘让臣来的,那、那泄题之事,也是太后娘娘要求的!”周凡清大声说道。 周老太爷深深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像是不忍去看。 沈晚蹙眉看过去,见周太后站在那里摇摇欲坠,似乎要昏过去的模样。 裴砚卿却怒喝道:“胡说八道!母后这段时间身子不好,整日躺在床上,又如何能指使你做这种事情!” “是、是早就定好的!不信皇上可以去查证,今岁周家可以参加春闱的举子共有十三人,其余的卷子,也都是准备送给亲朋好友……” 周凡清咳了一声,“在主考官还未定下的时候,此事便已经定了!当时太后娘娘说的是,不管如何,此次定要保证自家人都能上榜!” 沈晚不由又看了周老太爷一眼,又看向周太后:“太后?” 第九十三章 太后也是你能随口诬陷的? 周太后脸色煞白,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凤袍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猛地抬头看向周凡清,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受伤:“二叔!你怎能……” 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整个人更是苍白憔悴的可怜。 裴砚卿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转头怒视周凡清:“放肆!母后这些日子连慈安宫的门都未出过!太后也是你能随口诬陷的?” 他袖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在瞥见沈晚冷峻神色时强压怒火:“皇祖母,这分明是有人蓄意栽赃!” “栽赃?”沈晚指尖轻叩案几,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 周老太爷仍闭目垂首,褶皱间渗出浊泪; 裴玉瑾倚柱而立,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 程颐眉头紧锁,正欲开口—— “儿臣……儿臣有证物!” 周太后突然挣脱皇帝搀扶,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完密的信函,“三日前儿臣收到一封二叔托人送来的密信,字字皆言要借儿臣名义行事,但儿臣不愿!还回信斥责了二叔,命他不许胡作非为!” 她颤抖着展开信笺,露出与之前看过那策论如出一辙的字迹,“这落款私印,二叔可敢否认?” 满殿哗然中,周凡清面如土色倒退两步:“怎么……怎么可能?” 一直沉默的周老太爷突然重重顿杖,苍老声音如裂帛:“孽障!太后并未应允你的要求,你又是如何?难道你还敢伪造太后手谕?” 沈晚微微挑眉,心中明白,周老太爷这是要弃车保帅了。 只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周凡清身上,那么周家会受伤却也不会全军覆没,周太后更会平安无恙。 大约周凡清也明白了自己父亲的意思,竟咬着牙关颤抖起来。 裴玉瑾忽然轻笑出声:“有趣。周二老爷既要攀咬太后,为何不将戏做全套?” 他踱步到周凡清面前,低头看着对方,轻声问道,“比如说,是太后安排你悄悄进到贡院的?还是太后安排了其余二十九个人,与你一起漏题?” 此话落下,周太后猛地抬头看向裴玉瑾,眼中闪过感激和欣喜。 “我……”周凡清绝望的看着裴玉瑾,又看看周太后和周老太爷,忽然闭上了眼睛。 程颐突然上前拱手:“太皇太后,臣请即刻提审贡院守卫!周大人既能伪装小厮混入,必有内应相助!” “而据臣所知,此次恩科,太后娘娘并无插手,周老太爷显然对此事也毫不知情,那到底是谁帮了周大人?” 程颐目光炯炯,“此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而不是随便寻个分量足够的人去顶罪就算了事!” 裴砚卿此时也明白了众人打算,跟着点头道:“既是周家二叔公所为,朕也不会包庇,该如何罚便如何罚。” “太皇太后,是老臣之错,老臣愿意领罪……” 周老太爷这次的哭声里,多了几分撕心裂肺的委屈,便换得更多人的不忍,和程颐的怒目而视。 “好了。”沈晚抬手止住众人欲要出口的话,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目光如刃直刺周凡清,“哀家最后问一次——” 她将策论与密信并排展开,“这些字迹,可是你与同党所书?” 周凡清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臣......认罪。” “母后!”周太后突然扑到沈晚跟前跪下,凤冠珠翠簌簌作响,“儿臣管教不严,愿自请削去太后尊号!” 她重重叩首时,摆足了无辜却愿意承担责任的姿态。 沈晚盯着她的身影瞳孔微缩,忽闻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奉命去查贡院的闵月疾步而入,在沈晚耳边低语几句。 沈晚缓缓抬眸,环视众人:“今日的之事,皇帝以为该如何处置?” 裴砚卿看着泪流身影满面的周太后,又望望面沉如水的祖母,喉结滚动数下终于开口:“孙儿认为……平息举子怒火最为要紧。” 他声音渐低,“一切……由皇祖母定夺,只,母后她身子不好,又确实与此事无关,还求皇祖母网开一面……” 沈晚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周太后,开口说道:“周老大人年事已高,哀家不忍苛责。但周凡清勾结贡院官吏、伪造策论、煽动学子,罪无可赦——押入诏狱,待科举后再审。” 她余光瞥见裴玉瑾唇角笑意一僵,又转向裴砚卿:“皇帝,你亲自去贡院门前,告诉举子们,朝廷绝不姑息舞弊,但也不会冤枉无辜。” “那三十份策论卷子也可一起展出,包括对周凡清的处置,全都公正明白的说清楚最好。” “若还有举子不服,要闹,便当场革掉其参考资格,由京兆尹审问其幕后指使之人的身份!” “明日科举照常,朕与太后、皇帝,一同为学子送考。” 裴玉瑾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他的摄政王之位若还在,那明日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周太后攥紧帕子,颤声道:“母后,儿臣身子不适,恐怕……” “太后若缺席,天下人岂不疑心周家真有龌龊?”沈晚轻笑,“还是说,你宁愿坐实这罪名?” “儿臣……不敢,母后所言极是,儿臣……愿往。”周太后到底只能应道。 沈晚却又看向裴玉瑾:“秦王可还有话说?” “母后英明决断,处置公允,雷厉风行,面面俱到,儿臣拜服,无话可说。”裴玉瑾话说的正常,但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 沈晚冷笑一声,又沉下了脸色:“你无话可说,哀家却有话要问你!” “你可知,是谁将周凡清送进贡院的?”沈晚问道。 裴玉瑾心中一突,面上却不显:“是谁?” “正是秦王——” 她故意拖长声调,满意地看到裴玉瑾笑容凝固,“……府中长史蔡阳。” “这……这不可能!”裴玉瑾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喊道。 沈晚示意闵月开口,便听她道:“奴婢刚刚去查问,恰好碰到来送蔬菜的两人。” “那二人一直负责往贡院送菜,贡院封闭之前,他们来取菜单,曾亲眼瞧见蔡阳送周大人从后门进了贡院!” 第九十四章 你可怪祖母越俎代庖?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裴玉瑾身上,似乎都在等着他如何自证。 沈晚轻轻眯了下眼睛:“秦王?” 之后不用裴玉瑾说什么,她便叹了口气,“也是哀家教子无方,此事——” “母后,儿臣实在没想到,有一天对儿臣的诬陷,是厨子自己亲生母亲之口……” 裴玉瑾颤抖着声音,似乎伤心至极,完全不能接受。 他还踉跄着倒退了两步,伸手撑在椅背上,自嘲又无奈的一笑,“说出来不怕母后笑话,蔡阳去岁腊月里已经病死了……” 他那些唱念做打沈晚并无所谓,但最后一句话出来,沈晚便变了脸色:“什么?” “母后若不信尽可去查,儿臣不会说谎。”裴玉瑾说着,整个人像是伤心欲绝,直接软在地上跪住,“儿臣只盼着,母后莫要再冤枉儿臣了才好。” 沈晚微微蹙起眉来。 闵月却在此时忽然下跪,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奴婢失察,听闻了一两句证言便怀疑秦王,求主子责罚。” “以后小心一些,这次就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吧。”沈晚明白闵月的意思,颔首说道。 她又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弯腰,亲手扶起了裴玉瑾:“阿瑾,快起来吧。” “母后愿意相信儿臣,儿臣便是死也瞑目了。”他垂着眸,满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这天家母子的一出戏看的几位大臣都有些不解,毕竟沈晚从来做事谨慎周密,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裴砚卿此时上前一步:“皇祖母,蔡阳之事还要细查,二叔……二叔的为人,皇祖母与朕都是知晓的。” “你说的对。”沈晚轻轻颔首。 她的余光瞧见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周太后,以及听到周太后明显松懈的叹气声后脸色变得极差的裴砚卿。 倒是意外收获。 沈晚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又道:“皇帝与哀家一起出去看看,外面还不知怎么样了。” “是。”裴砚卿低头应道。 “林大人,程大人,需要你们尽快再出一道策论题目。”沈晚又吩咐道。 林如晦和程颐带着其余同考官一起应是。 周老太爷此时开口说道:“若太皇太后不嫌,老臣也愿出一臂之力,就算是……为了犬子赎罪了。” “老大人言重了,只是贡院中往后几日巡逻会更加严苛,老大人身子为重,莫要让太后娘娘担心啊。”沈晚劝道。 周老天爷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什么,只能低头应一句“是”。 殿中一时无人再说话,沈晚看了眼裴砚卿,开口说道:“皇帝,哀家想着,要以此事为警。” “还请皇祖母示下。”在察觉到自己母亲似乎与裴玉瑾有瓜葛之后,裴砚卿根本无心处理政事。 再加上沈晚听政十年,他早就习惯听从对方的安排,一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沈晚不由皱了下眉,又去看缩在裴砚卿和裴玉瑾中间的周太后,无奈开口说道:“林大人,贡院出了这般的事情原该罚你,可皇上与太后宽容,便先将此事按下。” “臣……多谢皇上,多谢太皇太后,多谢皇后。”林如晦也看出几位掌权者之间的问题,却没多说,只躬身应道。 沈晚便继续说道:“如此,便辛苦几位大人,后面哀家和皇上会让侍卫加强巡逻。会试要九日,便劳烦几位出门时身边多带些人,无事便回来殿中待着。” “这九日内,一应供奉,均与哀家相同,如此可好?” 沈晚直接给了几人最高的待遇,但又剥夺了他们的自由。 众人犯错在前,也不敢有所争辩,只程颐忽然开口说道:“娘娘不是已经不管事了么?此话,应该皇上和太后娘娘来说。” 林如晦不由看了这老小子一眼。 这不废话么! 但你看看那神魂不属的皇帝,再看看那走路都不能抬头挺胸的太后,哪里有一个像主事的? 程颐这话说完,最尴尬的不是沈晚,而是被迫回过神来的裴砚卿。 他不由自主的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沈晚冷然开口:“程大人所言极是,那哀家这般回宫了。” “皇祖母!”裴砚卿惊慌失措,连忙开口唤道,“皇祖母不是还要与朕一起出去安抚学子么?” “按程大人的意思,皇上与太后齐去便是了。”沈晚笑着说道,语气也温和了些,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周太后惊慌失措的抬头,对上沈晚的目光又连忙低头下去。 她咬了下唇,低声说道:“儿臣身子不适,求母后……与皇上一起去吧。” 程颐皱皱眉头,还想说什么,身侧的手却被人轻轻按住。 林如晦开口说道:“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太皇太后娘娘主导,还求娘娘善始善终。” “呵,善始善终。”沈晚瞥了林如晦一眼,目光从程颐身上划过,却不肯放过他,“程大人说呢?” “……刚刚娘娘也说了,应以身子为重;既然太后娘娘不舒服,那、那自然还是请太皇太后辛劳了。”程颐略有些僵硬开口。 沈晚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林如晦是个老滑头,从来没说要站在谁那一边,好在他对大盛忠心,对朝事用心,将事情交给他也放心; 至于程颐,沈晚知道他是真有本事,也是真的正直。他不是看不惯自己,而是看不惯女子当政,也看不惯一切不合礼法之事。 倒无需与这般人多计较,沈晚深信,上位者,用人不拘一格,真有本事的也可以真有脾气。 交代好试卷后续的事情,原本出好的策论还要重新出题、排版、印刷,沈晚便多拨了几个人留下。 出去时,沈晚唇瓣不动,轻声问着身边的少年:“你可怪祖母越俎代庖?” 裴砚卿睫毛轻轻一眨,像是没想到沈晚竟会这般问他。 他很快反应过来,低头回道:“怎会?若无皇祖母,孙儿此时都要不知该怎么办了。” 只可惜,他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第九十五章 真是令人失望 沈晚也不必裴砚卿真的信服,只笑了笑:“皇帝出去后,准备怎么与学子分说?” “皇祖母之前不是已经有了决断?该管制的管制,该安抚的安抚就是了,总不能耽搁明日的考试。”裴砚卿说道。 只是他说的简单,一出贡院大门便惊住了。 贡院门前火把如龙,黑压压的人群将朱红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二人的脚步刚转过一条小路,便听见碎石砸在铜钉门板上的闷响。 “朝廷舞弊!寒门无路!”有学子振臂高呼,语气激荡喧嚣。 之后,是数十人齐声应和,声浪震得树梢积雪簌簌落下。 裴砚卿猛的停步,攥紧的手指骨节泛白:“怎会如此……皇祖母,要不要先让禁军……” “刚刚禁军已经押走了砸门的人,此时再动,反倒坐实朝廷心虚。”沈晚缓缓抬眸,黄昏天光在她眉宇间投下锋利阴影。 她轻轻抓了下少年天子手腕,“记住,待会儿你站前三步。” 未等裴砚卿反应,原本紧闭的贡院大门轰然而开。 沈晚搭着闵月的手缓步而下,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碎雪,腰间玉禁步纹丝不动。 “皇上驾到!” “太皇太后驾到!” 随着两声警跸,所有的噪杂声一瞬消失,随后却越发吵闹。 几个书生红着眼往前冲,被侍卫横戟拦住。 沈晚忽然抬手。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现场骤然安静。 她解下大氅递给闵月,只着素锦常服走向最前方的学子:“哀家听闻,诸位要个公道?” “朝廷将考题泄露给官宦子弟,寒窗十年不如投个好胎!” 为首的青衫学子梗着脖子喊道,却在触及沈晚目光时下意识退了半步——那双眼如淬冰的刀,剐得人脊背生寒。 沈晚轻笑一声,从袖中抽出那叠策论扬手一抛。 雪白纸页纷扬落下,惊得众人慌忙去接。 “这些是传闻中漏题的那的三十份答卷。”她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每个字都钉进众人耳中,“但这些题目,并非真的策论之题。” 众人喧然,沈晚继续说道,“也不重要了,此事一出,皇上已经命主考官与同考官重新连夜拟定新题目。” “明日开考之时诸君便可知晓。”她递了个眼色给裴砚卿,“其余诸事,请陛下示下。” 少年天子怔了怔,随即挺直脊背上前三步。 这个微妙的站位让所有人看清——是帝王在主持公道,而太皇太后只是从旁辅佐。 “朕以天子之名起誓——”裴砚卿嗓音清越,在雪夜里格外清晰,“若朝廷有人舞弊,必诛其三族!” 众生一片惊呼,裴砚卿继续说道,“此次科举,是为大盛选拔真正的人才,无论是朕还是皇祖母,都只盼着更多真才实学之人进入朝廷。” 沈晚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又添了把火:“这三十份试卷的伪造者已押入诏狱,其同党正在追查。明日开考前,所有考生可查验试卷火漆印信。” 人群开始骚动,几个闹得最凶的学子面面相觑。 忽然有人高喊:“空口无凭!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还请诸位!莫要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沈晚稍稍沉了语气,“明日便是会试的日子,而十五日之后,皇上定会将这三十份卷子的事情查个清清楚楚,并昭告所有人!” 裴砚卿适时补充:“明日一早,朕与皇祖母就在对面茶楼,诸君若有疑虑,随时可来质问。” 他解下龙纹玉佩递给为首学子,“凭此物可直入御前。” 这番连消带打,闹事者气焰顿消。 沈晚瞥见人群后方有几个身影悄悄后退,立即给闵月使了个眼色。 原本守在一旁的侍卫如鬼魅般散开,将那几个往巷口退的人堵了个正着。 见其他学子还在交头接耳,沈晚便又看了看裴砚卿,示意他再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学子们的情绪。 裴砚卿明白过来,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温和的笑意: “诸位都是大盛未来的栋梁之才,朕相信你们定能考出好成绩。只要好好考,朕……朕都会重用的。” 这番话说得干巴巴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沈晚在旁听得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学子们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裴砚卿却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沈晚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站到裴砚卿身侧。 “诸位,”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十年寒窗,诸位为的不只是一朝金榜题名,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施展抱负,报效家国。” 沈晚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庞,眸中含了笑意,“大盛需要你们的才华,更需要你们的赤诚之心。” 她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真挚的情感:“哀家知道,你们中有许多人来自寒门,一路走来殊为不易。但正是这样的经历,让你们比旁人更懂得民间疾苦,更明白百姓所需。” “今日之事,确实是朝廷对不住你们。” 沈晚深深一揖,惊得学子们纷纷还礼,“但哀家向你们保证,这次科举,必将是最公正的一次!” “你们的每一篇文章,都会得到最认真的审阅。” 她直起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哀家不说什么虚言。只望诸位记住,无论出身如何,只要心怀天下,必能在朝堂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大盛的江山,需要你们这样的热血之士来守护!” 这番话掷地有声,学子们的眼中渐渐燃起希望的火光。 有人高声道:“太皇太后如此看重我等,我等必不负所望!” “对!” “定将竭尽全力!” “报效大盛!报晓太皇太后!” 附和声此起彼伏。 裴砚卿站在一旁,看着祖母仅用几句话就点燃了学子们的热情,心中既钦佩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偷偷瞥了沈晚一眼,只见她嘴角含笑,目光中满是期许,与方才看自己时的失望截然不同。 忽然间,裴砚卿便有些不悦起来。 他上前一步,又要开口:“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