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
1. 第 1 章
孟知韫近来考虑出本个人自传,里面将会写从她出生至今,共计二十五个年头里发生的所有事。
在出版社工作的友人提醒她,“这样太繁琐了,读者并不爱看。你要写点抓人眼球的。”
孟知韫思忖半晌,“那我家破产了算吗?”
她父亲早些年在港城经营一家食品公司,主要售卖广式糕点,生意非常红火。所以即便不认识她本人,也该吃过她家卖的糕点。
友人若有所思,“算是算的,就是还差点东西。”
孟知韫又想了想,“我将要嫁进豪门。”
友人震惊,“当个千亿阔太?”
孟知韫摇了摇头,这个她没法说,或许得再过二十五年写进自传的第二册中。
不过目前她还没想那么长远,毕竟眼下造型师正在门外催促,实木房门被敲得闷响。
“孟小姐,如果裙子不合身,我们可以再改。”造型师说。
屋内穿衣镜前,孟知韫半侧着身子看自己的裙子。香槟色及膝鱼尾裙,挂脖设计衬得她脖颈修长,空隙处又刚刚好能塞下一串价值不菲的宝石项链。
听说这裙子是周家请某奢牌设计师专门定制的,裙子上的每一针每一线无不透露出精致与昂贵。
只可惜,还是大了些。
孟知韫两指夹着后腰那处多余的衣料,左右看了一番后她打开房门。
“有别针吗?”孟知韫问。
门外造型师忙不迭点头,脚下迈着快步往自己工具箱那边走。
心中暗暗庆幸,谢天谢地,不是让她立刻马上重新再做一条。
为了尽量遮掩,别针被藏在孟知韫的腰后,贴着她的皮肤。起初她走路时还能感受到那点很是违和的凉意,等到走廊扶手处,体温已经将别针归降,像要与衣服融为一体。
抬眸时她看见前面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男人相貌端正,气质卓群,举手投足间尽是old money才能养出的贵气。
孟知韫踩着高跟鞋朝他走近,细细打量起这位将在她个人自传中花费不少笔墨的男人。
她的未婚夫,周世均。
四目相对时,周世均含笑夸赞,“孟小姐今夜很美。”
没有女人会不喜欢这句话。
孟知韫同样笑着朝他点头,温声柔气地回,“谢谢。”
周世均论样貌是富家公子中出挑的,孟知韫曾几次在报纸杂志上看到了他的报道。
报道中的内容无外乎男欢女爱,八卦情史。
不过彼时孟知韫尚未将自己与他联系起来,不然应该早点了解他那些绯闻女友们,以防日后被老情人寻上门却不记得是哪段。
孟知韫想的很通透,虽然自她从英国毕业回港才不到一年,但生活中天翻地覆的变化叫她不得不深刻认识到,与其自怨自艾,不如随遇而安。
好歹此刻她不是挤在各大剧组前毛遂自荐的应届毕业生,而是港城老牌豪门周家的准儿媳。
楼下满堂宾客,觥筹交错,周世均感叹,“真热闹。”
孟知韫跟着看过去,忽然想起爱丁堡那年的大雪天,室内也是这样热闹,周围尽是陌生的面孔,她就像一位异类,闯进不属于她的陌生世界。
周世均右手背在身后,臂弯留出半边空隙,孟知韫伸手勾住,两人齐步下楼。
周家扎根港城近百年,家族产业遍布各行各业,如今周家长子订婚,场面自然气派。
说实话,孟知韫是个不太认人的,所以当周世均拉着她向各位介绍时。
那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和脸就像是风一样,从她的左耳穿到右耳,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只隐约记得有些是老板,有些是朋友,还有些叫老同学。
他们聊天时喜欢说粤语,孟知韫已经不太能听得懂。
若是他们看她时,她只管点头,微笑。
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孟知韫的耳边已经从先前那些朋友同学,转变成亲戚们的辈分。
“知韫,这是小姑和小姑父。”周世均介绍道。
孟知韫微微颔首,“小姑好,小姑父好。”
“没想到一眨眼世均都要结婚了,真是快呀。”
说话的是周世均的小姑,女人年纪大约四十左右,保养得十分好,五官与周世均还有些相似。
周世均说:“也不小了,我怕我不结,后面弟弟妹妹顾忌我这大哥没成家他们也不成。”
众人相视一笑,周家这代子嗣单薄,几乎每家都是独生子女,所以婚姻大事来来回回都被盯得紧。
谈到这个,又不得不提起他们周家最大的刺头。
小姑朝周世均使眼色,“我听你妈说,你弟弟回来了?”
周世均抿唇笑着点头,“是的,下午飞机到的,但是还没有回老宅。”
“衰仔噢!”小姑声音陡然低下,一副要背后说人坏话的做派,“他这都多少年没回来了,今天倒新鲜。回来就回来吧,到现在没看见个人影,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东西。”
周世均笑了笑,没有多说。
他不是周父周母的孩子,按理来说得喊他父亲二伯的,那时二伯结婚多年未有子嗣。恰好他的生父离婚又破败,病终前便将自己过继给了二伯。
后来二伯家又生下一位小儿子,只是这儿子从小比较叛逆,早早出国念书,平常也很少与家中联系。
几人聊得有一搭没一搭,完全没注意到朝此处走过来的男人,那人闲庭信步,神色淡淡。
孟知韫的注意力则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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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那酸胀疼痛的脚上,这双高跟鞋好看是好看,可是磨脚也是真的疼。她左右看了下,想来找个地方坐坐,不然恐怕豪门没迈进去,脚先残废了。
没留神身边几人脸上神情变化,耳畔唯有周世均那陡然拔高的音调。
“阿正!”周世均满眼惊喜,笑着上前揽过来人的肩膀,“我还以为要明天才能看到你。”
来人笑而不语,幽深的双眸淡淡扫过周围几人。
最后落在周世均身后,他只能将将看见裙角的那抹香槟色上。
周世均顺着他的视线侧身将孟知韫往前带了带,再向她介绍,“知韫,这是我家弟弟。”
孟知韫刚偷偷勾起小腿捏了捏,听到周世均介绍连忙放下,心想这大约就是刚才他们谈论的衰仔本人,正欲弯唇浅笑回应。
谁知一眼竟撞进那片熟悉的幽潭。
笑容在嘴角凝固的片刻,孟知韫除了惊讶还有某种酸涩在心中盘旋开。
两年没见,他面容清癯不少,眉眼依旧冷峭,高挺的鼻梁上是情深意动时她吻过无数遍的痣。身上穿了件有些单薄且褶皱的白衬,上衣领口微微敞开,西装外套挂在小臂上。姿态很是慵懒随意,仿佛只是偶然路过,进来祝福订婚宴的两位主角。
眼尖的小姑见两人都看着对方,又不说话,“你们认识?”
闻言,周世均忽然想起,“对了,阿正和你在爱丁堡念过同所高中,你们是不是见过?”
明亮华丽的大厅里,光彩绚烂的水晶灯照射在周正昂沉闷冷峻的脸上,如冬日暖阳照在结冰的湖面上。
冰上一片宁静,冰下暗流涌动。
两句问号并不足以敲开这厚厚的冰面,只能让思绪混乱的孟知韫更加迟疑。
若说见过,免不掉要寒暄一番,可她和周正昂,怎么寒暄?
若说没见过,那既然同所学校,又都是在异国他乡的中国人,想不认识也很难。
“确实见过。”周正昂说。
孟知韫闻声看向他,看他淡漠的唇角微微上扬。
她那挽在周世均臂弯中的手下意识发紧,胸膛里砰砰乱跳的心脏被一根细线高高提起。
消停点,她想。
可她如今不再是他的女友,她的担忧他并不会立刻洞悉,他也不会在意她会不会难堪。
时间开始被无限放慢,孟知韫又感觉心脏下似乎支了个火堆,提线随着他双唇的张合正在慢慢向下。不消片刻,柔软的心脏就会被那火堆灼烧。
一点点,一点点,慢慢的。
男人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孟小姐成绩优秀,学校里大部分人都认识。不过很可惜,”
他顿了顿,在众人打量渐深的目光中继续道:“我和孟小姐,不熟。”
2. 第 2 章
人声鼎沸的宴会厅中,孟知韫清晰听见自己舒的那口气。
她为自己方才有想将周正昂从个人传记中抹掉的想法,感到冒昧。周正昂无疑是绅士且大度的,他并没有当面揭穿两人的前情往事。
孟知韫也没有在一只脚刚踏入豪门时,就被无情逐出。
好了,她决定在个人传记中酌情为他写上一段,字数不会超过两百字。
孟知韫敛眉似在回忆,“学校里的亚洲面孔不多,我们应该是见过的。”
听了这话,从旁几人才点了点头,想来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周世均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没关系,以后知韫就是你大嫂了,你们有机会多接触下。”
他的另一只手顺势摸到孟知韫的腰间,女人腰肢堪堪一握,他的掌心又很是宽大,刚好将她腰后的别针严严盖住。
只有指甲盖般大小的别针,在这一刻被突然放大千百倍,回归它原本的冰凉金属感。
孟知韫不禁浑身轻颤了下,侧眸时刚好越过周世均,看到对面那人的神情。
眸色深沉不见潭底。
“自然。”他望向孟知韫,脸上是礼貌的笑容,“有机会我会和孟小姐多熟悉熟悉。”
他的视线下意识随着周世均的动作落在孟知韫身上。
只见她微微耸肩,锁骨清晰可见,周世均几根手指揉了揉她的肩头。
周世均侧身低问,“是不是冷了?”
孟知韫双手抱臂,心底下意识排斥周世均的靠近,还有周正昂那道无法忽略的目光。
从前恋爱时,她总想着怎么才能让周正昂吃醋。因为他这个人,实在不爱吃醋,对她特别放心,从未怀疑她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可是这样久了,她免不掉又要去想,他是不是无所谓?
也许女朋友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身份,她可以是他女朋友,别人也可以是他女朋友。
那时的孟知韫为此神伤许久,她坚信爱意是藏不住的,如果能藏得住,那就是不爱。
失神片刻后,她笑着朝周世均挨近几分,仰着脖子柔声回答,“是有些冷,还有些饿。”还有些想溜了。
她音色绵软,声线中带着些许上海小囡独有的娇媚。听得周世均心都快化了,只想立刻拉她进两人能独处的空间里,他早该和这位未婚妻好好相处的。
不过理智尚存,今晚他是主人公,不可贸然离开。
周世均视线转悠几圈后落在周正昂身上,“阿正……”
四目相对时周世均愣了下,刚才似乎从对方的眼中感觉到几丝莫名的寒意。想去深究,却见周正昂已经扭过头在拿侍者托盘上的酒。
周世均笑了笑,“知韫头回来这,不太熟悉路,你能带她去休息室吃些东西吗?就在我卧室隔壁。”
孟知韫分明感觉到后腰上的别针更冷了,怎会如此呢。
她其实不吃也没有关系,冷死也没有关系。
但是让周正昂带她去,很有关系。
她略显为难的要婉拒,又想着周正昂应该会拒绝,不如将拒绝的权利交给他。
瞥眼,瞧见酒红色液体正顺着透亮的高脚杯流入他的薄唇里,他缓缓抬起下巴,凸起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不过转瞬,空空的酒杯被重新放回托盘,孟知韫听见他含糊嗯声。
得到回应后周世均又摸了摸孟知韫的肩头,“知韫,你和阿正去吧,休息会,有事我会叫你。”
容不得孟知韫再迟疑,周世均已经安排好一切。
周正昂走在前头,脚步虚浮,像是被那杯酒醉倒。不过孟知韫是知晓他酒量的,深不见底,怎么会被小小半杯酒醉倒。
孟知韫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随他上了二楼,接着又上了三楼。
大理石楼梯层层叠叠,走的孟知韫双脚更加酸疼,她扶着栏杆借力,恨不得顺着这根杆向上爬去。
待上了三楼走廊,孟知韫已经在心中腹诽默骂百遍。早前听闻港城人钟爱爬山,她以为能有多钟爱,现下看来,是恨不得在自家都要装个假山来爬才过瘾。
她的气息已经不太均匀,额间浮起一层薄汗。
更重要的是身后的别针,数次随着她上楼倾身的动作摩擦在皮肤上,惹得孟知韫浑身不爽。
眼见周正昂经过几间房门后,终于在一扇双开门门前停下,孟知韫仿佛看到希望,脚下卯着最后的劲一鼓作气走过去。
周正昂推开半边门,他侧身伸长手臂单手握在门把手上,后背贴着门板。孟知韫以为他不进去,只是替自己开个门,便笑着走过去准备道谢。
谁知刚到跟前,就听他沉声愠怒,“出去。”
孟知韫愣在原地,身前就是他的肩膀,白衬衣上若有似无飘来熟悉的松木味。
如坠谷底,在火上煎熬半天的心脏,终于被狠狠砸下。
孟知韫心中有一万个念头,想他周正昂果然没那么好脾性,还是删掉他的两百字吧。
他不配出现在她的传记里。
又有什么大不了呢,不就是谈了三年的前男友吗,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反正以后他还得喊自己嫂子。孟知韫得到一丝丝慰藉,好歹她日后是他长辈,若是颠倒成他是自己长辈,她怕是得呕出几升血。
“好啊。”她抬眼看他侧脸,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平添几分冷漠,孟知韫尽力仰起自己高傲的头颅,“既然正昂弟弟想一个人在这,那我就——”
“对不起对不起。”伴随着慌乱的道歉声,房间内的沙发上一男一女匆忙起身,手里拿着还没穿好的衣服朝门外跑。
两人跑的急,孟知韫就站在门口,冷不丁被两人撞了下肩膀。随之她的肩膀又惯性向周正昂倒去。
明明白衬那样冰凉,她却莫名感觉到一股燥热。
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头皮紧致感。
孟知韫手扶在门框上,转眼又是一副笑脸,“没想到打扰别人好事了,下次进门前还是先敲敲门吧。”
闻声,周正昂侧眸看她,见她鼻间气息紊乱,粉嫩的双唇微微张合,腮如新荔。
“我没有回自己家还要敲门的习惯。”
他无情击碎她用塑料堆砌的台阶。
孟知韫点头打圆场,“是的是的,是这两人不懂事,居然跑到这来——”
“你刚喊我什么?”周正昂又问。
“嗯?”孟知韫反应迟钝,回想刚才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故意喊他正昂弟弟。
以前,孟知韫偶尔戏瘾发作,就会让周正昂喊自己姐姐,他则是奶狗小弟。
尽管周正昂虚长她两岁,却不妨碍她要扮演姐弟恋。
然而周正昂是个嘴和那处一样硬的人,每次她喊他弟弟,他都没应过,只会反客为主,由他掌握主导权。
折腾几番,孟知韫最后也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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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眼迷蒙的向他求饶,发誓自己再也不要搞姐弟恋了。
“噢,我和你哥既然已经订婚,以后按辈分自然得喊你弟弟。”孟知韫说得理所应当,就是不太敢去看周正昂盯着自己的眼睛。
错身从他身前经过,孟知韫径直往屋内走。
这间休息室比她想象中更要奢华,中式装修,厅内摆满各式价值不菲的黄花梨家具,东面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副书画。屋子里的东西随意单拎一件出去,都是能上苏富比拍卖会的程度。
孟知韫自认也算见过不少世面的,但像周家这么有钱的,头回见。
想到这,孟知韫忽然想起,她和周正昂恋爱这么多年,却没听他提起过家里事,不晓得是低调还是对她有所防备。
怕她见钱眼开,发疯纠缠他?
那他可就想多了。
孟知韫在沙发上坐下,面前茶几上放了一些糕点。孟知韫一眼认出这是她家店里常卖的几款招牌特色,她父亲当年也正是凭借这几款糕点将公司产业做大。
她探身拿过最上面的一块千层糕,习惯性先闻闻味道,再小口咬下。
余光瞥见周正昂关了门向这边走来。
孟知韫嘴里含着千层糕,试图用舌头将它抿化。
心底还有些忐忑,时刻注意着周正昂的动作。看他先将西装外套搭在旁边单人椅上,随即又走到吧台处,拿起一瓶没有开封的杜松子酒。
不同楼下侍者托盘里的高脚杯,休息室内的酒杯是直口玻璃杯。周正昂从冰桶里夹了块冰球扔进那杯子里。
叮铃叮铃,冰球在玻璃杯中滚动。
声音清脆,沙发上的孟知韫挺直了腰身,正襟危坐。
就像以前每次没考好回到公寓里,等待周正昂来批评指正一样,他是严厉的老师,不容许她有一丝懈怠与走神。
不得不承认,这是出于本能的,条件反射的。
孟知韫暗骂自己实在没出息,泄了气般缓缓倒在沙发靠背上。没留神身后的别针,针头锐利,扎得她龇牙咧嘴。
她嘶了口气,另一只手顺势摸到腰后。
不行,她得想办法把别针拿出来。
这条裙子是侧链,她只要拉开半边侧链,便能轻易将别针取出。
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孟知韫只将侧链拉开三分之一,刚好够她伸进去几根手指。
她的动作幅度十分缓慢且微小。
还得时刻注意周正昂有没有看过来。
有时候想想人与人的关系真是奇妙,当他是自己的男友时,她只要坦诚脱下衣裙就能顺利取出别针,不用费神费力。
可当这个身份加上个‘前’字后,他们的关系立马走入另一个极端。
他就是一个陌生人,她若在他面前坦诚相待,他恐会拨打报警电话。
并痛斥她是女流氓。
女流氓的手指短了几寸,够不到别针。
孟知韫悄悄缩回自己的手,脑中蹿出Plan B,或许她可以先隔着裙子将别针的头解开,再让它顺着衣服滑出来。
孟知韫很高兴这次即使没有周正昂的耳提面命,她也能想出完美的计划。
脸上不由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正当她准备执行计划时,坐在吧台前高脚凳上的男人忽然开口。
他的嗓音暗哑迷离,磁性中裹挟着醇香的酒精,传进她的耳朵里。
“需要我帮你拉上拉链吗?孟小姐。”
3. 第 3 章
恍惚间孟知韫脑海中闪现过各种电视剧桥段。
她并不相信周正昂会这么好心帮她,他肯定是想取笑她。又或者他是怀疑她为了报复他,所以千方百计都要嫁进他家,然后慧眼如他,早已看破她的把戏。
她站在茶几与沙发的中间,端着要让他刮目相看的气势与他遥遥相望。
“不用把我想的那么卑鄙。”他一边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反倒被他看穿心事,孟知韫讪讪收回视线,脑袋开始放弃转动,“谢谢,不需要。”
刺啦一声,侧链重新归位。
若是这段对话写进自传中,她兴许还得先跟读者们解释下,自己与周正昂是如何分的手。
那天伦敦天气阴冷,她裹着毛毯缩在公寓壁炉前取暖。周正昂是夜里11点多才回来的,他的肩头落了很多雨。
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家后先来亲吻她,而是走进了浴室。
她记得那一刻的失落,还有心中逐渐倾斜的天平。
连月来的忙碌与琐事令她疲惫不堪,她认为自己与周正昂的感情已经走到终点。
于是她走到换了一身正装走出房门的周正昂面前,向他正式提出分手。
分手的理由很多,但是最好用的还是。
“我们不合适。”
周正昂没有追问,两人勉强也算是和平分手,好聚好散。
地点从伦敦回到港城,此时是夜里8点,这是港城周家。
今晚是她和别人的订婚宴。
孟知韫指着茶几上的糕点,“这是我家店里做的,味道很好,你要试试吗?”
她没有责怪周正昂没对自己坦承身份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家是做什么的。
她喜欢这种慢慢探索神秘的感觉。
她望向他,见他右手握着酒杯,指腹从杯口慢慢滑过。
他笑了,大概是觉得她的回答很好笑。
包括她。
孟知韫看着盘子里的糕点,喃喃自语,“其实刚出炉的更好吃。”
手中的酒杯又空了,他没有再倒。
周正昂起身走到阳台,玻璃门将他与室内隔绝。孟知韫顺势望去,他的背影被夜风吹淡,指尖火星亮起的那刻,她收回目光。
孟知韫缓缓舒了口气,站起身打算继续实施自己的智取别针计划。不过经过实践她发现,Plan B是有漏洞的,她的鱼尾裙并不宽敞。
虽然可以顺利将别针解开,却没有如她所设想的样子掉出来,而是卡在她腰与臀中间。
更怪异了。
孟知韫不敢乱动,臀上尖尖的针头时刻都在威胁她。
她小心翼翼站起身来,绕过茶几,走出房间。
门关上的那刻,阳台上的人恰好转身看向屋内,她离去的背影似曾相识。
周正昂两边手肘向后搭在栏杆上,他的脑袋缓缓后仰,双唇慢慢吐出香烟浓雾。
夜色是浓黑的幕布,这一幕里,只有烟消云散。
孟知韫顺着记忆中的路径,下了二楼,想去自己之前换衣服的房间,重新处理下这条不合身的裙子。但是走了几步发现这边的房门都长一个样,她也不好一扇扇推开,万一再撞破别人的好事怎么办。
她没有周正昂那么心安理得。
正踌躇不定时,突然听到楼下传来的吵闹声。
孟知韫闻声小步走到栏杆边,她探出头,之前还人声鼎沸的大厅此时只留下几位收拾残局的佣人。
视线继续搜索声源,孟知韫顺着栏杆走下楼梯。
“张小姐,我拜托你搞搞清楚,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好像是周世均小姑的声音。
孟知韫脚下的步子下意识迈地轻了,向下继续走了几步,这才看到在楼梯下方休息处的几人。
周世均和小姑父都坐在沙发上,周世均一只手抵在额间,眉头紧锁,脸色算不上好看。
小姑则与那位张小姐面对面站在沙发边。
张小姐背对楼梯这边,孟知韫看不到她脸上神情,只是从小姑的脸色判断出这是一位让小姑生气的女人。
“我是来祝福他的。”张小姐越过小姑向周世均看去。
孟知韫的直觉告诉她,这位可能是周世均某段八卦情史的女主人公。
她的身份令孟知韫好奇,心情堪比拆盲盒。众所周知,周世均这样的豪门公子,绯闻对象多半也会是个公众人物。孟知韫曾在某本杂志上看到编者如此评价周世均:如果有有人想升级成一线女星,请联系周先生,周先生很慷慨。
眼前这位,也不知是他慷慨过的哪位大明星。
“世均,我们能单独谈谈吗?”张小姐看向沙发上的黑色西装男人,她眸中柔情似水,只盼他能回望一眼。
旁边的小姑冷哼声,刚想让人将她出去,抬眸发现站在楼梯上的孟知韫。
她愣了下,顿时放下抱在胸口的双臂,笑着走近,“知韫?怎么在那站着。”
偷听被发现了,孟知韫弯起紧抿的双唇,赔了个笑脸,随即略显局促从楼梯上走下来。
好奇心驱使她看向这位张小姐,她身材瘦高,气质绝佳,一头乌黑长发一半落在胸前,一半放在肩后。
她半侧过头身子回头看她,两人目光对视上时,孟知韫真想掏出纸笔递到她面前。
然后问她:小姐,我是你的影迷,请问能帮我签个名吗?
这真是个不合时宜的初见,若她真在此时掏出纸笔,只会让对方觉得,她那张白纸或许应该换成支票更好。
[给你五百万,离开我的未婚夫]
附带这句话。
“孟小姐。”对方唤她,一双摄人心魄的勾魂眼紧紧盯在她脸上,“你好。”
对方显然是做过功课的,不像她。
孟知韫双唇微张,她不知晓这位张怜礼小姐和周世均的情史故事。
她只知道,她是唯一拿过港城电影节影后的内陆女星,获奖那天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认为她能在港城获得如此殊荣,不仅对是她演技的认可,背后还有深层次的政治隐喻。
听着蛮复杂的。
孟知韫也曾在漫长枯燥的旅途中,反复观看她的作品,她的脸她怎么都忘不掉。
但是现在,真是可惜,为什么会是她呢。
小姑拉过孟知韫到自己身边,用动作告诉她,搞清楚你是站哪边的。
她该如何?
是先质问周世均还是先扇这位影后女士呢。
算了,两种她都做不到。
小姑,若你能读懂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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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烦请你帮我拿主意做决定吧。孟知韫侧过头,楚楚可怜看向小姑。
小姑也犯了难,转头去找罪魁祸首。好在周世均是位敢作敢当的成熟男人,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低垂着眉眼没有去看旁人。
“跟我上来。”
他走上楼梯,张小姐笑着跟过去。
孟知韫落得个清闲,心中默默祈祷周世均能妥善处理好,她不介意他那些莺莺燕燕,只希望在外能给她留个体面。
毕竟若她和这位影后张小姐的名字放在一张报纸版面上,大家肯定会先骂她孟知韫。她没有粉丝,她也没有知名度,更没有含带政治隐喻的影后大奖。
孟知韫累了,走到沙发边想坐下,胳膊却被小姑紧紧拉住。
“你还喺呢干乜?”
孟知韫愣了,她听不懂粤语,但从小姑的动作大概能猜出,她是让自己跟着周世均上楼。
小姑恐她输给影后女士,拉着她直往楼梯上走,一边嘴里念叨着,“男人都系咁嘅,你要管管嘅。”
孟知韫听得一知半解,后腰上的针随着她的动作稳稳刺向她的皮肤,细微的痛感让孟知韫头皮发麻。
小姑的手劲不小,几乎是把孟知韫拖上楼梯。
她又要再爬一次这个楼梯山,孟知韫想好了,若他真跟周世均在此结婚,她要在这栋宅子里装电梯。
三楼休息室里的大门开了半扇,孟知韫抬眼瞧了下,正是刚才她和周正昂待的那间。
现在,周世均和影后张前后脚走进去,可能是为了避嫌,他们并没有关门。
避嫌?
孟知韫也想避避嫌,于是她站定脚不再前行,“小姑,我觉得世均应该能处理好,我就不进去了吧。”
“你不知道这女人的厉害。”小姑重重叹了口气,张怜礼不是头次来他们家。前几天准备订婚宴时,她担心张怜礼突然造访,就跟门岗那边打过招呼,属于张怜礼的一根头发丝都不要放进来。
谁知道,百密一疏,还是出了这档子事。
眼前事要紧,小姑绕到孟知韫的身后,接着绕到她的身后,推了推她的背。
轻声在她耳边说,“你今天若让他们单独相处了,以后你的日子更不好过。”
孟知韫顿时感动的不行,她和小姑素昧平生,她竟然这么替自己着想。
她在门边看向小姑,双眸水润,眼尾泛红。
好吧,其实是别针扎的她流泪。
“好小姑。”孟知韫握住小姑拽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我明白了。”
同性之间总引起感情上的共鸣,孟知韫从小姑的眼神里看出同情二字。
再看就不礼貌了,她侧过身,抬步打算走进屋内,脑海中同时快速打起草稿。
谁知,一眼便瞧见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张小姐从背后抱着周世均,两条纤细的胳膊牢牢锁住他的肩膀,看起来如胶似漆,格外登对。
孟知韫真想祝福他们,只是屋内还有一道古怪的目光让她无法忽略。
孟知韫微微侧眸,找到那道目光的主人。
他长腿笔直修长,双手交叉抱在胸口,上半身懒懒靠在墙边,他讳莫如深的目光在屋内那对苦命鸳鸯和孟知韫身上游走。
与她四目相对时,周正昂歪了歪头,眼里是意味深长的笑。
4. 第 4 章(修)
若周家是座剧院,那灯光师现在应该已经将聚光灯照在孟知韫头上了。
此时此刻,众人都在等她反应,想看她如何处理豪门儿媳第一关考验。
小姑在看她,是着急和同情。
周正昂在看她,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
就连抱着周世均的张怜礼也在偷偷看她,她在试探孟知韫的底线,这关乎她是否能自由出入在周世均身边。
沉默半晌后,孟知韫踩着高跟鞋向张怜礼走去,看了眼她紧紧扣在周世均身上的手。
周世均眼神慌乱,本打算拉开张怜礼,孟知韫却微微一笑,“早前听闻张小姐十分爱与影迷互动,对影迷很是大方,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张怜礼跟着笑了下,手上不由松了几分,她心中断定孟知韫是只软柿子,除了出生比她好些,其他哪点比得上她呢。
“孟小姐过奖。”
高跟鞋磨的脚后跟实在痛了,孟知韫索性坐到单人沙发椅上,慢条斯理脱下高跟鞋。
“你唤我周太太也可以。”孟知韫坐在沙发上,仰着美丽的天鹅颈说道,脸上是清婉的笑容。
张怜礼脸上的笑容倒颇为僵硬,垂眸发现孟知韫脚后跟血迹斑斑,大约被高跟鞋磨的很了,瞧着十分嚇人。
“你的鞋似乎不合脚。”张怜礼盯着她的脚,摇头叹息,“同为女人,我实在太同情你了周太太,这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若是强行勉强穿上,只会伤害自己。”
张怜礼话里有话,有耳朵的人都可以听出来。
孟知韫听了也不恼,赤脚在地板上站起来,从容走过张怜礼身边,眼色未作停留。
“是,张小姐你说的很有道理。”孟知韫侧眸看向周世均,“可穿鞋与结婚总归是不同的,鞋磨脚能换,结婚么,更重要的是磨合。”她冲周世均笑了笑,“你说呢世均?”
周世均哑然,瞧着孟知韫脸上的笑意,走神了。
嘴上含糊几声,“是——是这样。”
孟知韫点点头,再看张怜礼,“我与世均虽然没有恋爱的基础,却能结为夫妻。可见单靠华而不实的感情外表是没用的,还得凭…”孟知韫不可避免想起旁边还有周正昂,那个她曾经以为会携手一生的男人。
“凭?凭什么?周太太为何不说了。”张怜礼不愧是影后,最懂见缝插针。
孟知韫皱着眉头笑看她,“张小姐,我念你是公众人物,我也算你影迷,噜苏话我不想多说。我的鞋就算再不合适,那也是我的,不是谁都能穿来的。”
再抱,就是她不识趣了。
张怜礼感觉到身前周世均的不耐烦,聪明的女人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松开手,她改为挽住周世均的胳膊。
孟知韫微微眯着眼睛,哭笑不得,两手撑在沙发椅的靠背上,“张小姐,你莫不是想今晚与我二人共枕?好罢,我的荣幸,听闻你一晚片酬百万,这个价钱对我们来说性价比不算高,还得烦请你打个友情折。”
话音落地,门口传来噗嗤笑声。那自然是小姑了,她看戏久了,难得见到这样的桥段,心中大呼爽快。
张怜礼脸色红了又绿,最后躲在自己的掌心中,低声啜泣。
小姑看了头疼,指着她骂,“又来了又来了,你回回最会哭,怎么不去拍苦情戏?!”
张怜礼顿时噤声,梨花带雨瞧着周世均,试图从他那找到些存在感。
然而周世均只是黑着脸怒斥,“你太不懂事了!”
他很失望,是不是他平常太宠着张怜礼了,纵的她真以为能在自家放肆。
周世均背过身去用休息室的内线电话,让管家上三楼来将人带走。
“不要。”张怜礼哭喊,还想去抱周世均,却被他躲开,张怜礼紧张的拽住他的胳膊,“世均,我错了,你别赶我走。”
周世均甩开她的手,张怜礼哭着想蹲在地上,从旁忽然有只白皙纤细的手托住她。
“把眼泪擦擦吧。”孟知韫顺带给了她一张纸巾。
张怜礼愣愣地看她,嘴里欲言又止,再看她已经走到周世均身边。
柔声与他道:“世均,张小姐毕竟是来祝福我们的,她的身份又敏感,你应该照应下的。”
周世均盯着她的眼睛,有惊讶,也有欣慰。
心头一暖,他温柔地问:“我该怎么照应?”
孟知韫莞尔,抬手将耳边碎发别在耳朵后,“不如送她上车吧?”或者你想送到她家也可以,只要不在她孟知韫面前晃荡。
周世均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回眸看了看张怜礼,见她两眼泪汪汪盯着自己,“好吧,那我去去就回。”
两人出门前,张怜礼神色复杂看了眼孟知韫。她下结论早了,孟知韫不是什么软柿子,能踏进周家门的女人,又怎么会简单呢。
守在门口的小姑担心周世均耳根子软,又被张怜礼勾走,十分自觉跟在两人后面。
“戏看够了吗?”
休息室内,只剩下孟知韫和周正昂,她这话问的也就不是别人,唯他。
周正昂站直身子,放下抱在胸口的双臂,他神色略显困倦,踱步到吧台边。
冰球滚进水晶玻璃杯,他晃了晃杯子。
“若我说不够呢。”周正昂懒懒掀起眼皮,“你打算把那位张小姐再叫回来继续么?”
冰球在狭小的玻璃杯空间中,四处碰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呵。”孟知韫冷冷笑声,“看我出丑,看我难堪,你是不是开心的要命。周正昂,张怜礼能进到这里,是你安排的吧?”
今夜订婚宴,周家上下安保严防,别说是人,哪怕一条宠物狗,都不会跑进来。更何况,张怜礼进来的时间,与周正昂进来的时间差不多。
冰球停止撞击玻璃杯,数秒后,周正昂将还剩半瓶的杜松子酒浇在冰球上面。
对于孟知韫的质问,他没有否认。
门岗没查他的车,以为他是回家来祝福周世均订婚,自然高兴都来不及。
“谈不上安排,举手之劳。”他说的轻巧。
两人四目相对,孟知韫故作冷静,“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的过去。”
男人轻哂,淡漠的唇角微微上扬。
“什么过去?是与我日日夜夜三年的过去么?周太太。”
孟知韫站在他身侧,右手抵着吧台桌面,斜歪着身子去看周正昂的脸,“周正昂,无论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不介意。但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婚姻大事,我只希望你能祝福,如果实在不能祝福也请不要干扰我。”
孟知韫感觉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让前男友来祝福她和他哥哥。
可她真的很想从周正昂脸上瞧见某些表情。
“祝福?”周正昂打量她近在咫尺的脸,轻哂了声,“这样的婚姻,单凭我一个人的祝福,恐怕你幸福不起来。”
他好像在笑她,看她的愚蠢,而他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洞悉一切的掌权者。
孟知韫深吸一口气,将头撇向别处,“幸不幸福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周正昂忽然发现他看不懂面前的孟知韫,明明当初与他恋爱时,要求他一心一意,心中只能放她一人。如今对这婚姻倒宽松起来,她又怎么说得出口这是人生最重要的大事。
“好。”周正昂将酒杯举到唇边,压下心头的燥热,“与我无关。”
浓酒润色了他言语中的情绪,最后落在孟知韫耳朵里,平和的像陌生人。
“你直说吧,不必与我兜圈子。”
“直说什么?你还想听什么?”
“算了。”孟知韫头疼的很,她揉了揉太阳穴,“我上辈子肯定欠了你们姓周的,这辈子要来还债。”
周正昂笑了,习惯性想伸手去摸她柔软的发顶,却在碰到她发丝的那一刻,停住。
“我累了。”孟知韫闭眼摇了摇有点昏沉的脑袋,“烦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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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我你家为客人准备的房间在何处?”
周正昂喝完杯子里的酒,冰球还未融化,“二楼,右手边第三到第八间都是,周太太。”
周正昂总能把住她的命门,这声周太太喊得孟知韫差点当场翻脸,不过想想还是忍下来先。
“谢谢。”孟知韫重新回到单人沙发椅那里,弯腰用两根手指勾起地上的高跟鞋,“我走了,你慢用,周少爷。”
周正昂目送她赤着脚走出门,身形摇晃疲惫。
她好像瘦了。
他仰头饮下杯子里的酒,酒液在胃里翻涌滚动,连带搅起他心中的滔天巨浪。
啪啦——
周正昂猛然抬手将手中的酒杯砸向地面,玻璃杯瞬间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几分钟后,他走出房间。
候在门口的佣人上前拿着座机听筒叫住他,“太太的电话。”说罢摆手示意另一位佣人进去打扫碎玻璃。
周正昂长臂一伸,座机听筒到了耳边。
“妈。”
电话那头女人听到他的声音,总算松口气,“阿正,你真的回家了。你准备待几时?”
周正昂低头看了下腕表,“半小时吧,我今夜还要飞回伦敦。”
“阿正。”电话那头的女人用几乎恳求的声音,“妈妈很久没见到你了,你再多待几天好么,我明天一早就回港城。”
谈起这个,周正昂倒很好奇,“周世均订婚,你们为什么没在?”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讲起来复杂,回头说你听,我和你爸现在在日本,我们预备在这边弄度假中心,回头你也——”
“挂了。”周正昂把听筒还给佣人。
佣人看着听筒,依稀还能听到电话那头太太的声音,佣人将听筒捏在手中,不敢挂也不敢拿走。
周正昂本想在客厅休息下,可是订婚宴上的东西还没收拾完,他随意看了眼那布置摆设,俗不可耐。
瞥眼见佣人还在旁边盯着自己,“医药箱在哪里?”
佣人浑身激灵了下,医药箱医药箱!为什么要找医药箱?她无暇思考,赶紧左右扭头寻找。
“您稍等。”她快速丢掉手中的听筒。
不消片刻,佣人提着家庭常用医药箱过来,“您哪里受伤了吗?”
“不是我。”周正昂打开医药箱,确认里面有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你去二楼客房送给孟小姐。”
“孟小姐?”佣人抬头看二楼,“哪间客房?”
好问题。
周正昂意识到自己只跟她说了大概,具体哪间,他也不知道。
“算了,我拿去吧。”周正昂从医药箱中挑出碘伏棉棒,创口贴等。
待到上了二楼,他慢下脚步,正犹豫是否要一间一间推开时,忽然发现,右手边第四间房的房门虚掩。
周正昂上前轻轻敲门,“孟知韫?”
虚掩的房门不受力,慢悠悠自己打开。周正昂站在门口朝里看,房间内只开了一盏床头壁灯。
昏黄光线中带着几丝冷意。
孟知韫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她的衣裙半褪,露出后背形状优美的蝴蝶骨。
周正昂脚步轻缓向她走去,他在床边站定,看她发丝凌乱,在床上缩卷着身体。
还是和从前那样,只要困了,倒头就睡。
床边男人深沉的双眸中,泛起点点涟漪,情绪翻涌,他的喉结不禁上下滚动。
寂静半晌,他伸手准备将天鹅绒被子盖在她身上,却偶然发现她那裹在裙子后面的别针。
刚好壁灯有束光线落在上面,格外耀眼。
别针开口是打开的,尖锐的针头直直对准她娇嫩的皮肤。
周正昂在床边蹲下,拧着眉头小心翼翼取下那枚别针。
他将别针放在手心,上面残留她的余温,在他掌中微微发热。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她的发丝,低声缱绻,“傻女。”
5. 第 5 章
“阿正?”
周世均站在走廊里,看见周正昂刚好关上客房的门。
他疑惑地走上前,“你怎么去客房了?佣人已经收拾过你的房间了,可以住。”他随意一瞥,透过门缝看到屋内昏黄的灯光。
正想继续看看时,周正昂已经关好门。
“我等会飞伦敦。”周正昂朝楼下走。
周世均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周正昂下楼的背影,怔愣几秒后三两步追上他。
“阿正。”他与周正昂并肩下楼,“外面正在下雨,你的飞机很赶么?”
周正昂面无表情的嗯声,“我现在就去机场。”
下雨并不影响飞机起飞。
两人走到大门口,外头果然在下小雨,佣人上前给周正昂递伞,周正昂摇摇头说不需要。
周世均笑了笑,“真可惜,你这么快就要走了。我本想说明天我和知韫请你吃饭,你今天特地过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我真的很开心。”
闻言,周正昂轻哂,“我也很开心参加这么热闹的宴会。”他刻意咬重热闹二字,别有所指。
周正昂身量颇高,周世均需要微微抬眸才能与他对视。
周世均莫名心虚不敢直视,他转眸看向外面的,夜色深沉,雨水在庄园的路灯灯光照耀下,如绵密的丝线般纠缠。
廊前,陷入寂静。
没一会儿,有佣人将一辆黑色幻影开到廊前阶梯下,司机下车打开后座车门。
周正昂冲周世均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走了,随即冒雨坐进车里。
“路上注意安全。”周世均挥了挥手,“有空我带知韫去伦敦找你玩。”
他笑的友善,刚坐进车里的周正昂降下车窗,隔着一层雨幕与他对视。周正昂没再回应,周世均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淡。
仿佛在被这大雨慢慢洗刷,留下最光鲜亮丽的那层便好。
司机回了驾驶位,回头询问周正昂,“二少爷,请问可以出发了吗?”
后视镜中,司机发现后座的周正昂脸色不太好看,不明白是何处得罪他了,是怪天气不好还是这个时间难以把握?
直到周正昂冷声道:“以后不要这么叫我。”
司机悻悻缩回脑袋,两手把持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为有钱人家服务总是这样的,你不知道他们下一秒会因为什么不满意。
因此,在他们给的高昂工资中,有一部分,应该叫精神损失费。
车中两人的对话,周世均并未听清,只是从表情看出周正昂好像对那位司机不是很满意。
汽车绕过花园环岛,渐渐驶离庄园,廊前驻立许久的周世均看着黑暗寂静的夜幕若有所思。
港城机场与周家庄园相隔不远,若是正常行驶估计12分钟就能到达。
但是今天,司机开的格外慢,原因无他。
仅仅因为周正昂的一段话。
几分钟前,他说,“这条路,出过很多事故。”
司机从后视镜偷偷看了一眼他,看他神色有点落寞和冷寂,垂眸看着右手手心不知在瞧什么。
就是这么无意的一句话,司机便放慢了车速,更是为了表示自己的业务能力,特地说了句,“您放心,我开车很稳的。”
你知道的,有钱人家小孩的童年总是危机四伏,谁能保证这些真的只是单纯的意外呢。
可怜的二少爷。
噢不,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司机尚未想好到底该怎么称呼他,索性暂且忽略。
周正昂收起手心的别针,慢慢握紧,用力。
时间仿佛真的随着车速慢下很多,好似无形之中被按下0.5倍速。
-
孟知韫睁眼时,感觉浑身犹如散架。
她艰难地撑起半边身子,先是打量四周,全然陌生的环境。
像高档酒店的套房一样,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浴室,拧开水龙头简单洗了把脸。
神志清醒不少,瞧见镜子中松垮挂在身上的衣裙,以及那条宝石项链,孟知韫顿时头痛不已。
她为什么像宿醉过后?她明明记得自己没喝什么酒。
也许是太累了,是的,她记得自己昨晚很累。
身体累,心也很累。
镜中的她眼神涣散,直到有女佣过来敲门,为她送上已经干洗熨帖的衣服。
是她昨天穿来的那条天青色苏绣旗袍,外面还有一件米色羊绒薄开衫,孟知韫柔声道谢。
女佣又道:“孟小姐,少爷在楼下等您用早餐。”
孟知韫点点头,她回到床边寻找自己的手机,这是她唯一带来的随身物品。
若说昨晚周正昂随意地像偶然路过,那么她也随意的像参加一场不怎么熟的朋友宴会。
孟知韫弯腰拿起枕头边的手机,低眸忽然发现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物。
碘伏棉棒,创口贴。
视线下移,她看了眼自己的脚后跟,过了一夜,伤口已经结起一层薄薄的痂。
孟知韫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思考送来这药品的主人,或许是女佣,又或许是小姑。
伤口已经结痂,自然失去再用药物涂抹的必要。
孟知韫不急不慌顺着楼梯下了一楼,双腿还记得昨天爬这楼梯的恐惧,正在隐隐打颤。
女佣引她去餐厅。
孟知韫没做要和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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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共用早餐的打算,毕竟大早上的,不该那么倒胃口。
走了几步路,女佣在拱门前停下,伸手示意孟知韫入座。
孟知韫站在拱门下,看到坐在餐桌前周世均,她说:“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昨晚睡得好吗?”周世均绕过餐桌走到她身边,“吃完早餐再走吧,我送你。”
脸上的笑容犹如晨曦般和煦,全无昨夜在张怜礼面前那副订婚宴居然被情人搅乱的心烦模样。
孟知韫摇头拢了拢身上的开衫,忽然闻到侧边西厨房里飘来咖啡的香味,她吸吸鼻子。
是摩卡。
她爱摩卡。
不过她不想和周世均坐在一张桌子上,若他真想殷勤,不如为她打包一杯咖啡。
“吃点东西吧。”周世均指着各式各样的粤式早餐,“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现给你做。”周世均已经顺手拉开一张餐椅。
接着双手扶在她的肩膀后面,慢慢让她落座。
到了这个份上,孟知韫自然不好再拒绝,瞥了眼周世均的餐具,他就坐在斜对面。
再看自己手旁放的那副餐具,她随手拖到自己面前。
周世均欲言又止,探头瞧了眼西厨厨房,咖啡香味越来越浓。
他招手示意佣人再上一副餐具,摆在孟知韫旁边的位置上。
孟知韫后知后觉察觉,原来还有第三人。
“是阿正。”周世均倾身与她低声道,眼里藏着一丝笑,“昨夜他没赶上回伦敦的航班。”
闻言,孟知韫无甚表情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周正昂昨晚居然还要连夜回伦敦,那他来这趟是作什么,膈应她一下吗?
孟知韫夹了块水晶虾饺,味道太淡了,她微微皱眉。
这诺大的餐厅中,除了那飘在空气中的咖啡味,没有其他任何一点值得她久坐。
“知韫,你要不要喝点——”周世均话还未说完便见周正昂端着一杯刚磨好的咖啡走出,他连忙笑着与他道:“阿正,你那杯是什么咖啡,很香噢。”
周正昂的视线落在坐在餐桌旁孟知韫身上,她安静吃着盘里的虾饺,腮帮子随着咀嚼的动作起伏。
在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映出几分可爱,可那微微皱着的眉头又似乎在说。
这并不好吃!
“摩卡。”周正昂在孟知韫旁边的位置坐下,发现自己面前的餐盘换了新的,他将咖啡杯搁在两人中间。
出于礼貌,询问她,“孟小姐要喝咖啡吗?”
聪明的男人从不询问。
孟知韫弯唇,眼里没什么笑意看向周正昂,“谢谢,我不喜欢摩卡,你用吧。”
6. 第 6 章
孟知韫被香味勾的失去味觉,上帝,能不能让这杯摩卡自己倒进她嘴里。
她侧眸看向周世均,想来若他与自己还有一点点往日默契,也该懂的。
快用摩卡将她灌倒!
“原来孟小姐不爱喝摩卡。”周正昂颇为可惜地抿唇,“那这杯……”
周世均见状笑了笑,“既然你俩都这么谦让,那不如这杯摩卡给我吧。”
“好。”周正昂很是大方将咖啡杯往周世均那边推去。
孟知韫的眼角直勾勾盯着那杯离她而去摩卡咖啡,浅口杯中热气袅袅上升,浓郁的香味就像一根无形的线。
它在那头,她在这头。
若它有嘴,肯定是会向她呼救的。
孟知韫心事重重,随手夹起一只小笼包,囫囵塞进嘴中。顿时,滚烫的汤汁在她嘴中四溅,顺着破了皮的一角向外飙去。
孟知韫手忙脚乱赶紧将手心托在下巴与嘴唇中间,她张着唇缓缓释放嘴里的热气。
从旁有人递上一张纸巾,“吐在纸上。”
“没事吧?”周世均绕过餐桌走到她身边关切,“小笼包汤汁比较烫,你吹冷了就好。”
两人几乎同时发声,给出的建议却截然不同。
孟知韫摇头不着痕迹躲开周世均的触碰,垂眸时偶然发现自己的衣服上也沾到一些汤汁。
天青色旗袍被氤氲出一片污渍,她用周正昂递来的纸巾覆在那污渍上。
纸巾很快就被汤汁浸透,孟知韫蹙眉站起身来,嘴里含着的小笼包热气似乎消散不少,她低下头咬牙奋力咀嚼。
绞杀这个万恶的小笼包,它害她出丑。
她要将它吞进腹中才能泄恨。
周世均凑过来,“知韫,要不你去楼上换套衣服吧。”好在昨天为她挑礼服时,造型师还留下了其他几套高定礼服备用。
孟知韫本想一走了之,可谁知道现在周家外头有没有埋伏几位狗仔呢。她若精致华丽的走出,倒还好,随他们如何编排至少风头上不输。
可若她狼狈穿着这条裙子走出,那岂不是叫人笑话。
她接受了周世均的建议,随女佣往楼上去换衣服。
餐桌前,重归宁静。
港城人素爱吃早茶,若无闲事便叫上三两好友,从早上五六点吃到中午,餐桌上从不缺笑谈。
然而周家这餐早茶,点心样式加起来都比周世均和周正昂两人的话多。
周世均举起杯子抿了口杯中的摩卡,甜味瞬袭他的鼻腔,周世均拧起眉头。
怎么会这么甜。
他瞥眼对面的周正昂,见他慢条斯理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喝牛奶。
“阿正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了。”周世均举了举自己的杯子,“我记得你以前说摩卡是只有小姑娘才会喝的东西。”
周正昂将手中报纸翻页,“牛奶多了无处放,倒进咖啡里正合适。”
他答得无心,周世均没有不信的道理。
“对了,我记得你中学好友梁恺霆的父亲是友仁医院心内科圣手。”
“是。”
“我这有位病人想找他瞧瞧,你能帮忙引荐下吗?”周世均问。
周正昂从报纸上抬眼,他左右打量周世均,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放眼整个港城,难道还有他请不到的好医生么。
周正昂不知他在揣着什么心思,随口回他,“去挂号就是。”
“不是。”周世均笑得无奈,“梁医生一号难求,你与佢关系好,讲唔定能走走后门。”
闻言,周正昂轻哂声,折起手中的报纸,叠了几下后,他放在桌上。
“唔好意思,唔系很熟佢哋医院。”喝完杯中牛奶,他右手手指闲适落在杯壁,用指腹轻轻敲打挂着牛奶残迹的玻璃杯。
“系咁咩,嗰冇办法了……”周世均长叹一口气,“我再想想。”
周世均在餐桌旁来回踱步,好似真的被这件事难倒。
周正昂有片刻怀疑,这件小事居然还能难倒他么?
哪怕今天去医院的是家里的司机,也不至于找不到医生。
他低头看了看腕表,八点还差十分,再侧头看眼二楼某间紧闭的房门。
“几点的飞机?”周世均问他,“我送你去机场,这次定不会延误航班。”
周正昂正欲回绝,忽见二楼那扇房门打开。
孟知韫换了身白色荷叶边一字肩连衣裙,扶着楼梯扶手款款走过来。
女人身姿窈窕,一头乌黑波浪长发随着她下楼的动作摇晃至胸.前,遮住半边锁骨,乌黑发色与犹如白瓷般的皮肤形成强烈反差。
引得楼下两位男士注目许久。
“衣服我过几日让人送回。”她看向周世均,又看看自己手上脏了的旗袍,“到时你让人顺便再将我的旗袍带来。”
没顾着看两人眼中含义,满心只有自己的衣服。
不是她小气不舍得一件衣服,而是那衣服是她的心头爱,她暂时还不想抛弃它。
“没问题。”周世均恍惚回神,匆匆应下,眼见孟知韫转身要走,“知韫我送你吧,刚好阿正也要去机场,我送完他就送你。”
孟知韫也不扭捏,反正是要出门的,不介意司机是谁。
倒是周正昂沉默着未作应答,只是在其余两人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时。
他模样懒散将手臂搭在椅背上,接着错开视线看向孟知韫身后的落地窗。
落地窗外的花园里种了号称全港最美的卡罗拉玫瑰花丛。
从前他不以为然,此时孟知韫站在窗明几净的落地窗前,身后是鲜艳欲滴的玫瑰花丛。
一时间,分不清是在看花,还是在看她。
周世均见周正昂许久未说话,以为他也许有别的想法,正欲上前客套结束这番,却见周正昂站起身来。
他长臂一伸,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孟知韫落在餐椅上的米色开衫。
他走到她面前,垂眸与她对视,“外面冷,小心感冒。“
当你与人对视时,看的久了,你便会从他的眼中,发现自己的模样。
你看的越深,越觉那模样中的自己,像一池春水中被风吹皱的波澜。
它吸引着你,慢慢晃荡,一圈圈泛开。
然后继续看,继续看。
“对。”周世均笑着走过来,将周正昂手上的开衫披在孟知韫身上,“你们女孩子身体都弱,还是穿保暖点好。”
周世均的手心远比开衫要暖很多,孟知韫侧眸看向他隔着衣服按在自己肩头上的手。
她好像慢慢意识到,自己以后与周世均会有越来越多这种接触。
而那池能让她泛起波澜的春水,已是雷池。
-
库里南驶出周家庄园,周世均调侃今日有幸充当一日司机,非常有趣。
独自坐在后座的孟知韫从后视镜中刚好看到周世均的眉眼,他眉开眼笑,似乎真的在为这件事开心。
反观副驾驶上的周正昂,单手撑着下巴在看车窗风景,一副全世界欠了他五百万的样子。
不,是欠了五千万。
孟知韫心中感到庆幸,还好与她联姻的是周世均,至少除了桃色绯闻较多这点。
而周正昂的坏脾气则让人太过难以掌握。
“知韫你待会要去医院?”周世均问。
孟知韫应声。
“孟叔叔手术的时间定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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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孟知韫的父亲孟从兴因为心梗被紧急送进医院。
肯定有人好奇,那为什么孟知韫的订婚宴没有推迟。
因为她父亲心梗正是为了她的订婚宴,孟知韫不想这么早订婚,特别还是与周家这位花名在外的少爷。
当然,若她知道他是前男友的哥哥,更加不会同意了。
孟知韫脾气固执,孟从兴比她更固执。
哪怕躺进医院,也要她照旧按定好的日子举办订婚宴。
“我找师傅算过啦,那天是个几年难遇的好日子,错过那天就要再等三年。”
“等三年就等三年咯。”孟知韫无所谓耸了耸肩。
“我怎么有你这么不孝顺的女儿。”病床上的孟从兴对她指指点点,“你是要把我气死。”
孟知韫哪敢,她盼着他早点好起来,好将公司东山再起呢。
或许那时她就用不着靠联姻来苟活。
“未定,他不放心那几位医生,指名要梁医生操刀。”孟知韫小小叹气,她劝不动她那固执又一根筋的老爹。
连动手术还要挑医生,挑来挑去,梁医生的病患早已排到明年,哪有时间为他做心脏搭桥手术。
他若苦等,只怕延误病情,梁医生可不管地狱里的手术。
周世均沉吟着,“梁医生医术高超,孟叔叔想让他来做手术,也是情理之中。”
听到这,副驾驶上的周正昂总算明白,刚才餐厅中周世均为何要那么问他。
原来他口中的病人是孟知韫父亲。
周世均视线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他若与他对上,他就撇开。
吃了司马昭的心,周世均到底想说什么,做什么,再明显不过。
“知韫你不必苦恼,梁医生虽然重金难求,我托医院方面的朋友问问应该能问到与他熟悉的。”
“我先前找人打听过,梁医生向来拒绝熟人好友所托,他不爱插队的病人。”
“怎会如此?”周世均敛眉,想来又释然,“或许是托辞,只不过是关系不到位的朋友才不接受他插队,若是像阿正与他家小梁医生的关系,或许就能——”
“什么关系?”孟知韫从他的话中抓住了关键人物。
周世均话到嘴边了还是选择看眼周正昂,“没什么,只是阿正与他家小梁医生是中学挚友。不过阿正对医院的事不了解,所以不好出面,可以理解的。”
他这话里有话,孟知韫并不难听出,他是想说,周正昂可以帮忙,但他不愿。
孟知韫不由自主朝周正昂的侧脸看去,见他依旧专注窗外风景。
“我打通电话问问他。”许是察觉到孟知韫的注视,周正昂不适的捂拳放在唇边轻轻咳嗽。
他拿出手机刚输入号码,没想到突然被孟知韫伸手阻止。
她声音清冷,“这种欠人情的事,很难还,还是不必了吧。”
她这么客气,周正昂心里颇不是滋味,手里的拨号键迟疑着。
但又不能多说些什么,左右想来还是给梁恺霆去了条短信,让他安排下孟知韫的父亲。
遇到红灯,库里南停在斑马线前。
车厢中很是寂静,周世均观察一番后决定打破沉默。
他掏出手机划弄了几下,手机忽然叮的一声传来新消息。
消息不长,他几秒阅完。
“知韫,我刚联系上一位朋友说,梁医生明天晚上有场空档,可以为你父亲做手术。”
后视镜中,孟知韫看到他笑弯眉眼。
副驾上的周正昂则面色隐隐崩塌。
“真的吗?”孟知韫同样笑着伸手扶住前座的座椅,凑到中间空处,二人之间。
柔声道:“多谢,世均。”
7. 第 7 章
周世均乐意做好人,听到孟知韫音色温软的话,心中一片酥麻。
“不用客气知韫,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孟知韫两只眼睛笑起来就像月牙一样,她点头,发丝间若有似无的香味随着她的动作四处飘散。
有人的鼻子却觉得很痒,周正昂侧过头,鼻尖顶在肩膀下的手臂处。
鼻腔被那香味刺激得很想发作,他憋住气,两秒后一个喷嚏闷声发出。
见状,周世均调侃他,“看来是有人想你了。”
“什么?”周正昂捏了捏鼻子,估计是鼻炎犯了,闻到重点的香味不太舒服。
“你没听过吗,俗语说一嚏想,二嚏骂,三嚏说声好说话。”周世均解释。
“那四嚏呢?”孟知韫像个好奇宝宝,她坐回自己位置上,靠着椅背,伸手半降车窗。
沿海公路的海风从外吹进,她舒服的眯起双眸。
“可能会感冒。”副驾驶上的周正昂淡淡道。
他的一语双关,令孟知韫恼怒,她瞪了眼他,哪有那么多事,吹个风就会感冒。
她偏不信,索性将车窗全部降了下去。
好吧,目前与四嚏相对应的结果尚未知道如何,但是与一嚏相对应的说法,已经在灵验。
约莫五分钟后,汽车与机场已经十分接近了,周世均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他神情严肃,时不时点头应声。
孟知韫只在她父亲接到大客户老板电话时,见到过这种表情。可是周家这产业颇丰,即使是周家的金主,恐怕也不至于让周世均如此恭敬。
电话挂断的那刻,汽车停在了路边。
周世均侧头看向周正昂,见他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正,妈到家了,说想见你。”
周正昂抬起手上的腕表,指尖轻点,“我的飞机还有十五分钟起飞。”
“阿正……”周世均神色为难。
周正昂面上看不出喜怒,也未再回应任何。
机场有飞机起飞,经过他们的头顶,风声呼啸,在云中留下轨迹。
车厢中气氛安静且尴尬,孟知韫领教过周正昂的臭脾气,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别人再怎么阻拦都无用。
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抗拒见他的妈妈,以前与他恋爱时,也鲜少听他提起。
她思忖半晌,“下午三点还有一趟飞伦敦的航班,你现在改签或许来得及。”
无论如何,她觉着与亲生母亲之间都犯不着这么僵。
前头两人依旧不说话,孟知韫心想没见过这么纠结的男人,见或不见,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
她又想,她刚说的这个建议,如果周正昂反对的话,应该是直接摔门下车,然后自己走去机场。
但他没有,可见他是不拒绝的。
好人做到底,孟知韫开了后座的车门,她走到副驾驶边,对周世均说:“我来开吧,你休息会。”
周世均面容疲惫,很是感激地冲她点头,随即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孟知韫坐进驾驶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她赤脚踩着油门。
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手指死死抠着方向盘,试图转移注意力。
调转车头时,她眼睛瞄着周正昂那侧的倒车镜,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希望你买保险了。”
闻言,周正昂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只是他侧着头看窗外,无人发觉。
回家的路比来机场时的路要快很多,或许是因为司机的缘故。
不消多时,库里南重新稳稳停在周家大门口,孟知韫穿上自己的高跟鞋走下来,她抬头看着有点阴沉的天空,不知何时又变了脸,就像人一样。
好吧,免费的司机注定是要耽误事的。
她对从后座下来的周世均说,“我也要回家了。”如果你家还有免费的司机,请赶紧给我安排一位。
反正左右都是耽误,主要据她观察,周家这房子坐落的位置是港城著名富人区山顶,这里的人,哪怕是保姆,出门都会有车代步。
她总不能走路下山,那真的很衰。
周世均迟疑了几秒,思绪还没理清,他越过车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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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从副驾驶下来的周正昂。
全神贯注在他身上,心中更是忐忑,也就没留神孟知韫的话。
孟知韫皱了皱眉头,抱起两条胳膊,紧紧身上的开衫。
这天果然冷了些。
正当几人各怀心事站在门口时,别墅里走出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她穿着精致干练的暗蓝套裙,一头长发盘在脑后,十分温婉端庄。
若再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鼻唇,与周正昂有七八分相似。
她就站在罗马浮雕的大门正中央,“阿正。”
秋风也成了她的奴隶,将她的声音一清二楚传递过来。
周世均率先走上台阶,站到女人身旁,“妈。”
女人嗯声,没看他,眼睛里只有车旁那位侧对着她的亲生儿子。
孟知韫打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气氛很微妙,此时她是不是应该识趣点,自己走开最好。
是了,从小她的家长就告诉她,如果遇到哦别人家中吵架,要礼貌退出,不要随意掺和别人的家事。
孟知韫默默后退几步,望向方才来时的路,仅是从这走到最外层的大门,估计也是有五六百米。
上帝啊,她又做错了什么?
无论如何,再留在这总归是不好的,孟知韫硬着头皮咬牙往外走。
没走几步,忽听有人问她。
“你去哪?”
她等这一声很久了,尽管问这话的主人是她十几分钟前还在问他有没有买保险,用自己车技威胁他生命的周正昂。
也正是他一手制造这微妙的气氛,但好在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孟知韫已经替上帝原谅他的一切‘罪行’。
她脸上挂着乖巧懂事的笑意,回身面向众人,“多有打搅,不过我今天确实得先回家了。”如若你们懂我,就该安排辆车与我。
她眼神在几人身上都有过逗留和期待。
两个男人是不指望的,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那位女士,周正昂的母亲,扬着满脸和善的笑容走过来。
“儿媳妇,快过来给我看看。”
8. 第 8 章
周母在别墅后的花园里设宴,佣人们将早已备好的茶点齐齐码在遮阳伞下的桌面上。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转了晴,太阳已经在乌云后探头探脑。
孟知韫仰着脖子望天,太阳光过于刺眼,她微微闭眼,感觉到身边的椅子上有人坐下。
不用多想,肯定是周世均。
孟知韫很想用阴魂不散形容他,可若真细细算起来,阴魂不散的该是她。
一直未与旁人说起她与他为何联姻,一来是觉得这在圈中也算常见。
二来是觉得,难以启齿。
艺术家们大多自诩性情中人,孟知韫因为从事戏剧服装设计工作,所以自然也算的上半个艺术家。有这个名头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让经她手设计出的衣服,加上这个噱头后更能得到赏识,价值更高。
可到婚姻这步,她却将这个噱头抛之脑后,换成另一种最令艺术家们唾弃的,俗名叫利益。
她自我安慰,这并不可耻。亦如克里斯多福·孟在《亲密关系》中所说:“开始和维持一段亲密关系背后的真正动机,其实在于需求。”
这个需求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她家如今倒运,父亲产业破败,急需资金重振。往小了说,她坐在这一家三口人旁边,目前急需一杯温度适中的茶。
她要喝一口,缓解无言的尴尬。
她要握在手心,取取暖。
“我姓陈。”当贵太太主动开始介绍起身份,无疑是拉近好感的。
孟知韫含笑点头,“陈阿姨您好,我叫孟知韫。”
“我知道。”陈惠玲侧身拿过佣人递来的礼盒,那礼盒正方形,刚好一只手能拿下。
“抱歉,这几日我与你伯父都在日本工作,没有来得及参加你们的订婚宴。”她倾身将那礼盒放在孟知韫面前,“我也不晓得你喜欢什么,这只喀什米尔蓝宝石我觉得蛮衬你的皮肤。”
礼盒打开,蓝宝石如大海般深邃,圆形宝石周围用了粉钻镶嵌点缀,贵气中带了一些年轻女性的俏丽。
孟知韫看了眼,一见钟情。
理智将她拉回,她礼貌婉拒,“阿姨您客气了,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陈惠玲笑了,眼角周围冒出几丝细纹,她抬手捏捏太阳穴。
“就当我给你的改口费吧。”她笑着撇唇,“我只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直想着什么时候他们二人娶了媳妇,我也好过把养女儿的瘾,你可不能拒绝我。”
孟知韫脸上的笑容僵住未动,陈惠玲的意思是让她喊妈。
这多难以启齿,特别是当着周正昂的面。
他就坐在陈惠玲那边,与她隔了两个空位,母子二人之间犹如有一条无形的鸿沟。
孟知韫刚好与他对视上,他的眼神比桌上那枚蓝宝石还要深邃,只是脸色却比不得宝石美丽。
孟知韫心中煎熬,好在此时佣人端来一杯红茶在她面前,她立马端起抿了一口。
眼珠子左右转动,面色悄悄绯红。
“妈,知韫还需要时间去适应,慢慢来吧。”周世均说,他下意识想去抓孟知韫的手。
孟知韫刚放下茶杯,见他伸手过来,连忙又端起茶杯又喝了口。
周世均的手落空,面上依旧柔情蜜意,问她是否要再喝些别的。
孟知韫摇摇头。
陈惠玲见两人低头接耳,面上不由露出些满意的笑容,再侧头去看与自己并排坐的周正昂。
见他看着二人微微失神,两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
她将自己面前这盘点心推到他面前,“之前听你说想吃千层糕,这家的最好。”
周正昂瞥了眼,发现这盘与昨夜在休息室里孟知韫吃的那盘一模一样。
她说那是她家店里做的,她盛情邀他品尝。
从前留学时,每次她从国内去英国,必然会带几盒这样的点心,起初说是路边随手买的。
后面又说,其实是从小吃到大的路边老店。
最后,她用绑头发的丝带蒙住他的眼睛,捏着点心在他嘴边慢慢磨蹭。
“你猜猜,这里面有什么?”
孟知韫的坏心思很多,周正昂常常感觉她那颗漂亮精致的脑袋里,似乎藏了一万个秘密。但又因为脑袋太小,实在没有办法装下那么多秘密,所以临时撒了一些听着有点拙劣的谎言。
譬如昨日清晨,他从两人的共友那里听到她要与周世均订婚的消息,依然以为这是她故意释放出来的饵,只为让他乖乖上钩。
他不想信,可还是来了。
来看她如何与别人喜结连理。
周世均拿了块千层糕单独放在孟知韫面前的盘子里,“尝尝。”
“怎么这么早就有……”孟知韫略显疑惑,她家店铺大部分已经关门,只剩下一家老店还在营业卖这些糕点,但这个时间点,应该是买不到的。
周世均微笑,“孟叔叔说这是给我的特权,暂时不能告诉你。”
闻言,孟知韫右眼皮猛跳,不知道她爸和周世均之间有什么约定,玩的又是什么小把戏,真让她头疼。
沉默半晌,她听到对面有人说,“椰汁。”
“什么?”陈惠玲循声看向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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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见他手里捏着一块千层糕,边角被他咬下小半块。
“还有芒果粒。”
原来他在品鉴千层糕。
陈惠玲了然一笑,“你这舌头也不知道随了谁,品吃的你是头等的。”
周正昂轻哂,抬眸看向斜对面的孟知韫,见她两手捏住千层糕盘子的两边,看着自己的眼神无光且怔愣。
“孟小姐这么盯着我,是我的脸上有千层糕吗?”
男人的薄唇瞬间潋滟水润,千层糕碎屑沾在他的唇上,衬得比寻常女孩子还要好看。
孟知韫暗暗瞪他一眼,他每叫一声“孟小姐”,她就得被膈应一次。
朗豪坊里求她入会籍的奢派柜姐们都没他叫的殷勤。
想来想去心里生起闷气,嘴上没个遮拦,“你若脸上有千层糕,那我家店里也省得招聘厨师,直接请你过去站岗最好了。”
周正昂听后笑而不语,恰好袋中手机铃声大作,他起身去花园僻静处接电话。
孟知韫看他走远才猛然想起,陈惠玲还在此处,只见她盯着自己,眼里有几分疑惑探究。
为了躲避她的眼神,孟知韫默默端起浅口茶杯,抿唇喝茶。
乐于为人答疑解惑的周世均再次站出,“妈,其实阿正与知韫之前在爱丁堡念过同所高中,不过两人只是见过几面,不太熟悉。”
不熟么,这看着挺熟的。陈惠玲心想。
她挑了挑眉头,看向孟知韫,“原来你们是同学。那有件事我想请教下知韫,你们学校里是不是有一位叫Rita的女孩子?”
孟知韫捧着杯子没说话,茶水在她的唇边静止,茶水滚烫,她浑然不觉。
只是眨巴着灵灵的大眼睛,几分不解几分迟疑。
“有。”她瓮声瓮气地回答。
声音在茶杯中回响,最后又落回她的嗓子眼里。
“没别的意思,只是听说她和阿正在拍拖,所以我想向你了解下那位女孩子。”
孟知韫下意识低眸看向自己手上的腕表,表盘正中央是用花字写的[Rita],字迹潦草,出自周正昂杰作。
若不仔细看,应该不会认出。
但她还是不免心虚地用开衫衣袖掩盖住它。
嘴上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周正昂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他方才打电话时一心两用,早将这边的话听个完整。
这会儿再看在座几人纷纷朝自己投来期盼的眼神,他反倒随意一笑,手中把玩着手机。
语调慵懒低沉,苦笑无奈道:“Rita么,她最近在生我气,闹着要分手呢。”
9. 第 9 章
陈惠玲关切地问:“那你和她分了?”
周正昂故弄玄虚,欲言又止,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就连孟知韫都不免被他这番话搅入回忆的旋涡中。
算起来,自她与周正昂在伦敦分手已经过去两年。
在这期间她不止一次想过,分手后她与他往后应该不再会有任何交集。他只是她漂泊不定的人生之旅中路过的一段风景,就像那些网络上说的。
他是过客。
“女孩子么,你多包容点总是没错的,不要耍性子。”陈惠玲宽慰自家儿子。
周正昂眼中笑意渐深,简单嗯声。
陈惠玲鲜少与周正昂谈起他的感情,这回难得得到回应,免不了想多说几句,“若是谈的差不多,就带回来瞧瞧吧。”
说完她瞥了眼周正昂,见他隐隐面露不悦,陈惠玲心中咯噔声,不知是不是自己问多了惹恼他。
只因儿子与她不亲,她说话总要格外谨慎。
周正昂从小便不服管束,他一直很有自己的主意,虽说算不得听话,但好在是个聪明的孩子,也让她和丈夫省心不少。
“随意问问,倒不是急着看,只是你大哥如今都结婚了——”陈惠玲找找台阶准备下。
“不是才订婚么?”周正昂在原来那张椅子上落座,刚好看着对面两人,“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见他面色不似刚才难看,陈惠玲很高兴,顺势望去对面的孟知韫和周世均。
“对啊,你们有无约定好日子?样样都得置办周全的话,是要费些时间的。”陈惠玲掰掰手指,神色间尽是为儿女婚事操心的老母亲模样。
尽管她也知道,这只是一场有关商业性质的联姻。
孟知韫看向周世均,很坦然的将问题推在他那边。
“知韫如今大学毕业不久,也许还想晚些时候再结婚。”周世均含情脉脉回看孟知韫,“我听她的。”
棘手的问题像个烫手山芋,没人愿意接。
孟知韫心中惊叹他的面不改色,若不是陈惠玲在此,她倒很想问问他,是不是顾忌张小姐之流,还是他尚未做好走进这段本就是交易来的婚姻。
她还以为,他这样的富家少爷,早该知晓此事。
孟知韫家中曾经企业正盛时,结交过几位名流小姐与公子,无论男女,或多或少都已为联姻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也曾有位联姻后的名流小姐,不,那时已经是富家太太。推心置腹与她说,“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混的好的你挑人家,混的不好人家挑你。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婚姻么,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只是有些人的筹码是感情,有些人的筹码是金钱。”
彼时,孟知韫稚气未脱,对婚姻充满幻想,只会天真地问:“真的么?”
知名作家亦舒笔下曾有一位女主人公说过:如果没有爱,有钱也是好的!
有钱什么时候都好,只不过中国人习惯内敛,不爱如此将俗气的真相摆上台面。
日头彻底摆脱乌云,高高在上展示自己的魅力。阳光洒在花园里的玫瑰花丛中,一片寂静。
周正昂无疑是很会扫兴的人,他那个问题顺利将本场活动终结。
陈惠玲起身唤他去屋内谈话,他也难得顺从。
临走时,他幽深的双眸看过坐在一起却恍如失去灵魂的二人,“定好日子记得给我发请柬。”
他的语气不够诚恳反而充满调侃,孟知韫恶狠狠瞪着他离开的背影。
周世均从两人的细枝末节中终于意识到一点,“你是不是与阿正恋爱过?”
孟知韫微怔,手指下意识摩挲起茶杯瓷柄,不答反问,“你预计何时处理好的你的张小姐?”
轮到周世均微怔,他欲言又止。
“你不打算处理?”
周世均的反应算是默认。
孟知韫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起身往外走,周世均跟在她旁边,说要安排司机送她回家。
孟知韫没有说话,她走出周家大门,这日头晒的她皮肤灼热。
上车后她随手脱掉开衫,忽又想起穿这件开衫时,两位男士说的话和动作,场景历历在目。
心中顿时蹿出一股无名火,她将开衫裹成小团,在汽车驶出周家庄园大门时,扔出窗外。
开车的司机是昨晚送周正昂去机场的那位,他留心着后座的动作,十分不解为何要将衣服扔出窗外。
比昨晚那位少爷更让他捉摸不透,吸取昨夜教训,他决定今天要当位‘聋哑’司机。
主人家的隐私,他不听,不问。
他只安心开他的车,做好自己的工作,拿好他的薪水。
“我说这位先生,我要去友仁医院。”
感受到座椅后背的震动,司机后知后觉回神。
孟知韫的手还停在他的座椅旁,刚才正是她在拍座椅造成的震动。
“抱歉孟小姐,我这就调头送您去医院。”
友仁医院坐落在九龙区港口边,1918年由伦敦传教士创办。
孟知韫拖着不算轻快的步伐走进医院顶层VIP病房,连门都未敲,可见心情不太舒爽。
病床上躺着的孟从兴戴着老花镜瞥她一眼,“谁又惹你了?”
“你。”
好吧,谁问谁就是罪魁祸首。
孟从兴放下手里的书,“是世均惹你不痛快了吗?”
孟知韫觉得他明知故问,昨夜是她和周世均的订婚宴,先是被张怜礼搅合一通,接着又被周正昂膈应。
她实难开心。
孟知韫扮起可怜,“老爸,这个婚我们是非结不可吗?”
家中不过是破产,对她的影响顶多是零花钱少了些,但好在她如今已经毕业,完全可以自己挣钱。
“不是我们,是你。”孟从兴纠正她,看小孩发脾气总是有点好玩,“我记得这桩婚事,可是你自己应下的。”
他急着撇清,孟知韫气到快要跳脚。
“谁让你们当时给我塞来那些个歪瓜裂枣!”孟知韫回想起之前,她的父母担心她定居英国,抛弃二老,于是各种为她安排相亲对象。
面貌如何她就不说了,身材高低不齐排在一起像手机信号标志一样。
说出来的话更叫她无言以对,喊他们歪瓜裂枣都是抬举他们。
“周世均也是歪瓜裂枣吗?”孟从兴认真地问。
孟知韫一手叉腰,一手扶额,“他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和我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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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来也不想和他结婚。”孟从兴耸肩,一副你是我的女儿,你心里想什么我最清楚不过。
另一个结论呼之欲出,那为什么要结婚?
不是因为爱情,利益看起来也并非十分牢靠,那她为什么要和他结成夫妻。孟知韫想入非非,已经构思起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作为你的父亲,我劝告你,要负责任。”孟从兴严肃地板起脸,“婚姻不是儿戏。”
孟知韫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当初苦口婆心的跟她说:老爸创办这个企业很不容易,从上海到港城,从一无所有到业内龙头。
他细数起自己的发迹史,就跟一位中年家庭妇女谈起自己的家庭一样,苦中带泪,酸中带咸。
你若说,那放弃这段吧,我们重新开始。
对方又必然会说,“这怎么行!已经到了这一步怎么重新开始。”
真是无言以对。
孟知韫走到病床旁边的沙发上,瘫倒。
她想再睡会,可是睡不着。
廖敏从外面进来,她刚签完手术确认单,陡然发现躺在沙发上像烂泥一样的孟知韫,吓了一跳。
“知韫,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比母亲的关切更让人心酸了,孟知韫挣扎着要从沙发上爬起来。
“妈妈,我想退婚。”
廖敏顿时变脸,“你当时答应订婚,我就问过你是不是和你父亲置气才同意,你斩钉截铁说不是。现在却反悔,怎么能拿婚姻当儿戏?”
嘭得一声,孟知韫倒回沙发上。
廖敏不管她了,当她小孩子脾气,转身去扶病床上的孟从兴坐直身子。
又将手里的报纸递给他,如今网路发达,纸媒连厕刊都不如。但孟从兴依旧保持着每日阅读报纸的习惯。
病房中安静得只剩下报纸翻页的身影,廖敏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削苹果。
“这个张怜礼……”孟从兴眯着眼打量这张报纸版面上那大幅照片,“是世均的前女友?”
躺在沙发上的孟知韫闭着眼冷哼,“请你将前字去掉。”
豪门大院中总是会有这些事,周世均的这些风月八卦,大家早就心中有数。
只是没人想到,他的订婚宴上,还会出现这种事。
孟从兴和廖敏夫妻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难怪这丫头嚷着要退婚。
廖敏心疼女儿,嘴上欲言又止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好。
孟从兴却率先开口,“你不要怕,咱们家虽倒运,但老爸也不至于让你卖身葬父!”
“老爸!”孟知韫腾地从沙发上弹起,她跑过来扑倒在孟从兴床边,双手抱着他的腰,眼泪感动地快要流下来。
孟从兴笑声爽朗,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的,实在不行我跟周董事长谈谈,让你跟他家这个小儿子拍拖也是可以的。”
他指着报纸上的另一张小像,像素模糊却也不难看出模样帅气的周正昂。
只见他坐在车中,张怜礼站在车外,下一张照片就是张怜礼上了他的车后座,汽车开进周家庄园。
果然是他!
孟知韫一把夺过报纸,报纸上的标题赫然写着:[周家大少娶亲,二少载前嫂子送祝福,相亲相爱一家人!]
10. 第 10 章
孟知韫未曾设想过,哪日自己会被八卦狗仔们围困在医院里。
她还尚未发表自己的个人代表作,也没有在大银幕上和电眼影帝飚戏。
第一次上八卦周刊,就这么献给周世均和他的情儿。
周世均请罪的电话先是打给了孟从兴,说了有几分钟,孟从兴端着长辈的架子,隔着听筒训斥他几句。
两人讲完后,孟从兴将电话递给孟知韫,“世均要同你说几句。”
孟知韫用力拉上窗帘,方才从玻璃窗看了眼楼下,狗仔们的脑袋就像蚂蚁一样多,黑黢黢的,钻来钻去。
钻得她头皮发麻,哪有心思去理周世均的电话。
这个始作俑者!
孟知韫拿起自己的手袋,“我没空和他噜苏。”
廖敏跟过去追她,劝她不要生气,“外头都是记者,你不如等世均来接你吧。”
“妈妈。”孟知韫看见母亲眼中对自己的怜爱,语气不由柔和几分,“男人是靠不住的。”
廖敏语塞,无法反驳这个事实。
趁她发呆的功夫,孟知韫已经溜出病房。
孟知韫心中抱着侥幸,好在之前那张报纸上有关她的照片拍的并不清晰,她若用头发遮住半边脸大约还是无人认得的。
下了一楼大厅,友仁医院的安保已经全部出动,他们将狗仔们拦在隔离线外,双方各自据守左右,场面肃静中带着一些违和的吵闹。
孟知韫偷偷摸摸混进围观群众中,听到耳边有人议论。
“听说周家少爷的新老婆在这医院。”
“在这生孩子?”
“噢,原来他们是奉子成婚!”
“借肚上位噢,TVB现在都不爱拍这戏码了,没想到周家还吃这套。”
……
孟知韫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些人不去当编剧实在可惜,想象力比公园里的花还要丰富,不用等春日就能自己绽放个五颜六色。
她捏着牛皮手袋的手缓缓发力,皮肤摩擦着绳袋咯吱咯吱。旁人聊的火热,也没注意到他们口中那位借肚上位,母凭子贵的破产千金就在他们身边。
冷静过后孟知韫分析起局势,现在倒不是狗仔们能不能认出她的事,而是就目前这情形,她若坦坦荡荡从大家面前走出去,指不定会被胡编乱造成什么样。
可若是她不站出去澄清,就会被越描越黑。
她好好一个人,夹成了三明治中间的培根片。
这些围观群众中不乏还有张怜礼的粉丝,粉丝们爱昏了头,讲来讲去讲成孟知韫是插足周张二人的第三者,害得张怜礼不能嫁入豪门。
上帝可鉴,早知如此,她孟知韫宁愿和张怜礼义结金兰也不要同周世均订婚。
冲动是魔鬼,孟知韫快要按捺不住这只魔鬼。
她又不是耶稣,哪能忍受别人如此污蔑自己,鼓起一口气就准备和那些编排她的群众对峙。
“你企喺度做乜嘢?”耳畔传来一道清晰的男声。
孟知韫闻声回头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白大褂戴口罩的年轻男医生站在自己面前。
他见孟知韫一脸疑惑,料想她是没有听懂粤语。
于是又用普通话讲了遍,“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孟知韫还是一脸疑惑,“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这位医生的普通话有点蹩脚,“有位好心的男士让我来帮助你,想必你现在正在为了无法出去苦恼。”
他说话真是绕口,孟知韫微微蹙眉,先是保持怀疑、打量、谨慎的态度,随即又好奇,“怎么出去?”
医院的大门应该不止一个。
“跟我来吧。”白大褂在前头带路,绕开闲杂人等,走到消防通道,前面的路有点黑。
考虑到孟知韫的疑心,他打开自己的手机手电筒,一边走一边介绍自己,“我姓梁,你叫我Willie 就行。”
孟知韫跟在其后,始终与他保持一米的安全距离。
本想出于礼貌也该介绍下自己的名字,但在周家的餐桌阴影犹在,不敢随便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给他。若他是狗仔派来的怎么办?
她大约是间谍片看多了。
“你说的那位好心的男士又是谁?”
通道到了尽头,Willie拉开防火门,随即又迅速关上。
“嘘。”他示意孟知韫噤声,“外头还有人。”
孟知韫的不安感正在慢慢攀升,幽闭的空间中,陌生的男人,外头还有虎视眈眈的狗仔们。
她的手心冒出一层又一层绵密的薄汗,湿润的让她快要抓不住。
“那应该怎么办……”她喃喃自语。
Willie察觉到她的不安,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纸巾递给她,“别害怕。”
孟知韫接过轻声道谢,她仔细听着防火门外的说话声,确实是狗仔。
他们不知道从哪拿到了她的大学照片,正在一起讨论。
“长得很嫩了噢。”
“可惜糟蹋在周公子手里了。”
“周公子可是顶级豪门啊,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和他结婚。”
“你不知道他家还有个弟弟么,那才是真的继承人。再说呢,周大公子桃花朵朵开,怎么可能会只为她这一朵娇花倾倒。”
两人旁若无人守在消防通道门口,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防火门隔音不好,只说防火,没说防音。
孟知韫的纸巾擦擦手心又擦擦手背,最后被她揉成小纸团。
白大褂口袋中的手机嗡嗡作响,Willie看见来电如蒙大赦,欢天喜地同那边说了几句话。
都是粤语,孟知韫听不懂,只是从他的语调中感觉到,电话那头大概是一个能让他们脱离目前困境的人。
“B267?”Willie问。
消防通道内安静地落针可闻,孟知韫从他的手机听筒里隐约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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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现在就带她过来。”
“OK,马上到。”
收到命令后的Willie精神大好,兴致勃勃带孟知韫往原路折返,走了几步却见孟知韫站在那处不动。
他回头看她,“怎么了?”
孟知韫将手中的小纸团扔进垃圾篓,面色较之前镇定不少。
“是周正昂托你来的?”
Willie沉默不语,答案显而易见。
孟知韫看着地面,防火门里折射出一道外头的日光进来。
日光描绘出那条缝隙的轮廓,纤长笔直。
明明门就在身后。
“他总爱用这种手法,谁知道昨夜的记者是不是也是他安排的。”孟知韫胸膛上下起伏不定,“还是这么自以为是,把别人都当蠢货。”
她单手拉开防火门,“谢谢你,但我不需要他的帮助。”
防火门啪嗒一声关上,门板微微颤动。
Willie反应过来后连忙拉开门想追上去,结果一探头发现门口两位‘门神’还蹲守在这。
不远处,孟知韫快步朝外面走去,留下潇洒的背影给三人欣赏。
左边那位狗仔扒了口烟,“不知是不是来捉奸先生出轨的太太,这么气势汹汹。”
右边的狗仔不太认可他的猜测,“她看起来很年轻,应该没结婚。所以也许是和医院里哪位医生拍拖,结果被医生在医院里的护士女友逮到了!”
Willie手上没留神,手指被门夹住,他痛得嗷嗷叫。恰好引起两位狗仔的注意,两位狗仔抬头望他。
看他身穿白大褂,下意识问,“ 是你吗医生?”
Willie气的发笑,回身嘭得一下摔上防火门,又掏出手机打给之前的那通来电。
幽暗的消防通道中,他慢悠悠汇报,“我同你讲,实在不是我的错,她一听是你,立马调头就跑哇。我追不到。”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许久,空旷的地下二层停车场。
B267车位上停着一辆黑色奔驰SUV,驾驶座那边的车门开了半边,周正昂脚刚落地。
男人另一条长腿躬在车门边,将出未出。
听筒里梁恺霆的话让他顿了顿,忽然间失去思绪,不知进退。
梁恺霆没得到他的回应,不由更加好奇起来,“她不是你嫂子么,我怎么觉得你比你哥还担心她,而且啊,你昨夜还载了你前嫂子……”梁恺霆越想越不对劲,“朋友,你不会是那种嫂子控吧!”
消防通道内的声控灯随着梁恺霆的分贝骤然亮起。
停车场里,周正昂将抽了半截的香烟烟头碾在车身上。
烟草火星零零散散落下,车身的黑色漆面留下一片灰迹。
周正昂忽然冷哼声,抬手用大拇指指腹抹掉那灰迹,随即大约觉得梁恺霆这番话实在好笑。
他将手机麦克风斜竖着送到与自己唇边还有一毫毫的地方,阴沉地说:“痴线,她不是。”
11. 第 11 章
“不是嫂子?”梁恺霆很疑惑,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周家很传统,孟知韫这位准儿媳还没过门,确实不能算名正言顺的嫂子。
捋清这层关系,梁恺霆倒颇为稀奇,既然不是名正言顺的嫂子,周正昂还这么关心她。
周正昂转性了啊。
“你是不是要转行做慈善了?”梁恺霆调侃,“那拜托你再大发善心,给我们医院捐栋楼吧,名字就用我的,谢谢。”
周正昂懒得搭理他,挂断电话后重新回到驾驶座。
他漫无目的将车驶出医院车库,车速很慢,他想了很多她会往哪条路上走。
友仁医院周围四通八达,按照梁恺霆原来的说法,他会带她从西侧门出来,那边出来后只能往一个地方去。
石澳大道。
汽车缓慢行驶在石澳大道上,沿路是风光靓丽的海岸线。周正昂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电话号码,备注一直忘了改,他的大拇指放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耳边是梁恺霆方才在电话中说的话。
嫂子。
多么新奇的称呼,他从来没有想过。
周正昂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直到车头在红灯前撞上前车的屁股,这辆在石澳大道上将车开的比乌龟还要慢的男士,总算得到了他今日的‘报应’。
前车车主是位年轻女士,开着一辆敞篷红色奔驰,本趁等红灯间隙美美拍照,谁知被周正昂怼了这一下,手机砸在方向盘上,屏幕裂开一条缝。
她气冲冲拿着手机找周正昂说理,愤怒敲开他的车窗。
“喂,你怎么开的车!没长眼睛吗!”她毫不客气地说。
周正昂停好车,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从钱夹中抽出一张名片。
对面的女士先是看到他那副不搭理人只顾低头在钱夹找东西的样子,更加气愤,正欲换个狠戾的模样与他继续理论。
却在看到男人的相貌那一刻,稳稳噤声。
小平房着了火,五六个身材壮硕样貌俊朗的消防员扛着器材过来灭火,大约就是这种效果。
“这位先生。”灭了火后的受害者女士语气温和不少,“你撞到我的车了。”
“抱歉,我很赶时间。”周正昂抬眸,眼里依旧一片幽沉,他递出手中的名片,“这是我助理的联系方式,修车、赔偿的事请联系他。”
女人接过名片眼皮扫了下,不大感兴趣,眼睛继续黏在周正昂身上,看他气质出众,样貌又是那样迷人,确定不是哪位电影明星,那就大概是哪家豪门的公子哥了。
“先生,你给我这样的一张名片就打算了事,我哪知道这是真是假呢,假如我打过去对方是你的债主,我岂不是丢人又损利?”
闻言,周正昂皱着眉头瞥了眼两车相撞的地方,由于他刚才车速也不快,所以应该只是蹭掉了点漆,不算大事故。
他在港城很少开车,修车这种事更是从未经手过。
“给你现金可以吗?我真的很赶时间。”他问,低眸几根手指从钱夹中拿出几张百元英镑。
对面的女人嘴角忍不住抽动,这位公子哥出手倒是真阔绰。
拿钱,她现在就能走。
拿人,以后这样的钱说不定还会有很多。
噢不,她只是很想和他交个朋友 。
周正昂在看手机,完全没注意到对面女士的心思已经飘到太平洋。
两人更是没注意到,他们的车就这么停在石澳大道红绿灯前,占据着中心车道。
虽说这条路上车不多,但保不准什么时候来一辆呢。
比如不远处那辆的士,司机油门踩得冒火,只因后座的客人给的小费丰厚,而她只有一个要求,她得赶上3点那趟飞机。
本是一路畅通,只是快到红绿灯时,司机师傅注意到前面那两辆停在路中央的汽车,可气的是一男一女还站在车旁边聊天。
司机师傅忍不住骂道:“两个缺德的家伙,跑大马路上来谈情说爱了!”
他缓缓踩下刹车,这边是单向车道,看样子那两位是不打算走的,他只能慢慢从旁边绕过去。
“我说先生。”敞篷小奔女士将名片抵在周正昂胸口,另一只手将他拿英镑的手回推,姿势暧昧着靠近,“你没有自己的名片吗?”
周正昂的注意力全然在自己的手机上,对面女士的靠近让他手指下意识按在手机屏幕上,画面跳转到拨打电话的界面。
[正在呼叫…]
“谈恋爱去酒店啦!站在这里干什么!”的士司机在路过两人身旁时,从驾驶座探出头骂道。
外面两人循声望来,敞篷小奔的车主听的士司机这么说,立马炸锅,踩着高跟鞋跑来对骂。
“要你管,死扑街!”
的士司机本来已经开过头,听到这话忍不住又将车倒回来。
他降下车窗认真地和周正昂说,“小伙子你相貌堂堂,为什么会喜欢这张臭嘴洗衫板?”
本在后座闭眼假寐的孟知韫被两人的叫骂声吵醒,她缓缓睁开眼看向车窗外。
的士车窗玻璃贴了防窥膜,却并不妨碍她清楚看见外面的周正昂。
只见他将手机举在耳边,蹙着眉头不知为了何事烦恼,淡漠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
眼神左右流转时,他似乎朝这边看过来一眼。兴许是日光太过强烈,折射在本就厚重的防窥膜玻璃上,更加深沉。
他看向别处,没在她这多停留。
再看他旁边那位女士,穿着花色淑女洋裙,满脸恼火准备跟的士司机一决高下。
“你给我下来!”女人过来扒住车门,她一把抓住司机的手臂。
司机师傅手忙脚乱升起车窗玻璃。
“同你讲啦,谈恋爱去酒店嘛,不要省这些钱。”司机师傅隔着车窗玻璃摆摆手。
也没注意到后座的车窗玻璃,因为他刚才那一通操作,反而被降下。
孟知韫的脸赫然出现在视野中,外面的女人只是打量她一眼,随即想起自己的‘鱼’。于是连忙端起柔弱淑女的模样,走回周正昂身边。
她跺了跺脚,“现场港城的司机真是没素质,难怪生意不好要去偷公共自行车。”
周正昂依然在听手机里的声音,面色颇为凝重,顾不得面前女士的抱怨。
女人自讨无趣,莫名感觉到后面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于是她下意识往周正昂靠近了些,恰好听到他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机械女音:…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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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探究这通电话的主人,她瞄了眼他的手机屏幕,备注十分简短。
[BB]
原来是一位受了情伤的可怜男人,她兴许可以抚慰他。
察觉到面前女人越来越近,周正昂一脸冷漠放下手机,耳畔依旧在回响的机械女音在中英文之间来回切换,含义始终只有一个。
这个号码已经无人使用。
他心烦意乱别看眼看向别处,无意中看见的士后座的孟知韫。
匆匆一眼,她迅速升起车窗玻璃,与他不过短暂的对视了0.5秒。
这足以让他心悸,慌乱。
想追上去,可是的士司机已经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踩着油门不再理会外面的闹剧,安心为他的贵客服务。
大约驶出一百米远,孟知韫隔着后窗玻璃回头看向周正昂,道路两旁的风景在快速后退,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直到变成一个让她看不清的轮廓虚迷的黑点。
的士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估计她也是觉得那位小伙子相貌堂堂,不知怎么就看上那位满嘴脏话的女士。
“真是可惜了那小伙子的相貌,像他那样,应该去TVB拍电视剧,而不是在这路上和洗衫板拍拖。”
孟知韫坐直身子,喉咙中紧涩的难以言喻。
半晌后,才对司机师傅的叹息回应,“越是那样的男人,脑子越是容易坏掉。”
“如何坏掉?”司机来了兴趣,“和那样的女人谈恋爱么。”
孟知韫摇摇头,眼前都是周正昂与那女人快要黏在一起的模样,明明十几分钟前还在托朋友带她去找他。
现在又在路边与人拍拖,周家的男人基因里都种着花心吗?
“不,他们的目的不在谈恋爱,而是无处彰显自己的魅力,就像暴发户必须得炫富一样。”孟知韫忿忿给出结论。
司机师傅似懂非懂,总觉得贵客的话里有话,总之,不能去深思。
至于事故与故事中心的两人,殊不知那场插曲已经从车辆问题变成人品或者人格问题。
再严重点,是涉及到祖宗十八代的基因问题。
回到原点,女车主的眼睛还黏在周正昂身上,她挺起胸脯,“先生你想好怎么补偿我了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反正我这辆车,也该换新了。”
她媚眼如丝,对面的男人却不理会。
她想去看他的眼睛,却被男人阴鸷的眼神逼退,海风冷飕飕的,艳阳已经成为无用的装饰物。
她抱着胳膊搓了搓,手里还拿着男人给的名片。
看他脸上的神情从片刻的失落中恢复镇定,然后换了个姿势斜靠在车门边,慢条斯理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盒香烟,咬在齿间。海风缓缓吹过,他抬手拢着火苗在唇前点烟。
香烟迅速燃起火星。
聪明的人必须懂得识相,女车主决定在他说话前见好就收。
“谢谢,这些钱够我修车了。”她将男人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钱快速拿走。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自己车里走,没顾着红灯还亮着,发动车子立马离开此处。
红灯前,留下周正昂一个人,他侧眸看向风平浪静的海面,早晨路过的时候,它还在翻涌巨浪,现在安静了下来,那样的平和,好似无事发生。
12. 第 12 章
天不遂人愿,孟知韫并未如愿赶上1点那班飞伦敦的航班。
倒不是时间不够,而是她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带护照。
候机室里,她沉默地坐了很久,直到外头夕阳的余晖已经开始慢慢黯淡。
有位注意她很久的工作人员上前为她递上一杯水,“女士,请问需要帮助吗?”
孟知韫接过水轻声道谢,“我想离开这。”
她很无助,她很迷茫,她能去哪。
工作人员听后先是一愣,随即指向航班屏幕。
“四十五分钟后有一班飞往上海的航班,或许您会感兴趣。”
孟知韫神色大亮,猛然站起身,“在哪可以买票?”
工作人员笑着指引她到了柜台,孟知韫来的很巧,还差半分钟机票就将停售。
两个半小时后,孑然一身的孟知韫在上海机场落地。
起飞前她给好友江晓琳发去一条短信,内容简短,是她的航班信息。
两人深交多年,这点默契自然不用多说。
所以当孟知韫走出机场时,江晓琳的车已经准时停在路边。
她看见孟知韫什么行李都没有,倒有点疑惑,“你不会只是过来看我一眼就走吧?”
坐进副驾的孟知韫耸了耸肩,“不是,我其实是来逃难的。”
“宝贝。”江晓琳作势准备抱着她的肩膀好好安慰一番,“你的事我在新闻上都看到了。”
孟知韫轻轻推开她,“我不需要同情。”
江晓琳变了脸,回到她的本来面目,冲她神秘一笑,“既然如此,你肯定是想放松点咯?”
答案不言而喻。
两人对视一眼后哈哈大笑,江晓琳干脆不问孟知韫的意见,脑海中已经迅速规划出一系列的游玩路线。
从商场到饭场,再到酒场,几乎没有任何空隙去琢磨其他事。
孟知韫的手机从下飞机后便一直是关机状态,为此省去很多事。
她不需要听解释,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就是如此。
几天后的深夜12点38分,孟知韫腾云驾雾般瘫倒在外滩华尔道夫酒店的柔软的大床上,她睁着眼睛一瞬不眨的看头顶的吊灯。
绚丽,闪亮,像那晚她订婚宴上周家那盏。
只是彼时人声鼎沸,宾客云集,如今她房间里安静的只剩自己的呼吸声。
回想这些时日,好似做梦一般,一桩桩,一件件。
闭上眼时,一张张脸从她面前划过。
最后,在石澳大道上周正昂那里结束。
迷迷糊糊间孟知韫睡了过去,她做了个梦。
梦里自己回到了刚到爱丁堡上学那年。
孟知韫16岁的时候,港城发生金融危机暴.乱,她的父亲也被卷入其中。因担心她受到伤害,连夜打包行李将她送往爱丁堡。
孟知韫对父母这种突如其来的安排,司空见惯。他们总是这么轻易就能将她安排在世界上某个地方,外婆家,舅舅家,好友家,另一个好友家。
她就像那首歌里写的一样:像浮萍一样无依…
只是有点没想明白,她爸一个卖糕点的,为什么会卷入金融危机暴.乱?
可惜只有16岁的她并不清楚大人们的世界,也不知道什么叫尔虞我诈。
初到爱丁堡时,孟知韫便借住在父亲朋友罗奉叔叔家,罗奉叔叔是英籍华裔,早在九几年时全家移民至爱丁堡。得知孟知韫在港城读的是天主教教会学校,以为她信仰天主,于是相当贴心要为她在爱丁堡找到同样的天主教学校。
找学校并不难,难的是她是来自中国的插班生。
前后找了一个月,依然没有寻到合适的学校。
孟知韫在家中闲的很是无聊,罗奉叔叔的女儿罗曦邀她出门闲逛,两人从爱丁堡城堡走到圣十字架宫,最后天黑了。
罗曦神秘兮兮说要带她去个更好玩的地方,她们绕过游客众多的街道,拐进一条无名小巷。
小巷很窄,罗曦牵着孟知韫的手慢慢走过,最后在巷口一家酒馆门口停下。
罗曦兴致勃勃推门准备进去,孟知韫拽住了她的胳膊,“我们还没有18岁。”
在这边,18岁以下的孩子不可以饮酒。
孟知韫还想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毕竟如果因为这事又要被送往世界上不知道的某个角落,很麻烦的。
罗曦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这里有我朋友。”
酒馆的门上有只风铃,只要有人推门进来,就会叮铃铃作响。
恰是饭点,屋内坐了不少客人,基本没有空位。
孟知韫懵懵懂懂被罗曦牵着往里面走,罗曦低声跟她说,“自信点,我们不是小孩。”
孟知韫被她的话逗笑,兴许是旁人打量的眼光过于炙热,她们必须挺起胸膛装作大人。
她们在酒馆吧台前坐下。
罗曦的朋友是一位英格兰本地人,他有着一头金发,瘦瘦高高。正在擦拭酒杯,瞧见罗曦来了,脸上顿时冒出笑容。
两人用英语寒暄了几句,罗曦向那位本地人介绍孟知韫。
孟知韫浅浅含笑点头示意,对面那人发出“wow”惊叹声,然后他像唱歌般念出一串孟知韫没听懂的英文。
“他说你很漂亮,像来自东方的公主,后面是他们这里的俗语。”罗曦贴在她耳边解释。
孟知韫眉眼高兴地上翘,低声说了句谢谢。
热情的英格兰小伙从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他想了会,用蹩脚的中文磕磕巴巴地说:“精果…精城,鼻月羞花。”
孟知韫面露疑惑,罗曦则是被他的话逗笑,笑得前仰后合。
发现自己的中文被嘲笑后,他连忙放下手中的酒杯,转身去了后面的小房间里。
孟知韫以为他是羞愧逃走,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的英文水平在外国人眼里说不定也是这么蹩脚。
没过几秒,英格兰小伙从小房间里拉出另一位男性。
原来他是去搬救星了,孟知韫心头的愧疚顿时消失。
她看向那位救星,亚洲人?
还是中国人?
在他没有开口之前,无法分辨。
只知道他很帅气,完全长在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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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韫的审美上,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在听完英格兰小伙一番叽里呱啦的解释后,他先是轻笑了声。
随即看向孟知韫,望着她的眼睛说。
“倾国倾城,闭月羞花。”
他的声音十分悦耳,配上酒馆里歌手的低声吟唱,孟知韫大脑一片空白,面颊悄悄绯红。
“Get it?”他侧过头又问英格兰小伙。
英格兰小伙张着嘴试图说出来,试了几次又卡壳。罗曦实在受不了了,无奈打断他的中文学习进程。
伸手点了两杯果酒,她是这里的常客。
“听说他也是港城人。”罗曦凑到孟知韫耳边轻声说。
孟知韫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直到他重新回到后面的小房间中。
“别看啦。”罗曦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在这看他没用,他只是在这兼职打工。因为他还在读高中,就在洛斯威德路。”
罗曦指了个方向,孟知韫并不认路,但她知道,她或许可以去这所学校。
回家后孟知韫向罗奉叔叔提起那所学校,她并不知道学校的具体名字,只知道在洛斯威德路,好在这条路上只有那一所私立高中。
不过那并不是天主教会学校。
“你确定吗?”罗奉叔叔问她。
孟知韫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稚气未脱的小脸扬起笑意。
“我并不信仰天主,那是我父母的信仰。”
中式教育中,父母将自己的喜好套在儿女身上是件再常见不过的事。
罗奉叔叔点了点头,没几天就为她办好入学手续。
学校不算大,进学校那天,孟知韫入乡随俗穿着英格兰风格的羊角扣外套,下巴缩在棕色格子围巾中。
爱丁堡已经是深秋,阴天时格外寒冷。
校长是位和英国前首相丘吉尔长相有点相似的中年男人,他热情询问孟知韫的学习情况。
罗奉叔叔担心她跟不上这边的学习进度,问她要不要从IGCSE重新读起,孟知韫沉默不语,嘴巴也缩进了围巾里面。
校长听后笑着摇头,“不不不,她应该不需要。”
初次见面的校长如此笃定,孟知韫这个差劲学生头回感受到来自老师的认可。
罗奉叔叔则以为校长是对他们学校的教育水平有信心。
然后他们便又听校长说,“我们这里有位成绩很好的中国人,特别是数学成绩,他说这是中国人的天赋。”
校长谈起这位中国人时两眼放光,滔滔不绝列举这位中国学生的优点,说完又恐罗奉和孟知韫不信,于是拨打了内线电话。
几分钟后,一位身穿学生制服的中国男生敲响办公室的门。
孟知韫闻声回眸,视线随着他进门的动作移动。
路过她时,那人瞥了她一眼。
清冷如冬季的湖泊,悠远又静谧。
刹那间,孟知韫心头无比确定,她想在他的湖面上泛起涟漪。
是的,她想。
校长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介绍,“这就是我说的那位中国学生。”
“他叫,周正昂。”
13. 第 13 章
少女情窦初开是件有点愉悦又麻烦的事,愉悦的地方不言而喻。
只要能看见那个人就会觉得很开心,麻烦的地方也不用多说。
孟知韫搬去了学校住,起初几天,她每夜都在想,怎么才能引起那位名叫周正昂的学长注意。
他比自己高一年级,他的行程很满,除了日常学习兼职,他还会去参加一些竞赛。
周末时,罗曦约孟知韫出来逛街,孟知韫将自己的烦恼说给她听。
罗曦年长孟知韫两岁,下个月就要过18岁的生日。
所以她自诩是位‘情场老手’,她向孟知韫传授自己的恋爱经验。
孟知韫听后蹙了蹙眉头,“这些或许并不适用我,因为他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罗曦倒是忘了,她说的基本都是别人如何追自己,却忘了孟知韫是要引起对方的注意。
这有点难办。
孟知韫在港城读书时,经常被小男生塞情书,递礼物。
但她大多无感,甚至觉得这种行为幼稚,所以那算不得什么好的经验。
两位少女陷入恋爱的苦恼中,她们为情所困。
孟知韫越来越难以自拔,时常从各个方面打探周正昂的消息。
故作无意从他的教室路过,看到他安静地坐在角落看书。
故作无意去他兼职的酒吧,看他工作,偶尔会被同事叫去演奏乐器。
故作无意与他走过同一条街,擦肩而过,没有多说。
直到某次月末考试。
孟知韫的数学成绩相当不理想,课后校长将她叫到办公室。
她能猜到他的用意,大约是失望。
会说她坏了中国人数学很好的名声,校长为此必定十分苦恼,他的世界观崩塌了,他会不会将她逐出学校?
罗奉叔叔是不是要来接她回去,再为她寻找一所学校,或者送她回港。
去往校长办公室的路上,孟知韫想入非非。
“请进。”里面的人说。
孟知韫垂眸看着地面,看着自己的鞋,缓缓走到校长办公桌前。
“怎么低着头?”校长问她。
孟知韫头垂的更低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辜负了校长的信任,她不是一位好学生。
“抱歉,我考砸了。”她说。
片刻后,办公室里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校长站起来走到孟知韫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闻言,孟知韫抬头看向校长。
“谢谢您!”她感激地朝校长先生鞠躬,”感谢您的信任,我会好好学习的!”
在这短暂的心路过程中,孟知韫已经从单相思的忧愁中走出,她决心做一位热爱学习的好孩子。
这种决心似曾相识,又曾无疾而终。
“别着急。”校长示意她看向沙发,“我为你找了位老师。”
孟知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沙发上,一位身穿黑色冲锋衣的男生正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
他的脑袋后靠在沙发背上,两手插在上衣口袋中,熟悉的脸上有些疲惫。
校长推着孟知韫走近了些,一边同她说,“周正昂的成绩很好,或许可以帮你,你们都是中国人。”
感谢大家都是中国人。
孟知韫的心情七上八下,宛如坐上过山车,前一秒难过的天都要塌了,后一秒又开心的快要蹦起。
强压下心头的喜悦,孟知韫维持着所剩不多的矜持。
“真的可以吗?”她轻声问。
校长先生笑而不语,“我们学校明年预计在中国招生,所以需要一点榜样案例。”
原来如此。
孟知韫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那……”
“下午6点到7点。”沙发上的人突然睁开眼,他慢慢坐直身子,“我只有这个时间里有空。”
孟知韫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贝齿紧紧咬在下唇上,“辛苦学长了。”
周正昂微微颔首,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自己的右手。
“手机。”
孟知韫猜想自己或许被他下了迷魂药,他说什么,她就照做。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拿出自己的手机。
然后见他在她的手机里输进他的手机号码,拨通,随即是他的手机在口袋中嗡嗡响起。
“我会联系你。”说完这些,他消失在校长办公室里。
门前空空如也,他从那离开的。
孟知韫两手摸着自己的脸蛋,有点发热,有点奇妙。
她就这么拿到他的联系方式了?
孟知韫感到难以置信,事情过于顺利。
下午5点45分时,她就坐在教室里捏着自己的手机,看时间慢慢流逝。
快点吧,再快点,等到6点他就会联系她。
周正昂的行程表上,大约每件事都控制的十分精准,误差一般不会超过2分钟。
6点02分的时候,他出现在她的教室门口。
他带了自己的课堂笔记,上面都是英文。孟知韫忘了说,她的英文也不是很好,所以起初这场私教课上的并不轻松。
不过好在授课老师非常善解人意,他很快看出她的短板。
索性收起笔记本,直接在她的试卷上解题。
孟知韫随着他温润磁性的声音走进知识的海洋,他带她畅游,带她轻而易举解开一道又一道她曾为之抓耳挠腮的难题。
上了几天后,孟知韫已经逐渐忘记自己本来是要追他的这回事,日常与他沟通最多的就是如何解题。
她问,他答。
7点整时,他准时结束,将课本装进自己随身的包里。
孟知韫侧着头看他动作,将要离开。
“学长,你为什么和校长说中国人的数学成绩都很好?”
周正昂手上一顿,差点忘记这回事,当时是校长一直对他很好奇。惊讶于他在数学方面的成绩优异,而他又懒得解释,干脆说这是中国人的天赋。
没想到,校长深信不疑,为此还将孟知韫也冠上这个名头。
周正昂打量面前的女生,她肤色白皙,五官精致。教室顶灯光芒笼罩在她乌黑的发顶。
当她为了看清题目与他靠近时,身上那股独属于少女的馨香就会在他鼻间萦绕。
当然这些场合不止于此,还有在他工作的酒馆,人潮拥挤的街头,安静的图书馆里,他都曾闻到过这股味道。
没等到他的回答,孟知韫悄悄侧眸看了他一眼,她紧张的咬唇。
“虽然这边数学比起国内的确实不算难,但是……但是……”
“嗯?”他微微挑眉,侧身将手肘放在课桌上。
高挑的身形刚好将孟知韫包围在墙与他的胸膛之间。
孟知韫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但是,我或许有一天会露陷。”她自顾自接着道:“你总不能一直教我,我自认资质平庸,在数学方面若不是学长指点,根本一窍不通。”
孟知韫的自知之明在这一刻起到关键作用,想必周正昂会明白。
朽木就算被技艺高超的工匠精心雕琢后,也是块朽木。
落针可闻的教室里,片刻后传来他低沉的笑声。
他的眼睫浓密,灯光扫下一片阴影,他偏过头与她齐平,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为什么不能一直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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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不是询问,这是他的陈述句。
孟知韫心里的小鹿撞来撞去,说出的话也磕磕巴巴,“能吗?”
他没有再回答,只是在之后的日子里,用行动证明了他说的话。
次年冬天,周正昂顺利考入伦敦大学建筑系,他的目标始终明确。
‘丘吉尔’校长的目标亦是如此,他为这位来自中国的学生骄傲,也为他这个成功案例后续吸引来的更多外国学生高兴。
学校特地为周正昂举办了一场欢送会,就在教学楼后面的礼堂里。
时间定在晚上6点。
孟知韫上完最后一堂课,已经将要5点,同桌喊她去吃饭,她摇了摇头。
忧愁写在脸上,她不清楚周正昂今天会不会来。
大概不会吧,校长交代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了,他也顺利毕业。
那她呢?
她心不在焉写着作业,错错改改。
礼堂钟声敲了六下,他还没有出现。
孟知韫趴在没有开灯的教室课桌上,侧头看向窗外路灯下飘扬纷飞的雪花。
她真蠢,她在期待什么。
她应该和其他同学一样,高高兴兴去到礼堂,带上最真挚的祝福与喜悦恭喜他进入伦敦大学。
这才是她应该做的事。
孟知韫套上自己的外套,冒雪一路小跑到礼堂门口,热气从她的唇间冒出,她的胸膛起伏不定。
礼堂大门紧闭,仅是站在门外,就能感受到里面的热闹。
欢声笑语从门里传出,她迟疑着慢慢走上台阶,推开大门。
学校为了这场欢送宴费劲心思,请了乐团,请了酒店名厨。
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在此,他们脸上是孟知韫无法参与进的笑容。
她忽然发现,她和这些人并不熟悉。来这上学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只和周正昂交际较多。
而此时,面对这热闹非凡的场景,她就像一位异类,闯进不属于她的陌生世界。
孟知韫站在门口忘了挪动,或许是不知该朝哪去。
她应该去找谁,他又在哪里?
一切都是个谜团。
她的心情宕入谷底,脚步迷失方向,转身想走出这里。
结果不慎撞到一面温热的胸膛,她垂着头连声道歉准备退后。
孟知韫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熟悉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
他黑色短发里夹着几片晶白的雪花,眉眼间有着与这时节不符的暖意。
“ 抱歉,今天没有办法给你补课了。”周正昂说。
孟知韫缓缓低下头,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她拽着自己的衣角试图转移注意力。
声音低小,“没关系,还没来得及恭喜学长毕业。”她的眼眶中有些忍不住的酸涩和湿润。
孟知韫心中暗骂自己这不争气的泪失禁的体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发生什么大事了呢。
周正昂毕业,对于她来说,唯一的损失大概就是以后不能再找他补课,自己的成绩又要一夜回到解放前。
“所以……”孟知韫深吸一口气,终于憋住了眼里亮晶晶的泪花,嘴上却开始迟疑。
所以,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再见面了。
明明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她却不敢直接说出口,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完了,眼泪又要决堤。
她掩面侧身,“抱歉,所以——”
右边肩膀上落下一只温热的手掌,他引领着她慢慢回归正位,诱惑着她重新走进那片清冷又静谧的湖泊。
只为她泛起涟漪的湖泊。
周正昂微微低头与她视线齐平,“所以,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14. 第 14 章
床头柜上的座机响了很久,孟知韫才蓬头垢面从被子里爬出来,伸手去接。
弯弯绕绕的电话线缠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她眼睛还没睁开。
意识不清的嗯了一声,示意对方说话。
“知韫,快起来,今天我们出海玩!”
电话那头,江晓琳的声音活力旺盛,孟知韫隔着听筒只能哼哼唧唧。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睡姿不对,还是这几天疯玩太过,现在浑身酸痛,哪里都使不上力气。
“别哼了,我就在你隔壁,你把房门给我打开!”
雪姨叫门都没她这么嚣张,孟知韫将脸重新埋进了柔软的枕头中。
不消片刻,房门果然被敲的震天响,孟知韫不得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刚打开门,已经做好迎接江晓琳拉清单式的日程安排。
她擅长这些。
没想到她却站在门口接电话,神色中似乎有点紧张,期待,局促,最后是嘴角都快要咧到耳后根的开心。
“真的吗?”江晓琳向电话那头确认,“什么时候可以?”
她的眉眼也越翘越高,“太好了太好了,帮我谢谢老师,等事成我亲自登门拜访!”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值得江大主编亲自登门道谢。
孟知韫浑身软绵绵靠在门框边,眼神中有几分迷离,几分羡慕。
电话结束,江晓琳反客为主揽着孟知韫进门,看她什么都没收拾,头发像杂草一样蓬乱。
于是下意识随手扒拉了几下,“你看看你这颓废的样子。”
孟知韫奇怪地看她,“我怎么就颓废了?你不是说要出海玩吗,我这发型去海里还能冒充海草呢。”说完她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
似乎是有点毛躁了,孟知韫自己都感到嫌弃。
江晓琳听后哈哈大笑,“拜托,你这样上街只会被人当作行为艺术。”她将孟知韫推进浴室,“快,你收拾收拾,等会我带你去见个大人物,你绝对喜欢。”
孟知韫的疑问淹没在浴室的水中,反正总归要洗漱的。
至于江晓琳说的那个地方是哪里,见的是谁,她并没有深入去思考。
坐进江晓琳的车里后,孟知韫依旧没有问要去哪,她只是安静地吃完手里的吐司,喝完牛奶。
然后拍拍手上的碎屑,继续目视前方。
期间江晓琳电话不断,她有两部手机,一部用来工作,一部用来接听私人电话。
当两部手机同时响起时,江晓琳就会让孟知韫帮她接听一个。
“你接那个。”江晓琳指了指靠近孟知韫的那部工作用的手机。
官方的回答更适合孟知韫,她滑动接听按钮,听筒放在耳边,等待那头先说话。
“您好。”那边说话了,是位声音很好听的男士。
孟知韫也说,“您好。”
“我们这边是履思工作室,请问您是江主编吗?”
孟知韫脑袋走神放空中,沉默了几秒,那头紧接着道:“关于您之前说的合作方案,我们这边领导已经同意了,您今天可以来一趟我们工作室吗,我们面谈。”
这可就触及到孟知韫未知的领域了,她扭头看看旁边正在用私人电话说的火热的江晓琳。
想让她回应自己,大概是不可能了。
于是孟知韫思忖片刻后问,“你贵姓?”
“我姓程。”
“好的程先生,你的意思我会转告给江主编的,她稍后给你回电话。”
那头显然愣了下,“好——好的。”
电话挂断,江晓琳那边还在继续,孟知韫不好打扰她,只想提醒她开车时最好不要讲电话。
她还没有在大陆买人身意外险。
所幸她们要去的目的地并不远,江晓琳终于在下车时挂断了电话。
汽车在一栋法式古典风格的洋房门口停下,车头刚好对准院墙外的玫瑰花丛。
“这人可真能聊,一开口就半个小时起步。”江晓琳开门下车,“下次他要再打给我就按每分钟计费。”
孟知韫神情恹恹,将她的工作手机还给她,江晓琳看都没看就塞进包里。
孟知韫看着她的动作,忽然想起那通电话的内容,正当她准备告诉江晓琳时,洋房的大门内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士。
她虽然年纪瞧着不小,打扮却很时髦,见到江晓琳时非常开心。
“快来,刚好一起吃午饭。”
江晓琳忙应声,随即给孟知韫介绍,“这位是叶老师。”
一听是老师,孟知韫肃然起敬,“叶老师好,我是孟知韫。”
“你好,不用这么客气,喊我叶奶奶就好。”女士笑得优雅,孟知韫从她身上看到老式名门淑女的气韵。
又觉得这张脸似乎挺熟悉,等她跟江晓琳并肩走在后头时,突然想起,“这个不会是……”
江晓琳笑着望向她,“是。”
孟知韫上戏剧理论课的第一堂课,老师介绍了一众海内外知名戏剧服装设计前辈,其中最吸引她注意的就是这当中唯一的一位中国人,叶香芸。
当时课堂上她的配图是一张她在缝纫机前工作的侧影。
孟知韫欣喜若狂抓住江晓琳的手。
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你怎么知道我想见她。”
江晓琳无言望天,想来孟知韫大概最近记忆错乱,又或是昨晚的酒精上头,忘记明明是她自己举着酒瓶站在沙发上。
大喊:我要工作!不蒸馒头争口气,我一定要成为像叶香芸那样的大佬!
显然,她已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忘记表决过的决心。
“我猜的。”江晓琳眯着眼笑了笑,“反正我只是来蹭中午饭。”
江晓琳两手背在身后,孟知韫沉浸在见到偶像的紧张中。
叶老师去厨房看佣人的菜做的怎么样,她的眼神就会跟着她移动,如果对方消失在视线里,她甚至会半站起来伸着脖子继续追随。
客厅沙发上,一位中年男人摘下自己的老花镜,他拍了拍江晓琳问,“这么喜欢?”
江晓琳乐呵呵的,“那当然,和你不相上下。”
闻言,男人笑而不语。
咳嗽两声后,他说:“你们要不要吃点蛋卷?”
没等两人回应,他就跟变戏法一样从茶几柜子中拿出一盒包装完整的港式糕点。
上面的包装孟知韫再熟悉不过,是她家的。
她愣了愣,反倒是江晓琳问出了她的疑惑,“任老师您从哪买的这个啊,现在这家店的很难买到。”
是啊,因为倒闭了嘛。
“很难买吗?”任海潮认真地端详包装盒上的名字,“我的一位朋友寄过来的,他就在港城,那边应该很容易买到。”
他将盒子打开,“以前我去港城出差时,也爱吃这家,不过最近腿脚不便,没空再去。”
他拿了一根蛋卷递给孟知韫,孟知韫轻声道谢。
“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不喜欢吃啊。”散发完两根,他自己又顺手塞了一根在自己嘴里。
似乎是怕被厨房里的人发现,他嚼动的速度很快,吃完还抹了抹掉在腿上的碎渣。
“还是那个味道。”他感叹道。
孟知韫看他陶醉的样子,“您喜欢的话我回头给您再带几盒过来。”
“不不不。”任海潮示意她轻声点,“我胆固醇高,你们叶老师不准我常吃这些,不过——”他竖起三根手指,想想又放下一根,“两盒,一个月两盒应该没问题。”
江晓琳笑得东倒西歪,最后趴在孟知韫的肩膀上头都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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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
谁能想到,国内最早一批的电影人,业内威望十足的任海潮任导,私底下居然是这样。
孟知韫不由也跟着笑出声,以前她闲时无聊翻周正昂的书籍笔记时,发现他对任海潮这位前辈做过一些风格分析。
讲他画风严谨,电影故事逻辑精密,想必导演本人也是一位差不多性格的理工科男士,若是有机会,他想当面与他谈天论地。
谁知道,孟知韫无奈笑着摇头,感叹周正昂实在没福气。
她比他先见着了,一下子见了两位业内前辈偶像,孟知韫对今天相当满意。
在叶老师的厨艺安排下,她和江晓琳暂时忘却减肥的誓言,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靠在花园里的藤椅上,看着天边午后暖阳。
“你要是想在国内待着,以后就跟叶老师后面多学学,熟悉下国内戏剧市场。”江晓琳再次强调,“她可是看我面子才收你为徒的!“
“是是是。”孟知韫捏着小拳头替她捶肩膀,“谢谢江大主编,您的大恩大德我必不会忘。”
江晓琳得意地抱臂,“哼,我倒不指望着你报答我,我只当做个好事,说不定哪天我的好报就来了呢?”
“你想要什么?”孟知韫顺着问。
“我目前啊。”江晓琳看着面前绿草如茵花团锦簇的花园沉吟道:“最想等到履思肯定的回复,然后呢,再让我去亲自采访他们家那尊大佛!”
履思。
这个名字真是耳熟,孟知韫将这两个字放在脑袋中反复思索,终于想起。
“刚才路上,有个履思的程先生给你打电话了。”
“什么?!”江晓琳的眼睛里写着,[你怎么不早说。]
但很快她又怀疑,“他找我干什么,又要回绝我吗?”
看样子是被拒绝过几次,孟知韫安慰地抱住她的肩头,“不是,他们说同意你的合作方案了,想约你见面聊。”
“什么时候?”
孟知韫回想那通电话,“大概是今天?”
江晓琳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藤椅被她吓到快要倒地,孟知韫伸手扶了下。
“你别激动。”她说。
江晓琳两只手在身上摸来摸去,找手机,“我怎么能不激动,我求爷爷告奶奶找了他们大半年,他们每次都不搭理我,今天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江晓琳激动地语无伦次,孟知韫用眼神示意,“是,我懂你。”
顺利摸到手机后,她才镇定下来,想好一番说辞,接着给那边回了电话。
虽然按照孟知韫当时的说法,这通电话显然是有点晚了。
那头也是这么想的,“抱歉江主编,我们老板已于一小时前飞伦敦了。”
“什么?”江晓琳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懊悔不已,但想想罪魁祸首好像是孟知韫。
她和金鱼拥有同样的记忆时间!
孟知韫心知干了坏事,缩着脖子和肩膀悄悄转过头去。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头想了很久,“这个我不是很确定。”
正当江晓琳感觉无望时,又听那边说,“不过这次他回来似乎是参加家里亲戚的订婚宴,说不定下次等这位亲戚结婚时,他就回来了。”
有点奇怪的逻辑,但放在那位身上好像挺合理。
江晓琳皱着眉头,挂断电话后一直在想。
“他平时几乎不回国,一回国居然是参加亲戚的订婚宴?!”
孟知韫听后也觉得匪夷所思,不过套入中国传统观念里,她总结道:“看来这是一位很重视亲情的人,你不如从他的亲戚那里下手?”
“有道理。”江晓琳点点头,顺手再从手机上找,“我来找人问问,履思的周正昂导演,老家在哪,亲戚几口,有无婚配——”
15. 第 15 章
孟知韫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同音或者同名的人,不过心已经不受控制地快提到嗓子眼。
“你说他叫什么?”她坐在那里略显局促和紧张,又向正在手机上找联系方式的江晓琳确认,“周?”
“周?”江晓琳一双眼珠转的飞快,“港城的周,港城有几个周?”
两人大眼瞪小眼,答案不言而喻。
一切结论都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江晓琳回忆起刚才那通电话。那头清楚说着他家老板是为了参加亲戚订婚才回国,也就是说。
“他是你小叔子!”江晓琳快速缕清这层亲戚关系,猛然坐回孟知韫身边,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宝贝,到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怎会如此,报答来的这么快。
孟知韫眼神四处闪躲,不敢直视友人那道快要将她灼烧的眼神。
她辩解,“不能叫小叔子吧……”
“就是这个啊,你和周世均结婚,他是周世均的弟弟,你就是他大嫂,他就是你的小叔子。”江晓琳掰着手指头数起这并不复杂的亲戚关系。
搞不明白孟知韫怎么会连这个关系都没弄明白。
她又想,周正昂大老远能从伦敦飞港城,就为了参加哥哥的订婚宴,看来这兄弟感情也不错。
江晓琳正想深入一步去问孟知韫,却见她两颊通红,柔软的面庞被午后暖阳渡上一层金光,墨色的眉头轻轻拢起。
江晓琳后知后觉意识到,是她鲁莽了。
这几天玩的太开心,她差点忘了孟知韫是为什么来的这边。
她扶上孟知韫的肩头,“抱歉宝贝,我就是嘴快,不是真让你用这个报答我。”说完她顺嘴骂了周世均几句,“狗男人,刚订婚就传绯闻,一点素质都没有,真是把周家的脸,周正昂老师的脸都丢光了!”
孟知韫回看她一眼,惊讶,“周正昂还有什么脸能被他丢吗?”
孟知韫想起订婚那天晚上的场景,周世均出了这些事,周正昂哪会觉得丢脸,他只会觉得有趣。
别人以为他大老远从伦敦飞回,是兄弟感情好,其实呢。
来看笑话的罢了。
孟知韫苦恼的皱起眉头,“他的心思我捉摸不透,大约也觉得我是一个想飞进他家麻雀变凤凰的女人,虽然事实也差不多就是如此。”
“你逗笑我了宝贝,不用太在意。”江晓琳笑着站起,“你安心跟叶老师学习就好,我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不至于因为这一个男人有芥蒂。”
孟知韫点头,眼下她也没有别的选择。父亲的手术已经成功,后续估计也会在港城那边静养。
她去了或许还会碍眼,不如在这边清净。
好在周世均算是个懂事的,除了前天给她发了条道歉的短信后,没再叨扰。
不找她她就对他感激不尽,最好是两人相忘于江湖,订婚的事大家都当没有发生过。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十一月中旬,远郊某栋别墅阁楼中,孟知韫身上穿着简单的米色中领毛衣还有长裤,一头长发被鲨鱼夹夹在脑后,碎发几缕掉在她的脸颊边。
兰心大剧院的艺术总监钟珉上周来见叶老师时,希望她能帮忙设计一款符合20世纪40年代背景的女子服装。
叶老师入秋后精神不佳,听了几句后便把这活推给她了。
头回接到大单,孟知韫相当上心,前前后后画了十几版画稿,本以为钟珉好歹能看上一两个。谁知那家伙眼睛毒辣刁钻,认为她的设计中缺少感情,不符合剧本设定。
孟知韫问他详细具体,他的回答又非常模棱两可。
也是,感情的事怎么能说得清。
孟知韫和钟珉两人在电话里头相继沉默,大约过了半分钟,钟珉忽然说:“孟小姐如若你下周三有空,不如与我去趟港城。”
“何事?”
“找找感情。”钟珉老神在在,“港城历史人文丰富,也很贴合我们本次的剧本设定,或许到了那里你就会找到灵感。”
孟知韫真想回他,衣服而已,不至于这么折腾吧?
她不敢说,叶老师很看重她,她也很看重自己的事业。
左右想过,她应了下来。
她心中安慰着自己,港城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她怕什么,该怕的应该是别人。
可当她入住酒店后,楼下围满了像苍蝇样叽叽咋咋的狗仔们,网络上铺天盖地她的八卦,孟知韫差点晕倒在沙发椅上。
她举着手里的平板电脑,前后翻了好几页,上面的新闻标题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周太突袭港城,张怜礼机警快闪片场】
【未婚妻和女朋友同时返港,周家大少双喜临门】
……
钟珉过来敲她房门,孟知韫没开,隔着门和他说话,“你还是离我远些吧,不然恐怕晚上的报纸就会多了你的版面。”
她从没怀疑港媒的速度,她明明早上才落地港城,补了个回笼觉起来天就变了。
钟珉长叹一口气,“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这边这么有影响力。”
这话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但他心中的疑问真是越放越大,他与张怜礼在工作上打过几次交道,觉得其人很是浮躁,演技过于刻板,始终跳不出扮演自己的圈子。
不不不,重点是孟知韫居然是周家大少的未婚妻。
“那……”钟珉没忘记正事,“今晚有合作方设宴,你要是有空的话就来一起吧。”
“好。”孟知韫随口应下。
独自一人在沙发上坐了会,平板电脑上的新闻她翻来覆去的看。看后惊叹这些八卦杂志们真是消息灵通,连她之前订婚宴那天在周家怼张怜礼的话都写出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在周家安了监控仪,实时记录着。
孟知韫无力瘫倒靠在椅背上,本来在海市工作的这些日子,她沉浸设计,沉浸学习,都快忘了还有订婚这事。谁知一来港城,画风突变,几乎连马路上路过的小狗都知道了她和周家的八卦。
想了很久,她联系钟珉。
“我需要一台遮光很好的车。”她说。
“没问题。”钟珉爽快应下后又顿了下,“但是得再过半个小时,我这边有一位重要的客人需要我去接机。”
孟知韫自我调侃,“如今港城还有比我更重要的人?”
电话那头钟珉连忙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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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比你重要一点点。”
好吧,孟知韫决定再在房间里坐一会。
挂断电话后,她百无聊赖顺着平板电脑上之前的八卦新闻,顺藤摸到属于周正昂的页面。
网络上关于他的报道很少,瞧着甚是神秘,唯有那篇“UCL中国籍青年导演斩获国际大奖”文章引人注目。
这对满门富贵的周家来说,或许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对于影视行业内,足以算得上惊天动地。
这篇文章写得极好,深度剖析了周正昂获奖影片,关于导演本人,大约也是苦于没什么资讯,只是寥寥几句介绍他来自港城。
页面滑到末尾,孟知韫瞧见作者署名:江晓琳。
孟知韫心头一动,给江晓琳去了通电话,那头刚结束工作。
两人寒暄几句后,孟知韫说起自己在港城,楼下围着大批狗仔记者。
“你化妆了吗?”江晓琳问。
“什么?”问题有点莫名,孟知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她通常喜欢素颜,“我只抹了口红。”
“不行,你再化个全妆,记得浓一点,这样更上镜。”江晓琳提点她,“再换一身艳丽点的衣服。”
孟知韫只想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在脑海中快速搜索自己的衣橱。
“然后呢?”
电话那头传来盈盈笑声,“然后大大方方走出门去。”
闻言,孟知韫心中一片暖意升起,她感动地说了好些肉麻话,江晓琳嘴上不受用,心里也跟着喜悦。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孟知韫收拾妥当,乘坐电梯下楼。
酒店的值班经理贴心找了几位安保人员,他们围在孟知韫旁边,将狗仔与她之间隔成一个圈。
圈的中心是她,她在向前走动,圈外的人则在后退。
“孟小姐,请问你怎么看周生和张小姐的绯闻?”
孟知韫瞥了眼那位狗仔,“我用平板电脑看的。”
闻言,几人哈哈大笑,夸她幽默。
孟知韫皮笑肉不笑,脚下踩着高跟鞋,继续向前走,眼神好似无意,实际正在搜索钟珉的车。
最后锁定在大门前的罗马柱边那辆黑色劳伦斯奔驰mpv上,她走上前,正欲抬手拉开车门。
车门却自己率先打开,随后里面伸出一只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那只手撑在车门框上。
孟知韫没有细看,以为是钟珉,“不用,我自己上来。”
“好。”里面的人说。
熟悉的声音令孟知韫愣在原地,她满脸惊讶地看向里面的人。
只见真皮商务座椅上,西装革履的周正昂面朝外边,一只手撑在座椅扶手上,一只手撑在门框上,一副准备让她搭把手的模样。
察觉到她眼神中的惊讶,他只是笑了笑,随即重新坐回位置上。
外头闻声而来的狗仔们举着长枪短炮蜂拥而至,有了他们的闪光灯,车里人的脸才更加清晰。
人群中不知道谁在低呼,“周导是不是来接嫂子的啊!”
镜头对准车里的周正昂,他笑而不语,眼神中带着几分疏离与淡漠。
只在望向孟知韫时,温声询问,“要进来吗?”
16. 第 16 章
前有狼后有虎,孟知韫的处境不佳。
她的大脑高速运转,最后选择抛弃矜持,坐进车里。
感受到真皮座椅的缓缓下陷,那样的柔软,轻轻贴在她腿上,若即若离。
窗外的骚动依旧未停止,孟知韫盯着前面副驾驶的后背,心中催促着车门赶紧关上。
然而掌握方向盘的司机似乎还没得到指令,他只看到后座上样貌矜贵的男人抬起手,接着慢慢凑到孟知韫旁边,笑着低声和她说。
“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孟知韫用余光看他,他的视线越过她望向车外那群人,脸上是礼貌周到的笑容,更是体面。
孟知韫轻嗤,想他周正昂天之骄子向来眼高于顶,在英国时有几次记者想采访他,他通通回绝,不屑打照面,今天的举动倒成熟的像一位久经名利场的公众人物。
孟知韫也不甘示弱,侧过头冲外面的镜头温柔浅笑,然后挥挥手说:“谢谢大家,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车门缓缓合上,后座两人回归本我状态,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直身体。
孟知韫瞧司机在把车往前开,于是微微探身到前面跟他说话,“麻烦你等会在前面路口将我放下。”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周正昂,他还没有发话。
不过恰好又看到外面的动静,司机说:“那些记者跟过来了。”
“什么?”孟知韫转身看去,刚才还在道别的人群这会已经追着他们的车跑,孟知韫没见过这阵仗,一下犯了难。
“放心。”周正昂侧眸看向窗外,那里并没有什么风景,语气随意散漫,“他们看你回家就不会跟了。”
这叫放心?
匪夷所思,孟知韫认为自己并不需要被一群记者护送回家,更何况她并不打算回家。
孟知韫懒得反驳周正昂,干脆拿出电话打给钟珉。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孟知韫抢先开口,“钟老师,请问你现在在哪?”
“我在……”钟珉不知如何形容,他的气息还没喘平,“噢对了,司机没去接你吗?”
“什么司机?”孟知韫一头雾水。
“黑色奔驰MPV,尾号257。我让司机接完周导再接你的,还没到吗?”
听筒里的话异常刺耳,孟知韫下意识看了眼周正昂,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原来这就是比她更重要的人,孟知韫无法反驳,在港城,周家的爱宠跑上街估计都会上新闻小报,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人。
孟知韫迟迟没有说话,钟珉就在电话那头唤她。
“小孟你不用担心,周导人很好的,你和他一道来果岭高尔夫球场,我在这等你。”
男人,真是让人无语。
槽多无口,孟知韫草草挂断电话,脑海中反复咀嚼“周导人很好”这段话。
想着想着便不禁笑出声来,这世界可真是小,小到她的合作伙伴也要把她的前男友当作贵客。
孟知韫靠近座椅靠背里,两手大拇指交叉放在腿上,侧眸看向另一边的车窗。
街景在他们神色复杂的瞳孔中快速倒退,当商务车平稳驶上沿海高速后,车厢中的气氛几乎到了和海平面一样寂静的时刻。
司机油门踩得深,比起后座两人不大对付的气氛,他更在意一直跟着他们车的狗仔们。
这些狗仔们真是锲而不舍,从内环追到这,也不知道到底想拍到些什么才肯罢休。司机想。
好在去果岭高尔夫球场的路不算远,在高速上开了十几分钟后就到了球场大门。
这家球场近年才开业,据说背后老板是内地一家地产巨商,专门为名流和富豪们服务。在这里,不接受没有预约的非会籍客人,而入会条件也相当苛刻,个人名下流动资产得在5千万以上。
那句话怎么说,扔块砖头都能砸到一位富豪。
不过孟知韫对这些并不清楚,她只是同每位路过房产营销中心的路人一样,听营销人员在她耳边热情介绍自家产品。
孟知韫歉意回笑,“不好意思,我还没有达到你们入会条件。”
球场的礼仪小姐身穿剪裁得体的一步裙工作制服,脸上妆容美丽,笑容亦是。
“没关系的女士,这边有红茶和咖啡,请问您需要哪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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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知韫又感到抱歉,她从沙发椅上站起身来。
“我想问下你们这边有没有后门呀?”孟知韫抓抓头发,“刚才我过来时有人跟踪,所以我想甩掉他们。”
她想她如此坦诚的说明原由,礼仪小姐应该能懂她的用意。
不过礼仪小姐有些犯难,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我们这边地方很宽敞,没有什么后门一说呢。”
她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孟知韫若有所思点点头,左右看过,此处大约是休息处,环境高雅。再看左手边,是高挑的玻璃落地窗,一眼便能看到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
球场偶有几辆观光球车载着客人经过,他们谈笑风声,声音由近及远。
很空旷,遥远。
她指这段路,因为她记得从球场大门开到这里,司机也大概开了有十来分钟。
孟知韫不是天真的少女,她才不会真的从这走回去。
但她也不该在这空等,她下意识转了转自己的腕表,光滑冰冷的表带慢慢摩擦她的皮肤。
“小孟!”远远听到一声呼唤。
孟知韫回身,看到钟珉一路小跑着过来,身上穿着和早上下飞机截然不同的暗紫色运动装。
他真是显眼,说的话也是。
一上来就问,“那群狗仔甩掉了吗?”说后他立马又接着道:“还好不是我和你坐一辆车,不然怕是我真得成你的绯闻对象,周大少的情敌。”
孟知韫摇了摇头,她还是更喜欢这人对她作品挑刺的模样,那样桀骜不驯,不知天高地厚。
她面露不悦双手抱臂在胸前,“你准备让我在这干什么?”
她不是被宴请的贵客,没有一下车就被几人簇拥着带往高级球场的待遇。
“我们估计会在这打一会儿球然后再去吃饭,你跟我们一起吧,周导也在那边。”
什么周导,孟知韫心中不屑。
“噢不。”钟珉不知想到什么立马改口,“按辈分,周导还得喊你大嫂呢是吧。”
说到这,钟珉借机凑到她旁边,“我们的金主制片人想请他导戏,你能不能帮忙劝劝他?”
17. 第 17 章
孟知韫确认了下,钟珉不是在开玩笑。
真的不是,因为他脸上那副神情和要她改设计稿时截然不同,眉眼都低顺不少。
孟知韫颇有种小人得志的心境,像只骄傲的白天鹅微微扬起自己的下巴。
她沉吟着,拿捏着,吊着钟珉的胃口。
孟知韫无疑还是记仇的,对于钟珉的请求她未置可否。钟珉拿她也没有办法,只好领着她边走边聊。
两人坐上球场的观光车。
钟珉开始转移话题,曲线救国,“这边球场提供的服装都很不错,我刚见到几位女士穿了,想必你穿比她们穿更好看。”
孟知韫摇头,“不想换,我只穿我自己的衣服。”
钟珉扫了眼她身上的衣服,是一件克莱因蓝法式V领茶歇裙,优雅中又带着些许张扬。
孟知韫回看他,知道他更喜欢五颜六色色彩丰富的衣服,她身上这件,钟珉必定是瞧不上的。
于是她故意可怜兮兮地问,“怎么了钟老师,我这套是不是不符合这边球场的调性?”
钟珉欲言又止,脸颊乍红,这话听着太耳熟了。原因无它,只要翻看他回给孟知韫的设计稿函件便能发现,[不符调性]是他最敷衍且无情的回复。
钟珉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之前对孟知韫的偏见太过明显。因为他预期是叶香芸老师来负责设计服装,这样既能得到合心意的作品,也能借着叶老师的名声宣传,几乎是互惠共赢的局面。
谁知半路出来个孟知韫,她的设计很有灵性是真的,不符合他的审美也是真的。
双方合作有时候好比谈恋爱,遇到困难或争执时,总得有一方妥协。
目的地到了,孟知韫扶着栏杆下车,脚下是松软的草坪,头顶是炙热的太阳。
她刚举起手挡在头上,上方忽然出现一把黑色遮阳伞。
孟知韫顺势望去,看见钟珉冲她笑了笑,“我投降,请孟老师大人不记小人过,您的设计稿我一定会再重新审视,绝对不会再带着我个人审美去评判。”
他真识相,孟知韫非常欣慰,回以笑容,“钟总客气,能和你合作,我的荣幸。”
两人以笑容化解干戈,气氛和谐。不论这背后真假,至少钟珉是深刻认识到,孟知韫绝非她外表那么纯良。
看客们倒是好奇了,不远处的半包玻璃休息小屋内,小屋顶上是棕色隔热层,屋内装修简约时尚,正中央的的榆木流水桌旁,几位身着偏休闲的商务装男士隔着玻璃看向外面两人。
“那位女士是谁?”
“不认识,钟总的女朋友?”
“我以为他对女人没有兴趣。”
几人不谋而合相视一笑,直到旁边换衣室的小门打开。
门头较矮,周正昂出来时还得稍微侧低下头,只是随意瞥了眼,便瞧见玻璃房外遮阳伞下笑的开心的一男一女。
周正昂整理自己身上白色POLO衫衣领的手忽然停顿,指腹贴在圆润的纽扣上。玻璃房中的空调冷气和室外温度形成强烈反差,冷气覆在他的指尖,连带着他身上的衣服也是如此。
方才坐在那聊天的几位见他出来,便纷纷站起,其中有位身材较为圆润的男人上前几步,“久仰周导高尔夫天才大名,今天终于有机会见识下。”
周正昂面上浅笑,“过奖。”他缓步走至玻璃墙角放置高尔夫球杆的架子处,眼前各式球杆做工精致,若真要挑,必定得双眼认认真真分辨个高低的。
然而周正昂偏偏不是此类人,他那双深邃的双眸只是状似无意放空看向外面,撑着遮阳伞的两人终于不是再面对面站在那傻笑,而是同撑一把伞,手肘贴着手肘,并肩有说有笑往这边走。
那场景比今天的阳光还要刺眼。
小屋玻璃门上的风铃作响,两人一前一后进来了。
有和钟珉比较熟悉的人打趣道:“金童,这是你刚找到的玉女吗?”
钟珉笑着瞪他一眼,“胡说什么,这是我们剧院合作的服设老师。”
孟知韫含笑与众人点头打招呼,“各位好,我是孟知韫。”
许是钟珉对她的介绍过于严肃,大家很有眼色收起玩笑话,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视线最后落在面朝玻璃墙外的那位,他宽肩窄腰,身姿高挑,低头挑选球杆时,后背肩颈微微隆起,露在衣袖外的手臂在捏住球杆手柄时青筋隐现,小臂上的肌肉如大自然中最独特神秘的山脉,线条流畅的仿佛浑然天成。
“孟老师。”钟珉凑到孟知韫身边低声喊她,再用手肘拐了拐她,示意她得过去。
孟知韫无语看他一眼,她才刚刚对他有所改观,他就急着让她表现。
钟珉两边眼尾笑成一朵多瓣花,“拜托啦。”
他推了推孟知韫,孟知韫脚下踉跄着往前几步,差点撞上周正昂的后背肩膀。
她回眸瞪眼钟珉,钟珉捏着拳头给她加油。孟知韫无奈笑了笑回过身,刚好碰到周正昂也转身,他已经挑好球杆。
发现孟知韫站在自己面前,男人眼底堆积的情绪依旧没有表现出来,眸色淡极了。
他没有动,似乎在等她先开口,就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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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她每次惹他生气时,他便会这么看着她不说话。
只是彼时孟知韫知晓只要自己抱着他撒撒娇他就会原谅,现在却不同了,若她抱着他撒娇,只恐她会难堪的无地自容,从此隐姓埋名在人海。
不值得,为了一个男人如此这样不值得。
言归正传。
孟知韫现在脸上是标准且美丽的笑容,她低眸瞧了眼周正昂手上的球杆,与他搭话,“这个球杆打球手感会好些吗?”
不知是话题有点生硬,还是她的问题过于莫名,周正昂的神色多了些摸不透的笑意。
果然,孟知韫问完就后悔了,这真是一句糟糕的开场白。
“不确定。”周正昂接了话茬,掂量了下手里的球杆,“你想试试?”
两人听着有点暧昧的话语,惹得在场其他几人满头雾水。
低声问钟珉这是什么情况,钟珉解释,这是周导哥哥的未婚妻。
若你这几日看过报纸,大约能知道的,这几日闹得满城风雨的豪门八卦女主角便是她。
众人这才了然,原来是一家人啊。
那更好不过,于是有人上前张罗,“既然都是熟识,我们也别在这耽误时间了,赶紧去球场分个高低吧。”
“我就不去了吧——”孟知韫的话还没说完,周正昂已经将他手里的球杆塞进了孟知韫手里。
接着立马转身去挑新的球杆,不过这次他只是随手抽了根,没有方才那么精挑细选,各式比较。
至于把球杆为什么给孟知韫,他只是漫不经心的说着,“这根球杆更配你的球技。”
孟知韫瞪他,他在阴阳怪气?
他明明知道她不会打高尔夫球。
然而其余人只听个字面意思,真以为她很会打高尔夫球,连忙过来给她戴高帽,“孟小姐待会可要对我们手下留情。”
孟知韫脸上皮笑肉不笑,这高帽是想摘也摘不下呀。
果然么,只要跟周正昂有关联的事,准没好事。
她后悔了,或许不该拿周正昂作为自己和钟珉‘谈判’的砝码,弄得现在骑虎难下。
若是上天可怜她,就在此刻忽然下场暴雨吧。
孟知韫拖拖拉拉许久,时不时看天,时不时看天气预报,她这渺小的愿望注定是要落空的。
其余几人均已发球,成绩暂时算是不错,只待看有无后者超越。
周正昂戴着墨镜悠闲坐在遮阳伞下,笑着表示自己下一轮再参与,接着他的视线落在正在求雨的孟知韫身上。
“到你了,孟老师。”
18. 第 18 章
有人坐着说话不腰疼。
周正昂满脸闲适地坐在克米特椅上,墨镜遮住了他眼底的笑意。
众人只当他是位礼貌的绅士,请女士优先。
当然,前提是那位女士得真的会打高尔夫。
孟知韫举目远眺前面几人打的球,小小的白点停留在洞口边。
经过刚才的观摩,她认为其实打高尔夫应该,大约,也许是很简单的?只要将球杆对准高尔夫球,再把球击打出去,至于飞到哪,那得看运气。
赌运气孟知韫从来没输过,于是她学着刚才那几位打球时的姿势。膝盖微屈,两手握杆,对准球体。
击球!
在大家期盼的眼神下,只见高尔夫球腾空而起,在转悠几圈后落在不到五十米远的地方,随着它一起落下的,还有孟知韫原本拿在手里的球杆。
孟知韫不知所措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空落落的,像失去了今生挚爱。
风中萧瑟,她一双眉头中间慢慢蹙成小山丘,有人走到身边安慰她,有人跑去替她捡球杆。
钟珉半拍拍她的肩膀安慰,“没事的,你手嫩,滑杆也正常。”
孟知韫看了眼他,真是谢谢他的安慰,让她差点忘了如果不是因为他非要怂恿自己跟周正昂套近乎,她也不至于在这当着大家的面表演怎么个飞球杆。
孟知韫面颊绯红,羞涩难堪感顿时涌上心头,她慢慢低下脑袋,手心贴在额头上。
低声碎碎念,“好丢人啊……”
钟珉见状也犯了难,无所适从地挠头,余光恰好瞧见本坐在遮阳伞下椅子上的男人站起来。
钟珉顺势半侧过身体看他,心道周家人还是挺护短的,周导估计是准备来给孟知韫捡回场子,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于是他后退半步主动让出一些空间,随即拿过别人捡回来的球杆,他两手拿着举在胸口。
“周导,要不您指导指导?”他把球杆递到周正昂面前。
周正昂两手插在运动休闲裤的口袋里,墨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男人薄唇紧抿,看不出喜怒,并未接手钟珉的球杆。
前方,孟知韫看到草坪上倒影出男人高大的身姿笼罩在自己身后,他比她高出一个头,体型完全将她遮盖。
像童话故事里的午夜恶魔。
孟知韫咬牙,看都没看便夺过钟珉手上的球杆,“我自己可以。”
钟珉欲言又止,摊手示意她不妨在试试。
孟知韫摆好姿势,深呼吸几口气将球头再次对准球体,前后慢慢挥动助力。
或许是她酝酿的时间太久,天公失了耐心,忽然狂风大作。
球场上四面没有遮挡,是风最喜欢的地方,它们肆意又狂野。好似在玩恶作剧游戏,打算把球场上的人当玩偶吹上天。
孟知韫是在场几人中体重最轻的,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身形晃动。
无奈只能两手借力让球杆扎在草坪上,但依旧无法改变这局面。
发丝飞舞已经不算什么大事,倒是她原本就有点宽松的V领连衣裙也被风吹歪,露出她小半边肩膀,春光泄出。
孟知韫连忙腾出一只手捂住领口,按在衣服上不敢松开。
可是这样就让她更加难以站定,顾此失彼。
风中凌乱时,她略显狼狈且可怜地下意识回眸看了眼身后的人。
那一眼极其短暂,但偏偏正中靶心。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周正昂上前从背后将她虚搂在身前。顷刻间孟知韫感觉自己周边的风好像停了,她好像进入了一所避风港。
只剩额上的碎发在扰乱她的判断,她抬眸看他,再顺着他拢在自己身旁的两只胳膊,看向终点。
他十指交叉放在她腰前。
从背后看这是一个环抱的姿势,但他并没有直接触碰到她的身体,而是极为克制把持着礼貌的距离。
狂风开始往孟知韫的心底吹,上下左右,它要席卷起她藏在记忆深处的黑匣子。
一望无际的球场上,当风停止的那刻,孟知韫那早已被吹冷的双手被一双温热的掌心包裹。
男人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声引导,“握紧。”
她的手背被他掌心完全包裹,不需她费任何力,他就能带她挥动球杆。
孟知韫开始本能的放任自我,由他掌控节奏。
可惜这咸鱼的状态很快就被周正昂发觉,他笑了笑,从她的手上离开,“自己挥杆。”
孟知韫心中陡然一空,急忙侧过脸去找追随他的视线。谁知男人的两手又落在她的腰肢两侧,隔着薄薄的连衣裙布料,温热的触感似有若无。
“出杆时用腰腹发力。”周正昂继续扮演着老师的角色,他用自己的额头稍稍低下碰了碰孟知韫的发顶,“专心看前面,不要看我。”
闻言,孟知韫背脊僵的笔直,嘴上嘟哝,“谁看你了,自作多情。”
说罢立马顺手挥动球杆,白色高尔夫球从草坪上拔地而起,一道笔直的高抛线后,稳稳落在洞口边,它摇摇晃晃在洞口边徘徊。
最后被一阵余风吹进洞里。
孟知韫难以置信地抬起两只手,接着转身看周正昂,脸上写满了开心和惊喜。
她居然打进球了!
周正昂就站在她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他依旧保持着那副闲适的模样,两手插兜,面上笑而不语将孟知韫的雀跃尽收眼底。
从旁观摩的几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惊叹名师出高徒,或是夸孟知韫天赋异禀。
最后反倒是钟珉选择前者,恭维道:“果然还得是周导亲自出马,教学效果立竿见影。”
再有人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弄得我也很想请周导传授下。”
周正昂摘下墨镜无奈笑着耸肩,“抱歉,这个不外传。”
几人相视一笑,差点忘记孟知韫是周正昂哥哥的未婚妻,未来的一家人,自然得多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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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想到这处,为首的那位起初和周正昂搭话的先生,免不了对钟珉赞赏一番,夸他带对了人。
钟珉受之有愧,哪知道本来是奔着带孟知韫来港城找灵感,结果灵感没找到,倒是找到个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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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尔夫活动结束的十分早,几乎是天上太阳光线才刚变弱,周正昂便叫停了活动。
孟知韫好不容易上手,兴致正盛的时候,突然被叫停颇为不爽。她撇撇唇用手中的高尔夫球杆戳了戳草坪,经过周正昂身边时,她朝对方翻了个白眼。
周正昂恍如未见,继续和别人谈事。
不过另一面孟知韫还是应该高兴的,她终于可以结束这里的斗争,摆脱被万众关注的目光。
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等走到商务车边,她脸上已经露出笑容,挥手准备与众人告别。
“打了这么久的球,孟老师会不会有点饿了,一起过去吃饭吧。”钟珉看着她说,他那话里有话,明显还想再借她和周正昂拉近关系。
孟知韫莞尔,双手抱臂在胸前,“不用,你们去吧。让司机带我回酒店就好。”
“那怎么行。”钟珉脑筋转得很快,“你忘了之前在酒店门口堵你的记者了?”
提起这茬,孟知韫想才后知后觉想起,刚才那群一直跟着她来高尔夫球场的记者们,不知道现在会不会还在门前等候。
以她对他们浅薄的认知,想必是在的。
钟珉见孟知韫垂眸不说话,“你坐那辆白色的车出去,应该不会被发现。”钟珉指了指旁边另一辆商务车。
孟知韫点了点头没有拒绝,抬步往那辆车走。刚才来的时候就发现这辆车一直停在路边,很安静。
估计是辆没人坐的空车,孟知韫浅浅舒口气,然后上前伸手拉开车门。
果然,里面空无一人,孟知韫卸下防备,低身钻进车厢里。
随着车门的再次合上,孟知韫打开座椅按摩功能,身心终于能彻底放松,她慢慢在座椅上瘫软。
直到后方传来咔哒一声。
刚准备继续放松下胳膊的孟知韫顿时回头望去,眼前视线从模糊到慢慢清晰。
只见昏暗的车厢后座,周正昂正坐在座椅中间,狭隘的空间使他只能向外躬着敞开两条腿。剪裁得体的西装裤勾勒出他笔直修长的腿型,顺着腰部往上,则是他尚未扣好扣子的黑色衬衫。
孟知韫脸色垮了半截,“你在车里换衣服?”
“嗯。”周正昂气定神闲拿起放在座椅旁腕表,“不然呢?”
“那你应该提前出声说一下。”孟知韫先发制人,想下车又不好意思下去,怕外面人问她缘由。再倒打一耙,“你这种属于侵犯我的个人隐私权。”
刚戴好腕表的周正昂听后愣了下,随即垂眸忍不住笑道:“所以,你是打算起诉我吗?”顿了片刻后,他又缓缓抬眸看向她,浓密的睫毛掀起一片幽沉,“做你的被告,应该比现在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