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心上人总想逃》
2. 萧世子怎么是你
怡红院,朱漆雕花楼阁临水而建,檐角悬着红纱灯笼,灯笼上题写“醉春”“藏莺”之类。夜风拂过时,纱幔翻飞如绯红流云。
人来人往,夜幕中丝竹管弦声飘荡,混着女子娇笑与酒客划拳声。
厅堂中,地上铺着猩红波斯地毯,中央的鎏金舞台上胡姬仪姿翩然,随乐而舞。四周矮几软榻上散坐着宾客,他们倚着金线牡丹靠枕,推杯错盏。
“听说了吗,先前柳郡守之女初夜今日价高者可得呢。”
“当真?之前柳郡守一直将这一女儿娇藏于深阁中,少有人见其真容呢。该不会是一貌丑如盐女子吧?”
“我可听说,先前有一人远远看到这柳姑娘一眼,回去后便发了疯,失了神,直言其是九天仙女下凡呢。”
一锦衣男子懒懒拿着琉璃盏,轻蔑一笑:“别吵了,待会儿看看不就知道了。”
柳茹萱坐在二楼梳妆台前,楼下的逗乐声听得一清二楚。她轻咬着唇,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浑身颤抖着。
待她沐浴后,王妈妈精心给她换上了散花如意云烟裙,鬓发间装饰着海棠珠花,银流苏轻坠。
王妈妈满意地看了一眼,随即拉起她,笑道:“柳姑娘如此美,想必以后定是怡红院的招牌花魁。”
柳茹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如今眼泪早已流干,心如死灰。
也许谢昭会来救她的。可他家境清贫、身无分文,救不了风尘。
她神色黯然,大不了一死,她心一横。
王妈妈递了柳茹萱一块面纱。柳茹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那老鸨瘪瘪嘴,随口道:“柳姑娘自是越神秘,价炒得越高。”
她接过,唇畔扬起一丝苦笑,戴了上去,然后提裙与王妈妈下了楼,时不时有登徒子摸她几把,眼神直勾勾打量着她。
柳茹萱低眸,一直低眸,尽力将自己与周围喧嚣隔绝开来。待行到楼下,一小厮叫住了王妈妈:“王妈妈,紫玉她突然身子不适,可下场便是她的歌舞。”
“都是些不省心的主,”王妈妈低声暗骂道,回头嘱咐柳茹萱,“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要是发现,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柳茹萱定定看着凶神恶煞的老鸨,点了点头。只她不愿如此草草认命,见周旁无人再看管,便不动声色打量四周情貌,心头暗暗盘算着。
老鸨走后,小厮也去忙活了。秋风刮过,柳茹萱侧首,后门敞开了一条缝,门没锁。柳茹萱心下一喜,她正要迈步,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如此凑巧,该不会是一个圈套?
可如若她不走出去,焉知下一次可否有机会?沦落风尘只会让她生不如死,不如为一线生机而搏一次。她瞅准四下无人注意到她,提裙边往后门跑去,门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她伸出手,一把推开,楼外天地豁然呈现于眼前。
“有人跑了,抓住她!”身后追捕声如潮汐般涌来。
柳茹萱听及此暗道不妙,心惊胆战间,忽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她提裙便跑向马车,不等小厮劝阻,直接掀帘入内。
甫一坐下,便对上萧敛阴沉沉的脸。他一袭玄色暗纹交领长衫,袖口镶金色滚边,腰间束犀角带,冷冽如霜。
见是柳茹萱,萧敛神色一凛,嘲弄道:“萱儿妹妹,再次见面,怎这般窘迫?”
柳茹萱见是萧敛,眼神一滞,往后退了一下,咬了咬唇,颤声道:“萧世子。”
萧敛凝她惊惶未定的脸,指尖在案几上轻敲。
外头喧嚣声依旧,一小厮忽然在外说道:“怡红院刚逃出去一娼妓,不知公子可看到?”
柳茹萱上前抓紧萧敛衣袖,满目皆是恳求之色,摇了摇头。
萧敛眼眸没什么波动,他冷冷道:“在.......”尚未及说完,柳茹萱捂住他的嘴,眼泪划落,她颤声道:“萧世子,我愿为奴为婢伺候你,求你.......”
萧敛看了她一眼,拉开手,朝外道:“本世子的马车也是你配搜的?滚开,”他视线一转,对车夫道,“回府。”
柳茹萱松了一口气。萧敛眉头轻挑:“萱儿妹妹说愿为奴为婢伺候我,可还算数?”柳茹萱忙点了点头,萧敛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柳茹萱坐到了旁边,碎发落在额边,含情目凝着尚未干的泪水,轻咬着殷红的嘴唇,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马车从后门靠河的街道转道至怡红院前。
谢昭正拿着行囊往怡红院而来,行囊中是他的全部家当以及向亲戚借的金银。他清秀的脸染了几分焦急,额上亦渗了层冷汗,素净的衣袍在秋风中更显单薄。
谢昭昨晚才得知柳府一家因谋逆案下了大牢,柳茹萱则没入乐籍来了怡红院。
他听到后心忧不已,柳茹萱自小锦衣玉食、心高气傲,如今又怎能来怡红院这般烟花之地?他正要走过秦淮河上的拱桥,往怡红院而去,忽见迎面而来一辆马车。
黑漆车身镶边,车辕雕蟠龙纹,帘幕以暗花锦缎制成,垂下流苏璎珞。车前挂两盏琉璃风灯,灯罩上题“萧”徽,此为皇姓,故而他多看了两眼。
谢昭反应过来,已与马车擦身而过,他垂眸黯然。
车上,柳茹萱低眸,一旁的萧敛则是径直凝视着她。
“看着我。”柳茹萱的眼眸这才从地上移到萧敛脸上。马车内灯光幽暗,映衬着他那张轮廓分明、凌厉逼人的脸庞愈加阴狠。深邃的眼眸不加掩饰地打量着她。
“把衣衫褪了。”他的声音冷淡,毫无波澜,好似在说什么疏松平常的事。柳茹萱双手叠抱着自己,两眼警惕地看着他,不肯松手。
“掉头,回怡红院。”
柳茹萱摇了摇头,急道:“不要,我脱。”萧敛微微颔首,向外命令了一声,便静静看着她。
柳茹萱强止住颤抖的手,一层一层褪去衣衫,似是把一切尊贵都剥了个干净。萧敛面不改色地看着柳茹萱,直褪到仅剩一件小衣和亵裤,他才喊停。
萧敛大致扫了一眼,她身上只有几道淡淡的淤青,并没有其他伤痕,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萧敛的手从柳茹萱肩头拂过,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柳茹萱,本世子身旁奴仆如云,只一见不得光的外室至今悬置。你可愿?”
柳茹萱抬眸看着他,眼底一片阴鸷,浑身散发着阴冷之气。
若是换作从前,她避之不及。如今还是做外室,又怎能心甘情愿答应?只是,她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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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之女,无处可去。何况,爹爹还等着她去救。
“…我愿意......”柳茹萱闭眼,流下一行清泪。她从前鲜少哭,也鲜少事物惹她哭,这两天,似是将过往所缺眼泪都补回来了。
“把眼泪收起来,”见柳茹萱将眼泪擦去,捡起衣衫欲穿上,他继而说道,“谁准你穿衣?”
柳茹萱指尖一顿,她抬眸,对上萧敛覆一层薄怒的双眸,低声道:“冷。”
忽地一阵秋风,卷起了车帘,车外行人看得清清楚楚,有些甚至向车内投以好奇的眼光。
柳茹萱忙以衣挡身,待车帷落下,她慌张裹上了外衫,安静地坐在萧敛身旁。
“三殿下,萧府到了。”萧敛起身欲下车,柳茹萱抓住他的袖子,萧敛垂眸、面露不悦,她忙松开:“可以穿好衣衫了吗?”
按道理,她本不会问这个问题。只是萧敛其人,阴晴不定,她一直避之犹恐不及。
如今只害怕他突然反悔,将自己往大街上随意一扔,那么等待她的便只有怡红院的一顿毒打了。
萧敛闻声看了一眼柳茹萱,她身上只松松地披了件外袍,发丝亦垂落在肩头,微微凌乱。
萧敛眼神淡淡,轻飘飘一句“不必”,便兀自下了车。柳茹萱小心翼翼地裹好自己,提步踩在马凳上,下了马车。她步子不敢迈得太大,只得碎步快行跟在身后。
萧府虽是萧敛在吴越郡暂时落脚之处,却亦是豪奢不已。
前庭以汉白玉铺地,两侧列青铜仙鹤灯,入夜后吐焰如昼。
柳茹萱跟着萧敛在游廊中曲折而行,时不时拐过一弯,待行至后园,曲水流觞声和着秋风而来,她轻轻嗅了下,风中亦夹杂些浓郁的桂花香。
萧敛随即走入屋内。柳茹萱止步了,手紧紧扣着衣衫,面色沾染一层绯红。她从未与旁的男子共处一室,如今虽是萧敛外室,萧敛于她而言却依旧是一个外人。
萧敛回头看了她一眼,解下身上披风,转头放在了椅上:“今日不进来,往后便不要再进来了。”
柳茹萱一咬牙,提袍跨过了门槛,走入屋内。
萧敛坐在椅上,眉眼之间尽是疲惫之色。他闭眸养神间,柳茹萱在室内找到了火折子,点起灯,室内顷刻亮堂堂的。
萧敛蹙了蹙眉:“过来。”
柳茹萱走上前,却听萧敛淡淡道:“伺候我更衣沐浴。”
柳茹萱一滞,脸上飞来两道红霞,嗫嚅道:“我不会伺候人沐浴。”
往日都是别人伺候她沐浴,今朝身份逆转,她有些适应不过来。
萧敛神情闪过几分不耐:“不会就学,”见她还不动,萧敛沉声补充道,“不要我说第二遍。”
柳茹萱走上前,伏低身子。她依萧敛所说,指尖轻拨开了象牙雕的带钩,织金锦袍霎时流水般从肩头滑落,堆在地上。
她的耳根染上一层绯红,继而解开中衣系带,沉水香的暖雾从衣缝里漫出。
轻轻脱下衣衫,却被袖间残留的体温烫红了耳垂。
萧敛抬眸看着她,唇角微勾,声音却依旧冷冷淡淡:“怎么,放着世子妃不做,如今做外室可满意?”柳茹萱抬眸,澄澈的眼眸带着几分畏惧,抿了抿唇,未答。
3. 已有婚约
阳春三月,新雨过后,春水满池。院中海棠花簇簇盛开,春风拂过,落下一阵花雨。
柳茹萱鹅黄春衫随秋千扬起,裙裾如蝶翼般舒展,绣了缠枝海棠的雪白衬里时隐时现。她的绣鞋尖儿掠过满地落花,在最高处忽然绷直脚尖,似要碰触那枝斜伸过来的西府海棠。
每回荡起便惊起一阵香粉,花瓣沾在衣襟上,又被风温柔拂去。
少女抬眸含笑,舒脆的笑声散在春风中。鬓边一支银蝴蝶颤颤欲飞,散落的碎发拂过面颊,她偏头轻笑着。
春阳下,如玉面容更显莹白,一双杏眼中似含着千般柔情。
“萱儿,还不来见见你的萧敛哥哥。”
柳茹萱渐渐停下了千秋,侧首望去。柳轩正含笑望着她,而身旁立着一玄衣男子,春阳刺眼,却看不大清神情。
柳茹萱起身,提步走上前去,盈盈施礼道:“萱儿见过萧世子。”
柳茹萱自小便与临安王嫡长子萧敛有着婚约,因此爹爹便将她深藏于深闺中,不让她出门见客,除教书先生和先前一小乞儿外,她鲜少与旁的男子说话。
萧敛每年都会来府中住些时日,听阿娘说,她小时候天天追在萧敛身后跑,但大了以后便生疏了。
“萱儿妹妹免礼。”声音平平,没什么起伏。柳茹萱抬眸,陷入萧敛的眼眸。
浓密睫毛垂下,在颧骨投下鸦羽状的影,眼睛黑得近乎发蓝,凝视人时像两潭不见底的深渊。
柳茹萱有些害怕,只觉得此人太过严肃冰冷,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萱儿,先去玩吧。”柳轩见自家女儿如此反应,知晓她是害怕,只是眼下这桩婚事反悔不得。
柳茹萱点点头,复而向萧敛怯生生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萧敛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飘带在春风中飞扬,勾唇一笑:“柳郡守养了个好女儿。”
柳轩看着萧敛陷入沉思的眼神,只得干笑道:“我这女儿自小娇养在闺中,没有见过什么生人,故而见到世子紧张了些,还请世子勿怪。”
她生下来便是自己的世子妃,自然无需见旁人。
萧敛嘴角的弧度又往上扬了些:“萱儿妹妹年幼,晚辈自是不会与她计较。”
萧敛在府上又是待了半月有余,宿在东厢房。
这几日,柳茹萱每日清晨都到萧敛跟前闲聊,说是闲聊,其实都是萧敛问一句她答一句。
若萧敛坐得稍微近些,柳茹萱便会垂下眸,鸦睫扇动,手紧紧攥起膝上衣裙。
萧敛看着她这番反应,只觉有趣,就会挪挪,再近一些。
“萧敛哥哥......”待柳茹萱退无可退,她抬起清澈见底的杏眸,复而低声道,“太近了。”
萧敛看着她粉嫩的脸颊,轻笑一声:“你未来便是我的世子妃,我们还可以更近。”
柳茹萱掀起眼睫,萧敛今日的眼眸温和了些许,她憋在心中的话脱口而出:“萧敛哥哥,可以不嫁你吗?”
萧敛的眼眸淡了些许,唇畔间的笑意愈来愈淡:“不嫁我,萱儿妹妹想嫁谁?”
春阳从窗棂洒入,檐角风铃声响,清脆地敲击在人心上,一声复一声。
柳茹萱咽了咽口水,看着萧敛的眼睛,眸色闪过几分惊慌害怕:“没,没有。”
萧敛抬手,柳茹萱害怕得缩了缩脖子,闭上了眼睛,却只感觉到他的手一下下地抚摸着自己披散在肩的长发。
“萱儿妹妹,你我自小便有婚约,我是你的夫君,你不必怕我。”
待柳茹萱睁眼,只见门口翻飞的衣角。
待长到十四五岁,柳茹萱出落得愈加娉娉婷婷。
杏眸如秋水,眼尾微扬处晕开淡淡胭脂色,远山眉间一点朱砂痣添了几分娇媚,面容生得如花似玉,像画中人一般。
柳茹萱对于萧敛的害怕不似先前那般明显,她的行止愈加得体,也会落落大方地与萧敛闲谈一些吴越之地的风土人情。只是客气得紧,不似未婚夫妻,倒像是萍水相逢之人。
一日,萧敛递与柳茹萱一梨木盒子,笑道:“打开看看。”
柳茹萱犹豫了一瞬,而后莞尔一笑,眸中漾开一池春水,接了过去。柳茹萱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琉璃海棠簪。
“喜欢吗?”
柳茹萱含笑点了点头。
萧敛拿起簪子,走近一步,柳茹萱心下一慌,下意识退后一步。他伸出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头,替她簪上:“初见这只簪子,便觉很适合萱儿妹妹。”
他退后一步,仔细打量着柳茹萱,淡淡一笑:“眼下看倒的确是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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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茹萱见他难得笑,也跟着应和了起来。
萧敛低眸,柳茹萱面容上的笑容得体而有分寸,许是家规甚严,才是如此。
后来,萧敛才知是自己错了。
她只是对他如此罢了。
江南春雨连绵,萧敛为了避过早雨,故意提早了半月出发,待到吴越金陵之时,亦是比往常日子提前了八九天。
城中下起了小雨,萧敛撑着油纸伞,漫步于金陵的小桥流水之中,不知不觉便到了柳府门前。
听府里下人说,柳轩尚未归府,楚文君亦是出门赴宴去了。他以为柳茹萱亦是跟着前去了,但走过墨斋时,却听见朗朗的笑声从书房内传来。
萧敛放轻了脚步,走上前。
一清秀书生立在桌前,眉眼清润,淡青色的衣袍洗得有些泛白,修长的手指正提笔在桌上写字,谢昭笑问道:“柳姑娘想写什么字?”
柳茹萱正坐在他对面,两手脱腮,正仰头含笑看着谢昭,眼眸里溢着光亮。
听及此,她微微侧首,凝思了一会儿,随后脆生生答道:“不如就昭字吧,先生的名字便很好听。”
谢昭看着柳茹萱,脸上是春风般的笑容:“便依姑娘。”
他在纸上写下“昭”这个字,气势如虹、力透纸背。
柳茹萱提裙走到他身侧,细细看着他的字,沉吟道:“凭先生的文采,未来考试中定得魁首。也不知未来谁有这个福气,能嫁得这般好的谢先生。”
她说最后两句话时,含着笑意,手虚虚描摹着“昭”字。
谢昭垂眸看着眼前妙龄女子,心中情动:“若我来日得中魁首,来娶你可好?”
柳茹萱听及此,侧首看着他清润眼眸,少年方及弱冠,眼眸中盈满了澄澈和真诚。
萧敛立在屋外,透过半掩的窗,看着对视的两人,脸色愈发阴沉,眼底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撑着伞走开了,欲出柳府。
柳茹萱久久呆愣,随即她蓦地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在萱儿心中,您一直是教授诗书的先生,不敢有旁的非分之想。况且,”她想起萧敛,虽素日阴沉但对她尚不错,又补充道,“我与萧世子已有婚约。”
她拿起墙角的油纸伞,向谢昭行了一礼,着急忙慌地逃了。
4. 自会为你寻个清白家世
萧府房内,柳茹萱俯身轻轻替萧敛褪去衣衫,待褪到隐隐露出胸膛时,她的脸一红,背过身去。
她只觉得脸颊烧灼,大脑一片昏胀,心剧烈跳动着,一下又一下。
萧敛看着柳茹萱,直接自行褪掉里衣:“柳茹萱,转过身来。你如今是我的外室,自然当面对的。”
柳茹萱听出了他话语深掩的怒意,僵硬地转过身,眼眸直直盯着地,而后才缓缓抬眸,待看清萧敛的胸膛时,她忙又捂住眼睛。
再与她如此拉扯,任由她如此摇摆不定,想必水都要凉了。
萧敛颇有些无奈,往紫檀屏风后走去,扔下一句“过来”,便褪去衣衫径直坐到了浴桶中。
柳茹萱深吸一口气,他们早已相识十数年,彼此也已有婚约。
如今她既跟着萧敛,早晚都会有夫妻之实的。她安慰了自己一番,鼓起勇气,便往屏风后走去。
萧敛正躺在浴桶中,热气氤氲,往日锋利的眉眼在白雾中隐隐绰绰,沾染一层迷雾,柔和了些许。
柳茹萱坐在其旁,手颤颤地伸进水里,替他轻轻擦拭着身体。
萧敛闭上了眼眸,呼吸清浅,似是睡着了一般。
柳茹萱抬眸凝着他的脸,往日只觉得萧敛其人阴冷,如今细细一看,他原是生得挺好看的。
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轻抿,下颌线分明,如若能够温和些,想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良婿。
萧敛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方才便察觉柳茹萱一直观察着自己,本想算了,谁料她盯得这么久。
他表情一沉,声音转低:“柳茹萱,好好服侍。”
柳茹萱低垂着眸,浅浅应了一声,她复而继续拭着,眼睛紧紧盯着萧敛的肩,不敢多挪半分。
待差不多了,她起身站起就往外跑。
萧敛侧首看了她一眼,嘴边浮起极淡的笑意,也未多加置喙。
水汽已散,有些凉了。萧敛起身擦干身上的水渍,穿好寝衣,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珠帘后,柳茹萱换上了鹅黄寝衣坐在桌案旁。窗户大开,月华落入,在其莹白面容上染了层离霜。她鸦睫微颤,滴落几滴泪珠。
萧敛走了几步,踩着脚踏,上了床榻,他看了一眼柳茹萱,拍了拍身边的床榻淡淡道:“过来。”
柳茹萱偏头抹掉了眼泪,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萧敛身上雪松香溢入鼻尖,她偏头见两人挨得太近,又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谁料她这一挪,险些翻下了床,只得急忙伸出手抱住了萧敛。
杏眸桃腮的少女面容直抵到萧敛面前,萧敛垂眸,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拢着他。
“萱儿妹妹就这么怕我?”萧敛挑挑眉,看了一眼床边。
柳茹萱松开了手,低下眸子,两手紧紧抓着锦被,嗫嚅道:“没,没有。”
见萧敛不再说话,她鼓起勇气,看着他偏狭的瑞凤眼,眼底似乎没有什么情绪,试探着说:“萧敛哥哥,你知道我阿娘葬在何处吗?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她吗?”
说到“葬”时,她声音一颤,眼泪止不住地落了几滴。
想及萧敛不喜女子哭泣,她忙又偏头抹掉。
萧敛面容有所动容,他眼下闪过一丝心疼,但声音依旧清冽:“萱儿妹妹,求人也需有个求人的态度。”
柳茹萱眼神微滞,她抬眸直视萧敛,压住心中的恐惧往前挪了挪,在他脸侧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她退后道:“这样可以了吗?”
萧敛一笑,搂着她的腰凝着她的眼道:“楚夫人尚未死,早在你生辰头日,我便以一死囚易容代了她。”
易容?
阿娘楚文君当时神色古怪,原是这样。
柳茹萱心下一喜,看着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追问道:“当真?那阿娘眼下在哪,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柳茹萱方才尚且万念俱灰,现在已是喜上眉梢。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敛,嫣然一笑,眼波柔软。
萧敛的手从她脸颊拂过,又想起先前她和谢昭相处的情景,眸色一暗:“萱儿妹妹若想见楚夫人,当给我一定的好处才行。”
柳茹萱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眸,心一横,解开了自己的寝衣。
萧敛借着月色看着萱儿妹妹,他是看着她长大的,从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到青涩娇俏的少女,再到如今,长成了名门淑女。
从前,柳茹萱拉着萧敛的衣袖,嚷嚷着要大哥哥放风筝。
后来,她会垂着眸,怯生生喊他萧敛哥哥。再后来,小姑娘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咸不淡地叫着萧世子,客气而疏离。
可是她本就是他的妻子,自她来到这个世上,便就是他的妻。
月色拢在少女胜雪肌肤上,柳茹萱面似桃花,耳根亦染了红。
她虽与萧敛相识许多年,可每次相处都是谨遵男女之防。从未似现在这般,想及此,忍不住双手合抱身前。
萧敛垂眸,拉下了她的双手,眼眸很是清明,并未沾染半分欲念。
他只是抬手触了触,修长的手下滑,面色坦然:“萱儿妹妹相比先前,的确是出落得愈发丰盈了。”
说完,萧敛抬手便将衣衫重又为她披上,低眸系着腰间衣带。
柳茹萱看着萧敛,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原来萧敛就只是看看自己长成什么样了,没有其他想法。
“萧敛哥哥,府中人说我曾经很喜欢和你玩,可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呢?”
萧敛的手触到了她的肌肤,让柳茹萱浑身一颤,只听他不咸不淡开腔:“先前的确,只是后来不同了。”
萧敛抬眸,抬手扶着她的后脑勺,还未等她反应,就吻了上去。
吻得青涩又霸道,灼热的唇含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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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红的嘴唇,而后撬开牙关,唇齿交缠。
柳茹萱仰着秀容,眼睫又长又密,她忍着推开萧敛的冲动,直被吻得娇软无力躺在怀中,萧敛才罢手。
“萱儿妹妹,你如今既是我的外室,我给你换个名字可好?”
柳茹萱紧咬着下唇,声音带着丝哽咽:“我喜欢柳茹萱这个名字,而且成为了萧敛哥哥无名无分的外室,往后若有了孩子,怎么办?”
“往后我会为你寻个清白身份,做我的妾室。”
柳茹萱垂眸,不安地摸着小腹,前日她尚是郡守之女,身份尊贵,但凡想要的,无不唾手可得。
而如今没入贱籍,沦落至他人外室。她紧咬着唇,摇了摇头。
萧敛看着她的眼眸不断加深,抿抿唇,沉声道:“萱儿妹妹眼下本当在怡红院卖唱,如今既安稳坐在我身边,便不要太过贪心。”
“以后若有了孩子,那就生下来,跟着我,总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柳茹萱落下一滴泪,她抬眸,眼尾薄红,轻轻攥着衣角:“萧敛哥哥,你当真会对我好吗?”
萧敛看着柳茹萱,面容柔和了几分,他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拂去了眼尾的泪珠:“只要你安分守己、一心一意,我自是会的。”
“那你放我走好不好?”见他别过头,柳茹萱抓住他的手,低低恳求道,“哥哥,求你了,我不想做妾。”
萧敛拂开她的手,冷冷看了她一眼:“我倒是忘了,柳茹萱连正室都不愿做,又怎会心甘情愿做我的妾室。”
“你从小娇生惯养,后院心计、谋生本领统统不会,总不会独自打拼过活。离了我,你要去找谁?去找你那个情投意合的谢昭,盼着他让你做个官夫人?”
柳茹萱定定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萧敛,不知所措。
“你既不愿做我的妾室,那好,我这就派人送你去怡红院。你在那儿,自是会有许多夫君的。”
萧敛掀开被衾,便要起身下床。
柳茹萱抱住他,泫然欲泣:“萧敛哥哥,我错了,你不要赶我走。我做你的妾室,你想怎样都好,只求你不要送我回怡红院......”
萧敛寝衣被泪水沾湿了一大半,他拉开柳茹萱:“往日你便是被柳轩骄纵坏了,一定得吃个苦头、寻顿骂才肯回头。”
见她低头,紧抿着嘴,萧敛叹道:“姑苏江氏女江棠,这名字可喜欢?”
柳茹萱点点头,不再多言。
萧敛扯开了她,躺进了被衾之中,闭眸养神。柳茹萱亦躺到了被衾之中,犹豫了一番,便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着萧敛。
“萧敛哥哥,”见他淡淡应了声,柳茹萱才继而努力止着哭腔说道,“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夫君或者萧郎?”
“原先怎么叫,以后便怎么叫。不要叫萧世子。”他继而补充了句,柳茹萱应了声。
5. 哥哥帮我洗
春日迟迟,春景熙熙。
七八岁的柳茹萱簪着双螺髻,正低头逗着刚捉来的白兔。春风拂过,扬起发髻上鹅黄丝带。
小白兔突然一溜烟跑了,柳茹萱提裙追着,一边追一边奶声奶气地喊:“小兔子,你慢点跑,萱儿要追不上了!”身后的仆从纷纷上前追着柳茹萱,生怕她磕着碰着。
镶着东珠的蹙金绣鞋沾了些泥,石榴红撒花裙衫在微风中飘扬,小小的身影在花园间穿梭,时不时惊起一圈蝴蝶。
她忽地撞上一人,疼得龇牙咧嘴,抬眸,就见十五六岁的萧敛正浅浅对着她笑。他穿着墨绿衣衫,青涩的眉眼氤氲着笑意。柳茹萱笑着咧开了嘴,歪着头露出了笑,却缺了门牙。
待意识到后,柳茹萱忙捂住嘴,双颊飞红。
萧敛蹲下身子温声道:“萱儿妹妹怎么又不笑了?”柳茹萱害羞地垂下眸,粉雕玉琢的脸蛋粉扑扑的,娇声道:“牙掉了,不好看。”
萧敛朗朗大笑,柳茹萱见他笑话她,就生气得迈开步子走了。萧敛将她抱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逗道:“萱儿妹妹生气了?我不笑了就是。今日哥哥带你去郊外放风筝,好不好?”
柳茹萱搂着他的脖颈,凑近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萧敛:“当真?”萧敛看着她人小鬼大的模样,笑出了声,继而亦是端正神色道:“自是不会骗萱儿妹妹,我在那儿还买了一个别院,萱儿妹妹累了还可以稍加休息,如何?”
小孩子的记性总是一阵一阵的。她立刻忘了小兔子,牵着萧敛的手就往府外走。柳茹萱很少出府,如今出府见到许多风景,只觉得新鲜。
萧敛看着她双膝跪坐在车榻上,掀起车帘,不停向外张望,只一个背对着他。他觉得有趣,多看了几眼,就把她扯进车里:“再往外倾些,就要掉下去了。”
柳茹萱这才乖乖地端坐在榻上,坐着时,小脚丫尚不能点地。
郊外,油菜花大片大片,漫山遍野。花香跨过湖泊、草地,远远地飘进鼻尖。
萧敛将风筝递与柳茹萱,她看着风筝,蹙眉道:“萧敛哥哥,我不会放风筝。”萧敛见她为难的模样,捏了捏脸颊:“我教你放。”
萧敛看了看风向,就低下身子告诉柳茹萱方法。她很聪明,一听便会了。
柳茹萱逆风小跑着,发间珠钗滑落到耳畔也顾不得扶,丝线从缠线拐子上簌簌飞旋,绘着海棠的风筝在低空打了个晃,忽地被一股上升风托住,飞到了天空中,越飞越高。
“萧敛哥哥,你看,风筝飞喽!”她咯咯笑着倒退,看那金粉点缀的海棠风筝掠过高树梢,直直到了高空。
萧敛含笑看着风筝,一垂眸,忽地注意到柳茹萱身后泥潭,大叫一声:“萱儿小心!”
可柳茹萱尚未反应过来,她一脚踩空,跌到了泥潭中。眼前一黑,反应过来后,她身上都是泥。
萧敛快跑上前,将她从泥潭中拉起,凝神看了这泥人一眼,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捧腹大笑。
柳茹萱大哭起来,眼泪哗哗淌下,她拍了萧敛一掌:“我都这样了,你还笑!天底下哪有你这么坏的哥哥.......”
萧敛见她当着生气了,收敛住笑容,哄道:“好好好,哥哥不笑了。我带你去别院换衣服。”柳茹萱牵着他往前走:“那你让他们都躲起来,不准看我。”
萧敛知她好面子,没有多想,满口答应道;“好好好。”
别院中只有三四个仆从,萧敛让他们烧好水后,就吩咐去城里买些吃食。待忙完这些,他回过身来将柳茹萱牵进了屋中。
“我去打水,那你先自己洗洗。”萧敛俯低身子,轻笑道。柳茹萱摇摇头:“哥哥帮我洗,泥巴脏。”
萧敛看着她澄澈的杏眸,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他扬唇一笑:“萱儿羞不羞,男女有别,怎么能让男子给你洗?”
柳茹萱很是嫌恶地看了看身上的泥巴,不满地嘟着嘴:“哥哥以后不是萱儿的夫君吗,为什么不能帮萱儿洗?”
萧敛与她争执不过,退让一步道:“你想嫁给萧敛哥哥吗?”
柳茹萱仰头,看着萧敛春风般温润的眸子,笑道:“哥哥那么好,萱儿自是想嫁的,萱儿巴不得早点嫁呢。”
萧敛一笑,答应了。他正要去打水,柳茹萱说:“我想晒着太阳洗。”萧敛气极反笑:“萱儿妹妹还挺会享受。”
“好吗?”
“好,依你。”
轩窗半开,日光斜斜地漫进浴桶,氤氲着热气。萧敛擦拭干净柳茹萱面容上的泥后,他挽起衣袖,将柳茹萱的衣衫一件件剥去。
七八岁孩童尚未发育,萧敛也只是抱着平常之心,并无什么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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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柳茹萱放到水中,细细擦拭身上残留的泥泞。蒸腾的热气中,能看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浮沉。
水面浮着的花瓣被她指尖一拨,便荡开细碎的金影。水汽氤氲中,她后颈上沾着的一缕湿发,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
柳茹萱闭着眼,任由暖意浸透肌骨,连睫毛都染了层浅金色。
萧敛抬眸,看着柳茹萱惬意的模样,轻轻挠了她一下,笑道:“下次合该换你给我洗洗,我也好好享受一番。”
柳茹萱低眉浅笑:“那等萧敛哥哥娶了萱儿再说。”见萧敛不答,柳茹萱捧起水往他身上泼了些,不满嘟囔道:“你不会悔婚吧?哥哥长这么好看,京城肯定有许多名门闺秀喜欢。”
“到时候你嫌弃萱儿这么小,就不要我了。”
萧敛见她吃这酸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青涩的脸上泛起温和的笑意,宠溺道:“想什么呢?我心中自从有了这么一个未婚妻,就不会再有旁人了。”
“萱儿妹妹得快快地、好好地长大,等着萧敛哥哥来娶你。”
柳茹萱从水中站起,萧敛忙将衣衫披在她身上,轻斥道:“柳茹萱,你知不知羞。”柳茹萱裹好衣衫,声音软糯清甜:“萱儿长大还需要多少年呀,十五岁可以吗?”
萧敛看着她人小鬼大的古灵精怪样,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揉揉她的湿发,打趣道:“可以什么?”柳茹萱却觉得萧敛蠢笨不堪,颇为不满指责道:“萧敛哥哥真笨,刚刚不是说了吗?可以嫁给萧敛哥哥吗?”
萧敛见一女娃如此轻巧地便说出了他们的娃娃亲,只觉有趣得紧,笑着说道:“可以啊,等到萱儿妹妹及笄之礼一成,萧敛哥哥便来娶你。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一样都不少。”
柳茹萱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着,鸦睫垂落,在眼下洒下一片阴影,她扑闪着大眼睛说道:“那还有七年,我就可以嫁给萧敛哥哥了。那萱儿嫁给哥哥之后,你要听我的话,我说东,你不许往西。”
“萱儿妹妹好生霸道,我一男子,怎能由你如此使唤?”
柳茹萱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心下不悦:“那我既要成为萧敛哥哥的妻子,便需要如此,否则,萱儿是不会喜欢你的。”
萧敛见她较真模样,也不欲与她争执,俯低身子温声道:“好,萧敛哥哥都听萱儿的。”
6. 现在是白日
入夜,凉风习习,窗棂未关,初秋的凉意循着半掩的窗落了进来。柳茹萱熟睡中,迷迷糊糊地往萧敛身上靠去,少女丰盈的身体不断从他的手臂上擦过。
“安分点。”萧敛拍醒了她,低哑的嗓音暗藏了许多情绪。柳茹萱被他这么一拍,迷糊糊醒来,她感受到背后的灼热,耳根一红,便要往旁边挪动。
她虽尚未经人事,但夫妻闺房中许多事亦是知晓的,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萧敛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她觉得太快了。
萧敛抓住了她的手,在她耳畔慢悠悠道:“眼下你我同床共枕,有些事情以后自是都要做的。”
“萧敛哥哥.......”
“我不是你的哥哥,你亦不是我的妹妹。”
翌日,柳茹萱悠悠转醒。迷蒙的神思尚未清醒,她伸出手,床边只剩一片空荡,尚有余温。想到昨夜的事,柳茹萱面色绯红,眼下只觉得手上黏腻、掌心酸痛不已。
见床榻上的人醒了,连碧和连翘上前,收起帷幕,浅浅笑道:“夫人醒了,可要用早饭?”
夫人?眼下她的确是萧敛的外室,她们如此称呼想必也是萧敛吩咐的。柳茹萱曲指揉了揉眉心,柔声道:“萧世子去了何处?”
“回禀夫人,世子正在书房。夫人可有什么行装要收拾的,明日便要回京城了。”
明日就要回京城?
生活了十七年的金陵,一朝离别,柳茹萱心里隐隐有些不舍。她起身:“你们服侍我梳洗一番罢,”似想起了什么,她问道,“世子用过早饭吗?”
见她们摇头,柳茹萱起身道:“你们备好早饭,我带去书房与世子一道用。”
梳洗过后,柳茹萱便在妆镜台旁打扮。
铜镜里倒映出柳茹萱未施粉黛的睡容,青丝散乱如瀑,衬得肌肤如新雪初融。她指尖蘸了点玫瑰膏子,点在唇上轻轻抿开,霎时如绽了一瓣春樱。
长发挽成松松的云髻,鬓边簪一支银丝缠就的素心兰,耳坠是两粒莹白的明月珰。素净中添了几分柔婉。
柳茹萱换上一袭鹅黄广袖襦裙后,便往书房而去。推开书房的门,萧敛正在收拾着架上的书,一袭玄黑锦缎长袍,衣摆上绣了无数繁复华丽的金边图案。浮尘在秋日晨阳下浮动,一切都如此静谧。
柳茹萱垂眸看着手上的食盒,借由漆柱的反光凝眸于自己模糊的身影上,一时有些恍惚。她本以为自己会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给萧敛,成为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却未成想,竟是如此悄然成了人妇。
“怎么站着不动?”萧敛并未抬眼,仍旧整理着桌案的书。骨节分明的手指翻阅着书,书页中掉出了一片柳叶。他蹲下身子,拾了起来。
柳茹萱上前,将食盒放到桌上,声音软软糯糯:“萧敛哥哥,明日便要回京吗?能多待几日吗?”
她凝眸于萧敛脸上,手因紧张而微微曲起,手指压得泛白。萧敛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应了声:“可还有什么想带的?”
“萧敛哥哥,我可以出去转转吗?”见他面露不悦,柳茹萱忙补充道,“我不会逃的,我也会好好戴着面纱。”但萧敛依旧在整理着书籍,并未理会。
晨光映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高挺的鼻梁在面容另一侧留下阴影,眼底晦暗不清。柳茹萱走上前,犹豫了会儿,从身后抱住萧敛,声音尽可能轻柔:“萧敛哥哥,那你带我去见见爹爹,好吗?”
“你每次找我,都是有求于我。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余话了吗?”萧敛转过身,墨色青丝一半散在身后,一半散在身前,柳茹萱对上他眼底的幽深。
柳茹萱嘴唇张张合合,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见萧敛要转身,她拉住萧敛说:“不是的,我一直很喜欢你。只是.......哥哥看起来太凶太严肃。”
萧敛眼底几分狐疑,似并不相信,挑挑眉:“当真?”
柳茹萱一只手遮住了萧敛的眉眼,偏头吻上他的薄唇,生硬地舔舐着,微苦。
萧敛嘴角微扬,他握住柳茹萱的手轻轻放下,托起她的腰下部放在桌上,加深了这个吻,他一手解开了柳茹萱的衣衫,衣衫半褪,雪背尽露于人前。
萧敛的手从凝脂般的背上掠过,柳茹萱张皇失措:“现在是白日。”
萧敛俯低身子,额头紧贴着她的额头,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那又如何?很早之前,便想与你如此了。”
萧敛埋首于柳茹萱颈间,不断啃咬着。
她轻咬着唇,却仍有低低细细的呻吟从唇间溢出。她哭吟道:“萧敛哥哥,不能这样......”萧敛抬眸,轻揽住柳茹萱的腰肢,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她轻微喘着气,面容绯红一片,杏眸染了层水雾,哭得梨花带雨。萧敛的手搭在布满红痕的肩颈处:“见过棠儿很多种模样,却唯独没见过眼下这种。”
他的手还欲褪下一层衣裳,柳茹萱忙握住他的手,声音有气无力:“萧敛哥哥,不要在这里。”
“棠儿,那在哪儿?”萧敛的神色显露出几分柔情,声音亦似沾染了层水,含着几分挑逗。柳茹萱知他是在逗弄自己,先前萧敛在柳府中,一直端重自持,她便以为他不惦记着儿女之事,却没成想内里竟是个好色之徒。
想及此,她偏过头去,紧咬着唇。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柳茹萱心下一惊,眼下她上身未着存缕,忙躲到萧敛怀中,瑟瑟发抖。萧敛垂眸看着扑入怀中的柳茹萱,嘴边笑意更浓。
“世子,先前需整理的账本都整理好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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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进来吗?”贴身侍卫南寻正等候在门外,他本想着推门而入,后见连翘正候在外,想及柳茹萱与世子正在内,便不好如此。
见萧敛既未说可又未说不可,柳茹萱摇了摇头,扯着萧敛的衣袖低声催促道:“别让他进来,我这般样子,旁人看不得的......”
萧敛听出了她声音中的薄怒和焦急,朝外吩咐道:“不用,先放外面。”许是因晨曦之故,萧敛原先阴沉的面容柔和了些许,光下眼眸溢着一丝柔情:“棠儿想让我带你去哪?”
柳茹萱抬眸看着他的面容,从桌上挪下,蹙眉胡乱穿好衣衫,转身要走。
萧敛面色一沉,声音复又冷冽:“你不想见柳轩了吗?”
柳茹萱脚步一顿,垂眸看着自己的凌乱的衣衫,肩膀轻轻颤抖起来:“萧敛哥哥,你总是喜欢威胁我。我如今都这般处境了,你便不能让让我吗?”
萧敛看着恰似弱柳扶风的柳茹萱,心中有所动容,面上却仍不改色道:“棠儿,眼下我便是你的天,你若是想事事有所应,便须讨我高兴。这点,你还看不明白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萧敛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霸道专横,独断专行,丝毫不给旁人留半分余地。
柳茹萱握了握拳,随后释开。眼下不在柳府,由不得她从心所欲。她抹了抹眼泪,嘴边噙起一丝微笑,回转身:“棠儿错了。”
萧敛向她招招手,柳茹萱乖巧地走上前,忍着他周遭冷沉的气息。
“去哪儿?”萧敛见状冷冷问道。柳茹萱拉着他的手,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柔声道:“萧敛哥哥想去哪,我便去哪。”她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
她面色稍有些不自然,迅速别开目光。萧敛的目光微沉,往前走去:“棠儿方才不是挺享受的吗?”
“萧敛哥哥还对旁人如此过吗?”她想及先前的吻,心下一阵恶寒,下意识脱口而出。
萧敛还以为她是在吃醋,他的语气不似先前那般冷:“我不对旁人如此,只有你。”
“你本就是我的妻。”
“可眼下不同了,眼下我是萧敛哥哥的妾室。”
萧敛知她向来心比天高,如今能与自己低头便已是委曲求全之举,他耐着性子安慰道:“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的妻子,从未改变。”
柳茹萱定定看着他,有时她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她本沦落到了烟花之地,却能够借助皇权虎口逃生。但也因一纸婚约,将她与眼前这匹豺狼捆绑在一起,让她惧也不是,逃也不是。
柳茹萱轻扯着他的衣角,低声退让一步道:“晚上沐浴后,萧敛哥哥怎样都好。眼下棠儿有些饿了。”
萧敛看了一眼食盒,淡淡点了点头,就开始收拾桌案。
7. 今晚证明给我看
柳茹萱如愿出了府,戴着面纱,独自上了马车。
萧敛并未答应她见柳轩一面的恳求,爹爹是通敌之罪,监狱想必是严加看管,即使贵为世子,亦是不可随意插手。
虽如此想,柳茹萱还是心痛如绞。她不知爹爹是否被人拷打,亦不知眼下母亲是否如萧敛所说安好。
出神中,她踏上马凳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随意转转,便不再多言。
夏末秋初,树上的叶子依旧葱绿,只河边几点枫叶红了,倒影映在了湖中,似颜料轻染。车轮缓缓从金陵的青砖路上碾过,以前这里是楚国皇都,见证了一个朝代的繁荣。
柳茹萱听说,天之美十,楚之美七,楚国的女子搅动了前朝许多风云。母亲便是楚国宗室遗脉,即使如今,亦是美若天仙,足以依稀窥见当时盛采。
正出着神,湛明湖泊,勾起了许多往事回忆。她鲜少能出府,故而每次央着教书先生偷偷带她出府时,常常会来到这一人迹罕至之处,尽情享受着府外风光。
“停车。”柳茹萱提起裙下了车,见身旁婢女欲跟上,她温声劝阻道:“不必跟着我,我想独自呆会儿。”她们正犹豫着,柳茹萱不予理会,兀自提裙而去。
从石桥上走下,她顺着青砖石铺就的小道蜿蜒而行,秦淮河中的水汽和着清风,有些咸咸的味道。
她盈盈立于水边,水流携卷着落叶,滚滚上前。
“柳姑娘。”一道清润的男声蓦地响起。
柳茹萱侧首,见谢昭立于两步开外,她神色一喜,笑道:“谢先生。”谢昭未上前,向她施了一礼,眼里含泪道:“昨夜去红袖楼,听说柳姑娘已殒命,我便一直等在此处,只盼着能见柳姑娘一面,没想到如今当真等到了。”
殒命?想必是萧敛为瞒过众人耳目而设的幌子。
柳茹萱看着谢昭身上的露水,复而抬眸,凝着他的脸,眼下有些青黑。她止不住喉头的哽咽:“谢先生,您不必如此。眼下我已有去处,还请谢先生切勿挂怀。”
谢昭知她是临安王世子萧敛的未婚妻子,如今落难,萧敛自是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他听说萧敛为人暴戾狠辣,不免担忧道:“世子待你好吗?”
柳茹萱沉默了一瞬,复而嫣然一笑:“萧敛哥哥与我青梅竹马,自是好的。”
谢昭凝了她一眼,似是在掂量她的话有几分真实。他指了指身后的小船,颇为窘,却很是真诚:“柳姑娘若愿意,在下愿带姑娘远走,待我功名在身,定许你十里红妆、明媒正娶。”
十里红妆、明媒正娶,曾几何时,是她所轻易能得之物。只是眼下,她的身上都是萧敛的痕迹,衣衫、发丝亦是萧敛的气味。
她不是三心二意之人,既做了萧敛的外室,与萧敛越了男女之防,便不会再与旁人纠缠不清。
柳茹萱往前走了一步,取下手镯递与他,那是他提前几日赠予她的生辰之礼:“萱儿感念先生对我的照拂,只是这镯子过于贵重,我承受不起。眼下,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谢昭手一颤,声音似强压悲痛:“柳姑娘,在下倾心你已久。这镯子虽不值什么钱,却亦是谢某的一番心意。姑娘可是嫌弃我当下的困窘。”
谢昭出身寒微,冬日险些冻死街头,爹爹见他如此,于心不忍,便将他带回了府。因着谢昭颇有些才华,爹爹便让他做了府上的教书先生,偶尔教她诗书。
正是因他,柳茹萱才知晓了许多昭昭道理,不再囿于先前的女戒、妇德之类。因此,即使他先前出言失礼,柳茹萱也未断他这生计,一直对他的教导感念在心。
柳茹萱施了一礼,谢昭抬手欲扶,她退后了一步:“有道是莫欺少年穷,先生惊才绝艳,未来自堪为国之栋梁。萱儿从未嫌弃先生出身,只是师徒有伦、男女有别,还请先生不要让我为难。”
谢昭见状不再纠缠,他眼尾绯红,眉亦轻轻蹙着,清润的面庞于秋风中更显萧瑟:“既如此,谢某只希望姑娘平安顺遂,岁岁欢喜。”
这是这两天,柳茹萱所听过的最真诚的祝颂之辞。
她低眸,落下了一滴泪水,许多酸涩涌上心头。她情不自禁地提步上前,克制着握紧他的手:“谢先生,您一路珍重。愿再见你之时,便是你春风得意之时。”
谢昭苦涩一笑:“姑娘,一路珍重。”柳茹萱捏了捏他的手心,勉强笑了笑,随后松开了手,手中温热退却。
她一步一步地,往马车走去。
上了马车,最后一抹倩影,最后一衣角,消失在了谢昭眼前。柳茹萱将她过往一切骄傲、尊贵和记忆都留在了身后。那些都过于沉重,都不属于她了。
柳茹萱闭上双眼,留下一行清泪。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谢昭走在大街上,时不时撞上一两个人,挨得旁人暗骂几声。他却恍若未闻,只是行尸走肉般走在大街上。
秋日,晴空万里,秋阳洒在人身上,衬得谢昭洗得发白的长衫愈加陈旧。秋风袭来,垂落了杨柳的枯叶,几片落在他的肩头、发上。
他慢慢往街角挪着步子,步伐沉重,似灌注了千钧水。
一间半塌的土坯房,茅草屋顶多年未修,西北角漏着碗口大的窟窿,雨天尚且要用瓦盆接水。他脸上泛起自嘲的笑容,蓦地又回归清醒,他即使带柳姑娘逃出了又如何?
她金枝玉叶,又怎能让她与自己一道过这般清贫日子,吃了上顿无下顿。
“谢昭公子,别来无恙。”谢昭背后响起冷淡男声。谢昭转身,却见一锦衣男子立在身前,面色冷峻,眼底亦覆满阴鸷,身后跟着两侍从。
谢昭拱手道:“草民见过临安王世子。”萧敛认真地打量着他,眉眼温润平和,面容清俊,看着的确是柳茹萱会喜欢的类型。
萧敛本想寻处干净地坐下,四下打量却见空无一物,徒然一笑:“谢公子,你今日在湖边,听说与本世子的人相谈甚欢啊?”
谢昭心一沉,解释道:“草民与柳姑娘只是偶然相逢,便闲谈了几句,还请萧世子见谅。”
萧敛脸色愈发深沉,眼底覆盖一层杀意。
“闲谈几句?本世子怎听说谢公子意欲带她私奔呢?你说,对于这种挖人墙角的下贱之人,本世子该如何处理?”
谢昭恐萧敛迁怒柳茹萱,急忙解释道:“萧世子,草民与柳姑娘清清白白。今日是在下意欲带她逃跑,但柳姑娘一口回绝了。”
萧敛拔出身旁侍从的剑,匕首锋利,透着寒光。他一步步走进,淡淡道:“萱儿妹妹与我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自是知晓。只是你看着太碍眼了,本世子虽不是良善之人,但近日心情尚好,只打断你一条腿如何?”
谢昭退后一步,脸上层层怒气:“萧世子,草民自知出身微末,却也容不得您如此侮辱。”
萧敛心下不耐,他淡淡对身旁吩咐道:“去。”那两侍卫依令上前,擒拿住他,一棒下去,骨裂声应声而来。谢昭一声痛吟:“萧世子,你如此横行霸道,不怕柳姑娘恨你吗?”
听及此,萧敛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眸色却愈加深沉:“你明知本世子与柳茹萱有婚约,却仍不自量力向她求亲,妄想攀她这根高枝飞上枝头变凤凰。”
“萱儿妹妹单纯,自是不懂,但你以为本世子还不懂你那点龌龊心思?”
萧敛走开了,谢昭倒在尘土中,右腿上的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尘泥。谢昭紧握住手中尘沙,两眼发红,死死盯着转角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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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锦袍。
柳茹萱在湘斑楼寻了一厢房,叫了些金陵吃食,一人空坐在窗边。窗外人来人往,喧嚣声从外面疏疏传来。
索性先前一直拘在府中,纵是出府亦大多戴着帷帽,金陵少有人认出她。
侍女连翘、连碧立在旁边,柳茹萱知她们是受萧敛吩咐,在这里看视着她。眼下她只觉得疲惫不堪,不欲再与她们周旋。
她方才虽是无意,却的确见了谢昭一面,尚且不知道萧敛会如何想、如何做。
想着想着,睡意袭来,她走到了美人榻上,沉沉睡去。
再一醒来,便已是日近黄昏,斜阳淡淡。
萧府。
柳茹萱提裙在连廊纷纷繁转着弯,走过前堂,绕过莲池,穿过假山,到了院落。尚未到厢房,便见萧敛坐在石桌旁,阴气沉沉。
柳茹萱走上前,心里有些害怕,上前怯生生道:“萧敛哥哥。”
萧敛放下手中的书,目光森冷,上下扫视了一眼柳茹萱,嘴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听说你今日去见了谢昭?两人在湖边依依惜别,倒真是让人动容不已。”
“不如萧敛哥哥赐你们一段金玉良缘?”
他的话讥讽意十足,字面上句句为人着想,实际上冷嘲热讽不断。
柳茹萱脸一僵,她不知亦不想与萧敛周旋,昔日她不喜欢的,便尽数会消失在眼前,只得据实说:“我并不知谢昭候在那儿,只是见到湖,想到先前溜府出来玩的情景,便下车想着最后再走一走。”
“萧敛哥哥,棠儿已是你的人,断不会生出什么非分之想的。”
萧敛看着她的脸,冷冷一笑:“但愿如此,你今日若与他坐着那小舟妄想逃之夭夭,想必眼下你们已是一对亡命鸳鸯。”他随手玩弄着手上的玉戒,继而淡淡道,“谢昭既对我的人有所图谋,那便是生了妄念。我想着将他打杀了,你意下如何?”
萧敛这番话说得极为轻巧,好似在说着手指上一只蝼蚁的去留。
柳茹萱却吓得花容失色,她跪在萧敛跟前,抓着他的衣袍,声泪俱下:“萧敛哥哥,我与他当真什么都没有。求你,饶谢先生一命吧......”
萧敛看着她为一旁的男子跪地恳求,愈加愤怒:“你为了他竟愿意跪地求饶?柳茹萱,你当真了不得。”
柳茹萱哭得梨花带雨,杏眸落下几滴泪珠,眼睛亦染了绯红:“谢先生曾授我诗书、教我大义,于我有师徒之恩。你如今要打杀了他,棠儿又非草木,怎能不求情?”她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颤抖的声音尽是悲哀。
“只是师徒?”
柳茹萱见他面色有所松动,紧抱着他的双膝,点着头。萧敛嘴边泛起恶劣的笑容,眼底仍是一片冰霜:“好啊,今晚证明给我看。”
“只是,你回来得太晚了。为了躲我,还去了湘斑楼。怎么,就这么不愿待在我身旁?”他拿起一块糕点递与跪在地上的柳茹萱。
柳茹萱身形不稳,跌坐在地,她抬眸怔怔看着云淡风轻的萧敛,眼眸中泛着泪:“萧敛,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萧敛眉头一蹙,嘴唇泛起病态的笑容:“那有何妨?我是天潢贵胄,而他只是卑贱不堪的蝼蚁,我不过将他打杀了,你还想着为他报复我不成?”
看着柳茹萱愈加悲痛和陌生的眼神,萧敛的眉蹙得愈发紧:“往后你若存出什么背叛之意、试探之心,这便是下场。只是眼下你是第一次,”他一顿,清冷的眼眸柔和一丝,“我并未将他置之死地,只是打折了腿罢了。你若胆敢再犯,便不是如此简单了。”
他晃了下手中糕点,见柳茹萱不接,将它随意一扔,拂袖走了。只留下柳茹萱,徒然落泪。
9. 今日棠儿怎这般主动
萧府中下人进进出出,为着轻便,行李只稍稍装了一箱。
两辆马车停在萧府前,前后则是许多侍卫骑马护行。
柳茹萱踩上软凳前,复又回头看了一眼萧府,眼下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回到金陵。
马车内,萧敛坐在中间,看到她进来,只是微微颔首,便闭眸凝神着。当真奇怪,夜里如胶似漆,白日里却像是点头之交。
不过她却乐得轻松自在,只看了他一眼,就掀帘看着窗外。
吴侬软语的评弹声与酒令喧哗交织,货郎“叮当”的铜铃声中,忽而传来渡口“吱呀”的摇橹声。脂粉和着糖芋苗的甜腻,河风捎来远处夫子庙的檀香气。
萧敛慢悠悠睁眼,看着跪坐在车榻上的女子,她掀帘正往窗外四下张望,背对着他。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长这么大了,还是如此。他唇间泛起丝丝笑意。
柳茹萱对这座金陵城尚不熟悉,素日都是深养在柳府,鲜少出府,一身肌肤养得胜雪之白,心里、头中亦是空白一片。
这十七年,她作为萧敛的未婚妻,除谢昭和那小乞儿外,便未与什么人说过话。
府中家丁,曾因与她说了一两句话,被柳轩赶出了府。自此以后,柳茹萱一直谨言慎行,恪守着男女之防。
眼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她忙一把抹去,不愿让萧敛看到自己的伤感情绪。
“哭了?”却听身后男子凉凉道。
柳茹萱转身,低着眸子,哽咽道:“萧敛哥哥别生气,棠儿不哭了。”
自知萧敛一向不喜女子哭泣,她心下害怕,却如何也止不住泪水。
无奈摇了摇头,萧敛递与她一手帕:“想哭便哭吧,毕竟你以后不会再来了。”
柳茹萱一听,眼泪愈多,甚至呜咽起来。
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子,他只得冷声道:“柳茹萱,别哭了。再哭,我将你扔下马车去。”
柳茹萱听此止了声,抽了抽鼻子,眼尾绯红。
看着面色沉沉的萧敛,她挪了过去,抱紧了他:“萧敛哥哥,我自小在府中待着,若是到了京城,你会像爹爹一样把我关在府中吗?”
萧敛低眸看着柳茹萱,若放任她出去,尚不知她是否还会心甘情愿待在府中同他安度一生。
他干脆淡淡反问道:“你觉得呢?”
柳茹萱抬起泪意朦胧的杏眼,看着萧敛,他面不改色,脸上无丝毫波澜:“萧敛哥哥说我跟着你,便会对我好的。想必会的,对吗?”
她没读懂萧敛脸上的表情,或者不如说是不愿读懂。
“不会。”
柳茹萱听此,眼神蓦地黯然。
萧敛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脸上难得泛起几丝柔情,“以后你乖乖待在府中等我回来,为我生儿育女,便足矣。我会让你安享荣华富贵。”
她看着萧敛,他不喜旁人质疑顶撞,只有把姿态放得足够低,才能得到一丝丝谅解。
好生霸道。
柳茹萱跨坐到了他腿上,萧敛微微一愣,嘴唇微勾:“今日棠儿怎这般主动?”
他心里猜着便是柳茹萱有求于他。
柳茹萱的侧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一声又一声的心跳,他如此冷漠,冷漠到她都忘了萧敛也只是个寻常人,会呼吸有心跳,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棠儿第一次出远门,有些害怕。”
萧敛看着怀中的女子,她正眨动着那双如麋鹿般清澈的杏眸望着他。
声音是他都未察觉的温柔。
“棠儿总是待在府中,尚未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他颇为遗憾地说着,随即补充道,“我带你多出去玩玩可好,我们绕远路而去。”
柳茹萱听此,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萧敛哥哥待我真好。”
微微一怔,旋即凤眸中溢出点点笑意,他轻揉着柳茹萱温软的长发:“那棠儿想如何回报我?”
看着他难得温柔的眼眸,她往后瞧了瞧,确认无人会看到,抬头啃吻着他的嘴唇。
见萧敛无反应,她后托着萧敛的后脑勺,青涩地撬开牙关,攻城掠地。
萧敛一贯平淡冷漠的眼底,染起了一丝温柔,他低头加深了这个吻,缠缠绵绵,衣裙委地。
柳茹萱想及这是在马车,欲抽身出来,却对上萧敛略带警告的眼眸,她复而坐下,忍受着身下的灼热。
少女的三千青丝披于身后,掩住了大片雪色,身前则紧贴着萧敛的锦袍,衣料摩擦得肌肤泛了红。
柳茹萱蹙眉后退,两手叠抱着身前,见他眼底薄怒,嗫嚅解释道:“有些疼,又有些痒。”
萧敛低眸,欲拿开她的双手,柳茹萱紧紧抱着,岿然不动,红了脸。抬眸,他轻笑一声:“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拿开。”
听出了他后面这句话的命令语气,柳茹萱慢腾腾地挪开了手,身前大片雪色明晃晃露于人前,有些泛红,甚至长了些疹子。
萧敛不解地微微侧首,眼眸闪过一丝惊讶。
“柳轩将你养得未免过于娇气,我身上所穿尚为锦缎,你就这么不适。”
柳茹萱听他一番数落,一声不吭,只是轻轻挠抓着,背上青丝微微摇晃。
萧敛止住了她的手,手从肌肤上拂过:“别挠了,待会儿挠破了。我替你上些药。”
娴熟地从车上一梨花木盒中拿出药膏,他轻轻敷涂。柳茹萱则垂眸看着认真涂药的萧敛,他若一直都是这样体贴入微该多好。
“在想什么?”萧敛一边涂着药一边淡淡问道。
“没什么,”她不自然地别过眼,却只感觉身前被他一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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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吟出声,“萧敛哥哥,你手轻点。”
“在想什么?”他不依不挠地追问。
柳茹萱拗不过他,只得老老实实说:“在想萧敛哥哥若是一直对我这么好,该有多好。不过我会安安分分的,萧敛哥哥不用说第二遍。”
她想及先前,急忙补充道。
萧敛看着她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觉得分外可爱。
心里虽有十分喜,但面上仍旧是淡淡笑意:“棠儿比刚来我身边之时乖巧了许多。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只要你不犯什么大错,我都会偏向你的。”
“那萧敛哥哥帮我穿好衣服。”柳茹萱指了指地上的衣衫,嘟囔着嘴。
萧敛从旁边屉中拿出了一套水蓝色衣裙,衣料是上好的浮光锦。
柳茹萱有些惊讶,便连新的衣裙也备好了?
稍稍掀帘看了眼窗外,他唇角微勾,将新衣裙为柳茹萱换好。
马车颠簸,在盘旋山道上行驶着,太阳日斜,天色渐晚。
时值黄昏,他们寻了一小楼用食。萧敛则与柳茹萱在桌案旁吃着晚饭,其间时不时给柳茹萱夹些菜:“棠儿合该多吃点,身上都没肉。”
柳茹萱看着桌上的饭菜,以及碗里看似随意夹来的菜,无一例外都是她爱吃的。
“你平常远在晋洛,对于棠儿的口味竟然这么熟悉,只是这些菜,都是我先前喜欢吃的,如今不大爱吃了。”
她扒拉着碗中的饭菜,随口说道。
萧敛脸色一变,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他复而欲将菜夹回来。
柳茹萱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找补道:“萧敛哥哥有心了,但是你夹的,我都爱吃。”
柳茹萱将碗中的菜往自己嘴里塞着,塞到之后鼓鼓囊囊的。她咽得过急,咳嗽起来,脸儿涨得通红。
萧敛见状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着气,递与她一杯水,这才不咸不淡地说道:“不爱吃便不爱吃,不要逞强。你现如今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下回按着备便行了。”
柳茹萱缓过气后看着萧敛,试探着问道:“我说不喜欢吃,你不生气吗?”
看着小心翼翼的柳茹萱,他颇有些好笑道:“不过是菜不合胃口,换就是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又为何要与棠儿斤斤计较?”
柳茹萱觉得有些迷糊,她拿捏不准萧敛的态度,捧着萧敛的脸,温声问道:“可是你素日里都不准我说半个不字,那我什么地方可以提意见,什么地方得听萧敛哥哥的?”
萧敛看着认真的柳茹萱,笑出了声:“以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都会告诉你。至于衣食住行这些,棠儿觉得可以就可以。”
“行?”柳茹萱心下一喜,试着反问道。
萧敛看着她喜形于色的脸庞,云淡风轻改口道:“住行不可,衣食可以。”
10. 别怕,我在
宿县,已至深夜,街上空无一人,两辆马车在宿月客栈前缓缓停下,前后护卫的侍卫纷纷收缰下马待命。
车内,柳茹萱靠在萧敛肩头,眼眸轻闭,眉眼间尽是舟车劳顿的疲敝之态。待马车停了,萧敛横抱着柳茹萱入了客栈。
南寻和众侍卫在外等候。见萧敛从客房中走出,南寻上前问道:“殿下,可否要属下们把守在楼下以免贼人入侵?”
萧敛思量一番,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看了一眼身后:“你们自是要把守楼外,只是,放两三个刺客进来。”
南寻面露不解,萧敛不再解释,进了客房。
这间客房颇为雅致,梨花木桌、白瓷粉菊,风过时悬铃声响,声声脆耳。桃木四扇屏风后,柳茹萱躺在榻上,呼吸清浅,睡容平静而安宁。
待到了戌时二刻,柳茹萱悠悠转醒。她起身寻些吃食,绕过屏风后便见萧敛坐在桌案边,手持书卷,月华从窗棂洒入,找在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见柳茹萱出来,萧敛放下手中书卷,淡淡一笑:“醒了?桌上有些点心,可以垫垫肚子。”
柳茹萱点了点头,在桌旁坐了下来,揉着眼睛。待看清糕点,她只觉得比往前在府中所吃差了许多,但如今在外,总归是不能挑剔的。
她拿起一块糕点,一手以帕接着,另一手喂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微涩。她稍稍蹙眉,硬着头皮一口口塞了下去,而后倒了一杯茶,茶水稍稍缓了点心干硬的口感。
“好吃吗?”萧敛并未抬头,依旧看着书卷。柳茹萱以绢帕拭掉嘴角的屑末,轻轻应了声。
“过来。”萧敛见她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招了招手。柳茹萱提步而去,却见身旁尚无座位,便欲搬一圆凳而来。
萧敛伸手一拽,将她拽到了自己的怀中,月华下,美人面更添几分朦胧,远山眉下一双杏眸望着他,澄澈空灵,似月夜无烟水,纤毫不染。
“不好吃怎么不说?我与你说过,不爱吃便不吃。”他摸了摸柳茹的小腹,继而温声道,“不过若是有了一孩子,便由不得你爱吃与否了。”
听及“孩子”,柳茹萱吓得花容失色,她轻扯了扯萧敛的衣衫,小心翼翼地问道:“萧敛哥哥,我们可以像从前那般相处吗?我还小,现在不想有孩子。”
柳茹萱眼眶微红,眼眸里盈着点点泪珠,鼻尖亦沾染了一点绯红,看起来楚楚可怜。萧敛拂去了她眼角泪珠,轻声道:“从前我们如何相处?”
萧敛这分明是明知故问,见他已有动容,柳茹萱却不愿错失这个机会。她轻抓住萧敛的手腕,面带恳求道:“往日棠儿与萧敛哥哥向来便是相敬如宾,如此不好吗?”
萧敛静静看着她,挑了挑眉,唇边泛起嘲讽的笑意,启唇道:“我懂了。棠儿不愿与我行夫妻之事,是想让我寻其他娘子来传宗接代?亦或是眼下棠儿与我虚与委蛇是下下策,以后还是要嫁予旁人为正妻?”
柳茹萱看着他稍沉的面色,才知自己又说错话了,她忙掩住萧敛的嘴,眼泪一滴滴从眼中落下:“天下哪有娘子想让自己的夫君另纳旁人,棠儿眼下既已是萧敛哥哥的人,断不会再嫁予旁人了。”
柳茹萱如泣如诉说完这句话,便侧过头去,以手抹着眼泪。单薄的肩轻轻颤抖着,似是受了极大委屈。
萧敛见状,不再与她为难,他轻叹一口气,将柳茹萱揽在怀中:“棠儿,天底下又有哪个夫君听爱妻要与自己生分,而不生气呢?你也要为我想想,不能如此自私。”
柳茹萱见状停止了抽泣,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探究的眼光:“萧敛哥哥视棠儿为爱妻?”
见萧敛点点头,柳茹萱心中动容。
萧敛虽心思阴狠,于她却是漫漫黑夜中的光,若无他,恐怕自己眼下已是红袖楼的妓子。
柳茹萱抱住萧敛的后颈,下巴搁在萧敛的肩上:“是棠儿不好,萧敛哥哥别生气了。棠儿日后不再说这般话伤哥哥的心了。”
温香软玉在怀,萧敛侧首轻嗅柳茹萱身上的海棠清香,唇角微扬:“今日哥哥便不碰棠儿了,你今日累了,当好好休息。至于孩子,我日后想想办法,不让你这么早便为人母,好吗?”
萧敛今日难得脾气如此好,却颇让柳茹萱有些意外。她点点头,心下有些纠结,随后在萧敛侧脸上落下一吻,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稍痒。
“你再逗弄,我可要忍不住了。”萧敛轻呼一口气,只得轻掐住她的腰肢往下按,面带警告。
柳茹萱垂眸看了一下他的脸色,话虽如此,眼底却带着分明的笑意。她轻解开自己的衣衫,贝齿含住萧敛的耳垂,温热席卷,丝丝缕缕乱了春心。
萧敛一笑,手从她肩头拂过,复而将她往自己身上一推,漫长而缠绵的吻。
床榻上,两人正在床榻上酣睡,满头青丝散乱交缠。
但粗糙的衾枕却让柳茹萱翻来覆去难以睡着。
她看了眼身旁已然熟睡的萧敛,不欲吵醒他,于是小心翼翼地起身。
头上忽一阵微痛,柳茹萱垂眸,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被萧敛压住了。她轻轻靠近,正对上萧敛的眼眸,带着些沉睡的疏懒:“棠儿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折腾什么呢?”
“萧敛哥哥,你压到我头发了。”柳茹萱复又趴在床上,试图从萧敛身下将头发别开。萧敛扬唇一笑,将柳茹萱拢到自己怀中:“想喝水了?还是又不舒服了?”
柳茹萱轻蹭着萧敛,小手在他喉结处拨弄着,乖巧地说道:“不舒服,也想喝水。萧敛哥哥,”她拿起萧敛的手,一如既往地粗糙,覆着层厚茧,她继而将萧敛的手放到自己的后颈处,“你摸,我这起了些疹子,好痒。”
萧敛起身,借着月色细细看着她的后颈,原先白嫩的肌肤如今泛着红,摸去尚有些颗粒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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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萧敛捧着她的脸,凝着她娇嫩面容:“柳茹萱,从前不懂金屋藏娇,如今却愈发懂了。棠儿这种美人,便应娇养在宫殿,风不吹雨不淋。”
萧敛的声音总是淡淡的,沉闷而毫无情绪。柳茹萱轻垂着眸,不满嘟囔道:“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而且如此这般,我也很难受的。”
萧敛将自己新的白绸中衣折叠放于枕上,揉了揉她细软的长发,声音又尽量放柔了些:“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待会儿枕着睡,想必会舒服些。”
柳茹萱莞尔一笑,抬手替萧敛理了理碎发。
萧敛下床,替柳茹萱倒了一杯茶。柳茹萱坐在床上,长发披在身上、肩头,眉宇间似拢着温润月华。
窗外狂风乍起,吹得窗棂呼呼作响,只见两名黑衣人跳窗而入,寒光凛冽,持刀飞来。柳茹萱瞳孔一颤:“萧敛哥哥小心!有刺客!”
萧敛闻言转身,见刺客持剑欲斩下,他忙侧身闪避,顺手拿过桌案上的剑,长剑出鞘,一道寒光迎面向刺客飞来。
“铛——”金属碰撞的脆响在雨夜中格外刺耳。那两名刺客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
“谁派你们来的?”萧敛沉声问道,手中长剑横在胸前。他心中隐隐有猜测,回答的他的是一记凌厉的斧劈,萧敛侧身避过,在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萧敛持剑一击,正中那刺客心口。不等他喘息,另一名刺客的双剑从左侧袭来,剑光如毒蛇吐信,直取咽喉。
萧敛手腕一翻,长刀划出一道弧光,“叮叮”两声格开双剑,而后长驱直入,直取刺客性命。鲜血飞溅,柳茹萱瑟缩在床榻角落,她自幼生长在闺阁之中,从未见识过这般血淋淋场面。
萧敛将两名刺客解决后,南寻推门而入,拱手低眸道:“属下来迟,还请殿下恕罪。”萧敛摆了摆手,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吩咐道:“把这两人扔出去。”
一起都解决好了,萧敛绕过屏风,却见柳茹萱小脸惨白,额上渗了层细汗,以床被包裹着自己瑟瑟发抖。此刻,她的眼神正定定地凝在刀刃之上。
萧敛垂眸看去,刀刃染了血,尚还在一滴滴流淌着。他将刀剑扔在了地上,缓步上前。柳茹萱从床榻上起来,扑入了萧敛怀中:“萧敛哥哥......”
萧敛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
柳茹萱抱着他的力度愈发紧,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颤抖着说道:“刚刚那些人是你的仇家吗,还是因为你救了我这个罪臣之女......”
萧敛揽着柳茹萱的力度复又大了些,他轻轻捧起柳茹萱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吻掉她眼角的泪水:“别怕,我在。”
柳茹萱仰头看着他眼眸,心下一颤,吻了上去,啃吻着萧敛的薄唇,手亦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衫,亲密无间。
萧敛一笑,轻托着她的腰,翻身而下,埋首于柳茹萱的颈间。
11. 自可以大方看
路上尚行第二日,马车行至林间。虽逢秋,山林却未染秋色。澄澈纤明的湖水倒映着常青树,时有飞鸟点水而过,激起点点涟漪。
行了半日,马车于此停下。柳茹萱看了看萧敛,他此刻正坐在车上假寐,眼睫轻闭,往常阴翳的凤眼不在,多了几分温润平和。
柳茹萱挪近一点,圆睁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额角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泪痣却平添几分韵味,她抬手轻轻覆在泪痣上,温热气息呼在了萧敛脸侧。
他鸦睫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柳茹萱见他醒了,稍稍后退一点,莞尔一笑:“萧敛哥哥的泪痣很好看。阿娘曾说有泪痣的人总为情所困......”
待反应过来后,她识趣地闭上了嘴,噤了声。
萧敛只是付之一笑,似是未有所察觉一般:“怎么不继续说了?”
柳茹萱摇了摇头:“萧敛哥哥想要的自是都会得到,阿娘与我说的只是传说而已。萧敛哥哥,我先去外面走走,你好好休息。”
她起身出了马车。
萧敛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还是嘱咐一句:“别跑远了,这里荒无人烟,常有野兽出没。”
柳茹萱的身影一顿,点了点头。
在马车上待了许久,突然踩在实地尚有些不习惯。
见连碧、连翘和几个丫头正围坐在生起的火堆边,柳茹萱提裙走近。
她们本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对坐着的连碧看到柳茹萱忽然停止了说话,其他丫鬟只觉奇怪,待看清是柳茹萱后纷纷要起身行礼。
柳茹萱摆了摆手,笑道:“行礼就不必了,你们当我是一寻常伴便行。”
她以手绢拭了擦拭了拭石头,便径直坐了下来。
看她们都十分拘谨,柳茹萱笑意更浓:“别愣着了,坐吧。你们刚刚说那个国清寺,那是哪里呀,不远吧?”
众人见柳茹萱如此亲和,纷纷松了口气,也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连碧眼睛笑成了月牙,说话却也不敢太过肆意:“夫人,国清寺离这儿尚有半日行程便到了。只是,”她颇有些为难地补充道,“我们并不经过国清寺。”
柳茹萱眼底闪过几分黯然,她其实心底里想去为爹爹阿娘求份平安。虽说求神拜佛不一定灵验,但总归是她能尽的一份力了。
她既救不了爹爹,亦见不了娘亲,眼下能做什么,她便去做什么。
“这个国清寺风景甚好,秋日天朗气清,风高云淡,一路上还有些红枫,湖边亦种植着水杉。”一侍女托着腮,眼神里尽是憧憬。
“而且,国清寺一向是极其灵验。”
其余侍女跟着点了点头,连翘见柳茹萱眼神越来越暗淡,想必是深以为憾,于是打岔道:“这些风景京城亦有,还更多呢,你们便别想了。到了晋洛,自有机会见。夫人,您到京城,想必亦会很欣喜的。”
柳茹萱看着连翘,心里虽不这么想,面上却也是和煦的笑容:“但愿如此吧。你们所说的水杉是长什么模样?”
见众人面面相觑,她颇有些窘,耳根微红:“我自小养在府中,很少出府,让你们见笑了。”
连碧、连翘和其他人忙摆手摇头,她们自知萧敛对柳茹萱宠爱颇盛,不愿讨了柳茹萱的嫌。
连碧见柳茹萱当真不知水杉是何模样,心中不屑,但仍耐心解释道:“水杉是长在水里的树,很高,每到秋天会慢慢变黄,而后红了叶。”
另一丫鬟附和道:“是的,那景色十分美。”
柳茹萱尽力在脑子构想着画面,却如何也想象不出。
枫树,柳府园中便种了几株,只是水杉,她从未见过。她便是去茫茫湖边,都是偷溜着出府才能见一遭。
柳茹萱心底更加黯然,这十七年,她的确错过了许多。
她勾起嘴角,和声道:“外头有些冷,我便先回去了。”
看着随她一起起身的丫鬟们,她面上更加温和,“你们若是因我败了兴致,那我当真是要心中有愧了。继续聊吧。”
柳茹萱向她们投之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夫人生得如此貌美,脾气竟也这么好,难怪萧世子会如此宠爱夫人。”一丫鬟真心赞叹道。
连碧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再怎么宠爱,不过也就是个外室。
她勾唇一笑:“是呢,我要是寻常男子,想必也会对夫人动心。”
她们听连碧这句俏皮话,纷纷笑出了声,逗乐了。
柳茹萱上了马车,萧敛还在睡着。他眼眸轻闭,鸦睫在眼下投下阴影,车帷被卷起了一角,秋阳从外洒在萧敛的脸上。
许是阳光刺眼,他的眉轻轻蹙着。
柳茹萱手脚尽量轻些,提裙衫坐在旁边,她不欲放下车帷,秋阳照在后背暖融融的。
萧敛静静睡着,而柳茹萱只是看着他。
她自知会与萧敛成夫妻,但成为夫妻会如何,她总是不敢想。
“世子,是否可以启程了?”南寻的声音突然从马车外响起,但好像就在耳边一般,吓了柳茹萱一跳。
她忙往后退去,手不安地捏着衣裙,心砰砰狂跳,强忍着心慌。
萧敛早就醒了,方才一直闭眸养神着。他睁开眼,饶有趣味地看了柳茹萱一眼,笑意渐浓。他朝外淡淡吩咐道:“启程吧。”
“棠儿如此害羞作何?若是想看夫君,自是可以大大方方看,没必要如此遮遮掩掩的。”萧敛往她那儿挪了挪,慢悠悠地打趣着,看起来心情甚好。
柳茹萱脸更红了:“萧敛哥哥既早就醒了,还要装睡骗我。”
萧敛笑出了声,向她招了招手:“过来。”柳茹萱凝了他一眼,噘着嘴,但想及还有事相求,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过去。
萧敛低眸,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轻言巧笑道:“我若不装睡,怎么让平常都不敢多看我一眼的棠儿,如此仔细地打量?”
柳茹萱低头,往常的确是很怕萧敛,很怕很怕。
两年前,柳府。
萧敛每次来时都是春日。
恰逢春和景明,柳茹萱正趴在窗棂边,春风时而吹起豆绿发带,飘飘扬扬,拂过芙蓉面。
桌案上的白瓷瓶插着几枝错落的海棠花,花儿开得正盛,似拢着粉雾。
春阳暖意融融,消了深冬寒气,只让人心情甚好。
“好想出去踏青啊。”柳茹萱伸出手,似想圈住煦色韶光一般。纤细白嫩的手指在春阳似接近透明,少女的杏眸略带着些惋惜。她起身,走到落地铜镜前。
镜中人一袭碧波翠缕裙,青丝半披,发髻上簪着点翠珠花,其间并以珍珠排钗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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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颦一笑皆是少女的俏皮娇美。
高高兴兴地,她转了一圈,衣衫如花般绽开。
“小姐慢点儿。”青杏见她提裙碎步跑着出了阁,在其后慌忙喊道。
柳茹萱听此,转身,一阵风拂过,扬起了后脑的长长飘带。她莞尔一笑,眸中漾开一池春水:“青杏,快来追上我!”她说完,提裙便跑,绣鞋点在青石路上,流苏晃着,笑声洒了一院。
院中杏花如雨,梨花似云,恰是草长莺飞时节,若是成日困在闺阁中,岂不枯燥?念及此,柳茹萱左顾右盼着,她正想寻个机会出府一玩。
“小姐,”吴妈妈的声音蓦地在背后响起,柳茹萱不满地蹙了蹙眉,只得转身,吴妈妈继而低眉敛目道,“萧世子来了。老爷请小姐到书房去。”
柳茹萱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嘟囔道:“他怎么又来了。每年都要来一次,生怕我跑了不成。”
吴妈妈听此打了一下柳茹萱的手,厉声道:“小姐慎言,萧世子是您未来的夫婿,每年来看看小姐是对您的爱重。以后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
吴妈妈是楚文君和柳轩特意请来教导柳茹萱的,她曾是宫中的嬷嬷,所有的规矩礼仪她都说一不二。柳茹萱也因此挨了许多戒尺。
柳茹萱轻咬着嘴唇,软声道:“知道了,吴妈妈。你带我过去吧。”吴妈妈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手:“老奴也是为小姐好。”
柳茹萱点点头,跟着她去了书房。
书房隐于府邸一隅。书房很是宽敞,四壁皆书,架上卷帙浩繁。房间正中,一张宽大的楠木桌伫立,其上铺展着细腻的宣纸。
柳轩坐在桌案旁边的圈椅上,眼眸泛起慈祥的笑容。
“听闻世子又打了一场胜仗,当真是年轻有为。”柳轩不吝赞美道。萧敛面色沉静,他嘴边泛起淡淡的笑容,拱手谦声道:“只是侥幸而胜,又借着大晋福德、圣上庇佑,晚辈不敢居功。”
柳轩笑了几声:“萧世子谦逊了。萱儿能嫁得你这般好夫婿,我也是能够放下心了。”
萧敛眉眼愈发温和,温声道:“萱儿嫁予晚辈后,我定会珍之爱之,柳大人尽管放心。”
柳轩细瞅了他一眼,他这个做爹爹的自然知道,柳茹萱并不喜欢他这般沉默内敛又整日舞刀弄枪之人。
只是婚约已定,也只能盼着萱儿嫁过去后,能够得一夫婿好好护着她。
两人又谈论了好一阵,萧敛的眼神不时往门口瞥去。
柳轩终于忍不住了,他偏头朝身边下人问道:“小姐怎么还不过来?”
那下人一脸为难,萧敛虽不作言语,面色却愈发阴沉。
柳轩正要派人再去催,银铃声响,门口一少女进来了。
任凭吴妈妈如何催,一路上柳茹萱故意走得极慢,虽明知逃不过,但她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眼下到了书房,她面上看着云淡风轻、言笑晏晏的模样,实则很是紧张。
往前看去,正对上萧敛的面容。
相比去年春日,许是长期出兵作战,萧敛晒黑了些,衬得本就凌厉的面庞愈加严肃。眉尾亦有一道伤疤,虽不长,但亦可依稀窥见当时伤口之深。
待反应过来,柳茹萱低下眸。上前请安行礼道:“萱儿见过爹爹,见过萧世子。”
12. 原是尚嫌不够亲密
柳轩见她紧攥着衣袖,干笑了一声:“萱儿想必是许久未见过世子,有些拘谨。来,萱儿,到爹爹这儿来。”
柳茹萱这才抬眸,坐到了柳轩旁边。萧敛淡淡一笑,声音刻意放温和些许:“看来我得常来金陵看看萱儿妹妹,免得生疏了。”
柳茹萱抬眸,摇了摇头,脱口而出:“不是....”柳轩轻掐了她一把,柳茹萱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萧敛见柳茹萱这般反应,心里自是清楚。他面上似未有所察觉,朝柳轩说道:“眼下萱儿妹妹已然及笄,不知我们萧柳两家的婚期定在何时?”
柳茹萱一听婚期,当下慌了神,她满脸恳求地看着柳轩,水灵灵的眼眸看起来委屈巴巴的:“爹爹,萱儿还小,我还想在双亲膝下再尽孝几年。”
小姑娘的声音很是娇,轻柔悦耳,但每一字都千钧般敲在萧敛心上。
柳轩颇有些为难,他看了看萧敛,萧敛正面不改色地抿了口茶,氤氲白雾掩着眉眼,尚看不出眼底情绪。
“萱儿,爹爹自是舍不得你,只是你和萧世子的婚期.......”他这一停顿意味颇深,似在等着萧敛接话。
萧敛唇角扯起笑容,声音却没有一丝温度:“萱儿妹妹有如此孝心,我自是不好强求。婚期,便之后再议吧。”
他的话淡淡的,透过窗棂的春阳都消不掉这一番寒意,莫名让人心中一冷。
柳茹萱听出了萧敛声音中的不情愿,但他既如此说,那她求之不得。柳茹萱这才抬眸看着萧敛,他并未看着她,只是垂眸凝着杯中叶,柳茹萱仍是一脸喜色道:“萱儿多谢世子好意。”
萧敛微微勾唇,并未说话。外面忽然有人来传信,说是有急事要柳轩前去处理。柳轩急忙起身,看了萧敛一眼,便迈步出去。
“爹爹......”柳茹萱跟着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柳轩,手攥着他的袖子,柳轩回头轻声对柳茹萱道:“萱儿,你和萧世子好好说说话,爹爹要出府一趟。”
“爹爹......”柳轩拉开了她的手,吴妈妈拦住了欲出去的柳茹萱。柳茹萱无可奈何,只得转身,正对上萧敛带着探究的眼眸,凛冽如雪的目光将她牢牢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她只得硬扯起一丝笑容:“萧世子.......”
吴妈妈带着下人都出了书房,顺便关上了门。萧敛见室内只他们二人,便起身走上前去:“萱儿妹妹很怕我,就连坐下好好说会话都不愿意。”
柳茹萱后退了一步,眼睫扑闪:“萱儿只是...只是鲜少与男子相处,有些害怕。”
“可我不是旁人,我是你未来的夫君,萱儿妹妹自是不必如此惧我。”萧敛上前,揽住了她腰肢,免得她一直后退。
少女身上的幽香溢入鼻尖,温软的身子在他手边,往日的思念一下子到了实处。
柳茹萱身子一颤,欲扯开他的手,却如何也动不了分毫。柳茹萱没办法,只得启唇道:“萧敛哥哥,你先松开,萱儿不往后退了。”萧敛低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面色红润,全是女儿家的娇羞模样。
他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萱儿妹妹不妨坐下陪我喝喝茶,聊聊近些时日的趣事。”可那趣事,一般都是萧敛说一些,柳茹萱轻点着头,只是萧敛问问,她才启唇答答。
她也不是不愿听萧敛所讲的天南地北之事,只是她在萧敛面前,怎么也听不进去。
而那时的柳茹萱怎么也没想到,眼下会成了萧敛的外室。柳茹萱恍惚中抬头,正对上萧敛打趣的眼神。她往常连萧敛的手都鲜少拉过,现在身上到处都是他的痕迹。
“萧敛哥哥。”她跨坐在萧敛腿上,手松松地搭在他颈上,澄澈的杏眸似弯着一汪春水,声音轻柔悦耳,似羽毛般拂着人心。
萧敛却未被她这番模样迷惑,他的手摩挲着柳茹萱的腰肢,透过衣衫感触着少女的温热。眼眸中依旧是淡淡的神色:“有求于我?”
她柔声道:“萧敛哥哥,我想去国清寺玩,你带棠儿去好不好?”
见萧敛仍旧未答,柳茹萱急道:“萧敛哥哥不是说要绕远路带我去玩吗?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萧敛正静静等着这个小丫头还有什么把戏,见她如此就作罢,轻笑一声:“你昨夜也看到了,我们一路上有刺客追杀。自是越早到京城越好,我再宠你,也不能拿命陪你游山玩水。”
柳茹萱想了一下昨日那番情形,心中虽有害怕,可昨日分明见萧敛三下两除二便将他们制服了。况且,看萧敛此般神情,云淡风轻,眼底几分挑弄,想必是还有转圜余地。
“萧敛哥哥想让萱儿如何,你才能答应?”柳茹萱心中隐隐有猜测,却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眼下是在马车上,怎能日日陪萧敛厮混?
他定是先前一直婚约在身,又忙于战场军务,憋坏了身子。
萧敛的眼眸自上而下打量着柳茹萱,挑着眉眼不驯地望着她:“棠儿还有什么是可以给我的?我自知棠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跳舞如何?”
琴棋书画?跳舞?他这一番话说得好生跳跃,前言不搭后语一般。
“跳舞?”柳茹萱心下还是一喜,她常年在府中,经常跳舞,眼下只是多了一人欣赏而已,这并无妨。
萧敛见她眉眼俱笑的模样,脸上笑意更浓,点了点头:“嗯,不如现在棠儿便为我舞一曲如何?”
柳茹萱颇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四周,眼底闪过几丝不解:“待入夜回到客栈,我在舞给萧敛哥哥看。”
萧敛的手伸入她衣裙之下,扯下衣衫,另一只手紧揽着她的腰肢:“眼下自是足够了,早先便知棠儿善舞,亦是扭得一好腰。”
柳茹萱吓得花容失色,想及他先前眼神,又不敢贸然起身。秋风渐起,时而吹起帷幔,露出车外绵延青山。她低头,复又低声道:“萧敛哥哥,马车外都是人。你为棠儿留些面子吧。”
“那棠儿不想去国清寺了?”萧敛见她无意于此,也不愿强求,欲将她抱下。
十七岁的姑娘,长期关于深闺之中,怎能沉得住气?
况且,如今不去,想来以后怕是更无机会了。她能去给爹娘求个平安,亦是极好的。
柳茹萱搂紧萧敛的腰:“萧敛哥哥,国清寺甚是灵,你若带我去,我们一同去求子如何?萧敛哥哥不是一直想和棠儿有个孩子吗?我们再去求求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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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敛吻上了柳茹萱的唇。
他过去十多年,一直在等柳茹萱长大,看着她一点点会弹琴、下棋、跳舞,看着她举止愈发得体、谈吐愈发温雅,亦看着她身子褪去了往日青涩,出落得愈来愈成熟。
柳茹萱抗拒地欲推开,奈何萧敛力气太大,却只得迎合着他暴风般的攻势,不一会儿,便瘫软在萧敛怀中。少女初经世事,只觉得隐隐有些不适。
萧敛的手向下摸去,触到一片温润,眼底噙着几丝不怀好意的笑意。柳茹萱满面红晕,别开脸,轻咬着唇,她往日从未如此失态过,自那夜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妹妹原也是喜欢我的,至少,”萧敛意味颇深地垂眸看着柳茹萱,从前避他如蛇蝎,如今却亦不得不讨好于他,眼底笑意愈浓,“与我欢好是欢喜的。”
萧敛见柳茹萱仍偏着头,不欲放过这个逗弄她的机会,凉凉道:“你先前不喜与我待在一处,原是尚嫌不够亲密。早知如此,便不必在妹妹及笄之后,顾念着你的心思,多等那两年。”
“入了洞房,想必......”他未说完,就被柳茹萱捂住了嘴。
柳茹萱急出了眼泪,红着脸说道:“别再说了。”
萧敛见状不再多言,解了些衣衫,扶着柳茹萱的玉颈偏头吻上。山路常有碎石,车轮驶过,时而颠簸摇荡,系于马车檐角的宫铃声清脆,回荡在山野之间。
浩浩荡荡的人马行在马车前后,马蹄声,声声沉重。
车内,柳茹萱半褪的足袜轻轻摇晃着,云鬓花颜似沾了晨露,层层叠叠的裙摆似山茶花般绽放,浮光锦随举止泛着流光。
她咬着嘴唇,眼眶发热,泪珠子都浸了出来,生怕人听见,却仍是有低低细细的吟叫从唇间泻出来。
山路风景颇同,车夫眼睛微微眯起,走了神。马车忽地行过一坑,突如其来的颠簸让柳茹萱花枝乱颤,她娇吟出声,紧抱着萧敛,防止自己滑下去。
温水涌上,萧敛闷哼一声,先前读圣贤书时,他尚不解沉溺于温柔乡之人。如今,他虽久经战场,却亦是差点折于此。
“怎么回事?”萧敛面露不悦,冷声问道。
那车夫亦是一惊,他忙请罪道:“小的一时走神,马车方才行过一坑,眼下已经出来了。小的有罪,还请世子饶命。”
车夫自知萧敛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姿态放得愈加低。
萧敛看了看怀中花容失色的人,想及方才,对外淡声道:“好好驾车,再有下次,自去领罚。”
那车夫连声应是,想及方才似有女子叫声,他犹豫着开口:“方才萧夫人......”萧敛打断他:“萧夫人只是受惊了,无事,你继续驾车。”
待外面再无响动,柳茹萱才打了萧敛几下,低低哭吟道:“他们定是听到了,我说了不要在这儿,你就半分面子也不肯给我吗?”
萧敛也知是自己不对,他出声哄道:“下次不这样了,你不是想去国清寺吗?我带你去,今日有些晚了,待到了客栈,明早出发。”
柳茹萱抽身出来,理着裙摆,眼圈泛红,抽抽噎噎地好久才止:“萧敛哥哥既答应了,便不可反悔。”
13. 你多加珍重
宿迁县,今日水绿秋山明。
萧敛带着十个护卫上了山,余下在山脚等候。柳茹萱并未注意这些,她抬眸看着层层石阶,直通山腰殿。
石阶宽敞,中间亦齐整地种了些枫树,秋时至,红了许多叶。
山脚与山腰中尚有两平台,每一平台皆放着三个偌大的香炉,香客持香四面而拜,待拜完后,他们俯身将香插在香炉中,再度虔诚地拜了三拜。
柳茹萱挽着萧敛的手一步步登上石阶,现在的一切对于柳茹萱而言都充满了新意。萧敛笑看着左顾右盼的柳茹萱,提醒道:“看着点路,别摔了。”
柳茹萱回头看着他,白玉流苏轻晃,她指尖轻抚鬓角,掩饰尴尬:“我听连碧说这里尚有水杉,萧敛哥哥,我也想去看看。不过,”她见萧敛面色沉静,又急忙补充道,“若是不去,也没事的。”
萧敛见她一副着急忙慌解释的模样,眼眸温和些许:“无妨,你若想去看看,那我陪你去。反正今日无事,你欢喜最是重要。”
柳茹萱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敛,他今日如此耐心、温和,让她有些惶恐和意外。
“怎么了?”
柳茹萱摇了摇头,她复又挽着萧敛往前走。待走到阔台,柳茹萱如其他人一般四向而拜,她欲走近香炉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可那香炉香烟袅袅,直要将人眼泪都呛出来,亦连连咳嗽起来。
萧敛从她手中拿过香,插入炉中,便牵着柳茹萱走了。
他俯身从柳茹萱腰间拿过手帕,轻轻擦拭着她的泪珠,轻笑道:“这烟竟呛得棠儿脸都红通通的,眼下我们去哪?”
柳茹萱有些窘:“我们再去殿中拜拜。”
萧敛抬眸,轻扯起一道笑容,温声道:“好。”
秋阳透过薄云洒在通往皇家寺庙的青石台阶上,萧敛牵着柳茹萱的手,一步步向上攀登。他身着墨蓝锦袍,腰间玉佩在光下泛着温润光泽,俊朗的面容浮起春风和煦般笑容。
柳茹萱身着淡紫绣花裙裾,发间芙蓉白玉海棠步摇虽步子轻晃。她容色本是极好,肤色更是胜雪的白,引得路人侧首而视。
柳茹萱第一次出门,见来来往往如此多的人,有些紧张,她牵紧萧敛的手,复又往他那儿靠了些。
萧敛察觉此,亦是握紧了她的手,唇角微扬:“棠儿别怕,萧敛哥哥在。”柳茹萱抬眸,正陷入他溢着柔情的眼眸。
萧敛哥哥今日......好奇怪。
“世子,夫人,前面便是玉宝殿了。”随行的南寻恭声提醒道。
柳茹萱轻轻点头,目光扫过寺庙四周。两人步入香烟缭绕的大殿,在佛像前跪拜。萧敛看似闭目祈祷,心中却在盘算着返京后的事宜。
柳茹萱双手合十,眼眸紧闭。她只愿爹爹和阿娘能够平安健康。想及二人情况,柳茹萱缓缓流下一行清泪。
若是萧敛所说为真,阿娘眼下便是平平安安的,只是爹爹所犯是通敌大罪......
她虔诚叩首,爹爹通敌罪责难逃,但她作为女儿,私心里却亦盼着能得同盟劫狱,如若不能。倘若能再见一次爹爹,亦是莫大恩赐。
柳茹萱起身,转身正对上萧敛的眼眸,幽深又带着隐隐的笑意:“棠儿说要来求你我二人姻缘和子嗣,可求过了?”
柳茹萱虽未求,但亦点了点头,抹去眼泪欲出殿。
“棠儿,你知道我一向不喜别人骗我。”萧敛神色淡淡,在其后幽幽开口。深不见底的目光似挣不开的网,要将人困住。
柳茹萱继续往外走去,并未理他。偏殿出去后便是一竹林,林中风声阵阵。
萧敛静静看着走出殿的柳茹萱,深眉俊目,目光幽深阴鸷,仿佛有暴风雨在暗涌积蓄,直叫人胆战心惊。
他冷冷吩咐道:“南寻,让四个人去保护好萧夫人。恐怕此处会一恶战。”
南寻领命,派了四人前去保护。
刀剑声从偏殿传来,周围人纷纷逃窜,恐慌尖叫声不断。
这一切将柳茹萱从思绪中拉扯出来,她转身,便见四人围着她,刀剑向外。萧敛正在殿内与刺客激战,这些刺客似抱着必死决心,出剑招招狠辣,不留余地。
萧敛部下死伤颇多,萧敛与南寻对视一眼,且战且退,直出了殿外,待与柳茹萱等五人汇合,几人往山下赶去。
箭矢铺天盖地而来,萧敛持刀打落一片,南寻喊道:“世子,你与夫人先走,属下随后来找你们汇合。”
萧敛牵起柳茹萱的手便往竹林奔去,一只箭矢横空而来,直中萧敛的肩头。“萧敛哥哥!”柳茹萱惊慌失措,忙扶着踉跄一下的萧敛。萧敛忍着痛意,折下一半箭身,低声催促道:“你先跑,我随后跟上。”
柳茹萱摇了摇头,牵着他往前继续跑,眼泪一滴滴掉落:“要跑一起跑。”两人踉踉跄跄在竹林穿梭,柳茹萱从衣衫中掏出一药瓶,自己先吃下一颗,随后将另一颗塞入萧敛口中。
她往后猛地一洒另一药瓶的粉末,一时间竹林似起了雾,雾呈淡蓝,追杀刺客纷纷迷了方向,头脑眩晕,倒了几个。
“萧敛哥哥,快走。”柳茹萱扶着萧敛往前跑,萧敛看了她一眼,眼底颇为动容。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行到一破庙。柳茹萱看了身后一眼,抹了抹薄汗,双颊亦红扑扑的。她复又在破庙周围洒下毒粉,瞬起毒雾,约莫着一个时辰,足够了。
她小心翼翼将萧敛靠着墙角放下,萧敛眼眸轻闭,双眉亦微微蹙着,身上出了些冷汗。
柳茹萱细瞅着伤口,箭伤处流出了许多血,她一惊,蹙着眉。见萧敛昏昏欲睡,她拼命摇醒萧敛:“萧敛,你醒醒,”见他仍旧昏昏欲睡,柳茹萱掐了他一下,放狠话道:“萧敛,你要是死了,我便找旁的男子成婚生子。”
萧敛眼眸微睁,唇色褪成苍白:“你敢。”
“我衣袍中有酒和药。”
柳茹萱听及此,解下萧敛上衫,在他的衣袍中翻找,她打开塞子轻嗅,一瓶是金创药,一瓶是止血药。她立时将止血药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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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萧敛的伤口上,随后从萧敛身上取下匕首,以酒浇淋。
“可能会有些疼。”柳茹萱看着血迹斑斑的伤口,轻声说道。萧敛虚弱一笑,偏过头去。
柳茹萱的手微微颤抖,只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清理着伤口,按照阿娘曾交予她的,生疏地取出箭矢。萧敛身上起了层汗,青筋直露,但并未发出一点声音,兀自强忍着。
柳茹萱重又洒了层止血药,她撕下裙衫干净里衬,小心给他包扎着。
一切忙完后,柳茹萱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她先前只是给鸟兽们包扎,如今给人包扎的确是截然不同。
治伤时她便在想,既四下无人,唯一能困住她的萧敛身负重伤,属下寻到他尚需一段时间,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柳茹萱的碎发因汗沾染在了额上,杏眸亦染上水雾:“你曾护我一场,我如今也算是救你一命。我就先走了,你珍重。”
萧敛偏过头来,嘴唇泛白,嘴角荡漾一丝笑意,可瞧着瞧着,那笑渐渐变了意味,生出些阴冷味道:“柳茹萱,你想逃?”
柳茹萱甩开他的手,凝了萧敛一眼,起了身。
“萧敛哥哥,你曾说我无甚本领,没办法养活自己。可萱儿亦会医术,将来行医救人,亦是可以谋生的。”
“至于阿娘,我知萧敛哥哥曾因她护你一场,一向敬重她,想必不会痛下杀手。爹爹,我自会想办法。”
“萧敛哥哥,珍重。”
萧敛想抓住她,裙摆却从他的指缝中滑过。
事不宜迟,柳茹萱提裙便往庙外跑。
风扑面而来,以后天下之大,便任由她所之。
她身上虽无银两,但她特意戴了最名贵的首饰,此地离姑苏不远,她去寻表亲的宣时春,亦是极好的。
宣时春与她一向要好,常来柳府住个把月,且其人心善,想必会接应她的。如若不能,自己谋生亦可。
秋阳依旧,淤泥沾染在了她裙摆之上,她的脚步愈来愈快。面容上笑容愈浓,甚至跑跑跳跳了起来。
萧敛靠在墙根旁,眼底一片清明。
唇边泛起一丝嘲弄的笑意,他本想试探真心,却果真如此,徒增不快。
只可惜,这座山上上下下现在都被萧敛暗暗派人把守,柳茹萱插翅难逃。
“柳茹萱,你这个骗子。”
柳茹萱在竹林里迷了路,她一路跌跌撞撞,但任何事物都消不淡她的欣喜。
此时竹林僻静,空谷幽绝,飞鸟时而划过,留下一阵清啼,于竹篁中空响。
不知又是多久,日光斜照,正待她焦急之时,她寻到了下山的路。沿着小道而下,转眼便到了山脚。
此处恐怕是山的另一侧,鲜有人至,她忽地想起一个问题,她既不会骑马,亦无钱雇马车,该如何从这深山走出去?
更何况,萧敛的人正在附近。
“不管了,先走再说。”柳茹萱心一横,将髻上簪钗统统收入袖中,以免引人注意。
14. 你想要哪个
她的脚步愈来愈快,眼看着就要跑出这座深山。一队人马从道两侧树林中窜出,围住了她的去路。
柳茹萱呼吸一滞,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像个断线木偶。
“棠儿,好久不见。”萧敛的声音在背后悠悠响起。
萧敛于此处等候颇久,先前凌乱的青丝以金冠高束,血浸染红的墨蓝长袍已换成了玄色云龙纹长袍。
他眸光深黑,一眼望不到底,脸色却不复先前那般苍白。
柳茹萱转过身,云鬓散乱,脸上亦沾染了些灰,一双杏眸盈着泪,眼底是显然的恐惧。
萧敛坐在马上,向她招了招手,面色阴沉,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萧敛哥哥......”柳茹萱深知萧敛最痛恨她的逃离背叛之举,她这一去,尚不知生死如何。
萧敛愠色渐浓,他吼道:“过来!”声音低沉,却如狂风暴雨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柳茹萱一颤,她无助地看了一眼南寻,后者亦是一脸无奈,显示出爱莫能助的模样。
她提裙走近,踩着踏板上马,却无论如何也翻不上去,萧敛用未受伤的那只手一提,将她放上了马。
“驾——”萧敛扬起马鞭重重打在马上,骏马疾驰,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柳茹萱闭上眸,紧紧抓着萧敛的手,生怕被颠下去。
待到马车前,萧敛拉住缰绳,翻身下马。犹豫一瞬,她小心翼翼地翻身下马,一声不吭站在地上。
原地歇息的众仆从见萧敛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又见萧夫人狼狈不堪、楚楚可怜的模样,皆大为不解,只隐隐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棠儿,过来。”萧敛朝她淡淡一笑,仿若先前盛怒只是她的幻觉。
柳茹萱犹豫一瞬,往前走去,心中忐忑。
萧敛抬手,柳茹萱害怕得闭上了眼,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萧敛扯下她的发带,从面前绕到后面,遮住了她的眼睛。
他低眸看着避他如蛇蝎的柳茹萱。
“连翘,扶夫人回马车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摘下发带。”连翘领命,扶着柳茹萱进了马车。
柳茹萱不能视物,只能乖乖搀着连翘,坐在马车里担惊受怕。
“连碧、红芮、拂桃,都出来。”萧敛目光寒冷,无半点情愫。他掀袍坐在属下搬来的木椅上。
那三名丫鬟听到自己名字,皆颜色变作、颤抖不止,连碧更是衣衫脏污不堪,她是跑到半路被捉回来的。三人齐齐向前走了几步。
萧敛冷声质问:“谁指使你们的?”
见她们都不言,只是一味跪地求饶,萧敛冷冷一笑,又道:“不说是吧?本世子自有办法让你们开口。”
“南寻,将拂桃杀了。”他的话语极淡极淡,似在说什么事不关己的事情。
拂桃哭喊着求饶,南寻提剑走近,手起刀落,拂桃的项上人头落了地。红芮和连碧尖叫出声,面色惨白,几欲晕厥。
萧敛挑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你们可愿说了?下一个死的,可不会这么轻松了。”
连碧和红芮哭喊道:“世子,奴婢们当真什么都不知.......”
“不知?棠儿单纯,你们以为我也是个蠢的?你们撺掇着萧夫人来这设埋的国清寺,何人指使?”
连碧与红芮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分明的恐惧。红芮忙招认道:“是连碧,她威胁奴婢做的,说若是不做,就杀了奴婢。”
连碧听她倒打一耙,心中怒火腾腾:“世子,红芮含血喷人,奴婢是无辜的......”连碧本就有几分姿色,她这一番话亦是说得如泣如诉,平白让人心疼。
萧敛却见多了这种手段,淡淡道:“南寻,将连碧扒皮抽筋,扔到林子里喂走兽。”
连碧头脑一片空白,她连忙哭天喊地求饶:“世子,我说,是太.......”她还未说完,南寻在萧敛的示意下砍下了她的头颅。
头颅滚滚而落,鲜血喷溅。众人纷纷胆战心惊,更有甚者,开始呕吐起来。
萧敛淡淡看了一眼吓晕的红芮,面不改色道:“把她手脚跺了,扔到林子里喂走兽。”话音刚落,南寻长剑落下,顷刻之间手脚与身子分离。
鲜血染红了土地,蔓延开来。
萧敛这才缓缓起身,环顾四周,肃声道:“往后若有人胆敢吃里扒外,这就是下场。”上上下下几十人此刻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纷纷然跪地,连声应是。
萧敛不再多言,只扔下一句“启程”,就上了马车。
萧敛刚一掀帘,恰对上柳茹萱的面容,双眼蒙上淡紫发带,但泪水沁湿了发带,从面颊划落。鼻尖微红,嫣红的嘴唇轻轻颤抖着。
她瑟缩在角落,似有着无限恐惧。
萧敛见她如此情状,心中怒意更甚,他眼底一抹猩红,空气沉寂下来,侧首吩咐连翘道:“你退下。”
连翘担忧地看了柳茹萱一眼,起身欲下车。
柳茹萱立时抓住连翘的手臂,身子颤抖得更甚,低低呜咽起来,方才一切,她虽未亲眼见到,但听声音亦是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危急关头,她将萧敛弃之不顾,自行逃命,也不知下场会是如何。
“放手!”萧敛怒喝道,目光幽深阴鸷,直叫人胆战心惊。柳茹萱吓了一跳,她放开了连翘的手,抱膝蜷缩在角落。
待车中只剩两人,萧敛上前扯下发带:“睁眼。”
柳茹萱睁开了眼,见萧敛面色阴沉,害怕得低下眸去:“萧敛哥哥,你也要杀了我吗?”
萧敛掐着她的脖子,目光寒冷:“看着我!”待柳茹萱杏眸凝着萧敛,他才继续恨恨说道,“你说来寺庙求你我姻缘,却只是求了双亲平安,而后还妄想离了我。”
“你说我该不该杀你,能不能杀你!”
柳茹萱想象了一下方才场景,冷汗湿透了后背,脸上惨白如纸:“棠儿要如何做,萧敛哥哥才能原谅棠儿?”
她的杏眸盛着分明的恐惧,似玉面容上汗湿了额角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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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
萧敛松开手,她白皙的颈上一道红痕。萧敛冷笑一声,打量着柳茹萱的身子:“柳茹萱,手和腿,你想要那个?”
他的神色严肃认真,不似在开玩笑。
柳茹萱也未把它当做一玩笑。
她扑到了萧敛怀中,双手紧抱着他,恰似惊弓之鸟:“棠儿错了,棠儿知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肩膀抽动着,喉咙发出一声低沉的哽咽,心中有数不尽的悲凉。
萧敛不为所动,他面不改色地看了柳茹萱一眼,向外喊道:“南寻。”
他这次怒极,定要好好恐吓一番,才能让她收心。
柳茹萱从他怀中抬头,半跪在车座上,捧着萧敛的头低头吻住他的唇,眼泪划落到二人唇齿之中,微涩。
柳茹萱解下自己的衣衫,她深知萧敛向来霸道,赌他不会让旁人见到自己的半分春色。
雪背尽露,青丝半数在身前,又半数遮住了蝴蝶背。柳茹萱拿起萧敛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世子,您唤属下?”
南寻的声音响在车帷后,柳茹萱身子一颤,她凝着萧敛幽深的眼神,浑身颤抖得厉害,摇着头,泪流满面。
萧敛随手拿起地上的衣袍,将她裹紧,朝外道:“你将剑予我。”
南寻沉默一会儿,萧世子一向疼爱柳茹萱,却没想到今日如此盛怒,当真是触了他的底线了。
“快点!”萧敛打开柳茹萱的手,朝外不耐喝道。
南寻将剑递了进来,柳茹萱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她抱住萧敛哀求道:“萧敛哥哥,棠儿知错了,”她见萧敛接过了剑,口不择言哀求道,“我以后不惧着萧敛哥哥了,我...我会迎合你。”
“求你...”
萧敛止住了动作,这句话,他颇为动心,唇角微勾,眼眸却依旧是一览无遗的冰冷:“你如何才是不惧着我,又如何迎合我?”
柳茹萱见萧敛收了心思,似如蒙大赦一般。她忙抹去脸上的眼泪,坐到他身上,轻轻蹭着萧敛,尽量止着哭腔道:“棠儿会主动与你亲近,会取悦你,为萧敛哥哥生儿育女。”
萧敛今日此举,想必是早已知国清寺设伏之事。她若当真遇刺之时就果断抛下萧敛,恐怕眼下早已是身首异处。
如今稳住萧敛才是当务之急,不过虚与委蛇罢了,她往后若是要逃,定得寻一个算无遗策的时机。
萧敛默了一瞬,冷哼一声,声音淡淡:“那你眼下想如何做,毕竟,”他晃了晃手中的剑,“我还不想收回这个念头。”
“棠儿,我向来不是良善之人,我虽宠爱你,却也容不得你在我的边界上反复试探。”
柳茹萱的手颤颤巍巍解着萧敛的衣带...
香炉中香烟袅袅而升,车内一片旖旎。
柳茹萱如瀑长发披在雪背上,轻轻拂动着。
萧敛仍旧后靠着,眼尾染上绯红,平日轻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淡淡勾起,神态慵懒至极。
15. 水做的吗
马车行了许久,直从黄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进了城。柳茹萱已瘫软在萧敛怀中,睡了许久。
“世子,客栈到了。”
萧敛应了一声,替柳茹萱穿戴好衣裙,又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这才抱着她下了车。柳茹萱迷迷糊糊中,只觉身子晃悠,她以为还在车上,又昏沉睡了过去。
屏风后,雾气氤氲,柳茹萱娇媚面容隐在白雾之中,雪白的身子在水中隐隐绰绰。
她后靠在木桶边沿,眼睫轻闭,眉眼间都是疲累之色,颈间还有胸前的大片雪肤,残留着红痕,触目惊心。
柳茹萱只觉浑身被温水包裹,她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两三个丫鬟正伺候着她沐浴。连翘瞧着柳茹萱,笑道:“夫人醒了?可要喝点茶水、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柳茹萱只觉身子疲软不堪,她神思尚游移,摇了摇头,未再应声。
今日之事,丫鬟们亦是心有余悸,她们都各自小心侍奉着,生怕惹得萧敛和萧夫人不快。
柳茹萱半睁着双眸,亦瞧出了她们的拘谨。
不欲多言,生怕误打误撞又落入了别人陷阱,或是说了什么不当说的,徒惹得萧敛生怒。
待沐浴后,柳茹萱在丫鬟的服侍下起身,擦干身子后穿上一袭天水碧寝衣。她闭眸静立,任她们以毛巾擦拭着湿发。
萧敛早已梳洗好,他走到屏风后,接过丫鬟手中的毛巾,淡淡道:“你们先行退下。”三名丫鬟如释重负,纷纷告退。
她会不惧着萧敛哥哥。这句话蓦然浮现在柳茹萱脑中。经历了诸遭境遇,柳茹萱已经学聪明了些,该如何与萧敛和睦相处,她也大致知晓两三分。
柳茹萱没有抵触,稍稍往他那儿靠了些,沐浴后,两颊余留些红晕,耳尖亦是染上一点桃红。她的反应落入萧敛眼中,萧敛仍旧擦拭着她的湿发,唇角微扬,轻声道:“怎么不说话?”
柳茹萱转身,萧敛手中的青丝垂落,从他手中溜走,少女和着花瓣清香的柔软身体闯入萧敛怀中,她的手缠上萧敛腰身,声音似比那春风还柔和几分:“棠儿只是在想,萧敛哥哥是何时心悦我的?听阿娘说,我曾与你有过许多玩乐时光,只是棠儿都不记得了。萧敛哥哥可否讲予我听?”
萧敛看着怀中乖顺的柳茹萱,嘴边泛起几丝笑意:“日后我讲予你听,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萧敛横抱起柳茹萱,走到那皎皎月光落下的榻上,他随后起身关掉了窗户。
柳茹萱静静打量着他,陷入沉思之中。
萧敛背影修长,墨发披于身后,金线滚袍在月色下泛着光。自出生,他便是临安王世子,同五皇子一同长大,身份尊贵,为人处世总是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不给人留半分余地。
若是有朝一日,他从高位跌落,掉入尘泥,是否还会似如今这般万事不关己,人命如浮云?
萧敛转身,见柳茹萱如此明晃晃地打量自己,眼眸中无半分情绪,面露不悦。
柳茹萱心下一晃,她面上微微一笑,待萧敛走近坐下,从身后搂住他,贴近耳畔柔声道:“萧敛哥哥,棠儿方才走神了。”
萧敛嘴唇微扬,但仍未转过身,柳茹萱看不清他的神色,从侧面,揽着他轻轻靠在床头边,星星点点的吻落在脸颊、耳尖。
萧敛双眸微阖,轻笑道:“棠儿几时这般大胆了,是从怡红院学来的?我可不信吴妈妈会教棠儿这些。”
柳茹萱垂眸,纤纤细指拂过萧敛耳鬓:“不喜欢吗?可是棠儿见哥哥这般模样,心中也应是欢喜的。”
萧敛见她有心取悦自己,心情好了些许。柳茹萱的手慢慢下滑,拂乱了他的衣衫,她继而跨坐到他身上,腰肢扭动,青丝垂落在萧敛脸上、颈间,拂动,微痒。
萧敛疏了一口气,眼底旖旎着滚烫情意,懒懒开口:“回京后,棠儿是想以远房表妹的身份住在临安王府,还是寻一偏宅居住?”
“只是若在偏宅,我可能不会太常去。毕竟我是萧府嫡长子,公然养外室,于名声不好。”
“萧府向来口风严密,棠儿不必担心泄露出去。”
萧敛看似给了柳茹萱两个选择,实际上他的偏向已明了。柳茹萱眼角眉梢皆是媚意,娇俏的面容上浮起甜腻笑意:“成了远亲、住王府,还能与萧敛哥哥这般亲近吗?”
柳茹萱说出这句话时,刻意放慢了些语调,声音轻柔,拂得萧敛春心乱动。
萧敛朗朗笑了起来,他的手按住柳茹萱的肩骨,轻轻揉捏着:“头几日先让你住在外宅,待风头过了再将棠儿这个远亲接回府如何?”
他自知柳茹萱如今这番是为求生,而非缘于情意。可时日还长,他既等了柳茹萱这数年,自是足够耐心。
况且,他挺享受这般情状的。
柳茹萱点了点头:“昔日只爹爹阿娘说过一点王府的事儿,棠儿既要嫁入王府,也不能对萧敛哥哥的家人知之甚少。你可否与棠儿说说?”
提及“家人”,萧敛眼眸一暗。他揉了揉柳茹萱半干的长发,埋首在她颈间轻嗅着清香,淡淡开口道:“临安王和现王妃育有一子一女,分别是萧允和萧雪微,侧室叶氏育有两女一子,为萧文珠、萧文淑、萧璋。”
“日后见到他们,我自是会告诉你的,不必担心。”萧敛见柳茹萱面露为难之色,就知她一时间记不下这么多人,补充道。
萧敛这番话说得极为平静,似是在说什么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唯独讲到自己妹妹“萧雪微”时,尚有点起伏。
柳茹萱无力地软在萧敛怀中,轻声问:“棠儿怎么觉得萧敛哥哥不大喜欢王府。”
他念及府中那群人,尤其是临安王继室,现在的临安王妃林静秋,眉头稍蹙。
“是不大喜欢,相比王府,我更喜欢柳府,简单、轻松。若是你爹爹没有通敌叛国的话,我入赘过去,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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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敛淡淡一笑,神情带着几分玩笑几分散漫。
“爹爹......爹爹他眼下还好吗?萧敛哥哥既然喜欢棠儿,爱屋及乌,你可以保我爹爹平安吗?”柳茹萱揽着萧敛后颈,眼眸如秋水般脉脉含情,浑身似掐得出水。
萧敛低眸看着柳茹萱,水汪汪的一双眸子直瞅着他,他唇角扯起一番弧度,眼眸含着几分温情:“棠儿,通敌叛国,是诛九族的大罪。我能保住你阿娘和你,已是尽力了。”
“柳轩,我会尽力打点些关系,让他少些痛苦,成吗?”
柳茹萱眼底黯然,她自知这一要求难为人,但她想着萧敛权大势大,当是有办法的。
“嗯,好。”柳茹萱抱着他的腰身,乌发轻蹭着他的颈,“棠儿知道你夹在中间很是为难,实在为难你了。既无法子,那便算了吧。”
柳茹萱回想着昔日与爹爹的种种温情,泪无声掉落。爹爹从前便与她说过,复兴楚国是柳氏一族的夙愿。
她的哥哥柳知玉自出生后便被送往他处,只留与萧敛有婚约的柳茹萱养在府中,他们早已为子女谋好了后路,自己却坦然赴死。
萧敛眼底闪过几丝心疼,温声道:“棠儿,我会在你身边的。”
她虽不愿嫁予萧敛,但眼下她已无他法。她没有权势,没有身份,如无根浮萍漂泊,只能借这婚约和余情,赖以寄生。
“萧敛哥哥,以后可以换个称呼吗?”
“棠儿想称我为什么?”萧敛的手把玩着柳茹萱的长发,一圈圈盘绕在指尖。柳茹萱沉吟道:“萧敛哥哥实在是太长太难念了,不如叫敛哥哥,可好?”
萧敛一时情动,翻身将柳茹萱压在身下,两人距离太近了,近到只要他略微低头,就可以碰触到她的唇瓣。柳茹萱的杏眸对着他那双偏狭凤眼。
“这似乎没什么区别,棠儿不如叫我萧郎。”
柳茹萱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叫不出,萧敛眼眸微眯,略带警告,她才难为情地开口:“萧...萧郎。”
萧敛低头,鼻尖相触,微微急促的喘息声混在一起,唇舌黏腻地厮磨缠绞,伴随着吮吸亲吻的动作,轻微水声阵阵。
触到她后颈的湿润,萧敛轻笑一声:“棠儿是水做的吗?怎么浑身上下都是水融融的。”
柳茹萱仰着秀容,琥珀色眸子染着迷离水光,眼尾薄红。面庞愈加娇艳美好,眉眼流转间风情尽显。她半张着唇,并不作答。
足又行了四五日,中间复又遇了几次刺杀,他们才到京城。马车缓缓停在一宅院,宅院僻静,鲜有人至。
萧敛牵着柳茹萱下了车,柳茹萱坐了大半日的车,只觉身子似散了架般,脚步亦虚浮无力。她搀着连翘的手,眉眼尽是倦色。
萧敛看了一眼柳茹萱,柳茹萱深居府宅,鲜少出门,如今出了这一趟远门,遇了几场刺杀,想必已是身心俱疲。萧敛温声道:“棠儿近日辛苦了,我抱你进去。”
17. 金屋藏娇
萧雪微行走于蜿蜒游廊之中,廊柱皆以紫檀木雕就,栏板镶嵌云母片,日光斜照时,浮光粼粼如坠星河。
她步履匆匆,身后跟着的四个丫头不得不快步走才堪堪跟上。
行走间,金步摇轻晃,从檐间斜照的金阳不时洒在艳丽面容上。
行至一转角,她正好碰上萧敛。
一如既往的玄袍,熟悉的松木清香扑面而来,中间还混着点别的味道,似是女子脂粉味。
见是萧雪微,萧敛眼底冰霜骤融,扬唇一笑:“雪薇是要去何处,如此步履匆匆。莫不是看上了那家的好儿郎,要去一饱眼福?”
萧雪微嫣然含笑,晕生双颊:“长兄总是打趣我,一月多不见,你好像瘦了。”
萧敛勾唇一笑,眼底浮起温和的笑意:“路程甚远,一路颠簸,瘦了些是自然的。”
萧雪微并不在乎这些,低眸见到了他颈上红痕,似是女子啃咬痕迹,面色微红。
她摆手让身边伺候的人尽数退下,拉着他到了屋中,这才低声道:“听说长兄从外面给雪薇带了个嫂子?”
萧敛嘴角漾起浅浅弧度:“我不过带了个女子回来,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问上一番?”
萧雪微笑意更盛,全府上下谁人不知,世子萧敛不近女色,整日与五皇子厮混一处。
她还以为是长兄好男风,原是没遇上心上人罢了。
“既是未来嫂子,怎不将她带入门?”
若是将女子是柳茹萱的消息告诉萧雪薇,她是个不长心眼的,恐怕会教有心之人听了去。
想及此,萧敛只是轻笑了声,手指漫不经心地轻敲桌面:“昔日我借着探望柳轩之女的名义,常去见江棠。”
“柳府一朝败落,婚约一解,我就将这女子迎入府中,难免落得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一切自是急不得。”
萧雪微眉尖蹙起:“兄长既有婚约在身,还要招惹旁的女子?活该落得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名声。”
萧敛被自家妹妹这一通训斥,亦是不恼,只是兀自端起茶,喝着。
她复又凝了萧敛脖子红痕一眼,先前觉得郎情妾意让人艳羡,眼下听及此,只觉得刺眼。
她与萧敛一同长大,自是知道长兄一向守礼自持,定是那女子行径放荡,勾引得兄长背弃婚约,行这不轨之事。
念及此,她颇为柳茹萱感到悲哀。
她年纪尚轻,家中便飞来横祸,吴越第一贵女,香消玉殒于青楼之中,委实让人扼腕叹息。
萧雪微偏不想让这毁人婚约的狐媚子入得王府独占欢宠,于是轻笑道:“兄长,表亲家的林妹妹想必亦是快来了。她一向倾慕于你,不如好事成双,将她也纳了?”
萧雪微口中的女子是王妃妹妹林静姿的女儿,她常来萧府住,与萧雪薇虽不热切,平常亦是以礼相待。
萧敛眸色微沉,淡声道:“我自知你向来是好替人打抱不平,只是将棠儿纳了是我的主意,与她无关。你若是要打她主意,可莫怪我不顾兄妹之情。”
“长兄刚回来,就如此剑拔弩张?”
一男子从外推门而入,身着一袭月牙白锦袍,眉眼温润,笑起来如春风拂面。
正是萧润。
“二哥。”萧雪微起身行礼问安道,她与萧允皆是现任王妃林氏所生,因着一母同胞的缘故,素日里亦是密切。
萧润对萧雪微扬唇一笑,继而对萧敛说道:“方才听府中人说长兄回来了,本欲迎,却因着些事绊住了手脚,长兄勿怪。”
萧敛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一路舟车劳顿,便先回房歇息,你们自便。”
萧敛走过,女子的脂粉味袭来,萧允与萧雪微对视一眼,见萧雪微一副不悦的模样,心下明了:“原以为兄长不近女色,原只是未遇见心怡之人罢了。”
他的神色淡淡,声音亦是平平。
萧敛停住脚步,眸光深黑,一眼望不到底,轻笑道:“自是如此。”
萧敛抬步迈出了屋,眼底只余冰冷。
外宅。
柳茹萱坐在窗边,趴在窗台上,难得的安静轻松。
院角那株百年老梅的虬枝探过瓦当,秋阳斜照,在白墙上落下水墨。秋风带着些凉意,将檐角铜铃摇出一串脆玉般的清响。
从前不知这般清静日子的好,如今经历了这种种,她才知昔日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连翘见柳茹萱趴坐在窗边,脸儿被风吹得微粉,轻轻披了件薄毯在她身上。
柳茹萱知是连翘,并未回头:“连翘,你思念你家人吗?”
连翘一愣,沉吟道:“奴婢没有家人,他们都死了。”
她有些惊讶,她撑起身子,脸上带着歉意:“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勾起你的伤心事的。”
连翘摇了摇头:“夫人如今虽离娘家甚远,但能得世子宠爱,不必过于忧心。”她以为柳茹萱是离家太远,有些想家,才整日枯坐在窗台边发呆。
“宠爱吗?”柳茹萱低眸,低声说道,眼底泛起嘲弄的笑意。
若说宠爱,萧敛的确是对自己关照有加,只要在他身边、稍加心思,他就能和颜悦色的。
可他亦当真要打断她的腿,将她向私有物一般雕琢,而后囚禁起来。
像一只金丝雀,供人取乐。
连翘只当柳茹萱不满外室位置,这几日又见不到萧敛而心生怨怼。
她微微一笑,递予柳茹萱一杯热茶:“世子今日派人送了许多东西到宅院,夫人可要看看?”
柳茹萱正觉得无聊,闻言说道:“都拿进来吧。”
下人将四五箱东西抬了进来,柳茹萱手撑着下巴,懒懒地瞥了一眼,都是些珠宝首饰、华贵衣衫。
她一外室,往常如此还好,现在只觉得有些招摇。
待打开最后一箱,柳茹萱多停留了几眼,她从美人榻上下来。
红木箱里装着大大小小的玩物,布老虎、拨浪鼓、鲁班锁、九连环、滚灯等,应有尽有。
一只海棠风筝,她觉得很是熟悉。
风筝有些旧了,上面的海棠似又被细细重绣了一番,她拿起后又放了下去。
很熟悉,但她还是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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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
况且,她已经不再喜欢放风筝了。
见柳茹萱重又坐回榻上,连翘摆摆手,让他们退下,继而神色些许不自然地拿出了一叠书,递与她:“夫人,这是世子嘱咐要您看的。”
柳茹萱扫了一眼,是些小书,轻笑道:“连翘怎么这般神态?左右不过一些书而已。”
她随手拿过一本书,翻看了起来,待看到第一页,柳茹萱立时把它丢了出去,面红耳赤。
连翘见她前后两种反应,笑出了声。
只觉得脸上烧红,她又窘又怒:“世子特意嘱咐都要看吗?你说我看过了便是,其余的都收起来吧。”
连翘笑意愈发收不住,肩膀轻轻颤抖了起来。柳茹萱嗔了她一眼,面容愈发红润:“你再笑,我让你替我看了。”
连翘连连摆手,将书尽数放到书架上。
柳茹萱想及萧敛脾气,略略有些担忧,她无可奈何,只得说:“算了,连翘你还是给我吧。”
连翘本心中思量着该如何禀予萧敛,见柳茹萱还是妥协了,便放在了榻边。
皇宫。
朱红宫墙高耸,日光一照,琉璃金瓦浮光跃动。
宫道以整块汉白玉铺就,宽阔笔直,两侧立着鎏金蟠龙宫灯。
一男子行走在官道上,步履匆匆,往宫门口走去。
萧敛在宣政殿向皇帝禀明姑苏贪墨案后,一路心神不定,眉尖微蹙,他的眼睫垂下一片深思。
“想什么,这么出神。”
清朗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萧敛转过身去,向五皇子萧淮行了一礼。
五皇子眉眼修长舒朗,一袭烟蓝广袖长袍,身姿挺拔,丰神俊朗,带着些风流潇洒。
萧敛不欲与他多加寒暄,沉吟道:“吴越郡太守一职,殿下想推举朝中哪位官员?”
五皇子低眸,陷入了沉思,随即缓缓说道:“父皇一向不满兄弟间争权夺利,我若是将自己人推上去,恐怕徒惹父皇不快。父皇想必更不会用我的人。”
萧敛颇为赞同,淡淡道;“既左右都是用太子的人,不如我们直接推一太子心腹上去。吴越郡郡守是一肥差,太子如今权势颇大,再添一把火未尝不可。”
五皇子眉眼间泛起春风般的笑意,不无打趣道:“你是想以退为进,让父皇忌惮太子势力,从而助我们夺得那个位置?萧敛啊萧敛,你可当真是心思深沉。”
“若不是太子对你我穷追不舍,只欲杀之而后快。我们也不必费心争这个储君之位。”
萧敛听之,素日淡淡的凤眼泛起几丝笑意,亦是打趣道:“这话殿下骗骗自己好了。”
五皇子走近,低声道:“话说你可真是胆大,将柳茹萱那罪臣之女带到了京城。她就如此好,让你不惜冒着抄家的风险,也要金屋藏娇?”
萧敛扯唇一笑:“殿下如果没有旁的事,我就告退了。”
他向五皇子拱手一礼,就转身走了。
五皇子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萧敛这样一个闷葫芦,心里十分,面上却只露两分,定是要吃亏的。
18. 自要长大
临安王府。
书房中,萧敛端坐,桌上摊着这月余许多事,他却半字都看不进。无可奈何,只得静下心,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太子近日动作不断,拉帮结派,风头正盛。
而五皇子则一如既往地韬光养晦,眼下他须得保住自己的兵权不被收去,太子若是起兵谋反,那正中他下怀,可以永除后患。
抑或是,逼他一把,或加个罪名,让他百口莫辩。
他所管是京城城防,城外亦有士兵扎驻,明日还需去练练兵。
萧敛伸手去端茶杯,灌了一口,淡淡道:“添茶。”身旁侍女提起茶壶,又为他添了一杯。
“眼下是什么时辰了?”萧敛曲指揉了揉眉心,眉眼间尽是倦色。
那侍女恭声答道:“世子,眼下是酉时二刻。”
偏首,透过窗棂,他看着窗外日色。
酉时二刻,柳茹萱当在用饭了。
萧敛起身,出了书房。
萧雪微见萧敛去后厨拿了盒糕点,欲追上,奈何他步履匆匆,不多时就甩了萧雪微很长一段距离。
见他所走的方向,似是要出府,她快步跟上。
待他上了马车驶出巷道,萧雪微亦上了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世子,后面似有马车跟着。”
萧敛淡淡应了声:“雪微正跟着,把她甩掉。”
不多时,萧雪微的马车本跟得好好的,结果一转角,到了十字交叉路,就不见了影。萧雪微愤愤骂了句,让下人打道回府。
“慢着。”萧雪微忽然说道,“你寻寻偏僻寂静的宅院,当是在这附近。”
寻到僻静处,萧雪微见到萧敛的马车,进那户敲了敲门,却发现不是。
也是,萧敛向来谨慎,自是不会让她轻而易举找到。
萧雪微心下隐隐失落,她平素最是敬仰长兄,沉稳内敛,年纪轻轻就功勋卓著,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可如今,他竟背弃与发妻的婚约,将一狐媚女子娇养于身边。
她真为柳茹萱感到不值。有机会,她定要好好整治江棠一番,以告慰柳茹萱在天之灵。
索性,她至少找到了大致位置。
外宅。
暮色四合,庭院深深。
一株老梅斜倚青瓦小筑,枝影横斜,映在素白窗纱上,如淡墨勾勒。檐角悬着的青铜风铃偶尔轻响,与远处竹林的沙沙声应和,更添几分清寂。
院中石案上置一焦尾古琴,柳茹萱一袭月白罗衣,广袖垂落,指尖轻拨,一缕清音自弦上浮起。
她眉目低垂,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阴翳,暮色落了美人一身,姝丽面容上亦沾染了几分愁绪。
琴音渐缓,余韵袅袅,惊动了案头一盏将熄的沉香。
萧敛立于院外时,只听琴音流泻,燥郁随着流水般琴音远逝。
只这琴音,缺了柳茹萱素日的轻灵,多了几分郁色。
萧敛推开院门,便见一白衣女子正低眉抚琴,面容染上几分悲戚。
门扉声早已传入柳茹萱耳中,她静坐不动,恍若不知,随着来人脚步声愈近,指尖掐得泛白,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恐惧。
她说过的,将不再惧着萧敛。
来人走近,柳茹萱才似回过神来,仰着秀容,见是萧敛,起身柔声道:“萧郎。”
萧陌珩淡淡看了她一眼,眼底觉察不出什么情绪:“棠儿此曲莫名带着些感伤,似是愁绪郁结心中。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柳茹萱扑进他怀中:“萧郎已经好些日没有来看棠儿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的娇媚,诉着委屈,平白让人心疼。
萧敛神色这才缓和些许:“近日为掩人耳目,才没来看你。我还以为,萧敛哥哥不在身旁,棠儿会更为畅快。”
柳茹萱察觉出了他话语中带的几分讥讽,明明萧敛知她是演戏,还要如此入戏,有意耍弄于她。
她踮脚在萧敛脸侧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萧敛哥哥,你把我接回府中好吗?我想日日与你在一处,这里太寡淡无趣。”
柳茹萱只觉得自己再这样口是心非,谎话张口就来,来日是要遭雷劈的。
萧敛笑意却渐浓,低声一笑:“棠儿若是当真如此想,我自是高兴。只是你如今谎话可谓是连篇,我都不知妹妹竟然有这般伶俐的口齿。”
柳茹萱松开萧敛,复又坐到琴前,娇嗔道:“说好话,萧敛哥哥觉得是哄骗。说不好听的,你又生气。我都不知该如何说话,不如成个哑巴,这样子萧敛哥哥就不必挑剔了。”
萧敛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觉得煞是可爱,他嘴角漾起弧度,蹲身从身后抱住她:“你若成了哑巴,我可要伤心坏了。谁再能像棠儿一样时而把我气得跳脚,又逗得我生笑呢?”
萧敛侧首,轻轻啃咬着她的耳垂。
“萧敛哥哥,可会谈琴?”柳茹萱觉得有些痒,又顾忌着府中许多下人,只得岔开话题。
她的手从琴上拂过,弦上流泻琴音。
凝眸,他略有些为难道:“这些风雅之事,我的确不会。”
柳茹萱牵起他的手,手上覆着层厚茧。
这双手每每触到肌肤时,总让她有些不适,粗糙、生疼。
柳茹萱唇角含起一丝浅笑:“萧敛哥哥,你试试。”
垂眸看着琴弦,眉头微蹙,萧敛指尖略显生涩地按上琴面,却因力道未匀,拨出一声沉浊的闷响。
柳茹萱轻轻一笑,原来萧敛也有吃窘的时候。
腰肢却被掐了一下,她皱眉惊呼道:“疼。”
“以后不可取笑我。”
憋住了笑意,肩膀却止不住地轻轻颤抖,说话声如亦何敛不了那分明笑意,她道:“我不笑就是了。”
萧敛又在她腰肢上掐了一下,这次力道比先前轻许多:“棠儿不妨听听自己的声音。”
柳茹萱不得已,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引着他的手指缓缓滑过琴弦,低声道:“指腹触弦,不可太急,亦不可太滞.......要如流水拂过青石,轻而稳。”
萧敛侧首,正对上她近在咫尺的眉眼。
眸光沉静如秋水,长睫在暮光下投下浅浅的影,教人一时忘了移开视线。
“萧敛哥哥看我做什么,莫不是被棠儿迷住了?”
对着萧敛,她的俏皮话倒越来越多了。
挑挑眉,微微勾唇,萧敛的手从琴上拂过,琴音渐起,曲调清越,却不似生手。
柳茹萱有些诧异:“萧敛哥哥明明会琴。”
“我尚不知还有什么是自己不会的。”萧敛收手,声音清淡,却亦流露出几分矜傲。
柳茹萱这才知萧敛是在耍他,欲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萧敛紧紧箍住她,挑了挑眉:“生气了?”
她精致的眉眼染了几分怒意,脸颊亦因生气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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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粉的,可即便生气亦带着娇嗲的媚态,不像在发火,倒像在撒娇。
“萧敛哥哥觉得耍弄我很好玩吗?”见挣脱不开,柳茹萱转过身子,瞪着他。
萧敛一笑,侧首亲吻她,柳茹萱紧闭嘴唇,他如何也撬不开那贝齿。
索性捏住了她的鼻子,柳茹萱的小脸憋得通红,水汪汪的杏眸隐含怒气,水光潋滟地瞪着。
“再不张嘴,你是想把自己憋死?”萧敛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开腔。
柳茹萱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指,萧敛一时觉得有些微痛,他甩了甩手,冷声道:“松开。”
这段时日她的闷气全部撒在了上面,死死咬着,直咬到口中弥漫腥甜,才松开了嘴。
萧敛手指莹润,上覆着鲜红齿印,血仍在往外渗。柳茹萱看了一眼,偏过头去。
他冷冷看着,眼眸染上一层薄怒,低声道:“柳茹萱,你脾气当真是大。我往后是不是都逗不得你了?”
柳茹萱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心中憋闷,想寻个出口泄气。
她这才开始后怕,侧首胆战心惊地看了萧敛一眼。
萧敛气笑道:“现在才知道害怕?我还以为棠儿突然硬气了呢。”
柳茹萱本欲开口道歉,听他这一番讽刺,低声道:“谁让萧敛哥哥故意逗我,况且不就是牙印,哥哥再咬回来就是了。”
挑了挑眉,萧敛扯开她的衣襟,露出大片春色。
柳茹萱忙捂住胸口:“萧敛哥哥我错了,你若是要咬,”匆忙理好衣衫,她伸出一只手,“你再咬回来就是了。”
萧敛却未言,只是径直抱起她,往厢房而去。
连翘替他们关上门,带着众丫鬟下去了。
白日晃晃,日光从窗棂洒落,床榻上尽是亮意。
帐帷未落,两人就如此叠躺在床榻上,柳茹萱衣襟敞开,萧敛埋首其中,轻轻啃咬着。她时不时发出一声复一声的低吟,脸颊泛着酡红。
“前些时日给妹妹送的书可看了?”萧敛的手勾弄着身前浑圆,挑了挑眉,勾唇一笑。
柳茹萱双颊绯红,以手遮面,眼睫轻颤如蝶翼,腰间又被掐了一下,她痛呼道:“看了。”
“那妹妹不妨教教我?”见她不情愿,萧敛继续循循诱导,“若是这些日,妹妹若是服侍得我满意,兴许萧敛哥哥会带你见见柳轩。”
柳茹萱眼眸一亮,放下手,嘴角含笑,心中荡起阵阵涟漪:“当真?这些日是几日?”萧敛的手不断往下游移,拨弄着那处,散漫扬眉:“十五日。”
柳茹萱来了兴致,不再顾所谓守礼自持,翻身而下,“照本宣科”着。
日暮黄昏的光渐渐退却,室内落入暗意沉沉中,床榻上两人却似颠倒了黑夜白日,畅畅兮游乎四海,不知天地为何物。
直教得明月高悬,复又低沉些许,两人才不再交缠。
半夜,两人昏昏沉沉。柳茹萱迷迷糊糊趴到了萧敛身上,萧敛被压得闷哼一声,手覆在她的腰肢上,打趣道:“你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比小时候重了许多。”
“棠儿自是要长大的,就连这儿,”她拉着萧敛的手覆到身前,“也长大了许多。”
萧敛摸了摸身前的柔软,眼底泛起无奈,轻笑道:“棠儿也不知害臊。”
“棠儿身上的地方萧郎不都摸了个遍......”她已是累极,说着说着,只觉眼皮沉重,又昏睡了过去。
19. 生米煮成熟饭
几年前,正是她七八岁时。
依旧是春和景明,春雨已过,又出了太阳,地上干燥,泥土和着青草的清香涌入鼻尖。
柳茹萱追着一个男子,喊着“哥哥”。
她约莫是很小的,脚下的青草离她只有一点距离,跑起来亦是不快。撒着腿跑呢,却也是怎么都追不上前面的男子。
“萧敛哥哥,你慢点走,我追不上。”柳茹萱的声音尚未脱却童音的稚嫩。
他转身,少年面容尚青涩,眉目温润,眼底带着分明的笑意:“你追上我,我就带你买糖去。”
柳茹萱正是换牙的时候,爹爹阿娘都不给她吃糖。
听闻这个,笑开了嘴,她继续撒开小腿跑了起来:“萧敛哥哥,你慢些走,我马上就要追上啦!”
跑着跑着,他们到了一青草地儿,草长莺飞,风儿拂过,掀起花丛中的蝴蝶。
地上布着些碎花,蓝的、白的、粉的、紫的,应有尽有。
柳茹萱低头看花去了,却一不留神,她摔倒在地。
她哇哇大哭起来,萧敛闻声止住了脚步,转了回来。少年清俊的眉眼染上几分焦急之色:“萱儿妹妹可是摔到哪了?我帮你揉揉。”
柳茹萱索性躺在了地上,大大的眼眸尚含着一汪泪,澈蓝的天空都染了些水雾。
“哥哥怎么不继续走,继续走啊,最好让萱儿一辈子追不上得了。”
柳茹萱生气,总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萧敛见她止了哭声,还有心思向自己抱怨,放下了心。
“好好好,我也停下。”
萧敛也和她一起躺到了草地上,双手枕着头,眯着眼,好不惬意。
柳茹萱爬到了他身上,安静地趴着。
她整个人小小的,也很轻,压在萧敛身上,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着。
萧敛一笑:“怎么要趴到我身上?”
“地上的草咯得慌。”柳茹萱刚刚跑累了,又摔了一跤。
小孩儿总是说睡就睡的年纪,她闭着眼眸,悄然进入了梦乡。
唇角微扬,睡梦清甜。
她十六岁时。
每年春天,萧敛都会如约而至。只是与往常不同,他那年带着沉沉的戾气。
她还是一样,以侍奉双亲为由推迟婚期。大晋一直以孝道为重,有这番理由,自是不好相驳。
她以为,今年依旧会如去年一样,让萧敛悻悻而归。
只她低估了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的自尊。
那日,柳茹萱换上了百花曳地裙,其上缀满珍珠璎珞,额间描着花钿,姝丽明媚的面容上更添几分妩媚。
旋转起来,腰间五色宫绦飞扬,脚脖子上金铃晃响,少女娇俏的笑声散布风中。
她今日总算要出门了,约着宣时春去踏青,可不能再耽搁了。
宣时春想必等候在府门口的马车上,柳茹萱提裙上前。
待掀开车帘,一男子正噙着丝笑看着她。
一双偏狭凤眼,薄唇轻抿,金丝玄袍平白带着些暮色沉沉,墨发一丝不苟以银冠束就。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萧敛。
“萱儿妹妹,可是在寻宣时春?”萧敛淡淡一笑,慢悠悠问道。
柳茹萱点了点头:“既宣姐姐不在车上,萱儿便告退了。”
萧敛伸手一扯,柳茹萱身形不稳,撞到了胸膛之上,簪钗掉落。他吃痛地闷哼一声,柳茹萱亦疼得直掉眼泪。
她忙从萧敛身上下来,眼底几分薄怒:“萧世子这是何意,萱儿尚要去踏青,便不陪你了。”继而朝外吩咐道,“停车!”
萧敛眸色一沉:“萱儿妹妹,你就这么不愿与我待着?”
柳茹萱期待了这次踏青许久,今日却突然让萧敛搅黄了。
也顾不得往常那些顾忌,她索性摊牌道:“是,萧世子,我就是不愿与你在一处。凭何一娃娃亲就要将我与你绑在一处?”
“我不愿意,我于你无意,你满意了吗?”
萧敛未曾料到,柳茹萱竟对自己如此厌恶,她那张姝丽非常的脸上,写满了对他的抗拒。
如果先前,他只是想着女孩子家娇羞,那么如今,他已不再能自我欺骗了。
萧敛冷冷一笑:“不嫁我,你要嫁谁?谢昭?”
他几日前曾在书房看到过她与谢昭亲密之举,本是怒极,出府欲回京,却又折返了。
他凭何要成全柳茹萱和谢昭?
柳茹萱生来便是他的妻,他亦一直将她作为妻子养着护着,这一切,由不得她喜不喜欢。
柳茹萱已是怒极,眼下只想往最狠的地方向萧敛戳去:“谢昭温和有礼,才华横溢,授我以书,待我以礼,我为何不能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要困住我一生吗?”
萧敛额角青筋直爆,深眸里一片骇人的猩红,像失控的野兽吼道:“柳茹萱,你真是了不得,读了几本破书,就张牙舞爪,说些混账话。”
柳茹萱从未见过萧敛这般盛怒的模样,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吞咽了一下口水,嘴上却依旧不依不挠:“萧敛,我是吴越第一贵女,才华出众,姿容姣好,我凭何要心甘情愿嫁你?”
“我柳茹萱的夫婿,自是要千挑万选,轮不得旁人来替我做这个主。就算我与谢昭两情相悦又如何,轮不得你指手画脚。”
萧敛眸光幽暗深沉,眸底似翻涌着惊涛骇浪,转瞬又恢复了平静,他淡淡一笑:“不知生米煮成熟饭,萱儿妹妹可嫁得?”
柳茹萱吓得花容失色,她掀帘欲跳下马车,萧敛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他一把拉住柳茹萱,力道极大,让柳茹萱动弹不得。
萧敛钳制住她的手,高举过头,另一只手猛地一扯,衣襟撕扯开来,露出女子的贴身小衣。
柳茹萱惧极怒极,她哭道:“萧敛,你若胆敢对我不敬…爹爹不会放过你的…”
萧敛听她威胁自己,心中怒火更甚,撕裂了她的小衣,春色尽露。
他埋首其间,唇齿啃咬而过,柳茹萱的眼泪涌了出来,脚不断踢蹬着:“萧敛,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萧敛以膝压住柳茹萱的腿,解开衣衫,褪下长裙,顷刻间柳茹萱衣不蔽体,雪白肌肤尽现于眼前。
“萧敛,你这个禽兽!你从我身上下来......”柳茹萱低低哭吟起来,身体止不住颤抖着,只能任由萧敛在自己身上啃咬着,毫无反击之力。
布满厚茧的手从她娇嫩肌肤滑过,引得她一番战栗。
“柳茹萱,你若再叫,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下马车。吴越第一贵女,想必许多人都想一睹春色。”
盯着面前的女人,他忽然就笑了。那笑意不及眼底,让人瘆得慌。
柳茹萱停止了哭叫,偏头哽咽。泪水从眼眶中不断涌出,花了妆,轻拢慢捻的云鬓此刻亦散乱不堪,碎发被汗水沾染在面容上。
萧敛的手不断蹂躏着她,俯身亲吻甚至啃咬,带着极大的恨意,让柳茹萱不禁痛吟出声。
“行去一僻静处。”萧敛冷冷对车夫道,他今日特意请了一妇人驾车,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没想到,一切还是无可奈何地走到最坏的那一步。
马车摇晃,车铃声响,落出一串复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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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靡之声。
事后,柳茹萱无力地瘫软在马车中。她满目悲凄,钗发散乱,身下深深浅浅。
萧敛蹲下身子,替她轻轻擦拭,她的身上满是红痕、指印。
心中几分愧疚,拾起衣衫,他生涩地为她穿了起来。
柳茹萱任凭他拨弄,声音嘶哑,索性沉默不语。
萧敛轻叹道:“萱儿妹妹,我只是心悦自己的未婚妻,何错之有?你若乖乖嫁我,我自是不会行此下策。”
柳茹萱闭上了眸,哑声道:“眼下我的清白已被你夺走,身上都是你的痕迹,不嫁萧世子我又能嫁谁?”
萧敛见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心中亦是哀凄。
她曾数着日子,满心欢喜地要嫁予他。
如今,时过境迁,一切却只是无奈之举。
他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年,就让一人变化如此之大?
明明是她将一切都忘了。
萧敛拿出药膏,替她打着旋敷涂上去。
柳茹萱睁眼,轻笑一声,他就连药膏都备好了,略带讽刺地开口:“萧世子连药膏都悉心备好,可为我备了一套衣衫?”
见她唇边几分嘲弄,加重了手上力度。
柳茹萱痛吟出声,双眉紧蹙,不再言语。
“柳茹萱,谢昭其人,你离远点。否则我不能保证,他是否还能活着站在你面前。”萧敛面带警告,神色阴沉。
她淡淡应了声,穿戴好后,她无力地靠坐在萧敛怀中。
不似先前的“张牙舞爪”,此刻沉默非常。
他方才将柳茹萱抱到了妆楼,寻了一妆娘替她重新施妆,鬓发亦重新梳理了一番。
柳茹萱一路上也不落泪,也不说话。
马车行到了郊外,春阳普照,绿意氤氲。
萧敛抱着柳茹萱下车她只觉得腿间生疼,怎么也迈不动路。
“还痛吗?”萧敛难得温柔,温声问道。
柳茹萱见着这春景,只觉刺眼非常。她转身,淡淡道:“回去吧,我累了。”
萧敛没有再多言,将她抱上了车,对外吩咐道:“回柳府。”
马车中,柳茹萱拉了拉萧敛的袖子,平声道:“世子何时娶我?如今我既已是你的人,能否让我在金陵多待一两年?”
萧敛见她满目痛楚、面色苍白的模样,亦不忍心拒绝。
他答应了。
柳茹萱摸了摸小腹,这里含着不属于她的东西,自嘲一笑:“如果怀了孩子,我去信告知世子,你即刻来娶我。大了显怀,平白惹得人笑话。”
点了点头,他的手轻轻放在柳茹萱的小腹上:“若是萱儿妹妹怀了我的孩子,我定立马三书六礼、凤冠霞帔迎你进门。”
“柳大人那儿萱儿妹妹不必担心,我会与他据实说,此事本是我的错,自不会让你受牵连。”
柳茹萱惊恐不已,她忙坐起来,扯着他的袖子泪眼盈盈地说:“你不要告诉爹爹和阿娘,谁都不要告诉,在出嫁前,我还是完璧之身...”
她低低哭了起来,手叠抱在胸前。
萧敛轻轻拥上她:“好,我说是萱儿妹妹不小心跌了一跤,可好?”
“今日是我怒火攻心,迷了心智,才对萱儿妹妹做下这等错事。妹妹打也好,骂也好,只求你不要过分伤心。”
“你是我的妻,就当是我们先行过了礼。”
柳茹萱自知自己已然躲不过,她只得接受。
萧敛与她有婚约,未来便是自己相守数年的夫君,她亦不可过分苛责。
可是她就是觉得很憋屈。
20. 会娶妻吗
翌日,柳茹萱在宅院悠悠转醒。满室淫靡之气,平白惹得人脸红。
为少些尴尬,她复又装睡着,看着纹丝不动的,其实呼吸紊乱,心跳愈发快。
萧敛的笑意愈发浓,明明醒了,但还不认账地装睡。
“醒了?棠儿,从我身上下来。”萧敛见她如此,淡淡说道。
柳茹萱这才不得已睁眼,知自己趴在他身上,忙往旁边挪下,身子触到一片水渍,她面色飞红。昨日旖旎画面涌现脑海,混着些私房话。
萧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清醒了?想到昨天所说的话了?我记得棠儿说.......”
柳茹萱忙捂住他的嘴,急得满脸通红:“你不是乐在其中吗,不要打趣我了。”
萧敛的凤眼带着分明的笑意,起了身,靠着床头半坐半躺:“我昨日累得腰酸背痛,半夜里又被你压着,今日本想去练兵,也去不得了。你说该如何补偿我?”
柳茹萱凝着他的面庞,分明是好气色,却还故意这般说:“我今日也很累,况且见你容光焕发、面色红润,倒丝毫看不出疲惫。”
忍受不了被衾中的湿意,她起身,随手拿起身边干净的外袍,裹住了自己,唤人备水沐浴。
忽地想及自己一年前死活不愿嫁的大放厥词,她那时心气高,不喜萧敛,只想为自己寻一个处处顺着自己、温润和善的夫君。
而今却与他日夜缠绵床笫,过得荒唐不已。
当真是造化弄人。
两人沐浴梳洗一番后,在院中石案边用早饭。
柳茹萱吃得很慢,她一勺勺舀着粥,陷入了思量。
近日她与萧敛亲密颇多,若是怀孕,那下半辈子当真只是一妾,她的孩子也平白地被人压过一头。
更何况,萧敛终究是要娶妻的,她未来不仅要和旁的女子共侍一夫,还要处处看正室脸色过活。长此以往,她便须得谨言慎行、恭敬侍主。
不行,她不能如此。
浑浑噩噩苟且偷生固然轻松,可背后却是沉沉现实。
她得逃出去,未来寻一清白人家,做个正妻,哪怕身份低些、家境穷些,也总比处处掣肘好。
抑或是自己开个医馆,阿娘曾教她医术,给她傍身本领,虽称不上神医再世,但亦是医术小可。
萧敛喝着粥,见她神色一时忧一时喜,面露疑惑,弹了弹她眉心,笑问道:“想什么呢?”
柳茹萱这才回过神来。
放下碗,她坐到了他怀中,拿起他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萧敛哥哥,我们近日...若是有了身子怎么办?”
打量着萧敛的神情,试图判断出他对这句话的抵触分量。
但他眼底下毫无情绪,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柳茹萱轻抱着他,淡淡的松木清香让人莫名安心:“萧敛哥哥,女子生孕便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我不想那么早生子。不如,我们弄点......”
萧敛摆摆手,示意周遭服侍的人都退下。
他径直打断道:“避子药是吗?”
“你以为我当真想要一个孩子吗?你心气高,胆子大,不给你一羁绊,你还会乖乖在我身边?”
柳茹萱见他一下猜中了自己心思,心下有些慌乱,但她须得否认:“我如今与你日夜缠绵,你当真不知我对你的心意吗?我只是怕痛,也怕死,你为何一定要步步紧逼呢?”
萧敛将她扶正,正眸凝着她,似在掂量她有几分真心:“我会给你寻最好的稳婆、最名贵的镇痛药,总归是要生的,趁年轻生了这一个。”
“往后我服些避子药,不必糟践了你的身子。”
柳茹萱听其一席话,想问出那一个问题,这些时日纠结反复的问题:“你会娶妻吗?若是娶妻,你又将我置于何地?”
姝丽眉眼带着些期待,屏息凝神地听着他的回复。
她有时会幻想甚至妄想,萧敛既钟情于她,可否会将她扶正或选择放她自由。
萧敛凝着她,陷入了深思。
良久,摸了摸她温软的头发,他温声道:“我日后会寻一温婉贤淑的,她定会善待你和孩子的。”
柳茹萱落下一串泪珠,杏眸泛着泪意,姝丽的面容上尽是破碎感,恍若美玉落地,空成碎渣:“我自知若无你,我眼下已是青楼娼妓。可我不愿做侍妾,我们各过各的…”
萧敛抬手抹去柳茹萱泪珠,温声道:“棠儿,我知晓你心气高,断不肯为妾。若你以后为我绵延子嗣,于王府有功,我便有理由扶你做平妻了。”
柳茹萱断不会与人共侍一夫,更何况那名女子若温婉贤淑,便该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又凭何夹在他们二人中间为难?
若是这样,她宁愿退出,成全萧敛与未来夫人。
她并不怪萧敛,他顾念着往日情谊而救她这一罪臣之女,已是仁至义尽。只她亦是很好的人,自是想为自己谋一更好出路。
“棠儿知你是临安王世子,肩上担着家族之任,若是为了儿女情爱而抛却大义,我心中也会看不起你。”
她说完这句真心话后,才开始低声道:“我不再无理取闹,让你为难了。我知晓你的真心,眼下成为临安王世子的妾室,不必逢迎于烟花柳巷,已是最好的了。”
萧敛拍着她的背,替她顺着气,轻叹道:“你本会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奈何我屡次上门求娶,你总央着柳轩拖延。如今不得已嫁了,落到这般境况,我又能如何呢?”
柳茹萱并不后悔曾经的决定,她温声道:“我自知自己当时不懂事,可萧敛哥哥亦有错。你若待我温和些,面容和善些,我定会欢欢喜喜地嫁过去的。”
萧敛看着她,无奈扯唇一笑,捧起她的脸:“那我如今待你温和些,你可会欢欢喜喜嫁予我?”
柳茹萱莞尔一笑,眸中漾开一池春水,撒谎道:“自是会。”
萧敛俯身在她面容上落下一吻:“跟着我,总不会让你和孩子受苦的。”
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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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时节,王府园林内一番萧瑟秋景。
朱门内的金桂尚余残香,与阶下的银杏搅在一处。老枫经霜,叶尖都蜷缩着赭红。
太湖石畔的残荷早枯作铁锈色,偏有两只翠鸟立在折茎上,将满池死水点活。
萧雪微信步而游,她百无聊赖地坐在石凳上,流光裙摆染上些秋凉。
她的指间时而拈起点鱼饲料,扔到水中,看着鱼儿们竞相抢食。
“大姐姐可真有闲心。”一娇媚女声响起。
不用回头看,萧雪微便知是王府上二小姐萧文珠,她是妾室所生,但却因性子柔顺颇受临安王和叶姨娘疼爱。
萧雪微转头,便见萧文珠不冷不淡地对着她笑,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打量着她。她轻笑一声:“妹妹不在学堂里陪着萧璋,在我这儿晃悠什么呢?”
三公子萧璋是府上庶子,他一向不务正业,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往常萧雪微提及陪读,萧文珠总会面露愠色,但今日她一改往常,柔声道:“姐姐不忙着去陪长兄,又在这儿晃悠什么呢?”
她忽似想起了什么,娇笑道:“妹妹忘了,长兄如今有外室江氏作陪,自是顾不得自家妹妹了。要说长兄,大姐姐一直将其视为榜样,时时用以鞭策萧璋。”
“如今,”她意味颇深地拉长了腔调,随即缓缓道,“原来也是沉醉于温柔乡的浪子罢了。”
萧雪微面色愈发阴沉,讥讽道:“长兄做什么,何时轮到妹妹置喙?你还是先顾好自家弟弟罢,长兄至少功业有成,萧璋现可是一介白丁。”
“你!”萧文珠颜色变作,眼底泛起一层薄怒,随即扬唇一笑,“长兄已经两日没回府了,大姐姐猜猜他眼下在何处?如此行径,落到了父亲耳中,想必又免不了一顿训斥。”
晋国推崇孝道,即使萧敛功勋卓著,未成家前,亦是要住于王府,受双亲教导。
他往日乖吝风气,已于朝堂上被御史参了一番,若今若再落得个沉迷女色而渎职怠职、疏忽双亲的名声,想必影响仕途。
萧雪微眼底止不住的火气,她向来脾气直爽火爆,但是面对屡屡交手的萧文珠,萧雪薇总会给予她特别的待遇。
眼眸忽又亲和,她温声道:“所谓爱之过深责之过切,长兄尚且能得父亲指正,你们这房的萧璋,父亲久久不管不顾,想必已经放弃了罢?”
萧雪微看着萧文珠满脸愠色,心下高兴些许,她曾经可是绞尽脑汁,遍请能人异士寻得萧文珠弱点。
若是她以后嫁人,处理后宅之事时,她首先该感谢的或许是萧文珠。
萧文珠敛住愠色,微微一笑:“总之,大姐姐可不能看着长兄被那女子惑了心智。妹妹刚得知兄长在清水巷置了一宅。你去看看,兴许有意外收获。”
萧雪微持着脸上笑意:“不劳妹妹费心,我早已知道。你还是忧心忧心自己的婚事,毕竟一切可是由嫡母拿主意呢。”
她挑衅地笑了笑,扬长而去。
21. 一己私欲
纱帐低垂,烛火半明,铜炉里的沉水香早已燃尽,仍有一缕残烟,袅袅浮在绣枕罗衾之间,不肯散去。
窗外月华流进,将雕花窗棂的影子投在地上,如细密的网,又似谁的心事,横竖理不清。
柳茹萱的手松松搭在绣被上,指尖微微蜷着,指甲上的凤仙花汁有些褪色,却仍泛着淡淡的红。
萧敛轻拢着柳茹萱,下颌抵在柳茹萱肩上,闭眸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在王府,总有太多人太多事,搅得他心神不宁。只有在这别院,他的心才安稳,像落到了实处。
柳茹萱小指轻勾着萧敛的手,柔声道:“你连着几日歇在我这儿,再不回去,恐怕会有人嚼舌根。”
萧敛每次下朝或是练兵回来,都直奔清水巷别院,已连着几日未回过王府。
他淡淡蹙眉:“是想要赶我走吗?”
偏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柳茹萱轻笑道:“我自是巴不得萧郎在这儿,只是棠儿担心会影响你名声。”
听及此,扬唇一笑,萧敛缓缓睁开双眼,幽黑的眼眸在烛光下柔和了许多:“我本就声名狼藉,再添上一条沉迷女色...似也并未说错。”
“如今陛下重病,我又奉命掌兵,自是树大招风。旁人对我口诛笔伐久矣,名声什么的,于我早已无所谓了。”
柳茹萱眼眸中泛起几分心疼,轻抚着他的脸:“从前听阿娘说过你在朝中处境艰难,在家中亦是身份尴尬,我当时还想着你堂堂世子,怎会如此。如今一看,却也当真是不容易。”
微微一顿,她旋即道:“真想留在这儿,给你我还有孩子一个小家,只有我们三个,和和美美的。”
萧敛看着柳茹萱,她的眼底浮起柔和,杏眸中含着光亮。
侧首轻咬着柳茹萱的耳垂,他温声道:“我也想在清水巷同棠儿有个小家,只我们三个,一年四季,一日三餐。”
柳茹萱侧眸看着萧敛,他的神情很是认真,环住他的颈,柔声道:“王府关系纷杂,我有些害怕。从前在柳府,只我与爹爹娘亲,如今多了这许多人,又该如何周旋。”
萧敛翻身而上,低眸看着身下的女子,姝丽面容上溢着对于不可知的恐惧,让人一眼能瞧见她的脆弱。心头几分心疼,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棠儿就住在我院子里,我会安排人时刻护着你的,你不必担心。”
“是住在你房中吗?还是在偏室?”
萧敛轻轻抚摸着身下的人儿:“棠儿是想与我在一处还是在偏室?”
他这问题好生奇怪,看似给了两个选择,其实分明就指向第一个。
柳茹萱若是选,自是第二个。
但眼下她只得周旋:“我想与你在一处。只是,棠儿入府无名无分,就与萧郎同寝而卧......”
萧敛自知她在意名分,低头贴着她的额头柔声道:“不如我直接将你纳进门,省去远房表亲这一步。至于我们的婚事.......”
柳茹萱轻轻抱上他:“萧郎,那些俗礼就免了吧。”
萧敛眸色一沉,将她从床上扶起,灯光下美人面更加娇柔动人,杏眸只是凝着他,眸色中透出几分不解。
“棠儿,我不愿再就名分与你闹不快,我知你嫁作妾室心中委屈,但是眼下已成定局。你是想着不过俗礼,就不算我的妾室,是吗?”
他猜得很准,一下子就猜出了柳茹萱的心思。抬眸,见萧敛面色阴沉,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这几天郎情妾意,让她都差点忘记了萧敛的脾性。
柳茹萱坐到了他的腿上,乌发轻轻蹭着他的脸:“你想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若是萧郎愿意,我们去邻县大婚如何?你不是世子,我不是罪臣之女,只是一对普通夫妻。”
“至于府中,也依萧郎的。”
萧敛眸色稍稍缓和:“柳茹萱,你从小便是如此,要吃个苦头、撞个南墙才肯回头。没入青楼了才肯嫁我,险些不能行走才肯亲近我,如今被我一顿训斥才肯收心。你往后还要做什么?”
柳茹萱娇娇柔柔伏在他身上,一双美目微微往上勾,眸里泛着秋水般的涟漪,楚楚可怜地凝视着他。
“可眼下棠儿不是安安分分在你身边吗?萧郎既宠爱棠儿,那我要你与我穿绯红衣衫,从正门入,萧郎可应?”
萧敛被她这番情状迷了神,凝脂般的雪肤透出薄薄胭脂之色,视线微沉,不经意间看到她露出的半扇香肩...
他闭上了眸,微微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再一睁眼,他神色清明:“我若应了棠儿,棠儿又如何回报我?”
柳茹萱本没抱希望,只是想着试探他的底线。见他松口,她多了几分底气,倚在他的耳边,轻轻呼了一口热气,酥酥痒痒的。
纤细的手拂在他的胸口,明眸流传,红唇微勾,说不出的娇媚撩人。
她轻挑了下眉,媚眼如丝:“萧郎想要棠儿如何?”
萧敛抓住她不安分的手,眼底几分笑意:“昔日不知棠儿能如此情态。棠儿方才所说和去见柳轩,二者择其一。”
原来萧敛所给的情意,只是权衡利弊后的偏宠。
柳茹萱往后挪了些,微微一笑:“如此的话,自是去见爹爹更为重要。”
笑了笑,他的手拂下她肩头的轻纱,香肩裸露,凝脂般的滑腻感从手尖传来。
柳茹萱复又拉上,近几日陪着萧敛厮混,身子早已疲惫不堪,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既十五日约期已经不作数了,我身子疲累,便不与你缠绵了。自便吧。”
从床榻上起来,手拂开垂落的帷幔,没有了那旖旎气息,帐外让人闻着舒爽不已。
帐中萧敛一袭烟灰寝袍,半坐半躺,墨发披散身后,他脸色沉沉:“柳茹萱,你若是出去了,以后一个要求都休想提。”
听及此,她转身,虽隔着帐帷,威压却分明袭来。他向来说一不二,不给她留半分余地。
心下很是憋屈,她若还是柳府独女,又何需处处听他摆布?
即使萧敛贵为临安王世子,也不得勉强她半分。
月色下,柳茹萱一袭纱衣,玲珑有致的身姿隐隐绰绰,娇媚的面容染上一层月华,平添了几分疏离破碎。
青丝披散,只一翠绿丝带绑着些许墨发。垂落的眼睫在眼底落下一层阴影。
虽止步,却未动。
“过来。”萧敛轻阖双目,嗓音惫懒而疏淡,不容置否的命令。
柳茹萱走近,抬起的双手犹豫了一瞬,随即以手拂开了帐帷。
那人正半坐半躺在床头,轮廓分明、凌厉逼人的脸庞很是平静,似笃定了她不敢反抗,只抬眸,向她招了招手:“柳茹萱,过来。”
不得已,柳茹萱轻褪下身上纱衣,提裙坐到他身旁,垂着头,眼睫扑闪:“萧郎。”
萧敛斜睨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柳茹萱,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向我甩脸色。我不是柳轩和楚文君,自不会惯着你。”
见她仍旧低着头,他便料想她是觉得自己趋利避害,真心不足,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穿绯红,过正门,你可知若我应了你,你我会在何种境地?”
“王府中人会千方百计逼我不得不疏离你甚至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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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你。这些形式无非是些虚礼,你也并非真心想要。”
“或者,你是明知如此,故意怂恿我去做,好摆脱我。”
见她仍垂眸不语,他索性坦白道:“我已甘愿冒着风险,带你去见柳轩,你还要如何?柳茹萱,你当真是贪得无厌,既要又要。你以为眼下还是千呵万护、前拥后呼的吴越贵女?”
萧敛的话越来越刻毒,不遗余力地提醒着她如今处境。
柳茹萱的自尊心似被他狠狠捏碎,失却了逢迎的理智,低声道:“我想要什么,难道萧敛哥哥会不清楚吗?”
“你总说钟爱我,却并不在意我旁的情绪,只是满足一己私欲,欲图占有我、征服我。”
见她如此,眼眶泛红,萧敛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不再反驳:“柳茹萱,你如今投靠了我,成了要讨我欢心、求我怜悯的侍妾,这倒的确比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妻子,要有趣得多。”
“就像现在,我手里捏着楚夫人的性命,我让你过来,你敢不过来吗?”
柳茹萱猛地抬头,捏了捏手,随即又松开。
藕臂环住他,讨好地亲吻他的下巴,她无奈软声求饶:“萧郎,棠儿比你小了九岁,许多事都辨不清。你就包容一下棠儿,不要与我计较了。”
见他面色稍稍松动,柳茹萱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泪光在眸中流转。萧敛微微勾唇,淡淡道:“坐上来,我累了,这次你来。”
床帐之中,萧敛一层层褪下了柳茹萱的衣衫,他衣冠楚楚、穿戴整齐,而柳茹萱却不着存缕。
月华拢照,潮水层层翻涌。披散于美人肩头、雪背的青丝如海藻,在水中轻轻舞动,和着些潮汐声。
萧敛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女,垂着眼,扭动着腰肢,身前雪浪翻涌。
他抬手,将额上湿发拢到耳后,轻笑道:“棠儿,以后长长记性,和我对着干,没有什么好下场。”
柳茹萱只觉屈辱,她轻咬着嘴唇,忍住呻吟。
萧敛见此,偏不欲给她留体面,扶着她的腰肢,床榻剧烈摇晃,少女顷刻乱了气息,失了仪态。
想将他的手拂下,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分毫,她断续着哭道:“萧郎,棠儿错了,你放过我吧。”
挑了挑眉,他并未罢手。
良久,见柳茹萱双眸隐隐有些翻白,这才停手淡淡道:“后日你以远房亲戚的身份入府,十日后嫁作我的妾室。我给你一些喘息时间,省得你心怀怨怼。听到了吗?”
萧敛捏着她的下巴,眼眸逼视着柳茹萱迷乱的双眼。
柳茹萱浑身瘫软,无力地软在萧敛怀中,似经历了滔天巨浪后的人儿,找到了平静水面上的浮木:“棠儿知道了。萧郎对棠儿温柔些吧,我真的受不住了。”
她的嗓音嘶哑,娇软无力。
萧敛看着怀中梨花带雨、柔弱不堪的人,心软了些,又想起她从前颐指气使的模样,冷冷勾了勾唇。
柳茹萱颤抖着,水汪汪的眸子里装着分明的恐惧,萧敛却钳制着她:“柳茹萱,从前你在柳府对我出言不逊之时,可有想过今日下场?”
“我曾愿意将寻常男子的百般柔情奉送到你面前,可你不屑一顾。”
柳茹萱回避着他的阴厉眼神,萧敛轻扯过她的头发:“想不起来?没关系,此时此地,我可以如愿以偿。”
见他面目狰狞,眼底一片猩红,她抽身往旁边躲去,拾起纱裙掩住雪色,雪肩玉颈轻轻颤抖着:“我如今是你的棠儿,你不要如此对我.......”
握着柳茹萱的玉足,他却不顾她的踢蹬,将她拖了过来。
22. 心急如焚
天光初透,窗棂漫进一层薄青,似水墨洇了宣纸,朦胧渗开。铜雀烛台上的残蜡凝成泪痕,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入雕花梁间。
菱花镜里印着半幅素纱帐,被晨风轻撩,如雾如烟。檀木榻上,锦衾半垂,绣着缠枝海棠的缎面泛着光。
被衾掩着一女子,纤长白皙的手臂松松垂在床边,发丝凌乱,双眸轻闭,面容似染了花意,红润、娇嫩。
她正喃喃着什么,恍惚中睁开眼,又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直睡到日上三竿,柳茹萱才清醒些许。
“连翘.......”她费力唤道。连翘见柳茹萱总算醒了,进了屋,拂开纱帐,和声道:“夫人,可要奴婢伺候你沐浴?”
柳茹萱点了点头,待备好水,她掀开被子,身子只觉得撕裂般火辣辣的疼。
连翘看去,心中亦是惊涛拍涌。这一夜,萧世子怎狠得下心,柳茹萱昔日白嫩的身子恰似白瓷有裂,明珠染红。
柳茹萱的嗓子嘶哑,身子更是柔弱不堪,搀扶着连翘的手,勉强走到屏风后,每一步都带着极大的痛楚。
沐浴后,柳茹萱的身子干爽些许,却依旧打不起精神。见床上被褥已换好,柳茹萱复又躺了回去,带着浓浓的倦意。
“连翘,今日都不必来伺候我,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连翘点了点头,放下纱帐,又掩了些窗,退了出去。直睡到暮色沉沉,柳茹萱还未醒。
王府家宴。
暮色初合,王府的朱漆大门早已悬起八宝琉璃灯。
青砖甬道上小厮们捧着鎏金食盒疾步无声,只听得织锦靴底掠过新扫的地,秋风拂过,又落了层叶。沙沙作响。
正厅里,十二扇紫檀嵌玉屏风围出暖意融融的一方天地。当中摆着酸枝木云石面大圆桌,桌心置块和田玉雕的转盘,已成开二十四道攒盒。
临安王端坐主位,古铜色面庞被酒气蒸得发亮:“萧敛,你这几日都不回府,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萧敛淡淡一笑:“临安王何必处处管束着我。我去何处,还要如些乳臭未干的纨绔子弟,向您报备不成?”
林静秋与萧润对视一眼,萧雪微听萧敛一席话亦是为他捏了把汗,而萧文珠则低头用饭,敛住怒意。
萧璋则丝毫没变色,他并不关心几人说了什么,只是夹着熊掌吃。忽地熊掌落到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众人纷纷抬眼看着他。
妾室叶江梓扯了扯萧璋的袖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萧璋则悻悻一笑,也不在意,兀自吃着东西。
临安王移转视线,复又看着萧敛,面色沉沉:“今日家宴,本王不欲与你争执。你如今翅膀硬了,自是管不得。但你在府外置外室,日日流连,连家都不归了,传出去,王府的脸往哪搁?”
王妃林静秋往临安王碗中夹了一筷子菜,笑道:“王爷万莫动怒,保重身体。敛儿是还小,不懂事,思虑没那么周全,若是料到了此举有碍王府体面,想必是不会做的。”
她这一番话,让临安王怒气更甚:“慈母多败儿,你总为他遮掩,可曾见过他感谢你半分?萧敛,你就是明知故犯,你若如此威风,索性去了这世子位置,看离了王府你还算什么人物?”
萧敛唇角微扬,以银刀划开炙鹿脊上薄如蝉翼的酥皮,淡淡道:“父亲说笑了。我近日忙于军务,疏于家事,不知有何可指摘的?至于外室,不过姑苏远亲江氏女而已,纳入府中做个妾便是了,不劳你们费心。”
如今临安王和王妃皆对柳茹萱这个名字闭口不谈,柳氏一族已压来京城,秋后问斩,与柳氏有关的亲脉亦尽数打入大牢,男丁问斩,女子没入贱籍。
朝堂上下,人人自危,生怕与柳氏扯上半点关系。
偏萧敛堂而皇之地将柳茹萱带到了京城,换个身份私藏起来。
见二人不言,萧敛搁下碗筷:“进来军中事务繁多,我便先行退席了,你们自便。”
萧雪微看了看萧敛的背影,蹙了蹙眉。
长兄先前与家人虽不说是和睦非常,却亦是相敬如宾。自出征回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沉默内敛,独断专行。
书房内,夜色深深,尚未点灯。
“世子。”画屏向萧敛福身行礼,眉眼低垂。
她是临安王妃塞入萧敛房中的通房丫鬟,生得清秀婉约,人亦乖巧伶俐。萧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她放着,平时让她添添茶、磨磨墨,偶尔高兴时教她认几个字。
萧敛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把书房灯点起。”
书房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光影下,萧敛有些恍惚。他今日一直忍着未去别院,也不知柳茹萱眼下如何。
“可需要奴婢替世子研墨?”画屏见萧敛坐在案前,却未动,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敛回过神来,声色平静:“不必了,替我温些茶水来。”
画屏应了声,出去备茶水。
夜色渐浓,家宴散去。萧雪微正在王府门口送萧润上了马车,他今日在揽月楼与士子尚有一聚。
萧雪微其实也想出去逛一番,只是依王府规矩,女子不可在夜里出府,亦不可私下见旁的男子。
萧雪微转身进了府,大门缓缓关闭。忽地,王府的铜环门鈀突然震响。守门小厮刚拔了门闩,一杏色衫子的丫鬟便踉跄跌了进来,发间一枝素银簪子斜插着,将坠未坠。
萧雪微冷眼看着她,她已隐隐猜中了来者何人。她斜睨了木桃一眼,木桃冷声质问道:“你是何人?”
连翘抬起泪意涟涟的眼眸:“奴婢是宅院江娘子的侍女,江娘子高烧不退,还请萧世子一见。”
萧雪微扬唇一笑,江棠高烧不退是件好事,把人烧没了才是最好,这般琐事,又何须萧敛处理。她慢悠悠整了整衣衫,柔声道:“江姑娘与王府无半点干系,你可是走错门了?来人,把这贱婢轰出去。”
萧雪微转身就走,连翘抱住她的腿,哭道:“求求姑娘发发善心吧,让奴婢见一见萧世子。”
木桃、木然扯开了连翘,萧雪薇看着地上的泪人,淡淡讥讽道:“病了就去找郎中,找我兄长有何用?男子的怜惜若能治病,那世间百病都可药到病除了。”
连翘一愣,原来她就是王府郡主萧雪微,哭道:“求求您...奴婢们出去找,根本找不到郎中...只求郡主高抬贵手,让奴婢见见世子吧。”
萧敛走了出来,神色匆匆,眉眼间俱是焦急之态。他在书房便听下人传报,如今赶到这儿,就见到眼前这番景象。
连翘余光中看到萧敛的声音,忙爬上前:“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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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姑娘高烧不退...求您请个郎中,去见见江娘子吧。”
萧敛听后,眉一蹙,提袍快走起来,见连翘呆站不动,斥道:“还不跟上!”
连翘听此一喜,忙跟了上去。萧雪微见萧敛如此,心中怒火更甚,她跟着萧敛出了府:“长兄今日还回府吗?”
萧敛回头,眼眸冰冷:“回来再与你算账,”他们走进马车,他冷冷吩咐道,“去别院。”萧雪微趁机在马车上洒了些荧粉。这粉末她早就备好,今日终于派上些用场。
马车驶过路面,留下些痕迹。
偏生萧敛心急如焚,此次尚未察觉。
宅院。
萧敛、连翘和张郎中的衣摆匆匆从青石板上拂过,径直入了屋。
房内灯火通明,窗户紧闭。帐纱落下,美人青丝散乱,双颊烧得绯红,似三月桃花浸了晨露,眼角却泛起不自然的潮红,长睫轻颤,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柳茹萱唇色干裂,微微张着,吐息灼热,如炭火般滚烫。额间细汗密布,顺着瓷白的颈子滑入衣领,将杏色中衣浸透。她的素手无力搭在锦被外,指尖微微蜷缩,像是想抓住什么,又使不上力气。
偶尔一声低呓,嗓音低哑,似幼猫呜咽,听得人心间发颤。
张郎中为她把了把脉,沉吟道:“世子,这位姑娘所患是寻常风寒,草民为姑娘开一药方,明日一早应该就退烧了,只是......”
萧敛见他欲言又止,问道:“只是如何?郎中不妨直言。”
张郎中略有些为难,低声道:“江姑娘心中郁结,房事又过于剧烈,身子虚弱,尚需调理。世子以后还是需克制一下,否则这姑娘的身子恐怕禁不住世子如此.......”
身旁丫鬟纷纷低下头去,萧敛低眸看了柳茹萱,沉吟道:“知道了,连翘,带郎中下去开药。”
他将帕子浸入床畔铜盆里的凉水,沾湿后匆匆拧干,覆上柳茹萱滚烫的额头,却见她眉心微蹙,似是连这微凉的触碰都受不住。
她脑子混沌一片,只觉得天旋地转,忽而到了冰海,忽而又到了烈焰之中。迷迷糊糊中,有什么苦涩非常的水灌到了她嘴中,柳茹萱蹙着眉,下意识地连连挣扎着。
下一刻是甜腻的果脯,紧锁的眉头稍松,吃了下去。可那浓稠的苦水仍旧到了她嘴边,柳茹萱偏着头,无论如何也不愿吞下。
她只觉自己的腰下被人拍打了几掌,柳茹萱无可奈何,落下几滴泪,这才不得已乖乖咽了下去。
萧敛直服侍柳茹萱到半夜,才如释重负地躺在她旁边。身旁女子气若游丝,身子亦绵软无比,他无可奈何地轻笑了下:“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柳茹萱,你可真娇气。”
柳茹萱静静躺在旁边,面色平和,眉目舒展,脸颊亦未像先前那般红了。她忽地喃喃着什么,萧敛离得太远,听不大清。
他附耳过去。
“萧郎,求你了,求你......”她低低哭了起来,萧敛眼眸溢起几丝心疼,正欲为她拂去眼泪,只听得她又说,“知玉哥哥,带我走好不好.......”
萧敛眼眸加深,额角青筋暴起,深眸里一片骇人的猩红:“知玉哥哥是谁?”
柳茹萱却未答,她双眸仍紧闭着,眉渐渐紧锁,眼尾滑落一滴泪,没入鬓间。
23. 若只一桌
十六岁时的春,虽未嫁作人妇,却好似成了人妇一般。
柳茹萱回去后,只让青杏伺候她沐浴。氤氲雾气中,她娇嫩白皙的肌肤上,遍布着指印、红痕,甚至还有些啃咬痕迹。
青杏见此,心下大骇:“小姐身上这是怎么了?”
青杏是柳茹萱的心腹,因此柳茹萱也未避着她。
她无力地后倚在浴边,乌发如云,散落在白玉般的肩头,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颈侧,水珠缓缓滑落,没入水中。
姝丽的面孔满是疲惫,昔日她的杏眸总是盈着少女的灵动和娇俏,如今半睁半闭,似在逃避着什么。
柳茹萱捧起水浇淋在身上,嘴边牵起无奈的笑容,眼底却满是冰霜:“萧敛看着仪表堂堂,实际上就是个衣冠禽兽。为了逼我就犯,竟对我用强。”
青杏手上的花瓣尽数掉落,一些洒在了浴池中,一些落在了池子边沿,如点点落红。“小姐,眼下该怎么办?小姐当真要嫁给萧世子这个玉面修罗吗?”
柳茹萱自是不想嫁,她生平最厌杀伐之气过重的男子,轻叹道:“眼下能拖一时是一时吧,事到如今,到了后面约莫着还是要嫁给萧敛的。”
“只是青杏,这些时日便由你伺候我沐浴,不要和旁的人提起。”
青杏点了点头,柳茹萱复又在温池中待了许久,温水纾缓了些许疲惫。
她微微仰首,呵出一缕兰息,睫毛沾了水汽,显得格外浓黑。
幔外有侍女低语,脚步声轻轻,她却恍若未闻,只微微闭目。
柳茹萱一袭水蓝薄纱曳地裙,发髻上只一只白玉兰簪,碎玉流苏垂落,露出的肌肤以白粉遮盖,尚看不出什么。
青杏立在一旁,温声催道:“小姐,夫人催你去堂中用饭了。让萧世子久等,总是不好的。”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白日所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她要如何云淡风轻地坐在那儿,当做一切都未发生的,与他们谈笑风生?
将手中脂粉膏摔到地上,她恨恨道:“你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不去了。”
“萱儿妹妹身体不适?可要我请郎中看一看?”萧敛忽地走了进来,瞥了一眼地上碎瓷,脂粉洒了出来,淡淡道。
柳茹萱摆了摆手,让屋内人都退了下去,只留青杏一人。
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客气而疏离,她随即淡漠道:“萧世子,这是萱儿的闺房,你怎能擅闯?”
萧敛却恍若未闻,他将食盒放在桌上,避而不谈,只是说:“听人说,自回来后,你尚未进食。我带了些吃食,都是平时你爱吃的。”
柳茹萱扶了扶云鬓,复又坐在梳妆台前,温声道:“萧世子出去,我也许就能吃下饭了。青杏,送客。”
他却恍若未闻,摆了摆手道:“青杏,你先出去。”柳茹萱拉住了青杏,一双美眸瞪着萧敛:“青杏,你待在这儿,哪儿都不许去。”
眸色微沉,面色却平静,他淡淡道:“青杏,出去。”
青杏看了一眼柳茹萱,见她虽有不满却还是点了点头,不得已退了出去。
萧敛走近,俯身欲抱起柳茹萱。柳茹萱避开了他的动作,他眉稍蹙,轻声道:“如今你我已有夫妻之实,萱儿妹妹不必与我如此生分。”
见她不再抵触,萧敛抱起她放在了桌前圆凳上,他从食盒中拿出了几样菜肴:“今日是我不对,萧敛哥哥向你赔罪。你要如何都好,只是不要委屈了自己。”
柳茹萱淡淡应了声,垂眸看了看菜式,微微蹙眉。
这些菜肴并不是她常吃的清淡菜式,皆以山椒或藤椒入味。
萧敛见她面上表情,微微一笑,将筷子递与柳茹萱:“我自知萱儿妹妹偏爱清淡,于人也更喜温润,只是不妨换个口味,也许别有一番风味。”
柳茹萱夹了一口白米,面不改色咀嚼着。待咽下后,她不无嘲弄道:“萧世子这番话言在此而意在彼,当真是叫萱儿叹服。我所欢喜的向来唾手可得,只萧世子是个变数。”
她夹起菜,递与萧敛。他如今面色阴沉,见此轻笑道:“萧世子的和煦温润这么快就装不下去了,也好,我们两人坦诚相待,省去了许多弯弯绕。”
“萧敛哥哥不吃吗?茂茂想必会吃。”
柳茹萱唤人将狗儿抱了进来,将菜递与它,那小狗吃了一口便吐了出来,连连吠叫。
萧敛面不改色地看着柳茹萱,神情淡淡,眼底却暗藏着波涛汹涌。但她如今怒意胜过了惧意,把筷子往桌上一搁,命人将茂茂抱出去了。
杏眸敛着冰霜,她嘴角噙着疏离冷淡的笑容:“萧世子,狗儿都不爱吃,那我便不尝了。”她微微一顿,随即又道,“你不必担心萱儿会悔婚,萱儿不似世子,断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萧敛静默的眼睛异常冰冷:“萱儿妹妹心里有气,自是可以向我发泄,可何必用这种冷嘲热讽的方式,平白伤人心。”
柳茹萱撑着头,略有些疲惫。她平日虽不喜萧敛,却也一直敬而远之,不轻易招惹。只是如今她的确是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撑着桌子起身,她莞尔一笑:“萧世子,萱儿今日累了,便失陪了。青......”
萧敛起身捂住了她的嘴,面露威胁:“萱儿妹妹还是先用饭吧,你若不用,我再吩咐下人备些,亲自再给你送来。”
柳茹萱轻扯了扯嘴角:“萧世子,这饭是当真非吃不可吗?萱儿眼下并无食欲,吃不下。”
“那萱儿妹妹吃点别的可好?”萧敛夹了一筷子山椒,以手指强硬地撬开柳茹萱的嘴,迫使她吃了下去。
柳茹萱连连咳嗽起来,辣得眼泪直掉,忙伸手去端茶水。
他倒了一杯茶水递与她。柳茹萱一饮而尽,茶水从嘴角溢出些许。他俯身,轻轻拭去。
柳茹萱微微一滞,往后退了一点,以手帕拭着嘴角,客气道:“不劳烦萧世子了,这些菜,我吃便是了。”
拿起筷子,慢吞吞吃着,菜颇为辣,她徒自忍着,但吃着吃着,感觉似乎还不错。
只为止住辣味,柳茹萱多吃了许多米饭,又喝了些茶水。
她原本略有些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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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的唇此刻辣得殷红,脸亦染上桃红,杏眸泛着层水雾。柳茹萱擦了擦嘴角,轻声道:“萧世子,我吃完了。”
“味道如何?”
柳茹萱抬眸,他的眼底没有什么情绪,低眸一笑,亦是意有所指道:“山椒味道似是不错。只藤椒,味道着实霸道,生涩、古怪。萧世子觉得呢?”
萧敛抿下唇线,淡淡道:“如果不尝,萱儿妹妹又怎知藤椒味道究竟怎样。你既接受了山椒,想必很快便会接受藤椒。”
“更何况,若只桌上这一桌菜,那萱儿妹妹不吃也得吃。”
“萧世子说错了,我若不愿吃,自可以让人撤下,另做一桌。只不过你是客我是主,我自当给你面子,但却不是必须的。”
萧敛看着她,眼底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嘴角却含笑,沉默不语。
柳茹萱此后一直躲着萧敛,平日里她就在闺阁中弹弹琴、作作画,或看些书打发时光。
这么一恍惚,十几日过去了。
萧敛终于要回京了。
那日,她一袭海棠曳地裙,淡粉色衬得脸庞愈加娇美,脸上亦带着春风和煦般的笑容,赛霜欺雪的肌肤在春阳下愈加白皙,耀眼得让人不能忽视。
此刻乖巧地站在阿娘楚文君身边,她的手扯着楚文君的袖子,含笑看着正与萧敛客套的柳轩。
萧敛回头看了一眼柳茹萱,见她眉间喜色溢于言表,眉头轻蹙,又回以一微笑。
柳茹萱向他福身行了一礼,莞尔一笑:“萧敛哥哥一路保重,到京城了记得写信告知我们。”
不过是一些疏淡的客套话,在爹娘面前,她自是要做足功夫,省得又被一顿说。
萧敛向她谦身拱手:“萱儿妹妹不必挂心。”他翻身上马,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见其背影逐渐淡去,柳茹萱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楚文君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萱儿这么害怕萧世子做什么?他为人虽沉默内敛,可待你不差。”
“京城到金陵这么远的路,他每年都不厌其烦地来回,只为见你几面。”
柳茹萱垂眸,捏紧了帕子:“阿娘,萱儿自是知道萧世子待我不差。可是若让我因感动而委曲求全,依从那随口而定的婚约,将自己的下半生与萧敛捆绑,萱儿是不愿的。”
楚文君捏了捏她的脸颊,见她的杏眸含着些愁绪,抬手抚平眉心的褶子。
“萱儿,我与你爹爹自小娇惯着你,但你要明了,这世道对女子并不好。你能寻一待你好的夫君,未来不愁吃喝,已是上上签了。”
柳茹萱轻轻握住楚文君的手,娇声道:“阿娘,可您若在我这个年纪,知晓自己要嫁的人杀伐之气如此重,脾性亦阴晴不定,您会愿意嫁吗?”
“我是不愿。阿娘总是说我天资聪颖,德才兼备,那我为什么不能寻一中意的?”
说及“寻一中意的”,柳茹萱声音微顿,眼下多半是不能了。
楚文君轻叹一声,柳茹萱自小被他们娇养,只是性子太傲,不知是福是祸。
24. 大梦一场
翌日晨,柳茹萱稍蹙了蹙眉,缓缓睁开眼,转头便看到了卧于身旁的萧敛,深雕般的五官,浓黑剑眉轻蹙。眼底一片青乌,似是一晚未睡好。
如今身子虽依旧不适,相比于昨日,已是好了许多。既退了烧,轻而易举地,她便猜及是萧敛照顾了她一晚上,亦觉得是他于心有愧,这才稍蹙着眉看她。
略犹豫了一瞬,她揽住萧敛的脖颈,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柔柔笑道:“萧郎怎么在这儿?”
深久的沉默,只觉得身旁人心情似乎不大好。心中疑惑,她哪里又惹着他了?莫不是因为照顾了一晚上,嫌麻烦了?
只听萧敛冷笑一声,抬眼便见他眸中似凝了霜雪:“我不在这儿,你想知玉哥哥在这儿吗?”
柳茹萱一颤,她睡梦中定是无意说了什么。爹娘都对她的哥哥柳知玉的身世守口如瓶,现下也没什么人知道她还另有一兄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断不能让萧敛发现。
故作疑惑,她装傻充愣道:“什么知玉哥哥?萧郎可是听错了?”
萧敛侧过身来,他早已知道柳茹萱全身上下哪处最敏感,于是伸手掐住腰窝,淡淡道:“柳茹萱,你休要装傻充愣。最好实话告诉我,知玉是谁?你和他怎么认识的,发生过什么?”
柳茹萱闷哼一声,可是他却丝毫不减手上力度,轻嗤一声,笑意碾碎了昨夜温情。
看着眼前被妒意冲昏了头脑的萧敛,她心下恐惧:“萧郎,我真的不知此人。兴许是梦里的胡话,你相信我,棠儿真的不敢。”
萧敛垂眸看着身下连声求饶的女子,眼眸拢上了雾气,他的眼中闪过几分探究,手从她的脸上拂过:“你最好没有背叛我。一旦让我发现你和旁的男子有私情,行了混账事,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柳茹萱钻入他的怀里,抱住萧敛,低声恳求道:“我并非水性杨花的女子,既与你在一处,便断不会再与旁人有牵扯了。棠儿只求萧郎能够怜惜妾身几分,我身子真的太痛了......”
听此,眸色柔和几分,他轻轻替她揉捏着身子:“那夜是我冲动了,我去给你上点药可好?”
轻咬着唇,点了点头。
萧敛将她抱到床沿,用被子将她包裹起来,对上柳茹萱疑惑的眼神,他这才一半嫌弃一半无奈道:“不过夜里让你脱了些衣衫,就烧了一天一夜。往后你与我过,尚且不知是你服侍我还是我服侍你。”
笑出了声,她轻轻摇着萧敛的手,眨了眨眼睛:“我夜里服侍萧郎,白日你照顾棠儿如何?萧敛哥哥对我好些,我也会夜里让你舒服些。”
见她如此没羞没臊地说出这番话,萧敛心中隐怒消了些,轻笑一声:“你一姑娘家说这些话羞不羞。养好身子,我可不想再如此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了。”
低身,他轻褪下柳茹萱的上衫,眼眸闪过几分怜惜,动作愈轻,一边吹一边上着药。
待涂好后,萧敛将她的上衫穿好,蹲下身子,轻解着她的下裙,两腿之间明晃晃露于日光下。
羞极,她忙以被遮掩,苍白的脸上飞来两道红霞,耳尖通红。
萧敛见状,笑着抬头道:“瞧也瞧了,摸也摸了,还这么害羞做什么?”
柳茹萱含羞带怯地嗔了他一眼,脚在男人腿上轻轻一踢:“不一样,”她的腰下伴随着动作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疼,紧蹙了蹙眉,这才松口道,“那你轻点。”
萧敛微微抿了抿唇,唇却微不可查地轻勾起来。他埋首,以手指摸着药膏,打着转儿揉着,眼神清明。忽而,萧敛蹙眉道:“不如里面也抹些吧。”
连翘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夫人,可需要......”纱帐内,两人身影若隐若现,世子正蹲身在地,埋首于柳茹萱腿间,帐中不时发出些低语。
见其进来,柳茹萱忙推开萧敛,以被遮掩。
连翘脸一红,连声认错,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柳茹萱面色有些不自然,虽只是上药,但是白日如此却让她莫名有些羞愧。她在闺阁中,学了许多礼仪规矩,都不许她如此情貌,无一例外。
萧敛恍若未觉,帮她把衣衫穿上,以帕子拭了拭手:“去用饭吧。”
他陪柳茹萱用完饭后就出门了。
直至出了小院,门掩紧,萧敛走了几步,才回头久久凝着院墙上爬出的枝。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一句诗倏然闯入脑海。
云娘的身影蓦地浮现眼前,分明轻而易举地占据了他的爱和依赖,可却猝不及防地转身逃离,似丢走了一祸害、一包袱一般,毫不留情面。
愣神许久,久立不动。
南寻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世子,是否要回军营了?”
“不必你提醒。”萧敛回过神来,神情冷淡,“你去查查知玉这个人,当是在金陵出现过,与柳家相关,年岁大于十七,小于三十。”
“是否要悄悄行事?”搜查本是隐秘至极之事,只萧敛的心思一向难猜,且疑心甚重,南寻不敢擅自行事,只得问这一句。
果不其然,他这次一反常规:“不,要恰好让太子以为是隐秘行事,却又让他知晓。知玉,许是姓‘柳’或‘楚’,若太子有所惊动,那便是实有其人。”
“派人去查吧。”他扔下这一句,便提袍上了马车。
院内,柳茹萱毫无所觉,只觉得头还有些许晕乎,走入屋内,躺在美人榻上沉沉睡去。
梦中,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低眸,见眼前景象,她一身冷汗,唇齿战栗。
欲起身,却难以行走,她徒劳地看着肚子越来越大,直至一小儿呱呱坠地,扑闪着眼睛叫着她娘亲。
柳茹萱猛地把那小儿扔开,却对上萧敛阴气沉沉的脸,一直逼问她为何要扔掉他们的孩子?孩子哭声愈来愈响,乱了她的心,拖住了她奔向府外的脚步。
渐渐地,她看着自己年老色衰,终日围着孩子打转。萧敛逐渐厌弃她,身边如花女子一个接一个。
而她,枯坐在冷窖般的房中,空看着年华逝去,颜色淡去。
正白发苍苍空坐屋内,回忆着一生,从鲜亮到落魄。
忽地,门响了,有人在重重地拍着门。
柳茹萱从梦中惊醒,她飞扑到铜镜前,镜中女子望着她,雪肤花貌,青春依旧。
幸好,只是大梦一场,既皆未发生,那便尚且有转圜之地。
她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连翘走了进来,行了一礼:“夫人,郡主萧雪微正在院外。”
萧雪微?她听萧敛提起过,萧敛对她这妹妹似乎也颇为看重。她莞尔一笑,萧雪薇想必来者不善,但也不好闭门不见:“我去看看。”
萧雪微此时正站在院门外,满心怒火。她双眉紧蹙,一双美目因不屑、愤怒、厌恶等许多复杂情绪而圆睁,往日昳丽面容上皆是怒色。
院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女子。
肌肤胜雪白,面容娇俏柔媚,杏眸桃腮,眼波流转间似光华潋滟,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萧雪薇眼中隐隐闪过惊艳之色,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白的女子。
阳光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变成透明了一般。
定了定神色,她挑了挑眉,冷冷道:“你就是江棠?倒的确是一个勾人的狐媚子,怪不得长兄被你迷得一愣一愣的。”
柳茹萱听此话,心里不悦,反唇相讥:“原以为郡主是一知书达理的女子,却没想到是这般泼妇。”她关上门,转身欲走。
萧雪微上前,抓住了门:“江姑娘,不让本郡主进府一叙?长兄知道你这么不知礼数吗?”
柳茹萱正对上她略带威胁的眼神,心生一计,往后退了一步:“郡主想如何?”
萧雪微迈步入内,四下打量着,这院落的确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桥流水、亭台水榭、苍树石案,样样不少,足见安置之人的用心。
雅致的院落,却住着不堪之人。
走了几步,坐在了石案旁的石凳上,她指尖轻敲桌沿:“江姑娘,你这种女子我见多了。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将长兄玩弄于股掌之中、入得了王府的门楣。临安王府,从不收你这般低贱之人。”
“低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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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惹得柳茹萱心下不悦。
“低贱之人?素来你们王公贵族受百姓供奉,便高高在上,而我一平头百姓的求生之举,却又低贱么?”
轻嗤一声,她坐到了萧雪薇对面,不无嘲讽道:“在郡主心中,萧世子就这么不堪,能轻而易举被一女子蛊惑?”
萧雪微见她丝毫不觉自己的错处,只觉心中怒火更甚。
“你勾搭长兄,与他缠绵悱恻之时,可知道他与吴越郡守之女有婚约?柳家姑娘惨死青楼,你却不知羞耻地与长兄在这别院厮混,当真是让人恶心。”
柳茹萱端着茶水的一颤,有些水洒了出来。
挥了挥手,萧雪薇让身旁的人尽数退下。
连翘有些犹疑,她颇为担忧地看了柳茹萱一眼。
柳茹萱淡淡道:“退下罢。我想郡主不顾念着我,也会顾着萧世子。”
复又看着萧雪微,她已经许久没有从萧敛之外的人口中,听到“柳茹萱”这个名字。
听其方才所言,本是怒意渐浓,如今她心底却颇为动容,温声问道:“你是在为柳茹萱而鸣不平吗?”
萧雪微只觉奇怪,她冷笑一声:“江姑娘,你看来还有几分良知。我实话与你说了吧,你虽破坏别人婚约,是一贪慕权势、不择手段的女子。”
“但这世道中女子不易,同为女子,我亦不会过分为难于你。只需饮下这避子药,”她缓缓拿出一药瓶,慢悠悠在手中晃着,继续道,“我今日就勉强放你一马。”
见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如今她只觉得甚是可爱。掩住心中喜意,面上惊惧不已:“郡主当知生育对女子如何重要,你一定要毁我一生吗?”
萧雪微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药只会让你一些时日不受孕罢了,又何谈毁你一生?你一侍妾,王府的长孙又怎能从你这贱人肚子里生出来?”
柳茹萱眼泪一滴滴掉落,嗫嚅道:“郡主怎能这样对我,我亦是清白人家出身,萧世子也很盼着能与妾身育有一子。”哽咽几下,低声道,“要是长孙,那自然更好。”
萧雪微气极:“江棠,你以为长兄当真对你情深不移不成?他不过是图新鲜,玩玩而已。我劝你最好乖乖饮下,不要逼我动手。”
“世子对我自是极好的,郡主怎能如此低看世子对棠儿的感情?我不会喝的,萧世子也不会同意的。”她摸了摸小腹,眼睫轻颤。
萧雪微眼神示意木桃与木然,她们二人会意,柳茹萱装装样子,喊道:“连翘!”
未待众丫鬟上前,木桃、木然将柳茹萱押住,柳茹萱“尽力”挣扎着,却不能松动分毫。
萧雪微立马走上前去,眼疾手快地捏开她的嘴,将药尽数灌到了她的嘴里。
待到连翘等一众丫鬟上前,为时已晚。药大多入了柳茹萱腹内,只一些从嘴角滑落,没入脖颈中,沾湿了衣衫。
柳茹萱从石凳上跌落到了地上,腹中绞痛,小脸惨白:“郡主,你如此做,萧敛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连翘和众丫鬟上前将奄奄一息的柳茹萱扶了起来,随后她心有余悸地看了萧雪薇一眼,惊恐万分道:“郡主给夫人吃了什么?”
萧雪微将瓶子扔到了水里,潭水激起水花,阵阵涟漪铺展开来。
起身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她眉梢眼角尽是嚣张之态:“你不过是一外室罢了,我是长兄的亲妹妹,他再不放过我,又能如何?只是江姑娘,你应该感谢我。”
“这药虽让你今日流血不止,可一些时日后仍可正常受孕,亦有养颜之效。”
“日后还能凭着姣好姿色,另寻下家。至于兄长,待新鲜劲儿过了,便会弃你如敝履。”
“没了兄长,你什么都不是。”
腹中绞痛愈来愈清晰,头一下下地疼痛,血从裙摆上蔓延开来。
萧雪微笑了笑,裙摆从地上扫过,轻蔑的笑容挂在嘴角。
见丫鬟小厮拦着,她红唇微张,声音尖利:“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拦我一下。”
不紧不慢地,她出了院,上了马车。
25. 许你正妻
“夫人,你的裙摆!”一丫鬟惊呼道。柳茹萱无力地搀着侍婢的手,脸色苍白,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连站立都让她感到力不从心。
院门被哗然推开,萧敛从外步入,眸色沉似古井玄冰,鼻梁陡直如剑脊,薄唇紧抿,额前几缕碎发垂落,径直便朝院内快步行去。
“世子。”侍从的行礼问安声响起。
听此,柳茹萱故意未抬眸看萧敛,跌落在地,月白裙摆散地,其上大片鲜血晕染开来。胜雪美人云鬓散乱,芙蓉面上落着些晨露,眼泪断了线地一滴滴掉落,让人只觉心疼。
丫鬟们忙扶起她。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柳茹萱搀着连翘的手,似弱柳扶风,忽地正落入萧敛温暖的怀抱中,低低哭吟道:“萧敛哥哥...”
萧敛听及萧雪微往别院而来,便扔下了手中事务,匆匆赶来别院。谁料他却仍旧差了一步,一进院,便见此般惊心之景。
打横抱着她,他坐在了石案旁:“快去寻郎中来!”待几个呆愣的下人撒开腿去寻郎中,他低声问道,“萧雪微给你吃什么了?”
见他通红眼眸,柳茹萱心中忽起几分愧疚,他期盼了他们的孩子这么久,却要告诉他眼下这个事实。
柳茹萱揽住他的脖颈,眼泪滑落,滴在了他的手背上,启唇欲言,却说不出话来。她应是要斥责萧雪薇,诉尽委屈,使萧敛怜悯,从而不对她生疑。
可她并不恨萧雪薇,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番话。
“萧敛哥哥...我小腹好痛,好痛...”柳茹萱最后只是说了这番话,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下一刻便要散在风中,每一字都遥远而模糊。
萧敛以为是柳茹萱顾忌着萧雪薇是他疼爱的妹妹,而不敢直言不讳,轻轻替柳茹萱揉着小腹,冷声道:“连翘,你来说。”
连翘扑通跪下,战战兢兢道:“世子,萧小姐强行给夫人灌了避子药,说是一段时日内不会...受孕。”
“胡闹!”萧敛怒斥道,声音如雷响,让怀中的柳茹萱一颤,他扯着坐于怀中的柳茹萱,幽深的眼眸对着她,唇嘲弄般勾着,“你现在应该很得意吧?借萧雪微的手,让自己怀不上本世子的孩子,可真是有本事啊。”
萧敛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冷若冰霜的眼神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萧敛哥哥就是这么想我的吗...”她故作惊痛,随即蹙眉含泪说道,“棠儿的小腹真的好疼。”
萧敛吩咐手下人去马车中拿止血药和止疼药,而后凉凉道:“这不是你自找的吗?”
连翘在旁跪下,急道:“世子...”
萧敛不耐打断,厉声道:“让她说!”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低眸,眼泪滴落,心中苦楚,身上亦是疼痛无比:“萧敛哥哥果然还是偏爱自家妹妹的,棠儿怎样,都不重要...”她起身就要走,步子却虚浮无力,落在了地上。
他冷眼看了几瞬,扶起柳茹萱,接过了属下递过来的药,抱着她回了房,吩咐众人道:“你们都在外面待着。”
柳茹萱瘫软在萧敛怀中,发丝拂到了脸上,凌乱模样让面容更显楚楚可怜。若是承认,萧敛的震怒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萧雪微虽让她免了生子之忧,却也给了她三日痛楚,她只得将萧雪微推了出去。
毕竟她是萧敛的亲妹妹,他应是不会将她如何的。
萧敛将止血药给柳茹萱服下,却故意截着止疼药不给。
柳茹萱仍觉身子疼痛不已:“萧敛哥哥,我的小腹痛,那个止痛药...”
见她疼得小脸皱巴巴的,萧敛不紧不慢地晃了晃手中的瓶子,才给她服下。
在柳茹萱脸上落下一吻,他柔声道:“柳茹萱,你总是恃宠而骄。告诉萧敛哥哥,你是自愿服下避子药的吗?”
他如今声音轻柔,面色亦温润平和,好似一切在他面前都会得到宽宥。
却迷惑不了柳茹萱。
柳茹萱启唇,眼眸似装着绵绵情意,又好似蒙受了天大的委屈:“萧敛哥哥,我心悦你。我既愿意与你缠绵床笫,为你诞下子嗣,你却还要问我的真心吗?”见其不语,她双眼噙满泪水,以退为进道,“你会因我半年之内怀不了孩子而去找旁的女子?萧敛哥哥若如此做,我便...”
“便如何?”萧敛追问,他的眼眸不似先前温和,露出了原本的凌厉面目。
柳茹萱侧首,颤声道:“我便弃了你,或是寻一旁的男子,让你养别人的孩子。”
萧敛唇角往下沉,眼底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你敢!”柳茹萱仍侧首,眼泪滴落,萧敛的话软了几分,轻轻将她的头偏了过来,对着她的眸平声道,“柳茹萱,如若你背叛了我,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知道吗?”
“可萧敛哥哥,你亦是要娶正妻的,未来还会有很多侍妾。不止我一人。”
垂眸看着她,深久的静默。
“不娶正妻亦不纳侍妾,你诞下子嗣,我扶你做正妻。”
柳茹萱眉一蹙,手覆上萧敛的脸,颤声道:“当真?”萧敛点了点头。
嘴唇微抿,她眼尾泛红,只看着他。
她越发看不懂萧敛了,他用尽手段戏弄、侮辱她,将她如笼中雀般豢养,却又对她说尽百般情话,处处偏爱。
萧敛面露不悦,冷声道:“柳茹萱,你若再用方才那种眼神看我,我自可反悔。反正,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柳茹萱摇了摇头,趴在他的怀里。萧敛皱眉看了一眼她染血的裙衫,唤人进来备水沐浴。
托着她的腰,他淡淡补充道:“只一点,之后在外人眼中你虽是我的正妻,但私底下你只是讨我欢喜、求我怜悯的侍妾。你若生了逆反之意,我随时可以把你换掉,毕竟你已无娘家撑腰。”
柳茹萱收回了心中的那一些意动和愧悔,萧敛果然还是萧敛,轻点了点头:“好,都依萧敛哥哥。”
王府。
霜泽轩内,一弯青石小径蜿蜒而入,两侧植着修剪得宜的矮冬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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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洞门内忽现开阔,太湖山叠成的玲珑假山半掩着主屋,山侧一脉活水引自后园碧潭,在白石渠中泠泠作响。
室内萧雪微正临贴,眉眼间尽是平和之色。如今柳茹萱已服下避子药,让她舒心不少。
忽有风过,和几阵急促人声,萧雪微笔尖一顿,宣纸上晕开个墨点。
“萧雪微,你今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萧敛径直闯入室内,气势汹汹,脸色阴沉得可怕。
萧雪微抿了抿嘴,不满道:“不过一轻浮女子,也值得长兄为她来向自己亲妹妹兴师问罪?那江棠一口一个‘萧敛哥哥’,莫非还真把长兄迷住了不成?”
萧敛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极大,似下一秒就要捏碎。浑身气息极冷,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是愠色,一双黑眸更是深不可测:“萧雪薇,我警告过你,别去动江棠!灌避子药、断我子嗣,也是你一未出阁的女子干得出来的?”
萧雪薇听其教训,气急败坏:“萧敛,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萧敛拂落桌上的笔墨纸砚,扬手打了她一巴掌,声音脆亮,她的脸上顷刻一通红的巴掌印。
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她的眼泪掉落,满眼不可置信。
往日萧敛对她不曾说过一句重话,如今为一狐媚女子,竟动手打她!
萧敛退后一步,冷声道:“你可知江棠今日流了多少血?她失血过多,整个人虚脱不已,将近昏厥。我如今打你这一巴掌,只嫌不够。”
“今日是顾念着你我兄妹情分,换作旁人,早已尸骨无存。以后你若再敢动她,休怪我翻脸无情!”
萧雪微怒不可竭,口不择言道:“长兄,你和江棠无媒苟合,可曾顾念柳氏女半分?如今这般情深,当真是令人不齿!”
一滞,他欲启唇告诉萧雪薇真相,但如今时机未到,还不能如此。念及此,他只是淡淡一笑:“萧雪薇,我既可按婚约娶柳茹萱,又可纳江棠。你如此在乎作甚?兄长房中何人,做何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萧敛拂袖而去,身后响起碎瓷声。
他还未出院落,迎面碰到闻讯赶来的王妃和萧润。
萧敛向王妃行了一礼,淡漠道:“王妃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灌江棠避子汤、断我子嗣,意欲何为?”
萧润扶住身子不稳的王妃,温声道:“兄长,雪薇还小,兴许是不懂事.......”
他挑了挑眉:“不懂事?那雪薇妹妹便是受奸人挑拨,被人做了枪使。”
林氏勉强一笑:“敛儿,此事是雪薇的不对,母亲定替你严惩。只是万事和为贵,万莫因此伤了家里和气。”
颔首一笑,可他那笑看着看着,却生了些阴冷味道:“母亲说的是,我的子嗣自是不如王妃贵女重要,王妃还是去看看郡主吧。告辞。”
林氏温声道:“敛儿,你怎能如此想母亲。母亲视你为己出,自是会一视同仁的。”
萧敛不冷不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拱手行礼后扬长而去。
26. 抱床被子
一辆马车停在了临安王府门前。
萧敛率先起身下车。车内缓缓行出一女子,身姿娉娉婷婷,眉如春山,杏眼含情,石榴红广袖长裙更添几分柔媚明艳。
她笑盈盈地凝望着萧敛,纤纤细手放在他的掌心,下了车。
抬头凝着临安王府的牌匾,柳茹萱有些恍惚。萧敛捏了捏她的手心,柔声安抚道:“不要怕,我陪你一起进去。”
笑了笑,她牵着萧敛的手入了府门。
厅堂中,临安王和临安王妃高坐堂上,下首依次坐着萧润、萧璋、萧文珠,今日萧雪微竟没来。柳茹萱侧首看了一眼萧敛,他面容上泛起温和的笑意:“走吧,慢点。”
很是耐心体贴,让柳茹萱颇有些意外。
萧润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
萧文珠则颇为亲和地看了柳茹萱一眼,心底暗自生笑,萧雪微那个蠢货竟然跑去给江棠灌避子药,挨了一巴掌、禁足一个月。她心中颇为畅快,自然便对柳茹萱也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萧璋则肆无忌惮地盯着柳茹萱,先前疑惑,如今一见,他总算知道一向不近女色的萧敛,为何因一女子而屡屡触犯戒规。
萧敛扶着柳茹萱跨过门槛,待行到跟前,她福身行礼:“草民江棠拜见临安王、临安王妃。”提及“草民”时,她颇有些愣神,原来倏忽间,她便从本应明媒正娶的郡守之女,沦落为草民江棠。
临安王脸色冷淡,王妃林氏则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淡淡道:“平身吧。不知江姑娘来王府,所为何事?”
明眼人瞧见萧敛待柳茹萱至此,自是明了两人关系。更何况,萧敛此前便已提过,这番话,分明是有意是她难堪。
只他们家里人之间如何,柳茹萱并不想涉足,干脆扯了扯萧敛的袖子。萧敛唇角微勾,淡淡一笑:“孩儿欲纳江棠为妾,还请父亲母亲准允。”
临安王眸略沉:“江姑娘意下如何?”
柳茹萱心头一滞,萧敛又骗她,分明商量好先以远房亲戚身份入府。她行了一礼,眸中尽是真诚,楚楚可怜道:“小女对萧世子当真是一片真心,还请您和王妃成全。”
林氏虽心中不喜,但奈何萧敛得了圣上偏宠、领兵之权后,她已无力束缚萧敛,只得摆出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王爷,我瞧着江姑娘品貌俱佳,既敛儿喜欢,便依了他吧。”
临安王无可奈何,点了点头,拂袖离去。林氏见此,亦是半分面子都不愿再给,径直离开了。
萧润起身,客气地与柳茹萱搭话道:“舍妹不懂事,先前对江姨娘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江姨娘勿怪。”
“眼下江姨娘身子可好?我明日便备些补品送到兄长院中,只求能弥补一二。”
他一袭竹叶青长衫,眉眼清润,说话时总伴着朗若清风明月般的笑意,如此这般,当真是比萧敛面善不少,光是瞧着,便心生欢喜。
偏首,萧敛看着柳茹萱面上深情,神色愈发阴沉。
偏生柳茹萱毫无所觉,她莞尔一笑,眼眸仍凝着萧润:“妾身谢过二公子,费心了。”听萧敛说,他有两个弟弟,一个是继室所生的萧润。
虽他只是蜻蜓点水地提了一嘴,但她私下打探过,其人温润平和,谦恭有礼,而她对此般君子最是欣赏。
萧文珠上前,向萧敛行了一礼,见长兄微微一笑,她继而柔声道:“长兄当真是娶了一个好姐姐,姐姐生得这般貌美,性子又好,我瞧着也欢心不已。”
柳茹宣面容染上红霞,笑意愈浓,却有些紧张。她从小到大,还未一时间与如此多的人交谈,心中有些忐忑。
萧敛察觉此,捏了捏她的手心,温声道:“文珠的口齿真是愈发伶俐了,将来谁娶了文珠丫头,那当真是有福气了。”
萧敛向来待他们皆是神情冷淡,虽说长兄为父,可萧敛从不多加管束他们,懒得管亦不想管,如今说话却是如此和煦体贴,颇让人惊讶。她颔首一笑:“长兄真是打趣文珠了。”
萧璋百无聊赖地见几人寒暄着,就像很少见面似的。他懒懒起身:“萧璋见过嫂嫂,既无事,我便先退下了。”
柳茹萱听其无所顾忌的“嫂嫂”一词,略蹙了蹙眉。她向萧璋行了一礼:“妾身见过三公子。”萧璋一笑,径直走了出去。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说了些家长里短便散了。柳茹萱挽着萧敛的手,两人沉默无言地走到了萧敛的院子——长苏居。
院中十字甬道以卵石拼花,东南角一株海棠树斜出墙外,花开时节想必是如堆拢粉雾。正房前设抄手游廊,檐下悬着一排青竹风铃,铃舌竟是用陈年拆下的玉簪头改的。
院内下人们见萧敛带着柳茹萱入院,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行礼问安。萧敛摆了摆手,拉着柳茹萱入了屋,室内的下人纷纷退去。
柳茹萱见他暮色沉沉的脸,不知其中缘由,便静静站在他身边,沉默不语。
萧敛唇轻扯,颇有些吃味道:“棠儿可知方才一直盯着二弟看,多年来,你眼光也一直没怎么变,偏爱清秀书生样?”
这才觉察其中由头,她搂着萧敛,轻笑道:“不过多看了二公子几眼,萧敛哥哥就这般吃味?我眼中、心里都是你,都随你入了房,你还要棠儿如何?”
“我见好看的人都会多看几眼,先前萧郎,棠儿不也仔细看着吗?”
萧敛缓和些许,俯身轻咬了下她的耳垂:“眼下你入了我的屋,便还是同榻而睡吧。”
柳茹萱心下有些不悦,他明明以十日为期,再将她纳入房中。可是他却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先斩后奏。
尽力敛住自己的情绪,她杏眸微弯,柔声道:“萧敛哥哥先前不是说要给棠儿十日时间吗?怎地说话不算话?”
萧敛牵着柳茹萱到了西窗旁,下设黑漆棋坪,残局上落着几粒犀角棋子。萧敛在棋盘前坐下,将残局上的棋子收到青釉棋罐之中:“棠儿,来与我下一盘棋,可好?”
当真是驴头不对马嘴。
柳茹萱见他不欲回答,便只得不再追问,提裙在棋盘前盘腿坐下:“萧敛哥哥想执黑子还是白子?”
萧敛含笑看了她一眼:“黑子。”
黑子落定天元,锵然有声。萧敛指节扣着檀木棋坪,震得边角几粒白子微微发颤。
一刻后,他斜倚在青玉锦枕上,指尖一枚黑玉棋子转得生光。对面柳茹萱却蹙着眉尖,石榴红广袖半悬在棋盘上方,犹疑不定。
萧敛见她犯难的模样,轻笑一声:“棠儿可想好要落在哪了?若没想好,不如随便落一子,毕竟萧敛哥哥总是要胜出的。”他斜斜倚着,眉眼间都是少年的肆意,唇角亦勾着笑,散漫而温和。
抬眸,她觉得有些熟悉。
柳茹萱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眸光扫过西南隅那片孤棋,落了子。萧敛眉峰骤蹙,却见棋盘上的黑龙眼位,早被她先前闲散布下的三粒白子隐隐锁住。
萧敛轻笑:“棠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黑棋直刺“三三”之位。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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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落下,满盘风云突变,方才还困守边角的黑棋,竟与中腹残子遥相呼应,如伏兵骤起。
柳茹萱的笑意减了几分,尽力挽回局势。最后一粒黑子悬在萧敛指尖,棋盘上白棋大龙首尾不能相顾,偏东南角还留着个生死劫。
她索性将棋盘上的棋子拂乱,萧敛笑着抬头道:“棠儿莫非是输不起。”
见他眼眸几分得意之色,柳茹萱略有些不满:“萧敛哥哥也不让让我,你比我多下了九年棋,我自是比不过。”
萧敛牵过她的手,摩挲着手中柔荑。柳茹萱知晓他之意,坐到了他怀中,一双杏眸瞅着他。柳茹萱的手摩挲着萧敛的喉结,小心翼翼问道:“你不在府中时,棠儿可以出府逛逛吗?”
又是出府的事。
萧敛嘴唇紧闭着,唇角微微下压,定着心绪,良久启唇淡然道:“棠儿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眼底颇为黯然,她低垂着眸,摇了摇头:“没有了,”觉得还是有些不甘心,索性跨坐在萧敛腿上,手捧着萧敛的面庞,柔声恳求道,“你可以偶尔带棠儿一起出府逛逛吗,棠儿在府里一直待着,当真是要闷坏了...”
柳茹萱明眸似水,清纯灵动,像枝头烂漫盛开的梨花。萧敛嘴角微扬,柳茹萱见他松动了,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接一个的吻,在他的耳畔轻轻道:“可以吗,萧敛哥哥?”
“我怎知棠儿不会逃?若是像上次那般在山里还好,把山封起来就是了,但在这熙来攘往的京城中寻一人,便不容易了。把城封起来,达官显贵自有的是办法,将你偷偷带出去或是藏起来。”
萧敛轻扯下她,捏着她的脸,眼底几分笑意。
柳茹萱眼眸微滞:“萧敛哥哥多虑了,棠儿在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又怎会有达官显贵愿意冒风险来与我扯上关系。”
萧敛看着眼前与他虚与委蛇的妹妹,唇角微勾。他自小看着柳茹萱长大,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性。
只有把她的翅膀掰断了,那才能安安分分在自己身边。
“那不一定,若是柳轩在京城还有些势力,或者,”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抚摸着身上女子的面容,打趣道,“棠儿生得这般好看,若是让旁人起了不轨之心,便不好了。”
柳茹萱养在柳府从未受过这般委屈,如此低三下气地说话已是极限。她唇角微翘,轻捏着萧敛的手心:“我已是你的人,断不会走的。而且你已答应要扶我为正妻,我又为何要逃呢?”
萧敛眼底笑意愈浓,缓缓摇了摇头。柳茹萱看着他逗弄的神情,抽身出来,转身就走,轻声抱怨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萧敛哥哥既这么喜欢关人,那索性为我造个鸟笼算了。”
勾起轻蔑的笑意,他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棋盘,凉凉开口:“棠儿,求人要聪明些、耐心些。不过造个鸟笼,关个一两天,磨磨心性的确也是极好的。”
柳茹萱脚步一顿,眼底几分恐惧,萧敛他就是一个疯子!
不得已,她又走了回来,芙蓉面上复又勉强泛起笑容,上前掩上窗,坐在萧敛腿上,声音似酿了蜜般甜润:“棠儿偶尔耍点小脾气,萧敛哥哥想必也是喜欢的,毕竟我若是事事顺着哥哥,你也会觉得无趣的。”
她轻褪下一些衣衫,酥/胸半掩、香肩尽露,石榴红隐隐绰绰着雪意,娇笑道:“萧敛哥哥若对棠儿好些,棠儿自也会对哥哥好些。”
她一口一个哥哥,倒叫得萧敛唇边笑意渐浓,他的手从柳茹萱肩头拂过:“去抱床被子来。”
27. 老鼠见猫
日光透过茜纱窗,在青砖地上铺开菱花纹的亮斑。
通房丫鬟画屏斜倚在榻,指尖捏着根描花笔,正画着手绢花样,笔尖朱砂悬在素白帕子上,将落未落。
案头汝窑水丞里养着两朵指甲盖大的栀子,甜香混着墨香,在她袖口染出淡淡痕迹。
待画得差不多了,她起身出门,轻轻关上了门扉,正要将花样交予院里的李妈妈,她催这花样催得紧。
出了门走了几步,院子很大,直走到梨花树旁,方才模糊的窃窃私语清晰了些。画屏无意偷听,欲快步走过,还是或多或少听到“世子”“江姨娘”等词。
她的心一沉,脚步不由自主放慢。萧世子置外室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她本以为是一时兴起,却不曾想萧世子竟将江棠迎入府中,欲纳为妾室。
画屏停步,平声道:“世子近日心情不好,你们在这儿议论主子是非,可得仔细些。”
几名丫鬟这才发现画屏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萧世子这些年一直未纳妾娶妻,房中仅画屏一个通房,近年来颇为受宠,故府中下人对她颇为尊敬。
却不曾想,如今又多了个江棠。
“画屏姐姐。”那些丫鬟忙福身见礼。
画屏微微颔首,开口温声道:“江姑娘来了长苏居,院中想必有很多事要忙。你们且下去忙吧,让赵妈妈寻了错处可不好了。”
那几名丫鬟对视一眼,笑了笑,便欲告退。
其中一名丫鬟犹豫一番,落到了后面,随即掉头回来说道:“好姐姐,按道理我不该多费这般口舌。但姐姐这些年的好,我们自也是记在心里的。那江小娘不简单,姐姐往后可得多留留心。”
“世子这些年独宠姐姐,姐姐合该好好把握多年情意,让世子抬你作妾才是。”
画屏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以后万莫再说这话。我们都是奴婢,侍奉好主子是本分。”
春染摇了摇头:“姐姐就是太老实了,那我先下去忙活了。”画屏点了点头,脸上复又泛起春风和煦的笑容轻声道:“妹妹快去吧。”
她将花样子给了赵妈妈后,本要回屋,但忍不住往主屋走,提裙上了屋前的抄手游廊,游廊上无人,只西边听得一些细碎声音。
她心生疑惑,轻轻走了些步子,西窗被风吹开了一条窄缝。
西窗下,榻上的棋盘、棋罐早已被拂到青砖地面,棋子散落在凌乱衣衫上。
萧敛半坐半躺在榻角,冠发凌乱,碎发散乱在面容上,往日凉薄深邃的凤眼缱绻着靡情,眼尾泛着红,唇角懒懒散散勾着。
萧敛身上女子以锦被松松裹着,泄出的如玉肌肤泛着胭脂粉,青丝披散,面若桃李,有气无力地伏在他裸露的胸膛上,从锦被中探出的玉足轻勾着萧敛的长袍,足尖泛着淡淡的粉意。
画扇眼眸微暗,悄无声息地退去了。
柳茹萱睡了过去,梦中梦到了许多人,阿娘、爹爹、模糊的哥哥、青杏、吴妈妈.....
最后她梦到了萧敛,她好似变小了,只能仰着头瞧萧敛。萧敛的面庞比往日温和许多,像个邻家大哥哥一样,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泛着光。
他约莫着才十几岁,青涩的面容上总溢着笑,那湛蓝的袍子在微风下衣袂飘飞,好闻的松木清香溢到她鼻端。
她只记得,自己一直盼着萧敛哥哥能够来柳府玩,每年春天都是她最喜欢的时候。萧敛哥哥一来,就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吃的、玩的,他甚至还能带自己出府玩。
日子总是过得那般好。
萧敛牵着她的手正在院中走,春风阵阵,落下些海棠花瓣。她抬头,见萧敛的头发上有好些花瓣:“萧敛哥哥,你蹲下。”
萧敛有些疑惑,但还是蹲下了,面带微笑。她伸出小手,将萧敛头发上的花瓣摘了下来,捧在手心,轻呼一口气,花瓣飞走了。
她拍着手,烂漫笑着。
“萱儿妹妹喜欢海棠吗?”萧敛歪头轻笑,见柳茹萱点了点头,他柔声道,“那我回京后就在院中为萱儿妹妹种一棵,等你嫁给我后,海棠树也就长好了。”
柳茹萱眨巴了几下大眼睛,娇声道:“可五年,树儿真的会长好吗?它会有这么这么高吗?”她认真地指了指自己院中那棵海棠。
萧敛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轻笑一声:“萱儿妹妹十五岁嫁我,再过个几年,就会这么高了。我们可以一起看它长高。”
柳茹萱莞尔一笑,颊边梨涡若隐若现:“那哥哥得答应我,在萱儿长大前,不能碰旁的女子,不然我可不要你了。”
萧敛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唇畔含笑:“你真是人小鬼大,应了你便是,但你日后可别嫌累。”
当时的她尚小,不过十岁,歪头不解道:“嫌累是什么意思?”萧敛低眸看了看她,白嫩的脸带着些婴儿肥,身子亦十分青涩,摇了摇头,只是笑着。
从梦中悠悠转醒,柳茹萱神思却混沌,还沉浸在方才的梦中,轻轻道:“萧敛哥哥,我是不是答应过你,十五岁就嫁给你?”
萧敛正闭目养神,听此径直问道:“什么?”柳茹萱摇了摇头:“也许只是梦吧。”
他轻轻将她托起,与她对视,眸子里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萱儿妹妹终于想起自己的承诺了。”
柳茹萱有些意外,下意识追问道:“那院中的海棠树?”
伸手推开一半窗户,他凝了一眼院中海棠,秋风吹了进来,见怀中人瑟缩一下,复又将窗户掩上。
“七年前种下的,眼下长得很高了。”
柳茹萱霎时失神,抿了抿唇,眼底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愧疚:“你这些年一直在等我长大吗?”问完后,她又觉得这句话很是多余。
萧敛静静凝视着她,许久,他缓缓道:“嗯,一直在等。等不到就抢了。”
柳茹萱不知为何,看着往日避之如蛇蝎的萧敛,此刻心中却有些奇怪的情绪,害怕、惊讶又带着许多欢喜。
萧敛此刻紧贴柳茹萱的身子,察觉到身上人的异常,嘴角溢起弧度,语调端得散漫:“棠儿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萧敛的手探进锦被去,揉朱弄雪。
柳茹萱别开眼,满面红晕,眸子里含着春水。她轻咬着唇:“萧敛哥哥究竟是在等着我心智成熟还是身子成熟?”
看着身上羞红的柳茹萱,萧敛低低笑了起来:“一定要做个选择吗?若我说都是呢。”
柳茹萱抓住他的手,强忍着心慌,只觉自己的脸不受控地烧红一片:“我饿了,想吃些东西。”
“刚刚没吃饱吗?你不是说含不下了吗?”萧敛淡定收回了手,正正经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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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这一番话。
柳茹萱以被将自己包裹起来,后退一些,含羞带怯地怒嗔了他一眼:“萧敛!”
见她这番气鼓鼓的模样,萧敛觉得煞是可爱,也不再逗弄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横抱起裹得像粽子一样的柳茹萱,往院后去。
院后有些丫鬟,见萧敛抱着柳茹萱过来,纷纷低眸行礼问安。柳茹萱头深埋在萧敛怀中,青丝半掩的耳朵通红一片。
温池隐在院落深处,四周白纱帷帐垂落,那素纱原是江南进贡的软烟罗,此刻浸了水汽透出里头隐隐绰绰的人形。
温泉池旁歪着湘妃竹榻,榻上随意堆着杏红撒花汗巾。
两人共泡在温池之中,萧敛轻轻擦拭着柳茹萱的身子,温声道:“这座府邸原是前朝萧相的府邸,这温泉也是萧相专门为云夫人打造的,兜兜转转几经人手。十几年前,陛下为表嘉奖,赐给了临安王。”
“棠儿可知萧相?”
柳茹萱莞尔一笑:“前朝萧相是大晋开国皇帝的爹爹,棠儿怎会不知?不过棠儿对云夫人颇为敬仰,传言云夫人生得极美,进止闲华,容色端丽,花见亦为之含羞。”
“而且虽同为女子,云夫人却机深智远,让江山免于落入乱臣贼子之手。”
柳茹萱懒懒倚在温泉壁沿,眉眼舒展,轻轻脱口而出道:“只可惜我深囿于闺阁之中...”
说完这句话后,她蓦地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忙看了看萧敛的神色。他眼眸轻闭,呼吸平稳,无任何异色,柳茹萱这才松了口气。
许久,萧敛凉凉道:“棠儿,言行有度。我是你的夫君,我在哪,你便须得在哪。”
柳茹萱最喜谦谦君子,可萧敛却因此对此嗤之以鼻,他轻笑一声:“史载萧相其人‘清风鼓袖,朗月正冠,敬春秋,效天下’,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正人君子,可做事未免太过保守。既离皇位只差一步,却止步于此,幸得梁元帝尚有魄力,否则树大招风,萧氏迟早败落。”
柳茹萱听及狂妄言论,忙捂住萧敛的嘴,手扬得太快,激起了许多水花。
萧敛懒懒抬眸,看到柳茹萱眼底几分关心和焦急,笑意渐浓。
转头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她才低声道:“萧敛哥哥,隔墙尚有耳,你怎能说出这一番言辞?萧敛哥哥虽年少成名,却也不能如此狂傲,狂极必有所失。”
萧敛一笑,拿下她的手,轻刮琼鼻:“棠儿如今长大了,也知道疼人了。”见柳茹萱脸色隐隐苍白,轻叹一声,从池边案几上拿过糕点,他递与柳茹萱:“先吃些,垫下肚子。”
柳茹萱轻咬一口,蹙了蹙眉,勉强咽下:“稍腻。”
尝了一口,萧敛细细品着,好笑道:“棠儿如今对吃食是越发挑剔了。”
柳茹萱见萧敛今日心情甚好,这才肆无忌惮地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昔日云夫人偏爱芙蓉糕与杏花酥,萧相为讨美人欢心,全境遍寻。棠儿闻之,就想着要是未来有一赘婿,必也如此,以博美人一笑。”
见萧敛脸色微沉,柳茹萱俏皮一笑,在他颈上勾勾画画:“如今萧敛哥哥虽不是赘婿,却亦是夫君,那你来又有何不可?”
神情缓和些许,萧敛抓住她的手,朗朗一笑:“棠儿如今在我面前说话,愈发肆意了。不过我还挺欢喜的,至少见着萧敛哥哥,不像老鼠见着猫了。”
28. 偏是喜欢
长苏居。萧敛一早便出了府。
铜镜里映着未施粉黛的脸,菱花镜边缘的缠枝莲纹将光影割成碎片。
连翘执起一把犀角梳,梳着柳茹萱绸缎般的长发。
妆奁半开,露出里头错落摆放的珐琅小盒,一枝累丝金凤簪斜插在绒布缝隙间,凤嘴里衔的珍珠坠子微微晃动。
柳茹萱细细梳妆,指尖蘸了点蔷薇露,轻轻拍在颊边,肌肤顷刻间透出些粉。
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她杏眼倏然抬起,长睫在眼下投的影儿颤了颤。
王妃林氏身边的赵妈妈进来,敷衍行了一礼,不待柳茹萱发话,便径直起了身:“江姨娘未免太过无礼,论理江姨娘既为妾室,自得到王妃面前日日请安,还需近旁伺候。”
连翘在旁轻声与柳茹萱解释道:“姨娘,这是王妃身边的赵妈妈。”
柳茹萱心下明了,见那赵妈妈摆足了架子,威风凛凛,眉一蹙,不屑地轻笑一声:“王妈妈好生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妃来了呢。”
“你这般架子,摆给谁看?”
府中丫鬟们面面相觑,这江姨娘看着娇弱可人,竟敢如此与王妃近侍撕破脸。
那赵妈妈本趾高气扬着,如今听其话,神色一顿,颇为恼,定了定神色:“老奴只是通传王妃口令,还请江姨娘不要让老奴为难。您若坏了府中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昔日外室目无尊长、恃宠而骄。”
赵妈妈态度虽比方才谦恭了些,却并无太大变化,说及“外室”,她故意咬重了这个音,纵使隔着珠帘,她也能料想到她面上轻蔑之色。
柳茹萱眼底几分怒意,连翘担忧地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她却不惧,迈步上前,拂开水晶帘的刹那,万千琉璃珠子骤然相击,泠泠清响如碎玉倾盘。
一袭淡紫衣裙立在光影下,看似娴静温雅,眼底却隐隐翻滚着怒意:“赵妈妈,萧世子母亲是已故的王妃云氏。我正要去祠堂祭拜,便不劳你费心了。”
“连翘,送客!”她背过身去,复又走入珠帘后。
提及云氏,众人纷纷变了神色。
秋楠院。
王妃林氏正端坐榻上,随手端起桌案上的茶轻抿一口。身后秋菊水墨屏风置于窗棂前,洒进来的光微弱而柔和。
东侧半开的窗落进朝阳,光跳跃至垂落的天水碧罗帷上,浮尘轻飞,林氏的面容在半明半暗间:“她当真这么说?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赵妈妈恭敬地站立于林氏面前,眼眸低垂:“王妃,那江姨娘还需敲打吗?”
林氏莞尔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昔日温良的面孔此刻尽是冰霜,淡淡道:“今日不来,往后也总得来,由不得她愿不愿。我朝孝道为先,即便她靠上了萧敛这山,也不能越了这礼。”
“况且,恐怕今日她这靠山要替本宫出出气了。”林氏嘴边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意,与赵妈妈相视一笑。
赵妈妈忙应道:“这小贱蹄子害得大小姐被关禁闭,与萧世子生隙,自当得一番教训。”
林氏唇角微勾,面容如隔云端,在隐隐绰绰之间:“赵妈妈,慎言。江姨娘是敛儿的爱妾,怎能如此称呼?本宫不过怕江姨娘恃宠而骄,为全后宅安宁而予以教导罢了。”
赵妈妈打了自己一巴掌,愈加低眉道:“老奴这嘴,该打该打,江姨娘定会感念王妃教导之心的。”
临安王妃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长苏居中,柳茹萱换了素衣、去了簪饰,轻掀开珠帘。见院中下人都低着眉,她有意让声音柔和几分:“不知画屏可在?”
柳茹萱轻敛裙裾,指尖掠过黄花梨木玫瑰椅的瞬间,腰肢已如柳枝点水般盈盈落下。
素白裙摆霎时敛下,臂间水蓝披帛却仍悬在空中微动。
画屏走了出来,鬓间步摇轻晃,待站定,行礼后,将将止。
她敛眉低目,神态娴静。裙摆以天水碧软烟罗为底,银线勾出粼粼水波暗纹,行走时如风拂春塘。
身上的面料比之周旁丫鬟要好了不少,足以见萧敛素日对她不错。也难怪,这院中下人会以为是她横插一脚,坏了萧敛与画屏之间的情分。
柳茹萱静静打量着。
在这静默之中,众人皆屏息凝神着,掐着把汗,生怕这萧世子如今的心尖宠,拈酸吃醋,为难她们众人。
但无事发生,只听她娇笑道:“画屏姐姐,怎不看棠儿?”
画屏抬起头,与柳茹萱对视,眼底闪现一惊艳之色,而后唇畔勾着笑。
柳茹萱亦凝着她,远山眉、柳叶眼,虽生得不如萧雪微那般艳丽,却也自有清秀之美,举止间给人春风袭袭之感。
愿中丫鬟皆不动声色地对着眼色,这位妾室的脾气颇为娇横,也不知她会对画屏如何。
但她娇媚的面上笑意未退,眼眸弯成了月牙状:“之前听世子夸画屏姐姐是一伶俐妙人,今日棠儿一见,心里也是欢喜。不知你可陪我去走一走,我想去祠堂拜拜。”
听闻柳茹萱这一番话,画屏一笑,亦是温和道:“世子和江姨娘过誉了,奴婢尽心尽力侍奉主子是应该的。还请江姨娘随奴婢这边来。”
婢女们垂着头,一言不发。
画屏让开一条路,手叠放在前,仍低垂着眉。柳茹萱随她出了院,身后按萧敛吩咐,跟着几个人随从保护。
那几个随从本是要阻,可却被画屏一记眼色挡了回去。柳茹萱心下奇怪,可却按捺不住见云姨的心情,不欲理会。
青石小径蜿蜒如游蛇,两侧卵石镶边,主道以五色石拼作龟背文,绣鞋踩上去时,泠泠碎响传来。两侧斑竹斜出,交拱成一道翡翠穹窿,日光筛过,满地跳动着金线编的网。
柳茹萱时不时与连翘闲谈几句,画屏则一直缄默无言,并不搭腔。柳茹萱看了一眼她清瘦的背影,自知她心中不痛快,也不欲平白惹人生烦。
行到东边抄手游廊,风吹动两侧鸟笼,偶尔带着一阵断续的沉檀香,却不知从哪根玲珑木骨里渗出来。
过了莲池、走过后山,直行到柳茹萱脚隐隐有些酸痛,终是到了祠堂。
青砖黛瓦的祠堂静伏于府邸深处,飞檐如铁,脊兽森然。
柳茹萱立于此,却莫名觉得后背爬上一阵阴森,又似喉咙被什么东西所钳制,有东西,一寸又一寸地,逼压着她。
连翘略有些担忧地看着柳茹萱苍白的脸:“姨娘若是身子不适,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画屏转过身,面上并无太多波澜。
柳茹萱摆了摆手,朝画屏笑道:“我们进去吧。”
推开三寸厚的柏木大门,她提裙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正厅悬着“慎终追远”的鎏金匾,匾下供着十二代先祖的灵位,乌木为骨,阴文描金,最上层的牌位因常年擦拭,边缘已泛出铜镜般的包浆。
画屏和连翘停步,立于祠堂外。柳茹萱看到了一牌位,上刻爱妻先临安王妃云氏,眼圈蓦地一红,只觉鼻子有些酸,顷刻间泪模糊了眼。
往事浮现心头,勾起了心头思绪,似惊涛拍岸,又似波水渐蚀...
她在蒲团上跪下,三叩首,低喃道:“云姨,萱儿来看你了。”
小时候的事她大多都不记得了,只云姨的音容笑貌,尚停留在脑海中。
她记得,云姨待她极好,记忆中的她总是笑着的,一双眼眸盈着脉脉情意。
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很难形容她,萧敛的生母,云子矜。可她看向萧敛时,总带着些许愁绪。
有时柳茹萱觉得,云姨并不喜欢临安王,也不喜欢与临安王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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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姨也许心另有所属。
就这么一跪,直跪到日光从西边洒入,柳茹萱都未挪动半分。她本不欲哭,可一低眸,眼泪却垂落,止也止不住。
“云姨,萱儿好想你啊…你若在,萧敛哥哥就不敢这么欺负我了。”柳茹萱的声音极低极低,过往的委屈尽数浮现心底。
萧敛不过是以爱为名囚禁、欺辱她,软硬兼施地压下她的脊梁骨,迫使她迎合、奉承他。
王府门口,萧敛从马车下来。刚一入府,便听院中的吴管家说道:“世子,今日王妃派赵妈妈去寻了江姨娘一趟。”
萧敛缓步往后院走去,眉峰稍蹙,面色却很是平淡:“江姨娘现下如何?”
他知晓柳茹萱的脾性,看着温温软软的,实则做事风风火火的,自是不会让自己吃亏。
吴管家颇为难,他有些犹豫地说道:“江姨娘把赵妈妈骂了一顿,还将她轰出了院......”
萧敛未待他说完,便唇角微勾:“那本世子还挺期待赵婆子和王妃当时情状。”
他巴不得柳茹萱将这乌烟瘴气的王府搅得天翻地覆。反正有他兜底,总不会让她吃亏。
见吴管家欲言又止,萧敛轻挑了挑眉,淡淡道:“继续说下去。”
见不好隐瞒,他这才继续说道:“江姨娘眼下在祠堂祭拜世子生母...云氏。”
战战兢兢吐露了这两个词,他随即低眸。
“云氏”其人一向是萧敛的禁忌,她昔日旧物皆被焚烧殆尽。萧敛亦已多年未踏进祠堂,对于生母云氏更是避而不谈。
如今江姨娘算是触到他的逆鳞了。
萧敛陡然沉下了脸,随即恢复了神色:“知道了。”拐了个弯,径直往祠堂去。
“萧世子。”画屏和连翘见萧敛走近,行礼问安。
萧敛冷眼凝了画屏一下,眼底一片阴鸷,随即又看向祠堂内的人儿。
柳茹萱转过身,却看萧敛一袭黑衣立于逆光中。
眉如墨裁,斜飞入鬓,一双凤眼半垂,眼尾狭长如刃,眸色沉黑,唇角微微下沉,似笑非笑间透着一股森然戾气。
他颈侧一道淡青筋脉隐约浮动,似是强抑怒意。腰间玉带扣雕作兽首,獠牙森然,更添几分摄人之势。
“萧敛哥哥...”柳茹萱一双杏眸如浸秋水,眼尾微红,似三月枝头将坠未坠的胭脂杏花。
见萧敛气势汹汹的模样,她心下恐惧,眼睫轻轻一颤,一滴泪珠无声掉落,她有些不明所以道:“棠儿只是想来看看云......”
萧敛走近,眼底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将她一把拽了起来,力道极大。柳茹萱只觉手上痛意一起。未开口,却能分明感受到其震怒。
抱住了他的腰,泪珠顺着瓷白的脸颊缓缓滚下:“萧敛哥哥为什么这么生气......棠儿不明白。”
见她身形不稳,萧敛将她横抱了起来,却不言不语。
凝了画屏一眼,萧敛冷声斥道:“画屏,你是院中的老人了。连翘不知,你还不知吗?”
画屏未料到萧敛竟如此轻饶了江棠,却要寻自己的错处,忙跪下挽留道:“萧世子,画屏听江姨娘恳求,不忍心拒绝,是奴婢鬼迷了心窍。”
“还请世子看在往日情分上,饶了奴婢这回吧......”
“情分?”萧敛唇边一丝讥诮,“本世子与你这贱婢何曾有过情分?”
画屏猛然抬头,眼中溢泪,半是惊痛半是不可置信。柳茹萱亦看着他,未曾想,萧敛竟如此不近人情。他日若他厌弃了自己,又是否会落得如画屏一般下场...
心底更为恐惧,干脆闭眸不语。
萧敛见吓着了柳茹萱,敛了敛神色,淡声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接近棠儿。她若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29. 说话算话?
进了长苏居,走过卵石甬道,行过假山,横过游廊...
萧敛抱着柳茹萱入了内。
主房中几个丫鬟,见萧敛面色阴沉,怀中女子亦是双眼红肿,心下隐隐明白。她们忙行了一礼,便自觉地退出了房。
萧敛把柳茹萱往窗边美人榻上扔去,力度甚重。
她手扶着腰部,痛吟出声。
眉眼间怒意未褪,眼神却清明些许,他坐在榻边,欲揉柳茹萱的腰,却被她打开。
“萧敛哥哥这是做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吗?”柳茹萱只觉委屈,自顾自脱下了鞋,将裙子往上拉了拉,腿上有些淤青,膝盖亦红了一片。
萧敛瞥了一眼她腿上的伤,将她扶起来,直视着柳茹萱的眼眸,警告道:“柳茹萱,以后祠堂不准再去,云氏亦不许再提,听清楚了吗?”
清澈的眼眸直直凝视着他,她却未答,萧敛捏紧她的下巴,力道极大,似是要把她的下巴捏碎,继续冷冷道:“听没听清?”
上次萧敛如此气急败坏,还是柳茹萱山中逃跑之时。当时一连死了三个人,死状凄惨。
眼眸黯然,她嗫嚅道:“棠儿知道了。”
萧敛冷冷凝着她的脸,嘴唇紧抿,这才松开了手:“不知情者无罪,这次我不会与你计较。但你以后若是胆敢再提起这个名字,或者偷偷去祠堂祭拜,我绝不会似今日这般轻饶了你。”
柳茹萱眼眸低垂,为什么,云氏不是他的母亲吗?
萧敛怎会对云姨如此痛恨,好似云姨并非他的生母,而是仇敌。
将这些疑问深埋心底,她抱住萧敛,下巴轻搁在他的肩头,柔声道:“棠儿不会再犯了。萧郎不要与我置气了,好不好.......”见他还不说话,柳茹萱含着他的耳垂,随后缓缓道,“萧郎,我的腿有些痛,你替棠儿揉揉好吗?”
柳茹萱伸出玉足,挑逗地勾着萧敛的袍子,白皙如玉的腿隐隐绰绰在裙摆之下,随着动作,裙摆偶尔上滑。
萧敛从旁边桌案上拿起药膏,转过身去。柳茹萱将腿搭在他的膝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萧敛。
神色缓和些许,替她揉捏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上着药,一边轻斥道:“既把赵妈妈轰走了,又何必自己去祠堂跪那两个时辰?你这些伤,都是自找的。”
柳茹萱娇笑一声,她伸出纤长如玉管的手,骨节处微微泛着桃色,轻轻从萧敛手背划过:“萧郎,可棠儿也是你自找的,你如今既把我纳了,那就对我多些包容,好不好?”
柳茹萱已知以退为进。她渐渐往萧敛那边挪去,而后顺势往他身上一倚,娇娇柔柔伏在他身上,挑拨着他的腰间玉穗。
萧敛轻轻握住她的手,温热、柔软,轻轻一握,好似就要碎了一般。
他轻勾着嘴角,心情好了许多:“棠儿还要我如何包容?旁人若做这事,就不会似你这般轻轻放过了。”
柳茹萱见他已然松动,轻轻将他推倒在榻上,两人青丝交缠。
色若桃花,红唇微启,眼眸似含着春水,她低眸,含笑凝着萧敛。
身下人喉结上下滑动,唇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却别过脸去。
柳茹萱轻拨开带钩,拂乱了衣衫,附耳道:“萧郎还没答应我呢,好是不好?”
萧敛轻轻一笑,眼尾几分舒意,略带着些绯红:“那要看棠儿的表现了。”
玄衫委地,少女的吻渐次落下,吮吸着他的耳垂、喉结,逐渐往下,时而轻含,动作轻柔,时而又如狂风般席卷而过。
青丝扫在身上,微痒。
门扉轻扣。
“二公子正候在外面,世子可愿一见?”
随即又是萧润的声音。
“长兄,酉时一刻家宴,母亲特送了江姨娘一套衣裙,可要我送进来?”
身上人儿一颤,躲到了萧敛怀中。他此时已半坐在床榻上,垂眸对上柳茹萱水汪汪的眼眸,轻笑道:“棠儿怎像只受惊的猫儿一样。”
萧敛以袖轻拂着她嘴角,柳茹萱仰着秀容,发丝微微凌乱,唇上口脂淡了许多,摇了摇头。
“隔着道屏风,不会有人看到的棠儿这般情状的。”萧敛拢了拢她鬓边的碎发,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愈加想逗弄她,索性淡淡道:“进来吧。”
萧敛的手不经意间滑入裙摆,反复试探着。柳茹萱娇吟出声,而后紧咬着唇,眼眸憋得泪汪汪的。
萧润见主房门扉紧闭,本欲离开,如今听萧敛这番话,便进了屋。
柳茹萱紧闭着眼,缩在萧敛怀中,隐于裙摆下的手欲加不安分,衣袂晃动,深深浅浅晕染开来。
她的身子微颤,眼睫扑闪,胸前大片雪色染上粉意,剧烈起伏着。
房中无人,隐隐见屏风后坐着两人。
萧敛见萧润走进,笑意渐浓,声音却似带着些隐忧:“二弟前来为何事来着?”
萧润见两人隐在屏风后,眉头轻蹙,拱手行礼道:“长兄为何在屏风后,不出来见一面?”听及似有女子痛吟了一声,萧润尚未经风月之事,迟疑着开口又道,“是江姨娘病了吗?”
柳茹萱头埋得愈加深,紧咬着嘴唇,身子抖动得愈加剧烈。
萧敛见状止住了手,略有些惋惜地说:“二弟,棠儿今日似在祠堂染了寒,我心急如焚,本不欲见客。衣裙让人放桌上便好,为兄便不多留你了。”他话锋一转,补充了后半句。
萧润上前,关切道:“前几天雪薇对江姨娘颇为无礼,我内心惭愧,特意挑了些补品前来赔罪。”
他离屏风愈来愈近,柳茹萱忙扯了扯萧敛的衣袖,头埋得愈加深。
待走到桌案前,萧润停下,命人将东西搁在了桌上,又补充道:“明日戌时一刻家宴,长兄可会来?”
柳茹萱轻握住萧敛的手臂,最是羞恼时,粉意从脖颈上漫上来,先染了耳尖,再到双颊,最后连眼皮都浮起一层霞色。
偏她肤色极白,这粉似冰绡上泼了醉颜酡,连颈后的细碎的绒发都暖融融地漾开去。
萧敛低眸看了一眼,唇边笑意愈浓,随即温声道:“自是会去的。二弟有心了。”
萧润暗地里给萧敛下了不少绊子,他如今见萧敛这般温和,略有些惊讶,但不欲多加探究,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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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礼后,便离开了。
待门扉掩上,人散去。
怀中人紧绷的身子似化成了一滩水,无力地瘫软着。肩颈、胸口、后背上汗珠细密,往下探去亦是水意融融。
萧敛见她闷声不说话,知她是心中不满,低声道:“妹妹不是想我待你再好些吗,今日是我错了,我后日便带你去见爹爹,再过几天带你出去逛逛,好吗?”
柳茹萱别过头去,只是点了点头。萧敛的手从她身上拂过,眼底缱绻着柔情:“萱儿妹妹身上的水,好似从肌肤里渗出了海棠汁子一般。”
打开了他的手,她仍旧不语。
萧敛知她在生气,轻轻抱着柳茹萱,盖上了一薄毯,两人静静睡着。
暮光斜入,昏黄如蜜,懒懒地漫过雕花窗棂。
萧敛半张脸浸在光里,轮廓如镀了层薄金,唇角未消的笑意也沾了蜜似的。
一双偏狭的凤眼轻闭,似有着千般风流。
侧卧在他臂弯的女子容色甚艳,睫毛轻颤,在脸颊上投下蝶翅般的阴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夕阳下如同融化的金线,分不清彼此。
光渐渐西移,寸寸褪去,轻慢,似不忍惊扰这一榻温存。
萧敛轻轻玩弄着柳茹萱散落的青丝。
她疲惫开口:“你总是要我心悦你,甘愿嫁你为妻,可你总不愿费心了解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总是像方才那样戏弄我、挑逗我,让我俱极怒极,又质问我为何俱你。”
萧敛手微顿,他眼眸闪过一分微妙情绪:“我自小看着你长大,你想要什么,我自是清楚,又何必费心了解。”
“除了你想要的自由,其余的,我都可以给你。”
柳茹萱见他神色有些动容,兴许是心中有愧,才大胆地牵起他的手,往心口探去:“萧敛哥哥,你待我再温柔些,将我视作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可予可夺的玩物,我才会愿意留在你身边。”
萧敛闪过一丝慌乱,沉声道:“我没有将你视作玩物。”
“可你总是对我呼来喝去,冷眼瞧着我颜面尽失,逼得我跪地求饶。萧敛哥哥,你要我如何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你?”
萧敛凝视着眼前女子,眉头轻蹙,随后舒展开来,轻轻一笑:“那萧敛哥哥对你温柔些,多问问你的意见可好?”
“从前便对棠儿朝思暮想,近来更是对棠儿欲罢不能了,若多多如此,你便能留在我身边。”
“那我自是愿意的。”
他侧首,在柳茹萱的脸上落下一吻。
“说话算话?”柳茹萱抬起眼眸,略有些探究地问道。
萧敛低头,神情认真:“自然。”
“那方才之事,你须得向我道歉,而且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柳茹萱见他如此,趁热打铁道。
男子,尤其是像萧敛这般桀骜不驯的男子,自是要好好教好好磨,总不能让他得了意忘了形。
这是阿娘教她的道理。
“好,我向你道歉。应了你便是。”萧敛捏了捏她粉扑扑的雪白脸儿,笑着说道。
30. 你不一样
柳茹萱的手轻轻勾着萧敛的墨发,揉捏着他身上的布料,上面还残存着自己的发丝:“我身子好黏腻,你去帮我洗洗。”
萧敛淡淡应了声,抱起她就往院落后走。
再一次,院中的下人退散。
一番沐浴后,柳茹萱只觉清爽许多,进了屋,桌上正摆着珍馐佳肴,热气腾腾。
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今日只用了一点粥。
见柳茹萱只用了半碗米饭,疏疏夹了几筷子米饭,萧敛蹙了蹙眉,淡声问道:“是菜不合胃口吗?”
柳茹萱黛眉亦是一蹙,斜睨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忿:“手有点累。”
萧敛听此一笑,平日锐利之气尽数敛去:“那萧敛哥哥来喂你,过来。”
身旁伺候用饭的婢女纷纷目瞪口呆,江姨娘一连碰了两大戒规——去祠堂念云氏,竟毫发无伤,反而让他们两人感情更好。
柳茹萱抬眸,看到了身旁丫鬟们的反应,心中冷笑。她初来乍到,不知萧敛禁忌,竟无一人提醒。
顺势坐到了萧敛怀中,她轻轻勾弄着他的衣衫,朱唇亲启:“萧敛哥哥。”
萧敛笑意渐深,柳茹萱的一举一动尽数落入他眼底,这小丫头想借他的势树威风。
他一边喂着一边似漫不经心道:“今日你去祠堂,便无一人拦着吗?”
柳茹萱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如今听他直言,倒省去许多麻烦,她眼眸低垂:“没有。你派来护我的人竟也没说.......”
萧敛沉默无言,继续喂着柳茹萱。
上一口还没咽下,下一口米饭便来了,她忙扯了扯萧敛的衣袖:“太快了,我吃不下了。”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忙以手捂住嘴,一下又一下地咀嚼着,急忙咽下。
安静得可怕。
柳茹萱颤巍巍抬起双眸,小手依旧捂住嘴唇,撞上了一双溢着浓浓笑意的凤眼,耳尖一红,忙又低下头去。
看着她吃窘的模样,萧敛低低笑了起来。先前十数年的相处,倒是还没了解细致。
如今亲密相处了这么些日,他倒是愈发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饭后,天色渐黑。
萧敛命人在正房外的抄手游廊备了一把椅子,正声吩咐道:“李妈,去将院中的人都叫过来。”李妈应了声,忙去叫人。
柳茹萱方整理好云鬓,一出来,见游廊上只有一把椅子,萧敛一袭玄衣端然而坐。
没有丝毫犹豫地,柳茹萱坐在他的腿上,手轻拢着萧敛的脖颈,他挑了挑眉,眼底含有几分挑逗:“先前那么怕我,现在真不怕了?”
柳茹萱嘟了嘟嘴,杏眸染上几分笑意,偏头在他鼻尖落下一吻。
院中人来来往往,可她却似视若无睹。
“这是在你院中,又何必遵从那劳什子礼数了。萧敛哥哥难道觉得棠我轻浮吗?”
萧敛握着她的手,旁若无人地打着趣:“你小时候就不顾礼数,大了我还以为不一样了呢,每次见我都安安分分、端庄持重的。原来都是装的。”
他凑近,轻呼一口热气,揶揄道:“棠儿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果然枕边人还是从小看到大的更好。”
柳茹萱笑了一声,羞红了脸,斜睨了他一眼。
众人纷纷到了廊下坪中。
拍了拍萧敛,她这才后知后觉羞怯起来:“他们都到了,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萧敛按下欲起身的柳茹萱,嘴角淡然一样:“既和你有关,你自当在。况且,你未来总是须处理这些宅院之事。”
她先前还以为萧敛是信口开河,如今他却如此认真,是当真要扶她为正妻?
似看穿了柳茹萱的疑惑,萧敛微微颔首。
萧敛抱着怀中人,淡淡打量着廊下人,他们方才交换着眼色,皆是诧异萧敛此时对江姨娘的态度。
萧敛冷冷一笑:“先前是本世子对你们太好了?”
“竟敢以下犯上,欺压主子。”
“江姨娘初来乍到,你们不从旁提醒,竟还默许画屏带江姨娘入祠堂。”
他的声音淡淡,却透着无限的威压。
柳茹萱并未看廊下人,只是打量着萧敛,先前只觉得萧敛冷峻,不好相与,如今见他为自己撑腰,心中却有些感念。
廊下人则皆颜色变作,战战兢兢道:“奴婢们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敢得很。”萧敛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他继而瞥了一眼沉默无言跪在地上的画屏,勾唇道,“画屏,不如你再说说为何答应带棠儿去祠堂。”
画屏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清澈而又平静:“世子,奴婢只是.......”她说及此明显乱了。
柳茹萱不再看萧敛,往廊下看去,方才祠堂外画屏的回答她尽数听到了,眼下不再说,恐怕是见萧敛并不倾向于她,所以并未将错处推到柳茹萱身上。
萧敛见画屏不再说话,侧眸看着柳茹萱,柔声道:“棠儿以为如何?眼下这院中人该如何处置,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竟真的试着在问她的意见了。柳茹萱颇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画屏,同为女子,她自是理解画屏的心情和所做所为。
只是她并不是处处行善的菩萨,画屏意欲让她深陷泥潭,她自是不可能以德报怨。
柳茹萱干脆四两拨千斤,不欲树敌过多,似开玩笑地娇笑道:“萧敛哥哥既原谅了棠儿这次,便也不要再追究底下人了。他们也许是院中事务繁多,一时倏忽罢了。至于画屏,”她语气一顿,略有些不悦,定定凝着萧敛,“到底是萧郎的房中人,萧郎以为如何?”
萧敛垂眸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画屏,轻声问道:“画屏,你可愿为我的妾室?”
听此眼眶微红,她欲起身,萧敛不动声色地将她按住,眼神继续凝着画屏。
画屏正低头看地,听此话,她猛地抬眸,对上萧敛凉薄凤眼,她启唇,却又欲言又止,随即低下眸:“奴婢不敢奢望,只求能好好侍奉主子。”
萧敛听此淡淡一下,往后松松一靠:“你既瞧不上本世子的真心。来人,把画屏毒哑,逐出府。”
画屏面色瞬间惨白,额上渗了一层细汗:“世子,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冷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萧敛眼底半丝感情也无,冷声道:“聋了吗?把她拖下去。”周遭家丁这才反应过来,将画屏拖了下去。
周围人皆战栗,人人自危。
萧敛见此淡淡勾唇:“都散了吧。”
众人听之纷纷做鸟兽散。
柳茹萱见此情景,亦是汗毛倒竖,宛如惊弓之鸟,冷汗一滴滴从额上滚落。
萧敛侧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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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眼底分明的恐惧,面露不悦之色:“纳为妾室你不满意,逐出府又不乐意,你想做什么?”
柳茹萱下意识往后推,跌落到了地上:“我是想让你替我做主,可同为女子,我却觉得她有罪,但罪不至此…”
“画屏陪伴你数年,你却将她毒哑、扔到街头,你的心当真狠得让人可怕。你有一天又是否会厌倦了我,将我毒哑,扔到街头,”她一顿,眼眸通红,凉凉道,“我忘了,萧敛哥哥肯定是将我毒哑,扔到青楼,夜夜新郎。”
萧敛一时怒火中,沉声道:“你不一样!”
柳茹萱亦是反驳道:“有何不同。”
眼神微眯,他眸色瞬间阴鸷,一把扯起柳茹萱,拖进房中,俯身强吻着她。
柳茹萱只觉恶心,恨恨咬住他的唇舌,萧敛将她的小舌勾了出来,偏不欲放过她。唇齿交缠,腥甜弥漫。
萧敛松开柳茹萱,唇上染血,一时怒极:“柳茹萱,我可怕?我锦衣玉食、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不是让你对我评头论足的,我怎么样,你都得受着!”
柳茹萱看着眼前怒不可竭的人,似是失去了所有讨好的力气。她淡淡一笑,拔下头上簪钗,抵着喉咙。
萧敛瞳孔一颤,威胁道:“柳茹萱,你要做什么,放下!”
柳茹萱复又往里推了点,脖颈鲜血直流,她凄惨一笑:“你戏弄、侮辱我,不就是仗着这一点吗?”
萧敛的脸此时一片惨白,毫无半丝血色,但却布满着浓郁的杀气:“柳茹萱,你若死了,我会让你的爹娘下去给你陪葬,你不是喜欢连翘吗?我见她姿色不错,没入青楼也是很好的。”
柳茹萱一双秋水眸蒙了雾,睫敛轻颤间,那泪便盈盈蓄满眼眶,将落未落间,眼尾已晕开一抹薄红,泪珠儿顺着瓷白的脸颊滚下。
她颤颤巍巍地放下了簪子,萧敛见此,夺去了她手中的簪子,凝视着她脖子上的鲜血,厉声道:“柳茹萱,你可当真是了不得!”他一顿,见她低眸掉泪,复而冷冷道,“你若不喜欢,改回来就是。”
他走出去唤了一人来:“给画屏一笔钱财,寻个好人家。”那人应了声,匆匆走了。
萧敛走进来,清寒的眸子泛冷:“如何,满意了?过来,棠儿。”
柳茹萱不由自主往后退,犹豫一瞬,只得往前挪动脚步,萧敛伸手将她拽入自己怀中,低声道:“柳茹萱,你以后别动不动以死威胁,我告诉你,你的命不重要,别人的命更不重要。”
“但你要是死了,我让你在乎的所有人下去陪葬!”
柳茹萱霎时失神,低垂眼睑,眼中光影斑驳:“知道了。”
萧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坐到了榻上,唤了几个婢子过来处理伤口,那几个婢子见柳茹萱脖颈上鲜血流淌,俱是一惊。
她们忙低眉,清洗包扎着伤口。
柳茹萱一言不发,随便她们摆弄,疲惫地闭上双眸。
萧敛看了一眼柳茹萱,眉头轻挑,面容一半隐藏在黑暗当中,神情晦涩不清:“你现在既不愿与我说话,我晚会儿再来。”
脚步声起,继而是门扉掩上的声音。柳茹萱淡淡睁眼,周遭婢使忙垂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动作也愈发轻柔,似生怕惹恼了她。
柳茹萱扯唇一笑,无奈道:“你们都退下吧,我一个人静静。”
31. [锁] [此章节已锁]
夜色沉沉,如墨倾泻,唯有半轮残月悬于天际,洒下清冷的银辉。
柳茹萱独坐窗前,素手轻搭窗棂,指尖映着月光,似冰雕玉琢,泛着莹莹冷色。
她眉尖微蹙,眸中映着远处的灯火,却如隔了层薄雾,朦胧而幽远。夜风拂过,青丝微扬,几缕发丝掠过唇畔。
屋内未点灯,落入一片夜色之中。
月光甚暗,她从前很怕黑,可是现在却宁愿落入浓黑的寂静中,只觉安心。
“怎么不点灯?”萧敛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
柳茹萱未答,仍旧靠在窗边,出神地看着窗外。
萧敛从身后抱住她,柔声道:“棠儿还在生气呢?要如何做,你才能不气?”
身子一颤,她闭口,偏头不语。萧敛轻轻褪下她的衣衫,埋首吻着,她往日的肌肤总温热,融着暖意,温温软软的,直让人想疼惜。
可如今却似覆上了层霜,冰冷,透凉。
萧敛掩上了窗,抱着她往床榻走去,柳茹萱静静躺在他怀中,不哭不闹,也不言不语。
埋首而下,他啃吻着她的脖子。柳茹萱忍着心中的嫌恶,侧首蹙眉,不再回应。
萧敛见柳茹萱如此冷淡,心中平白生起几许烦闷:“我已然低头,你还要怎样?一定要如此倔吗?”
柳茹萱低低笑了几声,笑声中带了些酸楚、悲凄。
她冷冷一笑,眼底带着几分不屑,嘲讽道:“画屏不过险些不能说话,而萧敛哥哥失去的,可是讨好的娼妓和宝贵的钱财。”
“我不想怎样,只你若如此沉迷欲色,和谁行这不堪之事不都一样?又何必作践我?”
萧敛的眼神愈发阴鸷狠厉,杀意露骨,大手掐上了她的肩骨,力道再大一分似要将她活活捏碎。
他咬牙恨恨道:“柳茹萱,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见柳茹萱依旧侧首不语,萧敛将她的头强行扳过来,直直逼视着她的眼睛,“认错。”
看着他幽深的眼眸,理智不再占据上方,她欲言又止,随即嘲弄道:“我是柳茹萱,不是你的江棠。你放了我,我也放了你,一定要这样恨吗?”
“你休想!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从你来到这个世上,你就是我的东西,凭何放了你?”
柳茹萱心底积压的怒火燃烧起来:“我是人,不是你的笼中雀!你将我从妓院救下,又天天让我以色侍人,这和娼妓有何分别?”
萧敛低眸看着柳茹萱,眸色愈加深沉,翻涌着狂风暴雨。
许久,他冷笑一声,恢复了冷静,知她性子高傲,便出言讥讽道:“棠儿,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相对于青楼娼妓,媚术当是更为了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敛哥哥在与你春风一度时,一想到萱儿妹妹曾是郡守千金,低头又见妹妹这般浮浪模样,心中可谓是感慨万千。”
“不如你与萧敛哥哥说说,在怡红院接客时可也是这般媚眼如丝、放浪形骸?”
萧敛的神情几分讥笑几分不屑,手亦轻挑地勾弄着她的敏感点。
柳茹萱听他毫不留情的讽刺,脸色一片涨红,又羞又恼,到了极点时,眼泪从眼尾无声划落:“我没有接客!”
萧敛自知她没有,可眼下不遗余力地讥讽回去:“在怡红院那两天,你没接客?那当真是可惜了,萱儿妹妹这样美艳的身子,竟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不如等我玩腻了,转头送给五皇子玩玩,可好?”
柳茹萱美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上的人,怒斥道:“萧敛,你这禽兽!你夺走了我的清白,却还要这般折损我......”
萧敛见其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中有些愧疚,正欲低头道歉,却又听柳茹萱语峰一转,冷冷道,“那你倒是把我送给五皇子啊,你不过就是一个有胆说没胆做的懦夫!”
“你嘴上将我与娼妓相提并论,身体上诚实得很,当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禽兽!”
萧敛怒极,狠狠掐了一把柳茹萱的腰肢,身下人痛哼一声。
“柳茹萱,我自是要把你玩烂了再拱手给别人。把衣衫褪了,不要我说第二遍!”
柳茹萱对上他阴深的眼眸,那眼底怒意翻滚,杀气腾腾,每回他如此,便要死伤几人。
心一颤,闭上眼,自己褪去了衣衫,不一会儿,身下人未着寸缕。
她闭眸,忍受着身上人的笑声,带着些不屑、讥讽。萧敛揽着她的腰肢,让柳茹萱趴在床上,膝盖跪地,翻身而上。
帐纱摇动,水声阵阵。
床榻之上,萧敛则锦衣华服,衣衫齐整,而柳茹萱雪意沉浮,似囚奴一般牢锁于他身下,任由萧敛摆弄蹂躏。
她咬唇竭力忍着声音,却终是溃不成军,娇吟出声,如溺水之人半死不活,又似沾染着水雾般朦胧柔媚。
萧敛勾唇一笑,享受着身下人情不由衷的身体反应,捏着她的下巴,强行令她侧过首来,重重亲吻着。
唇齿交缠,血丝勾连,既自虐着,又不遗余力地虐着对方。
几次扔兵卸甲,又几次重整旗鼓。
柳茹萱无力地趴在床上,泪水沾湿了枕头,萧敛附耳,幽幽道:“柳茹萱,你从生下来就是我的人,你逃不了的。”
翌日,萧敛从床上起身,淡淡瞥了眼柳茹萱,梳洗一番便出府办事了。
待走到门口,他吩咐连翘道:“伺候江姨娘沐浴更衣,备些早点,”他一顿,又命令道,“看好江姨娘。”
连翘心有余悸,忙点头。待萧敛走了,她走近室内,轻轻掀开被子,心下大惊。
柳茹萱的身上都是些啃咬痕迹,腰上亦有些青紫,发丝亦早已汗湿,黏在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这哪是夫妻欢好,分明像是大战了一场。
“连翘,扶我起身沐浴吧。”柳茹萱气若游丝,有气无力地说道。
连翘忙收回了目光,一脸心疼地扶起她,裹了些衣衫,便往浴池而去。
午时,廊下撑着一太妃椅,柳茹萱懒散躺着。
衣袂如雪,松散地铺展开来,半阖着眼,长睫在阳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唇角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偶尔微风拂过,几缕青丝掠过她的唇畔,又被她随手拨开。
秋阳的暖意落到了身上,宁静,和润。她沉沉睡去,梦中无人,只余她自己。
满身枷锁,鲜血涔涔,她尽力护着许多人,而自己遍体鳞伤。
她轻蹙着眉,忽而又看到了楚文君和柳轩。
“爹爹,阿娘......”柳茹萱再也忍不住泪意,哽咽道。
她犹疑着探去,触到了他们温热的手。
欲扑上去,却终成泡影。眼睫轻颤,泪应声滑落,梦醒了。
睁眸,秋阳依旧,秋风依旧。
“萱儿,到阿娘这儿来。”楚文君的声音蓦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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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柳茹萱起身,左顾右盼,却四周空荡。她往前走了几步,又跑到院后,一边跑一边失了神地喊着“阿娘”。
周边丫鬟见她失了神,纷纷上前,一脸担忧,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萧敛出去之前已经警告过,如果江姨娘有半点闪失,满院人都会受罚。
因此他们都紧紧盯着柳茹萱,生怕她出半点闪失。
“阿娘!”柳茹萱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破碎的呜咽从喉间溢出,无力地蹲下,肩膀随着抽泣剧烈起伏。
如今身份低微、任人欺凌,可曾几何时,她亦是千呵万护的掌上明珠。
“江姨娘,奴婢扶你回房,好吗?”连翘轻拍着柳茹萱的背,声音尽可能地柔和。
柳茹萱抬起朦胧泪眼,看着唯一待她好的人,点了点头。
周遭丫鬟纷纷松了口气。
入夜,萧敛从府外回来,推了家宴,径直往长苏居去。
看着满桌尚未动过的吃食,心中隐隐有火,打断地上丫鬟的解释,沉声道:“去把江姨娘叫出来。”
柳茹萱略有些不耐,掀开珠帘,珠子相碰,碎玉之声传来。
“为什么不好好用膳?”萧敛在桌前坐下,吩咐人端下去再热。
柳茹萱冷笑一声:“我用不用膳,不都不影响你?你又何必管我?”
萧敛抬眸,眼前的柳茹萱面色苍白,神情恹恹,却偏端得一副倔强模样。看着她这副样子,萧敛本应生气,却又气不起来。
他摆摆手吩咐周遭人退下去,轻笑一声:“棠儿这副样子,莫名有些像四五岁的模样,明明饿得难受,却又要挑嘴,非得我追着你喂才吃得下去。”
柳茹萱看着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眼神愈发冷。
“萧敛哥哥不必同我打感情牌,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料定了萧敛暂时不会杀她,手中筹码亦是轻易不会动,所以说话多了几分肆意。
萧敛淡淡看了她一眼,不欲再与她为难,沉默不语。
待饭菜上全,萧敛向她招了招手,冷声道:“过来,”见她不上前,又半威胁半劝哄地道,“棠儿,听话点。”
柳茹萱上前,把桌上的菜尽数拂在地:“我吃与不吃,与你又什么干系?”
饭菜倾洒,陶瓷碎裂,地上顷刻一片狼藉。
萧敛冷冷瞧了她一眼:“你发什么疯?不吃是吧,”他复又摆摆手让周边人退下,横抱起柳茹萱就往里间走,“我带你吃点别的。”
柳茹萱捶打着他,脚不断踢蹬着:“萧敛,你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萧敛却恍若未闻,待行到床榻前,将她重重往床榻上扔去,柳茹萱痛吟出声,随即迅速爬起,以被紧裹着自己,不断朝角落退去,杏眸溢满恐惧:“你别过来......”
萧敛见她哭得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不忍,面上却依旧冷若冰霜:“方才不是硬气得很吗,这会儿知道怕了?我告诉你,晚了!”
他俯身,一把抓住柳茹萱的脚,将她强行拖拽了过来。
揽住柳茹萱的腰肢,他俯身强吻,柳茹萱拔下发间簪子,趁其不备,往萧敛胸口扎去。
萧敛一把抓住她的手,眼中闪过不可置信,冷声质问道:“你就那么恨我,恨得想让我去死?”
柳茹萱蓦地恢复清醒,她侧眸看了看手中的发簪,萧敛力道加大,疼得柳茹萱直皱眉,簪子掉落在地。
32. 本愿出嫁
“说话!你是否巴不得我死了?”萧敛额角青筋暴起,深眸里一片骇人的猩红,此刻他不像人,更像是失控的野兽。
柳茹萱心中慌乱,却倔强地不肯低头,低声吼道:“是,我巴不得你死!你总说看着我长大,将我视作妻子,又给过我半分对于妻子的尊重?”
“你逼我承欢受辱,冷眼瞧着我家破人亡。你贵为世子,手握兵权,我便不信,我父亲叛梁,你收不到一点风声!”
萧敛低低笑了起来,他眼神凌厉如刀锋:“柳茹萱,我没做过半点好事?你如今的清白之身,穿的吃的,哪些不是我的吗?就连你欲图杀我的簪子,也是我送你的!”
“柳氏一族,因叛梁下狱,罪有应得!我便是袖手旁观,也是为人臣的本分,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柳茹萱苦笑了几声,眼泪从眼眶徒然掉落,看着他的表情,一瞬间,她已明了:“原来当真如此。萧敛,你最是薄情寡义!”
“论理,你自是无须插手,可论情呢?你每次来府,爹娘待你不好吗?我待你不好吗?可你为了一己私欲,竟然行此落井下石之事。”
“把我逼至绝境,只能依附于你,你可真是好算盘!”
萧敛痛得心如刀绞,他双眼通红,隐隐泪意,“如数家珍”道:“你八岁承诺十五岁嫁予我,九岁让我守身如玉,十四岁做一场春梦,让你我暧昧不清。”
“十五岁我求娶时百般推辞,十六岁与谢昭拉扯不清。把我逼疯,如今反倒怪我强取豪夺,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指责我,怎不好好反省你自己!”
柳茹萱听他一番言论,一滞,许久缓缓道:“萧敛,你行此无情之事,还打着一切为了我的旗号,让我愧疚!你大可以有千万种方法,却选择了最伤害我的方式!我十岁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你又何须.......”
“是,你都不记得了!徒留我死守着。你不是痛恨我,想杀我吗?”他将地上簪子捡起,放到她手中,往自己这边推去,“倒是动手,我看你能不能活着从这个院子走出去!”
柳茹萱瞳孔一颤,手一松:“萧敛,你疯了!我方才只是一时冲动,你以为我像你这般薄情寡义吗?”
她猛地退后一步,凝视他猩红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道:“萧敛,你总觉得在我心中,你没半分分量,是吗?”
萧敛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面带不屑,神情冷峻:“不然呢?见我要杀了你,又开始动之以情了,对吗?”
柳茹萱嘲弄一笑:“随你怎么想。在我心中,你即便不是夫君,也是我最亲的兄长,我虽惧着你,却亦是希望你好的。”
“十七岁生辰,爹爹连婚书、嫁妆都准备好了,我亦答应嫁给你,与你做一对和和美美的夫妻。”
“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
萧敛定了定神色,淡淡道:“柳茹萱,你会心甘情愿嫁给我?想必又是你的权宜之计。”
柳茹萱笑了几声,拿起最锋利的刀往他的脆弱处捅去:“看吧,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得到安好。也难怪云姨.......”
她尚未说完,萧敛掐住了她的脖子,一寸寸剥夺她的呼吸余地,他的字句从牙缝里蹦出来:“柳茹萱,我警告过你,不准再提她。”
柳茹萱此刻好似什么都不怕了,与其如此苟且地活着,不如一同毁灭。她眼底几分嘲弄之色,艰难将她心中猜测说了出来:“难怪云姨弃了你、不喜你.......”
萧敛的手颤抖起来,眼泪一滴滴掉落,厉声低吼道:“柳茹萱,你想死吗?”
柳茹萱缓缓闭上了眼睛,视死如归。她只觉得头渐渐晕眩,越来越喘不过气。
倏然,她被甩到床榻上,柳茹萱从濒死之境猛然回生,此刻无力地倒在床上,大喘着气。
萧敛眼眸带泪,决绝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眼底再无情意,冷然道:“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了。你不是觉得我束缚你了吗,好,我带你回你本该去的地方。”
他俯身欲从床上扯起柳茹萱,柳茹萱直接拂开了他的手:“我自己会走。”
更深露重,青石板上浮着一层幽蓝的雾气。黑漆平头马车碾过京城,车檐角悬的羊角灯晃出昏黄光晕。
车帘忽被风掀起半角,露出里头端坐之人的半截白色衣袖,袖口金线绣的缠枝莲纹在暗处一闪,又隐入阴影。
车内,柳茹萱与萧敛对坐。萧敛闭眸,嘴角下沉,周身散发出阴冷之气。
她则端坐着,马车驶向哪里,她自是清楚,萧敛如今盛怒,即便她求饶亦于事无补,况且,她亦不愿求饶。
见微知著,萧敛对待画屏、柳府的态度,便可见其凉薄阴戾。
从前她虚与委蛇,想借着些许情意搏换得体面、家人之生,如今只觉得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
最难的便是改变一个人,与其盼着一凉薄冷性之人转了性,不如逃离自救。
他只是欲图以此为柄来为她画饼充饥罢了。
傅府。
傅疏桐放下茶杯,眉头轻蹙,凝神问道:“当真?”
那黑衣男子恭声道:“属下亲眼所见,萧敛带着妾室江棠去了寻芳阁。”
听此言,傅疏桐将桌上茶具尽数拂扫在地,厉声道:“萧敛当真是一个疯子!”
他起身,匆匆往府外奔去。月华倾泻,清俊的面容上神色愈加急切,柳绿色衣袂在寒风中轻拂。他两步作一步走,上了马车。
“世子,花楼到了。”车外马夫提醒道。
萧敛睁眸,凤眼已恢复了往日神色,冷淡、幽深,似是躲在暗处窥伺的蛇。
柳茹萱率先起身下车,立在外面等候。萧敛眼眸一沉,掀开车帘,缓缓下车,讥笑道:“你竟如此迫不及待,也好,我遂你的愿。”
柳茹萱紧跟在萧敛的身后,她每一步,都在往悬崖边走去。
但总归,她不愿在床笫上,任由萧敛一寸寸碾着她的脊梁骨。
再一回神,已经到了一屋内。
熟悉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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腻暖香。
柳茹萱抬眸,仔细打量着周围。
拔步床上悬着绯红纱帐,金钩半挽,露出里头堆叠的锦绣衾枕。枕上鸳鸯交颈的绣线已被磨得发亮,想是夜夜被云鬓厮磨所至。
再到这种花楼,失却了初来乍到的惊慌失措,此刻的她平静无比,好似一切对于眼下的她来说,都无关紧要了。
萧敛略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周围,并未坐,静立。淡淡看了一眼柳茹萱,见她低垂着眸,看不清眼底情绪,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他心中的怒意更甚。
他眼底一丝嘲弄,夹杂着苦笑凉凉道:“侍奉我不愿意,如今侍奉千万人,便这般甘之若素?”
柳茹萱这才抬眸,看着他凉薄的凤眸,退后一步:“萧世子不必如此冷嘲热讽,毕竟我侍奉的时候,你乐在其中不是吗?”
萧敛脸色阴沉:“你若求我,我兴许会放你一马。以后锦衣华服、珍馐佳肴,一切如旧。”
柳茹萱低头落泪,再一抬头,眼底一片清明:“萧世子,你当真喜欢这样的我吗?奴颜媚骨,毫无半点气节,若是当真喜欢,你又为何不愿在这儿坐下?”
“我若开口求你,日后便要求你千万次。直到你厌弃了我,另觅新欢,而我已变成地上的一滩烂泥,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她蓦地停顿,而后缓缓道:“阿娘待你一向视如己出,连翘亦是忠心耿耿,你若是尚有良心,便放过她们。”
萧敛定定凝视着她,神情复杂。他正欲开口,老鸨进来了。老鸨毕恭毕敬地给萧敛行了个礼,萧敛淡淡应了声,又道:“她在你这儿待些天,”他一顿,又补充道,“别让她接客。其余的,你看着处理。”
柳茹萱蓦地抬眼,正对上萧敛的眼神,复杂,深邃,带着些隐痛。
她为何心中有隐隐的快感,又掺杂着些许揪痛?
好生奇怪。
萧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那老鸨见萧敛走了,便对柳茹萱颐指气使道:“你这个小贱人,连福气都把握不住。你以后便负责清理夜桶了。”
柳茹萱一听,怒火中烧。她平生最恨贩卖女子的老鸨,如今听她这般刻薄,更是恨得牙痒痒。
她寻了一干净地坐下,挑了挑眉,眼底几分凉薄之色,淡淡道:“你不也是贱人吗?连眼色都不会瞧。不如你想想,三天后我会做什么?”
“也许我受你这番折辱,逃了,你便提着项上人头见世子吧。”
那老鸨本欲试试这丫头气性,如今见她这般得理不饶人,心中暗笑。
听萧世子这番话,不过是想磋磨她一番傲气。
她冷笑道:“姑娘,世子爷只说不让你接客,但我们寻芳阁还是要赚钱的。打从明日起,你便跳舞供各位爷取乐。”
柳茹萱一笑,心寒了大半。她静坐不动。
事到如今,柳茹萱总算明白的萧敛的意思。
萧敛欲图借人之手,折辱她、打压她,让她跪在他的面前,求其怜惜。
33. 卖艺不卖身
柳茹萱托着下巴正发着呆。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爷,您不能进,不能…”
哗然,门开了。
柳茹萱抬眸,正对上一人,眉目清俊,玉冠束发,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谁。
傅疏桐带着几人走了进来,那几人抬着一个红木箱子。
他的一双眼眸定定凝视着她,十分温和亲切,不似萧敛那般,似暗处窥伺的蛇,尽是攻击性和占有欲。
察觉到她眼底探究之意,他略一蹙眉,随即向她使了眼色。
蓦地,柳茹萱有些明白,忙起身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可卖艺不卖身。”
傅疏桐推开劝阻的老鸨,眼底泛起几丝色意:“昔日有幸见过江棠姑娘一面,只觉惊为天人。如今姑娘沦落风尘,不如在下便来行一回救风尘之举。”
那老鸨急道:“大人,这姑娘是,”她一顿,萧敛世子想必并不愿她提起其身份,这才改口道,“卖艺不卖身的舞姬,还请大人不要奴为难。”
傅疏桐冷冷一笑,用眼色示意侍从。
红木箱被打开,堆金积玉。
柳茹萱怔怔地望着,一时发不出声响。
她怎不记得自己结交过如此财大气粗之人。
“如何?”傅疏桐朝柳茹萱笑了笑,眉目平和,带着些得逞之意。
那老鸨亦是目瞪口呆,陷入纠结之中。
傅疏桐唇角轻扬:“你家主子说来接她了吗?”见那老鸨摇了摇头,似掉入了钱眼中,他淡淡补充道,“那不就成了。他既将这姑娘扔进花楼,又怎会管她死活?想必就是玩玩,折辱一番,然后扔了。”
见老鸨不吭声,傅疏桐上前便要关上,一脸惋惜道:“既妈妈不同意,便如此作罢吧。”
那老鸨忙拂开他的手,干笑了几声:“大人既喜欢这姑娘,便带走吧。三日后若来人,老妇便告知他姑娘逃了。”
柳茹萱见状上前,她已经想起这是何人了,但她佯怒道:“妈妈,你忘记你曾答应什么了吗?我卖艺不卖身,绝不与这郎君走!”
那老鸨看了她一眼,挤出笑安慰她道:“姑娘,这大人颇为看重你,你和他走,定会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先前那位郎君好?”
说完她又向傅疏桐使了个眼色。
傅疏桐眼疾手快,直接在柳茹萱后颈装作用力地敲了一下,柳茹萱则装晕倒下。
他连忙接住了柳茹萱,抱着她下了楼。
待到马车上,柳茹萱睁开眼睛,乌溜溜的眼睛一转,眉眼间尽是喜色,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道:“小乞儿,你怎么在这儿?上次一别,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呢。”
傅疏桐略有些无奈,装恼道:“还小乞儿呢?小姐没看我方才那般气势,足得很。”
柳茹萱认真回想了方才,珠光宝气,阔气十足,莞尔一笑:“好好好,以后该称你为阔气大老爷。不过你怎么在这人,方才他们称你为傅大人?”
傅疏桐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这才温声道:“小姐有所不知,我改名叫傅疏桐,换了一清白身份后,柳大人让一牵线人将我举荐到太子这边。”
“从最小的职位开始做起,如今总算升到了太子詹事。”
柳茹萱黛眉稍蹙:“爹爹还与太子殿下有关?那太子岂不是......”她忙止住了声音,抬眸看向傅疏桐,后者慎重点了点头。
太子与楚国旧部来往,莫不是借此通敌揽权?
柳茹萱低身,凑近小声道:“太子殿下图什么?梁国失了一半土地,他就算夺得这皇位又如何?”
“小姐有所不知,萧世子与五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他们两人暗地动作不断,如今吴越郡守也由五皇子麾下大臣刘平担任。”
“再如此放任,太子之位恐怕是要拱手相让了。”
“何况,楚旧部许诺,事成之后,岁币、和亲依旧。南部只吴越一地富饶,岁币之数,几与吴越之出相平,太子自是愿意。”
柳茹萱细细听完了傅疏桐这番言辞,不无叹息道:“眼下于楚国而言,的确是不得已之策。只是爹爹,你们可有法子相救?”
傅疏桐摇了摇头:“如今萧敛命人盯得紧,我们的手下根本无从接近。而且柳大人于太子而言,已是废棋,轻易不会露出马脚。”
柳茹萱眼底黯然:“可爹爹于我而言,却是弥足珍贵之人,”她忽地眼眸一亮,语峰一转,径直问道,“你方才说萧敛派人把守?”
傅疏桐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悲戚。
柳茹萱察觉到了他同情之意,眼下却无暇领会。
萧敛从未透露此消息,若他早些坦白,想必是担忧她会借此提出更为铤而走险的要求。
可他终究瞒了她,让她提心吊胆那许多时日。
柳茹萱眼眸加深,复而低声道:“你如今公然将我从花楼赎走,想必会平白受我牵累。萧敛其人,阴戾霸道,他若追查到你府上......”
她简直不敢想萧敛当时情状,定会刀剑相向。
毕竟他发怒时便似一疯狗,寻着人便要咬上几番。若是天下有镇静他的药物,纵使散尽千金求得,亦是一稳赚不赔的买卖。
傅疏桐沉默许久,良久才正声道:“柳大人于我有知遇之恩,小姐于我亦有救命之恩。当年若不是你们,我早已身死,如今见你落难,我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柳茹萱眼眶微红,心底泛起几丝感动,她垂眸,一滴泪珠掉落。
她轻咬着唇,哽咽道:“傅疏桐,谢谢你愿意救我。可你待我这样好,我们更不能拖累了你。”
“你半夜里安排我出城吧,便说我不堪受辱,连夜出逃了。萧敛想必不会起疑。”
不与作答。
显然的不支持、不情愿。
行至傅府,马车缓缓停下,他先行下马,虚扶着柳茹萱进府。
柳茹萱略一犹豫:“傅大人,你可想好了吗?”
傅疏桐淡淡一笑:“你想好了吗?”
萧敛阴气沉沉的面容陡然出现在前,她已不敢再回王府,便是见他一面的勇气也无。
柳茹萱点了点头,同他进了府。
傅疏桐特意选了后门,因此四下无人,只高树围着的亭子隐隐绰绰亮着一点灯火。
傅疏桐领着柳茹萱往亭中去:“其实我在路上也想了一下周全之策,毕竟凭萧敛的手腕,不出一日,他便知你来了我府上。”
待柳茹萱坐在石凳上,他命身后侍从去屋中拿一件斗篷,这才开口道:“依我看,便是一不做二不休,你入我府中,待局势稳定、时机成熟,我便将你送往楚旧部之地。”
“此计虽必然与萧敛撕破脸,但我与他早已势如水火,多此一桩也不足挂齿。”
柳茹萱颇为心动,待在傅疏桐府上至少可以安稳度日,不若长苏居那般处处受限、卑躬屈膝。
只是…她抬眸凝着傅疏桐,略有些迟疑道:“萧敛一向心狠手辣,若发现你包藏我,恐怕会不计代价置你我于死地。你想必与他交手多次,他的手段,你定是清楚的。”
傅疏桐接过下人递与的斗篷,待柳茹萱接过而后披上后才开口道:“他都把你扔花楼里了,又怎还会对你穷追不舍?”
柳茹萱只得细细将当时的情况告予他,末了,她才叹道:“我多半还是要回王府的,总不能再将你拉下水。若他对你起疑,那楚国复国之计想必亦会受很大影响。”
“萧敛眼下应该还未猜到太子与楚国的联系吧?”
傅疏桐点了点头:“我们一般不和楚直接联系。我如今将这一切尽数告知小姐,小姐一定要三缄己口,以免走漏风声。”
郑重点了点头。
寒夜霜重,秋风渐起。亭外树叶飘摇,柳茹萱抬眸,听着风声,月华漏过碎叶照到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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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享受过如此清静时刻。
柳茹萱一笑,认真回道:“如果大楚复国,我是不是便可自由了。”
傅疏桐看着她的眼神亦是多了几分关切,温声道:“是,我们都自由了。回到楚国,小姐便姓楚,是尊贵万分的楚室皇族。”
凝着傅疏桐,柳茹萱眼睛如秋水般清冽:“傅疏桐,你以后便唤我江棠吧,不必再称小姐。爹爹如今怎样了?”
傅疏桐有些为难,他忽地起身,看了看天色:“柳大人无碍,夜已深,先回房休息吧。”他似想起了什么,忙又补充道,“江姑娘放心,你的客房我已经安排好。”
柳茹萱看着傅疏桐清瘦的背影,有些怀疑,她走近,轻声问道:“爹爹究竟怎么了?他眼下还好吗?萧敛哥哥不会对他下手的,他是安全的,对吗?”
眼底是克制的焦急。
傅疏桐眼底微暗,转身:“江姑娘,你又何必执着于柳大人安危?柳大人所犯于梁看来,是通敌叛国大罪,处死或是得救,皆是应得。”
“小姐你若一直执着于此,只会让自己处处受制于人,任人摆布。”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柳茹萱有些不知所措。她自知爹爹于梁而言是罪有应得,可于她,却仍是不忍见其赴死的。
“可他终究是我爹爹啊…”
“可柳大人也希望小姐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恩人知道你为了他,甘愿受萧敛之辱,任由他以其性命为把柄要挟强迫于你,亦是宁死也不愿的。”
轻叹一声,他往亭外走去,柳茹萱紧跟着他。
她忽地朝他说道:“傅大人,若是你的爹爹关在牢中生死未卜,你会如此冷静吗?”
傅疏桐一愣,低了头:“我没有父母,亦没有兄弟姐妹,不知道这是何感受。可是,”他转身,神色清明而执着,“小姐,柳大人不愿看到你因他而身陷囹圄。”
柳茹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走上去,站在他的面前:“疏桐,眼下我在你府上,三日内若是萧敛未来寻,我便候旧部寻帮助。若萧敛来了,便顺其自然,可好?”
沉默许久,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五皇子府。
夜色如墨,朱漆府门半掩,檐角铜铃在府中轻响。月光如水,漫过台阶,回廊曲折处,远处水榭,箫声幽幽而起。
五皇子独立栏杆前,箫声渐止。
萧敛则坐在石凳上,自顾自斟酒,面上几分哀戚。冠发颇有些散乱,他眼尾微红:“殿下,宫中那位你打算如何?秋宴即将到,陛下若是如此......”
五皇子收了箫,走近,掀袍坐下,低声道:“这几日药量,我命宫中人减轻几分,总不至于让朝臣怀疑、朝纲动乱。”
萧敛把玩着手中酒杯,眉却紧紧蹙着:“如今楚旧部蠢蠢欲动,对大梁国土虎视眈眈,我们尚需时刻提防着。”
“眼下太子之势亦是不容小觑,颇为棘手。若能借陛下之手削其势力.......”
五皇子摆了摆手,看似潇洒风流的面容上暮色沉沉,嘴角勾起一丝凉薄笑意:“待父皇之毒不可逆转,让太子背锅便可。”
“殿下,你知不是件易事,这岂是说推便可推的。”
“可却是最为直接而致命的。”
萧敛淡淡应了声,未答。
“你与那柳氏如何?良辰美景,不与爱妾蜜里调油,怎来我这儿磋磨时光?”
见萧敛眸色沉沉,五皇子更是来了几分兴致,正欲开口,便见萧敛部下从湖畔对岸匆匆往湖心亭而来。
似预料到了什么,萧敛握着茶杯的手一紧。
待他们行至跟前,他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面色愈发阴沉,手中酒杯几似要被捏碎。
五皇子忙取走他手中酒杯:“萧敛,快去傅府,晚了便来不及了。”
萧敛眼神一瞬清明,蓦地清醒,起身便往府外匆匆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