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装人了[废土]》
1. 天降
新历0001年春。
数万艘指甲盖大小的迷你军舰穿越大气层。高速降落时,舰艇外壳与云层摩擦出细小火星。
舰艇如翔天降,但是逼格比羊粪还小,羊见了都咩咩摇头,简直不要太低调。
毫无悬念,β星上,自诩为人类的高调智慧动物并未察觉到异样。
接近地面时,迷你舰队的舱门轰然打开,数亿病毒和菌株随风飘落,飞到了茫茫大海中,落入农田里......
在一个亿万富翁打呵欠时落入其口中,在一只青蛙伸出舌头捕食猎物时黏在了它的舌尖上,从全球第一高塔顶端滚到了一盆多肉植物的怀里,被风吹到了一个骑车摔伤膝盖的小胖子的血痂里......
生存,繁衍,进化。
***
新历0050年秋。
β星的人们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多地丧尸爆发,人心惶惶!
整个人类社会如遭雷劫,通货膨胀得厉害,眼见即将要撑破幸存者薄薄的肚皮。地下军火买卖日益猖獗,大小邪教党派林立,火葬场焚烧炉的滚滚浓烟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往外冒。
而许家营安全区被莽莽平沙隔绝在外,依旧一派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三叔四姨该鸡娃的鸡娃,各家宝妈该喂奶的喂奶,写字楼里的虾状人类该摸鱼的摸鱼。
“老板娘!来一盒压缩饼干,一箱纯净水,一把弹簧刀,再加个手电筒。”
许昀熹的右手“啪”地拍在了柜台上,急刹车站定在了小卖铺门口,还没来得及调匀呼吸就冲着小卖铺老板娘吐出一串连珠炮。
汗水从她额头的发梢滚落,滋啦一声没入灼热的地板表面。
扬尘和干涸的水渍湖在城墙上,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气味。许家营安全区拔地而起,安全区里屋舍俨然,在荒漠染下一片惹眼的绿意。
“诶哟你慢点儿,年轻真好,总有用不完的劲儿。”
老板娘抬头,笑盈盈地瞥了一眼许昀熹,把物资放入塑料袋:“总共三百星币。”
许昀熹鼓起腮帮子大口呼吸,在腰包里翻找着星币。
老板娘端详着她的面孔,咧开一口沾着茶渍的老黄牙:“你和你姐姐长得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姐姐许梦桃简直人中龙凤,许家祖坟都得冒青烟了!”
“那可不?我偶像能不厉害吗?”许昀熹眨巴着澄澈的狗狗眼,扬着笑意接过物资,然后吃了一嘴沙……
一张缺了角的海报不堪风吹日晒,颤巍巍地落下,不偏不倚糊到了她脸上。
许昀熹皱着眉扯开海报,姐姐的眉眼映入眼帘。
【震惊!许梦桃以许家营安全区第一名考入破晓基地!天才少女年仅十九岁!】
β星惯用的震惊体标题下方是许梦桃身着军装的油彩画,画面中的姐姐英姿飒爽,每一根头发都在风中肆意飞舞。
海报上,许梦桃用枪指着一个面目狰狞的丧尸,眉头绞死,好像……
许昀熹脑袋里的乌鸦“啊啊啊”飞出六个无语的黑点,心想,好像哪个缺德丧尸欠了姐姐三亿星币。
“哇!谁特么画的那么抽象,我姐是个极品财迷好吧,只有谁欠了她债,她才会憋出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表情。”许昀熹挑起一边眉,小声嘀咕。
她用指腹轻轻拂去海报上的沙尘,忽而想起来,海报已经在许家营贴了整整两年了。
两年前,十九岁的许梦桃以许家营安全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破晓基地,于是风风光光拍屁股走人,加入了对抗丧尸的队伍中。
那是何等荣耀!何等骄傲!
一时间,许梦桃的名字传遍许家营的大街小巷,天才少女成为传奇。
印着许梦桃面孔的海报像牛皮癣一样贴满了许家营安全区的各个犄角旮旯,就连半空的飞艇也垂下了竖条符,金鱼尾巴一般在风中摇曳。
“小宝要向那个姐姐学习哦,争取考进破晓基地!”
“哎呀,这是谁家闺女羡煞旁人啊?要是我家姑娘也有这么出息,当爸妈的可得享福喽。”
她是光,是电,是努力成功论的代言人!
……
而今两年白驹过隙,海报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许昀熹今年十七岁,正是爱做中二梦的年纪,比如成为指挥官统领大军穿过野地,又譬如穿越为丧尸之王召唤丧尸嘎嘎乱杀。
然而天不遂人愿。
和姐姐那颗耀眼的钻石相比,她就是一颗路边随处可见的鹅卵石,各方面表现平平无奇。
除了荣获寻欢作乐第一、吐槽叭叭第一、撩拨良家少男第一等“荣誉”称号,许昀熹在正轨上就像一列慢吞吞老式火车,所有成绩都是中位数。
作为纯天然的对照组,每当提及许梦桃这个天才少女,许昀熹也常常混入了人们茶余便饭的谈资中,混着饭菜渣滓留下零星的一点名气。
“你说,为啥姐姐许梦桃那么优秀,妹妹许昀熹却八竿子打不出一点水花?”一个老汉翘脚摇着蒲扇,一只眼睛窥视着许昀熹。
“龙生九子,九子不同嘛!许家的气运都被许梦桃占尽了,哪里轮得到妹妹?”老妪用玄学精准分析。
老汉咂舌:“这个小娃娃也忒可怜,一辈子都得活在姐姐的阴影下喽!”
许昀熹哼着小调往家走去,听到风凉话脚下一滑,心里却闷哼了一声——
没有人能离间我们的关系,谁让温柔又强大的姐姐是我的爱豆呢?
“总有一天我会追上你的步伐。”许昀熹小心翼翼地叠好海报放入怀中。
“老妈,我买物资回来啦!”许昀熹看见母亲在门外等着自己,蹦跳着跑了过去。
“走慢点,给你摔了你就知道疼了。”母亲牙疼地说,“物资都买齐了吗?”
“买齐了!”
许昀熹半蹲下来打开塑料袋清点物资,就在这时,一声惨叫蓦地在不远处响起。
仿佛是一曲前奏,嘶哑的惨叫声紧随其后,此起彼伏冲撞着许小熹的耳膜。那声音实在是尖锐可怖,似乎穿透了耳膜震得神经也跟着发颤。
许昀熹心脏狠狠一跳,转头寻找声源,冷不防被逃难的人群撞翻在地,屁股好像裂成了三瓣。
“疼疼疼……”
许昀熹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却见人群像野马大草原迁徙一般往自己这边涌来。
“丧尸!丧尸来了!”
人们表情扭曲,声音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走音。
许昀熹僵在原地,半晌才被急忙赶来的母亲扶起,拽着胳膊往西大门方向跑。
没有丧尸来袭预警,没有城门攻破警报,丧尸潮难道是在安全区内部爆发的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昀熹总感觉事发蹊跷。
旺盛的好奇心作祟,许昀熹回头一瞥让人闻风丧胆的丧尸到底长什么样,随即脸色一黑:“艹!”
她面如菜色地抓住了母亲的胳膊,肌肉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能。
方才回眸一瞥,许昀熹便看到一个丧尸关节错位扭成麻花,它迈着内八腿,踩着芭蕾似的舞步闪到人群后沿,张口就咬下了那个说风凉话的老汉半个脑袋。
这个景象把许昀熹吓得七窍幽幽,三魂荡荡,肾上腺素飙升到了仪表盘顶端。
她一手提着物资一手拽着母亲,一股脑冲到了人群最前面。
变故来得太突然,驻扎军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乱地套上了防护服,拾起生锈的手枪突突乱射,拿起弹药往丧尸群里胡乱扔。
慌乱之间,驻扎军套不上防护服的有,防护服套反了的有,子弹走火自损八百的有,总之场面十分滑稽搞笑。
他们平日酒醉金迷,在撩妹上造诣极深,登堂入室,在战斗方面简直像是低能儿,除了摇旗呐喊几乎没什么本事。
等他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丧尸已经快要蚕食了半个许家营安全区!
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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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里啪啦砰砰砰!
手榴弹四处炸起来,也不知道炸到的是丧尸还是人,估计二者都有,毕竟许昀熹听到了两种不同的惨叫声——
丧尸惨叫是短促的“呀!”或者“嗷!”
人的惨叫声是“啊啊啊啊啊!”
尾音拖得很长。
许昀熹余光瞥见驻扎军抬起机关枪朝着丧尸群扫射,逃难队伍末尾的无辜躺枪人士血液四溅,染得地面一片红紫。
墙面上,许梦桃个人崇拜的海报被扫射得千疮百孔,火焰在她的脸庞上熊熊燃烧。
许昀熹捂紧了怀里的海报。
“别怕!我们是守军,我们会守护群众安全!”一个领头人站在楼顶对天开了一枪,喊破了嗓子。
他成了很好的定心丸。
是啊,还有守军,还有长枪短炮热武器,咱就说有什么好怕的?
人们心中的巨石稍稍放下了少许,觉得自己活命的几率又翻了一番。
可是下一秒,那个领头人就被飞扑上来的丧尸撕成了两半,鲜血飞溅,像忘记关上的花洒。
场面尤其少儿不宜。
未成年人许昀熹的心灵受到了极大震撼。
恐怖的气息笼罩了整个许家营安全区,死神本来在耳边低语着,现在放开了声音开怀大笑,尖锐的嗓音很快击溃了人们的心理防线。
许昀熹没有再回头,只是拽着母亲向着丧尸稀少的地方跑去,甩开了避难者人潮,毕竟丧尸嗅着人味追击避难者,人们聚集在一起的地方才是最为危险。
回家之路已经被丧尸封死,两人就近钻进了一户小卖铺的卷帘门里。小卖铺老板等两人进来后迅速合上了卷帘门,把丧尸的叫嚷声关在了门外。
商铺里还聚集了十来个避难者,许昀熹找了个空隙坐下,长呼出一口气,现在暂时安全了。
安全了……吗?
“砰砰砰!”
丧尸的砸门声此起彼伏。
铁质的卷帘门上逐渐出现了一个个鼓包,丧尸破坏力惊人,眼见即将突破防线。
此后一阵机关枪扫射的声音响起,门外的丧尸嘎嘎惨叫一轮后没了动静,看样子是全灭了。
经过一轮火力全开,断臂残肢的丧尸躺在地上,和逃难的人群保持了一段距离。
守军呼了一口气,缓缓放下心来,甚至生起了劫后余生的优越感。
这就消灭了吗?
哈哈哈丧尸也不过如此,看着可怕其实怂包,砰砰一下就掉脑袋了!
小卖铺老板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丧尸声音渐次消停,便拉开卷帘门一角伸出头去探探情况。
许昀熹见他头才探出去,血浆就喷射进了卷帘门里,地上赫然一片扇形血泊,而小卖铺老板已经被巨力拖了出去,顷刻间就难觅踪影。
刺耳的尖叫声在小商铺里尖啸回荡,许昀熹离铁门最近,赶忙落下卷帘门。一只丧尸的手被卷帘门碾断,在小商铺里蹦蹦跳跳。
许昀熹迅速用小刀把丧尸手叉住,把卷帘门拉开一条小缝隙送了出去,然后猛地拉下门。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
人们的目光聚集到许昀熹身上,然而……左思右想愣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你是……”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天才许梦桃的妹妹。”
“这是那个谁谁谁……哎呀,没有印象了。”
“许昀熹。”
她回首报上大名,伸手抬了抬并不存在的墨镜。心里却大声嘀咕:我这么没有存在感的吗?
在卷帘门外的垛口,守军们紧绷的弦刚刚松开少许,就被回弹的力道震得心口发麻,眼睛瞪得溜圆——
只见业已爆头的丧尸咔咔扭动着四肢,竟然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又继续甩着胡炫舞步冲着逃难的人群扑来,跳几步还单脚着地转个圈,动作优雅又滑稽。
怎么……回事?
爆头也不管用吗?
2. 城邦之死
绝望似乎是一种传染病,此时此刻像瘟疫一般在守军里悄无声息蔓延开来。空气冰冷得连灼热滚烫的火药也无法升温,驻扎军的士兵们不能自已地手脚冰凉,寒毛倒耸。
瞭望台上,一个驻扎士兵正打算上报情况,手忙脚乱之中,拨了好几次错误号码才终于拨通了基地的通讯。
他慌张地拿起烫手的砖头形通讯器:“救……救命,许家营安全区内部爆发丧尸潮,什么……你说什么?”
御尸者张着嘴巴愣住了,仿佛是为了确认一样,又哆哆嗦嗦地问了一遍。
“封闭所有出口,杜绝任何病毒扩散的风险,十分钟后基地将解开保险栓,许家营安全区自毁程序启动。”
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得像个伪人。
在各大安全区建立之初,人们先是用铁丝网围成一个圈拦住外面的丧尸,此后联盟政府才沿着铁丝网用水泥加固为城墙,城门支持远程操控。
与次同时,安全区地下埋了巨量炸药,必要时基地远程操控可以把整个安全区炸成灰烬。
守军的声音讷讷的:“里面还有活人……”
电话里的语气不容置喙:“十分钟倒计时开始。”
那个士兵挂断了电话,无视了队友问的一句“援军什么时候到”,默默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他开放广播公告全区,声线哽咽:“城门关闭程序已经启动,十分钟后许许家营安全区炸毁!”
人群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而后水滴溅到热锅的油中,噼里啪啦热油四溅。
“基地凭什么要放弃我们?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民众安全吗?就这样视人命如草芥吗?”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样等死吗?不要啊啊啊啊!”
“哈哈哈我们被放弃了,死了,死定了!死定了哈哈哈!”
“妈妈,我还没吃饭……”
卷帘门内的境遇顿时来了三百六十度急转弯,在小卖铺里避难的那十几个人看似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避难所,实则把自己给困到了牢笼里。
基地上级上下嘴皮子一碰,安全区就摇身一变,成为了最危险的地方。
眼看着许家营安全区就要炸毁了,现在只有逃出安全区到野地去,才是唯一的活路。
可是城门已经封锁,到城门那边去还要穿过层层丧尸包围圈,他们只有十分钟的活动时间,逃出去简直天方夜谭不切实际!
人们在绝望地低语。
“被丧尸咬死还会疼好久,被炸死就是一瞬间的疼痛。我宁愿留在这里化为灰烬,也不要被丧尸咬死!”
“嘁,被丧尸咬了可不会那么容易死,你会和他们变成丑陋的同类,你会浑身长满脓包去咬其他人。你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死后会下地狱的!”
“不要……不要啊!就算死我也要以人类的身份死!我不要变成丧尸!!!”
许昀熹深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在脑海里仔细回想着许家营安全区的地图,思绪逐渐百川归海,汇集到了西门这个最终入海口——
城门西口还没有用水泥硬化,仍然是铁丝网的形态。而且她记得安全区为了省钱没有给高压电网通电,这样一来,就算城门关闭了也可以顺着铁丝网爬出去!
“老妈,我们一起逃出去。”许昀熹拉住了母亲,一双狗狗眼坚定如磐,“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冒险?”
母亲抄起了身旁的一把拖把,勉强用左手压住了右手的颤抖:“走,我掩护你。”
在一众避难者目瞪口呆的惊叹声中,许昀熹和母亲拉开了卷帘门。
“砰”地一声,卷帘门放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
“疯子……一定是疯了。”有人喃喃道。
门外的丧尸被扫射得七零八落,暂时失去了攻击能力,许昀熹便拉上母亲,一步不停地向西门奔去。
不远处停着一辆落了尘的小轿车,许昀熹伸手拉门,但车门已经上了锁。
她回头看见丧尸靠得越来越近,灵机一动,让母亲到车的另一边去,自己则朝丧尸吹了一声口哨。
挑衅意味十足。
为首的丧尸朝她飞扑而来,动作快出了残影,许昀熹先一步矮下身子,泥鳅一般从丧尸胯.下滑走,动作稍显猥琐,但效果杠杠的。
那丧尸由于惯性猛得撞上了轿车侧门,把侧门撞飞后滚到天窗上,滑落到了轿车另一侧的时候,正好被母亲用拖把帚狠狠钉到了地上。
眼见其余丧尸近在咫尺,许昀熹和母亲闪进车里,油门轰到底,千钧一发之际把丧尸甩到了车尾后面,丧尸张着嘴吃了一嘴的尾气。
“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母亲紧紧抓着车顶的扶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闺女。
毕竟许昀熹才十七岁,还没有到学车的年纪不是?
“就在五秒前。”
许昀熹一脚轰着油门,手里方向盘打了个圈,轿车便一个急转弯大漂移,朝着西口蹦跳而去,车轮发出了刺耳的抗议声。
小轿车撞飞不少丧尸,一路轰到了西口,然后许昀熹一脚踩了刹车——
堵车了。
绵延十几辆车的长队排在眼前,喇叭的轰鸣声来回奏响。
看来在最后关头,想从西口逃生的人们并不少。
“我们下车。”母亲果断说。
她用拖把戳开黏在轿车后备箱的丧尸,拉着许昀熹向人群中挤去。
身后不断传来骨骼碎裂、皮开肉绽的声响。
许昀熹手脚一片冰凉,原始念头占据了她的整个脑仁,只是麻木地朝着西门奔跑,或者说是被人群推着跑。
她看到前面几十米处的西门还没有硬化完全,保留着一圈铁丝网,但铁丝网已经严丝合缝地紧紧关闭了。最前面的越野车正在轰着油门撞向铁丝网,但是用处甚微。
奔跑,奔跑!
许昀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反手拽住母亲蹿到了铁丝网边缘。
人们疯狂地往铁丝网上爬。
她挂住一个往上爬的人,很快就被下面的人潮顶了上去。
人群的手推搡着许小熹往铁丝上挤,她浑身骨骼都在挤压变形,感觉自己快挤成了馅饼三明治。
一双双手簇拥着许昀熹往上推,人们像叠罗汉一样在铁丝网下堆成了人墙,表情比丧尸死感十足的模样还要狰狞可怖。
许昀熹不知不觉被推得越来越高,母亲的手用力向上一推,把她推到了人墙顶端。
眼见就要抓到铁丝网最上缘的尖尖,许昀熹扒住网面从对面翻了下去。
她逃出来了。
“老妈……”
才刚出口,却见母亲被挤在了人墙内层,脸颊紧紧贴在铁丝网上,挤压变形。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母亲把许昀熹推上去后,自己就陷入了人墙里,被踩踏在了一双双脚下面。
许昀熹手里提着物资呆愣在原地,一双狗狗眼里泪汪汪。
“救我……”母亲抓在铁丝网上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可是转眼间,母亲的身影就埋没在了发疯的人墙里,彻底没了踪影。
无形的倒计时宛如死神的镰刀,正一寸寸下移。
许昀熹一咬牙下定了决心,扭头就跑。
她不再回头,只是动用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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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寸肌肉用力奔跑,喉咙里很快就一片腥甜,呼吸急促到近乎哽咽。
下一时刻,大地在震颤,火药味和烟熏味扑鼻而来。
大音希声。
许昀熹耳朵短暂失聪,嗡嗡地蜂鸣,把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隔绝在耳外。炸药的冲击波威力巨大,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天旋地转后吃了一嘴的黄沙。
她熹匍匐在滚烫的黄沙上,把脸埋进了沙子里,看上去一动不动,和沙子融为一体。
静。
整个世界只剩下寂静。
许家营安全区夷为平地,连带着这里可怕的丧尸,焦急等待救援的人们,老妪口耳相传的八卦故事,都随着漫天浮土往上飘,飘到了云端柔软的白絮中。
许昀熹用手肘支撑着躯体,把脸从黄沙里抽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甫一起身,她就跌跌撞撞地朝许家营安全区跑去。
可是哪里还有什么安全区?
入眼尽是黑色的烟尘和红色的火焰,黑红交织,宛如烈火在地狱入口焚烧。
思绪一片空白。
一个年长的少年和一个年幼的女孩向自己走来。
三个幸存者相视一笑,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活下来了!”
“哈哈哈我们活下来了!”
一个笑到抽搐,一个笑到肚子疼,一个笑得泪流满面。
笑声渐渐消失。
“我们该去哪儿呢?”
举目四望,荒野上树木稀缺,低矮的灌木点缀着单调的荒漠背景。
还能去哪里?
已经没有家了,还能去哪里?!
海报从怀中滑落,许昀熹赶忙弯腰捡了起,两年前的记忆涌入脑海。笑声和欢呼声填充进野地的风声里,似乎还夹杂着砂砾的质感——
那天姐姐考上了破晓基地,许家人都在为她送行,给她庆贺。
那时候许昀熹还是个十五岁的初中生,青涩稚嫩,姐姐身影高挑,宛如英雄立于群山之巅,浑身散发着六百瓦大佬光环。
所有人都在鼓掌欢送,独独许昀熹一人嘟着嘴,不高兴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亲戚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在耳边低语揣测,时不时发出揶揄的笑声。
“妹妹这是嫉妒姐姐了吧,你看她那副表情。”
“啧啧啧,姐姐那么厉害,当妹妹的不应该为她高兴吗?怎么还生气上了?妹妹真是小肚鸡肠。”
“你这就不知道了,姐姐那么优秀,妹妹却普普通通,脸上没光啊!羞羞羞!”
许梦桃本来正和许家长辈告别,听到了流言蜚语微微蹙眉,正好看到妹妹许昀熹躲得远远的,嘟着嘴不理自己。
许梦桃觉得好笑,便来到妹妹身边,弯下腰捏了捏她富含胶原蛋白的脸蛋:“小太阳会想姐姐吗?”
“不想。”许昀熹回答得很干脆,甩开了她的手,“你不陪我玩了,你这个坏人。”
姐姐的笑得更开心了,许昀熹一双狗狗眼里噙满泪水,看上去天下第一委屈。
可是眼见姐姐就要转身离开,许昀熹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衣摆:“我要去找你,你在哪里?”
“我在破晓基地,一直往西走就可以见到我了。”
许昀熹仔细叠起海报放入怀中,回忆散作满天黑尘,与风沙一齐落到了戈壁滩橘黄色的地面上,姐姐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边,却听不真切了。
“我们现在去哪里?”少年和女孩都在注视她。
许昀熹伸手指向太阳落下的方位,夕阳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
“去破晓基地。”
3. 死
远方层层叠叠的热浪扭曲了空间,三个身影自地平线走来。
年长的少年斜睨着许昀熹:“那你确定往西走就是破晓基地吗?”
许昀熹挑眉:“那当然,这是姐姐告诉我的消息。我姐姐是谁?大名鼎鼎的许梦桃,她说的话还不可信吗?”
少年哑口无言,目光却若有若无地瞟着她斜挎的背包,背包里鼓囊囊的似乎装着什么。许昀熹见他眼神实在饥渴难耐,便从袋子里拿了一瓶水递给他。丧尸潮爆发前她才采购了一箱水,正好在背包里放了两瓶。
同行的小女孩路上一直没说话,走了一阵才吱声:“姐姐,从这里到破晓基地要走多久啊?”
获得“姐姐”称号的许昀熹感到很不习惯,总感觉这个称呼把她喊得老了好几岁,肩上的担子也重了几斤。
“唔……我也不知道。”许昀熹补充,“可能要走个两三天。”
这只是她的乐观估计,事实上一切都是未知数。
目的地未知,路程未知,路上遇到的危险未知。
生死未卜。
夕阳威力不减,三人走了不到半小时就燥热难耐,她总共带了两瓶水,现在已经消耗了半瓶,剩下的存量顶多只能支持他们在野地存活一天时间。她能感受到身体里的水分渐次蒸干,有些后悔自己只带了两瓶水。
她用手指摩挲着背包里那瓶水,思考这瓶水该怎么分配。
如果能碰到绿洲,或者沿途遇到安全区,他们还有存活的可能性,可是如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仙人掌和灌木丛,哪有一点绿洲的影子?
三天时间真的能走到破晓基地吗?
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一点荫蔽,阳光火辣辣地直射到脸上,灼得人皮肉生疼。
“我走不动了。”小女孩忽然小声说了一句,许昀熹回首,发现她动作一瘸一拐。
许昀熹:“扭到脚踝了吗?”
小女孩没有回答,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只稚嫩而瘦弱的小手紧紧揪住她的衣摆。
许昀熹蹲下一看,却见锋利的土壳削开了小女孩的鞋底,脚底的伤口和沙土混在了一起。
她心中一凛:“什么时候划破的?”
“刚离开安全区那会儿。”女孩声音很小,似乎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许昀熹心中升起了不详预感,女孩可能已经伤口感染了。
她赶忙用半瓶水给女孩冲洗伤口,又撕下一块衣服布料给她包扎好,把她背到了自己身上。
少年在不远处旁观,他的目光聚焦着纯净水流,心头血也在哗哗流淌。
“我们会死在荒漠。”少年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小女孩低下了头:“对不起,我拖累你们了。”
“别乌鸦嘴!我们可以到基地的!”许昀熹白了少年一眼。
她心里也没有定数,但本是她带着他们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她现在需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指挥官,不论赴死还是凯旋也要鼓舞士气。
小女孩没有再啜泣,安静地匍匐在她的背上。许昀熹感觉小女孩很轻,就好像背了一只小猫。
之后的路程,许昀熹和少年交替背女孩,顶着高温和烈日在荒漠上行走。
一路上景物单调重复,不知走了多久,远处残阳如血,逐渐滴落到扭曲的地平线上,仿佛天幕被丧尸咬破了一个豁口。
地形逐渐崎岖,他们步入了一个峡谷地带,在一处洞穴里养精蓄锐。同行的女孩软软地趴在了石头上,好似被抽掉了脊梁骨。
许昀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温度出奇地高,心里陡然凉了一截——
伤口感染了。
女孩脚底组织坏色发黑,脓疮和砂砾糊在一团。
没有抗生素,没有救援,在野地里伤口感染几乎是无解,更何况小姑娘拖了那么久才处理伤口。
女孩嘴唇苍白,向上扬起的嘴角缓缓开合:“我听见爸爸妈妈在叫我回家。”
许昀熹默默给她递了瓶水,却被女孩伸手打掉。这时候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女孩正在走向一个既定的结局。
如果她能够活下来,那就是奇迹。
可是奇迹真的存在吗?
“白天温度太高,我们不如日落了之后出发,日出之后休整。”少年说。
许昀熹点头表示同意。
晚上行走,白天休息,最大程度保存体力。
短暂休息后,三人继续踏上旅途。
夜晚的荒漠里间或有几声凄厉的狼嚎,夜空豪无遮拦地挂在头顶,星河岑寂,星云流转。一轮巨大的明月升到空中,大月亮深蓝的底色上透出荧光,其上的地形轮廓斑斑点点,沟壑纵横。
“那是母星!”少年激动地猛吸了一口气。
据说α星是人类发源的母星,后来大人儿生小人儿,母星住不下那么多人了,人类文明就扩展领地到了卫星上,并以希腊字母表依次命名,比如许小熹他们所在的卫星就是β星。
不知道母星上的人们都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们能看见我们吗?
许昀熹仰头眺望遥远的天际,在这样宏观的背景下他们三人显得很渺小。
“希望我们都能活着到达基地。”她双手合十许愿。
“哼,但愿吧。”少年冷哼一声,目光游离片刻后聚焦到了许小熹的背包上。
背包里还剩最后一瓶水。
巨大的蓝色圆月划过天际,缓缓落幕,让位给了从地平线升腾而起的白日。
三人找了个土坡的洞穴休息。
走了将近一天一夜,许昀熹腿脚痛得像是被锯断了一般,倒头就坠入梦乡。梦里她似乎在这个世界里变换着身份活过无数次,每一次濒临死亡又回到了起点。
夜色已深,她冷汗涔涔惊醒,却发现少年不见了,她猛地拉开背包拉链,里面的矿泉水已经不翼而飞。
许昀熹磨了磨后槽牙。
少年带着物资跑路了,真是人心叵测!
她摇晃了一下身边的女孩,正要叫醒她,手上动作却蓦地一滞。
女孩的胸口没有再起伏。
许昀熹忽然有点羡慕她,她坐在女孩面前,看了她苍白的脸庞好一会儿,起身离开洞穴。
她要继续出发了。
抛下了许家营的所有人,踏上了属于她的不归路。
她有预感,在这条走向生命尽头的路上,只有她一人。
没有水和食物了……
好孤单啊!
许昀熹唱起了歌,一首接着一首,直到舌头几乎黏到了口腔上,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燥热。
“姐姐经常夸我唱歌好听呢,我这回去破晓基地找到她,那可得逮着她听我唱一百首。”
“我小时候最爱四处乱窜,每次悄悄溜到安全区外面都被驻扎军李叔抓个正着。”
“但他人还怪好嘞,每次我恳求他不要告诉我爸妈,他还真没说出去。结果就是我不长记性,成了翻墙惯犯哈哈哈。”
“现在我天天都在安全区外面了!外面的夜空美得摄人心魄,我很开心,超级无敌开心!”
“老妈你说,我走到破晓基地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个野人,姐姐还认得出我吗?”
“我就要走到基地了,真的,我有预感,我第六感超准的。”
许昀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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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言自语着,不知不觉天地交界处泛起了一层鱼肚白。
黎明到来了。
以天为盖,以地为席,许昀熹找了处灌木丛,钻到里面睡下了。
咕噜咕噜……
肠胃在愤怒地叫嚷,这具躯壳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但许昀熹实在疲乏,很快就昏昏睡去了。
这回,梦里没有饥饿,她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回到了许家营……
一个囫囵觉后许昀熹满血复活,一转眼已是第二天清晨,她弹跳起床,再度哼着歌继续迈步。
可惜水和食物都告罄了,腹部的饥饿感再次袭来,身上各个器官都在叫嚣着对身体主人的不满。
凭着原始的生存欲望,她又走了一天。
时间的概念逐渐模糊,意识也变得混沌。
双腿越来越重,嘴唇皴裂得已经没了感觉,脸上皮肤被晒得褪了皮,露出触目惊心的粉红色皮下组织。她的小腿和脚都水肿了,脚底生了水泡,和鞋底摩擦得生疼。
这副身体已然严重缺水,她已经张不开口了,口腔里的舌头和上颚黏在了一起。鼻腔里黏膜破损渗出血来,但新鲜的血液在流出鼻腔前就已经干涸。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命正在流失。
许昀熹朗声大笑起来。
什么嘛,生命尽头一点也不可怕!
她也将去陪许家营的那些亲爱的人们了,这是个大团圆的结局。
如果这是一个故事,她是女主人公,那么故事到此就结束了,没有外传和番外,也没有重生穿越金手指。
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这时,远处隐隐出现黑土地的轮廓,仿佛一块烤得喷香的肉,吊着许昀熹向前飞快走了几步。
许昀熹涣散的瞳孔收缩又扩张——
是绿洲吗?
是安全区吗?
她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步伐越来越快,到后来踉跄地奔跑了起来。
脚下的黄沙颜色逐渐混入了黑色,斑驳陆离。
她喘着气停下步伐,蹲下身来捧起了一剖沙土,两种颜色的尘土从指尖泻下。
这种黑色的浮土她再清楚不过了——
是城市爆炸后的余烬啊!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许昀熹的步伐放缓。她继续向前走,沿途路过不少废弃的轮胎、埋在沙土里的白骨和报废的越野车。
眼前豁然出现一个隔离带炸毁后留下的巨型深坑,深坑里仍然能一瞥城市废墟的轮廓。
黄沙与黑尘将城市湮没。
许昀熹想象此处原本也是一个安全区,后来丧尸入侵启动炸毁程序,一切活物都灰飞烟灭,只余下有机物烧焦后的炭灰,或许亿万年之后,这些黑色的尘土会成为滋养这片土地上新生命的化石燃料。
她俯视着深坑,凝结成束的发丝在风中凌乱。
巨型深坑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像是陨石坠落留下的印记。
现实和过去的边界模糊起来,许昀熹恍惚间听到了母亲炒菜时锅铲翻动的声音,闻到了父亲下班回来的一身班味儿……
忽然之间天旋地转,刺耳的尖叫声越来越大,丧尸的嚎叫,子弹扫射的突突声逐渐明晰起来,榔槌一样砸在神经上。
姐姐温柔的面孔凑得很近,在热浪里扭曲变形,像丧尸一样张开了血盆大口。
母亲愤怒嘶吼:“你为什么不去死?”
邻居怒视着她:“凭什么你可以活下来?”
“我要回家了。”
许昀熹站在深坑边缘张开了双臂,狂风把她的衣服吹得鼓囊囊的,半只脚已经踏在边缘,稍不注意就会掉下万丈深渊。
4. 生
在躯体枯竭败落的最后时刻,意识反而开始美化死亡。死亡成了解脱和升华,轻盈曼妙得犹如同塞壬的歌声,吸引着许昀熹向着深坑迈步。
一步,两步,直到她看到深坑的陡坡上赫然横呈着一具尸体,那是方才偷走她最后一瓶水的少年,但他死了。
许昀熹陡然清醒。
她刚才竟然想尘归尘,土归土?
疯了吗?
许昀熹把脑袋腰成了拨浪鼓,意识渐次回笼。我不能死,她迟钝的神经系统讷讷地思考着,这里不是我的终点。
深坑边缘的坡道陡峭,许昀熹没办法下去取走少年夺走的物资,只好作罢,沿着深坑边缘前行。
她并不同情少年,甚至能想象到少年渴求的安全区其实是余烬后的绝望心情。至于他是怎么失足掉入深坑的,她不想考究。
“汪唔……”
忽然,一声奶声奶气的犬类叫声传入耳膜。
许昀熹一愣,在野地狂风的呼啸中,那一声响动几乎微不可察。
但这细微的声响却让她欣喜若狂——
如果在这荒凉的戈壁滩上还有一只小狗砸作伴,那多好呀!
“汪!呜汪!呜汪汪汪!!”许小熹回应它。
“嗷呜~”小狗叫声更洪亮了。
许昀熹拖着疲惫的步伐循声走去,一只受伤的小狗出现在眼前。小狗躺在沙土上,毛发被腹部的鲜血浸湿,腹部一把刀柄赫然映入眼帘。
她心头不是滋味,试图给它止血,小狗戒备地往后挪了一下,睁着水汪汪大眼睛打量着许昀熹。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许昀熹来到了小狗身前,凑近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问题——
狗砸口中鲜血淋漓,脸上和额头的毛都染作了血红色,单凭吐血显然是达不到这个效果的。
这是它咬人的罪证。
而它腹部插的小刀,正是许昀熹在小卖铺买的那把弹簧刀,这把刀后来被少年抢走了。
所以......
这只修狗咬死了那个少年?
许昀熹手上的动作一滞,僵在了原地。
*
一小时前。
盛年,这是β星的人类赋予她的名字。
在获得这个名字之前,她落到了野地的一只小狗的伤口上,随即将病毒子嗣注入细胞中迅速繁衍,侵入了狗子的神经系统。
那一刻,她听到了小狗的弦在震颤——
她感受到了小狗的痛苦。
盛年想呐喊呻吟,她的意志传达到了狗子身上。
“汪呜~”狗子哀鸣了一声。
与此同时,她通过狗子的视网膜看到了一个人类少年,这个庞然大物的阴影笼罩在自己身上。
“肉……我要吃肉!”庞然大物的口水滴落到了小狗身上。
“我要吃……”
他的声音蓦地卡在了喉咙里,惊诧地看见那只狗直立了起来,像人类一样两脚着地。
狗子站立的姿势很奇怪,爪子向内翻,左肩高右肩低。
这显然不是犬类的站立姿势。
而他刚才插入狗子腹部的小刀还在原位,鲜血汩汩流出。
修勾的双眼泛出瘆人的惨绿荧光。
“嗷呜~”
仿佛生锈的金属剐蹭的声音,这是野兽攻击前的示威。
盛年不熟练地操控着小狗的躯体,向前跨了一步。
少年面露惊骇之色,也随之向后退了一步。
“活见鬼了,别......别过来!”
少年向狗子扔了一个水瓶,却不料狗子的头竟然垂直后仰了九十度,完美避开了水瓶的抛物线!
紧接着,狗子的脑袋“咔嚓”恢复了原位,朝少年快步“走”去,不时发出愤怒的低吼。
少年吓得胆都破成了几瓣,撒丫子狂奔,不料失足掉下深坑,埋葬到了爆炸留下的余烬里,陈年骨灰如黑色巨掌一般捂住他惊叫的口鼻,徐徐吞噬了他的尸骨。
狗子出于本能舔舐着伤口,意识正在逐渐模糊,这具躯体正在加速腐坏,预示着它需要寻找新的宿主。
宿主……
可那个少年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天不怕地不怕地凑到了它面前:“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真是瞌睡碰到枕头,宿主自己找上门来了。
盛年恶狠狠地“嗷呜”了一声,向许昀熹亮起了锃亮的小虎牙。
狗子陡然将利齿嵌入了她的手背,许昀熹吃痛正要哭爹喊娘,却听闻耳边传来了甜美的女声——
【神经系统接入成功,语言逻辑解读完毕。许昀熹你好,我是丧尸病毒,刚刚通过血液的途径入侵了你的身体。】
许昀熹一怔,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才发觉声音竟然来自自己的脑海里!
“你你你……谁啊?”
她难以置信,以为自己脑子进水了。
她被丧尸病毒感染了,却没有浑身起脓疱,皮肤溃烂。更惊悚的是,这病毒竟然拥有智慧,此时此刻正在和她说话!
【我的代号是001,人类为了分门别类赋予的名字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脑海中声线甜美又冰冷,许昀熹脑补了一个甜妹住在了脑子里,和她交谈起来:“怎么会没有意义?代号001,从今往后你就叫盛年,这是我姐姐的乳名。”
脑海中的声音停顿了半晌:【......你不怕我?】
许昀熹兀自笑了起来:“我经常幻想自己有朝一日拥有超能力,没想到竟然实现了!”
她低头抱起小狗,探了探呼吸和心跳,发现小狗没了生命体征后便用手掘了一个小坑,将其埋入黄沙里。
“再见了汪汪,谢谢你给我带来了一个朋友。”许昀熹指尖在眉间轻轻一碰,敬了个礼。
【你要去哪里?】盛年在脑海里说,她看到许昀熹向日落的方向走去。
“去破晓基地。”许昀熹的发丝在风中凌乱。
然而还没有走出几步,她扑通晕倒在了地上。
盛年:【……】
这个宿主好像也油尽灯枯,命不久矣了。
盛年接管了她的身体,她需要保证宿主活下去。
于是“许昀熹”手指动了一下,陡然睁开双眼,甚至没有用手撑地,而是像筷子一样从横放直接变为竖放,直愣愣地弹跳起身。
盛年努力回想着许昀熹走路的姿势,左脚向前,然后右脚……
她艰难地迈步,然而才迈出一步,许昀熹的身体就再次不争气地倒在了地上。
盛年有点抓狂。
她感觉许昀熹的躯体再折腾几下估计就一命呜呼了,索性两手两脚都着地,仿照前一个四驱宿主的姿势向前奔跑。
“汪~汪~汪!”
【美味丧尸我来了!】
盛年操控着躯体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唱着欢快的吠叫小曲,她要去觅食了。
可是跑了好一会儿,举目四望,一丁点丧尸的影子都没有。
【按理来说野地应该有不少丧尸群落才对。到底怎么回事?丧尸都去哪里了?】
不对劲。
盛年猛地顿住步伐,操控宿主的面部肌肉伸出舌头哈了两口气,同时展开范围感受其他毒株的弦。
每一种毒株都有各自独一无二的弦,但是静息状态下弦的波动很微弱,只有距离足够近或者对方恶意强烈时才会爆发出明显的弦波。
果然,一无所获。
看来要么附近方圆一公里内没有丧尸,要么那丧尸没有表露明显攻击性。
而许昀熹的血压正在下降,心跳逐渐放缓,可以预测得到,不超过十分钟这具躯体就会死在荒郊野岭,连带着盛年病毒也会失去活性。
死亡成了最直观的倒计时,她需要抓紧时间了。
盛年加快了步伐向西奔跑,终于在一公里外见到一地干涸成酱紫色的血迹。
血痕范围很广,延伸了方圆数百米远的距离,边沿形状不规则。她看到丧尸干瘪的断臂残肢横七竖八散落在沙土上,血肉组织里的病毒也早已失去了活性。
像是……
被更强大的丧尸捕食后留下的食物残渣。
盛年仔细踅摸翻找着残肢,少数残肢鲜血尚未干涸,可以推断出事变发生时间在一天以内。她四肢着地匍匐在沙地上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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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撕咬着断臂,但是那断臂已经风干成了木柴的质地,根本咬不动。
她只好放下丧尸断臂,目光却落到了一个血脚印上——
那脚印足有半米长,不似人类的痕迹。
发现这个线索后,她心情激动起来。
【原来如此,有其他捕食者存在,猎物相对就减少了。看来有强大的丧尸毒株和我竞争食物,而且就在附近!】
盛年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着丧尸群落的弦。
【西北方位两公里,检测到强烈的弦波动!】
“许昀熹”猛然睁开双眼,瞳孔一缩,透露出捕食者的精光,目光犀利如鹰隼。
她那布满血痂的唇角咧开一个猖狂笑容,向西北方向飞奔而去。
远处膨大的丧尸在荒漠里缓慢行走,平均身高目测有十米,群落数量三十以上,浩浩汤汤恍若在沙漠里迁徙的史前巨兽。
可是盛年眼里只有食物,丰盛的食物,简直是饕餮盛宴!
她加快了奔跑速度。
巨人丧尸扭动着僵硬的脖颈,颈部骨骼咔嚓作响,目光直勾勾盯着许昀熹,像是在打量着一只不自量力的蚍蜉。
一个浑身鼓起脓包的巨人丧尸扶着自己的脑袋一扭,把脑袋咔嚓折断,拿在手里抛了抛,随后腰部骤然发力,扔铅球一般把自己的头颅向许昀熹扔去。
盛年往右侧一个跃步躲开攻击,巨型的丧尸脑袋一口咬在沙土上停下了滚动,旋即一个急转弯向她再次袭来。
那脑袋竟然可以脱离躯干自行活动!
远处的膨大丧尸纷纷停下步伐坐在地上,吮吸着手指,歪着脑袋,津津有味地观望着这场捕猎。
盛年调动许昀熹腿部的肌肉骤然跃起,随后一腿劈下,将滚动的丧尸头颅劈成碎片,腥臭的脑浆流了一地。
“许昀熹”抱起一片碎片,将脑浆倒入口中,露出餍足的笑容。
【味道真不错,这就是脑浆的味道吗?难怪那些同类喜欢吃脑子。】盛年美滋滋地想。
然而许昀熹脆弱的消化道从没品鉴过丧尸的味道,当即产生了生理性的不适反应。
“哇!”
许昀熹清醒过来,扶着丧尸头颅干呕起来,把刚刚喝下的脑浆就着腹中酸水一并吐了出来。
盛年退出了对许昀熹的掌控权,抱怨道:【啧,真狡猾,又来丢卒保车这一手,把子嗣通通杀死来保护母株基因,就没有新花样吗?】
“我不咬人,我不能吃人,我不是丧尸!”许昀熹大口喘息,无力地反抗着。
【可是你很弱。】盛年唾弃。
【你的身上有我的弦,就算你不主动招惹是非,其他毒株也会来吮吸你的脑浆。你只能去咬其他毒株的感染体,不断切割基因进化变异,才能在丧尸世界活下去。】
【而且就算你不想这么做,我也可以随时掌控你的身体,你别无选择。】
盛年的声线还是如此地甜美,却用这可爱的声音在许昀熹三十七度的脑子里发表着零下三度的冰冷宣言。
许昀熹气笑了:“那我相当于是在和恶魔做交易。”
【没错。】
盛年以为许昀熹会翻脸不认人,掘地三尺哇哇大哭,却没想到她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爽快地说:“行吧,合作愉快。”
许昀熹的心脏还在加速跳动,肌肉过度牵拉的酸痛感登时触电一般在全身游走。
她忍不住腹诽:盛年对待这副躯体简直太残暴了!
她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吗?
巨人丧尸们发现它们低估了这个人类少女的战斗力,纷纷歪着头露出疑惑的神情,很快它们就作出了对策,齐刷刷动手折断自己庞大的脑袋。巨人丧尸们将头颅放到手里掂量了几下,便拽着头颅的头发呼啦甩了四五圈,扔铅球一般砸向许昀熹。
丧尸巨大的躯体也随后迈开步伐奔跑而来。
大地不堪重负,发出沉沉闷哼。
一时间巨大的脑袋如同山体滑坡滚落的巨石一般倾轧而来,脑袋上的牙齿欢快地“咔嚓咔嚓”咬着。
许昀熹仿佛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要么被脑袋压扁成人皮,要么被踩扁成肉饼!
5. 巨人与人
许昀熹的瞳孔再现狠戾凶光,她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笑容堪称邪魅无端。
此时此刻,盛年再次接管了她的身体。
不过这次许昀熹的意识仍在自我运转,她仅仅是让出了躯体控制权。
转眼间,一个丧尸脑袋便以裂金碎石之力朝许昀熹面门冲来,却被后者侧身躲开,反手揪住颅顶稀疏的头发在空中甩了三百六十度,扔向一个拖着笨重步伐跑来的无头丧尸。
“噗嗤”一声,头颅穿透了无头丧尸的躯体,巨量鲜血瓢泼而下染红戈壁滩。
盛年忍不住对自己刚才的行为牙疼了起来:【真浪费,膨大丧尸明明是很好的储水袋,现在废了一个。】
她此刻的心理,就好像暴君递给忠臣一封满门抄斩的圣旨时,升起了一丝垂怜扼腕之意。
思绪刚刚落地,她身边已经汇集了数十个高速旋转的丧尸头颅,那些脑袋目眦欲裂,上下颌门牙相撞,发出嘈杂的“喀嗒”声,似要将她碾成碎片!
盛年向上一跃躲开攻势,头上却忽然笼罩了一片阴影。
她不紧不慢地抬头,只见一个无头丧尸双手并握,拳头由上而下向她轰然砸来,强悍的筋骨发出爆裂声。巨力骇人无比,就连夹杂着沙砾的空气似乎都不堪重负,压力陡增扬尘四起。
而许昀熹正在半空中,避无可避!
许昀熹已经吓成了表情包,一连串“我去”噼里啪啦在舌尖炸响。
盛年嫌烦,接管了她的面部肌肉,一瞬间恢复了冷酷飒爽的表情。
盛年皱眉,她需要借力。
她目光下移,那些丧尸头颅攻击没有得逞,便迅速咕噜咕噜滚到了她的下方,此时正在地上弹跳着来咬她。
盛年冷哼一声,下坠时猛然蹬在一个头颅的下颌骨上,随即骤然发力,跳到了近前那无头丧尸的大腿上。
与次同时,无头丧尸的拳头裹挟着劲风落下,把地上蹦蹦跳跳的头颅砸得粉碎。
“呵。”盛年扬起笑意。
获得庞大的躯体必然要牺牲灵活性,这些丧尸并没有盛年想象中的难对付。
她顺着无头丧尸的大腿一路爬到了断头处,那颈动脉被强行扭断了,正喷泉一样喷着血浆。盛年避开血水,张口撕咬下一块肉,而后跳蚤一般跳到另一个丧尸的断头处。
她要确认母株所在位置。
每一种丧尸毒株都有且仅有一个母株,母株可以控制宿主的神经系统,被感染的宿主会被其操控着去咬人,母株便可以通过血液传播将子嗣注入其他宿主体内,从而获得自己的丧尸军团。
只有消灭母株,不可计量的子嗣才会死亡。
“不是。”
“也不是。”
盛年在丧尸群身上旋转跳跃,每跳到一个丧尸身上就撕咬下一块肉来。
她的动作太过迅速,其中一个头颅完整的巨型丧尸意识到危险,后退了一步,正好被盛年发现了端倪,一口咬到了肩上。
找到母株感染者了!
盛年将自己的病毒子嗣注入到了丧尸体内,而后从它身上跃下,面无表情地仰视着它。
此时,她已经侵入了母株感染者的身体,切割掉母株的基因,将其拼接到了自己的基因片段上。
【攫取丧尸病毒基因成功,我获得初步天然禀赋巨型化。】盛年甜美的声音机械地播报着,许昀熹一时间感觉盛年是个伪人。
“盛年,刚才说话的是你吗?”许昀熹问。
【是我。】盛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甜美而冰冷。
许昀熹忍不住追问:“你到底是什么?”
盛年不假思索:【非要说的话,我是001号丧尸病毒。】
许昀熹:“……”
这算什么回答?盛年分明在回避这个回答,她们之间的合作几乎没有多少信任可言。
但她来不及思索这个问题了。
一时间,随着基因片段的攫取,盛年读取了感染者的记忆,回忆排山倒海一般涌入了许昀熹脑海中——
“我要找到绿洲,找到绿洲,绿洲……”
一个衣衫褴褛的精瘦男人在荒漠上快步行走,嘴里反复嘟囔着。
他喘着粗气从背包掏出水壶,迫不及待地扭开盖子,一滴水吝啬地滑落到舌尖上。
纯净水已然告罄。
“我的亲朋都在等我回去,我一定要找到绿洲,我是咱家长子,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男人自言自语,闷头继续行走。
不知不觉步入一片阴影中。
“奇怪,明明走在平原上,太阳正毒辣呢,哪来的阴影?”
男人抬头一看,霎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一个巨大的丧尸正坐在自己身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自己。似乎是因为身体里的水分被烈日蒸干,丧尸看上去皮包骨头。
男人忘记了呼吸,却见丧尸朝他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伸手指向了一个地方。
他这才意识回笼,拔腿就跑,下意识顺着丧尸手指的方向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一片绿洲映入眼帘,男人取了水之后欢快地回到了亲朋所在的避难所。
“我回来了!”
男人掀开帐篷。
“咚”的一声,手中的水壶滑落到了地上,哐当哐当滚到墙角,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纯净水哗啦啦洒了一地。
他的眼睛睁得溜圆,唇瓣剧烈颤动着。
亲戚们口中鲜血淋漓,看到他回来时停下了动作,纷纷拔出了腰间小刀,刀尖寒光一闪,倒映着他惊恐万状的脸庞。
眼前,他的孩子正在被饥渴的亲戚分食。
如果给恐惧评级的话,方才见到丧尸时的恐惧是小米辣水准,现在的光景则是魔鬼辣椒,足以让人疼得肝肠寸断。
男人啜泣着转身跑了出去,不敢再多看一眼,喉咙里火辣辣地疼,心脏不堪重负地剧烈跳动。
他找到了巨人丧尸,它还在原地坐着,无悲无喜,似乎在人类诞生前就盘踞在了此处。
男人仰头看着那神像般高大巍峨的丧尸,目眦欲裂嘴唇发颤:“我把我的身体给你,你……你替我杀光那些人。”
巨人丧尸的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缝,它张开血盆大口将男人吞进了腹中,躯体肉眼可见地膨胀了起来,从方才干瘪的模样变得愈加健硕高大。
它凭着男人的记忆找到了避难所,咬死了帐篷里饥饿的难民,获得了一群巨人子嗣。此后它们就在野地里行走,给难民指路,给他们一点希望后将其吞入腹中。
像是某种惩戒……
许昀熹从回忆的海洋中抽离出来,心口仍然发紧,思绪像断片了一样断断续续恢复。
盛年只能够读取宿主的记忆片段,但是从第一人称视角回顾他人记忆的感觉依旧太过于强烈。恐惧与愤怒的余音不绝如缕,许昀熹过了好一会儿才清晰地区分了自己和别人的记忆,将其划入两个脑池中。
所以,膨大丧尸真的感受到了男人的恨意替他报仇吗?
那么最初的丧尸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盛年,你来自哪里?”许昀熹对自己发问。
【无可奉告。】盛年冷冰冰道。
“……”
许昀熹翻了一个惊天大白眼,心理十分不平衡,总觉得盛年对自己了如指掌,生杀予夺;而自己却对盛年一无所知,无计可施。
真特么憋屈……
巨人丧尸好像死机了一般忽然停下了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集体恢复“意识”,向许昀熹单膝下跪。
盛年的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撕咬着被头颅穿胸而过的丧尸残骸。
进食结束后,原本的丧尸母株感染者匍匐而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盛年便顺着它的手掌信步走上肩头。
“去破晓基地。”盛年站在巨人肩上威风凛凛地下令。
膨大丧尸缓缓起身,带着许昀熹向西出发,身后跟随着一群捧着脑袋的无头丧尸。
【它们现在是我的子嗣了。】盛年敲了敲许昀熹的脑壳,似乎在邀功请赏,大肆炫耀。
许昀熹没有说话,脸色铁青。
【怎么了?】
“你……再这么折腾……我特么就要……散架了……”
许昀熹话音刚落,脑袋一歪又晕倒了,眼见即将颤巍巍地从丧尸肩膀上滑落。
盛年只好再次接管了她的身体,摇了摇头,通过她的嘴说:“嘁,我真是个废物。”
巨人丧尸的奔跑速度很快,日夜兼程不知疲惫。
丧尸体内的水分逐渐蒸发,个头越来越小,体型日渐干瘪。
一天后,宿主醒了过来。
“盛年啊盛年,你说巨人化是个怎么样的能力呢?我是不是可以成为超级英雄电影里的大boss?”许昀熹坐在巨人的肩膀上,好奇地自言自语。
盛年:【不错。不同丧尸毒株有不同的天然禀赋。你现在剥夺了巨人化禀赋,可以控制子嗣感染体膨大数倍,获得超凡的战斗力。】
“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可以长那么高?”许昀熹张开双臂比划着,两眼放光。
【人类的大脑是很脆弱的,放大数倍再缩小很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但是局部巨人化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许昀熹的嘴嘬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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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型:“快来试试!”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右手臂发麻。转头一看,右手已经肿成了发面馒头,不到一分钟就漏气一样缩回了原来大小。
许昀熹:“……”
一句“我豆,这么厉害”正要脱口而出,生生吞回了肚里。
“不过瘾,再来一次。”她说。
盛年:【……】
一路上许昀熹不依不饶,让盛年尝试了成百上千次局部巨人化,把这个初来乍到的小病毒折磨得心力交瘁才善罢甘休。盛年不语,无力地蜷缩在许昀熹的细胞里,觉得伺候祖宗这活计真不是普通病毒能干的。
又过了几日,许昀熹已经能够熟练操控局部巨人化这个天然禀赋了,摘果子抓野兔方便了不少。
可是路上遇到别的丧尸,她却怂了,甩着鼻涕眼泪央求盛年绕路走。
盛年感叹这么怂的宿主还第一次见,可还是依她的意,包了个圈绕过丧尸群落。
远处隐隐出现树林的迹象,洇下一片清爽的绿意。许家营炸毁之后已经过去了十天,难得沿途路过一片湖泊,许昀熹让盛年停下来休整片刻。
她身上的衣服被血迹和汗液浸湿,散发出让她难以接受的熏臭味儿。许昀熹决定洗个澡,洗干净衣服再重新出发。
她在湖边脱下鞋袜,将布满水泡的脚探进了水中,小鱼闻到了血腥味,纷纷涌上来吮吸她的脚丫。
真是太舒服啦!
许昀熹坐在岸边放空了思绪,脑袋里却传来声音:【你为什么要去破晓基地?】
许昀熹不假思索:“为了活下去。”
【如果是为了生存,你可以和我一起在野地生存,在这里没有人会把你的家炸毁,你有充足的食物。如果到了破晓基地,我可能会被发现,你也会死。】
“但我属于人类社会,我一个人会很孤独的。”许昀熹顿了顿,将手放在了怀里的海报上,“我要去找我的臭屁老姐。”
【为什么去找她?没有她你一样可以生存。】盛年不解。
“她是我的家人。”许昀熹说。
盛年没有继续发问,试图理解人类的情感,才恍然发觉这些蝼蚁一般脆弱的爬虫是多么复杂难懂。
盛年评价:【人类真有趣,我想接触人类。】
许昀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有什么好笑的?】
盛年生气了。
盛年拒绝交流。
盛年拍了拍许小熹的脑壳发现了一片汪洋。
许昀熹纵身跃入湖中,溅起了一片水花,说话时声音里还夹杂着笑意:“欢迎认识人类。”
休整过后,涤荡了数日的风尘,许昀熹继续踏上冒险旅途。
一路上的巨人丧尸被盛年当做食物来源,日渐稀少。
三十天转瞬即逝,远处一座高墙拔地而起。
四下皆是葳蕤草地,野草如麦浪一般掀起一阵阵波纹。汇集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他们见到许昀熹身后的巨人丧尸都唯恐避之而不及,自动隔离一百米开外。
许昀熹批评教育了盛年显摆的作风后,绕到了一处没有人看得到的草地。
在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野地中,盛年放走了最后一个巨人丧尸,而后通过许昀熹之口说:“你自由了,回到野地吧。”
赤日当空,树荫合璧。
巨人丧尸宛如竹竿一般高挑,轻柔地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堪称优雅的礼后转身离开。
它渐渐远去,视觉上望去身高也越来越矮,原本还有十米,下一刻就只剩七米……渐渐变成和人类一般大小……最后只有芝麻那么大……
“你怎么放走它了?如果它还活着,它会攻击其他人类的!”许昀熹忍不住在心里斥道。
盛年:【对于你们人类而言,它是个威胁,但对于我而言,它是巨人毒株最后一个子嗣,如果它死亡了,这个物种就彻底灭绝了。】
许昀熹走了三十天第一次感到如此疲乏:“我在默许你播下罪恶的种子。”
盛年没有察觉她的无奈,甜美的声音没有波澜起伏:【是的,你无计可施,因为我随时都可以接管你的身体。】
许昀熹耸了耸肩,也不言语。
她将手掌架在眉心遮挡住刺眼阳光回望了一眼来时路,而后抬脚,迈步,转身,径直向那高耸入云的高墙走去。
鞋底已经磨得不成样子,她索性脱下鞋,赤脚走在花甸里行走。米粒大小的野花似乎伸出了柔软的触手,轻轻抚过脚丫上的水泡和老茧。
一个野人漂泊了三十天后即将回到人类社会。
还挺期待的。
6. 我才没脸红!
许昀熹迈向高墙。
遥望那排城墙不过一线,近处一看,竟是遮天蔽日,高耸入云。
盛年看不到破晓基地的全貌,但仅仅是管中窥豹,瞥见那扇叶形的高墙和扇叶间隙的一排炮口,就无比惊叹:【为什么人类竟然能够造出如此庞大精巧的造物?如果是我和子嗣来建造,一百年一千年也未必成功。】
许昀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花甸上,眉眼弯弯。
“或许……正是因为人与人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也有一面看不见的墙,我们的智慧不仅仅依赖于母株。”
盛年:【你们人类很强大,我们总有一天会被你们逼入绝境。】
“说不定之后我们能够和谐相处呢?就像你和我一样。”许昀熹伸手弹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盛年没有回应,她觉得这个想法很天真,正想怼回去,却被这样天真想法的魅力吸引,竟无法启齿。
爽风拂面,秋阳暖背。
四下汇聚的难民越来越多,个个破衣烂衫,灰头土脸的,许昀熹倒是觉得很是亲切。
靠近基地东口的地带,人声嘈杂程度堪比菜市场,四面八方的难民涌来入关,进城的队伍排成了一条头尾互相看不见的长龙。
破晓基地整座城池建在高地,五百长阶一路延申到百花盛开的草甸里。
这是人行通道,此时门扉紧闭。
就在人行道右侧七八米处,车行道尽头的城门也如巨兽阖上獠牙那般紧紧关闭着。许昀熹估计着以那城门的宽度来看,并排通过十辆越野车也不觉促狭,不由得感叹这破晓基地果然不同凡响。
她仰头,目光聚焦在两扇城门中央上方三米处悬挂的油彩画上。画框几乎与车行道的巨型城门等大,画中之人就连三岁小儿都能叫得出名字——
宋威,那位一统天下,主宰人类联盟的传说级人物,解救全人类于水深火热之中。
谁人不佩服,谁人不爱戴。
“可是宋统帅啊宋统帅,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炸掉许家营呢?”许昀熹移开目光,小声嘟哝道。
盛年听到宿主的心弦发出颤音,陷入了沉思:宿主在难过吗?按照人类的相处方式,我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安慰一下她呢?
于是丧尸病毒有问必答:【你不要难过,炸掉安全区是为了防止丧尸病毒扩散。】
不料许昀熹涕泗横流:“盛年小宝贝,你在关心我?这么动人的水仙桥段居然也会发生在我身上,呜呜呜好感动!”
盛年通过宿主的记忆秒懂了“水仙”的含义,铺天盖地的油腻感席卷而来,遂放弃交流。
此时此刻,难民仿佛朝圣的信徒,沿着阶梯蜿蜒而上。
许昀熹溜溜达达地钻进了队伍尾巴里。
队伍已经排到了台阶外的草地上,她身后很快又排上了一串难民,交头接耳地喷洒着唾沫星子——
“怎么还不放人进去?基地那些人的脑壳被丧尸掏空了吗?再不进去,咱几个就要被野地的丧尸吃得只剩骨头渣了!”
“害!破晓基地毕竟是军事要塞,占地面积有限嘛,容纳不了那么多难民。我们这些排到后面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再等等吧,破晓人类基地可是整个β星人类联盟数一数二的基地,到里面就真的安全了。就算全世界毁灭,破晓基地也是挨到最后的那个。”
队伍好长时间不见移动,许昀熹踮起脚尖张望,却见人行道尽头的城门关口依旧关闭着,迟迟没有打开的迹象。
在等待什么人吗?
基地那边有什么顾虑吗?
还没等思虑落地,身后蓦地传来一阵刺耳的欢呼声,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嘈杂的脚步声也随之奔沓而至。
许昀熹转头一看,脸色刷得一下白了——
目之所及,远处一群丧尸大军正在手舞足蹈地跑来,密密麻麻,来势汹汹!
怎么回事?
丧尸竟然敢在基地眼皮子底下造次吗?
许昀熹心中咯噔一下,转头扫向基地城墙上一排炮口,只见炮口转动,竟是齐齐瞄准了自己所在的方位。
时间停驻了一瞬。
那一刻氧气仿佛被抽空殆尽,许昀熹瞳孔骤缩,胸腔里一口气猛地堵在喉头无法呼出。
只闻“轰”的一声巨响,炮口泛出暖色荧光,还没等脑神经走过一个通路,下一时刻尘土四溅,草场花甸被炸出一个个深坑,潮湿的泥土和搅碎的青草兜头瓢泼洒来!
变故来得太快,许昀熹来不及躲闪,只好原地蹲下,用手护住头部。
可是炮弹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死亡再次擦肩而过。她慌忙地爬起来四顾,才发觉炮弹都落到了自己身前的草地上,点缀着粉红野花的草甸霎时成了燃着灰烟的焦土。
许昀熹当即了然,这意味着难民队伍太长,已经排到了炮火的射程之外。
似乎意识到什么,她猝然回头。
身后龇牙咧嘴的丧尸更近了,转眼间就挨到了百米内!
“死了……死定了……”
她听到身后的难民嘟囔着。
***
“你你你……指挥官,你晕头了吧?”
破晓基地内迎着城门的一栋大楼里,中年男人气得眼镜发颤,他伸出兰花指优雅地捻了一下金色镜框,斯文雅痞的脸上涨红一片。
他身前站着一个高挑的女性,那女人比他还高出半个头,一米九不在话下,银色大背头短发勾勒出瘦削脸型,银白冰冷的瞳孔让她的压迫感更上一层楼。
女人身旁还有一个少年。
少年一身藏青道袍,怀里抱着只白色小狗。他闲散地斜倚在墙边,莫约十七八岁的样子。
“孟安大将军,他可以识别出丧尸母株感染者,他会成为基地的破晓之光。”银发女人说。
名为“孟安”的中年男人冷哼一声:“伟大的英勇的正无缺指挥官,你应该清楚,能够识别毒株的只有毒株,你就不怀疑他是母株感染者吗?你应该知道母株感染者模仿人类可以有多像!”
他换了一口气,接着说:“你让他去守城门,正好给他了一个勾结同党潜入基地的机会。到时候基地里四面楚歌,满地碎尸灰飞烟灭,你就是全人类的罪人!到时候我会亲自在断头台上砍下你的人头!”
说罢,他用淬满敌意的目光刮向少年。
“我是人类,我站在人类这边。”少年抚摸着怀中的小狗,为自己简短辩驳。
那少年眼裂生得长,眼皮半掀,显得目光犀利凛然。他一手搭在窗台身体微弓,姿态却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痞气。
正无缺嘴角绽出一抹笑意,孟安最烦她这种笑,她笑起来像一个满怀窥探欲的哲学家。每当她一笑,孟安就感觉自己的阴暗思想被扒得裤衩都不剩,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辗转战场多少次了,有什么小心思我还能不清楚?将军不必担心。”
正无缺敛了笑意:“况且他可以识别母株,你不觉得他是城门把关的最佳人选吗?”
孟安咬着后槽牙没有说话。
“如果你还是担心的话,就不给他配枪好了,他负责指出难民中的母株感染者,你可以亲自负责狙击,怎样?”正无缺说。
孟安还没回话,便听到几声炮响自不远处传来,他陡然意识到——
城门口有丧尸从外部袭来了。
看来难民的队伍已经排了很长,越过了城门炮口的射程,让野地的丧尸有了可乘之机。
没有时间做抉择了,他们得立即放难民入关。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再拖下去的话,丧尸化的难民会指数型增长,他苦心经营的破晓基地名声也会像股市跌停那样疯狂下降。
孟安轻哼一声,狭长的眼睛从金色镜框下睥睨着正无缺,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好,就按你说的做。”
***
许昀熹回头看向身后的难民。
难民们惊恐万状,正在挣扎着向基地跑去,可是以他们的移动速度来看,丧尸必然会先一步咬下他们的脑袋!
“我是唯一能救他们的人,盛年……”
许昀熹还没说完,身体便忽然不受控制的向基地飞快跑去,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一溜烟就跑进了射程之内,抬脚插进了队伍里。
“盛年!”许昀熹怒火蹭地燃了上来。
就在这短暂的一分钟,那些难民已经被丧尸咬断脖颈和柔软的内脏,青色的纹路霎时爬满全身。
下一波炮弹降临时,丧尸大军已经喜笑颜开地带着十多个新入编的“士兵”蹦蹦跳跳地回到野地,消失在了视野中。
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一场闹剧。
曲终人散,各回各家。
盛年:【我不想这么快暴露你的身份。】
“可我明明可以救他们的,那可是十多条人命!”许昀熹在心里咆哮。
【十多条人命……】盛年用病毒的思维想:【我每天会产生数万个子嗣,死了十多个子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一样的……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每一个人是不一样的,算了,你这破病毒也听不懂。”许昀熹摇了摇头。
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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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暗自琢磨,有什么不一样吗?
两脚兽这物种真是奇怪。
这时,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号角,城门徐徐打开。
队伍一寸寸向前蠕动。
许昀熹平复了方才紧张的情绪,拍了拍前面抖腿的小哥问:“小哥,这队伍怎么挪得这么慢呢?进基地去还有什么程序不成?”
小哥回头一看,被许昀熹一副野人模样吓得一呛,舌头也不利索了:“丧尸感染者可能……可能潜藏在难民里面,所以进城前要……要先被凝视者审视一番……再抽血化验……”
小哥的抖腿毛病被吓得给治好了,两腿筷子一样僵硬地往前挪。
他觉得许昀熹就像一个潜伏的丧尸感染者。能坚持到基地的难民起码都捯饬地像个人样,哪有像许小熹这样磕碜的?
此人雌雄莫辨,头发一波三折后折出了一个杀马特造型,外加衣服比乞丐还破烂几分,脸上晒得粉一块儿红一块儿,最可怖的是……
她身上还隐隐透露出一股子血腥味,卧槽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啊!
“哦哦哦,这样啊。”
许昀熹忍不住被小哥的反应逗笑了,心道自己这副模样虽然寒碜了点儿,但也和丧尸八字没一撇啊,怎的小哥如此害怕?
她亮起小虎牙笑了笑,念及没有一面现成的镜子给自己照照,只好作罢。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许昀熹才挨到五百级石阶脚下,近距离目睹了大门口的盛况。
硕大的城门下站着一排面带微笑的凝视者,他们身上斜挂着“甘做老黄牛,为人民服务”的红布条,满脸堆笑里要正义有正义,要和蔼有和蔼!
难民在他们身旁挨个路过,接受名为“热情款待”的严酷审视。
据说初步感染丧尸病原体的人会出现一些征兆,比如皮肤局部淤青,重瞳,畏光,等等。
通过辨别这些特征,就可以筛选掉一些即将丧尸化还要蒙混过关的难民。
至于那些业已丧尸化的丧尸,基地自然是不用担心的,毕竟他们已经没了意识,目光空洞四肢扭曲,一目了然。
另一种说法是心理战术,毒株感染者心里有鬼,神情姿态都和常人有区别,利用这一点就可以进行甄别。
唯一的漏网之鱼就是丧尸母株感染者,他们模仿学习人类的行为举止,与凡人无异,无法肉眼甄别出来。
而许昀熹,正巧就是这漏网之鱼。
她的情况其实还更特别一些,盛年病毒破天荒地保留了宿主的自我意识。她甚至不用模仿人类,一头扎进人堆里根本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门口的“凝视者”检查完毕,笑盈盈地欢迎难民进入基地,一派其乐融融,皆大欢喜。
就差点根炮仗欢庆了。
许昀熹踮起脚尖举目远眺,忽的发现那几个笑脸人中有一人摆着一张臭脸。
看起来格格不入。
臭脸上的五官看不真切,只是远看他一身乌青道袍,便感觉不若凡物。
她眯眼打量着那张面孔,越看越觉得国色天香,赏心悦目。
许昀熹——一个跋涉了三十天,一路只有巨人丧尸挤眉弄眼陪伴的野人——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人,目光便移不开了。
盛年敲了敲宿主的脑门瓜子:【你的心弦旋律忽然变得优美起来,你是不是心动了?】
许昀熹脸一红:“我没有。”
盛年:【人类真是口是心非的生物。】
许昀熹:“……”
把盛年一巴掌拍扁的心都有了。
这破病毒一天到晚都在研究些什么?盛年可以听到她的心声,那她一点秘密一点隐私都没有了QAQ。
“算命的杵那儿做什么?看面相甄别丧尸?”
许昀熹听到难民的揣测,便竖起耳朵听八卦。
“听说这少年名叫钟玄度,是咱们指挥官正无缺最近几年提上来的苗子,可厉害了。听说他参与的几次战役如有神助,战无不胜啊!”
“我倒是听说这钟玄度是算命世家,凭着裙带关系来基地混饭吃,本事不咋滴,但看相什么的贼准。”
“啊?算命的?我听说是个富贵道爷的打手呢……”
“真的假的?怎么回事?”许昀熹凑了上来。
一个道听途说的难民开始自由发挥:“听说这钟玄度以前无名无姓,在中枢基地的地下拳场打比赛谋活路。此人阴招狠毒,那些肌肉男都不是对手。只是后来啧啧……”
那难民顿了顿,脸上厌恶与激动的神色来回交替,堪称五光十色。
“后来呢?”好奇的难民们齐齐发问。
7. 欢迎来到人类社会
“后来啊……”
那难民嘿了一声道:“一个富贵道爷看中了他的价值,雇他打比赛押注圈钱,给他赐名姓钟玄度。后来这个阴险狠毒的家伙翅膀硬了,把这富贵道爷给杀了呗。”
说到这骇人之处,他故作惊悚压低语气:“而且杀一个不够,杀了全家老小呢,一个不留!”
人群发出一阵唏嘘。
许昀熹好奇:“那他这么厉害,怎么来看门了?”
“杀了人要么进监狱,要么投诚呗,反正基地缺消耗品,免费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啦!”那人道。
许昀熹觉得好笑,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钟然,谁知道孰真孰假?
这时,她看到那个离奇八卦满天飞的钟然伸手指向一个难民。
与此同时,被指到的难民骤然暴起咬了身旁几人,转眼便被城门的狙击手打成了筛子。鲜血筛糠一般喷涌而出,顺着台阶缓缓流下,那叫一个触目惊心。而那大理石台阶上已凝结了一层暗紫色,可见相似的惨案已然重演了无数次。
城门之上的画框里,宋统帅那正义凛然的大头像正漠然地注视着一切。
盛年甜美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怎么可能?那个人明明是丧尸母株感染者,竟然被识别出来了!】
许昀熹心中一凛——
丧尸母株感染者不是说和常人没有区别吗?怎么会被识别出来?
她似乎看到方才被打成血窟窿的正是自己,一时间手脚冰凉。
可是现在逃跑更可疑,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挖槽看来真是算命的,还算的挺准。”许昀熹小声嘀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队伍挪动速度更快了,转眼间许昀熹前面就只剩下十个人了。
许昀熹心里有鬼,一抬头就对视上那个冷脸“算命大师”,瞬间汗流浃背了。
这会儿近看,“算命大师”看上去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人,却偏要摆出一副愤世嫉俗、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少年半长的黑发拢起一个髻,松松地束在脑后,神情姿态给人一种痞气。
可是就在这张俊美的面孔上却生了一双看狗似的傲娇狂野的双眸,让许昀熹看了一眼就想……
咳咳,再看一眼。
更独领风骚标新立异的是,他一身藏青道袍,肩上却突兀地挂着“甘为老黄牛,为人民服务”的红条幅,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狗。
在基地金属光泽的背景下,颇有一种礼崩乐坏的风味。
少年只和她对视一秒,便微微蹙眉,伸手指向她身前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妇人。
时间似乎停滞了片刻,所有难民都闭上了口。
老妇人一愣,随即凄厉大喊:“毒株就必须死吗?我是站在人类这边的!我……”
一颗子弹射穿她的脑门,将老妇人的后半句话湮灭在了嗓子里。
“我不咬人……我想认识人类……”老妇人艰难地说完了遗言,身上又多了几个枪眼。
鲜血染红了城门下的水泥地,顺着地势流到了许昀熹脚下。
许昀熹隐隐看到不远处楼上狙击手的反光镜,心脏骤停了半拍。
有人在狙击。
耳朵嗡嗡作响,时间忽然成了淤积的河泥,一秒泻下得无限长远,仿佛没有尽头。
她要尽量表现得像正常人,她不能露馅,她要活下去。
轮到自己了。
她伸手揉了揉僵硬的脸庞,露出了一个快乐小狗的微笑,看上去童叟无欺,天真无邪,可可爱爱。
是啊,无敌小可爱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我可以进去了吗?”许之狗狗眼眨巴两下。
凝视者们微笑地打量着她,嘴角微微抽搐沉默良久——
这难民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都快成野人了?
许昀熹不解凝视者的心声,无形的冷汗哗哗直冒:她表现得不正常吗?
一道道目光汇聚到了她身上,像是要把她脑袋打开,一瓣一瓣地拨开脑仁,看看脑回里有没有藏着毒株。
许昀熹忍不住低下了头,试图错开视线,掩饰内心的不安。
僵在原地这十多秒,视线正好落在眼前之人脖颈上的喉结处。钟玄度肤白,许昀熹甚至能看到他的青色的颈动脉在跳动。
许昀熹缓缓抬眸和他对视,忽的感觉到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那双眼睛里像是有滔天旋涡,正要将她的行船搅碎成齑粉。
【许昀熹!快移开视线!】盛年用力敲了敲她的脑壳。
许昀熹做贼心虚一般移开了视线,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这才发现方才毫无征兆的恐惧来自盛年的感受。
盛年很害怕。
这个世界上还有丧尸病毒害怕的东西?
【糟糕,他好像可以感受到我的弦,明明我没有表露恶意,他还是认出我了!他可能不是人!】
此话一出,不只是盛年,许昀熹也害怕了起来,心声大声叫嚣:救命sos,不要啊!
一向神经大条,从来没有危机意识的许昀熹此刻内心叫苦不迭,一双狗狗眼里泪珠打转,像是吃了半斤魔鬼辣椒。
这时,钟玄度怀中的摇粒绒修狗探头咬了一口许小熹的手臂,朝钟然“汪汪汪”了几声。
钟玄度露出讶异之色,看待许昀熹的神情有些微妙。他听到摇粒绒多多分析了许昀熹的毒株属性——
“攻击性为0,感染性为0,检测不到毒株属性。”
“认错了吗?”钟玄度挑眉,直觉许昀熹体内有毒株,躲过了多多的检测。但他没有证据,摇粒绒多多的检测应该比他的直觉更准确。
“你从哪儿来的?”
许昀熹听到了钟玄度的声音,却不是想象中咄咄逼人的腔调,竟然……很温和可亲欸。
“我来自许家营安全区。”许昀熹争取让自己看上去八风不动,声音四平八稳。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
从许家营一路到破晓基地,她大部分时间是坐在巨人丧尸的肩上来的。
仅仅是步行的话起码要两个月,如果没有外力帮助,徒步穿越戈壁滩都得突破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她一个柔弱少女万里迢迢跋涉过来……身体素质堪比金刚芭比,说不可疑她自己都不信。
果然,钟玄度仔细端详着她:“你怎么过来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味,无形中剑拔弩张。
许昀熹打着哈哈,信口胡诌:“安全区炸毁前我开了一辆越野车出来,可惜到了半路没油了,只好踩着十一路公交车凄凄惨惨踽踽独行。此后一群迁徙的野马载了我一程。”
钟玄度:“……”
许昀熹抬头看着那双饱墨勾勒的眼眸,一面惊叹于人类竟然能生出如此勾魂摄魄的眼睛,一面却感觉他的眸光似乎在颤动,似乎杂糅了愕然与犹疑。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双眼睛,仔细回想却不记得了……
于是她单方面理解为少年正饶有兴趣地听着,便继续为自己谋求生路:
“仿佛是爱神阿芙洛狄忒的指引,让我在路途的终点来到这个基地。听说我们从前都是滚来滚去的阴阳球,后来咔擦一分为二,为了寻找另一半跋山涉水……”说完她伸手抬了抬并不存在的墨镜,掩饰内心的不安。
钟玄度:“……”脸色越来越黑。
“你叫什么名字?”钟玄度忽然问。
许昀熹一愣,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点超纲,却还是从善如流地面露怯色:“许昀熹,就是小太阳的意思。”
然后他就看到美少年忽然一怔,像是猝不及防地摘掉了戴了许久的人皮面具,手忙脚乱地换上新的面具。
他的表情讶异了一秒,很快就恢复了薄情寡义,全世界欠我五亿星币的模样。
怎么回事……
他认识许家人吗?为什么听到我的名字会有那么大反应?许昀熹脑海里冒出一排问号。
而少年似乎忍无可忍,一字一顿:“许昀熹,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
“请前往A口血检,登记信息领取难民牌。”他的声音好像在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许昀熹如释重负,甚至产生了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就这么结束了?
她转身就要拍屁股走人,一只手忽然搭到了自己肩膀上,登时被吓得一个机灵,以为自己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甫一转头,却对上了钟玄度幽怨的目光。
“还有,请你记住一点,我不喜欢男的。”钟玄度的表情看上去五光十色的,精彩得她想鼓掌。
许昀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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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巴了一下:感情这位是把我认作男孩啦?我现在这么磕碜的吗?
随后,她感到肩上那只手飞速抽走,像是遇到了一个地痞流氓,一秒都不想和她接触。许昀熹也一秒不敢继续停留,一溜烟跑到了A口,总感觉背后一直有道目光看着她……
她晃了晃脑袋,把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猜测通通甩在脑后,抽了一管血。
见盛年没有反应,许昀熹小声问:“盛年你是不是有办法躲过血检?”
盛年没有回话,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许昀熹继续扯东扯西,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听到了盛年的声音:
【我刚刚把我的子嗣都杀死,只留了一个母株在细胞里,就躲过血检化验了。现在抽完血了,我继续繁殖子嗣,重新侵入了你的神经系统。所以刚才你听不到我的声音。】
最后不忘挖苦:【你们人类的科技检测形同虚设。】
许昀熹一时既庆幸自己蒙混过关,又不由得感慨智慧毒株真是厉害,人类能继续生存繁衍忒不容易。
“刚才你怎么躲过邪恶摇粒绒的检测的?那小道士的狗砸咬我,疼死了。”许昀熹道。
盛年:【我是空白病毒,我的一切天赋都来源于切割其他毒株的基因。现在我只有一个没什么用的巨人化能力,就算咬了人也没办法感染别人,它自然检测不到我作为毒株的属性。】
“那你真是个无公害,善良可爱的小病毒,难怪那个小道士会放你进来。”
盛年:【与善恶无关,如果是我守城门,就不会放任何一个可疑的感染者进基地,宁可错杀,不可漏杀。】
许昀熹:“陛下你三世而亡可不要怪微臣没有提醒……话说回来钟然为什么能认出你这个毒株啊?”
【第一种可能,他也是丧尸母株感染者,但是没有释放明显的恶意,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弦,所以我没有感受到。】
许昀熹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抱着混入人类基地想法的丧尸很可能不只她一个。
毕竟丧尸是靠同类相残进化变异的,混进基地就相当于逃离了丧尸界的黑暗森林隐居避世,这么看来基地简直是养老圣地。
更何况如果加入了御尸军团,还可以趁火打劫收割基因,独自升级。
【第二种可能,他是两个物种结合留下的子嗣。当然也有一定概率,识别毒株是他作为人类进化后获得的天赋。】
许昀熹点了点头,不做评价,毕竟她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可是少年的弦却一直在心上弹响,挠得痒痒的,仿佛同类相吸定律的确存在。
许昀熹来到登记处,提笔写下名字。
“有身份证明吗?”登记人员抬眸问。
许昀熹摸了摸两面通洞的口袋,才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一路走得太急,只把自己这个人全须全尾地送过来了。
“没有。”许昀熹举起双手,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她怀里的海报滑落下来,被登记人员伸手捡起。
登记人员的眼睛忽然闪现了一道光芒,她抬眸看向许昀熹又低头看了眼海报,再三确认后问:“你是御尸长许梦桃的妹妹吗?她逢人必夸你,三句不离你。”
“姐姐过得怎么样?”许昀熹喜出望外。
没想到姐姐的海报在紧要关头帮了自己一个忙!
登记人员摇头,目光像扫描仪一般细细看了一遍海报,才不舍得地把海报递给了许昀熹:“不知道呢,我只是一个登记人员,一天天看着她的背影进进出出。她们这些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去和那些可怕的玩意儿拼命。命都不想要,傻呀……”
许昀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么一想,姐姐确实挺傻,辛辛苦苦考了个最高分,结果冲着阎王加速冲刺去了。
看着风光无限,其实挺不值当的。
风光又值几个钱呢?
嘟囔了一阵后,登记人员递给她一个小牌子:“欢迎来到破晓基地,你的新住所是第七号难民营502住宅楼,祝您生活愉快!”
许昀熹双手接过金属难民牌,转头看向基地里高耸的建筑,心潮澎湃——
新的生活开始了!
许昀熹送了难民牌一个深情的吻,不忘给盛年滋一道脑电波——
“欢迎来到人类社会,盛年。”
8. 拎包入住
许昀熹顺着登记人员指引的方向溜达而去,穿过成排东倒西歪的棚屋。
每家每户的大门上都挂着宋统帅的大头画像,还有的画像粘在墙角、板凳和水桶上,看上去人脸扭曲变形颇有喜感。
拥挤的棚屋旁见缝插针地堆着泡沫箱,箱里种着白菜洋芋西红柿。放养的鸡鸭鹅嘎嘎到处溜达,边走边大摇大摆地随地大小便,气味层次丰富。
而许昀熹正带着盛年这个好友踏足人类文明,效仿吉尔伽美什和挚友恩奇都,尽一个人类该尽的地主之谊……
唇角莫名湿滑起来,许昀熹才发觉自己唾液腺疯狂分泌,口水哗啦啦往外流。
盛年操控着她的眼周肌肉,直勾勾地盯着一群扇着翅膀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下的鸡鸭鹅。犀利的目光像是刺破了它们厚厚的羽毛,投射到了一下下扭动的肥肉上。
许昀熹:“……”
她伸手擦去口水,捏了捏自己口水汪汪的嘴,约法三章:“盛年,那些嘎嘎叫的不能吃,都是有主的,要征得人家同意,煮熟了才能吃。”
【哦……】盛年委屈巴巴,收回了口水。
许昀熹数着门牌号,顺着筒子楼的楼梯爬到了五楼。
到了老旧的防盗门前,她看了一眼磁感应的黑色方框,瞬间了然:难民牌可能就是类似房卡的物件,还挺人性化的。
说实话,这破晓基地给她一种又新又旧的感觉,先进的都在云端,落不到地上来,地上的又落了一层灰,一副丫丫叉叉的磕碜模样。
她轻轻一刷,门“咔嗒”一声打开。
许昀熹正要直奔大床,却不料屋里一个老婆子先自己一步坐到了床上,冲自己嚷嚷着肩膀疼。明明前一秒那老婆子还在屋子里跳广场舞,转眼就闪到了床上,筋骨之健朗,令人咂舌。
音乐仍然在“动次打次”地回荡在屋里……
怎么是双人间呢?
莫非这间屋子是这老婆子的吗?
许昀熹刹住脚步。
屋子里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廉价香水味,老婆子枯瘦的身上裹着毛衣毛裤,几乎和屋里的装潢融为一体——到处是毛线编织的小猪摆件,就连灯罩上围了一圈毛线衣,乍一看仿佛置身于定格动画之中。
可是除去这些陈旧的毛线,整个屋子就只剩下一个老式燃气灶,一张大板床,一地的废纸板空油瓶和四面爬满霉斑的墙。
“老子肩膀疼死啦……”老婆子冲她挤眉弄眼使眼色。
许昀熹向来从善如流,当即给老人捶起了背,一双狗狗眼要亲切有亲切,要善良有善良,要真诚有真诚。
她也顺其自然地开始打听:“婆婆这筋骨真好,一看就长命百岁,您贵姓?”
老人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竹简倒豆子一般打开了话匣:“我这俗人叫刘珍,屋子空着也是浪费嘛,我早就和门口那些登记的说了,看到手脚麻利的小姑娘,就给把我房卡给她噻。老子给她住处,她来照顾老子,那不一举两得?”
“一个小姑娘也不花什么钱,多划算哈哈哈!”
许昀熹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合着我是您免费保姆了?
刘珍自顾自地絮絮叨叨,叽里呱啦吹着自己鸡毛蒜皮的琐事,似乎对许昀熹的来路并不感兴趣。
但刘珍嘴上不问,目光却时不时地瞟着她,忽然指向衣柜:“柜子里有老子娃儿年轻时候的衣服,你拿着换上一套。今儿就不要你伺候老子了,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盛年:【她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你离她远一点。】
许昀熹差点出口复刻盛年的话,忽而想到这不是她自己的心声,赶忙打住,挤出个笑容:“好,我知道啦。”
许昀熹把盛年弹飞的心都有了,可惜鞭长莫及。
“你这破病毒真是不解风情,哪有像你这样三言两语就给人家贴个坏人标签的?”许昀熹在意识里怼回去。
盛年认真检讨:【……那你们两脚兽评判好人和坏人的标准是什么?在你的语言逻辑里,我发现了“好人”“坏人”这样一对反义词,根据人类的判断标准,对你不利的人就是坏人。刘老婆子利用你当奴隶,我判断她为坏人。】
“衡量好坏的这杆秤在我心里。”许昀熹说,“每个人的评判标准不一样,在我这里我即标准。”
【那你怎么评判我?】
盛年问:【我刚才听到你脑海里一闪而过“煞笔小病毒”,这是句夸赞吗?】
许小熹:“对,夸你是好病毒呢。”
她随后向刘珍借了浴室,洗去了一个月的风尘与疲惫,拉开衣柜,扯了一件大版T恤和红色毛线裤,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模样,差点没有认出来——
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本来吹弹可破的肌肤被晒成了蜜色,两颊粉色的组织触目惊心,嘴唇上的裂口都结痂了。
解锁本人新皮肤啦!许昀熹高兴地想。
她伸手抬了抬不存在的墨镜,对着镜子摆了几个中二的姿势,便从镜子里看到刘珍向自己招了招手。
许昀熹只好恋恋不舍地移目光,速速吹干头发随她出门了。
“刘老,丧尸潮什么时候爆发的啊?”许昀熹好奇。
刘珍冷笑一声:“五十年了吧。其实在六十多年前,人类联盟那些傻叉就侦测到了外星信号。信号弱得像蚊子哼哼,但他们吓得慌里慌张地在各地建基地,想着抵御‘外敌’。结果呢?”
“后来丧尸毒株大爆发,感染铺天盖地。人类联盟这才发现,他们面对的不是那些想象中的大怪兽,而是鼻屎咪渣大的小病毒,搓在手里一弹就弹飞了,偏偏那些病毒黏人得很,弹都弹不走。”
“最好笑的是,那些烧钱无数的武器,全都对准了自己人,完全派不上用场。人类联盟的那些人心狠手辣,安全区炸了就炸了,哪管死活?”
许昀熹一路“嗯”“唯”“诺”“是”地应和着,心想这丧尸竟然还进化变异了,那么盛年算是第几代?其他丧尸是不是也像盛年一样和宿主“推心置腹”?
拐过几个街角,前面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有什么活动吗?
许昀熹的好奇心之火熊熊燃烧。
她随着刘珍在人群中挤过,目光落在一尊巍然耸立的青铜雕塑上。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末世,个人崇拜并不稀奇,但眼前的雕塑却涂了胶一般将她目光黏住。
雕像描摹的是个女人,梳着狂野大背头,紧身夹克勾勒出矫健身躯。她就那样战神般伫立着,似乎一切魑魅魍魉在她眼底都无处遁形。
“她就是咱们的正无缺指挥官,一个人撑起基地半边天。”刘珍满眼崇拜。
与此同时,台上的募捐官振臂高呼:“在与丧尸对抗的五十年里,我们伤亡无数,眼看一个又一个安全区沦陷,炸毁。”
许昀熹手指一颤,许家营那场爆炸仿佛重现眼前,丝丝缕缕的钝痛爬上四肢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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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
那声音继续高亢地回荡在半空中:“但破晓基地的御尸者们向全世界证明了,丧尸不是不可战胜的!”
台下的空气瞬间被点燃,热烈的欢呼声浪潮一样席卷全场。
“御尸者是什么?”许昀熹问。
刘珍解释说:“破晓基地里对抗丧尸的军团我们叫他们御尸军,军团里的那些勇士,我们就叫他们御尸者。”
那激昂的声音仍然在继续:“破晓基地的勇士们已经收复了二十八个安全区!他们把无数生命从死神的镰刀下拯救出来,带来破晓的黎明曙光!”
“就在一周后,我们的指挥官正无缺将带领破晓军收复隔离带,为全人类争取新的安全区。少抽一盒烟,勒紧裤腰带,捐出我们吃喝拉撒挥霍人生用的星币,这是我们这些躲在后方的懦夫唯一能给到的支援!”
“我们要为光明、为生存而战!为未来而战!”
“必胜!必胜!必胜!”
宣言声如雷霆,人群被这一呼喊点燃,激昂的喊声此起彼伏——
“必胜!必胜!必胜!”
就连刘珍那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也高举拳头,满脸的褶皱都因激动而颤抖。
盛年不解:【你不是说人类的性命很宝贵吗?为什么那些御尸者要去送死?】
许昀熹被盛年清奇的脑回路噎了一下:“这不叫送死,这叫英勇牺牲,如果他们觉得自己的牺牲能换来更多人存活,那就是值得的。”
【懂了,我也常常牺牲我的子嗣来保全母株,刚才躲过血检我就杀死了我几乎所有子嗣。】盛年若有所思。
【可是为什么听到那些人去送死,基地这些人还那么高兴?】
“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会死。”许昀熹心里叹了口气,忽然转念一想,“或者是因为死的不是我们。”
【听起来人类是自私自利的物种,不顾同类死活。】盛年评价。
许昀熹生气了:“你不许这样说人类!”
盛年:【你刚才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我蛐蛐人类可以,你蛐蛐不行。”许昀熹抬了抬不存在的墨镜。
盛年:【懂了,人类这个物种具有强烈的排外性。】
许昀熹:“……”好吧,你说啥就是啥。
募捐大会渐渐步入正轨,男女老少排着队,搓着手攥着钱,将星币“哗啦啦”投入募捐箱。
猝不及防地,一个干瘦的身影挤到队伍前方。
许昀熹赶忙跟了上去。
刘珍的双手紧紧攥着破旧的钱包,手指微微发抖,她走到募捐官面前时,咧开一个腼腆的笑:“您也不要嫌弃,哈哈,这些钱破是破了点……但也是我攒了一辈子的啊哈哈,现在捐给基地,拿去买颗大炮吧。”
募捐官忍不住扑哧一笑,“一颗”大炮这个说法真是贻笑大方,显然这个老人对大炮怎么运转的一窍不通。他接过黑色布袋打开一看,面露讶异之色。
里面满是皱巴巴的钞票和硬币,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拉扯着一个野孩子的老婆子会捐出那么多钱。
台下的人群中,甚至还有几声哄笑声。
不过募捐官的震惊只持续了可怜的两秒,很快就换作了喜笑颜开的模样,他把钱包里的硬币和钞票“哗啦啦”倒进了箱子里。
一辈子的积蓄,倒进去也就两秒钟。
随后,募捐官把空落落的包扔给了刘珍,眼神已经穿透老人:“下一个。”
9. 人类,好吃,伟大!
刘珍接过钱包呆滞少顷,随即转身离开。
许昀熹加快脚步跟上,却发现老婆子微微驼背的身影看上去形单影只的,竟有些落魄,便关切地问:“婆婆,您怎么攒下了这么多钱捐给基地?”
那老婆子却扬起一个得意的笑:“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哪一天我走了,这些钱也就替我活下去了。我从来不做亏本事,这是一笔值当的买卖。”
盛年冷哼了一声:【对于破晓基地来说,那些钱简直杯水车薪,这笔买卖可一点也不精明。】
许昀熹正要回应盛年,蓦地发现盛年是通过她这张嘴说的话,霎时面如死灰,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撬开,拽出盛年把她弹走。
“婆婆,我不是这个意思……”许昀熹试图挽救一下。
刘珍得意的神色像被气球戳了个孔,干瘪又落魄。一路上许昀熹赔礼道歉拍马屁,直说得刘珍笑出了声,她才松了口气,敲了敲自己脑袋:“盛年,不许胡闹。”
盛年:【好的主人。】语气乖巧。
许昀熹气笑了:“你跟着我,好的不学,净学些没用的。”
盛年继续死不悔改:【主人我错了。】
许昀熹无言,对着自己祭出一根中指。
傍晚,刘珍把许昀熹叫来厨房,手把手教她炒菜做饭以便之后伺候自己。许昀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案板上的食材,咽了好几口唾沫。
“盛年,别给我添乱。”她谨慎地提醒盛年。
食材准备很耗时,刘珍一边准备一边讲解:“这莲花白要一瓣瓣剥开撕成片,用刀切的话会留下铁锈味,鸡肉要切成丁,切得太大了酱料不入味……”
眼看着可以一口咬断的鸡胸肉被菜刀切成丁,盛年忍无可忍:【你们人类可真是麻烦,吃东西讲究这么多工序。】
许昀熹:“人生大事,不过吃喝二字,等你吃了你就知道了,做一顿好吃的犒劳自己的口腹多开心!”
说着刘珍又拿了个陶锅烧小米粥,语气优越:“在破晓基地啊,吃的都是从外面运进来的,穷人每天只能吃点高粱玉米,像老子有钱一点,还能买米吃。今天老子高兴,破费给你招待鸡肉,这些咱过节才吃得上……”
许昀熹想起来在许家营安全区的那些日子,每天好吃好睡的,哪里需要操心下一顿吃什么?
盛年将信将疑,等许昀熹尝了一口香喷喷的饭菜时,她激动地流下了两行湿热的眼泪——
【人类真是伟大,太伟大了!】
“许昀熹”风卷残云地把饭菜一扫而空,刘珍却没有怎么动筷子,只是姨母笑地看着女孩狼吞虎咽。
盛年真是天选干饭“人”,一腔干饭魂,一颗饭一滴油水都不带剩的,最后把盘子舔了个一干二净才肯收手。
等到盘子一扫而空,“许昀熹”把碗伸到了刘珍前面,两颊鼓囔囔的:“不够。”
话音刚落,她就打了一个惊天大饱嗝。
许昀熹默默地流着泪:“盛年大宝贝儿,你想撑死我啊……”
这几日,买菜做饭、扫地拖地,捡垃圾卖废纸板都是许小熹一手操办。
盛年合理怀疑等着下一次进化变异,许昀熹这丧尸会破茧变成纯牛马。
许昀熹得闲时,就向刘老婆子问一嘴姐姐的下落以及如何见到御尸者云云,但刘珍一问三不知,她只好作罢。
白日里日头炽热,许昀熹被无情地发配去买粮食养鸡,刘珍老婆子落了闲,坐床上捯饬毛线小猪。傍晚时分,刘珍大摇大摆地到小区里找老婆娘围在一起唠嗑,直到把各家新鲜事和陈谷子烂芝麻打探得一清二楚,将各家的柜中骷髅扒得一丝.不.挂,才晃晃悠悠地回窝打呼噜。
修养了几日后,许昀熹觉得啃老不光荣,决定自力更生打份工,便到街边的铁匠铺接了份体力活。在野地生活了一个月,她早就皮糙肉厚,外加丧尸之力这个金手指,打铁生活堪称梦中情工。
每天五百星币,合算。
许昀熹乐滋滋地想——
足够买一斤高粱,半斤白面,一袋白菜,外加一块猪油膏了。
只可惜铁匠铺里到处是光膀子的老大爷,许昀熹早年把撩拨良家少年当作了生活重大娱乐之一,这会儿重回人类社会,乐趣一下子就没有了,心里不由得空虚乏味。
她四处观望,一眼就瞥见了那个藏在角落里的少年。
少年打着赤膊,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还没有到长身板的年纪,正用力地敲打着发红的铁刀,脸颊憋得通红。
许昀熹顿时一喜,笑嘻嘻地凑了过去,也不说话,撑着下巴看他。
少年没有理会她,继续埋头打铁。
许昀熹看着少年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肩上的汗水渐多,显然已经力气透支仍在苦苦坚持,便开始了擅用的挖苦之术:“小哥需要歇息一会儿吗?”
少年蹭地一下红了脸,转身怒视着许昀熹:“你不也细胳膊细腿的?我看你能坚持几天?”
许昀熹厚脸皮地继续调侃:“比你久——欸,怎么脸这么红?”
有丧尸之力,她以一抵十。
少年的脸更红了:“我不喜欢男孩子!”
许昀熹一愣,没想到这少年竟也把自己错认成男孩子,当即更高兴了,脑海里已经编好了调戏他的一百种话术,耳畔却传来沉闷的声音,“别招惹她。”
铁匠铺老板走来拍了拍少年的脑袋,瞥向许昀熹的眼神颇为戒备。
许昀熹:?
少年也满脸疑惑:“爸,她不就是个难民吗?”
许昀熹眉毛一挑,没料到这个爱害羞的少年是铁匠铺老板那壮汉的儿子,毕竟这两人五官没一处相像,身材也相差十万八千里。
老板沉声道:“你知道许家营那个戈壁滩里的安全区吗?只有她一个人从那里活着走出来。”
于是少年转头看她的眼神捎上几分敬仰之色。
许昀熹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思最单纯了,慕强呗,看谁厉害就心生好感。
便朝他wink:“看吧,我是很厉害的。”
少年仿佛被打了鸡血,砰砰砰又挥了好几下锤子。
在这里待上几天,许昀熹发现铁匠铺老板虽然脾气暴躁,对工人倒还算厚道,从不曾拖欠日薪。他那宝贝儿子叫毕胜天,力气小不说,还是个大哭包,每次被许昀熹调戏到眼泪汪汪就跑去找老爸告状。
但他爸每次都和稀泥,在毕胜天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要为儿子撑腰,一落到实际行动,却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这助长了许昀熹的胆子,调戏毕胜天的手段得寸进尺。
于是铁匠铺里常常回荡着毕胜天荡气回肠“呜呜呜”的哭声,以及许昀熹幸灾乐祸“哈哈哈”的笑声。
不过这段时间里她也没闲着,勤勤恳恳地学会了各种工具的使用方法,比如“箭枪”。这是民间用于对抗丧尸的武器,发射的箭矢末端有倒刺和弯钩,枪身的子弹镶嵌在了箭体中,发射瞬间产生的巨大推进力足以将丧尸钉在墙上。
民间的智慧不容小觑,箭枪有时候比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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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枪还好用,毕竟丧尸爆头仍然不会死,倒不如把丧尸钉起来方便。
许昀熹抬起箭枪,瞄准了远处的立柱。她脑海里设想着眼前的立柱是丧尸,屏息凝神扣下扳机。
“嗖”的一声,锋利的箭锋楔进珠石中,尾部倒刺兀自还在发颤。
箭矢钩光划过时间的缝隙,几日时光倏然逝去,许昀熹肤色转白,脸上的伤疤渐次愈合,看上去清秀白净了不少。
这天她扎了一个辫子来打工,俏皮可爱。
毕胜天才见到她,脸颊就飞上了一片红晕,一连串“你你你你”在舌尖上奔跑跳跃。
还没等许昀熹开口,毕胜天忽然扯下一块布遮住了自己上身。
一想到他之前在许昀熹面前都是赤.裸着上身,毕胜天此刻害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
越遮拦越感觉奇怪,他索性把布直接蒙到了头上,蹲到墙角,上演了一番丧尸世界的掩耳盗铃奇谈。
许昀熹:“……”
唇角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了。
她上前凑到了毕胜天耳边,小声说:“谁让你眼神不好,老是把我当男孩子。”
“我还以为我们是兄弟!”毕胜天大喊,声线哽咽。
许昀熹不依不饶:“不能是姐妹吗?”
“不能!”毕胜天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许昀熹“嘶”了一声,故作沉思:“不是兄弟也不能是姐妹,那是什么好呢?”
毕胜天沉默了,眼眶上的布被泪水浸湿,许昀熹听到了嘤嘤嘤的啜泣声。
本来还想继续逗弄,许昀熹却发现铁匠铺里的壮汉不知为何都涌到门外去了。
一打听,才得知御尸军即将出征,大将军孟安要发表一下出征宣言,过会儿军队还会经过中央大道。
许昀熹心中一凛:说不定能在队伍里见到姐姐呢?
素来凑热闹第一的许昀熹伸手戳了戳毕胜天的脑门:“你都听到了,我要走了,不管你了。”
说完转身就走。
毕胜天赶忙起身,掀开了蒙在头上的布,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许昀熹挤过人群,一路窜到了中央大道,抬眼便望见一个斯文雅痞的男子正叉腰站在高塔上,手里举着个喇叭高呼——
“以往的大小战役里,御尸军团竭力保卫安全区免受丧尸入侵,对于业已被丧尸病毒感染的隔离带总是采取热武器推平的做法。而这次,我们将率领御尸者向隔离带进发。”
“让我们祝福他们吧!”
身边的人们疯了一样振臂高呼,仿佛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许昀熹捂住耳朵,四周的欢呼声实在震耳欲聋。
人群推着她往前挤,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踩了她的鞋带,许昀熹一个踉跄摔了出去,直直扑到了路中央,还是——
以狗啃屎的不雅姿态!
许昀熹欲哭无泪,心想自己脸丢大了。
她撑着手肘支起了麻木肿痛的身子,眼前却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目光上移越过紧身夹克衫以及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许昀熹碰上了一双银白色的眸子。
在银白的大背头短发下,那张柔和的女性面孔渗出丝丝缕缕的野性与刚毅,她轻轻扬起一个深邃的笑容,恍若一位古希腊哲学家。
许昀熹怔怔地握住了她的手,眼前的面孔和募捐大会所见的塑像重合一体——
这是……
大名鼎鼎的正无缺指挥官?!!
10. 破晓之厄(一)
许昀熹随手擦了一下鼻血,另一只手正要握住正无缺伸来的手,忽的被一个飞影扑了个满怀。
紧接着一阵熟悉的气息霸道地袭来,许昀熹感觉自己被抱得很紧,勒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怔怔地看着来人披散在肩后的低马尾,眼眶里无声无息留下两条宽面眼泪。
“臭屁老姐?”她不可置信。
来人终于松开了她,半跪在她身前,黑色紧身防护服泛着荧光。
可是那件狂拽酷霸炫的防护服之上却是一张温柔的、软软的、毫无攻击力的面庞,一笑起来眼角就弯成了月牙,和两腮的梨涡交相辉映。
“老姐我可想死你了!”
许昀熹猛地反手抱住了她,狗狗眼里噙着的泪水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想把许家营安全区炸毁的事告诉她,想把这一个月来受到的委屈和疼痛都告诉她,想把自己的思念都告诉她,可是落到嘴边却都忘了……
只是说:“祝你凯旋,臭屁老姐。”
许梦桃擦去了妹妹脸上的泪水,指腹仍能感受到那张脸上皮肤组织破损结痂的痕迹,唇瓣干裂的血迹……心尖就浸入醋坛子一样忽然酸了。
许梦桃拥抱片刻,最终转身离开。临走时,她说:“小太阳,等我回来。”
许昀熹怔怔地看着她,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立于群山之巅的英雄,浑身散发着六百瓦大佬光环,而自己再次在山下仰望她。
两个高挑的女人坐进了为首的越野车里。
正无缺指挥着全副武装的车队向城门驶去。城门轰然打开,似是把天地间撕开一道裂口,万丈光芒越过高墙刺破空气,从城门口直抵视网膜。
转眼间,眼前的装甲车队就只剩下末尾的辎重了,大部队已扬长而去。
许昀熹后知后觉地和疯狂的群众一起振臂高呼。
这场战役怎么会输呢?
姐姐从来都是信守承诺的。
***
距离出征宣言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孟安揉了揉喉咙,感觉自己宣讲的时候用力过猛,咽喉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这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真皮沙发上,一丝不苟地整理着桌案上的文件。
修身黑色西装像精美的锡纸一般将它从脖子一直包装到脚踝,西装熨帖,看不见一点褶皱。
桌前的墙上挂着一副书法横幅,上书“人类利益至上”,字迹酣畅淋漓,其下的玻璃柜里则珍藏着各地搜刮来的名酒名烟,和那副书法作品形成了两个鲜明的图层。
孟安身后则是一扇弧形落地窗,整个基地尽收眼底。
“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孟安说。
一个年轻的御尸者递来一份文件:“孟将军,这是许家营安全区的报告。”
孟安一目十行地扫视着报告,眉头紧蹙,一边唇角却勾起了一个弧度,看上去竟然像是在笑一般。
“将……将军?”年轻御尸者骇然发问。
孟安收敛了笑意,摆手让他先走,再仔细看一看报告。过了几分钟,他抖了抖报告,将其放入档案袋中,抬眼却见那御尸者仍然站在门口。
年轻御尸者一只手抠着门把手,似乎看到了什么奇观不肯移动分毫。
“喂,看什么呢?还不走?”孟安不耐烦地说。
却见那御尸者仍然不为所动。
不遵守命令这个行为触碰了孟安的逆鳞,他走上前来将手放到御尸者肩上,把他掰来面向自己。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御尸者的脸已经被整个咬下,一只眼珠子黏连着血管摇摇欲坠地挂在断裂的组织上,整个人譬如坐定老僧亦或是棺中尸首,成了一个没有魂魄的空心人。
而这张血肉模糊的脸就这样面向自己,令人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孟安这双眼睛看过无数血肉模糊的丧尸,此时仍然瞳骤缩,头皮倏地一炸。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随即掏出裤袋中的手枪,喀嚓上膛,以御尸者尚且温热的尸体作为掩体,微微探出身向廊道左右张望。
只见一条带状的血迹一路延伸到走廊尽头,鲜血尚未干涸为酱紫色,滴滴答答溅了一路,似乎在引诱着孟安过去。
什么人……
或者是什么毒株,竟然胆敢在他破晓基地大将军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孟安咬了咬后槽牙,顺着血迹矮身走去……
***
毕胜天也紧随其后挤到人群中,看到许昀熹和许梦桃姊妹吻别后更崇拜她了,对自己这个窝囊废愈加痛心疾首。
每次想展示自己男子汉气概,在她面前射箭枪,喝白酒,但泪珠子总是不争气地往下掉,最后枪射脱靶了,酒喝洒了,她笑得更开心了……
“你想去御尸军吗?”许昀熹朝他璨璨一笑。
毕胜天脸上红得像冒烟了,舌头打结,一个“不”字正要脱口而出,临到嘴前却忽然改口了:“想,我要杀丧尸,保卫人类!”
许昀熹一愣,啧啧道:“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啊……”
毕胜天一下子就被点炸了:“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你……我看见你背着我偷偷练习箭枪,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背着你。”许昀熹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眉毛一跳,“你是不是在偷窥我?”
“我我我……你就站在那里,我就不能看啦?”毕胜天的声线已经捎上了哭腔。
许昀熹一下子乐呵了,内心深处追上姐姐步伐的鸿鹄之志落到口边却成了不咸不淡的一句:“我练习箭枪是为了防身。”
说完她就觉得好笑,一个不想当御尸者的口口声声说要杀丧尸,一个做梦都想当御尸者的却嘴硬敷衍了事。
此后在铁匠铺摸鱼了三个小时,许昀熹歇了工回住所去。进门就是一排毛线戳的小猪公仔,穿着各式各样的毛线衣。
“来,小太阳,给你戳了一个小猪发夹,你戴上给我看看。”老人豆豆眼眯起。
许昀熹接过发夹,鼻尖一酸,心想自己竟然跋涉千里又找到了新的家人了。
年轻人总想去流浪,流浪久了又抓心挠肝地想家,许昀熹也不能免俗,既怀念那个黄沙中的许家营,又生怕自己对新家的接纳背叛了原来的家。
可是看着这个老人笑呵呵的面庞,她又忽然觉得背叛不背叛都不重要了。她好像在世界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怎么,不喜欢?”老人双手交握在一起,期待地看着她。
“婆婆!”许昀熹猛得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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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老人拍拍她的背,却不善言辞安慰人:“臭丫头忒矫情,没见过大风大浪,有啥好哭的?”
“喜欢,我超级无敌喜欢。”许昀熹把眼泪鼻涕都蹭到刘珍的衣服上。
刘珍哼了一声,颇为不自在地将双手环绕着小姑娘:“有这个时间掉鼻涕掉眼泪,还不如给我去买菜。人啊,就是闲着没事想这想那,才伤春悲秋,有事做看你还哭?去,买菜去。”
许昀熹本来正感动得抹眼泪,忽然被气得一噎,心想这老婆子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不过心情却舒畅了不少,她戴上小猪发夹,提着菜篮子去隔壁街区买菜去了。
距出征宣言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许昀熹正挑拣着蔬菜,突然听得一声呜咽的警报拉响,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街区,来回冲撞着耳膜。
她呼吸一滞,许家营的警报声和此时的警报声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奔跑的人流撞翻了鸡笼和果篮,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和许家营安全区那会儿如出一辙。
“跑,跑啊!”
许昀熹怔怔地打量着众人的面孔——
狰狞地,绝望地,惊恐地。
才忽而意识到一个事实:丧尸入侵了。
可这是人类最引以为傲的破晓基地啊!不是说绝对安全吗?
怎么会有丧尸入侵?
许昀熹长呼出一口气,以极快的速度镇定下来,把种种念想和恐惧抛之脑后。她拉住一个逃难者,问:“发生了什么事?丧尸在哪里?”
那逃难者指向一处街区:“那里突然爆发了丧尸潮!现在御尸者开始围起隔离带了……”
许昀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心肝肺腑都猛地一颤,那里正是刘珍老婆子所在的街区!
没等那逃难者说完,许昀熹就逆着人流向那边跑了过去,只留下那难民用一种见鬼的表情看着她。
“疯了……玛德疯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囔囔道。
一些御尸者正在固定着隔离带铁丝网,另一些则挤开人群扩张隔离带,街区东西两边的御尸者共同行动,很快铁丝网就形成了个圈,只剩下一个极小的口子了。眼见铁丝网的口子正在缩紧,街区里的难民疯了似的鱼贯而出,把铁丝网生生挤倒了一片。
御尸者无可奈何,重新架起隔离带,死守着不把里面的难民放出来,毕竟那些用臂膀哐哐撞击铁丝网的人,那些辱骂基地的人,那些哭诉的人——
很可能已经被感染了。
【回来,能在基地作乱的丧尸毒株攻击性必然不低,你如果被动地被咬上一口,你我都会死。】盛年敲了敲她的脑壳。
“无所谓。”许昀熹简短回复,脚下步伐速度不减。
【停下来,许昀熹!】盛年操纵着她的身体猛然刹住了步伐。
许昀熹抵抗着那股蛮横的精神控制,战栗着双腿继续向前迈步:“我要去救刘珍,那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亲人,我要去救她。”
【就算会付出生命代价吗?】
盛年感到费解,人类的本能不是趋利避害吗?
“是的。”宿主的回应没有丝毫犹豫。
盛年沉默少顷,解开了许昀熹身体的控制权。
11. 破晓之厄(二)
许昀熹钻进逆行的人流中,从隔离带的空隙溜进了筒子楼住宅区。
逃窜的人流如洪水猛兽,许昀熹好几次险些被撞了个倒栽葱。她闪身拐过一个街角避开人群,将后脑抵在粗粝的砖墙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向刘珍老婆子的住所大步流星奔去。
一路上遇到的难民都在焦灼地涌向业已封闭的隔离带,嘴里吐着辱骂基地和人类联盟的词藻,人类语言系统在危急时刻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奇观。
许昀熹一步不停,避开丧尸化的人,飞快地窜到了小区门口。
小区里的丧尸听到响动齐齐转头看向许昀熹。
都是熟悉的面孔,谁家爸谁家妈,谁家爷爷奶奶,谁家的好儿郎,此刻脖颈上爬满青筋,身体不自然地扭曲着,口里垂涎三尺互相撕咬。
见到许昀熹,丧尸们仿佛嗅到了美味佳肴,争先恐后蜂拥而至。
许昀熹四顾,却不见刘老婆子的身影。
说不定她躲在家里没有被丧尸潮波及,许昀熹乐观地想。
她要找到刘珍,确保她还是原来的样子。
“你掩护我。”许昀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一双狗狗眼坚定如磐。
【这样很危险,如果你被动地被丧尸咬了一口,你必死无疑。】
“都说了,你掩护我。如果我这个宿主死了,你也会死。”她冷声道。
盛年:【你这是在威胁我?】
许昀熹理直气壮:“没错。”
她就近抄了一把锄头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朝着丧尸迈开步伐,眼底丧尸狰狞可怖的面孔随着距离接近愈加清晰。
她的脸颊肌肉因紧张而紧绷着,步伐却丝毫不停。当鞋底第七次停顿在水泥地上时,她倏然发力抡起锄头打横劈向靠近自己的第一波丧尸。
这蛮横的一锄头将丧尸格开一段安全距离,许昀熹赶忙窜进包围圈的破口,向单元门奔去。
盛年静静地作壁上观,她忽然觉得许昀熹这个宿主很有意思,她想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鬼怕恶人,人怕疯子,许昀熹就是个十足的疯子,锄头握在手里到处乱劈,走过了一半的路程竟然都没有被丧尸咬到。
不过丧尸可不是吃素的。
许昀熹的简陋防身工具用处甚微,四周的丧尸前后左右夹击,很快把她逼入了绝路,张牙舞爪地冲着她的脑花撕咬而来,转瞬间便近在咫尺。
【你欠我一次。】
眼见许昀熹岌岌可危,盛年甩手掌柜当不成了,控制了她的神经系统,操控她一跃而起,从包围圈中脱身。
许昀熹从没想到过自己能跳那么高,快接近两米五了。
正做着我是跳高冠军的青天白日梦时,盛年在许昀熹落地瞬间解开了操控。
双腿疼痛感骤然袭来,疼得她一哆嗦。
脚崴了。
许昀熹忍不住破口大骂:“喂,你这猥琐病毒帮人帮到底,送佛上西天啊!”
身后的丧尸朝她冲刺而来,许昀熹一瘸一拐地抡着锄头抵挡,丧尸的攻击速度快如闪电,看得她眼花缭乱。
【十点钟方向一只,防守左侧。】
盛年仍然作壁上观,只是提前预判着丧尸的攻击方向。
许昀熹抡着锄头往左边用力一抡,左边的丧尸被砍中脖子,舌头一歪飞出了两米远。
【正后方。】
许昀熹沿着惯性把锄头向后一扫,把身后扑向自己的的丧尸拦腰切成两段,霎时血浆飞溅,镜头十分少儿不宜。
【右侧上方,注意防守!】
许昀熹弯腰矮下身子,堪堪躲开右侧飞扑而来的丧尸,随即借着移动的惯性握住锄头向前刺去,把懵逼的丧尸毫不留情地铲飞!
几次配合默契十足,许昀熹杀出一条血路,已经来到了距离单元门口十米的位置。
【一点钟方向,下肢;八点钟方向……许小熹,集中注意力!】
盛年发现许昀熹没有及时作出行动,用力敲了敲她的脑壳。
“我没有力气了。”
许昀熹的呼吸很急促,心跳如擂鼓,每一次反击和防御她都用尽了全力。
【你太菜了。】
盛年客观评价了一句便迅速接管了她的身体。她现在没有合适的宿主作为接替,如果许昀熹死亡,她也会一命呜呼。
一点钟方向的丧尸匍匐在地上,蟑螂一样突然跃起攻击许昀熹的大腿,被后者一个扫堂腿踢爆了头,身体飞出了十米外。
八点钟方向的丧尸从上方袭来,被许昀熹反手抓住头颅,“喀嚓”一声生生扭断了脖子。
身后的丧尸张口咬来,被许昀熹反手一个巴掌扇成了人形龙卷风,足足转了十多圈才撅倒。
丧尸感觉不到危险,还在向她扑来。
许昀熹来一个扇一个,来一群扇一群,信步走上台阶,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股王霸之气,运动鞋底沾着粘腻的血液,印在台阶上一步一个血脚印。
仿佛地狱的厉鬼罗刹到人间来索命,四处小鬼哗然四散,周身气压也随之降低。
然后盛年很不厚道地在最后关头解开了躯体控制权。
“妈呀救命救命!”
许昀熹回头一看,丧尸再度包围了过来,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单元门前,哐哐敲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许昀熹迎面撞上了满脸戒备的刘珍。
刘珍手里拿着扫帚向自己刺来,许昀熹始料不及闭上眼睛,才听得身后传来“扑哧”一声,一个丧尸倒在了后面,刘珍在紧要关头救了自己性命。
许昀熹二话不说关单元门,咔嚓一声落了门闩,把丧尸关在了门外。
心脏还在加速跳动,肌肉过度牵拉的酸痛感登时触电一般在全身游走。
【许昀熹,你身后有感染者。】盛年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许昀熹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宽鼻头窄眼睛的中年男人正怒视着刘珍:“都说了不要再放人进来了,放进来感染者我们都得死!”
“那是我孙女,你这个臭傻*,老子的孙女老子疼!”刘珍厉声反驳。
许昀熹鼻头一酸,目光游离在男人身上,正好瞥见那人垂下的手指上竟覆盖了一片淤青,淤青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着。
这是丧尸化的征兆。
男人对上了许昀熹的视线,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看我做什么?你这小妞还不快脱衣服检查,让我们好好鉴定一下你有没有被感染!”
许昀熹没有被激怒,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男人被盯得心里发毛。
许昀熹微微眯起眸子,轻笑一声。
她伸手指向了他那只发青的手:“他已经被感染了。”
男人将手飞快地藏进了袖子里,但是裸露的皮肤仍然可见大片的淤青,显然淤斑已经攀到了小臂。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男人身上。
男人的神色慌张起来,声音越来越粗重,最后歇斯底里地大喊:“我没有被感染……我没有……操蛋,我真的没有!”
然而青色的纹路已经爬上了男人的脖颈处,他扭曲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猛然扑向许昀熹!
***
孟安顺着廊道的血迹小心地向前移动,还没走出几步,眼前的廊道忽然拥挤不堪。
青绿的丧尸推搡着向自己奔来,好像自己炙手可热一般。那些丧尸似乎吹弹可破,青色的脓液流了满地。那些脓液有腐蚀性,流过之处,大理石地砖便露出烧灼的痕迹。
他转头看向身后,丧尸也堵住了另一条出路。
此时手中的御尸者身上也开始冒泡,孟安嫌弃地丢弃了这个掩体。
他可以想象——
如果自己贸然开枪射杀的话,青色的脓液会像花洒漏水一样溅满自己一身,把自己的皮肉侵蚀殆尽。
他小心翼翼地退回屋里,回头看向那扇落地窗,目光透过镜片落地窗飘向基地里高低错落的楼顶,又飘到远处的高墙,最后又落回了金丝眼镜的镜框。
孟安摘下眼镜伸手抹了一把脸,一阵悲凉蓦然蹿入心底,直叫一个透心凉,心飞扬。
他苦心经营破晓基地十余个春秋冬夏,一直以来挂着大将军的虚职,在基地内部进行枯燥乏味的行政工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虽然不曾征战沙场,却也兢兢业业牛马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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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来自己在楼顶振臂高呼,全基地的百姓都被希望的火焰点燃,都目光炙热地看着他呢。
可是现在……
他还没能够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就被逼入了这般举目无亲的境地,默默一人在在办公室里凋亡,没有花团锦簇和掌声相伴……
办公室门口冒出了丧尸的脑袋,它们挤过门口向自己笑嘻嘻地涌来,似乎在嘲笑他这样一个失败的小土豆。
要死了吗?
孟安又向后退了几步,后背已经贴到了玻璃窗上,冰冷的寒意蹿上脊梁骨。
他的脑子乱做了一团,各种思绪野草一样冒了出来——
基地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剩下的御尸军团残部有人指挥吗?前几天购进的储备粮都入库了吗?今年的新兵招募进行得怎么样了?
真奇怪,他想。
明明要死翘翘了,脑子里却想的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看来自己真不适合做大将军。
“我不能死,不能死……”他嘟囔着。
眼见丧尸已经凑到了身前,向自己张开了尖牙利嘴,身后的落地窗忽然爆发一声巨响。
“砰砰砰”几声脆响,锋利的玻璃碎片自身后飞溅而来,在玻璃碎片在脸颊上划出一缕血箭的一刹那,孟安看到咫尺之畔的碎片上反射出一个黑影。
而后咽喉猛得传来挤压感,那黑影破空而入,竟是抓着他的后领跳下了高楼!
孟安正要出声尖叫,可是疾速下坠风阻太大,脖子又被衣领勒紧了,面部肌肉扭曲变形,愣是没有叫出一丝声音。
等他反应过来时,后背传来一阵钝痛。
孟安捂着喉咙咳了几声,思绪回笼,发觉自己已经坐在了一架小型飞行器上,头顶的透明玻璃盖正自动合拢,最后“喀嗒”合上。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那人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一身复古藏青色道袍,怀里还趴着一只面目邪恶的白狗。
他背上有一柄覆盖着黑布的武器,隐隐可以看到武器像生命体一样在有节律地“呼吸”。
孟安脸色一黑。
谁来救他都可以,偏偏钟然不行。
坐在他旁边,孟安如坐针毡,生怕这个少年忽然回头狞笑一口咬掉自己脑仁,可是现在……
钟然这缕薛定谔的破晓之光,是他唯一可以倚仗的。
“送我到指挥部。”孟安深吸一口气后说。
钟然简短回复:“是。”
飞行器在低空旋转滑翔,越过高低错落的筒子楼,径直向一处环形建筑飞去。
指挥部正建在这三十层楼高的环形建筑顶楼,坐落于破晓基地的中心位置,且占据了最高地。指挥部外沿架有重型炮和狙击口,四周环绕了一圈钢化玻璃,屋内的人员可以随时监测基地的情况,以及时做出判断。
孟安目光锁定到指挥部里一个熟悉的女性面孔,心中一喜。
女人头戴着通讯器站在指挥部里,齐耳短发勾勒出一副温婉的面孔。
看来他的助力程竹已经接替他的工作,井井有序地指挥着基地的应对措施了。
可是那副温婉贤淑的面孔抬起来看向孟安时,他心里犯怵,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程竹在朝他笑。
见过通缉令上杀人犯的笑容之人,会发现这些人笑起来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共性。让人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像是隔着这张面皮窥见了死神的一角。
已经晚了。
指挥部环形建筑上的炮台却陡然转了九十度,正好对准了他们的飞行器。
钟然瞳孔骤缩,猛然拉下了操纵杆,本来向着高楼爬升的飞行器以一个及其刁钻的角度侧转机身,几乎转了一个直角向右上方飞去。
炮筒里冒出一阵刺眼的亮光,紧接着一枚炮弹直直冲着飞行器破空而来,擦着机翼轰然落到到了一栋筒子楼上,霎时将高楼拦腰折断,火光与烟尘四起,钢筋直指苍穹。
孟安听到自己耳垂上挂的通讯器里传来滋啦一声,随后熟悉的甜美女声传入耳中:“将军,真不好意思,将了你一军呢。”
数十个炮筒里泛起了森寒荧光,像眼镜蛇头一般调整着方位,再次对准了飞行器。
12. 破晓之厄(三)
密集的炮弹倾轧而来。
钟玄度几不可闻地“嘁”了一声,骤然拉动操纵杆熄灭了动力装置。失去动力来源的飞行器疾速下坠,霎那之间炮弹在头顶不远处接连炸开,仿佛一场烟花绽放的葬礼,可是棺材里的尸首却缺席了。
程竹注视着炮火炸开的绚丽景象,阴冷森寒的笑容在嘴角一闪而逝,耳边的通信器传来孟安阴阳怪气的声音:“程竹,我猜你是忘了。”
“我给你注射过毒素,如果你背叛了我,我将不再给你解药。”
程竹透过玻璃四下打量着基地,却没有看到飞行器的残骸,眉头一皱。
她冷哼一声:“我没有忘,可是你难道不知道——毒素只是你牵制这个女人的方式,我是腐化细菌,可以把母株转移到其他宿主身上。你要是释放毒素的话,死的只是这个女人而已。”
在飞行器即将坠地炸毁时,钟玄度重新启动动力装置,把飞行器堪堪迫降在指挥部前的大道上。
尘土飞扬,机翼和地面摩擦出一连串火星,刺耳的摩擦声响高亢地尖啸起来。
孟安磨了一下后槽牙:“你到底要什么?”
程竹冷笑道:“我要繁衍生息,我要这个基地成为我的温床,我要你做我的丧尸子嗣!”
说罢,她切换到了面向全军的频道,下令:“所有御尸者放弃包围隔离带!重复,所有御尸者放弃包围隔离带!”
频道里继续传来孟安不阴不阳的冷笑:“愚蠢的细菌,你真的以为在指挥部发号施令就会有人听你的话吗?”
程竹还没来得及回应,后背蓦地一凉,她低头一看,惊愕地发现腹部被一把匕首从后背刺穿了,染下一片红晕。
身后的一个御尸者手握匕首,双手和声音都在发颤:“队长,你背叛了人类……对吗?”
“她没有背叛人类。”
程竹好像感受不到痛觉一般,手指捏着着刀刃将匕首从腹中抽出,鲜血顺着指尖滑落到地板上。
她朝御尸者一笑,嘴角的弧度好像裹着一把匕首:“你杀错人了。”
话音刚落,程竹就张口咬住了御尸者的脖颈,把母株注射到了他的体内,一转眼就侵入了他的神经系统。
被丧尸母株抛弃的程竹身体发软,奄奄一息倒在了地上,她腹部的鲜血汩汩流出,手指却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钟玄度一路护送着孟安前往指挥部顶楼,沿途遇到不少拖着腐蚀性黏液的丧尸。
丧失们本来步履蹒跚,眼眶里两颗珠子空洞无神,两个大活人的出现顿时勾起了他们对血肉的渴望,眼里迸发出白炽灯一般的光彩,朝二人嘶吼着奔来。
孟安吓得胆子裂成了两半。
而钟玄度却浑然不觉危险一般,只是厌烦地道了句“麻烦”,便一股脑拉着他往指挥大楼里冲。
孟安回头一看,那些布满青紫色血管的恶心玩意儿越来越近了。
“靠……它们比我们移动速度快!”他惊道。
钟玄度:“哦,不用管。”
孟安:“?!”
就在这危急关头,他看到少年怀中的摇粒绒狗子突然蹿了出来,竟然像人一样双脚直立,子弹从前爪四下扫射,小狗的口中亮光一闪,一枚炮弹发射出去,顿时扫翻了一群歪脖子丧尸。
孟安惊得失去了一向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
这薛定谔丧尸钟玄度,特么居然还养了只丧尸狗?!!
只见那只炮轰四方,双枪横扫,狂拽酷霸炫的毛茸茸机械摇粒绒露出了一个邪恶的歪嘴笑:“不好意思,我其实是人类。”
孟安冷汗涔涔:“……”鬼才信。
大杀四方后,小狗蹿回了钟玄度的怀里,乖巧地朝着少年嗷呜了一声。
“这是……这是……”孟安舌头打结。
“这是多多。”钟玄度摸了摸小狗头顶的仿真毛发,没有作出更多解释。
一路顺着楼梯往上跑,几乎是一步三个阶梯。指挥室建在三十层,孟安冲刺了五楼已经气喘吁吁,仰头见阶梯盘旋而上望不到头,眼前就阵阵发黑。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怎么不去坐电梯?”
“电梯很容易故障。”钟玄度简短说,“丧尸母株就在上面,我感受到它的弦了。”
孟安欲哭无泪:“我应该会比丧尸先累死。”
说罢孟安就看到了平生见过最为蔑视的眼神,少年用一种扔垃圾嫌臭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而后拽上了他的后领。
孟安:“你又要……”
话音未落,钟玄度一手揪着他的衣领,一手以栏杆为支撑,竟然像拎小鸡一样矫健地攀到了上一楼。
“艹,这臂力真不是人……”
孟安再次肯定钟玄度就是一只丧尸!
这时楼梯上应景地掉下了几具丧尸,那丧尸软趴趴坠落在楼梯的扶手和台阶上时,就好像捏爆了一团果冻,腐蚀性浆液刷拉一下子溅满了整个廊道。
钟玄度“啧”了一声,拽着孟安的衣领退回楼道。
紧随其后青绿色浆液如同瓢泼大雨一般噼里啪啦落了下来,被腐蚀的楼道发出“兹拉”的响声,两人仿佛置身于一个烤肉店,只是被烤的是什么就说不准了。
连混凝土都能被瞬间灼穿,这腐蚀液体落到人体上恐怕连骨头都能溶解!
生死攸关,孟安心脏狂跳,赶忙道:“别藏了,快用你的丧尸天然禀赋!”
钟玄度偏头:“那我应该第一个就吃了你。”
孟安脸上肌肉发颤,一动不敢动。
不过少年并没有张开血盆大口,他微微蹙眉,闪电般抽出背后那把黑布包裹着的武器,“刷啦”一下解开了黑色布条。
孟安得以目睹那神秘武器的全貌——
这是一条貌似“人类”脊柱的东西,从颈椎到尾椎节节分明。
钟玄度手握之处正是颈椎的位置,武器前端则是尾椎骨。如果细看的话,还可以发现脊椎骨在“呼吸”,骨膜以缓慢的频率上下波动着。
此时此刻,椎骨尾端猛然膨大成一片骨伞,遮住了脓液的倾盆大雨。
孟安瞳孔地震,他认得这是骨化病毒的丧尸母株感染者的脊柱,之前御尸军捕获感染者之后一直将其关押在地下室,后来竟然抽筋剥骨制成武器了吗?
这就是疯子科学家沈执所说的最新武器吗?
取之于敌,用之于敌,通过截取丧尸母株的肢体,将母株减毒灭活后禁锢到残肢里,便可以为使用者所用。
真是……
无比残忍,就连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孟安都得自愧不如。
具体原理他不清楚,只知道使用者可以和武器的“弦”进行某种链接,从而操控武器,利用丧尸毒株的天然禀赋进行攻击和防御。
钟玄度拽着孟安健步如飞,他手中的脊柱延伸出长骨勾到楼上的栏杆上,霎时便把两人往上抛了好几层楼,如此几次抛掷,两人转眼便来到了顶楼。
锁定了丧尸母株感染者的一刹那,钟玄度手中的脊柱延伸出去,骨刺一路疯长。
然而在骨刺即将洞穿母株感染者的一刹那,尖端陡然顿住。
两人踏足指挥室,目之所及,一个御尸者坐在指挥室的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正在不住捯气,孟安一眼就认出来是程竹。
指挥室里遍布血痕和腐蚀脓液,却不见一具尸首,孟安顿时了然,被感染的御尸者都成了方才从天而降的果冻丧尸。
“那御尸者就是丧尸母株感染者,体内有丧尸弦波。”钟玄度说。
孟安盯着停在御尸者鼻尖的骨刺,面色发白:“那你快刺啊……”
钟玄度:“不行,他挟持了一个人类。”
孟安一脸懵,奇怪钟玄度这丧尸怎么比他一个人类还仁慈?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不对劲,钟玄度在包庇这个丧尸!
那御尸者的目光直接忽略了孟安,只是怔怔地盯着钟玄度手中的脊柱。
“把它还给我……”
御尸者伸手抚摸着眼前脊柱延申的骨刺,骨刺微微一颤,钟玄度把骨刺收回了少许。
“把它还我……作为交换,我把她给你。”御尸者伸手指向脊柱,又指了指怀里的女人,目光炙热而恳切。
“好。”钟玄度的声音有些嘶哑,凛冽的目光紧盯着母株的一举一动。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行当,最不乏撕逼翻脸的货色,钟然无法证实对方的诚意,只能多加几个心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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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母株拿到脊柱后袭击自己或者孟安,他可以及时进行防御。假使对方忽然拒绝交出程竹,反而将她作为人质,他也能及时判断……
他缓缓向前走去,将脊椎骨双手呈递给了御尸者,却不料御尸者一把抓过脊椎骨,如获珍宝一般将其紧紧抱在怀里,没有再看他一眼。
就好像遇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紧紧相拥。
钟玄度眼帘上的睫毛轻轻一颤,凌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
丧尸母株是有情感的吗?
他一直以为丧尸不过是拥有智慧的残忍又卑劣的物种,他们沐猴而冠,模仿人类的音容笑貌混入人群里,譬如一群披着羊皮的狼,待到时机成熟就痛下杀手……
那个御尸者啜泣声音越来越大,痛苦地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最后竟然伏在地上呕吐起来。
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钟玄度不解,难道眼前这个丧尸和那被抽筋拨骨做成武器的丧尸认识?
孟安的冷汗已经把整张脸都浸湿了,他见钟玄度愣在原地,暗骂了一声,如临大敌地把程竹一把拽走,随后慌乱地摸出指挥室操控台上的箭枪,接连扣下了几次扳机,将御尸者的右手钉到了地上。
脊椎骨脱手,御尸者赶忙伸手去捡,却摸了个空。
钟玄度先他一步取走了脊椎骨。
弦链接上的瞬间,椎骨很快出伸出骨刺,穿透了母株感染者的手筋脚筋和琵琶骨。
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
孟安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将捡枪对准了钟玄度。
“我不是丧尸,不信你问正无缺指挥官,或者顾礼御尸长。”钟玄度说,“而且如果我想杀你早就动手了,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
“……”
孟安踟蹰少顷,把箭枪“啪”地扔到了指挥台上。
随后他连接了全域广播,简短了解当下的情况后,有条不紊地吩咐起了基地内部的防御举措。
钟玄度从柜子里取出应急医疗箱,取出卷纱布绷带给程竹简易包扎,勉强止住了血,孟安赶忙派遣了飞行器将程竹送往医疗部救治。
混乱安定片刻后,孟安转头睨着钟玄度和钉在地上的丧尸母株感染者。
“你刚才不会心软了吧?那都是它们卑劣的伪装,不要被猪油蒙蔽了双眼。”孟安“咳”了一声摆起架子,语气似是严厉地教育下属。
钟玄度的目光仍然聚焦在母株感染者身上,闻言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孟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是。”
孟安也不再纠结于此,继续统筹剿灭丧尸的行动,在通讯频道里唾沫横飞,煞是威风。
这时,公共频道里传来呼救信号,钟玄度用右手触碰了一下耳边的装置:“破晓基地御尸者钟玄度,什么事?”
通讯另一头的许昀熹嘴角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世界那么小吗?
许昀熹扶额定了定神,简明扼要地阐明了现在的处境:“难民营一区爆发丧尸潮,感染者大部分在庭院里,二栋楼里有幸存者三十人左右避难,请求救援。”
“避难所还能坚持多久?”
钟玄度“哒哒哒”下了楼梯,往指挥楼里的武器储备仓疾步走去。
许昀熹环顾四周,邻居们把桌椅搬到了单元门背后,门闩不堪重负地发出抗议的嘎吱声响。
“不到二十分钟。”许昀熹保守估计。
指挥部的武器库年头已久,刚一推门,一股机油味就闯入鼻腔直冲天灵盖。
钟玄度随手取了一把民间对抗丧尸用的箭枪别在腰间,随即将脊椎骨用黑布裹了起来,用牙齿咬住黑布一端系了个死结。
“收到。”
钟玄度停顿片刻,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忽然问:“你是……”
通讯对面沉默了两秒,许昀熹一口老血差点没飞出三尺,然而还没等她信口胡诌,钟玄度已经挂断了通讯。
他坐进了一架飞行器里,提起邪恶摇粒绒的脖颈扔到了副驾驶,手指飞速操作启动发动机,调整为最大功率。
“嗡~”
战斗机从仓库滑行而出,离弦之箭一般破开空气,直奔难民区方向。
13. 破晓之厄(四)
五分钟前。
许昀熹没有料到那男人发病如此迅速,转眼间就疯狗一般向自己咬来。
盛年紧急操控了宿主,眼疾手快打开小区单元门,临门一脚把男人踹了出去,随后干净利落地落下了门闩,把丧尸的嚷嚷声都关在门外。
单元门里面走廊上的所有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只有“许昀熹”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个猫式大懒腰。
“还不快把凳子桌子搬来门口?到时候丧尸把门撞开了就等着哭爹喊娘骂老子了。”“许昀熹”没好气地说。
说着,盛年似乎想起了什么,将躯体控制权让给了许昀熹:【你去打电话求救吧,我不善于和人交际。】
许昀熹十分不爽地拨打了求救通讯,接通之后发现是钟玄度更是觉得人生苦涩如歌。可惜被形势所迫,她只好忐忑地向那个冤家死对头求救。
电话挂断,她长吁了一口气,却猝不及防地被盛年再次接管了身体。
“刘老婆子,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家,后果自负。”盛年冷冷瞥了一眼刘珍,似乎觉得方才的语气有些OOC,便随口叮嘱了一句。
而后她像逛公园一样,沿着楼梯信步走上二楼,随即矮身一跃,扶着窗台从窗户里纵身跃了出去,单手攀附在了筒子楼外侧的墙壁上。
许昀熹的声音在盛年的意识里响起:“你你你……你要去做什么?”
她食指紧紧扒住墙皮,猎猎狂风将衣服吹得鼓囊囊的。
【切割基因,吞噬毒株。现在破晓基地一片混乱,正是我升级变异的好时机。】盛年借宿主之口说。
许昀熹低头看了一眼身下数十层楼,心惊胆战地咽了口唾沫,索性不再往下看,向盛年说:“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想看看铁匠铺那边怎么样了。”
【行。】盛年一口答应了。
她顺着墙壁攀上了楼顶,在屋檐与下水管道的空隙间旋转跳跃,犹如白日下身手敏捷的猎豹。她一路踏着屋脊冲到了铁匠铺所在的街区,才从楼顶上贴着墙壁滑下。
甫一落地,铁匠铺门外一地的血迹撞入眼帘。
许昀熹本来剧烈运动四肢发烫,见状手脚蓦地冰凉下来,寒意顺着四肢百骸一丝丝浸透到五脏六腑。
盛年适时地让出了控制权,许昀熹差点没有站稳,扶着门把手定了定神。全身上下的血液还在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滚烫地翻涌着。
“毕胜天……毕胜天你在哪?”许昀熹大喊,声音在街巷里在筒子楼的缝隙间卷起漩涡来回激荡。
没有回应。
许昀熹僵硬地走进铁匠铺,墙壁上挂着的铁匠铺汉子集体照上被喷溅了淋淋血迹,地上落了一只截断的手臂,截面的动脉还在喷血。
她以极快的速度定住了心神,俯下身用食指蘸了一下地上的血迹。
新鲜的,甚至还带着余温,看样子惨案发生时间在五分钟内。随后她又检查了铁匠铺其余地方,却只发现了这一具尸体。
许昀熹很快平缓了呼吸和心跳。
其他人要么已经变成了丧尸,要么藏在了某处,目前她无法排除后者的可能性。
四处的丧尸弦波极其嘈杂,干扰了她对丧尸方位的判断。
这么思索着,她望向铁匠铺后院一个上了锁的隔间。
许昀熹抬脚走去,口里仍然在大喊着毕胜天的名字。那隔间平时用于堆放杂物,此时此刻里面却传来了回应:“是许昀熹吗?”
许昀熹赶忙应了一声,里面又传来男人的声音:“我们都在这里,暂时安全了,但是老板为了引走丧尸……”
那声音中气渐渐有些不足,“他带着毕胜天往后门去了。你快过来,注意安全,外面的丧尸应该还没有走远!”
“我去找他们。”
许昀熹毫不犹豫向后院大门迈去。
一只脚才踏出门槛,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许昀熹还以为是毕胜天那个胆小鬼,喜出望外地转头一看,刚刚扬起的唇角就冷不丁抽搐了两下。
眼前一个魁梧的丧尸从蜷缩的姿势一跃而起,脑袋上还顶着一头杂草,正张开血盆大口冲着自己的颈动脉咬来。
许昀熹的口中一百头草泥马蓄势待发……
可还没做出反应,她忽地被一股力量拽了一把,随即身体一歪闪到侧面,躲开了那丧尸霸道的一击。
丧尸扑了个空,四处张望寻找逃遁的猎物,而许昀熹已经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拽走了。
她听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似乎是被拖着跑了好久。她看着身前那肌肉遒劲的背影和那人手里拽着的少年,心里一块巨石就落了地。
是铁匠铺老板和毕胜天,他们都还活着!
一路上铁匠铺老板牵着两个半大孩子冲进七拐八扭的羊肠小道,不知不觉逃遁到了一处偏僻的街角。崎岖的巷尾里地面油腻,臭水沟散发出阵阵让人上头的臭味,毕胜天撞翻了一个晾衣架,被尿布罩了一脸。
许昀熹感受到弦波愈来愈嘈杂喧嚣,余光却见身后涌来的丧尸越来越多,将他们身后的退路都堵死了。
奇怪的是,丧尸似乎对于路上遇到的难民都兴趣不大,只是追着三人穷追猛打,像是嗅到了山珍海味便不屑于啃干面包。
怎么回事?我这么招丧尸喜欢吗?
许昀熹心里发怵。
忽然间为首的铁匠铺老板刹住步伐,毕胜天转过头来脸色唰得就白了,他们身后已经被丧尸围得水泄不通——
你推我搡地挤过来的,窗台上荡着脚丫歪头打量三人的,站在其他丧尸肩上跃跃欲试大鹏展翅的,吐着哈喇子猴叫的……
而面前是死胡同。
她转过身。
背后是一堵两人高的墙,前面的街道上挤了不少奇形怪状的丧尸,就连高低错落的筒子楼里和天台上都挂着数十只凑热闹的。
毕胜天已经膝盖发软跪在了地上,眼泪飙飞。谁知他一哭,丧尸也模仿着他的哭声瘪嘴哭了起来,那哭声模仿得不到位,又哭又笑令人心里发麻。
“……”毕胜天顿时闭上嘴不哭了。
【唔……原来如此。】盛年若有所思。
“为什么丧尸都追过来了?是为了我而来吗?”许昀熹敲敲盛年。
盛年闪烁其辞:【我如果说出来的话,将会不符合人类约定俗成的一些礼节。】
“我都不是人了还管什么人类的礼节?”许昀熹翻了一个大白眼。
盛年已读不回。
接下来的短短一分钟里,四处便传来各种音色的高猿长啸,属引凄异,围困他们的丧尸不仅在数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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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倍增加,种类也变得更加五花八门,高矮胖瘦一应俱全。
“怎么办?盛年你可以搞定这些丧尸吗?”许昀熹在脑海里向盛年哀嚎求助。
盛年:【我现在只有巨人化天然禀赋,连城门守卫都嫌弃地放我进来了,你说呢?】
“你还说我菜,你才是弱鸡好吧?!”许昀熹感觉自己白眼要翻得眼皮抽筋了。
盛年:【宿主请自重,不要自己骂自己。】
“许昀熹!”
一声叫唤把许昀熹从有点脏的灵魂交流里切换到现实,忽的听到铁匠铺老板似乎在叫自己。
她转头一看,却见那男人的眼神竟然有些哀伤,他就这样垂着眼角凝视着自己,似乎穿透了她的大脑皮层看向了栖居深处盛年。
他叹了口气说:“我一直警告我儿子不要招惹你,却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我的儿子也得交给你来照顾。”
“答应我,带着我儿子逃走,这里交给我。”他说。
许昀熹一怔,没有反应过来,奇怪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为什么忽然要扮演一个英雄电影里的男主角,在这个逼仄狭窄的暗巷托孤于自己。
他说这里交给他,是有十全的把握吗?
可是为什么?
他不是一个人类吗?
“好。”盛年已经控制着许昀熹的面部肌肉做出了回应。
“谢谢你。”铁匠铺老板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漾起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四周的丧尸还在张牙舞爪地逼近,眼见只有五米的距离时,他们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指甲尖利的爪子,踩踏着彼此的躯体蜂拥而至。
铁匠铺老板将老茧遍布的大手放到了儿子脑袋上,眸光闪烁了一瞬又黯淡下来:“对不起毕胜天,你确实是我捡来的孩子,老爸我……”
毕胜天呆呆地看着父亲,只是恍惚间记得,这个说辞好像已经听过好多遍了,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当真……
“你是我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不信?诶不是不是小屁孩你哭什么?垃圾堆里还有一瓶酒,不寒碜哈哈哈——”
“啊,我说过这话吗?我忘了,让我想想,嘿嘿我想起来了!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妈?你要妈干嘛?老子是你妈也是你爹——”
毕胜天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是觉得他爸不是有毛病吧,都这种时候了还一脸严肃地和自己开玩笑。
分明一点都不好笑好吧!!
五米。
四米……
毕胜天忽的感觉到脸颊传来湿润的感觉,但那不是他的眼泪,滴落到脸颊上能感受到细微的压力。他仰头,便看到父亲那宽阔的肩膀微微上下耸动,冲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三米。
“对不起……”他听到那男人说。
二米。
“对不起,我一直骗了你。”
他这么说的时候,毕胜天还觉得莫名其妙。
一米!
“老爸我其实不是人类。”
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噩耗,毕胜天悚然色变,嘈杂的世界瞬间消音,他手足无措地僵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盛年夺回了许昀熹躯体的控制权,拎小狗一样提起毕胜天的领子,膝盖微弯一跃而起,翻到了窄巷的墙后。
14. 破晓之厄(五)
盛年提着毕胜天的领子越过砖墙,在仅仅一墙之隔的地方听着对面的动静。
一阵风拂过,眼前晾衣杆上的床单轻轻隆起飘动,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出乎意料的是,窄墙那边没有发出什么很大的动静,可以推测对面几方丧尸暂时没有交战。
过了十多秒,许昀熹听到了一个女人尖锐而不悦的声音:“今天就是为了来找你,我们几个才在鸟不拉屎的难民区发起丧尸潮,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呵,果真如此?恐怕是另有所图吧。”是铁匠铺老板的声音。
接着是一个男人沉闷的声音:“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扩展子嗣啊?真是,每次见到你都拖着个哭唧唧的小屁孩,在铁匠铺里替人类打工,还说是为了模仿人类的行为。”
毕胜天怔怔地留下了一行眼泪,作为人类本能的逻辑通过零碎的言语,逐渐拼凑出了事件真相。
他一时接受不了父亲是丧尸母株感染者的事实。
怎么会?
老爸明明比很多人都更像人的,怎么会是丧尸?
“忘了自我介绍了。”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是代号134丧尸细菌,自然禀赋是丧尸操控。”
“我是319号丧尸病毒,自然禀赋是力量。”男人简短说。
许昀熹陷入思考中,对面两个丧尸的发言推翻了她对丧尸的认识!
首先,丧尸母株感染者会和人类一样彼此合作,其次他们各自有一个编号,一个是134,一个是319,这意味着β星的丧尸母株数量在三位数以上。
她记得盛年说过自己是001号,这意味着什么?编号的数额有什么实际意义?
再进一步,是谁给它们编的号?
盛年似乎读到了她的猜想:【无可奉告。】
“……”
许昀熹向自己祭出一根中指。
墙的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寂静的空气被铁匠铺老板低沉沙哑的声音扰动起涟漪:“请不要来找我了,我不会残害β星的人类,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这是在犯罪。”
就在墙的另一头,毕胜天战战兢兢地抱住了膝盖,牙齿一直在打颤,惊愕的余韵过去后,恐惧就喧宾夺主攥住了他的咽喉。
他一时间感到呼吸困难。
我在害怕什么呢?
毕胜天似乎剖开了自己的脑子,直面自己乱码一样的思绪——
害怕养了自己十多年父亲是丧尸?是害怕自己死了?害怕自己没有做出勇敢的决定?
还是……
害怕老爸这个可恶的骗子死了?
“你果然是个懦夫。”毕胜天心头一颤,才发觉话音来自墙的对面。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什么?这就是我们选择的路,繁衍生息,进化变异,扩展子嗣!你打算半途而废吗?”男人声音沉沉响起。
许昀熹一怔:什么目标?什么路?丧尸毒株到底是为什么降临β星的?
思绪还飘在半空,她就猛然一把捂住了毕胜天的口鼻,把他呜咽的叫喊声都粗暴地按回了肚子里。
墙的另一边传来铁匠铺老板的冷笑:“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是我错了,我应该繁衍更多子嗣的,如果当初做对了,我或许可以把你们给轻松掐死。”
“人类的许多悲剧不就来源于有能力的人不作为,没有能力的人瞎作为吗?可是你们却如此愚蠢,从来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女人的声音冷风一般刮过耳膜。
“有什么办法呢?可我偏偏喜欢愚蠢的人类。”
铁匠铺老板淡淡说了一句,墙的那一边就传来血肉撕咬破裂的声音以及重物撞击墙壁的钝响。
一墙之隔,一场厮杀在小巷展开。
“盛年,救人。”许昀熹在心里嘶吼。
【不行,我和他已经达成了协定,我会保护那个男孩的安全,而他去解决那些疯狂的同类。如果我加入战斗,我隐藏的弦会暴露出来,到时候我很难再保护你们。】
许昀熹怒火中烧:“我拒绝你的保护,你这个混账,救人啊!”
可是她的身体却仍然在盛年的操控下,一只手捂住毕胜天的口鼻,糊了一手的眼泪和唾液,一时心理十分不爽。
不爽到了极致!
许昀熹脱口而出:“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们吗?那你怎么还不滚蛋逃命?像一个梁上君子一样躲在暗处袖手旁观很有趣吗?”
【你别忘了,丧尸是靠同类相残进化变异的。我要等待他们几方胜负分出后收割基因,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就是那个渔翁。】盛年声音甜美而冰冷。
“你真特么是个阴险小人。”
许昀熹气得手指发颤。
盛年:【我又不是人,自然不需要遵循人类的道德准则。】
对面撕咬声,碎裂声,哀嚎声接连不断,鲜血飞溅越过墙壁,把巷子里栏杆上晾着的床单被褥染得红艳艳的。不远处墙角的水沟里污水也变为了酱紫色,哗啦作响。
惨叫声直直达到了一个峰值后逐渐平息,可见胜负已经分晓。
“许昀熹”提着毕胜天的领子跃到了墙对面,目之所及,到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腥臭四溢。
墙角坐着一个断腿的男人,浑身千疮百孔血肉模糊,正是铁匠铺老板,但是此刻已经看不出人样了。
“许昀熹”四顾不见其他人影,便知道胜利的王冠最后还是落到了铁匠铺老板头上。
但是他也快死了。
男人喀喀喷出了好几块血红的唾沫,忽然紧紧抓住了许昀熹的胳膊:“求求你……求你取走我的基因,我不想……咳咳……被基地那些人拿去做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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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昀熹”看不出喜怒哀乐,她只是单膝跪在铁匠铺老板身前,张口咬住他脖颈。
血液顺着食道的蠕动进入腹腔,盛年的子嗣迅速围攻血红蛋白中残存的毒株,切割去铁匠铺老板体内多种丧尸病原体的基因片段。
【攫取基因片段成功,我现在获得了初步的感染性,丧尸操控禀赋,力量禀赋……】
铁匠铺老板的回忆片段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许昀熹感觉自己仿佛被大潮拍到了水里,漫天的记忆碎片淹没了口鼻,直至与现实失去联系。
这回,是第一人称视角,与铁匠铺老板的内心独白一同在脑海中铺开。
【我知道β星有人类,但我不知道这里的人是如何生存的。不过,他们怎样活着无所谓,他们是食物,这就够了。】
眼前是一轮落日,漫山遍野洇了一片橘红,视线随着男人步伐的频率上下起伏。
许昀熹跟随着铁匠铺老板的思绪,【唔,这副躯体好疼,走了十多个小时就不行了,真废物。】
不多时,一个炊烟袅袅的小村庄映入眼帘。
他选了一个看起来并不富裕的农舍,抬起满是污垢的手,敲了敲那扇木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是个年轻妇女,朝他璨璨一笑。
眼前的情景与男人的心声一同呈现,【我说,“吃……吃的……”,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可那女人居然不在意我凶神恶煞的模样,也不在意他是杀人犯还是感染者,是小偷盗贼还是知名人物。】
【呵,β星的人类简直比猪还蠢。】
男人坐在桌旁,许昀熹随着他的视野环视了一圈小屋,低头却见一个三岁左右的人类幼崽正坐在对面椅子上,仰着头,好奇地打量他。
幼崽的脸上白里透红,富含胶原蛋白,看上去吹弹可破。
“你看上去……很好吃……”
男人咽了口唾沫故意吓他,可是声带嘶哑难以发声。
小毕胜天问:“你不会说话吗?”
“会……一点。”
小崽子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拍了拍桌子:“我来教你,跟着我说,我傻。”
大概是觉得这小傻子真有意思,男人便有模有样地学他发音:“我——傻——”
没等他把话说完,人类幼崽已笑得前仰后合。
小屋女主人此时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饭菜走来,看到这一幕脚下一滑。
她拍了拍小毕胜天的脑袋,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啊,这孩子他爸走得早,我也管不住他,说话总是没个把门的。”
画面如戏剧切入下一幕那样静止了片刻,许昀熹再次听到了男人的自白——
【我在寻思着什么时候吃掉她的脑髓。】
【但是这里的人类实在好玩,再等等吧,我想体验一下当人的感觉。】
15. 破晓之厄(六)
场景迅速转换,许昀熹听着铁匠铺老板自述着他的过往。
【白天我跟着铁匠铺的师傅学打铁,晚上跟着小毕胜天假装学说话写字,小崽子每天去村里的幼稚园读书,一到夜里叉着腰点了灯芯当老师。】
【今个儿我成了吊儿郎当的村头老王,扭着秧歌晃荡着干瘪的屁股,在村口抽着水烟筒打麻将。】
【明日我是害羞的大姑娘李娇娇,把自己围在一团红色的抹布里。】
【只是每当看到那些人类,尤其是当他们靠近时,我还是忍不住咽口水,但我不想伤害他们。】
【我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成为人了,可是为什么那些人还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这几个月过去我能够说人话,模仿这些人的行为举止,他们怎么还是觉得我怪异?】
【到底差了哪一点?】
独白戛然而止,画面再次出现眼前。
许昀熹看到女主人出外忙活,小毕胜天去了幼稚园,有人来敲门。
那人挂了一条腊肉到门上,说是那女主人帮忙的回礼,还凶狠地警告男人不要对女主人图谋不轨。
男人的独白还在继续,【我看着那条腊肉出神,便去野地扛了一头野猪回来,打算把这头猎物送给女主人一家作为谢礼,可当我傍晚走近村庄,却发现整个村里一片死寂。】
许昀熹感觉到男人的心弦开始发颤,沉沉的声音像波纹那样弥漫开来,似乎还带着咸味。
她看到原本热闹的街道空无一人,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独白声音似乎被情绪感染,也随之捎上了颤音,【我的心猛地一沉,不知为何疾步冲进村庄。“砰砰——砰砰——”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画面中,街道尽头,其他种系的丧尸正在村中游荡。男人走在街上,像实地搭建场景的导演那样推开定格动画里的丧尸,自嘲般向许昀熹娓娓道来——
【那些曾经性格各异的村民齐齐扭头看着我,眼神空洞无物,灵魂似乎早已脱壳而去。】
【“砰砰——砰砰——”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急促,可我竟然不知道为什么。】
【我很着急,迫切地回到女主人的家,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
许昀熹瞳孔骤缩,她看到女主人背对着男人,身体僵硬,皮肤上已经爬满了青色的血管,几只丧尸正低头啃咬着她的身体,到处鲜血淋漓。
“柜子里……毕胜天……”
女主人僵硬地转过头,用微弱而嘶哑的声音说,仿佛只是说话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捂住胸口,觉得肺部有一口浊气,闷闷的。】
推开衣柜,许昀熹就看到毕胜天蜷缩在里面,小小的一只,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男人,鹌鹑一样颤抖不住。
同时间,其他丧尸破门而入,关节扭曲拖拽的声响逐步逼近。
许昀熹听到男人的心弦变了个调,更加尖锐,捎了颤音,阴湿的气息愈发浓郁。
【我开始感到恐惧,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攫取基因进化变异了,对抗其他毒株必然是占下风的,现在一走了之说不定还能存活下去。但是带着小崽子……我不知道。】
【没有人类的范本教我怎么做,我搜刮记忆,发现人会缺斤少两做买卖,把别人坑到阴沟里,但我不知为何却抗拒着这么做。】
“不怕。”
男人低头看着人类幼崽,一手把他揽进臂弯,一手抡起斧头,不知砍了多少丧尸才带他逃离了村庄。
【这天,我选择剥下一层层模仿的面具,违背我看到的人性,选择了无所畏惧,无所不能。】
【我选择抚养小崽子,可这麻烦的小崽子心思敏感,我只好选择扮演一个温柔的角色。】
日升月落恍如一日,时间线快进数倍,许昀熹看着这个丧尸愚钝地扮演着父亲,带着年幼的毕胜天一路辗转。
误打误撞来到了破晓基地之后,他在难民区开了一家铁匠铺。
她看到铺子里本只有父子二人,之后人数越来越多,墙壁上多了一张打铁壮汉的大合照,后院晾衣架上孩童的衣物也换作了大人的装束。
独白的声音最后竟然带着笑意,【过家家的戏码一开始扮演就停不下来了,我沉浸在了父亲这个角色里,一演就演了十多年,忘了自己其实一只可笑的丧尸。】
她感受到丧尸的心弦平静了下来,温润舒缓,似乎泛起一圈圈涟漪。
尽管看不到铁匠铺老板的表情,许昀熹也能判断出来,他在笑,而且笑得很开心。
【再没有人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会朝我挥手,道一句“早,孩子他爸”。】
【我终于成了“人”。】
时间线不断快进,转眼便到了尽头。
许昀熹从回忆中抽离开来,寂静的街角里,老鼠撞翻啤酒瓶的声音格外明晰。
不远处传来靴子踏地的声音。
“这里怎么那么多丧尸的尸体?看起来还不止一种丧尸,至少三种起步。哪个幸运儿抽到隐藏奖励了被这么多丧尸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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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啊?”
“啧,臭死了,这些丧尸是怎么死的啊?在我们来之前还有一支御尸者队伍吗?我们没有必要继续往前走了吧!这么多丧尸围剿,应该没有活人了。就算真有活人,活下来的还算是人吗?”
“继续搜查。”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语速不急不缓,却把许昀熹撞得脑袋嗡嗡作响。
她脸色一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冤家路窄,这不是钟玄度那个小道士吗?
意识渐次回笼,她开始惊慌起来,恨不得自己脑袋一横躺在尸堆里装死——
小命不保了啊!
御尸者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怎么和御尸者解释眼下的情景?难道说这些丧尸都是自己干掉的吗?他们肯定会逼问自己怎么干掉这些丧尸的,自己要怎么回答?
脚步声还在接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许昀熹决定战术性撤离。她正要提起毕胜天的领子起跳,却被突如其来的骨刺绊了个踉跄。
她双手划了几个圈,才站定在了墙边。
“你要逃到哪里?”
许昀熹一回头,就碰上钟玄度在不远处睥睨着自己,手中的武器伸出一根长长的骨刺。
而后盛年的恐惧再一次爬上了全身,许昀熹汗毛倒竖。
许昀熹朝他尴尬地一笑,挠了挠脑袋之后,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只好乖巧地交叉在身前。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此时此刻遇上了酸雨,软踏踏地烂在了地里。
【现在逃跑离开基地还来得及,我可以躲过御尸者的追杀,带你到野地去。】盛年支招。
“不不不,先别那么极端,说不定还有转机,交给我。”许昀熹在脑海里天人交战。
钟玄度的目光落在许昀熹的脸上,冷脸上表情忽然五光十色,精彩纷呈。
“许昀熹。”三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像是数学课上开小差被点名,许昀熹被吓得一个激灵,心想这小道士记性怎么这么好呢?
与钟玄度同行的御尸者大声惊呼:“这里竟然有幸存者,还有俩!刚才估计有御尸者来过,解决了丧尸。那批人也忒不仔细了,留两个半大孩子给我们收尾。”
【他知道我是丧尸病毒,城门那次我还是空白病毒,他可以放我一马,这回不可能了,我已经获得了感染性。】盛年同时间在许昀熹脑海里说。
许昀熹:“你有什么对策?”
盛年:【你面前只有三个御尸者,干掉他们。】
16. 破晓之厄(完)
许昀熹眉头一跳,膝盖发软,差点儿给自己跪下了:“盛年你行行好,如果杀死御尸者,我会被全人类通缉的。”
抬眸碰到钟玄度眸光的一刹那,却见对方忽然收回了目光,讷讷地说:“你……原来是女孩子。”
许昀熹:“…………”
不是,我何时说过我是男孩子?不是你先入为主吗?
“你俩家在哪里?我们护送你们回去。”一个御尸者说。
“西街口的铁匠铺。”
许昀熹一把拽起瘫坐在地上的毕胜天,支撑着他站了起来。
毕胜天恢复了少许力气和神识,蓦地甩开了许昀熹的手,踉踉跄跄地扑向铁匠铺老板的尸首。
钟玄度手中的脊柱伸出骨刺勾住了毕胜天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冷淡地说了一句:“不要接近感染者尸体,你可能会被残留毒株感染。”
毕胜天愣怔了一下,脸上肌肉颤抖,正有嚎啕大哭的预兆,可是那暴风雨前的乌云却突然烟消云散。
他看上去冷静得不正常。
从前哭泣都可以找那个男人哭诉,可是现在没有人会听他哭诉了。
他忽然不想哭了。
毕胜天上前拉住了钟玄度的袖子,诚恳地看着他:“我要加入御尸军。”
如果他足够强大,那么父亲就不会死于同类的毒手了。
“把你那只指甲缝里还糊着血的手拿开。”
钟玄度对于肢体接触似乎颇为忌讳,面露嫌弃之色,弹开了毕胜天的手。
说罢他抬手碰了碰耳边的通讯器:“难民一区西巷附近有大量尸体,通知火葬场来拉人。”
毕胜天没再说话,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昀熹身后。
钟然则不紧不慢地跟随在他们身后五米远的距离,而盛年因为把后背露给了敌人,一直神经过敏地紧绷着。许昀熹默默走在街道上,思忖着就算有丧尸攻击也有人兜底,浑身紧绷的弦逐渐松开。
到达铁匠铺门口时,许昀熹回头一看,三个御尸者已经悄然离开,奔赴下一个丧尸潮爆发的街区。
高耸的筒子楼仿佛四面巨墙,遮云蔽日。
许昀熹和毕胜天蜷坐在铁匠铺的台阶上,无言打量着那些瘦长的筒子楼,彼此也不言语。
直到四五个小时后,天幕哑然落黑,基地全域广播里传来一声电流的滋滋声响——
“请大家不要惊慌,破晓基地内部丧尸已经全数歼灭。请各位清点家庭成员并上报亲属伤亡情况,医院将为全体民众提供低价的救治服务……”
许昀熹手指一颤,忽的站起身来。
“今年年秋的新兵招募开始了,我去报个名。”她低头看向呆愣的毕胜天,一双狗狗眼里眸光深深。
她想了一个下午,才作了这个决定。
丧尸世界奉行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这就意味着无数有志丧尸走上了进化变异,攫取基因的血腥王道……
她继续弱小下去,那就永远无法保护自己,也无法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而且伪装人类之后,丧尸和御尸军夫妻双打实在应接不暇。还不如混进御尸军队伍里,趁火打劫切割基因,悄悄独自升级。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
毕胜天嘴唇翕动,见许昀熹的背影正在远去,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加我一个。”
冷月高悬,在殷红的难民里泼下一片银辉,两个半大孩子在街角游荡,宛如两只无枝可依的离家雀。
*
疗养舱外走廊的顶灯坏了,间或闪烁着闹鬼似的森寒冷光。
孟安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脚边放着一个皮质手提箱。
这位前一刻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此时此刻生了痔疮一样坐立不安,他支在腿上的双手已经换了无数个姿势,忽闪忽闪的灯泡更在他烦躁的心火上浇了一桶油。
过了半小时,疗养舱的门才露了光,一袭白大褂的老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样?”
孟安提起手提箱,从椅子上弹跳起身。
老医生气定神闲地说:“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了,心率和呼吸已经稳定在了正常值,想不到大将军这么关心这个女人安危,真是……真是……咳咳。”他努力思索着不冒犯的词汇。
孟安长呼出一口气,心里七上八下的水桶落了地,被老医生的弦外音拨的一个哆嗦,赶忙咳了一声,端出一副老干部的模样,说:“程竹为了基地劳心劳力辅助我了不少时日了,我关心下属而已。”
还特意把重音放在了最后两个字。
“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孟安朝门缝里张望了一眼。
老医生伸手把门阖上,期期艾艾地说:“将军您先别着急,程竹女士已经苏醒了,但是在进去探病之前需要和你解释一些东西。”
孟安:“说。”
老医生扶了扶眼镜:“情况比较复杂,程竹女士的中枢神经系统里的突触连接情况和上一次检测大有不同,像是被什么神秘力量改写了大脑的‘电路’,她的记忆和性格应该都被篡改了。”
“也就是说,你接下来见到的程竹,很可能不是以前的那个女士了。”
孟安脸色渐次阴冷下来,沉默片刻,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让我进去吧,我有些问题想问一问她。”
老医生打开了门,看着孟安那憔悴的背影叹了口气。
疗养舱里四方空间狭小,一扇窄窗射入一点光斑到病床上女人的脸上。
女人身上盖了白被,被子边缘四五根碗口粗细的管子一路延申到舱壁的控制台上,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不明液体。
她已经醒了,瞳孔向孟安缓缓偏移,身体却无法移动。
她的眼神孟安很熟悉,漆黑的瞳孔里落了一束并不起眼的光斑,像是一直在压抑着冲闯反叛的本性,总是把沉稳可靠的一面见人。
程竹看起来还是原来那个温婉可靠的程竹。
孟安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从手提箱里取出一个注射器,他取下针尖的密封套,弹了一下针管扎在程竹手背的静脉上,针管里无色的液体逐渐消失,注入了程竹体内。
“当初我二十多岁来破晓基地任职,遇人不淑,任人不贤,被前任助手诬陷暗自饲养丧尸母株,差点丢了官职长城尽毁。到底是人年轻,以为世界崩塌人生尽毁,还为此哭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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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安像拉家常一样说:“后来联盟那些老干部就嘲笑我,说我没有本事牵制自己的手下,养的耗子一个二个破笼而出四下鼠窜。可我确实需要一个能够担起破晓基地半边天的有力助手,我确实需要把权力交给她。”
程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我给你注射了一种毒素,解药只在我这里,我每年考核你一年的绩效和忠诚之后给你注射一次血清。我现在觉得我真是个杀千刀的疑心病卑鄙小人。”
说着他将目光聚焦到了程竹的面部表情上。
程竹面无表情,只是温声说:“我知道。”
“你比我遇到的所有助理都要出色,其实去年我给你注射了最后一剂血清,从那之后你身体里就没有毒素了,你彻底自由了。”
程竹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那刚才那一针……”
孟安的脸在光线投下的阴影里看起来狡黠又恶毒:“这一针是毒药。”
“你回答我,那天站在指挥室操控台上的人,是你还是你身体里的智慧毒株?还是二者都有?”
他要确定程竹是否真的反叛了他。
程竹声音嘶哑:“你知道我是不会反叛你的。”
孟安沉默地打量着她,看不出是信了还是不信。
他忽然一把抓起了她的手臂,程竹手背上赫然一轮黑色的月亮纹身,指甲盖大小,在周围苍白肤色的衬托下格外明晰。
“这是什么?”孟安蹙眉问。
程竹目光一颤,迅速把手从他手里抽回,状作无事:“涂鸦而已。”
孟安没有继续发难,他知道程竹隐瞒了一些真相。现在逼问的话,如果牵连到程竹的伤口就大事不好了,等到程竹出院之后,他会想方设法撬开她的嘴的。
那轮黑月的轮廓已经烙印在了视网膜上,好像一种秘密组织的符号。
孟安心里一寒,黑月纹身总不可能是被丧尸感染之后才纹上去的,也就是说程竹早就有些事情瞒着他了。
这时孟安与方才焦灼的样子大为不同,他看起来像是被兜头浇了一桶冷水,凉透了,整个人看起来讷讷的。
他沉默地把僵直麻木的腿挪向门边,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忽然转头怒视着程竹,一字一顿哑声说:“把程竹还我,你不是她。”
程竹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向孟安微微一笑,然而“咚”地一声,孟安已经摔门而出,无福欣赏她那清纯的笑容。
孟安阖上了疗养舱的门。
他伸手调试了一下耳畔泛着荧光的通信器,有条不紊地向其他助手吩咐着接下来的安排:“帮我彻查一下黑月纹身的来头,我要确认这种纹身有没有群体性。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304疗养舱,关注程竹的一举一动,不要让她找到机会溜出去。”
“还有,带上钟玄度那小子,彻查基地里残余的智慧丧尸势力,势必斩草除根!”
刚刚吩咐完战后事宜,耳畔的通讯器又蚊子拉小提琴一样奏响了。
孟安烦躁地接通了通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通讯那头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几年不见,你胆子肥了不少啊。”
17. 社死
钟玄度侧身躲开这一击,而后右腿侧向划开一米,矮下身来的瞬间,顺势劈掌落到人偶的关节处,“啪嗒”一声,卸下了人偶的关节。
顾礼脸色一沉,痛惜地伸出了一只尔康手。
机械人偶两侧竹节虫一般伸展出了八个金属拳头,暴雨般的攻击紧随而至,钟玄度步伐轻盈,拳掌交替,短短一分钟时间,就把机械人偶的八个关节都卸了下来。
新兵里的惊叹声此起彼伏,狂热的眼神激光一样汇聚在了钟玄度身上。
“等等,这人偶之后还要用!”顾礼赶忙推开新兵上前制止。
可是等他来到前面时,钟玄度已经拆下了人偶的头颅抱在手上,机械人偶眼里红光闪烁,发出电流短路的滋滋声。
“库存不是还有好多吗?”钟玄度的语气云淡风轻。
顾礼一口气差点没有吸上来,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和他置气,只好转头向新兵解释:“击打得分啊,不用把人偶拆掉。普通模式没有电锯哈,大家不用害怕。下一个,谁来试试?”
说罢,训练室的工作人员已经换来了一个新的机械人偶,放到了新兵面前。
新兵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害怕第一个出场的话,认领了跳梁小丑的名号,会成为同期嘻嘻哈哈笑一整年的笑柄。
这时候,一个健壮的男生活动了一下肩颈,上前一步跃跃欲试。
众人敬佩的目光本来都聚集到他身上,却都被更加引人注目的事物所吸引,错愕地移开了视线,注视着一个女性背影走到了那人前面。
“许昀熹”推开那个健壮新人,拉伸着手臂来到了人偶面前,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拉家常:“来困难模式,我来玩玩。”
而真正的许昀熹已经快要给盛年跪下了:“姐你行行好,我还不想这么快死。”
盛年委屈巴巴:【这个玩意儿看上去很好玩。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许昀熹:“我说的是社会性死亡……”
而许昀熹身旁的苏羽则轻哼了一声,抱着手臂旁观许昀熹出丑。她倒是想看看这狂妄的舍友到底有几斤几两。
顾礼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许昀熹,冷哼了一声,把机械人偶调到了困难模式。
他看到这个少女一面挥洒着宽面眼泪,一面勇敢地向前迈步,而机械人偶不等人,眼泛红光,破空挥来了一个大铁锤。
许昀熹的眼泪三百六十度挥洒而出,与此同时腿部肌肉收紧,微微弯曲膝盖陡然跃起,把铁锤作为一个着力点,欺身靠近人偶脸部,一拳挥向人偶脸上的靶子。
“砰”地一声,人偶脸上的计分器涨了五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围观着许昀熹的一顿操作。
“盛年,你给我留一点面子……”许昀熹在心里哭诉。
【理解。】盛年一口应下。
只见这少女惊鸿游龙一般变幻着招式,连扫出几拳,拳拳到靶。
而机械人偶的每一次攻击,许昀熹都以一种夸张而意想不到的方式躲开了。
她华丽地扫出了一记旋风腿,在半空旋转了两圈后命中了人偶脖颈上的靶子。
人偶脸上的计分器上分数飞涨。
五分钟计时结束,许昀熹握了握机械人偶的手,弯腰行礼后,转身面向同期新兵,也弯腰优雅地行了个礼。
于是盛年自认为“适时”地让出了躯体操控权。
许昀熹嘴角疯狂抽搐,僵硬地保持了弯腰的姿势一秒钟,随后僵硬地直起了身体,脑海里飘过一百种死法图鉴。
所有人都沉默了。
顾礼走到机械人偶跟前,面露惊讶的神色,缓缓吐出了几个字:“一百分,这还是人偶第一次评分满分。”
所有人都沸腾了,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许昀熹。
许昀熹一愣,忽而想起来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神——
姐姐还在许家营安全区时,那些拥趸的眼神,也是这样的炙热。
姐姐,我好像快要追上你了,许昀熹的狗狗眼里光芒四射。
顾礼来到许昀熹身前,把一个小勋章粘到了她的衣服上:“你很出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许梦桃的妹妹吧,你们姐妹俩都是我们破晓基地的荣耀。”
许昀熹心里泛起一股不是滋味的滋味,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在扮演衬托红花的绿叶,自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对自我有清醒的认知——
她不是一般的庸人,简直是庸人中的极品,凡人中的战五渣!
怎么说,她素来稳定在社会的中位数。出生时,她的身高和体重都是标标准准的平均数。和万千女孩子一样,她追过最火的小鲜肉明星,跟了最大众的紧身裤时髦,剪了最老土的鲇鱼须发型……
可是今天,她也站在这个小小舞台的最中央。
“盛年,谢谢你。”她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个飞吻送给盛年。
盛年接到飞吻,敲了敲宿主的脑壳:【你再说这种肉麻的话,我要脸红了。】
许昀熹正心潮澎湃,转头却猝不及防地和钟玄度的目光一撞,霎时无形的火光四射。
糟糕……
许昀熹心想卧槽咱队长的风头都被自己抢完了。
钟玄度微微偏头侧开眼神碰撞,双手抱在胸前,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年你说,小道士不会讨厌我了吧?”许昀熹胆战心惊地问。
【何止是讨厌,他看上去想把你大卸八块,你小心一点。】盛年答。
许昀熹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即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许昀熹……今晚从你开始打扫操场卫生。”钟玄度忿忿地瞥着她一眼,懒得理她。
“是。”许昀熹灰溜溜地应道,比吗喽还要乖巧。
她又打量了钟玄度好几眼,每个人类都有各自独特的弦,钟玄度的弦波带着一股淡淡的松香味,似乎还显着胭脂红与黏稠的墨黑。
而城门口那会儿,她知道钟玄度也能感受到她的弦波,而丧尸的弦与人类的是不同的。
她的思绪随着钟玄度的步伐渐渐远去:他感受到的弦波是什么样的呢?他如果真的知道我是丧尸,又为何放我进来呢?
但是现在她还不敢轻举妄动,这种尖锐的问题还是之后处熟了再问更合适。
下午的理论课如期而至,许昀熹挑了一个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落座,欣赏着窗外吱吱哇哇的鸟雀。
顾礼教官的声音传入耳中:“近五十年,β星总共遇到三次丧尸大爆发。关于丧尸潮爆发的原因,目前的权威说法是毒株感染。这些微生物具有感染人类的倾向,感染其他物种的情况鲜少发生。感染者会出现全身溃烂,袭击人类等倾向,故名丧尸。”
许昀熹来了兴致,便转过目光看向顾礼,竖起耳朵。
“第一次降临的丧尸缺少自我意识,把咬人作为唯一目的,人类被咬后会感染成为丧尸,可以推测传播形式是血液传播。这些丧尸很好对付,一枪爆头就可以解决。经过一次武力镇压,第一轮丧尸大爆发完美遏制住了。”
“可是好景不长,第二轮丧尸潮在一年后突然爆发,瞬间席卷了全球。有人知道第二代丧尸的特征吗?”顾礼忽然开口问。
苏羽举手了。
许昀熹托腮看向她,也是今天八卦了一个上午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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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苏羽竟然是本次新兵考核里的前三名,笔试满分,体能测试和丧尸知识测试也名列前茅,简直是学神级别的存在。
苏羽方才举手,班上新兵就窃窃私语起来。话音落到苏羽耳中,她扬眉傲气地一笑。
顾礼点头,苏羽便起身道:“二代丧尸病原体分为母株和子嗣。如果不能解决母株感染者,子嗣仍然可以操控着死尸咬人。母株感染者保留着人类的正常生理功能,宿主如果出现失血过多或者严重感染等情况,会和普通人一样正常死亡。而母株如果没能及时转移宿主,也会面临死亡风险。”
“而且它们拥有五花八门的天然禀赋,有延伸骨刺做武器的,有冰属性、火属性等自然属性,还有一些能改变自身形态,如硬化或者膨大。”
条理清晰,特征把握很准确,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回答!
顾礼向她投去赞赏的眼神。
许昀熹看到苏羽坐下后竟然笑着看了自己一眼,不由叹了口气:被学神针对了QAQ,看来今后不能那么张扬了。
顾礼继续道:“这一次全球各地沦陷,为了保住没有被影响的地带,各国牵头推选出人类联盟的领导班子,把人类活动领域划分为安全区,野地和隔离带。对于丧尸密集的隔离带,基地会采取热武器推平的方式。”
新兵发出了唏嘘声。
许昀熹支着腮帮子撅了撅嘴,对于这种粗暴的划分方法无法苟同,却也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她想起了铁匠铺老板的音容笑貌,莽莽黄沙里干瘪的巨人丧尸,忆起那些炸弹风卷残云后留下的深坑,想起了许家营安全区……
一路所过到处都在撕裂崩塌,可是为什么?
一定要以那么极端的方式对抗丧尸吗?
“第三轮丧尸潮就在这两年爆发。如果说原因是进化变异,实在难以服众,进化变异长期以来波动缓慢,短时间的两次进化显然快得超过了科学解释的范畴。目前我们推测β星的丧尸感染是三次有预谋的投放行动,但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
许昀熹一愣,官方公布丧尸迭代是进化变异引发的,可是现在仔细一想,这个假说确实漏洞百出。
她敲了敲盛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盛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许昀熹:“……”
给忘了,脑子里这破病毒是对面阵营的。
顾礼还在继续:“如果无法区分丧尸母株,一切对抗丧尸的举措都是无意义的。我们一直以来的倚仗都是我们引以为傲的智慧,正无缺指挥官可以连接到下属的视野,结合多方面信息后,她会通过自己大脑的判断,来确认母株的存在。”
有个新兵举手问:“这样判断的成功率是多少?”
“百分之六十左右。”顾礼叹了口气。
只有百分之六十的几率,意味着寻找母株的过程,比起名正言顺的围剿,更像是血腥暴力的屠杀。
“所幸的是,我们发现有些人类可以感受到毒株的弦,比如你们的队长钟玄度,他可以识别出毒株的母株感染者,正确率是百分之九十以上。”
所有人都看向钟玄度,互相耳语揣测着这个神秘队长的来头,而钟玄度却将目光不偏不倚落到了许昀熹身上。
正确率不是百分之百……
许昀熹就是例外,他能感受到她若隐若现的弦,可是他却无法肯定许昀熹被母株操控了精神中枢。
许昀熹遇到了他的目光,朝他wink。
这一幕被顾礼看到,一个粉笔头就扔到了许昀熹脑袋上:“许家的荣耀,你来说说看,对抗丧尸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18. 挑逗
教室里传来揶揄的笑声。
许家的荣耀捂着脑袋枯萎了一秒钟,自信满满起身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最好的办法就是研究丧尸的行为模式和感染方式。看菜吃饭,量体裁衣嘛,及时根据了解到的情报改变策略。”
顾礼满意点头:“是的,我们需要情报,我们对丧尸的了解仍然只有冰山一角。”
而后他转头看向钟玄度:“你怎么看?”
钟玄度微微一怔,指挥部的一幕幕如现目前。
那个母株感染者在生死攸关之时,把防御和攻击抛掷脑后,只是紧紧抱住了同类的脊柱,却被同类伸出的骨刺钉到了地上。
换做是之前的他,他一定会不假思索地说“宁可错杀,不可漏杀,任何可疑的母株感染者都得及时击杀。”
可是现在……
他尴尬地发现自己的台词被许昀熹抢了,一时哑口无言。
“我赞同她的说法。”钟玄度附和。
要知道钟玄度虽然来破晓基地不过月余,在队里已经凭着毒舌和本事出了名。
听说过钟玄度名号的新兵都面露不可置信的神色,此人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赞成他人之见,更何况是新兵的发言!
那些对钟玄度了解不详的新兵则发出了“啧”的声音,似乎觉得这队长没有什么主见。
顾礼显然希望能够听到不同的见解,对钟玄度的敷衍态度感到不满意,嘴角往下压了一个弧度。
这一切许昀熹都看在眼里,她饶有兴味地端详着少年,却再次碰上了那幽怨的眸光……
于是触电一般赶忙收回目光。
晚上回寝,舍友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第一天的见闻。
许昀熹上铺的舍友叫何雪儿,二十岁上下,嘴里蹦出三句话必有一句含“我队长林峰”几个字,说话的时候脸颊绯红。
屏蔽掉那些玛丽苏的形容词之后,许昀熹得知林峰是个经验颇丰的御尸长,征战无数,平日里没个正形懒懒散散,喜欢和新兵讲各种和丧尸有关的恐怖故事:
比如有些丧尸会把四肢拆下来当玩具,还有的趁着人还活着就开瓢脑袋嗦脑髓……
“我们队长钟玄度分明才是破晓之光,他真的帅得太过分了。”苏羽不赞成,“而我很快将成为他身边最得力的那把尖刀。”
说着,苏羽还瞪了一眼同在下铺的许昀熹,被瞪之人只好划水:“刀姐加油。”
何雪儿闻言却是一怔:“你不怕丧尸吗?”
似乎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她抱起膝盖:“我家原来所在的安全区曾经被某种圆球形状的丧尸撞破了城墙,那场景真是人间地狱,破晓御尸军及时赶到我才获救,救我的御尸者就是队长林峰。”
“我到现在一听到他讲各种丧尸恐怖故事就会想起童年的经历,觉得丧尸更恐怖了。”
“怕什么?”
苏羽扬眉笑道,“我父母都是御尸者,我从小就被他们带着出去见世面,什么丧尸没见过?那些东西也就那样,抓到母株就全死了,没什么可怕的。”
似乎是开了什么闸门,舍友们七嘴八舌讲述起了自己报名参军的理由,问及许昀熹,她本想热血沸腾地中二发言,但是回想起什么,只是淡淡道:“为了活下去。”
这世界对于人类而言是残酷的,对于丧尸而言则更残酷。
丧尸之间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毕竟攫取同类的基因是进化变异的唯一途径。铁匠铺老板被入侵的丧尸攫取了基因,而弱小的她只能隔着一墙为他祈福,束手无策。
她如果想要在人类和丧尸的夹缝中活下去,就必须变强。
借助御尸军的力量,在出墙执行任务中趁机进化变异,独自升级。
舍友们似乎觉得这个理由不足够感天动地,继续分享各自的理由。
这几日,经过机械人偶那一次较量,许昀熹已经在同期里成为了名人,便索性不再遮拦海王本性,带着同期姐妹们一起研究调戏良家少男的战略。
而同期新兵的男孩子们则站在钟玄度那边商讨着自保之术,瑟瑟发抖抱团取暖。
许昀熹每次见到钟玄度都朝他wink,发现臭脸队长虽然总是面不改色地毒舌相对,态度却越来越柔和。
第一次许昀熹当面夸他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他冷着脸说:“一天到晚心思龌龊,没有事做还不去练习一下箭枪,老是磨嘴皮子,嘴皮子磨得厚了可不好看。”
许昀熹眼尖,看到他听了自己的一番夸奖后,耳根子悄咪.咪地泛红了。
第二次在钟玄度当众演示擒拿术时,许昀熹发出了即将超过人类音域的呐喊助威声。
钟玄度捂住耳朵愤怒地盯着她:“等你被丧尸咬了,就只剩下这一张嘴还可以用了。”
可是少年转过身去,嘴角却微微上扬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至于得寸进尺的代价……
许昀熹此后经常被斤斤计较的队长惩罚晚上打扫卫生,她发现钟玄度不仅气量小,而且还是个强迫症,对于操场的干净程度和物品摆放的要求堪称苛刻。
比如:架子上的箭枪必须朝向同一个方向,沙包里的沙子要均匀,地上的落叶一片都不能有,用于练习射击的小球要堆成金字塔……
当所有人打扫完卫生,手舞足蹈冲向食堂之后,钟玄度总会再重新打扫一遍,把所有东西摆放到相应位置,一厘米的偏差都不允许。
曾经在学生时代打扫过卫生的同学都知道,劳动委员这个角色如果苛刻到了钟玄度这种地步,必定人人恨而诛之!
可是新兵忌惮他,当面都不敢发牢骚,一肚子委屈都烂在肚里。
许昀熹也恨得牙痒痒的,决定替天行道,扮一回黑脸。
那天,趁着钟玄度还没有来检查,许昀熹把堆叠成金字塔形状的小球铺开,摆了一个哭丧脸的形状。
摆完收工,身后传来脚步声。
许昀熹慌不择路地一头钻进了灌木丛里,顶着一脑袋的杂草看好戏,忽然意识到一个致命问题——
钟玄度可以感受到盛年的弦,她这么做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果然,钟玄度正要把所有物品归位时,只一瞥小球摆出来的哭丧脸,登时炸毛了一般,浑身难受得一颤。
少年不由分说辣手摧花,把许昀熹摆好的艺术品重新堆成了金字塔,而后转过身来,凛冽的目光携着劲风刮过灌木丛,一字一顿:“许!昀!熹!”
被点名的那人打着哈哈从草丛里爬了出来,头上还顶着草,却见眼前之人脸色涨红地看着自己,气到说不出话来。
许昀熹从善如流地虚心道歉,双手乖巧交叠在身前:“要杀要剐,请队长处置。”
钟玄度噎了一下,长呼了一口气说:“你这一顶一的聪明脑袋成天都想着什么歪理,到处浇尿的尿性也不改改,浇到我头上了也只有我还会忍。事不过三,这次就不举报你了。”
许昀熹的一根呆毛翘了起来,她发现毒舌队长竟然这都能忍,便更想得寸进尺,拉着他一起丢人现眼。
钟玄度自然是不知道许昀熹的想法,看着许昀熹乱蓬蓬的怂样,以为她确实改过自新了,便没有再刁难。
许昀熹正要溜溜达达地润走,却发现一只白色摇粒绒忽然从草丛里窜出,迈着天然小短腿,龇牙咧嘴地向自己加速冲来。
她脸色刷得白了一度,城门口被狗咬的经历她还记得呢。
据盛年的推断,这只软萌白狗可以识别毒株属性,简直就是她的冤家死对头!
许昀熹如临大敌,慌不择路地闪到了钟玄度身后。
她不怕狗,但她怕死。
邪恶摇粒绒头上翘着一撮毛,不依不饶,凶狠地朝许昀熹“汪汪”叫,瞅准时机跳了起来向她张口咬去,却不料钟玄度忽然伸手拦住。
小狗尖利的牙齿刺破了少年的手背。
咬到了主人,小白狗耳朵一下子就塌了下来,它愧疚地松开牙齿,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钟玄度的手背上两个血窟窿。
钟玄度抱起小白狗,摸了摸它的脑袋:“多多,不许咬她。”
许昀熹人模狗样已久,此刻“狗仗人势”,见钟玄度站在自己这边,便冲多多做了一个鬼脸,十分小人行径。
多多被她的反应惹恼,呱噪地向钟玄度“汪汪”控诉许昀熹,下一秒却被少年架着两条短粗的上肢放到了许昀熹跟前。
钟玄度抬眸一笑:“伸手。”
许昀熹愣了一下,第一次在钟玄度那张雷打不动的臭脸上看到这么柔和的神色,迟疑地伸出了手。
钟玄度把多多的一只爪子放到许昀熹的手心里。
“你们不要老是冤家死对头一样针尖对麦芒,交个朋友互相和解怎样?”少年的眼睫遮盖了一半犀利的眸子,看上去没那么不近人情了。
多多:“……”表情已经扭曲成了颜艺小狗。
许昀熹嘿嘿笑着,伸手抓住了狗爪在手里蹂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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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她发觉小狗的狗爪质感冰冷而生硬,感到一丝不对劲。
钟玄度捕捉到了许昀熹的疑惑神色,没等她开口问,便解释说:“多多现在的样子其实是一只机械小狗,她的躯干都是金属质地,你刚才摸到的是仿真毛发。”
许昀熹不禁感叹:“那真是做得太逼真了,多多的表情很生动哈哈……”
心里却大声嘀咕:搞半天我竟然被一个人工智能记恨了!现在人工智能技术那么牛逼了吗?
可是她却看到钟玄度眸中泪光一闪,夹杂着滔天恨意和悲伤的神情转瞬即逝。少年的笑意渐次黯淡了下来,恢复了拒人千里的清冷气质。
许昀熹不知所措:我刚才说错话了吗?
她看到钟玄度欲言又止,少年仿佛是为了掩盖方才露出的神情,可惜演技实在拙劣,便只是冷下脸来拉开距离:“今天擅自打乱劳动工具,罚你明天打扫一天卫生。”
说罢便扬长而去,只留下多多幸灾乐祸的邪恶表情无情地嘲笑着她。
哼,邪恶摇粒绒,你等着!
许昀熹叹了一口气,复盘了一番后觉得自己还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的,她刚才已经撬开了少年冰山下柔软的一角,今后再接再厉还可以撬开更多。
于是她秉着阿Q精神自我感觉良好,吹着胜利的小曲回了寝室。
可惜丢脸计划还没有落到实处就被扼杀在了襁褓中,许昀熹到处放的火最后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
她发现自己不招惹队长,那就相安无事天下太平。
可是一旦苗头点燃,队长便开始无休无止地挤兑她,从仪容仪表到言谈举止,从能力到态度,处处反唇相讥。
每次训练室的练习,钟玄度都仗势欺人都给她增加强度,把她折磨得腰酸腿疼,叫苦不迭才善罢甘休。
许昀熹觉得如果用“温柔”这个指标来评判的话,她姐姐就是满分,给钟玄度零分都嫌高了,是负无穷!
最让她不能忍的是,钟玄度把她的小猪发饰——
弄!坏!了!
本来是普普通通例行仪容仪表检查,可钟玄度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偏偏看不惯她头上顶着个粉毛怪,伸手给取了下来。
可是小猪发饰本来就不牢固,钟玄度一取,顿时落得个“一尸两命”的悲催下场。
毛线小猪和夹子身首分离,栽进了地上泥潭里……
钟玄度抱着为数不多的愧疚,捡起了泥水浸湿的毛线小猪,却偏偏不还给她,更是让许昀熹气得牙齿打颤。
此后两人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互相见面都绕着走,钟玄度也不再刁难她,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周的时间在僵持里倏然逝去,人类联盟的议员听闻破晓基地内的变故,亲自前来来抽查破晓御尸军的情况,中枢基地的新秀随之而来,视察基地的军备力量。
破晓基地的行政总管孟安如临大敌,投资千万星币举办了一个擂台赛以展示破晓基地的风采,并告诫本基地的参与者要谦虚地输几把,再“险胜”几次,来展示破晓基地的威风。
姓钟的那个最好就不要参和了,免得对面输的太难看……
友谊赛嘛,孟安随手在新兵名册圈了几个人,就把名册扔到一旁撒手不管了。
名册上,“许昀熹”三个字落了个圈。
于是乎,在熙熙攘攘的擂台上,许昀熹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地方,在候补席忐忑地等着。
在擂台前拔地而起的高台之上,大腹便便的联盟议员和破晓基地的上层推杯换盏,翘脚欣赏着底下接下来进行的战斗。
战斗统共三场,孟安都安排妥帖了,破晓基地这边胜出一场,联盟那边胜出两场,彼此都有面子。
千万投资砸出的水花不小,四周灰扑扑的建筑上演着赛博风格的灯光秀,喜气洋洋的挑夫抬着烤全羊烤乳猪到宴席上,到处欢声笑语。
直到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站到了台上,所有人都刷地安静了下来。
“这是我们这边的首席御尸者,多多指教哈。”联盟议员喝了一口酒,笑盈盈地说。
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缓缓解开手中武器上缠着的白布,染着血迹的白布垂落到地上,引得四下一片惊呼。
许昀熹瞳孔骤缩——
那是一截丧尸的手臂!
手臂上青筋暴突,不断冒出的脓包爆裂出血液,指甲尖锐的手部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扭曲着。
19. 比赛(一)
联盟议员口里撕扯着鸡腿,将手中滋溜冒油的鸡腿晃了晃,指向赛场中央:“这是我们对抗丧尸的新武器,给你们开开眼。哦对,我给忘了,你们这边好像也开始用这种武器了。”
孟安怏怏地干笑了两声:“议员大人,这种武器是用来对付丧尸的,拿来对付自己人不太好吧。”
“怎么?”
联盟议员的表情刷得冷了下来:“你们硕大的破晓基地找不出一个使用新型武器的高手吗?”
孟安暗自骂了一声,联盟这些混蛋来得可真是时候,正无缺带着大多数联盟精英到野地作战去了,他能抽调的人手确实不多。
更何况……
新型武器使用不当很容易被反噬,使用者会被自己手中的武器杀死。
这议员真是心大,怎么能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下使用这种高危武器呢?
他本来以为是友谊赛,抽调的人手都是军团的新秀,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中央那边存心来找茬了。
第一场的人选好像还是个新兵——
许昀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心里退堂鼓正“动次大次”喧声如雷,也只能硬着头皮往擂台上走。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先自己一步踏上了擂台,四下顿时迸溅出浪潮一般的欢呼声和掌声。
许昀熹一怔,转眼间钟玄度已经站在了台上。
事发突然,他连训练服都没有换下,手里也没有武器。
许昀熹替他捏了一把汗,队长再厉害也不过凡人之躯,怎么是那种丧尸武器的对手?
钟玄度站定在台上,开口就冷哼了一声:“被丧尸奴役的小丑也敢来丢人现眼,联盟中枢基地那个草台班子已经没有人了吗?”
“你手里的恶心玩意儿也能拿来对付人类?玩笑既然开到破晓基地这个小山村,可怪不得我们地方简陋招待不周了。”
很好,许昀熹心想,毒舌队长现在只剩下一张嘴了。
“口气不小啊。”那个戴着小丑面具男人笑了笑,手中的丧尸手臂剧烈鼓动起来,尖锐的指甲疯长,弩箭离弦一般向钟玄度袭来。
联盟议员扬起手中的鸡腿,瞪大了眼睛看好戏:“哈哈哈死定了!有趣,太有趣了!”
孟安脸色阴晴不定,一面害怕钟玄度这个可用之才死在这里,一面又希望能趁此良机鉴定他到底是不是丧尸母株。
只见钟玄度向后翻了两个跟斗,躲开凌厉的攻势,丧尸手臂的利爪在大理石地板上划出了几道深槽,发出刺耳的剐蹭声响。
第一击没有得手,但小丑面具男人仍然占据上风。
尖锐的利爪没有收回,顺势拐了一个弯,横扫钟玄度的腰侧,势要将他拦腰斩断!
孟安脸色一黑,丧尸武器对人的厉害之处在于被击中就会被感染,概率是百分百。
就算只是一个很小的口子,丧尸病毒也会迅速感染全身。这意味着钟玄度必须完美躲开所有攻击,任何疏忽都将是致命的。
钟玄度蹲下躲开这凶险的一击,顺势一跃而起,在戳进地里的丧尸指甲上借力,跃到了男人身前两米处,没有丝毫停歇,大步流星地向他奔去。
男人一惊,丧尸手臂喷射出青绿脓液,同时操控五指的指甲从背后刺向少年。
钟玄度奔走如飞,眼下背腹受敌,岌岌可危。
许昀熹在心里大喊:“盛年,救人!”
【不救。】盛年懒懒地说。
钟玄度加快了冲刺的速度,一记肘击将男人扑倒在地。青绿脓液落到了少年身后,将大理石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凹槽。
背后的丧尸指甲还在疯长,钟玄度侧开位置,小丑面具男人的脑袋就暴露在了指甲的攻击途径上。
以现在的情形来看,丧尸指甲即将刺穿它使用者的头颅,可以预料到几秒钟后,在这场万众瞩目的比赛中,小丑面具男的脑浆和鲜血会喷涌而出,染红大理石台面,把四周蹦蹦跳跳的小孩吓得嚎啕大哭。
高台上的联盟议员惊呼了一声,手中的鸡腿啪嗒落到了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钟玄度从男人手中夺过丧尸手臂的手柄,连接上了毒株的弦,迫使丧尸尖锐的指甲堪堪停在了小丑面具前。
钟玄度伸手摘去小丑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在人类审美看来十分丑陋的面孔,宽鼻头上落了两枚豆大的眼睛,红紫色的胎记花猫一样覆盖了半张脸。
难怪他要戴面具,作为破晓基地的首席御尸者,这个样貌实在难以让基地里自诩为人类的视觉动物信任他。
事实也如此,男人早晚都戴着这个面具,仿佛自己已经化身为神秘而强大的小丑,无所不能。
一旦离开这个面具,自己将不再是自己。
阳光直射在这张脸上,男人羞赧地伸手遮住自己的脸,尤其是看到少年那张女娲炫技一般的面孔后,更羞愧愤恨得无地自容。
凭什么……
男人心想,凭什么人要长着一张脸?
每当两个人类相见的时候,这张脸必定会第一时间直剌剌地落到对方视线中,再耀眼的才能也会埋没在这张皮囊下。
造物主又凭什么让人类的长相如此参差?
凭什么别人那张脸可以为自己谋取权力与殊荣,而自己这张脸只能给他带来嘲笑和鄙夷?
他明明是中枢基地的首席御尸者,可是别人看不见。
只有当他戴上了小丑面具之后,那些人雪亮的目光才瞥见了他的才华。
一滴血泪滴落到了手上,男人移开手掌,却看到钟玄度一手握着武器手柄,另一只撑在地上的手臂上青筋暴突,肉眼可见地在微微颤抖。
少年的肤色苍白得可怕,额角被冷汗浸湿,眼角流下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滴落到了他的手上。
在围观的群众看来,此时此刻,丧尸利爪正在和另一种力量抗衡着,一寸一寸地收回。
连接毒株的弦通常需要一个月的适应期,使用者需要先隔着玻璃感受毒株弦波,再短暂触碰丧尸武器手柄,一周后进行弦波连接。弦波连接也是循序渐进的,以确保使用者的生命安全。
而钟玄度突如其来地接过了丧尸武器的操控权,瞬间被丧尸霸道的弦波反噬了。
男人错愕了一瞬间后面露凶光,挥拳砸向钟玄度的太阳穴。
此时的钟玄度和方才耀武扬威的时候大为不同,竟然脆弱不堪。男人方才用了八成力挥出一拳,少年就摔出了几米远。
可是丧尸武器还在少年手上,他得夺回去。
钟玄度压制着弦波带来的杀戮信号,一寸寸地收回丧尸的利爪,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变形。
孟安猛然站了起来,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要终止这场不公平战斗,还是让比赛进行下去?
他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钟玄度,这个少年分明拿着致命武器,怎么不出手呢?为什么要把丧尸指甲收回去?
而且刚才为什么不放任丧尸利爪刺穿男人头颅?
明明差一点就赢了。
许昀熹看到少年七窍都在流血,心里骤然一紧:“这是怎么回事?”
盛年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贸然连接丧尸的弦波,真是不要命了,他如果不松手的话,脑损伤和身体的负荷还会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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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松手会怎么样?”许昀熹问。
盛年:【那条丧尸手臂已经杀欢了,如果使用者不强迫它收回爪子,它会暴起伤人。】
许昀熹心里咯噔了一下:钟玄度这是没得选啊!
【许昀熹,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别忘了你是母株感染者,你一旦暴露就会被打成筛子……喂!】
盛年感受到许昀熹在向前走,果决地控制了她的躯体,把她焊死在原地。
擂台上的男人抓到了机会,左右开弓两记铁拳砸向少年的太阳穴,同时屈膝一顶,钢铸般的膝盖足以令人内脏破裂。
钟玄度只是紧握着丧尸手臂,任由男人拳脚暴风骤雨般落下,紧紧死守着丧尸手臂。
剧烈的疼痛在全身各处尖嚣,钟玄度暗自咬着牙,口腔已经被鲜血充盈。疼痛让他想起了一些身体本能,意识还能保持清醒。
短暂适应了一段时间后,钟玄度感到神识逐渐清明,和丧尸手臂的弦对弈后占据上风,丧尸的利爪迅速收回。
他看到男人的拳头正在逼近面门,便伸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咔嚓一扭。
“很不好意思……”钟玄度咳了一口血。
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腕蓦地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被猛然一拽,摔到了地上,手腕已经脱臼,扭曲变形。
钟玄度蹲到了他面前,低声道:“很不好意思,揭开了你的面具。”
男人惊慌失措,把可以活动的那只手捂到了脸上,仿佛这样面具就仍然存在,仿佛这样他就还是那个帅气逼人的首席御尸者。
他看到钟玄度转身离去,捡起来他的面具。
捡起了他七零八落的尊严。
男人愤恨地盯着钟玄度的背影,心想——
对手要做什么?在想着怎么报仇吗?
他要一脚踩碎小丑面具吗?
他要亲手毁了我的尊严吗?
男人猛然起身扑向少年,却被后者抬腿一记窝心踹,毫不留情地踹翻在地。
少年的身影正在逼近。
男人看到少年蹲了下来,顿时浑身紧绷起来,蓄足了力气一拳落到到少年的小腹上。
他听到少年闷哼一声,随后脸上一阵酥麻,才惊觉少年竟然把面具重新戴回了他的脸上。
他慌乱地戴上了面具,从小丑面具的孔洞里望去,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他看到少年平视着他,血淋淋的脸上扬起了一个温和的笑意:“你怎么老是往一个地方打?很痛的。”
紧接着高台上传来联盟议员歇斯底里的“指导”:“你愣在那里干嘛?反击啊,你这个丑八怪废物!”
男人藏在小丑面具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伸手用力地握住少年的手,站了起来。
随后举起双手面向高台,这是一个投降的姿势:“我认输。”
众望所归。
人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联盟议员脸面尽失,忽然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孟安吓得胆子都破了,赶忙伸手阻挠,然而联盟议员已经扣动了扳机,第一枪在孟安的阻挠下偏了准头,在钟玄度右手臂上炸开了花。
钟玄度始料不及,手臂里已经嵌入了爆裂的子弹碎片。
议员一把甩开孟安,子弹接连射出,钟玄度赶忙操控丧尸手臂伸出利爪挡开,却不料枪.口没有再对准他,而是射穿了小丑面具的头颅。
那位带着小丑面具的首席御尸者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一切荣誉和尊严在他心跳停止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荡然无存。
20. 比赛(二)
群众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空气的温度降到了冰点,四下死寂一般的沉默。
孟安感到裤子一阵湿热,索性一把抓住手|枪,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额头,歇斯底里地怒吼:“你开.枪啊!你不是存心要逼死我吗?我死了你就高兴了?”
议员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但他没有忘记孟安也是联盟权贵,便将手.枪放了下来。
“比赛继续。”联盟议员冷声说。
孟安冷静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议员开的这一枪是给自己看的。
他坐在这个位置,就算不吃羊肉也会空染一身膻。
人类联盟管辖下的各个军事基地分布相对分散,在对抗丧尸的五十年间,不少基地逐渐演变成了地方武装团体,看似服从人类联盟统一指挥,实则各怀鬼胎控制着地方命脉。
这几年来,破晓基地的军事力量日益膨胀,眼见有反叛的苗头,人类联盟就派遣了议员来探查破晓基地的具体情况,并确认孟安的服从性。
在群众看来,这是一场闹剧。
伟大的孟安需要成为终止闹剧的那个人。
伟大的孟安需要言辞拒绝作威作福的联盟议员。
伟大的孟安需要制止这场不平等的比赛。
只有孟安知道,自己只能把这场险象环生的闹剧进行下去,他需要证明自己对人类联盟统治权的绝对忠诚,在合适的时机汪汪叫两声。
他冰冷的目光剐到了钟玄度身上,心里不是滋味,这个少年又搅了局。钟玄度赢了,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你叫什么名字?”联盟议员和蔼地看着钟玄度。
可是钟玄度连正脸也没有给他,反而孟安替他回答了:“他叫钟玄度,是正无缺一手提上来的苗子,据说可以识别母株感染者……”
联盟议员打断了他,灼灼目光依旧注视着少年:“你愿意效忠于中枢基地吗?”
孟安心中一凛,感情这大官是想挖人啊?便在一旁解释道:“这个……他是正无缺提拔的人……”
钟玄度这才将冰冷的视线落到看台上:“我拒绝。”
他嘴唇翕动着正要开始讽刺对方时,忽然瞥见孟安摆着苦瓜脸冲自己摇了摇头,蓦地意识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我永远效忠于人类联盟。”
联盟议员叹了一口气,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正无缺的人他不敢动。
连一个少年都动不了,这让他感到很憋屈。
“很好,你叫钟玄度是吧,既然你效忠于人类联盟,下一场战斗你来。”联盟议员阴阳怪气地说。
此话一出,群情激愤,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卧槽,人类联盟那些混蛋这是故意刁难人是吧?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那个少年伤得很重,浑身都是血,这不是把人家往死路上逼吗?”
“啧,一群睚眦必报的小人,看我们不反了!”
“钟玄度还怕他?他在刚才那么极端的情况下都赢了,那可是丧尸武器啊!他一个凡人战胜了可怕的丧失武器,第二场那不得再给我们赢一局!”
说话间,中央派遣的第二个挑战者已经就位,这是一个两米高的壮汉,肌肉寸寸暴起,浑身披坚执锐,估摸着丧尸咬上一口都得崩了牙。
钟玄度抬眸看向高台,见孟安对自己双手合十摇了摇头。
他兀自笑了起来,他明白孟安的意思了,这场比赛他必须输,如果继续赢下去,那就是对人类联盟统治权的挑衅。
他忽然觉得很荒谬,他得输,还不能输的太难看。
对于他而言,这种“战斗”没有什么意义,对抗丧尸不是靠肉搏,可是他却偏偏代表了整个破晓基地的脸面,他还必须把这份脸面踩在地上蹂躏,把破晓基地的荣誉扔到臭水沟里。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许昀熹,心想:如果我也能和她一样死皮赖脸就好了。
【唔,有丧尸手臂在手,钟玄度胜算不小。】盛年分析。
许昀熹点头,那个肌肉男不会是丧尸手臂的对手,只是隐隐担心以钟玄度的伤况,恐怕撑不到比赛结束。
可是接下来钟玄度却呼唤了一个人名,只见一个浑身衣服打印着收款码的男人走上擂台,臂弯里扛着一个金属大筒。
少年把丧尸手臂放到了金属器皿中,于是中年男人抽着烟,把丧尸手臂扛到了台下。
钟玄度放弃了丧尸武器。
“给我一把刀,我应战。”
钟玄度伸手抹去唇角的血迹,冷眼看着台上的联盟议员,两行血泪在双颊勾勒出两道触目惊心的红痕,仿佛原始部落捕猎前用红泥混合羊油在脸上抹的脸绘。
台下的群众再次人声鼎沸,高呼着钟玄度的名字,嗓门震天响。
许昀熹差点咬到舌头:“他居然要放弃丧尸武器?”
盛年也操控着她摇了摇头:【我真的看不懂你们人类,把成功的砝码弃如敝履,非要自讨苦吃。】
联盟议员不舍地从狐皮刀鞘里掏出自己珍藏的小刀,刀身修长流畅,刀柄镶嵌着翡翠和鸟羽。
可是小刀弄脏了可以扔掉,这场战斗错过了就没有了。
联盟议员咬了咬牙,冲着钟玄度把精雕细琢的小刀扔了下去。
钟玄度用左手接过小刀,在手指上旋转了一圈,适应了一下手感。
他将目光投向前方,眼前那披坚执锐的壮汉已经奔跑到了五步之遥,一手执盾,一手握剑,煞是威风。
钟玄度盘算着接下来的战斗策略——
他要把双手举过头顶吗?可是才活动了一下右肩,镶嵌着子弹碎片的手臂就传来一阵剧痛,右手根本无法动弹,他连举手投降尚且都做不到。
他觉得自己从没有打过那么棘手的战斗。
他余光里看到顾礼老师横着一对三角眼看着自己,却不似其他民众一般挥舞着拳头,而是抱着手臂紧紧抿着唇。
换做平时,顾礼老师一定会嚷嚷着“荣誉高于一切”的论调,可是今天却异常沉默。
对方的利剑突突刺来,钟玄度闪身躲开。
接连过了四五个回合,钟玄度都在闪躲,连招架都没有,只要有机会就拉开距离,活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壮汉几次攻击都被对手躲得远远的,怒火中烧,露出了破绽,钟玄度瞅准了时机在壮汉腰侧没有覆盖盔甲的地方划了一道裂口。
壮汉吃痛举起盾牌回击时,钟玄度已经蹿到了远处。
怎么才算输呢?
钟玄度思忖着,攻击还会接连不断,直到他失去意识筋骨寸断,联盟那些人才会善罢甘休。
或者……
赖皮大喊“我认输”呢?
他想起了顾礼老师的目光,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破晓基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的,怎么能轻易认输?
破晓基地颜面何在?
转眼间壮汉已经举剑劈来,钟玄度抛开思绪,抬起小刀格挡,随后变刺为削,欺身上前,小刀直逼对手咽喉。
眼见小刀即将划破壮汉的颈动脉,钟玄度陡然调转刀头,“当啷”一声脆响,小刀撞击在了盔甲上,手臂传来一阵麻木的钝痛。
壮汉抓住了少年的破绽,盾牌拦腰横扫而去。
钟玄度躲闪不及,腰部重重挨了一下,飙出了满口血箭,连退数步才趔趄站稳。
壮汉趁势削出击剑,落到对手的腿上和手臂上,意图让对手丧失行动能力。
这几次攻击得手得比他想象中的容易,少年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转眼间身上就裂开了几道骇人的豁口。
眼见少年即将颤巍巍地摔倒在地,壮汉把厚重的盾牌兜头砸向他的脑袋,试图予以致命一击,却不料少年猛地蹿到了自己背后,尖锐的小刀削断了他的脚筋,壮汉没有站稳,用盾牌作为支点单膝跪在了地上。
壮汉心里骤然收紧,绝望的念头攫住了他的呼吸——
他是中枢基地地下城的□□,借着一场场拳赛得来的打赏,养家糊口了许多年岁。
可是他的孩子病了,需要手术费,他拿不出来。
当他焦头烂额筹钱时,高高在上的议员俯身握住了他的手,说你愿不愿意为我一战,如果你赢了,我可以给你十倍的报酬。
他感激涕零,心想议员真是他生命里的贵人啊,便果断一口应下。
可是现在他的脚筋断了,他不得不和这个职业划上句号,可是家里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孩都还等着他……
我不能输,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我不能输。
战斗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民众的叫嚣声愈演愈烈。
高台上的两人都脸色五光十色,各怀鬼胎地注视着台下的场面。
钟玄度乘胜追击,眼看小刀即将刺向对手头颈的要害之处,他猛地收了力,小刀划开了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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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皮下组织,没有深入血管。
壮汉陡然举剑回刺,“扑哧”一声刺穿了少年的腹部右下侧的位置。
紧接着盾牌兜头砸来,钟玄度举起手臂格挡,可惜力量悬殊,这一挡用处甚微,他感觉自己像被千钧铁锤击中一般,肋骨和五脏六腑挤压破裂。
盛年仍然操控着许昀熹的躯体,忽然发现宿主脸颊湿润,眼角流下了一行热泪。
宿主的心弦听起来很难过。
为什么看到那个少年受伤,宿主会这么伤心?明明受伤的又不是宿主,宿主在难过什么?盛年感到费解。
【他糟蹋了你最喜欢的小猪发夹,处处挤兑你刁难你,他现在被打,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啊,你为什么流泪呢?你不是恨他吗?】
“我不恨他了……我不恨他了……”
许昀熹尾音稍着哭腔:“盛年,放我上去,我要宰了那些乌龟王八蛋。第一场比赛的参赛者,本来是我才对。”
【……】盛年没有一口严词拒绝,也没有放开身体控制权。
钟玄度被厚重的盾牌击中,握着小刀的手撑着地堪堪刹住了步伐,转眼间壮汉已经咆哮着跑了过来,将利剑向他的咽喉削来。
孟安焦灼地注视着台下的场面,迟疑着没有终止这场胜负分明的比赛。
他心里活动很丰富——
如果少年真的是丧尸母株,为什么不暴起咬人?
如果他真的是人类,那么他的死对基地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
手臂使不上力来,钟玄度咬牙举起麻木的手臂勉强挡住这一剑,而精致的小刀不堪重负断成了两截,他的胸口也被利剑划开了花。
头顶的盾牌正轰然落下,钟玄度似乎看见自己头骨碎裂,脑浆四溅的景象。
可是铜盾在他头顶一寸的地方颤巍巍地停住了。
“我大儿子……也和你差不多大,还在上学呢……”
钟玄度一愣,听到男人在自顾自地嘟囔着。
紧随其后,盾牌不轻不重地落在了他的下颌骨上,钟玄度感觉脑子一震猛烈的震荡,颓然倒在了地上。
视野逐渐模糊,钟玄度余光看见高台之上——
一人咧着一口黄牙哈哈大笑,另一人则捂着心口呼出一口气。
我的任务结束了,钟玄度安心地想。
耳膜“嗡”地充满了血,耳畔嘈杂的叫嚣声已经听不见了。
他恍惚间记得自己被抬走,世界天旋地转,意识逐渐模糊……
“啪!啪!啪!”
联盟议员满意地鼓了三下掌,而孟安的脸色一片惨绿蜡黄。
他那铁石心肠裂开了一条缝,名为愧疚的小草从缝隙里钻了出来,探头探脑地试探着他的良心。
少年为了基地成了这副模样,他如果还冥顽不灵地怀疑钟玄度是丧尸母株感染者,那么他还有良心吗?
而且……
如果他提前叫停比赛,提前宣布胜负,钟玄度是不是就不会伤成这样?
他想起自己送到中央那边当“质子”的宝贝儿子,心里就一阵绞痛——
如果是他的儿子,他愿意让儿子参与这种无意义的战斗吗?他愿意儿子满身满脸都是血吗?
那必定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舍得呀!
可是转念一想,他的儿子现在也仍然寄人篱下,在黄金窝里充当着中央约束他的棋子,更是浑身爬了一万只蚂蚁一般不自在。
在群众愤恨滔天的叫嚣声中,联盟议员吹了一声喜悦的口哨,派出了第三个参赛者。
这是一个铁锁锒铛的女性,她嘴上套着铁质的牢笼,四肢都束缚着铁环,像是一头被关押许久的凶兽,一见到人,嘴里就生理性地淌下了唾液。
可是她的举措却好像一只受惊的鹿,步步后退着,满脸无助地望着四周嘈杂的人们。
“为什么要套上嘴环,那不是给猎犬套在嘴上防止伤人的玩意儿吗?”
“这……这女人还是个人类吗?”
“我看是监狱里穷凶极恶的罪犯吧!啧啧,联盟那些人还真不要脸,罪犯都拿来剥削干净!”
“忘了和你介绍,这位才是我们中枢基地的最新武器。在人类文明的几千年进程里,我们伟大的智人驯服了猪牛羊,今天我们发现丧尸也是可以驯化的!”
联盟议员冲孟安骄傲地夸耀着,手势翻飞。
21. 比赛(三)
孟安的表情从震惊转为阴鸷:“你们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就不怕驯化不到家,丧尸暴起咬人吗?”
联盟议员振振有词:“今天就拉出来遛遛,是骡子还是马,一试便知。”
孟安强忍者心里狂暴的怒焰,把怼回去的话都生生咽回了肚里:合着你把我们破晓基地当成你家遛马场了啊?
台下,人们表情惊恐万分,他们以为丧尸只会存在于基地之外的野地里,却不料人类联盟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把丧尸母株感染者直接放到了破晓基地里!
基地里……可是到处都是人啊!
有人惊慌道:“我还不想死。咱看这场战斗咱还是先溜了吧,那可是丧尸啊!被咬一下就翘辫子了,保命要紧……”
有人怒喝:“岂有此理!这是原则性问题,他们把丧尸母株放进来一次,就有第二次!人类联盟都是些什么屁股决定脑袋的傻缺?老子自己当议员都比他好。”
底下叫嚣声浪潮翻滚,联盟议员勃然大怒:“孟安,你们基地这些人要造反吗?”
孟安咬牙大喝了一声“闭嘴”,才以失去一部分民众支持为代价把声音压了下去。
许昀熹听到盛年甜美如人机的声音:【她和你一样,是丧尸母株感染者。】
许昀熹手脚冰凉,她看到那浑身拖着链条的女性将视线锁定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发出求救信号。
这种眼神莫名地熟悉——
她曾经在宠物店里隔着铁栏杆见过这种眼神。
【不要去搅合,你救不了她。】盛年冷声说。
几个身着防护服的御尸者小心翼翼地走上台,在数十个枪口对准母株感染者的情况下,用钥匙解开了那个女人身上的枷锁,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放了一把菜刀。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刻,许昀熹看到毕胜天那个哭包颤抖着双腿向擂台徐徐挪去。
她忽然想起来,这一局的人选其实是毕胜天,孟安大概是为了打一场败仗而挑选了他这个新兵大冤种。
毕胜天方才目睹了队长那两场血腥的战斗,已经抖成了筛糠,内心叫苦不迭。
去还是不去?
是进一步,效仿阿克琉斯,一战成名天下知?还是退一步稳坐钓鱼台?
还没等他龟速走上去,盛年就操控着许昀熹,随手在地上抄了一把锄头横在前面,把他拦了下来。
“小崽子,你爸可是把你交给我托管了。”盛年调动着许昀熹的面部肌肉冲着毕胜天僵硬一笑,转身踏上擂台。
像是在邀功请赏一样,盛年说:【如果我是人类,应该会这样做吧?毕竟信守承诺是人类的美好品质,转念一想,我也想好好学习当一个人。】
“你越来越像人了。”许昀熹不吝夸奖。
毕胜天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伸手拉住了许昀熹的胳膊:“不要上去……”
“许昀熹”甩开了他的手,信步走上了大理石台面。
许昀熹高兴地敲了敲盛年:“大佬你终于打算出手了!你不是收割了一些自然禀赋吗?正好这回用用看顺不顺手。”
【……局部巨人化太显眼了。力量禀赋由于你肌肉量不足,也没有太大功效。鉴于你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咬人,丧尸化也没有办法发挥作用。】盛年客观评价。
许昀熹:“……”
眼看着母株感染者瑟瑟缩缩没有斗志,联盟议员在高台上大喊:“你弟在我这里呢,你要是不尽力打赢这场战斗,我就拿你弟开刀。”
女人听到声音,浑身一颤,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等他转头看向许昀熹时,目露凶光,释放的弦波已经裹挟了猖狂的敌意。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女人学着人类的口吻表达着怒意。
那女人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奔来,快出了残影,可是下一秒却被许昀熹扬起锄头拍飞了。
“速度……哦,这就是你的天然禀赋啊。”许昀熹面无表情地握着锄头站在原地。
女人一击不成,再次调整姿势飞快靠近许昀熹,菜刀向着她的面门劈下,再次被许昀熹一锄头拍飞了几米远。
“太慢了,被人类驯化了那么久变得如此迟钝吗?”许昀熹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女人已经来到了身后,打算从背后突袭,再次被许昀熹锄头一横,再次拍飞了老远。
“怎么……可能?丧尸攻击那么快,她怎么反应得过来?”联盟议员睁大眼睛咆哮道。
女人扶着腰站了起来,正要继续冲过来,却被许昀熹无情嘲笑:“再挨几锄头,你宿主可就要死了,你过来啊!”
女人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继续进攻。
联盟议员冷哼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掌大小的遥控器,按了几个按键。
女人忽然痛苦地嘶吼了一声,浑身青筋暴起,冲许昀熹冲来,速度比刚才还要快。
许昀熹忽然听到脑海里传来电流短路的声音。
【许……我那边出了点事,接下来交给你了。】盛年说罢解开了身体操控。
许昀熹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在脑海里大喊盛年的名字,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什么叫“那边”?
盛年究竟还有多少秘密瞒着她?更致命的是,她这么一个菜鸟怎么对付这种场面?
女人即将挨到身前时忽然刹住了脚步,犹疑地在几步外打量着许昀熹的一举一动。
怎么回事?
女人心里犯怵,对方毒株的弦波瞬间消失了,那个毒株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许昀熹开始自由发挥:“列祖列宗神仙保佑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祝我一臂之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圆周率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
场面静止了足足一分钟。
直到联盟议员煽风点火:“纠结什么?还不快进攻!”
说罢,他又按下了几个按键,催化女人体内的力量禀赋继续发挥效用。
女人挥着菜刀虚晃了一下试探,许昀熹在盛年的调教下本事长进了不少,扬起锄头格开了一击,有模有样地挥着锄头反击。
可是许昀熹此时此刻的力道和速度都大打折扣,女人冷哼一声迅速躲闪开,一个扫堂腿绊倒了许昀熹。
许昀熹仰面栽倒,脑袋上猛然一沉,女人的鞋已经落到了头上。
“居然用锄头这种下三滥的武器来对付我,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女人状似愤怒地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原来只是一个小姑娘。”
许昀熹从小到大没有受过如此对待,向来都有无所不能的姐姐撑腰,这会儿被欺负得没有还手之力,委屈得狗狗眼里眼珠子直打转。
可是她发现女人虽然踩着自己的脑袋,却没有用力。
是因为同类惺惺相惜吗?
“请让我赢一回吧。”
许昀熹听到女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的宿主……她快死了,可是她的弟弟还在那些人手上。”
许昀熹愣怔了一会儿,她现在只需要大喊我认输就可以了。
这个嘛,她最擅长了。
现在战局已定,许昀熹一败涂地,脑袋压在对手鞋底下,吃了一嘴灰。
联盟指挥官对于压轴的战斗颇为不满:“孟安你怎么派一个小姑娘上场,到时候说我欺负人,我中枢基地面子何在?”
孟安没有回话,神色有些古怪。
下一时刻,女人感觉鞋底的脑袋猛然抽走,一脚踩空,踉跄了一下。
眼前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多余的影子,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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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正是许昀熹。
女人瞳孔骤缩,捂着脖颈飞快地退了老远。
她把脖颈上的手移开,手心里赫然出现了一滩血迹。
女人脸上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她被对面的智慧毒株摆了一道!
智慧毒株先从许昀熹这个宿主体内撤走,打消她的戒备心,在她毫无防备之时咬上她的脖颈,对方动作过于迅速,围观的群众并没有看清楚这个举动,而对手已经攫取了她的基因。
她感受到盛年的子嗣正在侵入自己的三魂六魄,而自己的子嗣逐渐被侵蚀坏死……
许昀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攫取基因成功——获得初等速度禀赋。】
台上的孟安面露兴奋的表情,更衬着联盟议员表情狰狞。
“盛年……原来这就是你的战术吗?你连我都骗过去了。”许昀熹对自己翘起了大拇指。
女人被抽离了丧尸毒株,晕倒在地,随后盛年将凌厉的目光扫向高台:“人类的管事人,我和你做一个交易,你放走她的弟弟,我把这场比赛的胜利让给你,如何?”
联盟议员愣怔了一下,气极反笑:“小姑娘你好大的口气!你说说看,我如果放走了她的亲属,我该怎么控制那个病毒母株?”
盛年回应得很不在乎:“她啊……”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归我管教。”
许昀熹脑袋一片空白。
完了,都玩完了。
盛年作风太高调了,这下子她是丧尸母株的事实暴露无遗,她之后还怎么在人类社会立足?
“你到底是什么人?”联盟议员正在脑海里揣测许昀熹的身份——母株感染者?具有特殊禀赋的人类?还是主星派来的人物?
“你动不起的人。”盛年冷声说。
盛年你真是A爆了,许昀熹心里毫无波澜地想,特么快要成五A级景区了。
联盟议员偏头看了一眼孟安,见他面色铁青,便转过头来没好气地问:“孟安,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孟安回过神来,摇头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联盟议员转头看向许昀熹,思索片刻,忽的问道:“你站在人类这边吗?”
盛年不假思索:“是的。”
联盟议员:“好,交易愉快。既然是为了人类未来的繁荣昌盛,我自然不会出手阻挠。可是一旦发现你有危害人类安全的行径,我们有权逮捕你,限制你的人生自由。”
确认自己不会被现场射成筛子,捡回一条小命后,许昀熹这才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手心不知不觉已经被冷汗浸湿。
围观的群众没有看到许昀熹咬人的一幕,纷纷猜测着她的真实身份——
“你就不知道了,她是旧时代王宫流落的贵族,人类联盟宋统帅的私生女呢,连联盟议员都得让她几分!”
“你们在胡扯什么?她分明是母株感染者好吧……不是听说毒株可以互相吞噬吗?她刚刚吞噬了那个女人的毒株!”
可是这些嘈杂的猜测都落不到许昀熹的耳朵里。
“成交。”盛年拉起嘴角瘆人一笑。
轰轰烈烈的闹剧在此戛然而止,联盟议员和孟安倾谈了一会儿,破晓基地的城门缓缓升起,两人握手送别。
“我需要上报给老宋那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古板统帅了。”议员拍了拍孟安的肩膀,像老朋友一般深情告别后,带着一批人马扬长而去。
目送着城门放下,孟安膝盖一软,筋疲力竭地瘫坐在了地上,在手下搀扶下颤巍巍地回到了办公室。
【我是不是越来越像人了?】回寝路上,盛年拍拍许昀熹求表扬。
许昀熹点了点头:“嗯嗯,再接再厉哦!”
22. 实验
经过这场闹剧之后,许昀熹和钟玄度成为了破晓基地的明星人物。
慕名探望钟玄度的良家女孩子络绎不绝,而钟玄度医疗舱的大门被锁死,一只苍蝇都不给放进来。医疗舱外大红玫瑰和水果堆成了小山丘,女孩子们粉泪涟涟,哭得惊天动地。
关于许昀熹的传言逐渐妖魔化,贵族私生女的论调已经不足以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恶鬼投胎灭世说与菩萨降世说不胫而走,传得轰轰烈烈。
而许昀熹这个舆论的焦点踏进了御尸军团的大门里,把外面吵吵闹闹的喧嚣都落在了门闩外,其他人怎么看她的,她也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寝室里,舍友看她的眼神也有些异样。
“你听说了吗?那许昀熹成了破晓御尸军的新星,比天才队长钟玄度还厉害!”一个舍友在被窝里小声说。
苏羽倒是不以为意:“还有人把她吹成丧尸呢,说话简直不过脑子,如果是丧尸,我们早发现了。”
“太强了,身体素质堪比丧尸!可恶,她变强的秘诀究竟是什么?!!”
何雪儿滑跪:“大佬,受我一拜,快告诉我你变强的诀窍。”
许昀熹赶忙把她扶起来,解释说自己的天赋是努力,诀窍是汗水。于是何雪儿点头如捣蒜,奔下楼梯到操场跑圈去了,向着夕阳大喊自己还能跑三百圈。
“不过是擂台赛而已,得意什么?”
苏羽抱着手臂望向许昀熹:“你就算武力值很高又如何?墙外斩杀丧尸靠的可不是蛮力,要用脑子。之后实地演习你可别吓哭。”
许昀熹闻言已经哭出来了:“嘤嘤嘤,我不想去实地演习,我怕。”
苏羽笑了起来,满意地拿起牙刷去洗漱了。
三天后,许昀熹才听到了钟玄度的消息。
听说他在鬼门关走了一回,足足捯饬了三天,生命体征才算是稳定了下来,恢复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和以前一样风光。
她忽的想起来,在钟玄度弄坏她的小猪发夹之后,自己就没有再搭理过人家了,可是人家还替她站上擂台,差点豁出了性命。
这么一想,感觉自己对人家不搭不理——按照盛年的说法——还挺不符合人类道义的。
从顾礼那边获悉少年清醒之后,许昀熹便买了一袋水果提在手里,屁颠颠地去医疗舱探病。到了医疗舱门口,迎面就碰上刚从病房里出来的苏羽。
苏羽似乎是哭过一场,一双漂亮的杏眼泛着红。她看向许昀熹的眼神还有些埋怨之色,却只是撂下一句“他是故意输的,不然他一定会赢”,说罢转身就走了。
许昀熹没有说话,推开了门。
一进门,她就看见那个小白脸靠在病床上怒视着自己,白净的被褥下面四五条管子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输送着某种物质,少年眼眶四周一片薄红,透着一股子倔强的意味。
许昀熹在电视上见过不少娱乐频道的明星,但在钟玄度的映衬下都少了点颜色,她觉得等到少年长开了之后那将是一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怎么啦队长?我过来探病,你怎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搞得我欠了你钱一样。”许昀熹眨巴着澄澈的狗狗眼,不解地问。
“第三场比赛……你怎么自作主张去参赛了?”钟玄度气得一急,哗啦气血上涌,唇齿间浸满了血,溢出了嘴角。
许昀熹心跳停了半拍:“你……真的没事吧?”
少年喉结一滚,生生咽下了一口血。
他睫毛微微一颤,别过了目光,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咄咄逼人:“你不要转移话题,你给我好好说说,你到底脑袋哪根筋没搭上竟然想去代表基地参赛?你又怎么和联盟议员博弈的?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啊哈哈,这个。”许昀熹挠了挠脑袋,听钟玄度的意思,他应该是知情的,便索性反问他:“你觉得呢?”
“你其实是丧尸母株选中的感染者,是吗?”少年声音在她的耳膜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许昀熹脑子“嗡”了一下,揪住了床单点了点头,却听到少年轻轻一笑:“看来我猜对了,你在城门口的时候估计还是个空白病毒,才侥幸躲过了多多的检测。”
“可是你明知我是母株感染者为什么还放我进基地?”许昀熹忍不住问。
钟玄度:“因为那时候你看上去需要休息一会儿。”
许昀熹翻了一个白眼,心说放屁。
钟玄度忽然抬眸:“你体内的那只毒株叫什么?我想和她说句话。”
盛年随即接管了许昀熹的身体,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叫盛年,你这个人类真是敏锐啊。你想问我什么——让我猜猜,问我是不是站在人类这边的?问我凭什么反叛同类来帮助人类……”
“不是……”钟玄度打断了她,目光凝结成冰霜刮来,声音却有些中气不足:“盛年……请你把她的身体还给她……你可以用我这具身体。”
许昀熹僵住了,没想到钟玄度会这么说。她不理解钟玄度为什么对其他丧尸毫不留情,对她这个丧尸却一次又一次退让,到现在竟然还要代替她成为丧尸,他图什么?
盛年觉得很有趣:“你和许昀熹非亲非故,又是为什么要替她做到这一步?”
“我欠她的。”钟玄度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盛年思索了片刻:“你是说那个小猪发夹?”
“……或许吧。”钟玄度沉默了两秒没有明确表态,伸手从身侧的包里拿出了毛线小猪发夹,牵连着被褥下交缠的管子扑簌簌地颤动。
盛年接过发夹,发现毛线小猪已经被洗得一干二净,和发夹相连处的线脚整整齐齐。
许昀熹心里五味杂陈,她以为钟玄度把她的小猪发夹扔垃圾桶了,没想到还给她复原了。她发自内心觉得,队长其实比所有人都更温柔的。
盛年摇了摇头:“你那具身体现在惨不忍睹,我连接你的神经中枢那可得痛苦好几天。不过你放心,我会善待我的宿主。”
盛年让出了躯体控制权,许昀熹的眼泪就不争气地飙出来了。
钟玄度:“你哭什么?你之后麻烦大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队长,你放心养伤。”许昀熹点头如捣蒜,看上去态度非常不端正。
钟玄度看着许昀熹这副怂样,觉得好笑,腹部肌肉一用力,气血上涌,猛烈的疼痛正要暴风骤雨般袭来,他压抑着声音:“知道什么?你出去……自己检讨去。”
人家都下了逐客令,自己也没有赖皮在这里的道理了。
许昀熹喊了声“拜拜”,关上病房门的瞬间就听见屋内传来猛烈的咳嗽声。
许昀熹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看来队长不希望自己那副样子被她看到,才迫切地把她赶跑了。
哎,她叹了口气,由衷地替钟玄度感到不值得。
一个人能活成钟玄度这个地步,简直太差劲了!
擂台赛那种得罪人又死得快的地方,整个破晓基地十万聪明人都不会上去,钟玄度偏偏要第一个上去找死。明明喊句“我投降”就可以开开心心溜达回家的事,偏偏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明明把她的小猪发夹洗得白白净净,却藏着掖着不早点和自己说,多闹心啊!
什么事都自己憋着,早晚得憋出毛病来。
“你就是许昀熹吧?”
医院的走廊里传来一声痞气十足的男声。
许昀熹回头一看,眼睛就被辣得生疼——
那是一个穿着宽大卫衣的青年男人,卫衣上打印着满满当当的收款码,像是一个个见人就叫嚣着“V我五十”的小人。
他下颌上胡茬还没有修剪干净,面目清癯,一头半长卷发被束带捆着高高竖起,看上去非常杀马特。
见到许昀熹,男人面露丧尸看到人类时的喜悦表情。
许昀熹心中警铃大作,暗退了一步。
“我是沈执,破晓基地后勤组组长,丧尸研究,写代码,有偿帮人发表核心期刊,养老鼠养青蛙……十八般杂活我样样精通。”男人站定在许昀熹身前,优雅地欠身说。
沈执不等许昀熹转身走开,竹简倒豆子一样开启了即兴说唱台词:“你好呀,我给你身体里的丧尸毒株也打个招呼。正想邀请你来参观一下我的实验室,从你专业的角度来看看我的研究还有什么缺漏。”
说着,他非常有诚意地掏出了自己的身份牌。
许昀熹顿住了脚步,沈执的名号她还是听说过的,小时候爸爸妈妈还叮嘱她好好学习,长大后成为沈执那样厉害的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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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家呢……
“你怎么知道我体内有丧尸病毒?”她谨慎地问。
“看来我猜对了。”沈执面露笑意,“放心,我不会声张。”
虽然眼前之人看上去和靠谱二字根本不沾边,但是神差鬼使的,许昀熹转身说:“好啊,我也想看看现在丧尸都研究到什么程度了。”
沈执面露喜色,带许昀熹坐进自己的二手车,一路颠簸地开到了基地实验楼的地下室,许昀熹心惊胆战地拉着扶手,生怕这张风烛残年的破车在半路散架歇菜了。
一路上,沈执的嘴就没有合上过:“车是旧了点哈哈,谁让我缺钱嘛,研究资金一直落不下来。我现在到处给人打工,当枪手帮别的科研人员写水刊。”
“前几天我就帮人写了一篇,研究制作丧尸武器的时候,冰刺属性配上两个火焰禀赋的毒株能发挥怎样的功效。这样劣质的idea虽然无用但很创新哈哈哈。”
“第一,选用价格更贵的冰刺优质丧尸种,解决了当前带刺丧失武器颜色单一的问题;第二,一个火焰禀赋的丧尸武器损耗大,两个的话还能多支撑一会儿;第三,冰刺武器一直一以使用范围狭窄,和火系武器配合使用可以扩大它的使用范围……”
许昀熹:“……”
什么冰与火之歌,玩负负得正是吧?
“哈哈哈开个玩笑啦,我自个儿做的研究还是价值很高的。”
“这久我在编写一个游戏程序,以咱们破晓基地御尸军团的大为原型,玩家既可以选择御尸军团的角色,也可以选择我现在创造的丧尸毒株。如果筹到了资金,地图场景也可以开始雇人来绘制了……”
沈执看了一眼后视镜,许昀熹已经两眼一翻闭上了眼皮。
“我还会在游戏里把我建模成一个厉害的游戏角色,这样我死了之后,我还会活在游戏里……”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也不知道许昀熹听到了没有。
到了实验楼,许昀熹随着沈执走下车,进了一间宽敞的实验室。
到处弥漫着福尔马林的气味。
许昀熹四顾,实验室里大小不一的玻璃柜里存放着各式各样的丧尸标本。
有的丧尸手臂像鸟类一样长出了羽毛,也有的浑身开着七色花,一个巨大的玻璃缸里泡着肿胀的丧尸脑袋,圆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昀熹。
“这些没什么好看的。”沈执带着许昀熹绕到了电梯口,抬手按了电梯负三楼的按钮。
电梯门打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呕哑嘲哳的丧尸嚎叫就传入耳膜。
丧尸们看到活人,纷纷把脸贴到了玻璃上。
“大家想我了吗?一定想得不得了吧,我这次给你们带来了新朋友呢!”沈执双手张开,像发表国际宣言一样,对着头“碰碰”撞玻璃的丧尸们慷慨激昂地说道。
丧尸的怒吼声更大了。
“我知道你们想我了,不用欢迎得那么热烈啦!”
许昀熹:“……”
哥,你这精神状态太超前了……
这时,她蓦地感受到了盛年的弦波裹挟着怒意包裹了自己,猝不及防地被盛年夺取了躯体控制权。
“盛年你不要胡来!”许昀熹赶忙提醒她。
沈执手插兜来到了一个玻璃间外面蹲了下来。
“这是我最新的战利品,丧尸化的御尸者贺寻,这个御尸者被感染后一直不承认自己被感染者,牵连着同行的御尸者被感染了不少。”
盛年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后,阴鸷地看着沈执的背影。
“贺寻目前的状态是毒株子嗣,处于母株操控范围之外,还残存着少许独立意识,简直是实验良品。”
盛年缓缓伸出手,她想象着自己手上一用力,这个男人脆弱的脖颈“咔擦”一下就会折断,禁锢在实验室里哀嚎的同类都可以获得自由。
“盛年……盛年!”
许昀熹发现盛年此时似乎很专注,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名为“贺寻”的丧尸见到活人就哈喇子直流,把血掌印摁在了玻璃上,脸和舌头一起紧紧贴在玻璃上变了形,玻璃面上升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盛年操控着许昀熹的手指肌肉蜷曲,手背上青筋暴起,眼见即将触碰到沈执的后颈,而沈执浑然不知。
23. 起源
“你叫什么名字?”沈执亲切地问玻璃柜里的丧尸。
盛年骤然停下了动作。
贺寻丧尸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反应。
沈执继续发问:“你饿了吗?”
贺寻这时才有了少许反应,“啪啪”拍着玻璃墙,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吃掉沈执的脑仁。
沈执挠了挠脑袋:“这子嗣真的听不懂人话了吗?明明母株那么聪明。看样子不同丧尸毒株的子嗣人格完整度也很参差,第二代的子嗣明显比第一代的聪明多了,这毒株看来是第一代。”
他灵机一动,记得贺寻有个妹妹来着,便打开了平板,找到她妹妹的证件照,在贺寻眼前晃了晃:“这个人你认不认识?她是你妹妹贺诗。”
贺寻的表情一滞,双眼贴到了玻璃上紧紧盯着贺诗的照片,眼睛都挤成了斗鸡眼,嘴里囔囔着勉强能辨认出来的音节:“贺诗!贺诗!贺诗!”
有反应了?
沈执整个人扑到了玻璃上,隔着玻璃给了贺寻一个拥抱:“你真是个大可爱,放心,你们姐妹会团聚的!”
贺寻似乎又失去了智慧,只是一个劲地叫唤着妹妹的名字,贺诗——贺诗——贺诗——
盛年放开了躯体控制权,许昀熹才长呼出一口气,正要教训盛年,却听她说:【感情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钟玄度会为了你宁愿牺牲自己的躯体,为什么这个名叫“贺寻”的女人明明都丧尸化了还记得她的妹妹?】
沈执回头看向许昀熹:“你看,人还是很可爱的。贺诗在得知她姐姐丧尸化之后毅然加入了御尸者的队伍里,只是很不幸,姐妹俩都没能逃过丧尸化的命运,她们的灵魂或许回到那个传说中的理想国还会相遇吧。哎呀说多了,占用你的时间了。”
许昀熹看向玻璃柜里不断伸出利刃击打钢化玻璃的丧尸,问:“不同丧尸有不同的天然禀赋,那么丧尸的天然禀赋都有怎样的规律呢?”
她现在已知的天然禀赋寥寥无几,巨人化算是一个,还有就是速度和力量禀赋,刚才沈执又介绍了冰刺属性和火焰禀赋。
“字面意思,丧尸的天然禀赋最大特点就是天然,它们只能利用β星上现有的元素,科幻电影里那些狂拽酷霸炫的时空能力是没有办法做到的。它们的思维方式也很原始,只知道提升宿主身体素质,或者动用空间中的元素制作锋利的武器,从而实现攻击力的提升。”
“那么它们的能量从哪里获得呢?”
许昀熹想起来她的巨人丧尸,这些子嗣的密度和人体密度相仿,细胞数量和大小都是实打实的,它们又是怎么在短时间内获得如此庞大的能量供给的?
沈执激动地甩出两条面条眼泪,每一根发丝都在颤抖:“你真是大聪明!”
许昀熹:“……”
沈执眼神犀利起来,像是窥破了天机一般:“丧尸的能量来源是空气中弥散的热量。而这一点,违背了我们人类已知的永恒宇宙规律,熵增定律。除非时间倒流,否则这种逆天禀赋不应该存在。”
许昀熹一惊,β星的人类之所以会有能量危机,就是因为无法利用空气中弥散的热量。
能量总的来说是守恒的,但是可供人类利用的能量却是有限的,因为地层里埋藏的化石燃料储量并不多,高质量能源转化为低质量能源之后就无法再为人类所用。
而丧尸竟然能废物利用,也就是说……
她两眼放光,也甩出了两条热泪:“那如果能够利用好丧尸,岂不是可以成为世界首富?”
“也不是不行。”沈执挠了挠头,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新时代年轻人的思维了。
沈执又问:“你觉得丧尸毒株是人为投放的还是自然的?”
许昀熹秉持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精神,答:“不知道。”
“我猜测丧尸毒株是人为制造的,我有我的理由。”沈执双眸闪过一轮精光。
“我们之所以把感染体成为病毒、细菌或者真菌,主要原因是显微镜下观测到它们的形态和大小与我们熟知的微生物相似。”
“但是丧尸毒株感染途径与已知微生物截然不同。以往的微生物之所以能够感染人体,是因为它们携带的抗原能够与人体细胞的受体结合。也就是说,我们的基因早就认识它们了,它们是故人,时不时来骚扰我们。”
“可是丧尸毒株不同,它们不会引起免疫反应,我们自然的基因组合不认识它们。它们的感染机制至今还未知,它们的子嗣似乎能够与人体内某些粒子暂时形成二聚体,释放出特殊波段的弦波。”
许昀熹望着沈执手撑桌子自言自语,只知道他在解释丧尸毒株人造的合理性,之后的一串话就是鸟语花香叽叽喳喳,听不懂一点儿。
“算了,忘了我说的吧。”沈执转头看向许昀熹。
那是必须的,许昀熹心想,她没听懂也没记住,但她有一些不那么抽象的考量。
“还有……”
她转头恳切地看着沈执:“可以把许梦桃也放到游戏里作为可以选择的角色吗?”
这样一来,如果发生意外,姐姐也可以活在游戏里。
沈执喜出望外:“那是当然!”
沈执说着,又叽叽喳喳和许昀熹高谈阔论自己关于游戏的想法,许昀熹听得耳朵冒烟,觉得此人比她之前遇到嗡嗡乱叫的“闺蜜”还吵。
两周时间一晃而过,在月底的集训中,许昀熹凭着盛年这根金手指大杀四方,鹤立鸡群,以第一名的成绩成功转正为御尸军团的正式一员。
等到钟玄度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他便重操旧业,继续开始了劳动委员这个人人喊打的职务。
不过……
许昀熹却发现钟玄度再次例行检查的时候,把堆成金字塔的小球摆成了哭丧脸的形状,过了一天又摆成了一个笑脸。
那天,顾礼教官召集了成功晋升为正式御尸者的新兵,许昀熹转头一看,见毕胜天也在身后,心里不免感慨:看来毕胜天那个大哭包也成为御尸者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顾礼横着一双三角眼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最后以标志性话语“为了荣誉而战”作结。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人御尸者气焰很盛,口号喊得感天动地。
顾礼在转正新人手腕上都系了一个带子,其上印着一个盾牌的图腾。
“这是止戈之盾。”顾礼说。
此后顾礼把新人带来了一栋实验大楼,御尸者们领取了防护服后被带到了负一楼。
在那里,许昀熹再次目睹了装在玻璃金属筒里的“新型”丧失武器——
丧尸的手臂,骨节,背羽……安装在了金属手柄上,兀自微微呼吸起伏着。
新人们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许昀熹想起来,几周前的那三场比赛中,第一场人类联盟就用了这种武器,钟玄度夺过了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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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作武器的丧尸手臂,才取得了第一场比赛的胜利。
【如果我是人类,我的同类被食物大卸八块后用来对付我,我一定会很愤怒,虽然我不知道愤怒到底是什么感觉。】盛年的声音忽然在脑海里响起。
人类和丧尸本就势不两立,捕食者和猎物怎么可能和好?
“可是我们害怕你们。”许昀熹心说,“我们只能反抗,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
“这是‘契’,β星最新的武器,武器来源是减毒的丧尸断臂残肢,从今天开始我将训练你们和‘契’进行弦波的磨合,希望一个月后你们都能熟练使用这种武器。你们先自己找想要磨合的‘契’,尝试隔着屏障感受来自丧失武器的弦波,等到连接融洽之后再和‘契’直接接触。”顾礼说。
说罢御尸者们一哄而散,在一个个玻璃筒前停驻片刻,都兴高采烈地找了自己中意的“契”。
有人老僧入定一般闭着眼感受弦波,有人直接把脸贴到了玻璃盖儿上,也有人自来熟地和‘契’攀谈起来。
苏羽选的契是一截丧尸肋骨,她用手抚摸着这骨头,脑海里似乎被什么击中了一下,紧接着就感受到了那节骨头的弦波,波纹变化很快,频率极高,好似一曲摇滚乐。
“我感受到弦波了。”她说。
所有御尸者都看向了她,面露不可置信的神色。要知道新人感受弦波是需要一段时间的,通常快的三天,慢的数月。像苏羽这样的天才实在是屈指可数,顾礼向她投去赞赏的神色。
御尸者们纷纷围住苏羽询问弦波链接的秘诀,苏羽冷笑了一声说:“要向契释放敌意啊!你们以为契是什么好朋友吗?契的原身可是丧尸!就像熬鹰一样,你要去挑衅它,激怒它,它才会弯折下傲慢的脑袋屈服于你。”
于是新兵纷纷对着契口吐芬芳,顾礼喝了一声“安静”才换成了眼神杀。
许昀熹余光看到毕胜天正对着玻璃筒里一个跳动的心脏发呆。
毕胜天将手放到了玻璃屏障上,目光迸射出陌生的锐利光芒。
许昀熹一愣,呼唤他:“毕胜天?”
毕胜天转过头来,方才诡谲的神色荡然无存,呆呆傻傻地扬了声诧异的“嗯?”
许昀熹放下心来,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便问:“怎样?感受到‘契’的弦波了吗?”
毕胜天点了点头,于是……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了毕胜天身上。
“挖槽,怎么这么快就感受到弦波了?”
“怎么做到的?老兄传授一下经验呗?”
顾礼站在不远处抱着手臂不言语,弦波连接这种天赋本来就是因人而异,有像钟玄度那样的一天就可以和‘契’同频共振的天才,就有十年都不能感受到弦波之庸人,看来毕胜天还算天赋不错,今年的御尸者质量实在不同凡响。
毕胜天第一次被那么多人围观,脸红地冒起了蒸汽,只知道嗫嚅地重复着一句“我也不知道”。
一众新人见毕胜天守口如瓶,纷纷咂嘴回到了自己的‘契’前自己琢磨。
顾礼目光在御尸者里逡巡,抬眼就见许昀正在走马观花地打量着各个“契”,悠哉游哉地像逛博物馆一样,心头火“蹭”地冒了起来,背着手来到她跟前,眉头绞死成一团:“许家的荣耀,你怎么还没选好自己的‘契’?”
“我不需要这种武器。”盛年控制着许昀熹的面部肌肉脱口而出。
24. 契
顾礼眉毛一跳:“你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流亡的贵族私生女还是什么神明转世,在我训练的小队里,你就得服从安排。”
许昀熹差点给盛年跪下了:“盛年老总,你行行好,我可不想得罪教官。”
“我是说……”盛年抬头轻蔑地看着顾礼:“我很强,我不需要这种低级的武器。”
顾礼神色五光十色,五官乱飞了一番后落回了原位:“好……甚好……您请自便。”
说罢便拂袖而去,只落下新人几道恐惧又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许昀熹。
许昀熹嘴角抽搐了一下,石化在了原地。
【对不起,小许。】
盛年学着人类的语气像模像样地道歉:【我又让你难堪了,但是我真的不想用那种武器。就好像在你面前放一块人肉,你也一定不会吃的。】
“你不用道歉的。”
“这是原则性问题,你做得对。”许昀熹说。
……
“那当然!”孟安一拍大腿,信誓旦旦道。
“我们会加派兵力保卫贵公司的安全,我们两方风风雨雨同舟共济了十多年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哈哈,一个月前那场丧尸潮后基地重建还多亏了贵方豪掷千金呢。”孟安腰杆挺直,唾沫横飞。
欧式复古装潢的待客厅里,一个大波浪卷长发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孟安身前,摇晃了一下长脚杯里的红酒,唇彩和红酒一色。
女人一双凤眼微微眯起,好像古代绘本里狡黠的狐狸精。
“默契?”女人把红酒一饮而尽,声音绵长慵懒却暗藏锋芒:“只有朋友才存在默契一说,我们只是合作方,互相进行利益输送而已。”
“是,是,您说的是。”孟安尬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叫宁青青,善财基金会的董事长,一人掌管了半个破晓基地的经济命脉,孟安捉摸不透她的想法,每次向她申请经费都心惊胆战。
毕竟人类联盟那边拨下来的经费实在少的可怜,没有善财基金的资助,破晓基地早就拍拍屁股滚出β星了,哪能够迅速发展壮大,在十多年间跻身全球基地综合榜前三?
而善财基金会为了敛财,各种下三滥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也需要从军方那里寻求“庇护”。
“咚咚”,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
孟安颇为不耐烦地哼了声“进”,抬眼却见沈执抱着一沓资料踏入了房门。
这个贫苦后勤组长此刻穿了一件上个世纪风格的西装,脚蹬豁口皮鞋,半长卷发微微遮掩着刀削般的下颌线,看上去有种奢华的廉价感。
“你来做什么?”孟安眼皮一跳。
沈执的视线越过孟安,直直落在了宁青青身上,向她优雅地行了个礼:“难得宁总大驾光临,鄙人也想趁此机会贩卖一下自己,申请一笔游戏资金。”
宁青青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个线条优美的弧度。
宁青青:“游戏?你说说看,如果你的理念能打动我,我就给你把经费批下来。”
沈执递给了宁青青一份资料,解释道:“十五年前智能电话刚刚面世,最早的贪吃蛇等小游戏广受好评,再后来触屏技术发展,切水果这款游戏横空出世,成为了第一个全民游戏,各方股东也因此发了一笔横财。”
“到了今年,β星的智能手机实现了全民普及,互联网技术也相对成熟,每个基地和安全区都配备了不少网络基站。我做了一系列调查,发现目前的游戏主要有这么几种:角色扮演,跑酷和塔牌攻防,而玩家认领游戏角色进行团队合作的动作游戏还是个未知领域。”
“哦?怎么团队合作?”宁青青放下酒杯,将纤纤玉手搭在了下巴上。
孟安赶忙起身给她盛了一杯红酒,白色的泡沫溢出了酒杯。
沈执撩起了一边遮挡眼睛的半长卷发,炯炯目光便没了遮拦。
“人类从石器时代步入青铜时代,而后农耕时代,如果依次命名的话,现在人类就步入了丧尸基调下的科技时代。我这游戏设定就取材于破晓基地和丧尸之争,玩家可以选择人类阵营或者丧尸阵营。”
“如果选择人类阵营,玩家可以解锁现在当红的明星角色。你将成为正无缺指挥官,带领队伍在丧尸横行的废墟中推测母株并击杀;或是选择孟安大将军,进行基建游戏;亦或是选择顾礼御尸长,带领小队保卫安全区。”
宁安来了兴趣:“如果我选择丧尸阵营呢?”
“根据目前已经研究过的两百余种丧尸毒株,我的团队会创造四百种不同禀赋的毒株,每种毒株都有各自的能力和进化路径。选择丧尸阵营的玩家需要操控毒株繁衍生息,进化变异,躲避基地玩家的进攻,扩展丧尸大军,最终统治β星。”
宁青青的红唇挑起一丝笑意:“有趣,你需要多少经费,我批给你。”
心里实则冷哼一声:丧尸之急已经火烧眉睫了,破晓基地的当权者居然在想着研发游戏?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破晓基地光鲜外皮下的果肉已经糜烂了。
“不多,也就一百万星币。”沈执低眉颔首。
宁青青抬起酒杯放到唇边正大口饮下,被沈执的狮子大开口惊得呛进了气管里,咳了好几声才缓了过来。
孟安鞍前马后地递来了纸巾,却被宁青青一把推开,纸巾糊了孟安一脸。
孟安也触电了一般炸了毛,把纸巾从脸上拽走,目光狠狠剐下沈执一层皮:“一百万星币,你这臭小子就拿去打水漂了!”
还有一句话他憋住没说:要是破晓基地的御尸者们都打游戏上瘾了,谁还肯去野地作战?
沈执八风不动,目光坚定得似乎赴死也在所不辞:“这将是一款大爆的全民游戏,我们可以借鉴玩家的战斗逻辑,并且掌握丧尸的行动规律。相信我,这款游戏对于基地来说一点也不亏。对于您来说,也一定稳赚不赔。”
宁青青支着下巴思索了一阵才说:“我再考虑一下。”
糜烂什么的无所谓,只要能盈利就行。
一般来说,“我再考虑一下”的“一下”通常是十年百年之久,这种话嘛,最不能当真了,只可以看作一个委婉的拒绝。
沈执心知肚明,也没有继续死缠烂打,行了一个绅士的点头礼之后,便蹬着豁口皮鞋转身离开。
他握着门把手向宁青青回头投递了一个充满成熟男人魅力的目光:“等您的好消息。”
***
钟玄度检查完物品归类摆放时,天已经落了黑,他顺着小树林回寝,四周很安静,间或有几只虫子扯着嗓门“嘎嘎嘎”地呼朋引伴。
他脑海里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猛地顿住了步伐,抬手揉了揉眉心。
是弦波,有丧尸在附近……
很近,就在五米以内!
他的身体紧绷起来,顺着弦波的方向缓缓走去,落地时步伐轻盈,尽量避开落叶不发出声响。
他陡然顿住步伐,惊奇地在草地上看到了毕胜天的身影。
毕胜天蹲在草地上背对着他,肩胛骨上下耸动着,像是在无声地抽泣,整个人蜷缩起来,看起来小小一只。
弦波就是从他的身上传来的。
钟玄度移了几步换了个角度,这才看清楚了毕胜天的动作——
少年左手拿着一个跳动的心脏,心脏顶端连着金属把柄,右手拿着一把小刀。
毕胜天的右手在不断哆嗦,小刀正在逐渐逼近心脏。
钟玄度一怔:他要亲手毁了自己的“契”吗?
“喂,你在做什么?大半夜的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钟玄度忽然开口,走上前来。
毕胜天吓了一大跳,几乎是本能反应,手里的匕首就向钟玄度的脖颈划去,却被后者陡然握住手腕,手腕处便传来一阵剧痛,匕首“叮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毕胜天闷哼了一声没有喊疼,把左手拿的心脏又向自己怀里揽了一截,看上去像是一个护犊的老妈子,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钟玄度眉头一蹙:“把你手里的‘契’放下,你会被感染的。”
“我不……嗷嗷嗷……疼疼疼!”毕胜天正要严词拒绝,手腕又传来了一阵剧痛。
钟玄度松了手,把他狠狠掼翻在地,毕胜天手里的心脏连着金属手柄咕噜噜滚出了几米远。
离体的心脏缺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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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供应,但仍然保持着有节律的跳动。
“你刚才为什么要杀死你的‘契’?现在怎么又掏心掏肝地要护着它?”钟玄度蹲下看着他,目光透过他的视网膜和眼窝一路刺破到毕胜天的大脑深处。
毕胜天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满脸,声嘶力竭地怒吼:“那是我爹!你们这些冷血动物懂什么?那是我爹!”
钟玄度怔怔地微微睁大了眼,他回忆起了当时在逼仄的小巷,尸横遍野,毕胜天和许昀熹两人独独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
起初他还以为是许昀熹这个潜在的毒株黑吃黑,把其他毒株品种都吞噬了,现在看来情况或许并非如此,或许——
毕胜天的父亲也是母株感染者,在紧要关头护住了自己的犊子。
钟玄度把匕首还给了毕胜天:“你自己选择。”
毕胜天双手紧紧握住匕首,手臂不断哆嗦。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他愧疚地嘶吼着抽噎着,“他只想像一个人类一样有尊严地死去,最不希望自己被拿去实验研究,可是现在他还活着……”
陆丰顿了顿:“活着就有盼头,总有一天人类的科技发展到能够起死回生的地步,我就可以再见到他了。”
钟玄度在旁不言语。
过了一会儿,眼前的少年最终软绵绵地放下了匕首,把脸埋在了掌心里,泪水顺着手指缝隙里溢出。
“你知道擅自偷走‘契’是什么罪行吗?你危害了人类安全。把你逐出御尸军团还算轻的,你很可能会在监狱里度过你的下半辈子。”钟玄度在一旁静静看着,半晌才面无表情地说。
毕胜天抬起惊恐的眼神看着钟玄度,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钟玄度的手臂:“我不想入狱,你可以当没有看见吗?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钟玄度右手臂被子弹碎片搅得组织挫伤,现在还没有完全痊愈,被毕胜天狠命地一抓,登时痛得抽回了手。
“抱歉……”毕胜天缓缓松开了手,自说自笑道:“我在想什么?真是,就算队长你大发慈悲不告发我,到了明天,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会怀疑我。不对不对……我现在还回去就没有人发现,队长你可以帮我掩饰吗?”
巨型圆月在钟玄度脸上泼洒下一片银光,他的睫毛微微下压遮住了一半瞳孔。桦树的树叶在风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钟玄度沉着脸,半晌才哑声道:“好,我帮你。”
***
许昀熹不用和‘契’连接弦波,一天时间空余了不少,便到处犄角旮旯四处乱逛,时不时顺手牵羊薅走一些营养饼干和电解质饮料。
这天她才薅了一撮羊毛,臂弯里满满当当堆满“战利品”,迎面就撞上了钟玄度,忽然想起来不用练习和‘契’连接弦波的,还有这么一个大佬。
一个年长的御尸者路过两人时,向钟玄度打了个招呼,又捏拳凹了一个加油的手势,钟玄度愣了一会儿明白了那个手势的意思,面无表情地说:“我不认识这只蝗虫。”
许昀熹:“……”
我穷我当蝗虫我光荣。
等到那个御尸者走远了,钟玄度才刮来一道冷冷的目光:“到集合的时间了,我就看你搜刮的那些民脂民膏放哪儿,你如果扔在这儿,很快就被巡逻的后勤人员放回原位。”
哎——就集合啦?
许昀熹暗叫不好,撕开零食包装就往嘴里灌,在钟玄度不可置信的表情下,用行动证明她搜刮的“民脂民膏”还可以放到肚里。
许昀熹大快朵颐了一餐后,发现钟玄度还在不远处面沉似水地等她,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操场上聚集了一批御尸者,在顾礼面前排成了整齐的方阵。
许昀熹发现今天顾礼的神情比以往都要严肃,他的嘴角下压得快要凹陷到了地心,横眉裹挟着怒焰,更衬着深陷的眼窝里那双三角眼狰狞可怖。
他今天是不是没吃饱?怎么火气这么大?许昀熹寻思。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噤若寒蝉,直到顾礼开口,沉闷的声音从胸腔里喷薄而出:“你们之中是谁偷了‘契’?自己站出来。”
25. 执念
御尸者们窃窃私语。
“哇靠,谁特么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砸玻璃把‘契’给薅了?”
“你别说,我也有点想偷我那个‘契’,每天晚上都想抱着它睡觉哈哈哈,但是我怕被顾礼发现之后打得半身不遂,罚跑累成狗,还是打消了念头。”
许昀熹也心中一惊,“契”这种高危武器失踪一件都不是小事!
他们这一批御尸者刚刚接触了“契”的弦波,还不能完全掌控,如果“契”杀欢了,那可得祸害得满城风雨,火树银花!
钟玄度一怔,将视线落到毕胜天身上:他没有把“契”还回去吗?
眼见没有人站出来,顾礼身上的怒焰又翻了一倍:“我一直教导你们敢做敢当,既然你的行为会对别人造成影响,你就得承担责任。我再问一遍,是谁偷了‘契’?给我站出来。”
许昀熹感觉顾礼的目光一直盯着她这边,便四处张望目光的焦点,忽然发现毕胜天的脸色惨白到发青,额头冒了一层冷汗。
毕胜天这胆小鬼,没有偷东西害怕什么?许昀熹心想,耳朵里便听到了更多内幕——
“我昨晚打扫卫生的时候就看见武器库里一地浆液,然后刚抬头就看到那个放着丧尸心脏的玻璃筒碎了一地,里面的丧尸心脏不翼而飞。我吓得半死,跑去找顾礼教官,还滑倒摔了一跤。”
“你是第一个发现‘契’失踪的人,你有很大嫌疑。”
“不是我!玛德,那个心脏又不是我的‘契’,我偷它做什么?那个‘契’分明是毕胜天那个娘娘腔的,那小子估计自己把‘契’偷走了。”
许昀熹看向毕胜天,少年的嘴唇正在哆嗦,身体微微向前晃了一下。
可是下一时刻,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钟玄度上前两步:“是我偷的。我从来没有使用过心脏制成的‘契’,它看上去有种将死未死的独特魅力,我一时邪念膨胀就偷了毕胜天的‘契’。”
御尸者一阵哗然,下颌骨震惊得快要脱臼了。
怎么说呢——
钟玄度这个冷脸队长虽然天妒人怨,猫嫌狗不待见,但自个儿遵循着一套“道德经”与“n纲n+2常”,森严到圣人都得叹一声后生可畏。
谁偷了“契”他们都能理解,独独钟玄度最不可能会做出这种违反道德准则的行径!
毕胜天咬着牙愣怔在了原地,脑海里却翻江倒海,樯倾楫摧。
他确实没有把铁匠铺老板的心脏归回原位,谁让父亲临终前最后一句含着血沫的遗言就是终止他的生命啊!
父亲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意被拿去做实验。
当时在队长面前,他为自己的前途感到后怕,可是后来冷静下来,他便为自己的私心而感到羞耻,自己竟然为了前途这种东西枉顾父亲最后那点卑微到尘埃里的遗愿吗?
他还配当个人吗?
对不起,队长,我要食言了,毕胜天心想。
那天第一次隔着玻璃筒看到那颗跳动的心脏时,他就感受到了父亲极度痛苦的弦,弦波一下一下撩拨在他的心脏上,牵连着他的心脏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又松开,攫住又松开。
父亲低沉而悲伤的呓语隔着薄薄的玻璃传来,一如当时隔着那面薄薄的墙:【带我出去……带我出去……】
“你已经死了,你不是我爸爸。”隔着透明到几乎不存在的玻璃,毕胜天死死盯着父亲的心脏,在潜意识里喃喃自语。
心脏的弦波停顿了一瞬,痛苦的旋律继续回荡:【带我走……】
毕胜天神色变幻莫测,过了几秒钟才弱弱地问:“你……真的是我爸爸吗?”
他一直仰望着父亲宽阔的脊背,这个肌肉虬实的男人从来不求人,更不会这么卑微求他,像个被遗弃的幼童一般求他把自己带走。
那声音没有回答,继续说:【我要出去……我不想被人拿去做实验……我要出去。】
毕胜天心里柔软的那块肉微微收缩,他将手放到了玻璃面上,似乎下定了决心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好,我带你走。”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个声音来源于自己的父亲,他也要把他从实验室带走。
或许……
不仅仅是为了父亲本身,而是为了缝补他自己内心日渐撕裂滴血的豁口。
那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毕胜天独自登上城墙,迎着猎猎狂风拔掉了心脏上用于压制丧尸毒株的金属手柄。
丧尸心脏像癌细胞一样迅速分裂分化,在他手上疯长出跳动的血管和组织细胞团。
毕胜天凝视者细胞的分裂分化,似乎看到了自己在母体胚胎发育的过程,脑海里思绪一团乱麻,心脏还在手心有节律地跳动:
“砰砰”“砰砰”“砰砰”!
“再见了,你从野地来,就回到野地去吧。”
毕胜天眼一闭心一横,蓄足全身力气,把心脏朝着墙外的广袤原野扔了出去。
他看到巨大的圆月在野地洒下一片银辉,一个蝼蚁大小的小球咕噜噜地滚走了。
那个细胞团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没入了鲜花盛开的草甸中,逐渐没有了踪影。
……
“是我偷了‘契’。”
毕胜天听到钟玄度的声音,暗自攥紧了拳。
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懦夫——
父亲大战毒株的时候,他只能隔着一面墙掉眼泪抹鼻涕;擂台赛的时候许昀熹横着锄头拦住了他,他无计可施;现在他不计后果偷了“契”,队长钟玄度却挺身而出替自己担罚。
他一直缩在别人的后面,鸵鸟一样把脑袋插在土里,可是……
现在还来得及。
如果他勇敢地站出来的话,队长就不会被波及。
可是……
毕胜天咬紧了后槽牙,心里天人交战:我不想离开日夜加倍努力才考上御尸军团,我不想!
我不想!
我知道我天赋差,别人读两三遍就可以倒背如流的知识,我需要唇齿生茧,读它百八十遍才能记住。
别人打机械人偶,我却是被机械人偶打,每次回寝都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我已经很庆幸自己没有东一块西一块了。
我很努力了!
老爸总是说,努力一定是有结果的,如果你没有成功,那就是你不够努力,你要再接再厉嗷!
我要再接再厉,我的努力不能付诸东流,我要继续留在御尸军团……
顾礼沉默了片刻才发问:“那么‘契’现在在哪里?”
钟玄度继续面不改色地胡诌:“用起来不顺手,没用几次就废了,被我扔了。”
顾礼叹了口气,目光却游离地看向了毕胜天:“钟玄度,你知道擅自偷‘契’是什么罪吗?你这番举动严重危害了人类安全。”
许昀熹替钟玄度感到肉痛,这个大冤种估计要破产了!
现在是文明社会,人类联盟新规早就把暴力的反人类的刑法给删去了,大部分惩罚规定都是赔钱,但是在这个全球经济低迷的丧尸时代,就算仅仅只是赔钱,很多人倾家荡产断了生计,也够惨淡了。
钟玄度面色不改:“‘契’的研发和应用还在襁褓阶段。”
顾礼噎了一下。
“念及你之前对人类有功,功过相抵,我就不罚你了,下不为例。”顾礼打着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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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重就轻,目光狠狠把毕胜天绞了一道,便解散了御尸者。
顾礼承认他的心偏到了胳膊肘,他对钟玄度是有偏爱的,那可是他的得意门生不是?
如果是毕胜天咬下了偷盗“契”的罪名,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毕胜天。可是钟玄度偏偏要保自己的队员,他也就没办法了。
顾礼知道,钟玄度要保毕胜天自有他的理由,便不再追究此事责任和背后的原因。
不过“契”的总数有限,可怜的毕胜天自己丢掉了“契”,顾礼便不再拨给他这种昂贵的武器了。
于是,每当御尸者们绞尽脑汁和“契”连接弦波时,许昀熹和毕胜天都在太阳底下辛勤地练习枪法和格斗术。
两天后,顾礼放了一个消息。
北面有个隔离带里丧尸母株已经被抓捕,该地非常适合用于新人御尸者进行实地训练。他打算留给新人御尸者们一个月的时间熟悉“契”的使用方法,然后进行水平检测。
这不是许昀熹关心的,她只记住了顾礼最后一段话:“你们中许多人都没有和丧尸打过交道,这是你们一次宝贵的实地演习,你们不必找到母株,但要尽可能让丧尸子嗣丧失行动能力。演习结束后我将根据你们的表现进行排名。前三名赏金三千星币。”
三千星币在许昀熹的白日梦里哗啦啦落下,她的斗志一下子冲上云霄。
新人御尸者岁数不一,有许昀熹这样的少年人,也有七老八十的有志之士,无一例外都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见证“契”的大招,抓紧时间和契进行磨合。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许昀熹虽然不用联系契,也溜进了实验楼练习室去了解其他御尸者的进度。
练习室里有很多隔间,其中一个隔间外围了不少人。
许昀熹抱着凑热闹的心理凑过去,第一眼就看到了气焰凌人的苏羽。
那个年轻女孩手中的肋骨上如同岩浆一般发出赤红的光泽,紧接着她对着防火墙猛的一挥,肋骨上顿时喷发出一道耀眼烈焰,卷起的火舌肉眼可见至少有两米。
所有御尸者都爆发出了一阵惊呼。
【看来那丧尸的天然禀赋是烈焰。】盛年说。
许昀熹觉得这禀赋可真是强得犯规,要是被火舌撩到一下,丧尸子嗣都得染成灰烬了。
本来丧尸子嗣斩首还不会死,甚至母株控制力超群的话断肢还可以自己活动,但是遇到这样的契,子嗣可就“复活”不了。
“不愧是御尸者二代,爸妈带着去见过世面杀过丧尸,运用这种武器也得心应手。”
许昀熹听到何雪儿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似乎还夹杂着一声叹息。
“你也在这里啊?”许昀熹朝她打了个招呼,却见她垂着头说:“我现在还感受不到契的弦波,遑论激发出契的天然禀赋。”
许昀熹拍了怕她的肩膀,安慰道:“才过了两天时间,慢慢来总可以的。”
何雪儿想来这个人连契都没有,似乎得到了安慰,点了点头。
此时隔壁的隔间外又传来了惊呼声,苏羽训练室外的御尸者都你推我搡地挪到了隔壁,接连卧槽卧槽。
许昀熹和何雪儿也来到旁边的隔间外,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隔间里到处是划痕,骨头质地的长刺在训练室内弯折穿刺着某一处,与之相伴的还有巨量的鲜血,泼洒得狭小的室内到处都是。
隔着一层钢化玻璃,许昀熹看到骨刺尖端挑着几块碎肉,过了几秒钟,一个头颅滚到了玻璃旁,可惜脑袋已经被开瓢了,眼眶里空无一物,显然眼睛已经被挖去。
与此同时,一个金属质地的圆筒“骨碌骨碌”滚到了玻璃门前。
26. 反噬
【看来是链接弦波太急切被反噬了。】盛年声音还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何雪儿惊呼一声,捂住嘴连连后退了几步,指缝间已经渗出了呕吐物。一些御尸者被吓得半死,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快去通知顾礼教官!或者把队长叫来!”有人还算镇定,吩咐起来。
苏羽从隔壁走来观望,见到这一幕愕然失色。
“苏羽,现在怎么办?”
“你可以搞定这个失控的丧尸吧?”
“苏羽姐姐,快保护我!”
苏羽在这届新兵里名列前茅,出了岔子,总需要一个解决问题的领头羊,新人御尸者第一反应都是将焦灼的目光投向她。
“我……我不……”
可是平日里处变不惊的苏羽此刻却变了个人似的,眼珠颤栗,急促喘息,大颗大颗的冷汗淌下脸颊。
“苏羽……?”何雪儿奇道。
可苏羽竟是惊叫一声,转身跑走了。
许昀熹看到那骨刺骚动得更快了,“砰砰砰”地敲击着钢化玻璃,似乎很像逃出这狭小的空间,无奈钢化玻璃实在坚硬,只能刮出一道道骇人的痕迹。
过了两分钟,几个胆子大的御尸者似乎发现了这个事实,冲着那发狂的契竖中指吐口水。那契似乎是被激怒了,发出的声响更大了。
“啊啊啊!你们别挑衅了!”何雪儿听到契砸门的声音更加响亮,害怕地喊道。
那几个御尸者不以为意:“怕什么?它又出不来。”
紧接着,何雪儿的表情扭曲狰狞起来,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惊恐的景象,然后翻了个白眼撅了过去。
那几个御尸者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身后的门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开了,“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缝隙,一根骨刺试探地挑了出来,慢悠悠地转了转。
许昀熹瞳孔骤缩,便听到盛年说:【这契看来没有处理好,毒株还残存着智力,这下好了,直接用骨刺把门锁撬开了。】
眼看着骨刺忽的向一个御尸者刺去,许昀熹猛地拉住那御尸者的衣领往后一拽,那御尸者才堪堪躲过凶险的一击。
【我还没有运用坚硬元素的禀赋,我们快走。】盛年说。
许昀熹自知不敌,转身救走,走时拉上了晕倒在地的何雪儿。
可是那契似乎感受到了许昀熹独属于丧尸的弦波,发狂似的刺来十多根骨刺。
许昀熹被吓出了颜艺表情,赶忙向走廊深处狂奔而去。
那骨刺如同狂风过境,所过之处都是一片残骸,就连走廊上的监控摄像头也没能幸免。
眼见那骨刺即将追上自己,她猛的一个拐弯,而骨刺已经擦着鼻尖把墙壁穿了一个洞。
她心脏砰砰狂跳,摸了摸鼻尖没见血才松了口气,看来那个丧尸的毒株没有感染到自己,也算捡回了半条命。
但是她不敢松懈太久,也就长呼了一口气,又拽着何雪儿继续狂奔。那骨刺已经拐弯追来了,如果许昀熹不是有丧尸禀赋,恐怕现在已经成刺猬了。
何雪儿本来已经醒了过来,结果看到身后那张牙舞爪的骨刺,又再次撅了过去。
“怎么办?它是冲着我来的。”许昀熹边跑边问。
【契的构造里有个压制毒株的金属手柄,现在那个手柄应该是被骨刺挑断了,你需要找到金属手柄给它接上,手柄里有电极和特殊液体,就可以麻痹丧尸毒株了。】
盛年这么一说,许昀熹就想起来那血淋淋的训练室里有个金属圆筒,不由得脸色一黑:“所以我这是要折返回去?”
【可以,或者等你们队长来解决问题。】盛年道。
眼见走廊即将到头,而骨刺已经近在咫尺,许昀熹看了一眼侧面的走廊,便闪身一躲,骨刺便把走廊尽头的墙壁刺出几个打洞。
在盛年以为宿主要继续逃命的时候,许昀熹竟然趁着契拔出骨刺的时间差回到走廊,绕过发狂的丧尸骨刺,原路返回了!
盛年不解:【你怎么突然不怕死了?】
“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那当然得由我来把手柄安装上。”
盛年却道:【我那边有点事,失陪一会儿。】
许昀熹:“等等?!”
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脑海里的盛年凭空消失了,许昀熹现在彻彻底底一介凡人,弱小可怜又无助。
没有丧尸力量加持,奔跑速度明显减慢。
一眨眼的时间,那骨刺的尖端已近在咫尺,聚成锥状朝着她后脑勺刺来!
许昀熹心念电转,转身迎向丧尸骨刺。
她提起何雪儿的衣领,借着楼梯间的架子作为发力点,紧接着脚蹬侧面墙壁作为第二个发力点,转眼就来到它的侧面。
就当骨刺预判她要从上分攻击的时候,她从侧面的缝隙跑了。
骨刺跳起来追击,许昀熹则又一个转身,矮下身来从下方的间隙溜走。
她一刻不停地奔跑,转过一个拐角看到钟玄度和几个御尸者的身影,便把手里的何雪儿用力扔了过去,自己则继续往训练室的方向跑。
钟玄度接过从天而降的何雪儿,便把美女直接扔给了旁边的御尸者,他看到骨刺后面的许昀熹,“啧”了一声。
他手中的契延申出胶状物质,将骨刺包裹住减缓其行动速度,许昀熹也因此在生死时速下夺回剩下半条命,一个滑铲溜进血迹斑驳的训练室取走金属手柄。
手柄出现了裂痕,但是按住其中一个按键还是能听到电流的声响。
外面钟玄度和契缠斗了起来,骨刺与骨刺以肉眼看不清楚的速度碰撞,火星四溅。
许昀熹看到契把手柄连接的那节骨头藏在了后面,正好在她的视野里。许昀熹心跳再次加速,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主动靠近这杀人利器,搞不好就死翘翘了。
更何况盛年下线之后,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
没有金手指加持,随时可能会死!
踟蹰不过一秒,她已经做出选择,一个箭步窜到离契不过半米的位置,堪堪躲过骨刺凶险的一击,这才将金属圆筒套到了那节骨头上。
她按下手柄的按钮,电流立即席卷了庞大的骨刺。
不多时,骨刺根根回收,恢复了一只手掌的模样。许昀熹看着手里的契陷入沉思,方才缓和过来的脸色又变成了蜡黄。
钟玄度见状脸上爬满黑线,脚步不由得加快。
正欲开口,手里却猛地一沉,钟玄度见许昀熹像是扔掉烫手山芋一般把契放到了自己手上,还贴心地帮他合拢五指。
而后这个方才干翻狂暴丧尸的少女“嘤嘤嘤”哭了起来,瑟瑟发抖:“队长身手真好!这么极端的情况都能把契放回金属手柄,真是太太太厉害了!要不是队长我早就死了呜呜呜!”
赶来的御尸者还没有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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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但见那契已经乖乖潜伏在了钟玄度手中,便都松了一口气。
钟玄度一怔:“我没……”
许昀熹小声:“你有,这功劳我不要。”
她毕竟还是丧尸,还是不能太张扬。如果其他御尸者知道她搞定了这发狂的契,之后解释起来可就难办了。
她心里甚至还有几分侥幸的快感——
还好贴心的骨刺把监控都毁掉了,不然她用非人的速度狂奔的录像不知道要引发多大轰动,到时候她被全人类通缉可就得天天面对这种逃亡了。
钟玄度当即反应了过来,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喊“怕怕”的丧尸,竟是勾起唇角笑了。
许昀熹边哭边翻了个白眼,眼神里意思明确:混账道士笑什么?就不能陪我演一下吗?
钟玄度抿住唇角试图憋笑,似乎意识到憋不住笑了,赶忙在御尸者们崇拜的眼神中转身离开。
这件事故之后,沈执把所有的契都加了别的防护措施,上层也开会讨论契的培训规章。很多林峰御尸长的粉丝都转为了钟玄度的粉丝,许昀熹则继续伪装两脚兽。
第一次出墙实地演习很快进入倒计时,放置“契”的实验室里二十四小时亮着灯,训练场的机械人偶没过几天就报废了一个。
那个杀疯了的“契”回炉重造了一番,听说被一个名叫骆鸿的同期御尸者认领了,他们这届御尸者里苏羽是钟玄度队里最有潜力的那一个,但是放到整一届新兵队伍里却只能排行第二,而这骆鸿则是顾礼认定的新兵最强者。
对于这次出墙演习,御尸者们都怀揣着好奇的心里猜测着本次的新秀,骆鸿和苏羽就成了新兵的焦点,还有人下了赌局,躲着顾礼悄悄设定赔率赚钱。
“来下注吗?骆鸿目前的赔率是1:3.5,苏羽的赔率是1:4。”
何雪儿听到那御尸者这么说,思考片刻忽然说:“我下注许昀熹会是黑马。”
那御尸者嘴一歪:“哈?选她做什么?她才排行第十一好吧?那许昀熹也就是擂台赛超常发挥而已,平日里成绩可一般了。”
“我就选她,她一定会赢。”何雪儿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她当时吓得昏厥了过去,后来昏昏沉沉又半醒了过来,醒来之时她正伏在许昀熹的背上。她亲眼看着这个女孩敏捷地躲过重重攻势,最后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如果这可怖的丧失世界真的有一缕破晓之光的话,那一定是许昀熹。
……
傍晚十分,毕胜天练了一天的箭枪,手臂酸麻,坐在训练场的台阶上看许昀熹瞄准射击,再瞄准,再射击。
他猛灌了一口水,正要起身继续训练,肩上却落下一股霸道的力量,把他生生按了回去。
毕胜天不敢回头,从地上的影子可以看出,几个的御尸者正站在他身后。
毕胜天两腿打颤,肩上的力道还没有消散,耳畔传来揶揄的笑声:“原始人,怎么还在用箭枪呢?这么钝的箭矢遇到皮糙肉厚的丧尸只能给人家刮痧好吧?”
箭枪是一种对付丧尸的便宜低配武器,枪身发射的箭矢末端有倒刺和弯钩,枪身的子弹镶嵌在了箭体中,发射瞬间产生的巨大推进力足以将丧尸钉在墙上。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擦着那人的脸颊飞过,箭头上的倒刺在男人脸上钩出一道血线。
许昀熹放下箭枪:“滚。”
27. 出墙(一)
【弦波离得很近,那几个御尸者带了“契”。】盛年同步在脑海中说。
那几个御尸者哈哈大笑,许昀熹一看,三男两女。为首的年轻御尸者把毕胜天转成了一个陀螺,然后冲着他的屁股一脚踹去。毕胜天嗷呜一声惨叫,捂着屁股跌倒到了许昀熹跟前。
那御尸者很年轻,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染了一头蓝发。他双手揣在裤兜里,眼皮似乎懒得掀起来:“我的契昨天听我话呢,正好今天拿出来溜溜。”
他身旁的一个御尸者冲着许昀熹咧开一口整齐锃亮的牙齿:“来吧!你不是在擂台赛上多威风吗?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个怂货!”
许昀熹拉起毕胜天,无语地抬了抬不存在的墨镜:
“警告你们这些氪金玩家,不要瞧不起我们非酋玩家。”
说着,那蓝发御尸者轻哼一声,已经握着“契”的金属手柄冲了过来。
毕胜天大惊:“是骆鸿!顾礼教官提到过,他是我们这一届最有潜力的新人之一!”
许昀熹八风不动,面不改色地说:“顾礼教官眼光不行啊。”
同时拍了拍盛年:“啊啊啊要死啦快救我!爸救我!爷救我!”
盛年不语,默默领下“爸”和“爷”的称号,释放出一阵强烈的弦波。
骆鸿的“契”是一截丧尸手掌,本来逼格十足,现在忽然不听话了,朝许昀熹兴高采烈地招手,然后俏皮地比了个耶。
毕胜天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骆鸿大惊,他的“契”弦波竟是被扰乱了!
但是他前冲的势能太大,刹车一下子刹不住,被许昀熹一巴掌转成陀螺,屁股上又狠狠挨了一脚。那几个御尸者哪里肯善罢甘休?都挥舞着契冲过来,落了个转圈并挨一脚的下场,嗷嗷直叫。
许昀熹长呼出一口气,用手抚了抚胸口,把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给摁了回去,清咳一声:“未经顾礼教官允许,契是不能随意带出实验室的吧。你们就等着取消演习资格,和三千星币说再见吧!”
几个陀螺转定之后,纷纷顺势双膝跪下:“大佬请不要告发我们,我们知道错了。”
许昀熹心里慌得一批:别这样,受了你们跪拜会有损我财运的,爱卿快平身啊!
嘴上却佯装冷酷无情:“下不为例,以后别净想些花招,格斗术和枪法才是最基本的对敌之法,都把契还回去,我不和你们计较。”
盛年叹为观止:原来人类可以做到内心如此慌张,说的话却如此霸道。
“明白!”那几个御尸者拍拍屁股,灰溜溜地走了。
骆鸿面色铁青,掀起眼皮愕然望着许昀熹:“你是怎么做到的?”
许昀熹:“略略略,不告诉你。”
“你是第一个这么和我说话的人,我一向很欣赏强者,许昀熹,我记住你了。”骆鸿闷闷地说了一句,转身走了几步,还将五指放到眉骨行了个御尸军的军礼。
许昀熹心想卧槽好中二。
等他们都跑没影了,她捂住心口,一句“吓死我了”正要脱口而出,却看到地上除了自己的影子外还有一个影子。
影子的姿势跪得服服帖帖。
许昀熹眼角一跳,回头看到毕胜天尬笑着站了起来,支支吾吾:“今天练得太累了,膝盖有点软。”
许昀熹真诚道:“我也是。”
***
经过这段小插曲,毕胜天打了鸡血一般起早贪黑地训练。
许昀熹也成了训练场的常客。如果哪天机械人偶觉醒了自我意识,它一定会找把揍了自己千百次的许昀熹寻仇。
现在她就算不再依赖盛年的能力,挑战机械人偶中等模式也能无伤。
经常熬夜肝学期论文的都知道,熬夜赶ddl的时候时间过得最快了。经常加班填报表的也深有感触,靠咖啡续命的日子秒针转得飞起。
近几日许昀熹勤奋练习,一个月时间悄然过去。
这一个月里,军区保安室常常收到一个老人提过来的大包小包,说是送给许昀熹的。
第一次,许昀熹拆包,喷香的口水鸡闪亮登场。
第二次,许昀熹又被叫到了保安室,认领一件小猪图案的毛衣。
下一回再送来,许昀熹一眼便瞥见藏在街角的刘珍老婆子。可是才对视一眼,刘珍就消失没了影。
许昀熹脸上闪过一抹笑意,踟蹰片刻没有动身追上去。她暗笑老婆子筋骨可真健朗,御尸者们可是向孟安投诉好几次广场舞扰民了。
不知不觉,许昀熹在刘老的投喂下长高高,展眼月底实地演习在迩。
对于第一次出墙砍丧尸的御尸者们来说,这可是个大日子。他们中的不少人毕生都没有见过丧尸的美貌,这次实地的演习将是他们第一次接触真实的丧尸。
新人们摩拳擦掌,把各自的“契”缠上绝缘胶带,防护服拉链一拉,逼格十足地坐进越野车中。
苏羽拉开越野车的侧门,看到门内那蓝发少年的时候,扬起唇角笑道:“骆鸿,久仰。”
骆鸿闭着眼睛没有回应,苏羽坐进车内这才听到了规律的呼噜声,她微微睁大杏眼望向身旁这位仁兄,惊讶于他居然在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还能睡着。
这就是大佬吗?她心生敬意。
一辆越野车里,林峰御尸长目光落在身旁的钟玄度身上,口里吐出烟圈:“没想到陈康御尸长出差之后,顾礼这么放心把新兵交到你手上。”
这个少年生得帅气又清秀,鼻梁和侧颊透出一种玉石那样坚硬而润泽的质地,如果不是擂台赛看到过他徒手搞定带着“契”的御尸者,林峰都不会相信他有能耐砍丧尸。第一次正无缺带他来破晓基地,他还以为这是联盟那家贵族的小少爷。
“我跟着顾礼老师作战五年了。”钟玄度说。
林峰点了点头,忽的意识到什么,烟都从手中掉了。他面露惊讶之色望着身旁的少年:“从十二岁开始?别骗人了,御尸军招募新兵年龄最小十四。”
钟玄度懒懒靠在椅背上:“我骗你做什么?”
“……”林峰终究是没有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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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话题,他饶有兴趣地说:“我们这队里有个叫骆鸿的御尸者很有潜力,就单人积分而言我觉得他会拿到那笔奖金。你呢,有没有意中的黑马?”
钟玄度答得自信满满:“有啊,许昀熹。”
“那个女孩啊……她身手很敏捷,那场擂台赛上反应力和速度都很超群,但是平时的科目考核平平无奇。我倒是觉得苏羽发挥更稳定一些,她是这届新兵转正考核的第二名,平时测试也发挥很好。”
“模拟考核和实战不是一回事。”钟玄度说。
林峰笑着又问:“你觉得这次是你的小队斩杀丧尸总量更多还是我的小队多?”
钟玄度没有丝毫犹豫:“我带的队。”
……
不多时,一众新人御尸者就来到了作为演习场所在的隔离带。
苏羽本来脑补了数百种和骆鸿的对话场景,但是被呼噜声跟随了一路之后,她漠然推开车门,已经不想和那人说一句话了,偏偏骆鸿醒过来看到苏羽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是谁?”
苏羽:“……”真想一脚把他踹飞。
许昀熹所在的越野车还没停稳,她托腮朝窗外望去。
那是一个万户人家的小镇,过去短时间内似乎经历过一场地震,进城公路断成两节,截面钢筋七歪八扭。
或许是地震的缘故,那隔离带的城墙也坍塌了一部分。几个丧尸探头探脑地来到公路断面处,冲着新人御尸者捶胸顿足,无奈地震形成了一条极深的裂缝,把丧尸和外界分割开来。
顾礼一个月前提到前三名赏金三千星币的时候,她还打算冲一冲。但是经过契的事故之后,她决定让自己泯然众人矣。
要是暴露了丧尸身份,那就不是三千星币能搞定的事情了。
这隔离带里丧尸母株已经被抓捕,那她就没有必要找到丧尸母株感染者,积分获得规则是依据丧失行动能力的丧尸子嗣数量而定,那她如果不想获得几分,只需要闲逛三个小时即可。
抱着郊游的心态,许昀熹愉悦地下了车。
“卧槽卧槽,是真的丧尸!第一次使用契就拿丧尸来练手,这么刺激!”一个新人御尸者大喊。
身旁之人嗤之以鼻:“啧,有什么刺激的?之前破晓基地内部爆发丧尸潮,我已经用箭枪钉下了五个丧尸。丧尸也就那样吧。”
新人御尸者都到齐了之后,众人耳畔的通讯器里传来顾礼的声音,御尸者们抬头便顾礼正在头顶上的直升机里发号施令。
“接下来我将全程追踪各位解决丧尸的进度,但我不会进行干预。换而言之,这次实地演习中,你们很可能面临生命危险。而你们的队长林峰和钟玄度此次也不会带队随同作战,你们需要独立面对丧尸。”
御尸者们纷纷抱紧手中的“契”,有人胆战心惊,也有人跃跃欲试。
“限时三个小时,时间一到,就回到越野车上,听懂了吗?”
“是!”御尸者齐齐应道。
顾礼不再多言,撂下最后几个字:“现在开始计时。”
28. 出墙(二)
越野车停到公路断面,新人御尸者们从越野车中涌出,却都站在公路截面处徘徊起来,眼瞅着对面饿得嗷嗷叫的丧尸,谁也不敢第一个过去。
在御尸者们犹豫不决之时,一个顶着鸡窝似的蓝发少年已经放出了钢索勾到对面公路,“哇吼”一声顺着钢索溜了过去。公路上的丧尸朝他扑来,蓝发少年架起箭枪“砰砰砰”几下,就把公路断面的丧尸都钉到了地上。
“是骆鸿,这届新人里的首席御尸者!”有人惊呼。
受到感召,有几个胆子肥的也紧随其后放出了钢锁钩到对面公路,嗖地溜了过去。
顾礼颔首点头,看来这届新人资质不错。
当余下的御尸者也放出铁锁上演一番溜索大赛时,对面一个御尸者忽然操控“契”伸出一把塑型成骨刀的丧尸肋骨,咔咔咔斩断了三根绳索!
“啊啊啊啊!”
绳索上的三个御尸者始料不及,坠下万丈悬崖!
顾礼瞳孔骤缩,他在直升机上只能辅助御尸者击杀丧尸,不能把他们从地震的裂缝里救出来!
他勃然大怒,这些御尸者居然对同伴下手,把生而为人的基本荣辱尊严弃如敝履。他含辛茹苦的教育,竟然如此失败吗?
本来他打算将实地演习设置成团队积分赛制,但是考虑到团队里总有人划水,就改成了个人积分制。既然是按照个人积分来排名,那么爬榜的办法除了个人努力往上爬,那就还可以把其他人挤下去。
许昀熹差点儿就伸出钢索了,见状吓一大跳:“盛年,要死人了,快救人!”
盛年拒绝:【不行,你会暴露身份的。】
许昀熹咬碎一口银牙。
她伸出钢索钩住了一个坠落御尸者的腰带,另两个御尸者见同伴被拉住,也赶忙掏出备用铁爪,伸出钢索勾住同伴的腰带。
三个人连成一串,许昀熹豁然被一股巨力往前拉,身体不由自主地向悬崖狂奔过去。
盛年无奈,只好接管了许昀熹的躯体,迅速调动腿部肌肉,一个急刹车在地上踩出两个大坑。紧接着她腰部骤然发力,将绳索如长鞭一般甩到半空,把那三个御尸者粗暴地扔到公路对面去。
顾礼松了口气,将视线聚焦到了许昀熹身上。
奇怪,他思忖,这小姑娘一个月过去力量长进竟如此迅猛!
刚才那样的险境,就算是他本人亲自出马,也未必能够把那三个御尸者拉上来。
正当其他御尸者目瞪口呆之时,许昀熹膝盖一弯,轻轻松松跃过十三米宽的裂缝,跳到了公路对面去。
毕胜天揉了揉眼:刚刚没看错吧?
他记得……跳远的世界纪录不是九米吗?
许昀熹欲哭无泪,欲笑无声,忙不迭把防护服拉链拉到脖颈,帽子一戴,隐入新人御尸者之中。
一个御尸者说:“刚才好像有个人跳过去了。”
“你眼花了吧。”许昀熹露出一只狗狗眼说。
那御尸者点头:“也是,人怎么可能跳那么远。”
……
隔离带里一片断壁残垣,地震风卷残云一般把小镇摧残成了末日丧尸大片最佳取景地。许昀熹不禁唏嘘,活着真不容易,这世上要人命的除了人祸,还有天灾。
御尸者们三三两两散开,许昀熹和毕胜天搭伙一同行动。之前那五个挑衅的御尸者也找上了许昀熹,打算与她合作解决丧尸。
许昀熹秉着能不动手就靠队友的理念,答应了这几个“早恋闷骚少年”“阴沉眼镜女”“死装哥”“明艳美少女”“中年婚姻危机大叔”一同组队。其中的“死装哥”骆鸿正是无人团体的老大,向她友好地伸出了手:“我只与强者合作。”
“我只与弱者合作。”许昀熹握住了他的手。
骆鸿笑了:“我喜欢你这语气。”
许昀熹:“……”第一次见到讨骂的,这骆鸿太中二了。
【他们几个无缘无故找茬,我还以为你会心里膈应一口拒绝。】盛年道。
“有大佬带队,方便我划水啊。”许昀熹心安理得。
走了几步路,一个丧尸忽然从头上蹦了出来,骆鸿眼疾手快,手掌形状的契迅速伸出骨刺,转眼间就把丧尸刺穿了。他把箭枪递给许昀熹:“积分算你的,这是合作的诚意。”
许昀熹华丽地射出一箭,将箭枪还给骆鸿:“客气了。”
心里却想这骆鸿要么脑子有坑,要么混过□□。
骆鸿似乎读到了她的心声,遢拉着眼帘痞笑道:“我在野地长大的,自幼与人斗,与天斗,与丧尸斗,自然不像基地里的花朵那么娇贵。我也见过不少丧尸了,你比那些丧尸都更有丧尸的气质。别误会,这是一句夸奖。”
许昀熹心道你小子眼光还挺准哩。
只是这条路上的丧尸实在稀疏,许昀熹等人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干掉三个丧尸,骆鸿觉得不对劲,开口道:“去楼顶上看看,锁定一下丧尸密集的方位,一网打尽。”
于是许昀熹成了一行人的智囊,在几个新人的簇拥下顺着楼梯爬上一栋歪楼的顶楼,心里十分忐忑。
顶楼上视野很好,整个小镇尽收眼底。
许昀熹放眼望去,只见隔着两条街的距离,丧尸竟密密麻麻挤在一条巷子里!
丧尸大军之中还夹杂着几件不起眼的黑色防护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被困敌营的尖叫鸡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
十分钟前。
“你们不要过来!顾礼教官都看在眼里!你们要做什么?”
一个新人御尸者被扒了防护服,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几个御尸者把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个用口罩遮住面容的御尸者从腰包里掏出匕首,噗嗤一声把他的手掌扎了个对穿。他惊恐万状地瞪大双眼,但只能看到那个御尸者一双漂亮的杏眼。
那御尸者拔出匕首,在那个可怜人的衣服上擦了擦血,作沉思状:“怎么一半天都没有见到丧尸?不知道血腥味能不能把它们引来。”
那被扒了衣服的御尸者哽咽着怒吼:“你们不配当御尸者!”
“不配?丧尸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你们这种渣渣只会给丧尸招兵买马去,给我们添麻烦。”杏眼御尸者哂笑。
话音刚落,扒了防护服的御尸者哭声戛然而止,他看到街巷对面涌来一群张牙舞爪的丧尸。他第一次见过这么恐怖的东西,一时间都忘记了呼吸。
那些丧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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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着内八步走来,有的鼻子歪嘴巴斜,有些只挂着一半脑袋。
可是这些长得像人的可怕玩意儿走得好快!
那简直不是行走,是平推!
御尸者们大惊,赶忙揭开“契”上的绝缘胶带,杏眼御尸者手中的契燃起一层薄薄的烈焰。那烈焰相较于训练室里的实在太微弱,如果御尸者们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她的手在颤抖。
“噗”的一声,烈焰熄灭了。
“苏羽!你怎么回事?!!”
眼见丧尸正在迅速逼近,其他御尸者们大惊,竟然顾不得隐藏身份,直接呼出了苏羽的名字。他们看不见苏羽的表情,但是通过动作已经可以看出来她很恐慌,根本不像一个从小随着御尸者父母见过无数丧尸的人。
她太过于害怕以至于和契失去了弦波链接,喃喃道:“不可能打得过……丧尸怎么是这个样子……我们快逃!快跑啊!”
团队大佬都发号施令了,其他御尸者也赶忙逃窜。
苏羽路过墙角那个被扒了衣服的御尸者时,忽然听到他惨叫起来:“你头上!”
苏羽一愣,仰头却见三只丧尸从楼上飞扑而下,转眼间就把自己扑倒在地。她眼睁睁看着防护服的覆面被丧尸锤出了裂缝,裂缝还在蔓延!
“救我!我不想死啊啊啊!”苏羽的尖叫声响彻街区。
***
许昀熹纵身跃到对面楼顶,顺着屋顶开启跑酷模式。毕胜天和几个新人御尸者面面相觑,掏出铁爪伸出钢索,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许昀熹翻身跃下屋顶,在空中一个华丽的三百六十度转身,嗖嗖嗖接连射出三枚箭枪,箭轨勾光。
苏羽看到许昀熹的身影在阳光下形成帅气的剪影,仿佛天神降临。
然而……
箭矢碰到丧尸的头颅,随即“咔嚓”折断成两截,软塌塌地掉了下来。
许昀熹蚌住了。
之前遇到的几个丧尸都是无敌队友用“契”解决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丧尸脑壳那么硬,连箭枪都崩不开!
好在这时候无敌队友骆鸿及时赶到,化险为夷。他的“契”的是一截丧尸手掌,此刻迅速伸出骨刺,便把扑在苏羽身上的丧尸都钉到了墙上。
许昀熹见没有自己的事了,扭头一看,却见墙角缩着一个没穿防护服的御尸者。她瞪大了眼睛,不穿防护服的御尸者她只见过一个,那就是钟玄度。
至于此人——
她目光迅速聚焦到他手掌的伤口。
原来如此,许昀熹思忖,用血来吸引丧尸从而提高自己的排位,这些御尸者为了钱和荣誉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俯身给那人打了一剂破伤风,又缠上绷带。
许昀熹的腰包里各种医疗物资应有尽有,可见此女不是一般的怕死。
那御尸者一叠声道谢,赶忙把防护服给套上了。
这时盛年的声音幽幽传来:【刚才我在屋顶上观察,发现四处觅食的丧尸神情姿态都很悠闲。这说不通,如果丧尸母株感染者被抓住的话,它们应该很着急才是。】
许昀熹一愣:“你是说顾礼教官给我们放了假消息,丧尸母株感染者其实就在这些丧尸之中?”
29. 出墙(三)
【没错,顾礼应该不止希望你们让丧尸失去行动能力吧,他更希望你们能够真正识别丧尸母株。】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如果不解决母株,子嗣也不会死透。还有两个半个小时,还来得及。”许昀熹瞬间支棱起来。
无敌队友骆鸿清理干净了附近的丧尸之后,转头望向苏羽,此时苏羽已经摘掉了防护的覆面,阴恻恻地看着他:“你是你们小队的老大吗?带几个新兵当炮灰倒是不错的选择。”
谁知骆鸿却操控着丧尸手掌指向许昀熹:“她才是我们小队的老大。”
“她?许昀熹?!!”苏羽大跌眼镜,“连契都有不起的人?”
“契”的丧尸手掌食指和中指交叉,骆鸿摇头道:“真正的大佬不屑于用契。”
说着,几个和苏羽组队的御尸者围了过来,纷纷表达着愤懑的情绪。
“你不是说你有把握斩杀丧尸吗?引来了那么多丧尸你不能解决那我们不就是送死吗?”
“你不是爸妈都是御尸者,见过不少丧尸了吗?”“你刚才是在害怕吗?”
苏羽杏眼里闪过一丝犹疑和狠戾之色,过了半晌才哑声说:“那些都是我编造的,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我希望我在别人眼里不是残缺的,我就给自己编造了两个让人羡慕的双亲……我要你们都羡慕我,我一点都不可怜!”
她把脑袋埋在膝盖上嚎哭起来,生线哽咽如断弦:“我没有见过丧尸,从来没有。我以为自己不会怕死的,但是见到丧尸之后我才知道我有多怕死。”
许昀熹一怔,她实在没有料到这个常常挑起眼角放狠话的舍友会露出那么脆弱的一面。
那个被匕首扎穿手掌的御尸者怒然揪住苏羽的衣领:“这么怕死,还干这么卑鄙的事情?欺软怕硬,要不是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早打你了!”
眼见情况即将恶化,许昀熹赶忙转换话题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你们有没有发现隔离带里的丧尸动作散漫?如果真的像顾礼教官所言,母株感染者被抓住,丧尸应该很暴躁才对,怎么会那么悠闲地觅食?”
此言一出,御尸者们便发现了不对劲,纷纷转头看向许昀熹。
许昀熹继续:“我猜测母株感染者还在,我们还有两个半个小时,争取找到母株。”
御尸者们纷纷应和,提议分头行动,扩大搜索范围。那被扎穿手掌的御尸者狠狠瞪了一眼苏羽,没有继续为难她。如果有什么仇怨,那也是实地演习结束后的事情了。
一个御尸者的声音凭空乍起:“我凭什么信你?你何必告诉我们这个重要信息?剿灭母株之后你就是排名榜第一了。现在好了,这么多人和你一起争夺排位,你居心何在?”
许昀熹险些栽倒,扶着墙堪堪站稳。
“我们御尸者要团结一致,不要学习那个分裂分子。排位事小,人命事大,丧尸母株放出去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许昀熹面露和善之色。
无敌队友骆鸿向许昀熹投来钦佩的目光。
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下,许昀熹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即便如此,依旧坚守阵地,面不改色。
“我想问丧尸母株怎么找?”毕胜天问。
许昀熹咳了一声,将“不知道”扩写成了一句正义凛然的话:“御尸者和丧尸对抗了五十年,寻找丧尸母株的办法至今还是未知数,我们如果能够找到辨认母株的办法,那就为人类做出了莫大贡献!”
“是!”
毕胜天热血沸腾,殊不知许昀熹正在向盛年求助哀嚎。
盛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四处找找线索吧。】
许昀熹无奈,只好在地震废墟四处游荡,偶尔遇到落单的丧尸,都被骆鸿的丧尸手掌轻松解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转过一个街角,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丧尸,但那丧尸却留下一个毛绒玩具后就跑路了。
许昀熹很是诧异:嗯?!!
她地头捡起毛绒玩具,拍掉上面的灰尘。
这是一个小熊玩偶暖手宝,翻过面来就成了一个桃红爱心,许昀熹记得这还是前两年的爆款呢,班上不少女孩子嘤嘤嘤地找男朋友买来作为定情信物。
【把这玩具扔了,继续搜查,不要耽误时间。】盛年道。
许昀熹捡起布偶摇头:“不,这是线索。盛年,快追上那个丧尸,它有东西想给我看。”
盛年觉得好笑:【你还能比我还懂丧尸?】
“我比你更懂人类,既然丧尸母株会获得感染者的记忆,模范人类生存,那我就可以根据人类的行为模式来推断。”许昀熹道。
特别是情情爱爱什么的,咳咳,她最懂了。
盛年于是照做,操控她的躯体飞也似地追了过去。
毕胜天回过神来许昀熹已经消失了,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怎么办?”毕胜天问骆鸿。
骆鸿镇定道:“老大一定发现了重要线索,我们跟上。”
毕胜天:“可是她人呢?”
骆鸿的丧尸手掌伸出食指晃了两下:“我也不知道,大佬行事一定有大佬的道理。”
***
许昀熹追上了那丧尸。它扭曲的四肢套在一身橘红色的制服里,制服的衣摆和袖口还有荧光带。许昀熹认得出来,那是地震救灾人员的制服,她在电视上看到过。
丧尸伸出干瘪的手,指向一栋倾塌的房屋,嘴里发出含混的呜咽声。
许昀熹心存疑惑,谨慎地走向那栋房屋的废墟。
这时那丧尸忽然双膝跪地,用手刨土,转头望着许昀熹又呜咽了两声。
嗯?他意思是要我刨土?
思索间,她忽然感觉身体发麻,盛年接管了她的躯体猛然窜上前来!
正当盛年打算下口咬丧尸脖颈时,许昀熹给她滋了一道脑电波:“有人来了!”
盛年只好停下动作,甫一转头,一群御尸者已经出现在身后,而那个把她引过来的丧尸已经不知所踪,但是弦波还在附近,应该并没有走远。
许昀熹:“丧尸母株感染者很可能就在地下。”
“你怎么知道的?你说在这里就在这里吗?”有御尸者对许昀熹的能力表示质疑。
还没等许昀熹编造理由解释,骆鸿已经谨遵嘱咐释放契的骨刺刨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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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七零八落的房屋残骸一顿乱砍。不多时,还真砍出一个大洞。
洞里赫然出现一个穿着救灾服的男人,怀里抱着一具白骨。男人瘦骨嶙峋,胡茬和头发肆意生长。
御尸者们,赶忙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许昀熹感觉不对劲:多少年前的地震了,女朋友都化为森森白骨了,那男人怎么还是刚埋下去的模样?
就在这时,洞中的男人蓦地睁开双眼,深陷的眼眶里,那双带着血丝的眸子间或转过一轮,最后聚焦到了许昀熹的脸上。
“今天真热闹啊。”穿着救灾服的男人伸出干瘦的手拍了拍身上的土,从坑里站起身。
众御尸者大吃一惊,赶忙后退几步,将箭枪和“契”对准男人,浑身肌肉紧绷到了极致。
毕胜天正好赶来围观这一幕,惊奇地问:“他是活人吗?”
“这人是地下挖出来的。”一个御尸者答。
毕胜天:“可他不像丧尸啊!他的皮肤没有发脓,四肢也没有变形……啊!难道说?”
之前学习丧尸理论时,顾礼老师讲过,母株感染者和普通人无异,它们模仿人类的行为举止,混入人群中也很难被察觉。
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母株感染者。
毕胜天的腿霎时软成了面条,却听那洞中爬出来的男人开口道:“我一直想和爱人办一场隆重的婚礼。”
他指向许昀熹手中的熊布偶:“她最喜欢这个布偶了,我本想婚礼那天送给她,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就做我们的伴娘吧。”
许昀熹抱着熊布偶嘴角一抽,怎么也没想到没想到自己参加的第一场婚礼特么居然是冥.婚!
【这是宿主的记忆和夙愿。】盛年解释。
许昀熹支着下巴:“所以说婚礼那天发生了地震,宿主爱人不幸落难,宿主虽是个救灾员却迟来了一步。感染他的丧尸病毒被强烈的情感裹挟,替他完成未尽的夙愿?”
盛年无比佩服,没想到许昀熹这性缘脑居然脑补出了一个爱情悲剧。
谁料那男人话音刚落,就被数十个箭矢和“契”扎成了刺猬,画面十分惨烈。
许昀熹离得最近,当场血溅一脸。好在带了覆面,没有被丧尸毒株侵染。
但是白得的毒株自然要薅走的,许昀熹默默用手指蘸了一下覆面上的血迹送入舌尖,攫取了丧尸毒株的基因。
搞定了,她愉悦地想,丧尸母株感染者毕竟是凡人之躯,扎成刺猬铁定活不了。
正当许昀熹等待着母株感染者的记忆涌入脑海时,盛年的声音猛地炸响了:【糟糕,毒株的天然禀赋是躯体修复!】
话音刚落,那男人把身上扎的箭矢拔出,“契”也被寸寸逼回。
他的伤口上冒出一层粉色的物质,喷涌而出的鲜血如同水龙头关闭阀门一般瞬间止住。
“枉我对人类抱有美好的期待,你们根本不值得我真心对待!不值得!”发型潦草的男人大喝一声,呕哑嘲哳的哭声从四周隔空传来。
转眼间,屋顶上,街巷里都挤满了丧尸,把众人层层包围得水泄不通!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她才会死!”男人歇斯底里怒吼。
30. 出墙(四)
第一次出墙的新人御尸者哪里见过那么多丧尸,个个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有个机灵一点的在通讯频道里大喊:“教官快救我!救命啊啊啊!”
顾礼在直升机上蹙眉,现在局势紧张,他如果及时出手或许可以挽回一定数量的伤亡。但是他这么做,这场试炼意义就不被埋没了,他剥夺了新人自主解决丧尸母株的机会。
他决定再等半分钟。
既然是试炼,就得让这些新人自己想办法。
“盛年,我如果使用契,会被反噬吗?”许昀熹问。
【不会,契的毒株被削弱了,理论上我可以操纵所有契,你这是要……】
盛年话音刚落,许昀熹已经劈手夺过苏羽手中的肋骨刀,扬起刀刃对准了眼前的母株感染者。
那肋骨本身只覆盖着薄薄一层火焰,一落到许昀熹手中,“轰”地一声燎起张扬的火舌。超高温瞬间把那丧母株感染者烧成焦炭,挫骨扬灰!
这会儿再怎么强悍的修复能力都无计可施。
御尸者们大为惊骇,要知道这叫许昀熹的小姑娘可是一个月都没有碰过契了,这会儿夺过契来之后不但没有出现反噬现象,还和契的弦波链接融洽,把天然禀赋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就说她是隐藏的大佬吧。”骆鸿眯起眼睛。
四周的丧尸直挺挺倒地。被烧成焦炭的男人也颓然倒在了坑里,一黑一白,与白骨相互依偎在一起。
转瞬间,来自丧尸母株感染者的记忆的洪流淹没了许昀熹的神识——
“五百万星币,给你一个月时间凑齐给我。时间一到,如果凑不齐……”
眼前,面有刀疤的壮汉嘿嘿一笑,将手在脖子上一抹。
记忆本体的男人瑟缩地缩在地板凳上,他本来生了一副好皮囊,只可惜阳刚帅气的外表因为恐惧而稍显猥琐。
他被那人捏着大拇指签字画押,而后被债主指眉心摁倒在地。面对债主他不敢回怼一言,只顾得跪在地上咚咚磕头,直到债主已经走远。
男人叫李晓,一生窝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聚.赌.嫖.娼样样精通,祖上的财产都被他败干净了。
这会儿是真干净了。
一个子儿也没有。
怎么才能凑齐那么多钱呢?李晓满面愁容。
算了,既然愁也是死翘翘,不愁也是死,嘿!不如去西街找包养的小老婆去!
芳心寂寞,李晓搓着手坐上黄包车,嘴里还叼着草杆子哼着小曲。
车夫拉着车穿过大街小巷,这个时候城镇还没有被丧尸蹂躏,到处欢声笑语,妇女衣着也时尚。谁知道路上地面忽然猛烈震颤起来,两侧房屋扑簌簌倾塌,黄包车的轮子卡在裂缝里,顿时轱辘扭断,侧翻在地。
“砰”!
脑袋撞到地上,他很快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耳畔传来忽近忽远的声音:“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真好听,李晓晕乎乎地想,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睁开眼,刺眼的太阳光线逼迫他瞳孔一缩,入眼先是一件橘色救灾服。缓缓移动视线,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女性面孔映入眼帘,看起来面容清隽,飒爽而干净。
“那个……”他艰难地抬起手臂,身体有些麻木疼痛,似乎动不了。
“人醒了,搬到担架上去吧。”女人吩咐一句转身就走,前往下一倾塌处。
女人的背影逐渐远去。
他猛地挣扎着从担架上翻身而起。
那是救灾员,这里地震了!那他的债主说不定也死了!上天真是眷顾他!
但如果债主没死成,他从哪里拿到那么多钱……
地震救灾争分夺秒地进行着,女人听到微弱求救声,赶忙趴下身匍匐到碎石遍地的地面上,确定求救声来自地下之后,立即着手搬开石板。
可是石板着实沉重,她用尽全力只能移动少许,石板再次下沉,难民惨呼一声。
正当她要向队友寻求帮助时,石板忽然被人掀开了。
她转头,之前救出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搓着手垂着头,时不时腆着笑抬头看她一眼。
“我也来搭把手。”李晓讷讷道。
女人点头。
两人一同使劲,从废墟地下拉出了一个小女孩,女孩的母亲被石板压坏了腿,失血过多回天乏术。
李晓怔怔望着母女俩,踟蹰了好久。
怎么人死得那么简单?
就这么死了?
“多谢。”那女人撂下一句,转身便走。
李晓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心想这女人可真是有趣,居然不娇娇滴滴撒泼卖萌,净干男人的活计,呵,比他包养的那些莺莺燕燕有意思多了。
地震救灾的黄金时间是72小时,在这段时间里,灾民存活率最高。整整三天时间里,救灾队昼夜不停解救安置灾民,提供医疗服务。
三天过去,女人完成任务疲惫不堪,正打算回队里,却发现那男人竟然还跟在自己后面。
“你家人呢?”女人抬起下巴问了一句。
李晓讷讷道:“没有。”
“家呢?”女人又问。
李晓摇头:“没了。”
“一个人?”
“一个人。”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女人,一个月时间凑齐天文数字的钞票,除了犯罪之外别无他法,他想利用他的皮囊攀附这个女人,替他把债务都还了。
他心怀愧意,但这是他想到最好的法门了。
女人见男人衣服破破烂烂,便慷慨地请了他一顿饭。
饭局上,女人问他:“你有工作吗?”
“没。”李晓低头羞赧地搓着手。
过了好几秒沉默无声的煎熬,他才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得,来我们救灾大队吧,给你安排一个工作,你看成不成?”
李晓心中大喜,看来着女人还在救灾大队担任着职务,更铁定了攀附她的决心,一迭声应道:“成,当然成!当然成!”
经过半个月的培训,李晓进了镇里的救灾大队,凭着一副好皮相很快成了队里的队草。无数女孩子倾慕他,给他送的情书甚至可以塞满一个抽屉,却都被他一口回绝。
他眼里只有那个女人,她叫曾乐,是救灾大队的大队长,最可能拿出五百万星币。
别的女孩都没这个能耐。
只有她能救他的灾。
于是李晓花言巧语讨好曾乐,借钱贷款给她买名牌包,工作时候又故意在她面前卖力。
他从同事的嘴里打听到曾乐身家,是个富二代呢。如果能够结为夫妻,根据联盟的法律,他就能拥有她的一半财产。
一个月时间悄然过去,李晓终于下定决心找上曾乐,手里捧着一丛玫瑰:“我想嫁给你。”
他忐忑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女人愣怔了一会儿,接过他手中的鲜花。
半晌,脸颊泛起绯红:“我也是。”
在一次次约会中,情种悄然在李晓心里扎根。
每天午夜梦回,深入骨髓的不配感都惊得他冷汗涔涔,他那么得喜欢那个女人,却给不了那个女人一点儿普通伴侣能给的支持。他担惊受怕地想,当曾乐知道他的真实用意后,她会有多失望?
他好像动心了。
一个月还剩下五天,李晓还是决定狠下心来提出和她订婚,他打了一晚上的腹稿才说了出来。
曾乐起初觉得太匆忙,家里人也都反对这段仓促的婚姻,老爸还怀疑这男人不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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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来骗保,可是在李晓软磨硬泡之下,曾乐还是满心欢喜一口应下。
两人热火朝天地选定婚庆公司,采买婚纱和西装,逛遍全城的珠宝店。
“我喜欢这个熊玩偶,你可以结婚那天送给我吗?”曾乐指向橱窗里一个网红熊玩偶。
李晓注视着曾乐的侧脸,似乎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忽然开口道:“如果有个小子爱上了你,但是你发现他是为了骗钱才接近你,要从你身上拿走五万星币,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刚开口他就后悔了。
笨蛋,你这个笨蛋,他想。
谁知曾乐却扬起笑意:“我会给他一个机会向我澄清。”
李晓勃然大怒:“给他机会?可是像他这样的人早就坏到骨子里了,他骨子里就是个混蛋,渣渣,废物,就算给他机会,你怎么知道他会真心悔改?!!”
曾乐没想到李晓会那么生气,愣怔了一会儿才说:“我始终相信,再坏的人心中都有一块儿柔软的地方。”
“……”
李晓暗自一笑不再辩驳,心里却道:你可真傻。
可惜好景不长,婚礼前夕,某安全区突发大地震,据说还出现了小范围丧尸潮,危险系数立即从黄灯预警飙升到了红灯预警。
曾乐义无反顾套上救灾服。
“你不要去!”李晓拉住她的手腕。
曾乐转身回眸怒视他:“我问你,婚礼和人命哪个更重要?”
李晓回避了这个问题,只顾央求她:“求你了,不要去!二次地震的危险还没有排除,那里还有丧尸!救灾队不差你一个,可是我们的婚礼……”
曾乐甩开他的衣袖,转身离去。
李晓把食指插.进头发里,狠狠踢了一下桌角。他套上救灾服,咬牙追上去。
曾乐带的救灾队已经出发了,他赶上了第二支小队。
现场一片狼藉,到处断壁残垣,御尸者正推搡着疯狂的人群,拉起隔离带铁丝网。李晓疯了似的向铁丝网还没有合上的缝隙跑去,却猛然撞到铁丝网上,额角霎时溢出了血。
“我女人在里面!放我进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那么冲动。
御尸者一把推开他,没好气地说:“不许进,看到了吗?这里面已经被隔离了!”
李晓一怔,半晌才嗫嚅道:“让我进去,我……不出来了。”
那御尸者瞥见他橙色的救灾服,好意道:“隔离带已经封了,你进去救人,人也送不出来啊!放弃吧,别傻傻送命去。”
男人心想,他本来就不可能凑齐五万星币,进去是死,出去也是死。
“让我进去。”李晓毅然决然道。
可是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手机屏幕一亮。
【叮!五万星币已到账。】
是曾乐那个哈士奇的头像。
【我这次凶多吉少,钱已经给你了,谢谢你让我谈了一次甜甜的恋爱,答应我不要去赌了,人生就那么几十年。】
手机“咚”的一声,滑落在地。
这一刻,他的城池彻底沦陷。
男人嚎啕大哭:“你好傻,你好傻啊!”
现在钱到账了,两难困境迎刃而解:
进去,死路一条。
拍屁股走人,又是一条好汉。
可是活着干什么呢?去赌场待一整天,红袖添香再泡个妹子?那有什么意思?那还有什么意思?!他再也遇不到那么好的姑娘了啊!
“你好傻啊!啊啊啊!”
男人难过得腹部痉挛,蜷缩在了御尸者面前。
御尸者大惊失色,赶忙拉开距离:“玛德你不要碰瓷我。”
“我要进去。”
李晓喉头一动,蓦地抓住了御尸者的衣领。
31. 出墙(完)
“我要进去。”李晓喉头一动,蓦地抓住了御尸者的衣领。
御尸者拉开铁丝网,眼看着男人疯了似的跑进去,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同事调侃道:“这年头疯子可真不少。”
同事喃喃道:“这个年代谁都说不准那天就翘辫子了,他进去如果可以和牵挂他的人一起死,倒也蛮好。”
……
李晓在断壁残垣中竭力奔跑,口中一片腥甜。
进入铁丝网的一刹那,如山的债款都烟消云散,他感觉自己跑起来是那么轻盈,可他却希望自己更轻盈一些,最好可以直接飞过去。
“曾乐!你在哪里?曾乐!”他大吼。
没有回应。
转过街角,一大队的救灾服映入眼帘,李晓揪住他的衣领:“曾乐……曾乐在哪里?”
那救灾员伸手指向一处,李晓立即奔去。
他没听到救灾员随后补充的一句话:“喂,别过去!大队长已经丧尸化了。”
……
“曾……曾乐?”
李晓挤开御尸者,瞥见曾乐的身影的一刹那,心脏漏了半拍。
曾乐的脑袋垂到肩膀上,眼睛里被眼白充满,脸上青绿色的脓包扎堆。
“别过去!”一个御尸者拉住了他。
正在握紧手枪射击的御尸者喝道:“这些丧尸真是冥顽不灵!”
子弹“噗嗤”击穿了曾乐的躯体,而她还在向前走来,身后是成群结队的丧尸。
李晓猛地头脑发热拦在了御尸者和丧尸之间,冲着御尸者怒吼:“不要伤害她!”
“让开。”为首的御尸者不由分说把李晓推开。
李晓一屁股坐在地上,见那御尸者揭开“契”的绝缘胶带,那丧尸骨头立即喷射出腐蚀性液体,兜头把曾乐溅了一身毒液。
曾乐霎时浑身冒烟,发出痛苦的哀鸣。
“不要,不要啊啊啊!”
在李晓向曾乐奔去的过程中,她已经化为了森森白骨。
成群的丧尸把李晓淹没,正当御尸者们以为这个可怜救灾员已经死了的时候,李晓再次出现,他站在丧尸群落身后,抱着那具白骨。
丧尸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扑向御尸者。
“糟糕,丧尸发狂了,撤退!”为首御尸者大喊。
在御尸者撤退途中,丧尸已经飞扑而来收编了几个“小弟”,待他们挨近铁丝网边缘时,铁丝网外的御尸者一阵扫射,把隔离带内的御尸者和丧尸一并打成了筛子。
李晓浑然不顾身后的人尸大战,只是迈出僵硬的步伐往前走,在废墟里刨了一个坑,抱起曾乐的骸骨放到坑中,随后静静地躺在了她身侧。
二次地震来临,砖瓦扑簌簌落下掩埋了深坑。
在沉沙瓦砾覆盖住面庞的前一刻,李晓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白骨黑洞洞的眼眶,嘴唇翕动:“我会永远陪着你。”
记忆片段戛然而止,许昀熹将手中的熊布偶放到了坑洞中,轻声道:“新婚快乐。”
这次她发现,记忆片段的选取似乎是宿主印象最深刻的片段,或者是情绪波动最猛烈的部分。强烈的情感让许昀熹受到不小震撼,太阳穴还在扑扑地跳。
“成功了!我们消灭了丧尸母株!”新人御尸者高兴得手舞足蹈。
“为什么……”
苏羽还是难以理解许昀熹的做法:“你明明那么强,为什么要隐藏实力?你如果碾压骆鸿和我拿下第一名不是更有成就感吗?你难道不觉得一直隐忍被人踩在脚下很可怜吗?”
“名号都是虚的,实力才是实的。”许昀熹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丧尸身份暴露了恐怕更可怜。
所有人离开隔离带时,倒计时还有半个小时。
回到破晓基地后,顾礼给消灭丧尸母株的新人都发了红包。刚接过红包,许昀熹就看到钟玄度和林峰一起从训练室里走出,两人正用毛巾擦拭身上的汗珠,似乎是进行了一番较量。
“这次水平检测伤亡多少?”钟玄度瞥了一眼许昀熹,便将目光转向顾礼。
顾礼难得看起来心情愉悦:“死亡人数为零,很不错。”
许昀熹从顾礼身后歪头打量着钟玄度,却见少年眉头一跳,似乎有点不爽。
顾礼继续补刀:“记得你当时第一次带新人进隔离带,还死了两人,当然这不怪你。”
钟玄度脸上爬满黑线:“是谁剿灭的母株?”
五六个御尸者齐刷刷举手:“我!”
那几个新人忽然想起什么,把许昀熹推到了钟玄度前面:“要说最后是谁杀死丧尸,应该是她!”
许昀熹对着钟玄度眉眼弯弯一笑。
钟玄度“啧”了一声:“这一次算你好运没有遇到意外情况,有什么好嘚瑟的?”
林峰笑眯眯地拍了拍钟玄度的肩膀:“知道你很厉害很喜欢单独行动,但是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有接应更好。这次团体积分和个人积分都是你的小队更高,我服。”
钟玄度轻笑了一声道:“那是当然。”
……
晚上回到寝室,许昀熹却发现对面的床铺空了。
那个床位的舍友原本是苏羽。
许昀熹一怔,还没来得及穿鞋就赤脚来到走廊的阳台上,正好望到了苏羽的身影,她正在向军区大门的方向走去。许昀熹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上跑到了一楼,拦住了她:“是因为处分吗?”
苏羽的杏眼大而无神,活生生一朵被暴风雨摧残过的野玫瑰。她轻笑了一声说:“处分还不至于逐出军区。”
“有些人天生不适合和丧尸战斗。本来我以为自己是那种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但是今天我才发现我其实很害怕丧尸,也害怕死。”
苏羽幽幽笑了起来,“我是自愿选择离开破晓御尸军团的,我受不了这样的残酷。”
许昀熹没有拦住她,这是苏羽作出的选择,她没有立场去干涉。
斗转星移又过了一月。
许昀熹继续伪装两脚兽不亦乐乎,而何雪儿却一直没有感受到契的弦波。像她这样无法适用契的御尸者到了战场上很可能就是炮灰,更何况她心理素质很差,遇到丧尸会吓得晕过去,一直在及格线的边缘徘徊。
顾礼找上她面谈了一次,挑明了说她不适合当御尸者,战场不会垂怜弱者,但何雪儿还是执意留下。
顾礼没有继续劝导,只是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这几日许昀熹常常见何雪儿接到她爷爷的电话,一聊就聊一个小时。
她听到何雪儿的爷爷担心她胆子小被欺负,遇到丧尸吓出心理阴影,而何雪儿却在电话里说自己胆子很大,宿舍里有一个人都被自己欺负跑了,还说她遇到丧尸连呼吸都不会加速。
每每说到这个份上,她爷爷就说:“你回来吧,你那么厉害要是真打仗了还不得到前线送命去。”
或者更强硬地说“别人家的隔离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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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你是我们家的崽我要管,你给我回来。”
有时态度又柔和下来,“你爸爸妈妈都去当御尸者了,都没有回来,我只有你一个孩子……”
何雪儿还是选择留下。
进军区将近三个月了,许昀熹还没有真正意义上过野地战场,就算是出墙也只是可控的实地演习。想起来在外与丧尸征战的姐姐,她就担心不已,便拉着钟玄度问他各种丧尸战场的问题。
“你是丧尸你应该知道找到母株感染者是最关键的,否则丧尸就是不死神话。野地里的丧尸群落比我们想象中更多,有时候御尸军半路就被灭了。我们随时得做好牺牲的准备。”
钟玄度的回答并不能给她很多安慰,许昀熹也知道自己直到审判到来的最后一刻,也不可能做好姐姐牺牲的准备。
月底的训练结束后,顾礼耳廓上的通讯器传来信号,他接通之后面色一沉,语气从愉悦变成了g小调:“孟安大将军……她是这届的新秀,恐怕不太合适……行吧,我知道了。”
许昀熹:“……”总感觉谈话内容和她有关。
说着顾礼转头吩咐:“钟玄度,许昀熹,你们跟我来一趟。”
许昀熹当即来了精神:诶?小道士怎么也被叫上了?看来不是自己被针对了,甚好,甚好!
她心生疑窦却也没发问,随顾礼来到了百万豪装的待客大楼,于是……
眼里的爱心不要钱一样喷涌而出,恨不得把墙上镶金带玉的烛台抠下一个拿去变卖。一想到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卖得的钱够去烧烤摊饱餐好几顿,她就手痒痒。
拐过一个弯,三人迎面碰上了后勤组长沈执。
沈执一眼就瞅见了许昀熹,朝她招了招手。
但他的视线没有停留在许昀熹身上太久,很快转向顾礼,抛出一个“盼星星盼月亮我终于等到你”的狂热眼神。
顾礼碰到那道灼热的目光,三角眼里瞳孔地震了一秒钟,表情扭曲了起来,反唇相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来自主星的高贵沈大人,今日怎么下凡来了?”
许昀熹心里“诶”了一声,她不知道顾礼和沈执之间有什么过节,但确确实实没想到沈执竟然来自母星——
那轮悬在天上的神秘巨型圆月,人类的起源地α星!
她想知道那轮圆月上到底有什么,有没有各种各样的丧尸,沈执是不是知道一些β星人不知道的事。毕竟两星相隔甚远,β星航天工程尚在起步阶段,她活了十七年从未见过主星人这稀有品种。
不过这个后勤组长激动地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哼哧哼哧赶来了待客大楼,赤着脚给了顾礼一个大大的拥抱。
许昀熹看到顾礼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愤怒地颤抖。
“沈大人这称呼真是太棒了,仙女下凡那当然是因为凡间有好事发生啦!”说着,沈执亲亲热热地搂着顾礼僵硬的脖子进了待客厅。
待客厅里的昂贵沙发上坐着一位优雅女士,大波浪卷长发遮住了半边脸颊,但是她此刻却坐立不安,眉峰高高挑起。
孟安坐在她对面,见到门口进来的四人赶忙起身介绍:“这位是善财基金会的董事长,破晓基地一期建筑工程的大股东宁青青……”
宁青青打断了孟安激情洋溢的介绍,直切主题:“我女儿在玉川隔离带,她……她那个孽畜叫宁珂,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说是朋友在玉川隔离带就瞒着我去找了,隔离带里多少丧尸啊,你们快去救她,她一定还活着!”
32. 百亿大道
这个在金融界一手遮天的女人象征性地掉了两滴眼泪。
玉川市也变成隔离带了?许昀熹心里的诧异很快被命数弄人的无力感取代,有时候,安全区变成隔离带只是几分钟的事儿。
她从小就听说过玉川市的鼎鼎大名,当时她们许家营还是遍地破砖烂瓦,她便听闻长辈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个恍若天上人间的现代都市——
“听说啊,那里的人牛奶拿来泡脚,黄瓜不放肚子里反而贴在脸上,吃的是龙肝凤髓,燕窝鱼翅,一个姑娘家家有几百条裙子哩!”
“有钱真特么好,俺攒够钱了也要去那里光耀祖宗。”
小小许昀熹心里种下了一个梦想,玉川市这地方,总有一天她也要去见识一下的。
可是现在,那个天上人间忽然从空中坠落,成了人人避之而不及的隔离带,真是时移世迁造化弄人啊!
宁青青抬手擦去了泪水,薄红的眼妆也花了,她来不及整理仪容,重新看向沈执:“你不是要经费吗?你们把我女儿救出来,我就批给你。我宁青青一向说话算数。”
沈执奉承了句客套话,便意味深长地将目光转向顾礼。
顾礼大概捋清楚了来龙去脉,三魂六魄无名火起,他狠狠白了沈执一眼,信誓旦旦地应道:“我们一定把千金救出,请您不要过度担心,隔离带里也不是每个角落都挤满了丧尸,居民楼里也有不少幸存者。”
宁青青憔悴地点了点头。
顾礼随即转头看向身后两个少年:“许昀熹,钟玄度,你们是孟安钦定的人选,现在换上防护服,到停机坪集合随我出发。”
“是!”两人一同应道。
许昀熹自然是无比乐意,溜回寝室换了一身防护服,来到了楼顶的停机坪,眼前钟玄度已经抱着多多就位。
直升机轰鸣着盘旋落下,许昀熹的发丝在阳光下折射出金色的反光,钟玄度看着她的身影出了神——
许昀熹这女孩子啊,平日里一对眼珠子比婴儿还锃亮,一笑起来就咧开一口齐齐整整大白牙,眼睛都找不到了,就好像一个耀眼的小太阳,一看到她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
许昀熹朝他张开手臂挥手:“咦,我脸上刻着钻石还是镶着翡翠啊?你这么不害臊地看着我难道是……对我动心了?我还以为队长一不喝酒,二不赌|博,三不近女色呢,原来我错了……啊啊啊,你别走等等我,我真的错了嘤嘤嘤嗷嗷嗷!”
钟玄度薄唇翕动,正要反唇相讥,忽然发觉自己脸颊发烫,赶忙别过脸去转身就走。
许昀熹伸出了尔康手,而“紫薇”却无动于衷。
顾礼随后赶到,这个年过三十的单身青年见证了这“我追你逃,你插翅难飞”的场面,脸上一下子爬满了黑线,同手同脚地走进了直升机里。
钟玄度也紧随其后钻了进去,顺便把许昀熹也拉进了直升机舱门里。
直升机的螺旋桨高速转动起来,垂直飞到半空中,随后越过破晓基地的高墙,向未知的野地飞去。
许昀熹透过舷窗向外看去,茫茫野地上星星点点混杂着迥异的丧尸群落和迁徙的野兽,漆黑的深坑如同陨石雨降临一般点缀着原野。
苍茫辽远的大地上,千疮百孔的伤口刚刚结痂。
***
玉川市。
改装过的杂牌直升机边飞边冒烟,最终还是把宁珂精准投放到了玉川市一栋大厦顶楼,直升机引擎放了一个冲天大响屁,“滋溜”冒出一股黑烟。
那野路子司机送完宁珂,很快就戳了戳手机屏幕接了下一单,头也不回地开着破烂直升机飞往下一个接客点。
宁珂漂了一头大胆的红色长发,一身时髦的夹克衣配粉红短裙,她的五官和宁青青模样颇为相似,面部每一道弧度都精致可人。
年轻女孩一下直升机就从背包里弹出梳妆镜,掏出唇彩和粉饼给自己飞快地补了一下妆容,香水挥发的气味弥漫了她四周的空气。
“我以为你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你真的来见我了。”鸟雀呼晴一般清脆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宁珂不慌不乱地把化妆品放回了包里,绽放了一个青春洋溢的笑容:“婉儿,好久不见,我真是想死你了么么哒,每天想你我茶饭不思天天掉秤,之前一直穿不进的最小码裙子也可以穿上了!”
眼前那个叫徐婉的女生五官仿染在宣纸上的墨,眼尾一点美人痣,宛如一枚品色俱佳的小家碧玉。
但如果是一道菜的话,却显得过分寡淡了些。
徐婉把她抱起来转了一个圈。
“珂珂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小甜饼啊,欸,你好像五年没有来过这个城市了,我带你到处逛逛。”徐婉很激动。
宁珂犹豫了一下:“可是隔离带里不是有很多丧尸吗?我怕怕啦……”
“珂珂不怕。”徐婉朗声保证:“只要你不主动招惹,那些丧尸不会咬人。”
“真的吗?”宁珂还是面露惧色,摇晃着许婉的手臂。
徐婉:“真的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宁珂“嗯”了一声,和徐婉的情谊举起长剑打败了对丧尸的恐惧。她打消了所有疑虑,随着好友顺着大楼年久失修的电梯抵达一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徐徐打开,宁珂正要走出电梯门,却陡然被徐婉一把拉住。
徐婉看起来很瘦削,力气却出奇的大,宁珂被拉得手臂生疼。
还没等她抱怨,她就看见了眼前的景象,头皮滋地一炸——
眼前一楼的地面还在头顶的位置,她如果直接走出去,就会失足掉进电梯井,摔得高位截瘫或者头破血流。
“啊啊啊啊啊啊!”宁珂花容失色,尖叫了起来。
“这里的电梯老是出问题,之前出过好几次人命了。”徐婉见怪不怪,抬手按了二楼的按键,电梯才颤巍巍地上升到了原本是一楼地面的位置。
宁珂浑身肌肉乏力,小鸟依人地摊在了徐婉身上,直到被徐婉连拖带拽地走出了大门,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她猛地向前走了几步,而后呆愣在了原地,脸上的妆粉扑簌簌地落下。
这片繁华都市仿佛被战火蹂躏过,曾经的高楼大厦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到处都是碎裂的玻璃和积满灰尘的广告牌。
“这栋楼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天福大酒店啦!只可惜后来经济崩盘,酒店经理一朝倾家荡产欠了下辈子也未必能还清的高额债款,从顶楼一跃而下,还登上了当天的报纸头条呢!”徐婉伸手指向一栋金色反光贴片残缺不全的城堡。
宁珂的视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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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墙壁上金色反光片自动补齐,依稀望见了当年那金玉满堂、日进斗金的天福大酒店。
徐婉伸手指向了另一栋摩天大厦:“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顺着徐婉的视线望去,一栋螺旋状上升的通天塔映入眼底,塔顶立着一根直冲天际的避雷针。
宁珂脱口而出:“天上琼楼!”
天上琼楼,这是玉川第一高塔,也是当时人类联盟建造的第一个辐射全市的信号基站。
八百米高塔直通云霄,竣工当天就在多份世界级别的报纸上亮相,成为了玉川市的地标性建筑。
“我小时候常常和我妈撒娇,软磨硬泡求她放我上去玩,她拒绝了好多次最后还是被我说动了。我还记得塔顶上有个空中花园,花园里种了两棵橘子树,上面风很大。”宁珂喃喃道。
徐婉一路细数着曾经叱咤风云的亿万大楼,宁珂走在街道上,心里产生了一种虚幻无物的感觉,仿佛自己做了一个不真切的梦。
两人拐过一个街角,宽敞的街道落入眼中,路两边的汽车早已报废成“僵尸车”,落了一层不知哪个年代的死灰,四里空荡荡的仿佛没有活物。
报刊亭里是报纸随风飘到半空,飞了几圈挂在电线杆上,又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宁珂的脑海中回忆与现实来回闪烁,像老旧电视机卡壳,需要拍一拍或者踹一脚才能恢复运作。
宁珂:“这条路……”
徐婉:“是的,你脚下踩的这条路就是百亿大道。二十年前人类联盟统帅踏过这条路与善财基金会联袂,十五年前一场投资数亿的赛车比赛在这里吹了哨,旧时代这里还铺了红毯,所有当红的名流都挖空心思想要踏上这条通往金山银山的通天路。”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宁珂艰难地问。
徐婉沉默了半晌,才说:“今天我带你故地重游,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说着她伸手指向不远处一栋金币形状的建筑:“珂珂你看,那个地方你应该熟得不能再熟了吧!”
宁珂抬头望去,眼前的大楼仿照铜币形状建成,外圆内方,紫金色的漆面在阳光下闪烁着贵气逼人的光束。
“善财基金会总部旧址。”宁珂嘴里嘟囔着,三步并作两步想要走进建筑里看看,却再次被徐婉拉住了手臂。
她看见徐婉冲自己摇了摇头:“那里面已经荒废了,什么都没有了。”
宁珂蹋拉着脑袋没有说话,随着徐婉继续前行,在立交桥的桥墩下瞥见了一群流浪汉,从毛没有长齐的婴儿到半截骨头入土的耄耋老人都有。
终于有活人气息了,宁珂竟然感到无比亲切,她记得自己以前最讨厌这群臭烘烘的人,路过都会朝他们吐口水。
可是现在,有这么一群人还守在破烂的都市废墟,带给了她莫大的慰藉。
徐婉带她穿过立交桥,走近之后,宁珂才意外地发现——
这些流浪汉在笑。
笑得很幸福,就好像下一顿是玉盘珍羞琼浆玉液,好像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得贼啦滋润。
站在他们之中,宁珂感觉自己才像一个异类,明明条件优渥却板着个苦瓜脸。
他们在高兴什么呢?宁珂感到费解。
33. 百亿大道(二)
顾礼带着两个少年从直升机上跃下。
破晓基地的防护服和特种兵作战服很相似,头上有防护头盔和面罩,服装材质是硬化纤维,遇到牙口不好的丧尸,御尸者还可以捡回一条小命。
三人都穿着防护服,背后的背包里整齐地放置着武器和营养补给品,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场恶斗。
直升机悬停在了混凝土高墙之外,驾驶员可不敢放任直升机停到地面,毕竟野地里丧尸群落还是很花哨的。
一不小心遇到力量禀赋的丧尸,他的直升机就成了对方的玩具,他本人则成了一道鲜美可口的下饭菜。
许昀熹一落地,就看到了摩天大厦群断壁残垣的景象,拼拼凑凑之后瞥见了这座城市曾经辉煌的一隅,不由得惊叹:“这玉川市以前真有钱,居然把金箔贴到了墙皮上,奢靡,太奢靡了。”
钟玄度轻哼一声:“一天到晚把钱挂在嘴边,不觉得钢镚儿塞牙吗?哪天把牙磕崩了看你怎么笑?”
许昀熹眉眼弯弯:“队长你这就大错特错了,没钱我空留着一口好牙有什么用?有钱了就算牙口崩了也能敲了,换上一口黄金牙啊!或者换成那种荧光白的烤瓷牙,走夜路都不用照明的……”
顾礼一个脑袋两个大,回头瞪了两人一眼:“你们俩闹够了没有?是来旅游还是来捞大小姐的?”
许昀熹立即站直:“教官我是来拯救大小姐的!”
当然是二者都有啦~
话音刚落,他们就看到残破的大楼里涌现了十多个流浪汉,男女老少都有,扛着棍棒拎着菜刀向他们走来。
流浪汉的目光淬满敌意,一齐挥动着手中的武器咆哮:“上等人,滚回去!上等人,滚回去!”
【一个……两个……这些流浪汉里混杂了二十来只丧尸,大概占人群的四成比例。不过奇怪,他们之中隐隐约约散发出两种丧尸的弦波。看来我们这次遇到的毒株很可能吞并过其它丧尸。】盛年甜美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许昀熹一惊,正寻思着把消息透露给顾礼,却被盛年打断了:【不要暴露你的身份,如果没猜错的话,现在破晓基地里只有钟玄度知道你确切的身份,已经够了,不要再让更多人知道了。】
许昀熹思忖着钟玄度也有相似的能力,便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果然,钟玄度皱眉道:“小心,这些流浪汉里混杂着丧尸。”
顾礼点了点头,冲着气势汹汹的流浪汉勉强挤出一个慈祥和蔼的表情:“大家有话好好说,我们没有敌意,到这里是来找人的……”
流浪汉的呼喊声很快盖住了他的声音:“高傲的上等人,都给老子滚回去!”
顾礼还要负隅顽抗一下,不料紧接着板砖和石块就空降过来,赶忙命令两人撤退到建筑物里躲避流浪汉的攻击。
“啧……隔离带里的居民根本不待见我们,这下难办了,我们得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嘴了解和宁珂有关的信息。”顾礼在逼仄的厕所里捂着鼻子说。
许昀熹做了一个标准的举手姿势:“教官,我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礼:“有话就说。”
许昀熹:“我们也换上那种破衣烂衫,让他们觉得我们也是流浪汉,不就可以了?”
出乎许昀熹的意料,钟玄度那个强迫症居然一口答应了,于是她将热切的目光转向钉子户顾礼。
顾礼沉默了一阵,脸色上演了一场霓虹灯秀才点了点头。
许昀熹挠了挠脑袋感到不解:换件衣服的事还需要做这么久的思想准备吗?
十分钟后,三人换去防护服,从地上捡了几件沾着狗屎的破烂麻布衣服套上,又抠了点墙上的死灰涂到脸上,这才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大街上。
在两栋大楼之间逼仄的小巷里,三人碰上了另一群流浪汉。
许昀熹十分自来熟地朝他们招手:“那三个上等人被我们扔的几个石头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哟,大哥(三声)哥(二声)你叫啥?关照一下小妹噻?”
顾礼僵硬地站在原地,发现自己虽然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手,在套话这方面的造诣,和许昀熹这个呆毛都没有撸顺的小姑娘相比,简直就是个废柴。
刚才他们还被砸得屁滚尿流呢,现在反而成了自己的功劳了?
那流浪汉听到许昀熹咒骂上等人,登时来了好感:“俺姓刘,叫刘ber。小妹妹不要学我们这些老大粗说脏话,不文明。”
说着他将目光透过许昀熹看向了她身后的两人,面色一沉,禁戒地问道:“那两人是什么来头?”
许昀熹指向顾礼:“喏,那个是我小叔子,小时候发了高烧把脑子烧坏了,从此性情大变,你不要去招惹他。”
顾礼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接着她指向钟玄度:“这个是我捡来的便宜哥哥,嘿嘿刘大哥你看,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刘ber转头看向钟玄度,少年的五官在俊美和狷狂之间取了一个中间值,白皙灵秀的面皮上落了一层灰,颇有一种落魄美人的感觉,就连那身破衣烂衫都被装点成了高定款。
刘ber点了点头。
钟玄度闻言笑了一声,走上前来把许昀熹一把拽到了身后,在刘ber面前蹲了下来:“你不要听她放屁,我以前也是流浪街头,摆摊做生意混地下黑市,最烦那些吆喝人来吆喝去的上等人。善财基金那群高高在上的富豪带着宁珂那个善财童子擦屁股走人,玉川这鬼地方外面的黄金皮终于包不住里面的屎尿了。”
许昀熹耳膜一震,感觉钟玄度的痞气不像是装的。
流浪汉七嘴八舌;“就是啊!&……%¥,善财那群伪君子挂羊皮卖狗肉,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老百姓的利益,结果高利贷的水龙头拧开了直接把水管挤爆了,水把我们这些人淹了,也溅了他们一身。当时每天都有富豪跳楼呢,可有看头了!”
“玛德丧尸都没有这些人可怕,好端端的大都市都糟蹋成贫民窟。”
钟玄度叹了口气咬牙说:“我家就是被姓宁的害得倾家荡产。我姐感染了伤寒,但我家高利贷欠了一屁股债,医院管事的一看我家那债务账单,一口把我姐拒之门外。我姐拖了好几天每况愈下,最后还是翘辫子了。”
许昀熹目瞪口呆,她以为钟玄度只是毒舌了一点,没想到编故事不带咯噔的。她觉得自己这三寸玲珑七窍心还是少了几窍。
队长还是太全面了。
流浪汉义愤填膺:“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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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要是你,就去和宁家那些傻*拼命!”
钟玄度愤懑而狠戾地点头:“我就是要杀他全家的,听小道消息说宁家那个善财童子宁珂来玉川市了,我刀已经磨快了,兄弟们有没有什么消息?”
许昀熹一怔,那时候在城门口排队她就听说了一些关于钟玄度的传闻,听说他以前无名无姓,在地下拳场打比赛谋活路。
一个富贵道爷看中了他的价值,雇他打比赛押注圈钱,给他赐名为钟玄度。可是农夫养的蛇最后反咬了一口,钟玄度把这富贵道爷全家老小给杀了。
现在她听到钟玄度这么说,脊椎骨便窜上了一股寒意。
传言真的是空穴来风吗?钟玄度当真做过这种事吗?
“不知道啊。”
“天上闲人的事儿咱可管不着。”
流浪汉齐齐摇头。
许昀熹也摇了摇脑袋,把关于钟玄度的猜忌都抛之脑后。
就算传言是真的又如何?他真的做出什么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又怎么样?一个生性卑劣的人不会替她豁出性命站上了擂台,更不会替毕胜天这个陌生人担责。
刘ber站了起来:“饿了,不管那些天上闲人了,老子要去填肚子。”
说完小巷里的十来个流浪汉都站了起来,挂着笑脸互相打趣,向同一个方向溜达溜达地走去。
许昀熹心生疑惑:混在流浪汉里的丧尸看上去和普通流浪汉没有任何区别,它们吃什么?
他们一路上只见到了流浪汉,其他幸存者都到哪里去了?
而且……
刘ber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和其他流浪汉们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许昀熹便问刘ber:“哎,没房住没钱花,好看裙子买不起,小妹我可苦恼得很,刘大哥你怎么这么高兴呢?”
“怎么能不高兴呢?我们伟大的徐婉陛下在这废墟上建立了属于我们流浪者的城邦——枫林晚!在这里人人平等,吃的喝的不用愁,有钱人都靠边站,我们去那里领吃的,能不高兴吗?”
许昀熹心中大为惊骇,似乎理清楚了玉川市现状的一点脉络——
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他们只看到了流浪汉?
因为这座城市里只有流浪汉!
这些社会边缘的人在富豪的遗址中建立了平均分配、衣食无忧的大同社会。那么问题来了,徐婉又是什么人?
宁珂口中的“好朋友”和徐婉有关系吗?
顾礼比了个手势,示意两人跟上,于是三人跟着蹦蹦跳跳的流浪汉走去,沿途遇到了更多混杂着丧尸的流浪汉,都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走去。
***
“玉川市的破建筑没什么好看的,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你随我来。”徐婉那清秀的面孔绽放出嫩花苞一般的笑容,像是一个为好友真诚庆生的幼童。
一辆私人汽车载着徐婉和宁珂来到了一处风景迤逦之地。
五米宽的溪水卷着波浪和岸边的碎石潺潺流向桃花林,小溪两岸的草甸上间或钻出几只兔子的脑袋,水中央的芦苇荡里冒出一队毛茸茸的小鸭子。
宁珂小时候都在金梁玉柱里长大,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时,她深吸了一口气,顿感神清气爽。
34. 百亿大道(三)
徐婉的白色长裙鼓起了波纹。
她笑着说:“这里是兔子川,玉川的一条支流。当时玉川旅游景区建了一半,投资方资金链断裂,景区项目就中断了,所以兔子川这一片还没有被开发呢!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来这里静坐,祈祷着生活还会变好,也向九天神佛许愿资本的魔爪不会染指这条小溪。”
宁珂:“那神佛回应你了吗?”
徐婉:“嗯,你看,兔子川还是原来的样子。”
时间拉丝一样变得绵密而细长,宁珂在川边坐了下来,伸手摘了一朵小黄花凑到鼻尖轻轻一嗅,没有预期的香味传来,她信手把小黄花扔到了一旁。
徐婉附身捡起遗落的小黄花,抬手擦去了花瓣上粘的泥土,坐到了宁珂身旁,她的声音很轻:“自从宁家总部从玉川迁出之后,玉川市里的富豪都连夜卷起铺盖行李逃离玉川市,但凡有一点钱的,都无法再忍受这里飙升的物价,拖家带口到外地去。原本载货的绿皮大卡车做起了载人的非法行当,拖着一箱又一箱的人离开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很快就只剩下穷人和资本家的走狗了。”
“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这样了。”宁珂望着波光粼粼的溪水出神,当初善财基金会总部迁都的事对她而言就是换一个地方旅游而已,没有给她留下太多印象。
“是啊。”徐婉没有继续解释,牵着宁珂继续沿着兔子川散步。
四周树林逐渐茂密起来,连片的枫树林染了一纸火红的秋色,河面逐渐宽阔,水草丰茂,繁花荼蘼。
秋日的阳光透过枫叶的罅隙在地面上投射出月牙形状的影子,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不远处的汀州残水升腾起墟里夕烟,人声逐渐嘈杂,树林的小路分了岔路口,一个硕大的村庄出现在眼前。
这里没有丝毫现代化的气息,阡陌交通泥泞路,柴垛草棚小茅屋。
宁珂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但她没有听到桃花源图景里的鸡犬相闻之声,也没有看到猪圈牛舍、田垄地头之景,这让她感到有一丝说不上话的奇异。
这里有人的气息,却没有生活气息。
村庄里人口密集,但是宁珂却发现村民都衣着朴素,骨瘦嶙峋,似乎生怕有谁和别人不一样,被贴上有钱人的标签,就会被邻里排挤。
“怎么样,珂珂?这里是玉川市曾经规划的景区枫林晚,荒废了之后就成了我们边缘人的天堂。”徐婉向宁珂投来“求夸夸”的目光。
宁珂不吝赞美:“哇!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源吗?难怪这么多人想归隐呢,等我老了我也想在这里养老。”
“是吧?”徐婉看上去很高兴。
这时,一声急促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陛下,有三个外地流浪汉闯入了玉川市,一个成年男人,两个半大的孩子,您看要怎么处置?”
宁珂诧异地回头一看,只见说话的正是一个胡子拉碴的流浪汉,双膝着地,毕恭毕敬地跪在了徐婉身前。
她的瞳孔微微扩张,心想“陛下”不是旧时代对皇帝的尊称吗?现在还有这种说法?
在现代社会听到这样的称呼,总感觉有一点亚文化的沙雕风。
而且……
他口中的陛下指的是徐婉吗?
徐婉脸色冷了下来:“啧,玉川市在半年前才正式划分为隔离带,外地的流浪汉怎么会这么赶巧来这个丧尸窟里找死?要么是基地派来的御尸者,要么是来投机的蠢货上等人。”
徐婉顿了顿,吩咐道:“把他们赶出去。”
“是。”流浪汉拍了拍裤腿转身离开。
宁珂愣怔地看着徐婉那瘦削的侧脸,只见方才那张声色俱厉的面孔转了过来,依旧是清扬温婉的模样。
“珂珂,很抱歉,刚才吓到你了。你也不是傻子,我就不糊弄你了。玉川市里的富豪连夜逃走之后,我在玉川市里连结起城市的边缘人创立了一个帝国——枫林晚。”
徐婉:“如你所见,我就是枫林晚的皇帝。”
“我创立的帝国里没有压迫没有苦难,一切生产资料和剩余价值平均分配,每个曾经连落脚点都没有的可怜人现在都能衣食无忧幸福生活。这个城市再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有钱人,所有穷人都不会受到歧视,多好啊!”
宁珂已经被惊愕三连击到到面色铁青了,她觉得宁青青那个一手遮天的女人还不够丧心病狂,眼前这个朋友才是真正的野心磅礴,意存跋扈!
徐婉拉起宁珂的手沿着玉川河畔散步,边走边说:“一路上你应该见到了不少流浪汉,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丧尸化了。”
徐婉感觉到宁珂的手指僵硬得蜷曲了一下,冲她笑道:“可是你有没有发现,它们和普通人是一样的,它们并没有攻击你,也没有伸着舌头嗷嗷咬人。”
宁珂点了点头,半晌才嗫嚅道:“所以丧尸和人类可以和平相处吗?”
她心里却陡然生出了奇异的想法:既然这种丧尸和人类难以肉眼区分,那么徐婉现在是丧尸还是人类?
她还是自己熟知的那个徐婉吗?
这个想法让她指尖一片冰凉,她的脑筋迅速传递着神经元,寻找着反驳或者证实这个猜想的理由。
“嗯,我一会儿就给你看看,在我建造的城邦里,丧尸怎么和人类和平相处,我相信这将是人类未来所向。”徐婉郑重地点头。
宁珂继续状作毫不在意地发问:“那么丧尸的食物来源是什么呢?你手底下那么多流浪汉又是吃什么呢?我记得玉川市地面都硬化了,没有农田和牧场,食物基本都是从外地运来的。”
宁珂思索了一秒,继续问:“而且一路上我没有看到任何有钱人欸,村庄里的有钱人都去哪儿了?”
话音刚落,她感受到徐婉的手指忽然一颤。
徐婉的声音陌生地冰冷,周遭的气压似乎也随之下降,卷起了一阵刺骨的风暴:“宁珂,你想知道真相吗?”
宁珂没有回话,心里七上八下毛骨悚然,害怕徐婉下一秒就会张开尖牙利嘴,一口咬掉她的脑仁。
可是臆想中的可怕景象没有发生,徐婉只是不咸不淡地扯起嘴角:“食物还是很充裕的,珂珂,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就不瞒着你了。你随我来,我带你去看看这个帝国的美妙之处。”
徐婉嘴角上挑,用一种耀武扬威的语气说:“我保证,你一定会爱上我的城邦。”
……
许昀熹等人随着流浪汉干饭大军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一路避开不少随处可见的哺乳动物粪便,粪便已经干涸,分辨不出是人的还是狗的。
三人从写字楼之间逼仄的缝隙里挤过去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潺潺河水穿过小桥和木屋,竹篱茅舍,屋舍俨然。
景区门口的指示牌已经褪了色,残破的收费大厅里钻出几个守门人,气势汹汹地拦住了三人。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之前没有见过你们?”景区门口的守门人满腹狐疑地打量着三个外来人。
刘ber搂住了守门人的肩膀,给他兜里塞了一支烟:“都是我这边的小弟啦。”
守门人冷哼一声,这才打消疑虑,把三人放了进去。
顾礼随着流浪汉的步伐行进,环顾四周后,敏锐地察觉到了端倪:“玉川市已经划为隔离带了,外界的补给不可能运进来,村庄里没有养家畜也没有农田,食物来源非常可疑。”
许昀熹顺着顾礼的思路往下想,越想越是细思极恐:“如果玉川市只有人的话,食物来源只能是……哎呀!”
话还没说完,她就突然撞到了钟玄度的背上。
少年的脊背比想象中的硬,许昀熹的鼻子撞得生疼。
她揉着鼻子正要怼回去,却见前方的流浪汉都停下了步伐,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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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形成了一堵厚实的人墙。
钟玄度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许昀熹能感受到少年掌心的温热和质地粗糙的老茧。
许昀熹一愣:咦?这是常年握兵戈的迹象,钟玄度这个年纪的少年本不该如此啊。
这时钟玄度的手指蜷曲,握得更紧了一分,回头面露歉意,嘴唇翕动了一瞬,却幸灾乐祸地勾起唇角:“嘁,走路不看路,撞到人了怪谁?”
“你会不会说话啊!”许昀熹气恼地捂着鼻子,翻了个大白眼。
放眼望去,在广场中央,一个祭.坛拔地而起,四周环绕着白玉立柱,勾勒着血色潦草字迹的黄符纸随风飘落。
顾礼下令:“走,到前面去。”
可是他本人却被人墙挤得纹丝不动,待到发现人墙的空隙,才以龟速向前挪动,一路向撞到的老奶奶赔礼道歉。等他满头大汗地挤到祭.坛下方时,两人早已窜到了人墙最前面了。
顾礼矜持地抚平衣摆,捡起揉皱的偶像包袱,擦去额头的汗珠,长呼了一口气。
钟玄度回头看向顾礼:“周围的人群里混有丧尸,弦波混杂在一起,我很难判断出来谁是丧尸谁是流浪汉,老师多加小心。”
顾礼身经百战,闻言只是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身着长衫的枯瘦老人在两个流浪汉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上了祭.坛,面向众人激动地张开了双臂:“我是陛下钦定的司仪官,我将主持今天的祭.拜仪式。如果没有伟大的徐婉陛下,我们早就被资本家剥削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们要时刻感谢伟大的主,感谢她为我们带来幸福的时代!”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每一双眼都迸溅出感激泪珠,每一张嘴都呢喃着感恩的话语。
许昀熹胆战心惊,万分肯定自己一定混入了一个邪.教团体,正在目睹一场邪.教仪式。
“我们的灵魂在资本的脏水浸泡下早已肮脏污秽,但是在陛下的洗礼之后,我们的灵魂重新变得干净清澈,我们远离了罪恶的本源,获得了新生。可是今天——”
那司仪深陷的眼眶里向许昀熹等三人所在的方位投射出一缕精光:“我感觉到有三个灵魂仍然不干净,我将代替伟大的主来净化灵魂。”
许昀熹心里一咯噔:什么意思?他们的伪装被发现了吗?
顾礼上前一步作揖,恭敬地问:“如何净化灵魂?还请司仪明示。”
顾礼压下心中的疑虑和不安,他是小队的御尸长,在什么情况下都得保持冷静。对于顾礼而言,临危不惧已经刻在了肌肉记忆里,写在了神经元的突触中。
司仪低声笑了起来,喉咙发出老旧电视短路的刺耳声响。
“取三个碗来。”司仪吩咐道。
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闻言端来了一个大圆盘,盘子中放了三个雪白瓷碗。
许昀熹很好奇,毕竟像她这样在法治社会里守着公序良俗的守法好公民,是很难见到邪.教场面的。
司仪是要给顾礼教官喝毒药吗?这是某种歃血为盟的仪式吗?许昀熹猜测。
还没等她的猜测落地,司仪就抖了抖袖子,掏出一把小刀划开手腕,殷红的鲜血汩汩流进了碗里。
“请。”司仪端起一碗血递给顾礼。
喝血?这是什么克系诡异封.建仪式?许昀熹眉头一跳。
【那个自称“司仪”的是个丧尸子嗣感染者,这种毒株应该是真菌一类,那碗血里有他的孢子,如果进入你们顾礼教官的口腔,他就会被孢子感染。】盛年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原来如此,那糟糕了,教官没有分辨毒株的能力。”许昀熹暗叫不好,却见顾礼已经端起瓷碗放到了口边。
在司仪炙热的目光下,顾礼的瓷碗已经接近了嘴唇。
眼见血液即将进入顾礼的口腔,司仪面露欣慰的笑意。
35. 百亿大道(四)
这时,顾礼却陡然一松手,“当啷”一声脆响,瓷碗落到地上,摔碎成无数碎片。
下一时刻,顾礼拾起一片锋利的碎片,将司仪的颈动脉削断,鲜血霎时喷涌而出,顾礼闪身避开夹杂着孢子的血液,向许昀熹和钟玄度喝道:“行动!不要互相分散了,尽量减少战斗,随我去找大小姐和母株!”
“是!”两人齐齐应道。
顾礼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许昀熹佩服得五体投地,变故只在瞬息之间,顾礼教官为他们争取到了少许先机。
可是先机也会在一瞬间转化为劣势——
司仪脖颈的豁口上陡然长出一层白色絮状物,瞬间覆盖住了伤口,他的头顶上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许多白色菌丝,在顾礼身后形成了白孔雀开屏的奇观。
顾礼瞳孔一震,以人类的行动速度来看,他根本无法脱离菌丝的攻击!
可是下一秒,一道快出残影的黑影忽然闪现在他的身后,一脚踹开了司仪,把顾礼拽下了祭坛!
顾礼回过神来,才发觉那道残影是许昀熹。
四周的流浪汉中混杂的丧尸也受到感召,向三人伸出了菌丝,许昀熹没有丝毫犹豫,拽着顾礼破开重围,一路深入景区小镇。
“速度禀赋……竟然是母株么?”顾礼狐疑地望着许昀熹的背影。
与此同时,钟玄度怀中的博美多多一跃而下,两只后爪着地,对着冒出菌丝的流浪汉精准射击。
可是子弹却像是陷入了软绵绵的棉花里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玄度微微蹙眉:子弹也不管用吗?
许昀熹拉着顾礼一股脑跑出老远,回头一看,才发现那边的丧尸已经把钟玄度团团围住了。
“教官,你等我一下。”许昀熹说。
顾礼却拉住了她:“我们先走,他很快就会跟上。”
许昀熹面露焦虑神色,步伐速度不减:“可是他没有带武器……”
顾礼轻哼一声:“你去了有什么用?你知道破晓基地乌泱泱几百号人,孟安为什么不选别人,偏偏选了玄度来参与这次行动?要知道如果行动失败,破晓基地很可能失去善财基金会这个财阀巨头的盟友。”
许昀熹好奇:“为什么?”
顾礼冷笑了两声,面色阴晴不定:“我可以断言整个人类联盟麾下,没有人运用丧尸武器的水平能超过他,这就是天赋。正无缺说得对,我这个御尸长的位置该换人了,他才是名副其实的破晓之刃。这回他带了丧尸武器的,你不用担心。”
许昀熹仍然不放心,回首望向祭.坛的方向。
祭.坛那边,丧尸头顶柔软的菌丝瞬间彼此缠绕,化为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的白色利刃刺破空气中停滞的尘埃,似要将钟玄度绞为碎片,可是风暴中心的少年却闭上了眼眸。
四里的空间在一瞬间归于静止,钟玄度在神识深处踅摸着“契”的弦波,远隔百米外的弦波和脑海共振连接。下一分秒的时钟敲响,菌丝化作的锋刃已然逼近面门,一柄燃着烈火的骨刀隔空飞来,将少年四周的菌丝燃烧殆尽,落入了他的手中!
“哇!有大佬绽放,小女可以安心枯萎了。”许昀熹惊叹道。
她没想到丧尸武器还可以远程操控,像是仙侠剧里呼唤一声“剑来”,利剑就拥有灵性一般落入了手中,真是太炫酷了!
顾礼轻笑了一声,偶像包袱撕开了一道裂痕,难以掩盖的失望与羞愧覆盖了整一张脸:“这就是天才,他生来就带着改变世界的命格。”
“那么孟安大将军为什么选择教官您呢?”许昀熹忽然问。
顾礼一怔:“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基地那么多人,孟安大将军不选别人,偏偏选了教官您呢?”
顾礼看着许昀熹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胸腔中挤压出几缕意味不明的笑声:“我跟随孟安出生入死多少回了,他那个疑心病要是还不信我,这世上就没有他信任的人了。”
说着,顾礼捡起茅屋墙角的一把斧头,把一个嘶吼着咬来的丧尸脑袋削成两截,藕断丝连一般,断面处延申的白色菌丝还连接着那一半脑袋。
顾礼啧了一声,握住斧头再补了一刀。
祭.坛下面,刘ber面如死灰地四下逃窜,猛地一个踉跄摔翻在地,他撑着地板回头一看,鞋底已经爬上了白色菌丝。
下一时刻,骨刀裹挟着红色火焰将菌丝燃烧成焦炭,钟玄度在刘ber背后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刘ber就旋转着向顾礼扑去,顾礼避让不及,只好把刘ber揽进怀中卸下冲力。
顾礼:“……”
刘ber:“……”
顾礼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刘ber,回头一看,却惊觉原本在自己身旁的许昀熹已经没有了踪影。
真菌畏火,骨刀的烈焰与丧尸真菌相克,瞬间便引发连锁反应,将一排丧尸烧成了炭灰。
丧尸们尝到了苦头,纷纷收起菌丝,收敛锋芒藏到了流浪汉人群中。
丧尸和流浪者的弦波混杂在了一起,钟玄度难以区分,愤怒的流浪者嚷嚷着“渎神者”,和丧尸一起扬着拳头向钟玄度涌去。
钟玄度被迫拉开距离,被人群逼得节节后退。
愤怒的人群还在扑过来,夹杂在其中的丧尸趁机放出菌丝利刃偷袭。
钟玄度冷哼一声,把墙壁当作着力点翻上了屋顶,在风景区小洋房的房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暴怒的人群。
他将冷隽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顾礼,却意外没有看到许昀熹的人影,不由得气极反笑:“盛年,你真是,给小太阳灌了一肚子坏水呢。”
***
宁珂跟在徐婉身后走进了枫林深处,脚下层层叠叠的枯叶踩下去就陷下了一个小窝,很是舒服。
阳光透过枫林的罅隙在宁珂脸上投下光斑,可是这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孩看上去像是被森林的鬼怪吸走了元气,粉底液上的腮红也遮挡不住面色的苍白。
“阿婉……”宁珂沙哑地开口。
“嗯?”
宁珂站定在了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裙摆:“你还是徐婉吗?”
徐婉回头嫣然一笑:“我拥有徐婉的所有记忆,你可以认为我就是徐婉。怎么……你害怕我吗?”
宁珂虽然裹着金缕衣养在黄金窝里,人却不是傻的,当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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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了自己的处境,上前几步和徐婉并肩走在一起:“怎么会?我们是永远的朋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们的友谊小船都不会翻……欸?”
她看到徐婉朝她伸出了手,勾了勾小拇指。
童年回忆哗啦啦用上脑海,宁珂也伸出小拇指拉住了徐婉:“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徐婉也笑着回应,她拉起宁珂的手走向密林深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着泥土和花草的清香袭来。
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枫林深处,一面红色砖墙赫然在目,一栋红色砖房拔地而起,掩映在枫林的红色主旋律中。十多个流浪汉从砖房里进进出出。
徐婉:“你看,这是食品加工厂,人类吃的食物太讲究,还是需要加工一下才健康。”
宁珂嗫嚅地问:“加工……什么?”
徐婉带她走进了红砖房,砖房里机器运转的声音嗡嗡作响,蛋白质和脂肪在高温下散发出层层香味,宁珂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比起工厂,这里更像是一个黑心作坊,耗子四处游走,流浪者把来历不明的肉沫放进烤箱和蒸炉里。
宁珂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胃里霎时翻江倒海。
“你刚才不是问我原材料是什么吗?”徐婉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地响起,“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宁珂手脚冰凉,麻木地跟随着徐婉从红砖房的后门走出,腥气味愈发浓烈起来,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层薄薄的血雾。
徐婉伸手拨开树枝,腥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宁珂张着嘴没有说话,瑟缩地后退了一步,在极度恐惧之下,她的语言系统已经罢了工。
一片枫叶从空中旋转着落下,漂浮在了地上浓稠的血浆之上。
眼前之景十分少儿不宜,血淋淋的断臂残肢堆成了一座小山丘,鲜血汩汩汇成了一条条小溪流,一路蔓延到宁珂脚下。成群的丧尸像蜘蛛一般趴在小山丘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啃食声音——
皮肉撕裂之声,骨头碎裂的脆响,脑浆迸溅的噗叽声……
“你不是问我食物是什么吗?”徐婉的声音冷漠得像一个伪人,“食物就是有钱人。”
宁珂勉强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线:“可是有钱人是个相对的概念,总有一些人会比另一些人有钱,你要怎么界定有钱人?”
“珂珂你真是一如既往地聪明伶俐。”
徐婉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就像你说的一样,这世上总有穷人和有钱人,就算食物和生活物资平均分配,也总有人发展事业赚了钱,既然有钱人永远存在,食物来源就源源不断啊!”
“这是一个完整的食物链,在我的帝国里,人类和丧尸可以和平相处,没有剥削和压迫,是不是很美妙呢?”
宁珂的声线已经难以遏制地哽咽起来:“你放我回去……”
徐婉闻言只是啧了两声,转头盯着宁珂的双眼:“大小姐,你不是早就知道玉川市是隔离带了吗?隔离带里面最不缺少的就是丧尸,哪来的桃花源?”
她顿了顿:“你都知道这里都是假象了,又为什么来隔离带里和我逢场作戏?”
36. 百亿大道(五)
顾礼用斧头劈向丧尸的一刹那,许昀熹被盛年接管了身体,窜进了一个小巷中,一路跑到了爬满青苔的桥墩下才停下步伐。
桥墩下有一群丧尸和流浪汉,正彼此枕藉着小憩。
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迈着天然小短腿跑到许昀熹身旁,蹭了蹭她的裤腿。
许昀熹:“盛年,你要做什么?”
盛年没有回答,咬破了许昀熹的手指,捏着流浪狗的嘴将血液滴落到了它的口中。
紧接着眼前的世界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世界变为了蓝色和黄色的主色调,远处的建筑陡然变得模糊,地上的沙石像是置于放大镜下一般清晰可见。
许昀熹抬头四顾,四周的建筑比以往看上去高了不少,遮天蔽日,高耸入云。
她回头,视野里却出现了自己的影像——
那个自己眼神呆滞地站在原地,看上去像巨人一样高大巍峨。
她忽然意识到,盛年感染了小狗之后,自己的视野和小狗共享了。
视野脱离自己身体的感觉很神奇,许昀熹一时间难以习惯。
小狗迈着步伐向桥墩下的流浪汉走去,许昀熹的视野也随着小狗的起伏而变化。
“你要带我去哪里?”许昀熹问。
盛年依旧没有回答,操控着小狗的躯体发出“汪汪”叫声,亲昵地蹭了蹭丧尸。那些丧尸感受到小狗示好的热情,把小狗揽进怀中轻柔地抚摸。
【这种丧尸是边缘真菌,他们的天然禀赋是精神感染,但是他们本身很渴望被爱,只要得到安抚,他们就会放下所有防备。】
桥墩下的丧尸和流浪汉都醒了过来,活泼的小狗在他们身上留下不少黑爪印,丧尸们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
许昀熹看到丧尸的面孔挨得很近,几乎把脸蹭到了小狗身上,他们的神情中夹杂着喜悦和忧伤,像是离群的孤狼在小心翼翼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你看,他们多可怜,不要去攻击他们了,好吗?】
许昀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盛年我问你,对许家营安全区里那些冤魂,你也这么和他们说吗?”
【比起丧尸屠戮的人,许家营安全区里大多数人其实死于人类之手。明明还有挽回的余地,你们人类却不顾安全区里那么多活人的死活,非要把安全区炸毁,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许昀熹怒火中烧,正要反驳,一声枪响陡然响起,震得耳膜发麻,许昀熹看到眼前的丧尸脑门上钉了一枚箭枪,黄棕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许昀熹,你在发什么呆?”她听到了顾礼的声音。
顾礼握着箭枪的手柄,扣动扳机,两枚箭枪接连射来。
边缘丧尸赶忙用躯体护住小狗,自己则很快就被箭枪钉到了地上。
小狗亮着獠牙凶狠地从丧尸之中一跃而出,却被一把燃着烈焰的骨刀射了个对穿。
视野蓦地回到了自己眼球神经系统,许昀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脑袋一阵晕眩。
钟玄度拦在了自己身前,“契”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中。
许昀熹看到钟玄度转头望着自己,目光卷起了凛冽寒风:“盛年,这和我们当初约定的不一样,你可是答应过要保护许昀熹的生命安全。你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盛年通过许昀熹之口说:“带我的宿主感受一下其他物种是怎么看这个世界的。我暂时不打算转移宿主,自然会保证她的安全。”
顾礼有些不明所以:“盛年是什么人?”
还没等许昀熹编造理由,钟玄度替她开口了:“许昀熹的小名。”
“那刚刚……”顾礼正要询问许昀熹方才怎么救下自己的,耳畔的通讯器却传来通讯信号。
他抬手碰了一下耳垂上的通讯器“喂?”
通讯器另一头传来孟安的声音:“我刚刚要到宁珂大小姐的电话号码了,这个号码你知我知就足够了,不要外传任何人。”
“是。”顾礼正色道,“那善财那边之前怎么不提早把大小姐的联系方式给我们?”
孟安唏嘘了一声:“我猜测,宁珂这个善财童子可能知道一些基金会的内幕。之前我去问啊,宁青青一直三缄其口,后来见你们进展缓慢,宁青青担心宁珂一命呜呼,这才答应把宁珂联系方式给我。”
顾礼蹙眉:“什么内幕,让宁青青宁愿把心肝宝贝女儿置于险境也不愿透露?”
“我要是知道的话,善财基金会那边早就和我决裂了。”
孟安叹气道:“怪我心急想尽快建设破晓基地,让善财基金会抓住了基地一半的命脉,有些事情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如果善财那边倒戈的话,破晓基地很快就百丈高楼一夜塌了!”
“……好。”顾礼没有做评价,他暗自记下了宁珂的联系方式,挂断了孟安的通讯。
“顾礼老师,怎么了?”钟玄度在旁问道。
“刚刚拿到宁珂的联系方式了。”顾礼沉声道,“我现在拨一下这个号码。”
顾礼从兜里掏出手机,暂且搁置了许昀熹的事儿,拨打了一串号码。
“嘟嘟……”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
……
“你问我为什么来玉川隔离带啊……”
宁珂毅然地看着徐婉的眼睛:“珂珂,我要带你离开玉川隔离带!玉川市变成这个样子,宁家难逃其咎。我知道玉川市里有丧尸,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在玉川划分为隔离带之前就知道了。”
徐婉面露诧异之色:“你们都做了什么?”
宁珂正要回应,包里的电话却忽然响了。
徐婉轻声一笑:“你的援军到了,大小姐你走吧,我属于这里。”
宁珂“哒”地按了屏幕上的红色按键,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重新放回包里。
“全球爆发丧失潮的初期,玉川市长为了响应联盟的隔离措施,到处停工停业,玉川市经济下跌,不少中小企业资金链断裂,焦头烂额。”
丧尸啃食骨头和断臂残肢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徐婉:“这里味道不好闻,我们换个地方说。”
宁珂随徐婉走进枫林,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枯叶里。
“玉川市经济崩盘,善财基金会也难免受到波及,但是危机这种东西嘛,有危就有机,对于善财基金来说,赚钱的时候到了。我母亲和玉川市长私下见了一次面,在市政府的庇护之下放出高利贷,富得流油的玉川市很快就为基金会输送了不少金银财宝,善财基金会也因祸得福,赚得盆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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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
徐婉补充:“从那之后玉川市里富豪争相跳楼自杀,一些写字楼人去楼空,许多企业树倒猢狲散,市镇很大片地方一朝堕落为贫民窟。明明那时候,丧尸还没有攻进玉川市,玉川市已经垂垂老矣了。”
宁珂点头:“很多富豪都转移到了外地,玉川市的价值对于善财基金会而言也越来越小。”
“善财基金会总部搬迁不是意外,我母亲……正在筹划一笔危险的生意。”宁珂的手指攥着裙摆,用力之大,指节泛起青白之色。
“珂珂……”
“你应该清楚,善财基金会之后放出了第二笔高利贷。贷款者如果没有经济实力偿还贷款,每家每户献上一名志愿者就可以抵消债务。基金会宣称志愿者是去测试丧尸毒素血清的活性,需要集中隔离一年,可是事实上……”
徐婉接了她的话:“志愿者被用于做丧尸化实验,被注射血清的志愿者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先是皮肤化脓,而后筋骨寸断,实验室里日日夜夜哀嚎不断。”
宁珂瞳孔扩张,不可置信地看着徐婉:“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徐婉只是风轻云淡地说:“所有志愿者中,我是和母株结合最好的那一个。”
***
“对方已拒绝。”电话里传来让人恼火的机械音。
顾礼没想到宁珂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额角顿时鼓起了跳动的小青筋。
“宁家的善财童子果真任性。”顾礼磨着后槽牙说。
钟玄度翻身跃上屋顶,骨刀上的烈焰逐渐收回,刀刃表面呈现出岩浆喷发的纹路。
他转头看向顾礼:“祭坛下面那些流浪汉都朝同一方向走去了,老师,现在怎么行动?”
“跟上去看看。”顾礼说。
三人跟上流浪汉的步伐,前方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路边掉了油漆的电线杆上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许昀熹听到身旁一个流浪汉咂舌说:“哟,你老婆还在家里带娃呢,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来这个地方鬼混了?”
另一个流浪汉嘿嘿一笑:“哎呀,你就不懂了,来妻子集市又不是真的要买老婆,多少美女在这儿给人调戏呢,不来白不来不是?但你如果是我兄弟,就不要把这事儿告诉我老婆。”
妻子集市?这是什么地方?许昀熹好奇之火熊熊燃烧。
话音刚落,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怒气冲冲地跑来,拽下自己的凉鞋就往流浪汉脸上“啪”地砸去,那流浪汉“哎呀”一声,脸上已经多了一个红印子。
女人二话不说,在男人的求饶声中,揪着男人的耳朵把他拖走了。
许昀熹好奇地吃着“瓜”,却见顾礼用拳头抵到唇边干咳了一声:“你们还是未成年人,这里还是我一人进去就好。”
说话间,一队衣衫褴褛的女人擦肩而过,她们手上捆着铁链,被拴成了一条长队,为首的男人吆喝着把她们往前赶,不时扬起马鞭毫不留情地甩到了她们身上。
许昀熹惊讶地发现,这一队女人中,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也不乏十来岁的少女。
“来挑女人喽!破处的一千星币贱卖,没破处的两倍价钱!”为首的男人大喝一声。
37. 百亿大道(六)
“来挑女人喽!破处的一千星币贱卖,没破处的两倍价钱!”为首的男人大喝一声。
其余流浪汉都笑着搓手,一拥而上,对拴着链条的女人上下其手。
顾礼面色铁青别过了目光:“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
“啊呀,滚开!”许昀熹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尖叫。
循声望去,一个面容猥琐的老男人正要将手伸向少女的胸部时,忽然亮光一闪,他那一双手已经齐齐斩断。
男人愣愣地看着猩红的断面,反射弧走过一个通路后,疼痛蓦地袭来。他发出了杀猪般的哀嚎声,脱水的虾一样蜷缩在地上,痉挛地扭曲着身体。
四下的人群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还有谁的咸猪手敢碰这些人?伸一只我剁一只。”钟玄度将骨刀指向地上的男人,骨刀把刀刃上的鲜血吮吸进了骨髓中,红色血迹荡然无存。
许昀熹眉头一挑,钟玄度的行事方法太江湖了叭!
顾礼“啧”了一声拉住了钟玄度的手腕,眉心的沟渠压得很深:“这时候就不要逞英雄了,我们要尽量避免耗时的战斗,你别忘了我们的首要目的是找到宁珂。”
可是话音刚落,许昀熹就看到一只结实的手落到了钟玄度肩上。
“别以为端了我的场子就能走得了。”那个健壮的男人打着赤膊,坚实的肌肉寸寸暴起,居高临下地看着钟玄度,手中握着一柄长刀。
与此同时,四五个短打精壮的地痞流氓将三人团团围住。
钟玄度将骨刀扔给许昀熹:“帮我保管一下。”
“欸?”许昀熹猝不及防地接过骨刀,受到盛年这个同伴的安抚,骨刀凛冽的杀意顿时消弭,婴儿一般沉睡在许昀熹怀中。
说话间长刀已经划破空气劈来,钟玄度矮下身来一记窝心踹,把来人踹得一个踉跄,拉开了距离。
他身旁的混混见同伙失利,一拳就朝钟玄度扫来。然而拳风尚未逼近面门,他的腕关节就被对方握住,反手一拧,立即脱臼。
嗷嗷惨叫声中,钟玄度侧身避开了混混一记凌空飞踹,同时一记扫堂腿急攻对方下盘,那地痞避让不及,摔翻在地后滚了几个轱辘。
“顾礼教官,钟玄度是怎么进御尸军的啊?”许昀熹忍不住问,她总感觉少年打架路子太野了,不像是基地正规训练出来的。
顾礼:“他不是可以识别丧尸母株嘛?正无缺就把他招进来了。”
“在那之前呢?”许昀熹眨巴着眼睛问。
两个混混时机左右夹击,钟玄度肘关节顺势一击,正中一个混混腹部,随即化拳为掌,反身在另一痞子背上猛击一掌,两个地痞额头狠狠一撞,嘴唇也地壳运动一样阴差阳错地撞在在了一起,鼻血飙飞蜷在了地上。
顾礼看着钟玄度的背影叹了口气:“你知道宋统帅吗?当今β星人类联盟首席议员兼任军事总司令。”
许昀熹点了点头,心里却奇怪钟玄度的事儿怎么还能扯上人类联盟首领?
小道士这么大来头的吗?
“中枢基地当时内部很混乱,宋统帅的儿子豢养了一群□□,那少年就是其中之一。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了,钟玄度杀了宋统帅的心肝儿子。”
许昀熹的呆毛自作主张地飞了起来:“啊?那那那……宋统帅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了?他怎么还能全须全尾,手脚健全地活下来?”
“是啊,宋统帅是人类的统帅,但也是个父亲。他老来得子,什么最好的都给心肝宝贝,钱拿去,女人拿去,天下拿去……谁知道杀人凶手竟然来自首投诚了!看到儿子滴着血的脑袋,宋统帅本来只想钟玄度去死,死得越惨越好。”
“可他是一个父亲,却也是人类最高统帅,他需要放弃个人恩怨,做出对人类最有利的选择。钟玄度自首投诚,并证明自己可以识别毒株,想要戴罪立功,正无缺也在一旁力保了他,事实也证明正无缺的眼光很好。宋统帅最后还是听了正无缺的谏言,放了钟玄度一条活路。”
“这样……”
许昀熹心想,原来传言里那个“富贵道爷”就是宋统帅的儿子呀!钟玄度还真的……杀了人,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人呢?
他难道不知道冒犯宋统帅是怎样的后果吗?
不消唠几句嗑的时间,那几个耀武扬威的混混都趴在地上了。
眼见少年一人干翻了那几个壮汉,四下一片安静,不远处“啪”一声掌掴的声音格外明晰。
“……我丈夫已经不在了,可是我女儿需要钱!她很乖很听话的,她是全班第一,明明可以读主城最好的学校的!您就……您就高抬贵手一次,就当积德行善买了我当老婆吧,我做饭家务样样都行……”
许昀熹循声望去,却见一个母亲正跪在地上努力贩卖自己,死死拽住眼前男人的衣角,她身上的衣服补丁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在布料上开花,膝盖处的布料已经磨得破洞了。
男人反手又是响亮的一耳光,抓着女人的头发把她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女人的嘴角溢出了血迹。
“又老又丑,做媳妇,老子晦气!”男人呸了一口。
而那母亲还在陪笑,可是头皮的痛感让她的笑声变了调:“求求您了,我女儿明明可以考上主城最好的大学的,求求您了……”
***
“你为什么要去当志愿者?!!你明明不用的……你那么聪明伶俐,你应该知道那是明摆着的陷阱!”宁珂陡然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徐婉。
脚下的枫叶枯败不堪,一脚踏上便发出咔嚓脆响。
“我不知道那是陷阱啊。”
徐婉摇了摇头:“我们家好几天揭不开锅了,全家老小都靠着我吃饭了,既然成为志愿者可以偿还所有债务,那么我就一定会去,那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婉儿……”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当志愿者了。”徐婉微微扬起嘴角,瘦削的身影看上去随时可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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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却那么决绝。
宁珂随着她走去,离开红艳艳的枫林,一路来到了妻子集市,集市里的女孩子用尽浑身解数贩卖自己,只求嫁一个好人家。
“她们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嫁人呢?考上大学找工作,自己养活自己不好吗?”宁珂不解地问,似乎已经忘了这里是丧失云集的隔离带。
徐婉的目光透露出一股阴鸷:“当年的玉川市没有给她们留下位置。”
人群中,被一个彪悍男人揪着头发掌掴的女人发出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宁珂的目光很快就被吸引了过去。
“我的女儿真的很乖,她需要那笔钱!啊啊啊……疼疼疼……”那个母亲不依不饶地贩卖自己。
宁珂看不得这些,兀自侧过脸来退后了一步。
可是徐婉却上前一步,一手搂住了她的肩膀,一手抬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正:“你看,那就是我的母亲。”
……
【那个女人是丧尸,你不用为她的经历感到难过。】
【许昀熹,你在愤怒什么?不是说,人类的慈悲和同情是建立在同理心之上吗?人与人之间从来不可能互相了解,只能从自己的角度试图去拼凑对方的心理,既然对方已经不是人了,你为什么还会产生这样的弦波呢?】
【你的弦波就像漏风的窗子,烤裂的瓷盆,我觉得你可能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给你提个醒。】
“……她是丧尸,可是我能感受到她的情感。”
【你不是丧尸,你怎么知道丧尸的情感?】
许昀熹攥紧了拳:“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怎么想的?”
【找到母株了。】
【第一次撞见把弦波暴露得一览无遗的母株,看来是个没有经验的蠢货。】
盛年操控着许昀熹的眼周肌肉看去,两个年轻女孩进入视野。
顾礼蹙眉打量着眼前的“伦理剧”,绝望的母亲,暴戾的男人——
在隔离区丧尸聚集地里,这样的场景未免太戏剧化了,一场戏总有其目标观众,丧尸母株设计这样的场景是给谁看的呢?
顾礼沉思片刻,重新拨打了宁珂的电话。
相隔十多米之遥,电话的彩铃骤然响起!
这实在是意料之外,三人顿时警铃大作。
循声望去,一个红发女孩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也错愕地看向了他们所在的方位。许昀熹看到,那红发女孩子身旁还有一个面孔青涩的黑发女孩。
“她是丧尸母株。”钟玄度已经伸手指向黑发女孩。
话音未落,顾礼已经抬起了手枪,将漆黑的枪口对准了那个女孩。
宁珂张开双臂拦在了徐婉身前。
宁珂红色的波浪卷热烈地扬在眼前,宛如一只绮丽的火烈鸟张开了双翼,徐婉面露少许讶异的神色:“珂珂……”
“大小姐……你让开。”顾礼沉声道,他的话被宁珂无情打断——
“那是我朋友,把枪放下!”
38. 百亿大道(七)
顾礼咬着牙没有放下枪,宁珂的语气和神态和宁青青别无二致,雌鹰一般无法无天,让他感到很难缠。
现在看来,丧尸母株似乎获取了宁珂的信任,如果冒然动手的话,很难保丧尸母株会对宁珂做出什么来。
他只好循循善诱:“她现在是丧尸。”
“徐婉就是徐婉,朋友就是朋友,不管她是丧尸还是人类,她都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只有这么一个朋友了,当我第一次求人……让她留下来吧。”
顾礼的声音裹挟了怒意:“你还有生而为人的荣耀吗?你要留下她,就有无数人死于非命,大小姐你可想好了!”
宁珂神色不改:“荣耀值几两?别人的命运与我何干?就算我宁珂犯了弥天大罪,我也要保她!我们宁家几代人的家产本来就建立在罪恶上,多我一个也不多。”
“珂珂……”徐婉一愣。
徐婉低笑了两声走到了宁珂身前:“你们最后要炸毁玉川市吗?我们边缘真菌安分守己,不感染外界的,我们这样可怜的边缘人也一定要死吗?”
顾礼冷哼一声:“安分守己,好一个安分守己!那些死于非命的人你怎么解释?”
徐婉的言辞也逐渐激烈起来:“她不杀人,这个世界也没有给她活路。我不杀人,我又怎么繁衍子嗣?在这个世上,我的位置在哪里呢?”
普天之下,却没有我的一个落脚点!
“……”
顾礼默然不语,微微调转枪头,将枪口对准了徐婉的额头。
“婉儿!”宁珂正要把徐婉拉到自己身后,却被徐婉伸手挡开了。
四周的丧尸和流浪汉都转过身来,怒视着三人,头顶冒出白色菌伞。
气氛顿时焦灼了起来,双方剑拔弩张,仿佛细丝上立了一个摇摇晃晃的瓷瓶,随时可能掉下来摔个粉碎。
许昀熹咽了口唾沫,走上前几步拨开顾礼的枪口,冲他摇了摇头后转头看向徐婉:“我也一直问过这个问题,我的家被炸毁了,我当时也不知道世界之大,哪里还是我的落脚点。”
徐婉看到许昀熹正在向自己走来,反而手足无措起来:“你要来做什么?你……你不要过来,你什么都不懂!!!”
钟玄度伸手想要拦住许昀熹,却被她挡下了那只手。
“别胡来。”他语气有些着急。
许昀熹仍在往前走:“”来吧,我相信你对人类还抱有期待。我已经在破晓基地找到了我的位置,你也可以的。”
“……”徐婉一怔,内心柔软的一块嫩肉被触动了一下。
许昀熹还在靠近,还在靠近,还在靠近!
“不对,你是想要我的基因,你只是想要我的基因!”徐婉蓦地伸出了锋利的白色菌丝,缠绕住许昀熹的手臂。
可是与此同时,许昀熹忽然抱住了她。
许昀熹的手臂被绞出皮肉翻开的豁口,而锋利的白色菌丝触碰到血液的一刹那却软软地收回了。
【它为什么不攫取我的基因?】盛年大惊,许昀熹太冒险了,竟然让对方主动接触了自己的血液!
可是……对方的毒株子嗣并没有攻进许昀熹体内。
徐婉紧紧抱住了许昀熹:“我离不开这里了,你还可以带着她的基因去到世界的其他地方,找到她的位置。”
“好,我答应你。”
许昀熹张口向她的脖颈咬去,滔天的回忆霎时汹涌地涌入脑海——
“沙沙……沙沙……沙沙……”
一切腥风血雨与惊心动魄的战斗烟消云散,许昀熹看着扫大街的老人出了神,马路牙子上的梨花猫伸直四个山竹一样的大爪子,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继续睡囫囵觉,四周仿佛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
“沙沙……沙沙……沙沙……”
许昀熹四顾,到处都是土基房和砖房,屋顶的油毛毡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只有一个扫大街的老人。
远远望去,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就矗立在街道的尽头,善财基金会金币形状的大楼反射出紫色的光辉,好像沿着这条水泥路就可以走到那个富贵泼天的地方去。
路的这头,路的那头,风景截然不同。这哪是泥泞不堪的水泥路?
分明是通天路。
这里……
是玉川市的城中村吗?
许昀熹转过头,街道另一头走来一个中年男人。男人摇摇晃晃,显然是喝高了,一个带着酒气的饱嗝震天响。
没走过几步,那个男人就左脚绊右脚,醉倒在了扫大街的老人身旁。
“哎呀,婉儿家爸又去喝酒了啊,孩子家妈每天打好几份工呢,就为了养这个臭男人和孩子,辛辛苦苦人老珠黄图个啥呀?”扫大街的老人放下扫帚,在板砖大小的手机上戳了几个按键,拨通了一个号码。
过了十多分钟,一个女孩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女孩一头长发扎在脑后,面目清秀,眼角一点泪痣,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可是她脚下的布鞋里大拇指却不安分地顶了出来。她背上还背着书包,手里握着一支笔,一看就是才从学校里赶来的。
“来了啊,你爸倒在这儿了,你看着怎么办吧。”扫垃圾的老大爷怜悯地看着徐婉。
“谢谢大爷。”徐婉冲老大爷一笑,架着男人的咯吱窝把他拖回了家,男人的重量对于学生妹子来说还是不容小觑,徐婉额角的汗水很快浸湿了发梢,两颊鼓囊囊的,似乎也在发力。
许昀熹上前搭手,却从徐婉身体里穿了过去。
她发现徐婉看不见自己,而自己在徐婉的回忆里似乎没有实体,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第一人称视角的记忆读取对你来说超负荷了,我试图切换到上帝视角。】盛年解释。
……
那时候的徐婉只有十岁的样子,青涩稚嫩。
她蜷缩在屋里的角落,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里的各种物件被扔来扔去,似乎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周岁的婴儿,正在哇哇大哭。
“小雨乖,不哭,不哭。”徐婉冲着怀里的婴儿吐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婴儿很快就被她逗笑了,咯咯地舞动着双手。
“我一天打三份工!从早上六点干到晚上十一点!你在做什么?”
“小雨得病的那天你在哪里?你在游戏厅打游戏!我每天兼职打两份工,累的一碰到床就睡着了,但是我愿意,只要小雨的病能治好我怎么辛苦都愿意。因为那是我肚子里的肉,我在乎她的死活,你不在乎!!”
徐婉看着母亲向父亲投去一个烟灰缸,父亲遢拉着脑袋赶忙躲开了物理攻击,没有为自己辩解。
“我问你,婉儿逃学打零工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第一天你去赌博了,你拿了家里二十万存款去赌场,输得只剩一条裤衩!过几天你去借钱了,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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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告奶奶终于借到了十万。可是你屡教不改,居然拿那笔钱又去赌了!我知道家里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可是......可是......”一向要强的母亲捂脸痛哭了起来。
“我那时候真是看走眼了,你这个混蛋男人......我当初就不该和你结婚!”
许昀熹看到夫妻二人正在争执不休的时候,徐婉却悄悄地打开了房门,抱着怀中的婴儿来到了屋外。
外面旭日朗照,阳光正好。
“欸?妻子集市开始了?”
“走,去看看!”
徐婉好奇地听着街上的成年人讨论妻子集市,跟着他们走了过去凑热闹。她第一次看到那么热闹的地方,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尤其看到了许多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
徐婉走上前去,想要和一个女孩打招呼。
可是女孩身后却忽然出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和摊位四周的人说:“我家闺女今年十岁,我家已经养不起她了,还请你们善待她。”
徐婉看到女孩往她父亲身后钻了钻,眸中滚着亮晶晶的泪光。
徐婉呆愣在了原地,怀里的婴儿哇哇大哭起来,徐婉也忘记了去哄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你看啊,那就是你的命。
回忆片段画面一转。
“你家借了善财基金的高利贷?哎,我家也借了,昨天这洋芋白菜只卖一星币,今个儿就特么卖五星币了!物价再这么涨下去,早晚要饿死多少人。”
“吃大菜大肉是活,吃粥吃土也是活,活着就行了,老子可不管这么多!”
街道上走过几个人,人影逐渐远去。
“沙沙……沙沙……沙沙……”
许昀熹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驼背的老人扫大街。
不远处来了五个蹦蹦跳跳的小学生。
“你家在这破巷子里面啊?我告诉你,这里不叫玉川市,这里就是个村子好吧?玉川市在那里!”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伸手指向街道尽头的大厦。
徐婉涨红了脸,嗫嚅地说:“我家这里......有一家很好吃的烧烤店,真的很好吃!”
五个小学生背着书包,神气活现地经过老人。
“走!吃烧烤去喽!哈哈哈哈!”
银铃般的笑声随着风尘落到街上,许昀熹跟着小徐婉的的足迹走去,前面的街市热闹非凡,摩肩接踵。
她不知道,这样一个可爱清纯的女孩子是怎么变成了之后的恶魔,创立了一个乌托邦的帝国,人吃人的食物链。
“走,去凑热闹,看看怎么回事!”一个女孩说。
她看到徐婉的朋友游鱼一般很快就窜老远了,瘦小徐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了人群中。
穿过人群来到一片空地,徐婉气喘吁吁地跟上了朋友,一抬头却愕然看到自己的母亲跪在地上,向着围观的人群磕头:“我做饭做菜纳鞋底洗衣服都会的......我丈夫已经死了......我会做一个很好的妻子。”
“阿婉,那不是你的母亲吗?她在干嘛呀?”一个朋友好奇地问徐婉。
“哈哈哈哈那不是徐婉的母亲吗?”
“咦......婉儿?你的嘴唇怎么在发抖?”
徐婉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细长的影子投影到了母亲身上。
“婉......婉儿?”母亲错愕地看着自家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