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今日无事》
1. 魔尊今日有事
万魔渊,盘踞于幽冥万仞山,九幽之枢,绝壑深堑,终年不见天日。
此乃天上地下,三界六道闻之色变的魔域核心。
唯有幽蓝与暗紫的魔火跳动,映照着嶙峋的黑石宫殿,为那本就狰狞的石壁,更添几分诡谲与森然。
此刻,魔域的至尊,娄厌离,正百无聊赖地支颐坐在他那张巨大狰狞、以远古凶兽头骨与黑曜石铸就的王座上。
王座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魔气漩涡,隐隐传来无数魔物的嘶吼,好似连接着无间炼狱,每一次翻涌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娄厌离生得极好,好到哪怕拿魔域中最艳丽的花儿与他相比,也要黯然失色。
一头霜雪银发随意披散,几缕不羁地垂落额前,更衬得他眉眼深邃如画。
剑眉斜飞入鬓,似两柄出鞘利刃,锋锐无匹。
凤眸狭长,那双血色的眼眸比深渊更幽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只偶尔流转过一缕冷淡的赤芒,如同最上等的红宝石,透着股慑人心魄的邪魅意味。
唇薄色浅,线条分明,微抿时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与睥睨众生的傲慢。
一袭玄黑滚金丝长袍,衣料是某种不知名的魔界奇珍,在幽暗的魔火下流淌着绮丽的光泽。
繁复的提花魔纹自领口蔓延至袖摆,如同活物般在他身上缓缓游走,无风自动。
大片暗色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如玉,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和深入骨髓的孤寂。
娄厌离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尖一缕银发,血眸微阖,似在假寐。
他独踞魔域之巅,存在本身便是九幽深渊强势压迫感的具现。
身为魔族的主宰,娄厌离习惯了这无尽的黑暗与寂静,同时也担负着这至高无上的权柄所带来的孤独。
千百年来,他俯瞰着魔域的兴衰,见证着无数生命的陨落,早已麻木。
一统魔界之后,那种灭顶的空虚感,几乎要将他吞噬。往日的杀伐征战,不过是饮鸩止渴,短暂的亢奋之后,迎来的却是更深沉的虚无。
不过,在这充斥着死亡与阴影的庞大领域中,却意外地存在着一处微不足道的角落,它遗世而独立,拒绝被魔域的冰冷同化。
没有摄人心魄的魔气漩涡,没有狰狞可怖的魔火翻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宁静。
饶金枝一手打造的得意洞府“自在居”,与娄厌离那冷傲威严的寝殿王宫相比,倒是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与温暖的色彩。
这原是处不起眼的阴暗石窟,被她费心拾掇了一番。
还算宽敞的石室内,地面铺着从人界搜罗来的,柔软厚实的雪狼皮毯,踩上去悄无声息,脚感舒适。
墙壁上挂着几幅暖色调的织锦丝毯,绣着些人间的山水花鸟,虽非仙家臻品,却也雅致生动。
角落里燃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自然散发柔和光晕,将石室照得一片明净。驱散了魔域固有的阴冷,透着几分人间烟火的温馨与安逸。
一张软玉榻,榻上铺着锦褥软枕。
一盏琉璃灯,烛光映着灯下美人。
饶金枝身着暗红绫罗纱裙,裙摆如盛开的曼陀罗,铺散在榻上。
她正斜倚卧榻,乌发如瀑,只用一根碧玉簪子松松挽着,几缕调皮的发丝垂落在脸颊旁,更添几分慵懒风情。
女人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话本,正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会蹙眉撇嘴,神情随着故事的起伏而变化。
那话本名曰《前朝遗梦录》,讲的是一位落难的前朝王子,颠沛流离,险些沦落风尘,幸得一位心善的商贾之女所救,收留于府中。
王子初时体弱,容貌清隽,女主只当养个闲人做些侍女不便的体力活,未曾想这王子竟忠心耿耿,体贴备至。
之后更是历经波折,复国登基,力排众议欲娶商女为后……
“啧,又是这种开头美好,结局多半要虐心的调调。”饶金枝小声嘀咕,纤长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就爱看这种跌宕起伏、爱恨交织的故事,尤其是里面那些看似柔弱,实则坚韧,最终能搅动风云的人物。
身为万魔渊第七坛坛主兼影卫都统,饶金枝平日里事务不算少。
坛主之位不高不低。往上,有实力滔天、世袭罔替的左右护法和一众威名赫赫的魔将;往下,是数量庞大、形态各异的低阶魔兵魔兽。
她卡在中间,像块夹馅点心,上要应对尊上时不时的“传唤”,处理一些左右护法懒得管、其他魔将不屑管的杂事;下要管束一群桀骜不驯、动辄惹事的魔兵魔卒,替那些没开化、只知破坏的魔兽收拾烂摊子……
影卫都统更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娄厌离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把这暗中监察、护卫的重任交给她这个“外来户”,弄得她时常觉得自己像个打入魔族内部的细作头子。
能有这片刻清闲,全靠她手脚麻利、处事圆滑,以及那股子“烂命一条就是干”的牛马精神。
想当年,她也曾是个人间二流修仙门派的外门弟子。
悟性虽然一般,天资却是不差的。
只是她生性散漫,向往自由,不喜门派戒律清规的束缚,一颗心全没放在修炼的正途上。
瞧了瞧仙门的条条框框,什么晨起练剑、午时打坐、晚间诵经,日日如是,跟坐牢无甚差别。
又瞅了瞅魔族的散养风格,强者为尊、自生自灭、随心所欲,虽然残酷了些,但至少自在。
两相比较之下,觉得魔族“爱干嘛干嘛”的野蛮生长似乎更适合自己。于是心一横,寻了个机缘,在一处上古魔气泄露之地,引魔气入体,堕了魔。
由人堕魔,过程九死一生。
心魔丛生,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或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魔物。
但她硬是凭借一股子韧劲和对自由的执念挺了过来,还奇迹般地保留了大部分人性和记忆,成了魔域中一个不折不扣的“异类”。
也正是因为这份遗留下来的人族习性,令饶金枝时常对眼下的魔生感到些许水土不服。
她怀念人间的烟火,想念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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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温暖,也渴望一份不必提心吊胆的安稳。
只可惜,身在魔域,这些都成了奢望。
她也只能在这些描绘着爱恨情仇、悲欢离合的话本中,寻一丝慰藉与寄托了。
谁知,躲过了仙门的规矩,却没躲过魔尊的“骚扰”。
这位爷,简直比仙门的清规戒律还难缠!
正当饶金枝看到话本中,前朝王子复国在即,却忽遭奸人设局,身陷重围,命悬一线,而商贾之女不惜一切,乔装改扮,欲冒死潜入敌营相救的紧张关头,一道暗红色的魔纹传音符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嗡嗡作响。
近在咫尺的符咒上闪烁着幽暗的红光,如同魔尊那双血瞳的缩影,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骇人气息。
饶金枝心中一个咯噔,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这传音符,除了那位爷,不做第二人想。
她认命地放下话本,玉指轻抚书页,将折角抚平,小心翼翼地将其藏入袖口,这才对着传音符无奈道:“尊上有何吩咐?”
传音符中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掺杂几分闲来无事的慵懒。像是带着无形的钩子,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落入饶金枝耳中,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饶金枝,来幽冥殿。”
简短,不容置喙。
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饶金枝叹了口气,认命地从软玉榻上起身,对着铜镜略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和发髻。
镜中的女子,眉眼清丽,带着几分灵动,只是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与这魔域格格不入的疏离。
她换上一身更为干练的暗色劲装,将一柄淬了魔焰的短刃藏于袖中,这才推开洞府石门。
从她的自在居到魔尊的幽冥殿,需穿过几条阴风惨惨、鬼气森森的长廊,绕过几处深不见底、魔气翻涌的禁地。
长廊两侧,幽蓝的魔火在石壁上跳跃,投下诡异摇曳的影子。
一路行来,偶有低阶魔物见她,皆匍匐于地,瑟瑟发抖,口中发出敬畏的呜咽。
饶金枝目不斜视,早已习惯了这魔域的森然。只是每每踏入幽冥殿那巨大的殿门,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威压,如同万仞高山压顶,还是让她心头微凛,呼吸不由自主地放缓。
幽冥殿内,比之外面更加幽暗。
数十根擎天巨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柱身粗壮得需要十几人合抱,上面雕刻着狰狞的魔神图腾,有三头六臂的修罗,有青面獠牙的夜叉,在四周跳动的魔火映照下,那些图腾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张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
殿堂中央,是一条以白骨铺就的道路,直通高台之上的王座。
娄厌离高踞其上,身下的王座由无数巨大的兽骨堆砌而成,散发着古老而苍凉的气息。
他一袭墨色镶金纹的宽大长袍,衣摆迤逦在地,如同暗夜中舒展开的羽翼,衬得他身姿愈发颀长挺拔。
只是那双深邃如寒潭的血色眼眸,此刻却没什么焦距,正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殿中跳动的魔火,仿佛在凝视殿外亘古不变的幽暗天幕。
2. 拍马屁也有大学问
男人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孤寂,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几乎要凝成实质,让整座大殿的气氛都显得更为压抑且沉闷。
“尊上,您唤属下?”饶金枝几步来到殿前百丈处,依着规矩停下,恭敬垂首。
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她清脆的声音显得尤其微弱。
表面低眉顺眼的饶金枝心中早已腹诽开了:又来了又来了,这位爷但凡闲下来超过半个时辰,必定要拉着她磨叽,还美其名曰“垂询下情”。
天知道她一个中层小领导,上要应付魔将时不时的巡查,下要管着一帮嗷嗷叫唤的小魔崽子,每日处理的鸡零狗碎能堆成山,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陪顶头上司解闷!
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这位魔尊大人排遣无聊的专属工具人。
娄厌离幽深的眸子终于从魔火上移开,缓缓落在她身上。
那凌厉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审视,让饶金枝的头皮微微发麻,好像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在这犀利的洞察下无所遁形。
却闻那高台之人淡淡开口道:“本座近日偶感魔气运行略有滞涩,你且说说,是何缘故?”
饶金枝眼观鼻鼻观心,实则神念翻涌,暗骂连连:“魔气滞涩?您老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捅破天,魔气还能滞涩?莫不是闲得骨头痒,又想寻我的晦气?或者说,他这是阴阳失衡、气血失调了?”
面上却是一派恭谨,绞尽脑汁地堆砌出冠冕堂皇的说辞:“尊上神功盖世,魔气运转自如天成。浩瀚如星海,奔腾如江河,何来滞涩之说?许是……许是近日魔域风大,吹岔了气?属下听闻,便是再强的体魄,偶尔也会有些微不适,乃是天地调和之常理。”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恨不得立刻咬断舌头。
吹岔了气?这鬼扯的理由,亏她想得出来!
魔尊大人要是能被风吹岔气,那这魔域早就被正道攻陷八百回了!
娄厌离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那张俊美绝伦的冷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龟裂,显然是被她这不着调的回答给噎住了。
他沉默片刻,那双赤瞳中情绪莫辨,饶金枝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压力倍增。
完蛋,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殿内跳跃的烛火倏地暗了暗,投下幢幢阴影,将本就忐忑的饶金枝心中的惊惧再度放大。
一派死寂中,只有高台上魔尊指节轻叩扶手的声音。
一下、三下、五下……像敲在她天灵盖上,催命似的。
半晌,娄厌离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换了个话题:“近日魔域可有什么趣事?”
屏息等候发落的饶金枝暗自舒了口气,埋头翻了个白眼,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最大的趣事就是您老人家又召见我了”给咽了回去。
魔域能有什么趣事?不是张三家的魔兽因为抢地盘打起来了,就是李四家的魔植因为缺水枯萎了,再不然就是哪个不长眼的仙门小弟子误闯魔域边界,被巡逻的魔兵抓了。
这些琐事,她都懒得往上报。
相对受关注些的事儿就是看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折腾哪个倒霉蛋。
哦,最近这个倒霉蛋好像一直都是我。
心中如此想着,口中却恭声道:“回尊上,并无甚特别。唯左右护法前日操练魔兵,于演武场上摆开阵势,魔气冲霄、吼声震天,引得不少魔将前去观摩,倒也算是一桩盛事。”
她拣了个不算太无聊,也勉强能称得上“事”的说了。
娄厌离听了,不置可否,只是用那双幽邃的红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盯得饶金枝心里发毛,总觉得他这眼神背后藏着什么她看不懂的深意。
“哦?操练魔兵?”他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那你觉得,本座与他们相比,如何?”
饶金枝:“……”
一个两个的都是些什么鬼问题?这天没法聊了!
您老人家是魔域至尊,是站在三界六道顶端的存在,跟一群魔兵比什么?比谁嗓门大还是比谁吃得多?这不是拉低您的格调吗?
饶金枝在心中哀嚎,明面上却只能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想着奉承话:“尊上自然是……咳,是天渊之别,云泥之判。护法与魔兵们,不过是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尊上乃是九天之上的曜日,光芒万丈,他们连仰望的资格都、都勉强!”
说完,她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马屁拍得,有点用力过猛。
实在是太没水平了。
然而娄厌离闻言,唇角似乎向上勾了一下。
那抹笑意转瞬即逝,想来或许只是她过于紧张,眼花了。
“嗯。”
男人应了一声,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魔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远处魔气漩涡中传来的低沉嘶吼。
饶金枝垂着头,感觉度秒如年,每一息都过得无比漫长。
这位爷到底想干嘛?找她来就是为了听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地享受这种让她提心吊胆的感觉?
她甚至开始怀疑,娄厌离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比如喜欢看下属绞尽脑汁编瞎话的样子。
就在饶金枝胡思乱想,快要将自己脑补成一部苦情戏的小炮灰的时候,娄厌离那深邃的目光,却忽地落在了女人微微鼓起的胳膊上。
那袖袋鼓鼓囊囊的,显然揣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意味。
饶金枝心中暗道不好,袖子里藏的正是她顺手携来的《前朝遗梦录》!
面上却不动声色,努力维持着镇定:“回尊上,是属下近日得的一本……札记,记录了些山川地理、风土人情,想着增长些见闻……”
她可不敢说是话本,怕这位魔尊大人觉得她玩物丧志、不务正业,给她加大工作量,或者直接把她丢进魔气漩涡里喂魔物。
娄厌离微微挑眉,那双深邃的赤色眸子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语含戏谑:“哦?札记?拿来给本座看看。”
饶金枝:“……”她能说不吗?
显然不能。
饶金枝心中百般不愿,万般不舍,那可是她刚淘换来的新话本,才看到精彩处呢!
但魔尊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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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个小小第七坛坛主,兼任影卫都统,哪有拒绝的余地?只得苦着脸,慢吞吞地从袖中摸出那本刚到手还热乎,没来得及翻阅几页的《前朝遗梦录》,双手奉上。
心中默默祈祷娄厌离只是随口一问,翻两页觉得无趣就还给她,可千万别对这凡间玩意儿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兴趣啊,这可是她费了好大功夫搜集来的孤本呢!
娄厌离接过那本薄薄的册子,封皮泛黄,用的是最普通的纸张,边角还很笔直,显然是新到手的。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拂过封面上的五个墨字,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兴味的探究。
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饶金枝屏息等待着,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片刻后,娄厌离抬眸看向她,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神色平静无波,语气却掺杂些许困惑:“此为何物?上面的字,本座不识。”
饶金枝:???
不、不识字?
她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幻听了。
堂堂魔尊,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存在,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居然说自己不识人间的字?
这话说出去,三界六道,连刚出生的魔崽子都不会信吧!
饶金枝努力维持着面上的恭敬,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念头翻滚。
难道魔族的传承都是口耳相传,或者直接用神识印记刻入脑海,所以对人类这种弯弯绕绕的方块字不屑一顾?
还是说……这位爷纯粹是想找点乐子,逗她玩呢?
以他那恶劣的性子,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见饶金枝一脸震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娄厌离似乎有些不悦,微微蹙起了那双好看的剑眉,周遭的魔气都跟着凝滞了几分:“怎么?本座不识人间文字,很奇怪么?”
他的声音微沉,带着被嫌弃后的愠怒。
“不不不,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饶金枝连忙摆手,求生欲极强地解释道,生怕自己反应慢了就被当场“处理”掉。
“尊上日理万机,不是在修炼魔功,就是在统御魔界。运筹帷幄,决胜万里之外,自然无暇顾及这些凡俗小技,这些都是我等闲杂人等才会琢磨的玩意儿。”
她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娄厌离的神色,试图从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看出点什么。
停顿片刻,饶金枝清了清嗓子,试探性问道:“那……尊上可是对这札记内容感兴趣?若是尊上不弃,属下可以为尊上念诵一二,也好为尊上解解闷。”
割爱就割爱吧,只要能挑起这位爷的兴趣,教他学会自己看小人书打发时间,别再天天找她“聊天”,好让她心无旁骛享受空闲假期,也值了。
再说,能给魔尊大人当“说书人”,这待遇,整个魔域估计也就她独一份了。
娄厌离的嘴角不动声色地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浅极淡,消亡的速度快得让饶金枝以为是错觉。
他微微颔首,语气随意,施恩似的:“如此甚好。你便念来听听。”
饶金枝:“……”
果然如此。
这位爷,就是闲的!
3. 红娘的跑偏之路
于是,在这幽暗威严、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幽冥殿中,便出现了这样奇特的一幕。
魔尊娄厌离高坐白骨王座,银发如瀑,血瞳幽深,神情慵懒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影卫都统饶金枝垂手立于数十级白骨台阶之下,一身暗红劲装,衬得她身姿玲珑玉立。
女人手捧一本凡间话本,用清越悦耳、带着几分江南水乡般柔糯的语调,念诵起《前朝遗梦录》的故事。
“话说那故国倾覆,社稷飘零,前朝幼主,流落民间。王子年方十六,姿容清绝,却体弱多病,几经辗转,险为歹人所掳,卖入烟花之地……”
饶金枝念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将话本中的悲欢离合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早已熟读入话,对故事里的每个桥段都如数家珍。
此刻说书时,眉眼间尽是戏,仿佛不是在给魔尊念书,而是站在人间茶馆的说书台上,就差一块醒木、一壶清茶,便能引来满堂喝彩。
娄厌离静坐聆听,深邃的眼眸中时而泛起微澜,似是好奇,又似在思索。
他那双嗜血赤瞳,此刻不再仅限于幽暗的空洞,而是映照着饶金枝念书的身影,以及她声音里描绘出的那个与魔域截然不同的人间万象。
当念到商贾之女心善,不忍见这遗孤少年受辱,将其买下,带回府中,初时只当多养个清秀小厮,做些轻省活计时,娄厌离突然开口打断,一字一句尽是不以为然的冷冽:“既是王子,为何不思复国,反倒甘为奴仆?”
饶金枝一怔,心想您老人家还真有代入感。
复又斟酌词句,试图解释话本的“逻辑”。
“回尊上,话本中言,彼时王子势单力薄,国仇家恨虽深,却也知隐忍待发。能得一隅安身,已是万幸。况且,那商女待他……尚算温厚。”
娄厌离不置可否,阖眸低声道:“騃女痴男。”示意她继续。
饶金枝暗暗撇嘴,心中腹诽这魔头不懂风情,面上却不敢显露,继续念下去。
当念到那落魄王子落脚府中,受小姐照拂,日久生情,而小姐也渐渐察觉这位来历不明的少年并非寻常人物,对其暗生关怀时,娄厌离又问,话语里透着几分不解与轻蔑:“区区一商贾之女,何德何能,能令王子倾心?”
饶金枝耐着性子解释:“话本中言,情之所至,无关身份。王子落难之际,唯商女真心相待,这份恩情与温暖,于他而言,重逾千金。许是……困境中的相濡以沫,最易动人心弦。”
她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怅然。
娄厌离闻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再抬眼,那摄人的目光便幽深地缠着饶金枝,盯得她心里有些发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他看穿了似的。
“情……”
男人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尾音拖得有些长,语气意味不明,似嘲弄,又似迷茫。
这个字,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遥远。
饶金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低下头,继续念起话本。
她可不想被这位爷看出自己也曾偷偷幻想过话本里的爱情。
念完一段少主暗中联络旧部,积蓄力量,商女察觉后非但未声张,反而倾尽家财暗中相助,两人情感日益深厚的情节后,饶金枝合上书册,悄悄松了口气,感觉口干舌燥。
这给魔尊念书,可比她处理一天的魔域杂事还累心。
娄厌离却突然问道:“饶金枝,你觉得,那王子,最后能复国成功么?那商女,又会如何?”
饶金枝想了想,按照她看过的无数话本套路,总结道:“依属下看,王子复国多半是能成的,只是过程定然艰险。至于那商女……话本里常写,此等深情厚谊,若能善终,自是皆大欢喜,王子登基,封她为后,传为佳话。但……也常有那等天意弄人,或是世事无常,最终有情人难成眷属,落得个生离死别,令人扼腕。”
她说到此处,心头没来由地一紧,仿佛话本中的悲剧,也预示着什么。
这种莫名的心悸,近来愈发频繁。
“哦?”娄厌离似乎对这种“变数”更感兴趣,身体微微前倾,血瞳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生离死别?”
饶金枝点头,语气有些沉重:“是啊。比如王子复国后,为稳固朝堂,不得不另娶权臣之女,商女黯然离去;又或者,有奸佞小人从中作梗,诬陷商女,导致两人误会重重,最终酿成悲剧……话本嘛,总是怎么曲折怎么来。”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若是魔尊大人也能遇上这样一位令他魂牵梦萦的奇女子,成就一段千古佳话,那我们整个魔族岂不是都能跟着洗白上岸,再也不用过这种人人喊打、出门都得乔装改扮的日子了?”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便如春藤疯长,在饶金枝心底深深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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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之中,消息传递自有其特殊渠道。除了那些潜伏在人间的低阶魔物,还有一些专门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的魔族商人,他们往往能带回一些外界的奇闻异事。
“听说了吗?人间正道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简直是光芒万丈,亮瞎了我的魔眼!”
“哦?是哪位修了几千年的老怪物又突破了,还是哪个不长眼的仙门得了什么上古法宝,准备拿来对付我们魔域了?”
魔域的茶馆酒肆里,向来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此刻,一群形态各异的小魔们围坐在一张黑石桌旁,就着幽魂草酿造的劣酒,交流着从各处探听来的消息。
饶金枝正带着几个影卫在魔域内城巡查,确保那些精力过剩的魔崽子们没有惹出什么大乱子。
路过一处名为“百鬼夜行”的酒肆时,便听到了这番议论。
她心中一动,示意手下在外面稍等,自己则隐匿了身形,悄无声息地寻了个角落坐下,竖起耳朵倾听。
这酒肆鱼龙混杂,时常能听到些意想不到的消息。
只听一个尖嘴猴腮,长着一对招风耳的小魔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都不是!听说啊,是昆仑虚玉清宫,新出了一位女弟子,名唤姬暮雪!乖乖,那可真是个天仙般的人物!据说她入门那天,昆仑山顶的祥云聚了三天三夜都没散呢!”
“姬暮雪?”另一个长着三只眼睛,额头那只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的大魔瓮声瓮气地说道,“这名字听着就仙气飘飘的。有多厉害?能比得上咱们饕餮魔将一根手指头吗?”
那尖嘴小魔嗤笑一声:“饕餮魔将那是谁?魔尊座下八大魔将之一,自然是厉害的。但这位姬暮雪仙子,据说入门不过短短数载,年方二九,便已臻金丹后期大圆满,随时可能凝结元婴!剑术超绝,一手‘落雪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同辈之中无一人是其对手!更别提那仙姿玉貌,据说比天上的仙子还要美上三分,被誉为人间万年不遇的修仙奇才!”
“金丹后期大圆满?!”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对于大部分魔族而言,修炼到金丹期已是极不容易,更遑论大圆满,而且还是在如此年轻的年纪。
“可不是嘛!据说此女一入山门,便引动了昆仑虚沉寂千年的护山大阵‘九霄神雷阵’。霞光万道,紫气东来三万里,连玉清宫那位闭关了数百年的太上长老都被惊动了,当即破关而出,宣布收她为唯一的关门弟子,倾囊相授!”
“啧啧啧,这可真是天之骄子啊!老天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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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饭吃,羡慕不来,羡慕不来!”
饶金枝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杯中的“幽魂醉”荡起一圈涟漪。
昆仑虚?玉清宫?姬暮雪?
这名号,这派头,这出场方式,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简直就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人物啊!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瞬间将这些信息与她看过的无数话本对上了号。
这不就是妥妥的“天选之女”、“正道之光”、“救世主模板”、“话本女主标配”吗?!
按照话本的套路,接下来,就该是这位惊才绝艳、光芒万丈的仙子,与她家那位孤高寂寞冷、帅裂苍穹的魔尊大人,来一场惊天动地、可歌可泣、虐身虐心、九曲十八弯的“正邪之恋”了!
然后,魔尊大人在与仙子的交锋中,逐渐被其善良、正义、坚韧、以及那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所打动,萌生爱意,最终幡然醒悟。
为了爱情,也为了天下苍生,弃暗投明,带着整个魔族改邪归正,与仙子双宿双飞,共同谱写一曲仙魔合璧、流芳百世的佳话!
饶金枝越想越觉得靠谱,越想越觉得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魔族洗去凶名、自己顺带捞个“魔尊红娘”的美名,从此走上魔生巅峰的美好未来。
至于她家尊上会不会真的爱上那位姬暮雪仙子,饶金枝觉得,问题不大!
首先,姬暮雪仙子既然是“仙姿玉貌”,比天上的仙子还美,那颜值肯定能打,绝对和她家尊上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很配。
她家尊上虽然看着冷冰冰的,对送上门的美艳魔女都不屑一顾,但饶金枝凭借多年“伺候”的经验,以及他对自己这张还算清丽的脸的容忍度,推断出娄厌离对“美”是有一定欣赏水平的。
美女配俊男,视觉盛宴,赏心悦目!好!甚好!
其次,姬暮雪仙子正气凛然、心怀天下,这不正是与娄厌离的魔焰滔天、唯我独尊形成鲜明对比吗?
话本里最喜欢这种反差萌了!越是对立,越容易擦出火花!越是禁忌,越是刺激!
宿敌变情人,相爱相杀,虐恋情深!妙!妙哉!
最重要的是,娄厌离太孤独了。他就像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需要一道炙热的阳光来融化他。
而这位心怀大义、普度苍生、浑身散发着神母光环的姬暮雪仙子,不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温暖他、填补他空虚内心世界的那个天选之人吗?
一个是暗夜君主,睥睨众生皆蝼蚁;一个是晨曦之光,心怀万物渡慈悲。
一个是银发血瞳,邪魅狂狷藏孤寂;一个是青丝白衣,清冷出尘蕴柔情。
这设定,简直绝配!不在一起都对不起话本之神!
饶金枝越想越觉得,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千载难逢!
她家魔尊大人,就算成不了话本里那种为了爱情抛弃一切的恋爱脑男主角,当个重要的深情男配,或者幡然醒悟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型角色,和这位姬暮雪仙子拉拉扯扯、纠纠缠缠,最终被其高尚的人格魅力所感化,带领整个魔族洗心革面、走上康庄大道,也是极好的!
如此一来,她饶金枝,是不是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地去人界逛街淘宝、享受吃香喝辣的幸福魔生了?
到时候,她定要去那江南水乡,租一条乌篷船,听听评弹,尝尝桂花糕、蟹黄包,再也不用担心被哪个正道修士追着喊打喊杀了。
说不定还能在人间开个小铺子,卖些魔域特产,赚点零花钱,岂不美哉?
她得想个办法,一个万全之策,让娄厌离“偶遇”这位姬暮雪仙子。
而且这“偶遇”还不能太刻意,要显得自然而然,充满宿命感,最好还能带点英雄救美或者不打不相识的经典桥段。
4. “相亲”大计
迫不得已天天打照面,饶金枝对顶头上司的脾性,可谓摸得一清二楚。
这位一统魔界、威震六合的魔尊大人,于情爱一事上,与其说是寡淡,不如说是绝缘。
对送上门来的美人,他向来不假辞色。那周身三尺之内仿佛自带万载玄冰,能将一切春心萌动都冻成冰碴子。
魔宫之中,曾有自诩美貌、妄图攀附的魔女,莫说近身,便是多看几眼,都会被他那双深不见底的血瞳慑得魔心不稳,修为倒退者亦不在少数。
但姬暮雪不一样啊。
她是天选之女,是正道新星,身上肯定有主角光环!
娄厌离对她,肯定会另眼相看的!
说不定一见面就天雷勾地火,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呢。
既能借此摆脱魔尊的“骚扰”,顺带还能给魔界“洗白”,提升一下整体形象,这简直是一举两得!
饶金枝暗暗打定了主意,灵动的眸子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为了悠闲自在的魔生未来,为了光明璀璨的魔族前途,这个红娘,她当定了!
当晚,饶金枝又被娄厌离召去念话本。
有了这个伟大的“魔尊洗白计划”作为精神支柱,饶金枝面对上司钦点的单独加班,也没那么抗拒了,心中甚至还生出几分小小的期待。
她得好好琢磨,如何才能将话题不着痕迹地引到姬暮雪身上,再顺水推舟,怂恿娄厌离去人间“微服私访”一番,最好能来一场不期而遇的浪漫邂逅。
她特地选了一本新话本,名曰《风流剑仙玉魔女》。
讲的是剑仙与魔女相爱相杀,历经磨难,最后魔女为救剑仙散尽修为,化作凡人,剑仙则抱着魔女尸身一夜白头,立誓踏遍九天十地也要寻回她一缕残魂的悲情故事。
饶金枝念得投入,眼圈都有些泛红,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她一边念,一边在心里默默为娄厌离和那位素未谋面的天才少女姬暮雪,绘制着波澜壮阔、感人至深的爱情蓝图。
当然,蓝图的结局必须是圆满的,绝不能是话本里这种赚人眼泪的悲剧。
一卷话本念罢,殿内寂静无声,唯有烛火哔剥。
饶金枝悄悄抬眼,见娄厌离斜倚在宽大的魔尊宝座上,单手支颐,凤眸微阖,似是在回味方才的故事,又似早已神游天外。
他今日着一袭玄色常服,衣料质地极佳,想来是上好的乌金丝缎,轻柔而富有垂坠感。
随着他斜倚的姿势,衣袍在曜石王座上铺散开来,如同一片深邃的夜色将他笼罩。
宽大的袖口无甚束缚,随性地垂落着,露出他修长有力的小臂一角,腕骨突出,指节分明。
领口也非高耸严谨,而是松开几分,恰到好处地露出他白皙的颈项,喉结微凸,带着一丝禁欲的性感。
饶金枝心慌意乱地移开视线,踌躇过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尊上,属下今日在魔宫外巡查时,听闻了一件人间趣事。”
娄厌离眼睫轻颤,却未睁开,只从鼻腔里淡淡“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听闻人间昆仑虚出了位了不得的女仙,名唤姬暮雪。”饶金枝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娄厌离的反应,“此女年岁轻轻,天资卓绝,据说其剑意能引动天地共鸣,连昆仑山巅那株万年冰莲,都为她提前一纪绽放了呢!”
她特意强调了“万年冰莲”,毕竟这位爷本身就像块万年玄冰,说不定会对同类事物有点兴趣。
娄厌离终于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血瞳中波澜不惊,目光落在她身上,剑眉轻挑:“哦?与本座何干?”
语气平淡得仿佛她说的是邻居家的老母鸡下了个双黄蛋。
饶金枝心中早有准备,丝毫不气馁,继续巧舌如簧:“尊上此言差矣。属下只是觉得,这等人物,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将来必定是仙道翘楚,亦有可能成为仙界未来的执牛耳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尊上如今已一统魔界,威加海内,但仙魔两道,终究……”
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若是有暇,尊上不妨也去人间走走,体察一番民情,顺便也了解一下如今正道的实力,看看他们年轻一辈中都有哪些值得注意的后起之秀,也好为我魔族将来……早做筹谋,免得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
她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义正言辞,将自己想让娄厌离去“相亲”的私心,巧妙地包装成了为魔族大业深谋远虑的拳拳忠心。
饶金枝觉得自己这口才,若是在人间,定能当个舌战群儒的说客。
娄厌离听罢,终于从宝座上直起身子,深沉的红眸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细细打量着她,似要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饶金枝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后背微微发凉,生怕被他看穿自己的小九九。
但为了自己未来的幸福魔生,她还是强作镇定地与他对视,眼神中写满了“忠诚”与“恳切”。
半晌,娄厌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人间……也好。本座确实许久未曾出去走动了。”他顿了顿,目光在饶金枝紧张得微微泛红的脸上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弧度,“你,随本座同去。”
“啊?”
饶金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好似被九幽寒风吹过。
剧情不是这么发展的啊!她只是个出谋划策的红娘,负责摇旗呐喊就行了,怎么还要亲自上阵打辅助?
她还盘算着,趁魔尊大人去人间“追求真爱”的这段时间,她正好可以休个年假,把积攒了许久的话本都看完呢!
娄厌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中戏谑更浓,似是觉得她这副手足无措、呆若木鸡的样子十分有趣:“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不!属下万分愿意!为尊上分忧解劳,乃是属下之荣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感受到他话语里的威胁,饶金枝连忙表忠心,脑子里却飞速盘算起来。
让魔尊大人亲自出马去追求一个正道仙子,万一碰壁,或者被人家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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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正辞严地拒绝,岂不是很没面子?
依照话本套路,这种跨越种族的爱恋,往往需要一个聪明伶俐的狗头军师在旁边煽风点火、制造机会、化解矛盾、递送情书……
这么一想,她这个提议者,似乎还真是最合适的人选。
毕竟,整个魔域,也就她对这种“情情爱爱”的剧情套路最熟悉了。
而且,她也得亲眼盯着,确保魔尊大人别又把人家天之骄女给吓跑了,或者一言不合直接开打,那她的计划可就全泡汤了!
“很好。”娄厌离满意地点了点头,恢复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强势风范,“明日启程,你去做些准备。”
饶金枝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是,属下遵命。”
看来,她的休假计划是彻底泡汤了。
不过,为了魔尊大人的终身幸福,以及自己的美好未来,牺牲一点个人时间,也是值得的……吧?
只是,她总觉得,娄厌离答应得太过爽快,而且看她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长。
难道,他看穿了她的计划?
不,不可能!她掩饰得那么好,一定是错觉!
饶金枝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却总有种自己挖了个坑,然后把自己也给埋了进去的不详预感。
望着王座上那位面色平静、难以捉摸的魔尊,女人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
-
告退之后,饶金枝立刻开始着手准备。
去人间不比在魔域,许多事物都要提前安排。
衣食住行、风土人情,还有最重要的——如何让娄厌离和姬暮雪自然而然地相遇,并且一见难忘,再见倾……呃,再见至少不讨厌。
她翻箱倒柜,找出几本私藏的凡间话本,什么《仙魔情缘一线牵》、《冷面刀客俏寡妇》、《三生三世缘未了》……通通复习了个遍。
她要从中汲取灵感,务必将这场“跨界相亲”安排得妥妥帖帖。
翌日,通宵达旦夜读剧本的饶金枝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将一应事务交接给副手,便揣着几本人间话本,心情复杂地来到了幽冥殿外。
娄厌离早已等在那里。
今日的他,与往日大相径庭。
为了避免在人间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他敛去了周身骇人的魔气,也褪下了一身象征魔尊身份的繁复大袍,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顺滑丝绸衣料在晨光下泛起淡淡清辉。
一头如瀑银发化作了墨黑,用根赤玉簪松松地束起大半,余下的随意披散在肩头。
那双能令万魔臣服的血瞳也转为深邃的黑眸,虽依旧冷冽,却少了几分魔尊的威压与邪厉,多了几分清冷出尘的贵气。
只那份睥睨众生的气度与俊美无俦的容颜,依旧是任何衣饰都无法掩盖的卓越。
饶金枝暗自咋舌,心道自家尊上这皮囊,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得人神共愤。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套变装连招下来,倒还真像位出身高贵、气度不凡的世家公子。
5. 人世间
饶金枝自己也换了身素雅衣裙。挼蓝襦裙配碧落色褙子,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再簪上几朵琳琅珠花。
褪去魔宫中的肃杀之气,倒显出几分芳华少女应有的灵动。
“走。”
娄厌离睨了眼正暗自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的女人,话音未落,人已穿过万魔渊的结界。
饶金枝赶忙收敛心神跟上。
二人隐匿魔气,将修为压制在寻常修士水平,悄无声息地踏入人间地界。
晨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与魔域终年弥漫的硫磺和血腥浊气截然不同。
饶金枝深深呼吸,久违的泥土芬芳沁入肺腑,让她恍然忆起为魔前无忧无虑的凡人时光。
街道上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暖阳洒在青石板上,柔和光晕令人熨帖心安。
娄厌离负手而立,墨色眼眸淡淡扫过青山绿水,神色无波无澜。仿佛眼前这人间盛景,与魔域焦土并无二致。
倒是身旁少女那掩不住的雀跃神情,更引他注目。
“尊上,我们此番入世,是为了了解人间风土,体察民情,顺便……”饶金枝边走边掰着手指,“也为魔族日后与仙门……咳,打交道做准备。”
她努力将此行的立意拔高,生怕娄厌离一言不合就露出魔尊本性,惹出是非。
说完,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身侧的男人。
褪了血瞳白发的娄厌离一改瑰丽之相,姿容清雅。一袭月白衣衫衬得他如谪仙临尘,引得路过的凡人纷纷侧目。
只是那周身冷峻的气息,似将万丈红尘隔绝开来,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看着还怪正派的。
饶金枝悄然松了口气。
此行的首要任务,是打探昆仑虚天才弟子姬暮雪的消息。
作为仙门魁首,昆仑虚戒备森严。但那位万年难遇的奇才既已声名鹊起,想必会有些传闻流落民间。
她正盘算着打探消息的门路,忽然被一阵甜香勾去了心神。
“尊上您看!”
少女指向不远处捏糖人的摊子,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欢喜。
堕魔之后,这些精巧的凡间玩意儿早已成了遥远记忆。
娄厌离淡淡“嗯”了一声,兴致缺缺。
饶金枝也不在意,转瞬又被炊饼摊吸引。
“哇,好香啊!尊上,您可曾尝过人间的炊饼?热腾腾的,可比魔域那些啃石头啃骨头的好吃多了!”
说着已掏出铜钱,买了个刚出炉的饼子。
娄厌离垂眸看她:“你倒是对这些凡俗之物,兴致盎然。”
“那当然,这才是生活啊!”饶金枝咬了口酥软的炊饼,满足地眯起眼,“魔域除了厮杀就是枯坐,哪有这般烟火气……”
话出口才惊觉失言,饶金枝尴尬地含着饼块,偷眼去瞧上司神色。
“尊上,您也试试?”
饶金枝指着小摊,倾情推荐,意图弥补过失之言。
娄厌离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凡间粗食毫无兴趣。
“不必。”他冷淡拒绝。
料到会是如此,饶金枝耸耸肩,正要转身,却见娄厌离忽然伸手扣住她腕子,俯身就着她咬过的位置尝了一口。
饶金枝:“?!”
她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冷峻面容,呼吸间恍惚闻到他头顶发香。
饶金枝只觉得腕间发烫,那人的指尖微凉,却莫名灼人。
这厮竟然抢食?!
还没来得及回神,禁锢的力道便松懈下来。
娄厌离慢条斯理地咀嚼,优雅拭去唇角饼渣,面不改色道:“嗯,尚可。”
被冲击到的饶金枝目瞪口呆。
这魔尊大人,不是说不吃凡间粗食吗?怎么还抢她的?
眨眨眼又盯向缺了角的热炊饼,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下真成烫手山芋了。
传言不都说魔尊宝库里的金银能填平东海吗?怎的连个饼钱都舍不得掏,偏要来抢她的?
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那包着炊饼的油纸,直到遇见一个装着杂屑的筐篓,趁娄厌离转身之际,饶金枝飞快地将饼子丢进去,这才如释重负地拍了拍手。
-
走走停停,两人抵达一处凡人城镇,名为“轻水郡”。
此地傍山临水,一派繁华景象,街市如织,人声鼎沸。
因地处仙魔两界交界处,更有不少修仙门派在此设有联络点,消息往来络绎不绝,相对灵通。
饶金枝环视一圈,径直走向城中那栋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的最高酒楼——“醉仙居”。
她要了间临窗的雅座,斟上茶水,点了几道特色佳肴。
待小二殷勤地上菜时,饶金枝纤指轻叩桌面,不经意间将一枚碎银悄然推到小二手边,笑语盈盈地问道:“小二哥,我们初来贵地,见此地人杰地灵,不知最近可有什么奇闻轶事,或是近来名动一方的人物?”
那小二是个眼力极好的,见两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立刻眉开眼笑,殷勤上前:“哎哟,客官您可真是问对人了!要说最近轻水郡最轰动的事,莫过于前些日子,昆仑虚玉清宫的姬暮雪仙子路过此地了!”
闻言,饶金枝心头狂喜,面上却强自按捺,不动声色地追问:“哦?姬仙子?可是那位名动天下、剑术超凡的修仙奇才?”
“正是正是!”小二眉飞色舞,语气间充满了敬仰,“据说姬仙子是为了追查一桩邪祟作乱之事而来。那邪祟盘踞在城外的鬼哭岭,日夜作祟,已吞噬了无数过往客商,连郡守府倾尽全力派出的数波修士,都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姬仙子艺高人胆大,孤身一人便只身上了鬼哭岭,不过半日光景,那笼罩岭头的妖气便彻底消散了。真乃女中豪杰,仙子下凡啊!”
饶金枝与娄厌离对视一眼,后者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兴味。
饶金枝心头暗道:来了来了!虽未赶上“英雄救美”的桥段,但这“侠女除妖”的戏码,也正契合话本套路!
说不定那邪祟并未被彻底铲除,或尚有同党余孽,这正是尊上大展神威,赢得美人青睐的绝佳机会啊!
她当机立断,提出前往鬼哭岭一探究竟。娄厌离闻言,只是静静地瞥她一眼,未置一词。
饶金枝便当他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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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启程后,饶金枝像只挣脱笼子的雀鸟,叽叽喳喳,灵动不已。
一会儿被路边琳琅满目的凡俗小吃吸引得驻足流连,一会儿又被街头艺人精妙绝伦的杂耍逗得花枝乱颤,咯咯娇笑不停。
娄厌离则始终如一道沉稳的影,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任她兴之所至,随意折腾。
只是俊逸的眉宇间偶尔会浮现些许疑惑,不解凡间这些琐碎浮华,为何能令她这般乐此不疲。
饶金枝见他如此配合,胆子渐大,便趁机将话本里的情爱精髓,字字珠玑地灌输给他:“尊上您瞧,人间凡夫俗子,虽无仙魔之力,但其爱恨纠葛,却往往能演绎出荡气回肠的佳话,令人为之动容。那些话本中的英雄美人,不正是因缘际会,方能成就一段段流芳百世的浪漫传奇吗?”
娄厌离闻言,只幽幽地瞥她一眼,深邃的黑眸中波澜不惊。
他未曾评价,亦不曾打断,只是那淡漠的神情下,似有微末的思绪悄然流转。
-
这一日,他们行至一片僻静幽深的山坳。四周古木参天,枝叶繁茂,鸟鸣声回荡其间,更显山林之寂。
日过中天,骄阳似火,饶金枝走了许久,已觉两腿酸软,香汗淋漓。
便寻了一处清凉透彻的山泉边,欲稍作歇息。
她迫不及待地脱下绣鞋与罗袜,将莹白双足浸入冰凉清澈的泉水之中,瞬间,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爽自脚底直窜心肺,周身暑气尽消。
娄厌离则在树下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解了暑的饶金枝惬意地踢了踢水,晶莹的水珠四溅,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瞧着沿岸生长着几丛野花,她便来了兴致,俯身摘了几朵,指尖笨拙地捻着花茎,试图编成花环,却总是松散开来。
几番尝试未果,她撇撇嘴,又摘了几株细长的草叶,想编条手链,却仍是歪歪扭扭,不成形状。
树下的娄厌离似有所感,微微睁开眼缝,目光无声地落在她身上。
少女发梢微湿,裙角被泉水浸透,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和花草较劲,眉眼间满是懊恼又执拗的鲜活神采。
那份活泼灵动,似山间的清风,拂去了他心头常年不散的冷凝。
微不可察的弧度,在他那素来冷淡的唇边一闪而逝,深邃的黑眸里亦染上了一丝极淡的暖意。
然而,那抹笑意只在唇边停留了一瞬,便被他迅速敛去。
娄厌离重新阖上双目,周身气息又恢复了往日的孤寂。
只可惜,这份山野田园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骤然间,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伴随着几声撕心裂肺的惊呼和金铁交鸣的刺耳脆响,打破了山林的幽静。
“是仙法波动!”饶金枝猛地睁开眼,顾不得穿鞋,清莹的双足还沾着水珠,便赤着脚站起身,循着声源方向疾奔而去。
在她出声之前,娄厌离已霍然睁开了那双深邃如渊的黑眸,其中冷冽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未发一语,残影闪过,便已化作一道迅捷的幽光,向着灵力波动的核心地带疾驰而去。
饶金枝见状,连忙施展身法,紧随其后。
6. 仙门与妖兽缠斗,魔尊是MVP
当两人疾速赶到时,眼前景象触目惊心,堪称人间炼狱。
原本郁郁葱葱的山林,此刻已是满目疮痍。
焦黑的断木残枝横七竖八,山石如同被巨兽犁过,幽深如渊的沟壑纵横交错,地表焦黑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腥臭与焦糊的气味,昭示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灵力冲击。
中央,一头体型庞大如山的黑鳞巨蟒盘踞天地之间,狰狞肉翼展开时遮天蔽日。
三道仙门身影在其周围腾挪闪转,剑光刀影与血色妖气交织成网,战况惨烈非常。
那妖兽通体覆满玄铁般的漆黑鳞甲,鳞隙间隐隐流动着暗红色的妖纹。
其狰狞的头颅上,顶着两支形如战戟的巨大弯角,势不可挡。
猩红的竖瞳就像两团不灭的业火,闪烁间血光暴涨。
一声嘶吼震彻山林,随即喷吐出大量腥臭的腐蚀性墨绿色毒液,潮水般泼洒而下。
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岩石冒烟。
那诡谲妖兽每一次摆尾都蕴含着撼山裂石的恐怖巨力,如同一柄巨锤,将周遭岩石炸裂成齑粉。
古木亦被拦腰绞断,激起漫天烟尘碎屑,遮蔽了半边天空。
立于崖岸之上的饶金枝见此毁天灭地般的伟力,只觉自己渺小如蝼蚁。
她呆呆扬颈仰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兀自感慨:“苍了个天的……乖乖嘞,这得吃多少才能把自己养这么大?”
说着,她还顺手从嶙峋岩壁边的歪脖子小树上摘下一串野果,也不管有毒没毒,掌心一翻,献宝似的凑到娄厌离面前,笑嘻嘻递过去,眉眼弯弯:“尊上吃不?长身体的。我看这林子伙食不错,回头咱也抓点灵兽烤来吃!”
娄厌离并未应声,只是微微侧眸,轻飘飘的视线扫过她手中的殷红果子,随即又慢条斯理地移到她黑绒绒的头顶上。
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那居高临下的眼神仿佛在打量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雀,正无知无畏地在巨龙爪前扑棱着稚嫩的翅膀。
饶金枝被他这“无声胜有声”的眼神噎得心头一滞,笑意僵在脸上,讪讪收回手。
“长得高了不起啊。”
她撇了撇嘴,不带半分留恋地将那串野果随手一抛,鲜红果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坠入崖下深雾之中,眨眼消失不见。
干完这一切,她别过头去,背着上司悄声嘟囔:“不吃就不吃,回头饿着了,可别指望我再分你饼子吃。”
另一边打得难舍难分、天地动荡,烟尘弥漫、气浪滚滚。
仙法与妖力激荡对轰,清朗天色都跟着混浊变暗。
然而娄厌离却始终不为所动,连眉头都未曾蹙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领着饶金枝近距离观摩这场殊死搏斗。
被他无形拦住,饶金枝只能在心里干着急:这妖物凶恶难缠,被围困的三人招式倒也精妙绝伦,可惜纵然天赋异禀,修为不凡,此刻也已是强弩之末。
再拖下去,怕是性命难保。
想到此,饶金枝不禁皱眉。
她虽已由人堕魔,可那份从凡尘带来的、对生命的敬畏,却未曾消减。
比不得身旁这位天生魔种的尊上,可以冷眼旁观生死厮杀。
她可不想落得个见死不救的污名,夜里做梦都怕被冤魂缠上。
就在饶金枝心念转动之际,黑鳞巨蟒又一次狂暴地掀动尾巴,将一片碎石林轰然扫平。
随着这一击的巨大反冲力,它庞大的身躯短暂地拉开了与缠斗者的距离。
在那扬起的尘埃与飞溅的血雾中,被它遮掩的仙门修士们,终于清晰地映入饶金枝的眼帘。
为首者,身着一袭素白如雪的道袍,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她周身剑气凛冽,手中玉色凝霜的长剑挽出朵朵剑花。剑光如皎月流辉,清丽却又凌厉至极。
每一次挥剑都能精准无比地攻向妖兽的七寸、双瞳等要害,奈何那孽畜周身装甲似玄铁浇铸而成,剑锋与之相击时迸溅出刺目火花,金石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剑气凌厉,却只能在漆黑坚硬的鳞片上留下几道浅淡的白痕,终究难以寸进。
她身旁,是一位面容方正的青年。
身着赫石交领短袍,半臂铠甲,下着阔腿战裤,手持一柄看似朴实无华,却刀意内敛的长刀。
他刀法沉稳厚重,刀光如洪流般卷向巨蟒,每一次挥舞都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冲劲。
然而面对妖兽凶猛的反扑,他已呼吸急促,汗水浸透衣衫,动作不复之前的刚猛,虎口崩裂,疲态尽显。
最后是一位身着鹅黄罗裙的女子。
娇小玲珑,却手持一柄长鞭,身法轻盈如燕,灵活地穿梭于妖兽巨大的身躯周围。
手中长鞭舞出重重残影,试图寻觅一丝破绽。
然而鞭影虽密,却难以对妖兽造成实质性伤害,反倒如同蚊蝇般,更惹得那巨蟒狂躁不安,攻势愈发凶猛。
饶金枝心跳漏拍,双眸发亮。
那凌空而立、剑舞翩跹的倩影,赫然是她苦心求索,日夜研究其画像的姬仙子、姬暮雪本尊!
她几乎要惊喜得跳起来。
姬暮雪的剑法确实超绝,每一剑都蕴含着冰雪般的凌厉剑意。
然而,这妖兽防御力更是惊人,毒液又无孔不入,三人联手围攻许久,也仅仅在妖兽漆黑的鳞甲上留下几道刮痧痕迹,始终无法将其彻底制服。
三人攻势渐缓,反被妖兽逼得节节后退、险象环生。
就在此时,那位刀客青年一个躲闪不及,被妖兽粗壮的尾巴狠狠扫中,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重重砸落在焦土上,鲜血喷溅,触目惊心。
他气息萎靡,挣扎着想爬起,却又无力地跌回地面,显然已遭受重创。
“陈师兄!”鹅黄罗裙女子惊呼一声,脸色煞白。
顾不得自身安危,她身形一闪,扑向师兄,试图扶起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妖兽抓住这瞬间的破绽,血盆大口猛然一张,一股夹杂着腥臭腐蚀之力的墨绿色毒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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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利箭般直射姬暮雪。
姬暮雪脸色骤变,四面楚歌之下别无选择。
她身躯微震,周身灵力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凝结成一道晶莹剔透的冰蓝色护盾,横亘身前。
“嗤啦——”
刺耳的腐蚀之声中,白烟腾起。
毒液触及护盾的瞬间,护盾如同遭受烈火炙烤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光芒黯淡,几近溃散。
见此情景,饶金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妖兽的凶悍诡谲,远超她此前预估。
姬暮雪纵然剑术超凡,可那毒液腐蚀之力如此惊人,再强大的灵力护盾也终有耗尽之时,血肉之躯,又如何能抵挡得住?
“尊上!”她焦急地看向身旁的娄厌离,眼含祈求。
娄厌离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自始至终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眼前上演的,只是一出与他无关的凡俗戏剧。
直到情急之下饶金枝惊呼出声,他才有所反应。
娄厌离身形一晃,快得只剩一道模糊的残影,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已鬼魅般瞬间闪现在战场中心。
高大而挺拔的身躯,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恰好将身后女子完全笼罩。
姬暮雪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冰冷而强大的气息骤然降临,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已巍然矗立在她身前,挡住了那致命的毒液。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来人的面容,便见那道身影只是随意地抬手,五指微张,然后轻轻一拂——
没有绚烂点睛的法术光华,亦无璀璨夺目的灵力激荡,仅仅是那举手投足间的云淡风轻,就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漆黑气焰无声无息地冲出,所过之处空间都为之扭曲震颤。
那铺天盖地的凶残毒液甫一与之接触,便如晨露遇烈日般瞬间汽化,连一丝腥臭气息都未能残留,彻底归于虚无。
紧接着,在妖兽还未从毒液消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娄厌离修长白皙的指尖已轻轻一弹。
“嘶——”
一声凄厉无比的哀鸣划破天际,那只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双翼黑蟒,庞大的身躯猛然一颤,随即轰然倒地。
它周身漆黑的鳞片就像破碎的甲胄,寸寸崩裂、剥落,露出下方血肉模糊、焦黑溃烂的肌理。
炽热的鲜血如同喷泉,从伤口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焦黑的地面。
从娄厌离屈指一弹,到庞然巨蟒气绝身亡,前后不过眨眼之间。
它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已彻底殒命。
姬暮雪清冷的双眸微凝,握剑的手指微微一紧,随即又无力松开。
手中寒剑发出不甘的铮鸣,青蓝剑芒在焦土上划出深浅不一的刻痕。
那妖兽的实力,他们三人联手也只能勉力支撑,险象环生。
然而眼前这个陌生男子,仅仅一个弹指,便将那凶焰滔天的邪兽彻底湮灭。
这等超出她认知的力量,让她心头剧震,清冷的面容上也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思索。
7. 组队成功
不远处的碎石堆旁,浑身浴血、面如金纸的青年刀客,似被抽去了所有筋骨,无力地瘫软在鹅黄罗裙女子的臂弯里。
他身形颤抖,喉间溢出破碎而痛苦的呻吟。
女子眼角泪痕未干,哆嗦着指尖撕下裙裾一角,试图为怀中男子包扎那狰狞翻卷的伤口
就在庞然如山的妖兽轰然倒地,最后一丝凶戾之气彻底消散的刹那,两人才如蒙大赦。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断裂,方才还僵硬如石的身躯终于松懈下来。
青年男子再也无法支撑,身体本能地脱力,彻底瘫软在女子怀里,剧烈地咳喘起来,每一下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额头冷汗涔涔。
然而,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浮起,便被更深层次的战栗吞没。
三人染血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向前方男子,带着本源的敬畏与茫然,眼中惊骇难掩。
他们狼狈不堪、气息奄奄,灰尘与血迹交织遍布,娄厌离却纤尘不染、衣袂飘然,步履从容得仿佛只是漫步于山涧,超然于世间。
这般景象,恍若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被一道无形鸿沟生生割裂。
娄厌离收回手,他没有多看那死去的妖兽一眼,随手一拂的货色,不值得他半分驻足。
他亦未曾将目光投向另外三人,只当路边草芥,不值一提。
功成身退,他径直走回饶金枝身旁。
饶金枝:“……”
她胸口一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真是恨不得仰天长啸,对着他那副冷傲的背影狠狠踹上几脚泄愤。
奈何尊卑有别、实力悬殊,只能憋屈地在原地跺了跺脚。
这哪里是英雄救美?分明是降维打击!
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相视一笑的经典环节呢?
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简直是块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口憋屈的老血。
不行!剧情不能就这么崩掉!
“男主”不按套路出牌,她这个工具人可得把剧情圆回来。
更何况,他们此刻代表的可是魔域的形象。若日后身份败露,总不能让人族修士以为魔界尽是些冷血无情、嗜杀成性的疯子吧?
至少,她得把“助人为乐”这面大旗稳稳立住。
思及此,她脸上瞬间切换回友善模式,冲着惊魂未定的姬暮雪三人,露出一个自认为最真诚无害的笑容,声音柔和如春风拂面:
“三位道友,方才惊险万分,可有受伤?我等恰巧路过,万幸来得及时。”
姬暮雪清冷的目光缓缓从娄厌离身上移开,落在饶金枝脸上。
那双眸子如覆寒霜,带着审视与警惕,以及一丝深藏的困惑。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似在评估这两人突然现身,又轻易斩杀强敌的真实意图。
一旁的青年男子虚弱地咳嗽一声,勉强抬头,眼中除了骇然,还有明显的防备。
黄裙女子则紧紧护着师兄,颤抖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长鞭。
片刻沉寂后,姬暮雪才轻启朱唇,嗓音如冰泉清冽,却仍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礼数:“多谢二位出手相救。敢问尊姓大名,师承何派?我等乃昆仑虚玉清宫门下,此番恩情,必当铭记。”
饶金枝闻言,心头暗赞,不愧是正道魁首的仙子,既不失警惕又恪守礼数。
她眼珠一转,瞥了眼身旁如雕塑般漠然的娄厌离,厚着脸皮笑道:“在下饶金枝,这位是……”
“我的随从。”
山风骤停,万籁俱寂。
娄厌离忽地轻笑一声,从背后欺身压来。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她发间摇摇欲坠的珊瑚簪,温热的吐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尖:“你的……随从?”
饶金枝心头一个咯噔,知道这笔账怕是彻底记下了,日后必会被这厮清算,恐怕不会太好过。
她张了张嘴,正欲解释,却听——
“随从?”
姬暮雪眸光如电,声音陡然转冷,显然不信。
这男子周身气息虽极力内敛,却仍让她灵台警铃大作。
那是一种源自神魂深处的威压,绝非寻常修士所能比拟。
“姬仙子过誉了。”饶金枝打了个哈哈,言多必失,忙岔开话题,“敢问仙子,方才这妖兽,可是最近在人间作祟的邪物?”
姬暮雪微微点头,清冷眉眼间掠过一丝悲悯:“正是。此妖名为‘噬心蟒’,形如巨蟒,却善隐蔽,常以毒液腐蚀生灵心智,吞噬其魂魄,近来在轻水郡一带为祸,祸乱苍生。我等奉师门之命,下山斩除此獠,为天下苍生尽一份绵薄之力。”
“斩妖除魔……”
饶金枝心中一动,这不正是她苦心孤诣寻找的“洗白”契机吗?
她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写满了“正义凛然”四个大字,语气也变得格外诚恳,与有荣焉:“原来如此!不瞒仙子,在下与这侍从近日在人间游历,亦是为了斩除邪祟,为天下苍生尽一份绵薄之力。此乃我辈修士之责,义不容辞!”
娄厌离站在饶金枝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只是那双幽深的黑眸一直落在饶金枝身上,端详着她那副一本正经的“正道”嘴脸,眼底深处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倒想看看,这只小狐狸还能强装到几时。
姬暮雪闻言,眼中警惕之色稍减,但仍未完全放下。
贸然与不明身份的修士结伴而行,风险甚高,尤其对方还藏着如此可怕的强者。
她只是微微颔首,语气礼貌而疏离:“二位既有此心,自是人间幸事。”
饶金枝见她态度有所松动,趁热打铁,将话术技巧发挥到极致:“方才看三位道友与此妖缠斗,已知此行凶险异常,邪祟往往不是孤身作恶,其背后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阴谋。不如我等结伴而行?”
“正所谓人多势众,也好相互照应,若再遇邪祟,也能更快清除,将祸患扼杀于萌芽。不仅能更快还世间一个清净,也能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她眼神真诚,话语间透着十足的感染力,只望姬暮雪能够同意。
毕竟,这可是尊上“入世历练”的重要一步啊!
姬暮雪沉吟片刻,又望了一眼娄厌离。
那男子虽面无表情,但那种深不可测的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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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却让她心底生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她此番下山,确实遭遇了不少凶险,而以她们师兄妹三人的实力,也不足以应对所有危机。
若能有这般强者同行,此行任务定能事半功倍。
只是……此人来历不明,周身气息虽然内敛,却隐隐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与异样,这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我等此行任务艰巨,牵扯甚广,若贸然与二位相伴,恐有不妥。”
姬暮雪最终还是有所顾虑,谨慎地拒绝了。
饶金枝心中一凉,心道果然没那么容易。
就在这时,娄厌离淡淡开口道。
“吾等只是顺路。”他的声音如同千年玄冰般冷傲,字字清晰地落入姬暮雪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若尔等实力不济,拖累了进度,本座……”
饶金枝顿时汗毛倒竖,未等他说完便猛地攥住他宽大的袖袍,指尖深深掐进他结实的臂膀。
在姬暮雪三人惊疑的目光中,她硬生生截断了娄厌离的话头。
“都怪那雷劫劈坏了脑子!”饶金枝一个箭步上前,声音陡然拔高,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痛心疾首地喊道,“我这侍从道心不稳,至今尚未痊愈!”
边说边悄悄用余光观察娄厌离的反应,见他眉梢微挑却未立即发作,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随即转身面向姬暮雪,脸上堆满歉意,语气却愈发夸张起来:“整天幻想自己是话本里走出来的天选男主,看谁都是配角,一张口就自带傲慢属性……”
说到此处,她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道:“其实是......谵妄症犯了。还望仙子海涵,多担待他几分。”
最后,饶金枝状似无奈地回头瞥了眼娄厌离的方向,咬牙切齿地咕哝了一句:“都病成这样了,就让让他吧!”
娄厌离何等耳力,饶金枝这番满口胡诌、败坏形象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他耳中。
然而,他眉峰却只是轻扬,眼中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浮现出更浓郁的兴味。
姬暮雪复杂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
她看着那男子孤傲冷峻的身影,再回想起方才那瞬间清剿妖兽的骇人实力,以及眼前女子真诚又无奈的表情。
实力通天却性情乖戾……世间安得双全法?
饶金枝这番看似荒诞的说辞,却精准地戳中了姬暮雪心中那杆衡量利弊的天平。
一个强大的傻子,总比一个强大的恶徒要好些。
于是深吸一口气,纤纤玉手轻拢袖口,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标准的道门礼:“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二位道友相助。此行凶险,能有二位相伴,实乃幸事。”
“仙子客气了!”饶金枝眉眼弯弯,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双手交叠置于腹前,躬身回礼时侧首望向娄厌离,眼波流转间尽是掩不住的雀跃。
娄厌离回以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修长的手指在袖中轻轻一划,示意又记下一笔新账。
金枝只觉后颈一凉,捂着脖子尴尬收回视线。
于是,在饶金枝热情的牵线搭桥下,一个奇形怪状的草台班子,就以这般荒诞离奇的方式,临时组建起来了。
8. 所谓执念
暮色四合时,这支各怀心思的队伍终于启程。
焦黑的山林在身后渐远,被妖兽毒液腐蚀的断枝仍散发着刺鼻气味。
五人沿着崎岖山道向最近的城镇行进,惨淡月光将人影拉得细长,夜枭的啼叫在山谷间回荡,为这趟沉默的行旅更添几分阴森之感。
饶金枝故意落后两步,注视着前方姬暮雪三人相互搀扶的背影,又瞥见身侧那个把玩她腰间流苏绦带、神色悠然的魔尊,只觉太阳穴突突作痛。
山路两侧的枯树在月光下张牙舞爪,投下的影子斑驳陆离,恰似她那些支离破碎的撮合计划,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姬暮雪性情清冷,对来历不明的娄厌离和饶金枝始终保持着一份戒备与审视。
她多是与身旁的师兄妹低声交流,讨论着沿途所见的妖邪痕迹,或是各自研习的剑诀心法。
陈实,这位以刀修身份拜入以剑闻名的昆仑虚的弟子,其经历本身便带着几分传奇色彩。
初入门时,他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外门弟子,更因兵器之别而备受同门歧视与排挤。
然而,他硬是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和对刀道的执着,最终在一场宗门大比中,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连破数重剑阵,技惊四座,证明了刀法亦可登堂入室,这才被玉华宫脾气古怪的二长老破格收为门下弟子,为其传道授业解惑。
陈实其人刀法沉稳如山,为人敦厚方正。方才与妖兽缠斗时受了点内伤,吞服了姬暮雪给的丹药后,已恢复了些血色,独立行走并无大碍,只是偶尔还会轻咳几声。
洛红豆则是昆仑虚新收的小弟子,虽与姬暮雪同属玉清宫,却拜在不同长老门下。
这丫头生性活泼、天真烂漫,此刻却被山间阴风吹得直往姬暮雪身边缩,活像只寻求安全庇护的胆小雏鸟。
偏生那双灵动的杏眼还不安分,总忍不住偷瞄后方的饶金枝,带着几分好奇与莫名的亲近之意。
偶尔,姬暮雪的目光会掠过娄厌离。
这男子周身气息似与天地交融又格格不入,行走时如幽魂般悄无声息。
她试图从那冷峻面容里读出端倪,却只窥见深潭般的沉寂。
那是远超她认知的修为境界,意识到自己在以卵击石,终是放弃了徒劳的揣测。
而娄厌离,表现得则正如他之前所言,真的只是“顺路”而已。
他几乎缄口不言,除了在队伍因为风吹草动警惕停顿时,会冷淡地吐出一句“走吧”,便鲜少开口。
他始终不疾不徐地紧贴在饶金枝身侧,无形中筑起一道藩篱。
这微妙的站位将队伍泾渭分明地割裂开两派。
他一个人孤立全场也就罢了,偏偏又要拖着饶金枝下水,让她也成了那尴尬“结界”中的一员,平白承受着来自仙门弟子的审视与猜疑。
饶金枝敏锐地捕捉到姬暮雪投来的探究目光。
她暗自思忖着该如何接近这位仙门翘楚,毕竟这可是自己精心挑选的“天选女主”,只有进一步了解其品性才情,才能为她量身打造专业剧本。
然而,每当她想找准时机欲与对方视线相接时,身旁那个煞风景的魔头,总会没眼力见地轻咳,或是漫不经心地挪动身形,恰好挡住她的视线,将一切搭讪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倒是队伍中的另一位小仙子,洛红豆,对饶金枝展现出了天然的好感。
从小在女人堆里被爱包围长大的小姑娘,只觉这位姐姐眉眼含笑的模样格外亲切,像春日里暖融融的阳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几次三番想与之搭话,却都被娄厌离那无形的气场给压得噤声,只得暂时打消了她那“四处认姐”的传统艺能,鼓着腮帮子缩回姬暮雪身侧,暗戳戳地给那位不解风情的随从画上了一个充满怨念的大叉。
饶金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既无奈又好笑。
修仙界对魔族的偏见根深蒂固,而魔尊大人对人族的抗拒也是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世界大同”的建设,当真是步履维艰啊!
作为堕魔者中的和平使者,自当肩负起促进人魔两族友好交流的重任。
只是这前路,委实道阻且长。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她饶金枝可是有远大抱负的魔女,这个殊途同归的友谊桥梁,就由她以身作则,亲手搭建起来吧!
打定主意后,女人灵巧地绕过身旁那道无形结界,主动向姬暮雪搭腔。
“姬仙子,”饶金枝的嗓音清脆悦耳,亮光一样划破沉闷夜色,“方才见仙子与那妖兽缠斗,身姿矫健,剑法超绝,当真是英姿飒爽,令人钦佩不已。”
恭维点到而止,饶金枝将话题引向正途,以期博取好感:“在下斗胆,想向仙子请教一二。不知仙子行走人间,可曾留意到,这各地作乱的邪祟之间,是否有什么共通之处?”
顿了顿,不等姬暮雪回答,她又语气诚恳地补充道:“正如兵法所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能洞悉邪祟根源,或可化解怨念使其安息,总好过刀兵相见伤及无辜,扰了人间一方清净。”
闻言,姬暮雪眸光微动,戒备之色稍缓,看向饶金枝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饶姑娘心怀苍生,此等见地,令人佩服。”姬暮雪微微颔首,语气柔和,娓娓道来,“据我等观察,这些邪祟的产生,多半与人心中难以化解的执念有关。贪、嗔、痴、恨、爱、恶、欲,七情六欲若失了分寸,便容易引动阴邪之气,滋生祸端。”
“譬如那因嫉妒他人美貌而生的执念,便易滋生画皮一类的妖物;因贪求长生不老而生的执念,便可能引人修习邪术,炼制丹药,最终害人害己;而那些因痴恋不舍,死后魂魄不愿离去的,则会化为怨灵,招惹祸端……”说到此处,姬暮雪秀眉微蹙,轻轻叹息一声,“总之,凡尘俗世,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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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恶念与不甘,皆是邪祟滋生的温床。”
饶金枝立即接过话头,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慧黠的光芒:“仙子所言极是!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人往往执着于皮囊之美,却不知皮相之下,人心往往更为复杂可怖、变幻莫测。”
“若无一颗良善之心、过人之能作为立身处世的根基,纵然拥有倾国倾城之貌,亦不过是引人觊觎的祸水,风中飘零的落花,难免沦为他人掌中玩物,或是红颜薄命,难得善果。一旦被这等虚妄所困,便如饮鸩止渴,一步错,步步错,终将酿成滔天大祸,悔之晚矣。”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言语中透出一抹真挚的怅惘与悲凉:“在下曾听闻一些故事,说有些邪祟的形成,并非天性便是穷凶极恶,而是凡人自身的心魔所化,执念所凝。其形固然可怖,其行亦然可恶,但若追根溯源,细细探究其缘由,却往往会发现,那背后不过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的悲哀。”
“譬如那为了救治重病的父母,走投无路之下,误入歧途,修习邪术续命的孝子。其心可悯,其行却已铸成大错;又如那为了伸张正义,却反遭奸人所害,死后怨气不散,化作厉鬼复仇的孤魂,其怨可叹,其手段却已偏离正道……他们本性或许不恶,只因一时的绝望与放不下的执念,才一步步走向深渊,再难回头。”
说到此处,饶金枝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深切悲悯:“正因如此,每当真要彻底消灭它们之时,在下心中,有时也会生出些许动摇与不忍。总想着,若是能寻到化解它们心中执念的法子,让它们得以超生,重入轮回,而非只能以恶鬼邪妖的姿态,带着满腔的遗憾与不甘消散,或许……那才是真正的慈悲吧。”
这番见解令姬暮雪微微怔忡。
她本以为饶金枝只是个四处游历的寻常修士,习得一身江湖气。
此刻却发现,她言谈举止之间,比她们这些常年闭门修炼、不问世事的仙门弟子,见识更广博,对人性的洞察也更为深刻通透。
她不禁对这位饶姑娘高看了几分。
“饶姑娘见识非凡,心怀慈悲,暮雪受教了。”
姬暮雪郑重道。
饶金枝呵呵一笑,连忙摆手,姿态谦逊:“姬仙子过誉了。在下不过是平日里无甚要事,便爱看些奇闻异志、游记话本解闷,对这些光怪陆离之事,倒是略有耳闻。看得多了,便也瞧出些许门道,胡乱说些浅见罢了,当不得仙子谬赞。”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自己的个人爱好上,之前略显沉闷的氛围也如春冰乍破,不着痕迹地软化了几分。
姬暮雪微微颔首,她并未多疑,只是觉得这饶姑娘性情爽朗有趣,见解独到,与那些一心只知修炼、言语枯燥的修士截然不同。
倒是旁边的洛红豆,一听到“话本”二字,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像是黑夜里点燃的两盏小灯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9. 哎呀,我们就是那种……那种关系啦! ……
同道中人啊!
洛红豆再也按捺不住心口的雀跃,像只好奇的雀儿,探头探脑地凑到饶金枝身边,一双杏眼熠熠生辉,兴奋问道:“饶姐姐,你也喜欢看话本吗?我最迷那些神仙精怪的志异传奇啦!什么《搜神记》、《博物志》,翻来覆去都看不厌!”
饶金枝见状,心头暗喜,这可是个绝佳的突破口。
要是能与“女主”的师妹打好关系,日后行事也能方便不少。
于是立刻热情洋溢地回应道:“是啊是啊!洛妹妹也喜欢?那可太巧了!我尤其钟爱侠女剑客闯荡江湖、快意恩仇的故事,比如那部《游侠剑影录》,洛妹妹可曾听闻?”
“哇!饶姐姐也知道《游侠剑影录》?”洛红豆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知音,情不自禁地握住饶金枝的双手,激动得双颊泛红,“里面的角色塑造得太好了,我还悄悄模仿过里面女侠的剑招呢!虽然总是学不像……”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两人一拍即合,越聊越投机,从《狐嫁女》的诡谲到《画壁》的奇思,再到《斩龙》的壮烈,说得眉飞色舞,不亦乐乎。
那些故事中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此刻都化作了少女间心照不宣的共鸣。
陈实看着自家师妹久违的欢快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的疲惫渐渐化开,唇边也跟着漾开一丝浅笑。
队伍里因连日浴血厮杀而凝结的沉重阴霾,也被少女们清脆明媚的笑声驱散了大半。
唯有娄厌离,冷着一张俊脸,默然旁观。
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笼络人心的手段确实高明。
三言两语,便能让那几个初时还对他们戒备有加的修士们卸下心防,与她亲近起来。
可越是看得明白,心头那股无名邪火就烧得越旺。
偏生这火无根无凭,连个发作的由头都寻不到,只能在他胸腔内横冲直撞,憋闷至极。
指间的绦带穗子,在她没良心地丢下他去寻外人时便已失落。
那丝缎柔滑的触感,却还固执地萦绕在指腹,提醒着他某种曾经有过的牵系。
那厢的欢声笑语,为何听起来这般刺耳?吵得他心烦意乱。
娄厌离垂下眼睑,盯向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几下。
覆压的睫羽投落一片沉影,遮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明明是他先遇见的,凭什么后来者居上。
-
夜色渐浓,月华如水。远山被浓稠的墨色晕染,只在天际留下隐约的沉默轮廓。
一行人凭借脚程紧赶慢赶,总算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暮鼓声中,踏入了城镇的界碑。
宵禁的梆子声远远传来,提醒着街上的行人尽快归家。
镇上已然灯火稀疏,白日里的喧嚣褪尽,只余下一片宁静,间或掺杂着几分历经一日繁华后的疲惫。
大部分人家都已熄灯入睡,只有零星的茶楼酒肆还亮着微弱的光。
几人沿着主街寻了一家门面尚算干净整洁的客栈歇脚。
客栈的招牌漆色有些斑驳,刻着“和悦客栈”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门前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夜色中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吸引着过往的旅人。
客栈掌柜是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穿着一件半旧的褐色短褂,面容精明,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生意人的圆滑。
见他们一行五人虽风尘仆仆,但衣着质料不俗,尤其为首那名男子气度沉凝,不怒自威,便知不是寻常江湖客,连忙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态度热情:
“几位客官,一路风尘辛苦了!是住店还是打尖?小店刚煨下上好的热茶,灶上也备着热水,客房也才仔细收拾干净,保管几位住得舒心满意!”
掌柜的一番殷勤话语方落,饶金枝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先前情急之下,心直口快将魔尊大人误冠“随从”之称,虽是权宜之计,终究有失妥帖。
眼下正好借机弥补一二,也是向这位难伺候的老大表表忠心,省得日后寻她麻烦。
念及此,未等旁人开口,饶金枝已款步上前,声音清脆,率先问道:“掌柜的,可有上房?”
确认遇到贵客,掌柜的笑容愈发可掬:“客官您来得可真巧!今日顶楼独一份儿的天字号上房恰好空着,不仅清净雅致,推开窗便能俯瞰半个镇子,视野开阔得很。只是,这价钱嘛……”
他拖长了尾音,意有所指地顿了顿。
这天字房可是给魔尊大人备的,万万怠慢不得。
这么想着,饶金枝将目光投向身后那道渊渟岳峙的身影,恰逢娄厌离似有所觉,幽深的眸子也朝她瞥来,两道视线在空中短暂相触。
饶金枝从他眼中读懂了某种理所当然的倨傲,怕是早已将这儿最好的房间视作囊中之物了。
当即从袖中取出一小锭成色上佳的银子,轻拍在柜台上:“劳烦掌柜了,就要那间。”
掌柜接过银子,麻利地取出一块刻着“天”字的梨花木房牌,双手奉上。
这番动作,显然取悦了某位惯受尊崇的魔尊。
原先因她与旁人相谈甚欢,还将他晾在一旁而隐隐郁结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舒展了些许,连带着先前因那绦带穗子失落而泛起的空落感,似乎也得到了某种无声的填补。
饶金枝接过房牌,却并未直接收起,而是转过身,将其递向娄厌离,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语调说道:“尊上,这一行委屈您了,今儿个就先在这儿将就一宿。您可千万别嫌弃简陋就闹脾气,更不许一生气就甩手走人,嚷嚷着不住了要回魔宫去,听见没?”
她这番话,听似低声下气,内容却又带着几分嗔怪和管束的意味,奇特地揉杂在一起。
娄厌离垂眸,视线落在她掌心那块旧木牌上,又缓缓抬起,对上她那双狡黠的眸子。
他没有做声,只是伸出手,静静接过。
指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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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碰到木牌的同时,也似有若无地擦过了她的掌心,感受到一掠而过的细腻温热。
饶金枝便当他默认了,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暗暗松了口气。
姬暮雪三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疑惑更甚,面面相觑。
他们只看到饶金枝关怀备至地将最好的房牌交予她口中的“随从”,面部表情似乎还带着些哄劝意味。
一个主人,怎会对自己的随从这般模样?
这主仆二人的行事做派,当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安顿妥当了这位难缠的上司,饶金枝心安稍许,这才转而为自己及同行几人打算,继续向掌柜问道:“可还有中房?我等一行四人,需得四间,最好能毗邻而居,方便照应。”
掌柜的笑容依旧,只是语气中添了几分歉意:“不瞒几位客官,单间的地字房,眼下恰好只剩下三间了……”
饶金枝黛眉微蹙,沉吟片刻。
姬暮雪和陈实身上有伤,不宜被打扰;洛红豆又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自然也需单间妥善安置。
她迅速做出决断:“那便留给这三位仙长吧。还剩什么房间?给我随便开一间便是。”
姬暮雪闻言,连忙道:“饶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等伤势已无大碍。姑娘与这位……道友,一路行来,想必也颇为辛劳,理应住好些的房间。”
修士在外,风餐露宿常有时,区区小伤尚不值一提。
更何况,这位饶姑娘既能有如此神通广大的“随从”,一出手还是阔绰的天字房,可见其身份定然不凡,家底亦是丰厚。
他们这些萍水相逢之人,初识便受此厚待,于情于理都有些不妥,心中难安。
饶金枝摆摆手,笑意盈盈:“姬仙子不必介怀。我们家族有规矩,长辈、伤者或有功之人理应优待,晚辈则需刻苦磨砺,方能有所成就。我这位随从……咳,”她顿了顿,飞快地瞥了眼娄厌离,见他神色如常,才敢一本正经地继续胡编下去:“他平日里鞍前马后,劳苦功高,理应住得舒坦些。我嘛,年轻力壮,随意就好。体验不同的生活环境,于磨砺心境、增长见闻,亦不无裨益。”
娄厌离听着她这番似是而非的道理,倒也未曾出言戳破。
他那双深潭般的黑眸静静落在她身上,眼底情绪晦暗不明,若有所思。
这女人……她身上总有一种矛盾的特质,似柔实刚,似怯实狡。
她不像魔宫里战战兢兢、只会阿谀奉承的魔修那样令人厌烦,亦不同于某些自诩清高、却往往不堪一击的正道人士那般索然无味。
她似乎总能找到一种奇特的平衡,既不卑微逢迎,又能恰到好处地顺应他人存在,让人捉摸不透,却又难以忽视。
不知怎的,他隐隐觉得,若这女人不在眼前,周遭似乎也会失去几分难言的鲜活。
这种古怪的念头让娄厌离心头微微一窒,莫名的荒谬情绪在心湖深处搅动,撩起的涟漪转瞬即逝,快得让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分明。
10. 成年人的选择就是全都不要!^^……
见饶金枝坚持,姬暮雪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再多言。
萍水相逢,对方既有自己的行事章法,他们若过分探究,反而显得矫情。
于是,几人拿了房牌,各自回房。
姬暮雪、洛红豆、陈实的地字房虽不及天字房宽敞奢华,倒也窗明几净,一应陈设齐全,雅致清爽。
而饶金枝的房间,则是位于客栈角落最为偏僻的人字下房。
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一股浓烈的潮湿与陈年衰败的霉腐气味扑面而来。
直冲毫无防备的饶金枝脑门,呛得她眼前一黑,几欲作呕。
强忍着不适往里走了两步,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她心凉了半截。
房间狭小阴暗得仿佛地牢,唯一的一扇小窗上结满了厚厚的蛛网,像蒙了一层灰黑的纱,勉强透进来的些许光线昏昧不明,将整个房间映照得阴森犹如鬼窟。
屋内的床板亦是陈旧不堪,轻碰一下便发出尖利的吱呀声响,上面只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连床被褥都寻不见。
墙角更是蛛网密布,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些细碎的爬虫痕迹,以及几团颜色可疑的污渍。
饶金枝被眼前这一幕幕破败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小脸煞白。
这……这简直比她在魔域最落魄时栖身的潦草“狗窝”还不如!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真的好想念自己四季如春的自在居,想念里面那张铺着千年冰蚕丝锦被、垫着温香软枕的拔步大床啊!
可惜此时天色已彻底黑沉,舟车劳顿之下,众人早已身心俱疲,急需一个安稳的所在休整。
而这附近显然也没有其他客栈可供选择。
饶金枝对着这残破不堪的房间,愁眉苦脸,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是真怕在这儿过个夜,醒来却发现自己已被虫子抬走了。
恰在此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饶姐姐,你在吗?”
来人嗓音清脆悦耳,是洛红豆。
饶金枝精神一振,连忙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年久失修的门框受到挤压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饶金枝不得不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动。
透过渐开的门缝,只见洛红豆和姬暮雪俏生生地立在门口,廊间昏黄的灯笼光晕柔和地映照着她们关切的脸庞。
在这潦倒惨烈的背景烘托之下,她们二人简直像是两尊自九天降世、普度众生的慈悲玉观音,看得饶金枝差点热泪盈眶。
“饶姐姐,方才听掌柜的说你这间房……”洛红豆探头往里一瞧,只消一眼,小巧的鼻子立即皱了起来,忍不住惊呼道,“呀,这屋子怎么能住人呢!”
姬暮雪也看到了屋内的景象,清冷容颜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动摇,眼中流露出歉意:“饶姑娘,是在下思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若姑娘不嫌弃,不如与我同住一屋?我的房间尚算宽敞,多一人也无妨。”
饶金枝闻言,心中顿时泛起了波澜。
好善良,快哭了,这就是传说中光明磊落、侠义心肠的“正道”吗?
“女主角”大人居然邀请她同住一房?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不仅可以增进感情,还能借机刺探情报,为日后的“撮合大计”添砖加瓦。
可转念一想,她又有些犹豫。
她们毕竟也才第一天见面,既是单间,床铺自然也只有一张,若真和这位天骄同榻而眠……
进度是不是有点拉太快了?
不过,转念又想,大家都是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日后若是能义结金兰,那钻同一个被窝不是很正常嘛!
想当初她顶着逆仙堕魔者的身份,在魔域的处境颇为尴尬,没被提拔前还常遭鄙视,害得她都不好意思主动交朋友。
算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和同龄女子这般亲近地深入交流过了。
思及此,饶金枝心中既是羞涩又是忐忑,还有一丝小小的期待。
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心跳也如小鹿般怦怦乱撞。
并不激烈的思想斗争下,那句“好啊好啊”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一道颀长的黑影便如鬼魅般悄然闪现,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不偏不倚地横亘在饶金枝与姬暮雪二人中间,吓了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饶金枝一大跳。
娄厌离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门口,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莫测。
长臂一伸、广袖一扬,精准无误地隔开了饶金枝那只正欲感激涕零握向姬暮雪的手,转而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不轻不重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饶金枝腕间一紧,一股蛮横的力道传来,拽得她一个趔趄,重心陡然失衡,险些栽进对面带着淡淡冷香的怀里。
在鼻尖即将与那堵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硬实胸膛来个亲密接触的前一息,饶金枝为了护住自己精贵的妈生鼻梁骨,急中生智,调动全身的协调力,腰腹核心死死绷紧。
只见她纤腰如风中折柳般向后弯倒,足尖死死地扣住地面,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生生在距那胸膛半寸处悬住了身形。
“啧。”
还没等她从这惊险一刻中平复过来,一道意味不明的轻嗤自她头顶响起。
饶金枝下意识地仰起脸,正好对上娄厌离垂落的视线。
那人鸦羽似的睫毛下,点漆般的双眸像两丸浸在冰水里的墨玉,幽深而清冷,倒映出她金钗斜坠、发丝凌乱的窘态。
恰在此时,廊外忽有夜风穿堂而过,带着晚间的凉意,将饶金枝颊边一缕散落的乌发轻轻吹动。
那缕调皮的发丝,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般,悠悠荡荡,不偏不倚地拂过女人因方才的惊险而诧异微张、色泽娇艳的唇瓣。
娄厌离的目光似乎被那缕不安分的青丝牵引,深邃的眼眸微微一凝,眸底深处掠过一抹暗色。
他空闲的左手,原本随意垂在身侧,此刻却无意识地蜷了蜷指尖。
下一瞬,那只骨节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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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却有力的手缓缓抬起,修长的手指带着玉一般的凉意,似慢实快地擦过饶金枝柔软的唇角,精准地勾起那缕作乱的青丝。
指腹不经意间触碰到她唇瓣柔软的边缘,带来一阵细微酥麻的战栗,让饶金枝的心不自禁漏跳了一拍。
男人将那缕发丝轻柔地拢到她的耳后,指尖顺势下滑,轻轻搭上她肩头。
“掌柜的送了晚膳来。”
他低沉磁性的嗓音终于响起,语调平淡无波,听不出半分喜怒。
饶金枝被他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还被他莫名其妙抓来扯去,不禁有些恼火。
听了他的话,没什么好气地在心里嘀咕:你肚子饿了就自己去吃啊,多大个人了,难道还要我伺候你不成?
却见下一秒,娄厌离话锋陡然一转,微微弓下挺拔的腰身,凑近饶金枝耳畔。
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那气息明明是暖的,饶金枝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冰冷滑腻的蛇信子阴险地舔过,激起一阵细密的寒栗。
紧接着,娄厌离刻意压低声线,恶意地轻笑一声:
“我已经为你试好毒了,主人。”
那声“主人”,尾音微微上扬,拖曳出几分游刃有余的慵懒与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感。
如同最诡谲的妖魅在耳边吟唱,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钩子,直直钻入饶金枝的耳膜,让她头皮瞬间炸开,浑身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饶金枝本能地想要挣脱,那只铁钳般的大手却握得更紧。
倒也不痛,可就是动弹不得分毫。
姬暮雪看着凭空出现的某人背影,又见他与饶金枝之间这般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又想起娄厌离那间豪气的天字号上房,据说独占了整个顶层,应该不止一间卧房。
于是善意地开口建议道:“饶姑娘,这位道友的楼上空间倒是宽裕,你不如也去上面歇息?所谓的家门规矩,毕竟也是人定的,没必要如此认死理。这房间环境确实恶劣,于修行养神皆是不利,姑娘不必受这份苦楚。”
饶金枝顺着她的视线,再次回头看向那个破败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塌掉的房间,又偷偷觑了一眼娄厌离那张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脸,心中更是天人交战,左右摇摆。
一方面,她对这破旧邋遢的房间满心嫌弃,另一方面,又对娄厌离那捉摸不透的行为有所顾虑,不知道跟他去楼上会发生什么惨不忍睹的意外。
正当饶金枝在这两个同样令人糟心的“负分选项”里犹豫不决,纠结得眉头都快打成死结时——
突然,一道细小迅捷的黑影“嗖”地一下从墙角阴暗处飞快窜过,窸窸窣窣直奔她脚下而来!
饶金枝瞳孔猛地一缩,大脑有那么一瞬间彻底当机,足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
“啊——!!!”
一声足以穿云裂石的尖叫,响彻整个客栈,惊得梁上尘土簌簌直掉。
11. 耗子,人类一生之敌
饶金枝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死死抓住了离她最近的“救命稻草”。
也顾不得他是魔尊还是随从了,整个人像只受惊的树袋熊一样,手脚并用地攀附到他身上。
一边把头死死埋在他宽阔坚实的胸膛里,试图寻求一丝可怜的安全感;一边被吓得花容失色,眼眶中蓄满了惊恐的泪水,晶莹欲坠。
自远古以来,人类对鼠类的恐惧便深植骨髓。
那些啮齿动物不仅肮脏可怖,更与瘟疫饥荒相伴相生。
此刻那肥硕的老鼠拖着长尾,绿豆般的眼睛闪着幽光,正朝这边窜来!
饶金枝浑身一颤,体内残存的人类本能瞬间压过了后天培养的魔族血统。
当即就怂了骨头,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有、有老鼠啊啊啊!好大的老鼠!它、它它过来了!救救我!救救我!”
娄厌离显然极不习惯与人这般亲密无间的近距离肢体接触。
怀中女子温软馨香的身体紧紧贴着他,柔软的曲线毫无保留地印在他的胸膛,发间清淡独特的幽兰香混合着她身上的甜软气息,丝丝缕缕萦绕在他鼻尖。
那陌生的柔软触感和突如其来的依赖,明明应该让他觉得抗拒,然而,一种莫名不受控制的躁动,却如同暗流般在他四肢百骸中汹涌。
他不禁蹙紧了俊朗的眉头,幽深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暗色。
下意识地,他抬起手,五指微拢,骨节分明中带着惯有的冷酷,就想依照往常处理那些胆敢触碰他的杂碎一般,拎住她后颈那块脆弱的软肉,将这个在他看来吵闹、失态又麻烦至极的女人毫不留情地从自己身上剥离,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扔出去。
然而,当他清晰地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呜咽,感受到怀中身体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时,那抬起的手却在半空中奇异地顿住,指尖甚至微微抽搐了一下。
那双幽深如万年寒潭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也无法理解的幽微情绪。
本该对这般哭闹不休的弱小生物厌烦不耐,对扰他清净之举深感烦躁,可在这片冰冷的情绪之下,又似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滋长。
最终,那份复杂到陌生的情绪,压倒了以往的冷酷。
娄厌离手臂一翻,饶金枝便如同被猎鹰攫住的兔子般悬在了半空。
五指扣在她腰间,指节微微陷入衣料,透着一股不容挣脱的狠劲。
与其说是温柔的“抱”,不如说是粗鲁的“挟”更为贴切。
单臂铁箍般环住她的腰肢,动作粗鲁又强势。
臂弯里挎着一个成年女性,姿态却一如往常的轻松从容,仿佛只是拎着一只会扑腾的布偶娃娃,十分霸道。
“!!!”
懵圈的饶金枝只觉得自己一阵天旋地转,强烈的失重感猛然袭来,惊得她尖叫声戛然而止,下意识闭紧双目。
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裙摆丝绦凌乱地垂落,鞋尖在空中无措地轻晃,整个人像件战利品似的挂在某人臂弯里,摇摇欲坠地晃荡着。
脸面朝下,几乎要贴着冰凉的地面,感觉随时都要以头抢地地摔个狗啃泥。
被吓得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狂跳不止,又开始吱哇乱叫起来。
娄厌离被她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青筋隐爆。
他漫不经心却隐含威慑地挎着她,手上不轻不重地颠了两颠,震得饶金枝胃里一阵翻腾。
只听他话语里透着戏谑的威胁,字字如冰珠砸落:“再喊,现在就松手。”
说着,还故意将圈着她的手臂往下坠了坠。
饶金枝被这一沉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用空着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只敢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后背则已沁出一层冷汗,生怕这喜怒无常的魔头真的会把她当场扔下去。
见她识趣,娄厌离不再多做停留。
面无表情地错开一旁看得瞠目结舌、神色各异的姬暮雪和洛红豆,只当她俩是两尊无关紧要的背景板,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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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物地绕道向楼上走去,步伐沉稳如常,丝毫看不出臂弯里扛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饶金枝被他这般头重脚轻地挎着,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却还不忘那点可怜巴巴的社交礼仪。
她努力扭过晕乎乎的头,想对着楼下那两位无辜受惊的友人挥挥手,奈何姿势实在太过扭曲,只能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说道:“暮雪仙子,洛、洛妹妹,你们……好好休息,有什、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呕……”
话未说完,便被娄厌离一个幅度更大的颠簸给打断,险些咬到舌尖,后面的话便都堵在了喉咙里。
饶金枝再次捂住嘴,心中又气又怕。
气的是娄厌离故意捉弄她,怕的是他真的会把自己扔下去。
娄厌离佯装嫌弃地轻嗤:“话真多。”
手臂还故意配合着微微一松,作势欲抛。
饶金枝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一声,求生本能让她手忙脚乱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袍。
慌乱之下,竟将他的领口都往下扯松了几分,露出他颈下一小片冷白紧实的肌肤与线条分明、突兀性感的锁骨。
娄厌离身体倏然一僵,垂眸便看到她雪白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正紧紧揪着自己微敞的衣襟,不肯撒手。
喉结微动,黑眸暗色翻涌。
娄厌离将饶金枝又往上托了托,稳住她的同时,用空着的那只手,随意地拢了拢被她扯开的衣襟,遮住了那片春光。
嘴角却勾起一抹邪气横生的弧度,嗓音变得低沉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手往哪儿放呢?我的‘主人’,当真是个色胚。”
饶金枝被他这颠倒黑白的无耻言论气得七窍生烟,险些咬碎一口银牙,雪白俏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怒。
却又畏于他的淫威不敢发作,只能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负气地别过头,撅起嘴巴,像只赌气的小河豚,懒得再理会这个阴晴不定的恶劣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