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活路?绿茶婢子爬上主君床!》 第63章 偶遇前夫 萧丽质这个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萧氏家族还存在一天,魏王就不会真正舍弃她。 她眼下能做的很有限。 初初提上位份,青黛需要立威,才能在向来拜高踩低的后宅生存下去。 至晚间回到书房,青黛灰头土脸,眼眸却是亮亮的。 裴怀瑾繁忙之余看她一眼,“屋子修缮得如何了?” 青黛蹭上来替他研墨,“王爷,以后您定然很乐意来妾院子里小坐。” 裴怀瑾落笔,淡笑一声。 “妾引了活水进院子,到时候种上睡莲,至花盛放之时,满院飘香……还有月台!” 她眼睛亮晶晶的,兴致颇高,不由孩子般手舞足蹈起来,“登高望远,观星赏月,别有一番趣味呢!” “你倒会享受,”裴怀瑾抬眼,“生辰礼预备得如何了?” 青黛神秘一笑,“王爷再等等,哪有那么快?” 话头到此打住,屋子里静下来,各自忙碌。 看完了公文,裴怀瑾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恍然想起书房里还有一人,便抬眼去找。 青黛不知何时蹭去书架边,取了本书安静地翻着,纤细的脖颈弯折,白皙透彻,如一段柔软的月光,侧脸也被灯光映衬得格外柔静。 魏王书房里五排书架,藏书繁多,却还从未有过女人涉足。 他从前觉得纵横捭阖是男人的事,只在内心隐隐期待过能有个红颜知己,陪他看书品茗,谈天说地。 如今一室温香,那个女子亭亭立在那儿,看他看过的书,与他共品一壶茶。 真有红袖添香,红颜在侧的况味了。 他不由浅笑,唤她过来。 青黛从书本中抬头,眼神尚且有些迷蒙,却也乖乖地走过来,乖乖地问他,“怎么啦?” 裴怀瑾看着她,“在看什么?” “地理志。” 裴怀瑾点了点头,又问,“饿了吗?” 青黛摇摇头,但肚子突然“咕噜”一声,响得她脸上发红,只好尴尬一笑,指着肚子说,“妾不饿,但她饿……” 裴怀瑾哑然失笑,眉眼亦弯起。 魏王情绪向来内敛,这还是头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怀且真情实意。 他说,“走吧,为父带她吃点东西去。” 没惊动侍卫和东林,裴怀瑾骑马带着青黛出行,两人一骑,将她安安稳稳地搂在身前。 青黛从帷帽中看街道,慢马行过,只偶尔遇见几个行人。 拐出永林巷,街上行人渐多,路道两旁零零散散摆了许多摊子,她随意一瞥,瞧见了一双手工精巧的虎头鞋。 “王爷,停一停。” 裴怀瑾垂眸看看她,依言勒马停下,自己先下了马,又将她抱下来。 青黛拎起那双虎头鞋,左看右看,喜爱非常,还伸到裴怀瑾眼前,笑问,“好看吗?” 裴怀瑾负手而立,面目温柔,淡应了一声,“好看。” 店家瞧出两人衣着华贵,气质不俗,当即讨好地夸谈起来,“这是我家娘子亲手绣制的,布料和彩线都用得很好!她总说小孩子的东西马虎不得……” “的确是用了心的……” 青黛嘀咕一声,才想问价,便见裴怀瑾扔了块碎银子过去,沉甸甸的,目测能买下小贩这一车的东西。 店家眼睛瞪得浑圆,千恩万谢地收了那银子。 青黛讶然,侧头凑近裴怀瑾一些,小声道:“王爷,您也太败家了吧。” 裴怀瑾似乎心情极度愉快,手探进帷帽里替她拂开一缕碎发,眉眼带笑。 “买给孩子的,越贵越好。” 青黛努努嘴,心头却漾起一丝涟漪。 至少他也是欢迎这个孩子的。 不像前世……或许她的流产,都是孩子父亲的默许…… 青黛抬眼,感激地看向他,“王爷……” 说话时目光不经意往旁边一瞥,当即浑身一僵。 不远处有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急步走来,行到裴怀瑾身后,抱拳躬身,“魏王。” 裴怀瑾回头,“明校尉,竟然如此之巧?” 明堂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恭谨道:“带拙荆出来逛逛,不想遇见了魏王。” 说着,他往魏王身后看了眼,女子身形玲珑,却因戴着帷帽看不清脸。 他克制地收回目光,吩咐身侧的女人,“还不快给魏王行礼。” 那女人柔柔怯怯的,一时不知行何礼数,索性跪下,瑟瑟缩缩地磕了一个头。 “妾见,拜见魏王……” 明堂将她拉起来,斥责道:“在外头行半躬礼即可,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又看向魏王,告罪道:“拙荆身份卑微,没见过什么世面,属下代她向魏王告罪。” 裴怀瑾摆摆手,“无妨,不必拘礼。” 似乎察觉到青黛在往他身后躲,裴怀瑾回头瞧她一眼,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 “怎么了?” 青黛的脸藏在帷帽下,惨白如纸,“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裴怀瑾笑笑,替她理了理袖口,“那便回去吧。” 于是便与下属道:“本王还有事,先回府了。” 明堂垂眼拱手,“恭送王爷。” 他立在原地,看着魏王将那小巧的女人抱上马,自己也翻身越上,缓缓催马前行,往永林巷去了。 不知那戴了帷帽的女子是谁?不大可能是魏王妃萧氏,大约是李侧妃吧。 看来魏王很是宠爱这位侧妃,深夜共骑出府,行为也如寻常夫妻一般恩爱。 “那便是魏王?长得好生俊逸!” 娇娥赞叹一声,不无羡慕道:“那个女子是谁?魏王待她当真极好!” 明堂皱着眉侧头看她,“不是让你跟着母亲好好学礼仪,怎么连这样的场合如何行礼都不知道?” 娇娥被斥得缩了缩脖子,眼眶一红就要落下泪来,抱着丈夫的臂膀撒娇,“夫君,别生气了……妾,妾只是忘了……” “魏王宽厚,若是遇着那等跋扈少爷,可要受罚的!” 他不耐地别过眼去,“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若是沈……” “夫君!” 娇娥急声打断他,“妾已经知道错了,求您别拿妾和那偷汉子的女人相比较!” 明堂打住,甩了甩袖子,拔脚就走。 娇娥气得七窍生烟,对着明堂远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这时候嫌我粗鄙了?那时与我白日宣淫时,你可曾想过我身份微贱?不要脸的臭男人!” 骂也骂了,总不至于放弃这校尉夫人不做,娇娥理了理袖子,凄凄惶惶地追了上去, “夫君!等等妾!妾知错了……” 第64章 立威 青黛此时亦心头不畅快,再遇故人,那些痛苦的记忆一一回想起来。 明堂从青楼带回了妓女娇娥,娇娥表面柔柔弱弱,实则心肠歹毒,两面三刀地离间她与明堂的感情。 还害死了她的孩子,诬陷她与男人通奸,直到明堂彻底信了,联手将她沉井。 她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裴怀瑾察觉到了,将她环得更紧,“怎么了?怎么在发抖?” 青黛咬了咬唇,强自压下愤怒与恐惧,低声说,“饿得心头发慌。” 裴怀瑾轻笑一声,“这便去吃东西吧。” 马停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平楼前,小二来牵马,裴怀瑾则带着青黛进了店。 两人落座没一会儿,三五小菜上了桌,色香味俱全。 面前乳酪飘着香,不断钻入青黛的鼻尖,明明是她爱吃的口味,此刻却控制不住地发起呕来。 裴怀瑾来她身侧,替她顺了顺背,“怎么了?” 青黛摆摆手,干呕不歇,眼眶都呕到发红。 胸膛里有口气堵得她不上不下,她哭起来,眼泪如泉,悲伤难抑。 裴怀瑾吓得不轻,以为是孩子有什么不好,扶住她的肩膀让人去请郎中。 青黛揪住他的袖袢,泪眼涟涟地仰望他,“我没事,只是……有点难受……” “妇人怀胎都是如此,王爷不必担忧……” 裴怀瑾哪知道这些,闻言松了口气,“本王让人上些清粥小菜来,你吃两口垫垫肚子。” 她答应了,却死活不肯离开他的怀抱,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闻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太冷了,从骨头缝里往外钻的冷意,青黛不住地打颤,整个人拼命往裴怀瑾怀里缩。 “王爷,妾怕,妾很怕……” 裴怀瑾对她撒娇的柔态十分受用,用力抱紧了她,哄孩子般拍着她的后背。 “别怕,有本王在。” 青黛咬唇,将整张脸都埋进他怀里。 其实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十分依赖魏王。 难受时习惯求他抚慰,欣喜时也爱与他分享…… 哭到疲惫,她昏昏沉沉睡过去,连什么时候回府、怎么回府都不知道。 这一觉黑甜,一直睡到日头大晒,青黛在书房醒来,迷迷糊糊地要水。 阿满闻声而入,倒了水递到青黛唇边,“夫人睡了好久,太医也来瞧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孕时辛苦,所以情绪波动大些。” 青黛懵懵的,“王爷呢?” “王爷陪了夫人一夜,晨起才去上朝。” 青黛拥着被子发呆,又想起昨晚,明堂称呼那贱人为“拙荆”。 她早知道负心汉扶了宠妾上位,但亲耳听见、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番光景,刺目刺耳,几度作呕。 肚子有些隐隐作痛,叫她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只恨不能将那歹毒的扑棱蛾子挫骨扬灰。 沉舒了一口气,青黛勉强振作起来。 此时消沉无济于事,她得尽快在王府占有一席之地,到时无论是萧丽质还是明堂,都能轻松应对。 她慢慢抚着肚子,淡声问,“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夫人放心,东林公公已在库房蹲守两天了。” 自上次库房失窃已过去两日,府上风平浪静,贼人以为王妃被禁足,府上无人管事,愈发张狂起来。 这夜暗而无星,有道黑色身影猫到了库房后墙根上,守卫明明瞧见了,却将眼睛一瞥,看向别处。 那黑影便安然摸到了门上,用铁丝撬开了大锁。 库房里琳琅满目,各种奇珍异宝如商品般任其采撷。 那人目放精光,克制着贪欲往深处、往低处摸,专找那种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盒子。 王府贵重物件儿太多了,纵然有专人登记,那本子也厚厚一册,只要不是主子心爱之物,就算拿走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他满足地挑捡着,不知摸到什么,疑惑地歪了歪头。 什么东西,触手生温? 他眼睛一亮,好东西! 传闻有些好玉就是如此,如美人肌骨,触手生温。 黑暗中,他顺着“玉”的纹理摸过去,突然果然一凛。 手指,手背,手腕……这分明是一只人手! 窃贼惊呼一声,“啊!” 只这稍息功夫,两个身穿甲卫的侍卫从黑暗处窜了出来,不由分说将这窃贼按在地上。 东林拍了拍身上的灰,慢步走过来,狠踹了那人一脚,斥骂,“敢占你老子的便宜!” 窃贼惊慌失措,拼命求饶,“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东林啐了一口,蹲身揭下他的罩面。 一个脸生的小厮,东林略略侧头,那侍卫即刻回禀,“是伺弄花园的小厮。” 东林点头,“拖出去!” 库房外头已有侍卫围住,起先库房守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这架势,吓得腿软。 不多时,有人入院。 魏王新纳的青黛夫人和李侧妃走进来,面上皆是肃穆。 守卫咽了咽嗓子,声音嘶哑,“侧妃娘娘,青黛夫人……” 青黛看了他一眼,身后两个侍卫便上前将他按跪下。 守卫慌了神,“夫人!奴才做错何事……” “享魏王府的俸禄,却私纵窃贼入库房,你想死吗!” 东林将那窃贼推掷在地上,嗓音沉沉。 守卫惊慌失色,自己明明一直在门前守着,从没见到东林进去,他怎么,怎么从里头出来。 再略略一想,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吓得不停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青黛却不抬头,朗声道:“守卫与窃贼私通,偷盗库房财物,王爷下旨,宫身为奴,没入掖庭。” “至于他,”青黛指向那窃贼,“杖杀。” 这边动静如此之大,早吸引了很多小厮丫鬟来看,闻言皆是一惊,瑟瑟不敢说话。 这里头还藏了许多趁乱卷财的家贼,但经此一事,大概谁也不敢动歪心思了。 处理好一切,青黛看向李茹嫣,“侧妃娘娘,王妃身体不适,日后恐还要您看骨家宅琐事。” 李茹嫣茫然,“我?”连连摆手,“我不行的,我不行的……” 青黛握住她的手,“你是侧妃,自然行。” 这事发酵到早上,已全然如青黛的预期,掌家之权落在李茹嫣手里,府上下人却都开始怕她。 第65章 横行府中 阿满絮絮说着听来的消息,神情激动,“夫人好厉害!” “仅是昨夜带人抓住了一个窃贼,便引得全府敬畏,奴婢今早去厨房领膳食,那些厨娘都上赶着巴结呢!” 青黛专注忙着手上绣活,“趋炎附势,府里做惯的下人都是如此。” 她前世是明家的主母,手握明府上下所有奴仆的身契,但即便如此,在被丈夫厌弃的那两年里,依然受了无尽的白眼。 这便是人性。 这个时代,男人是天,不被主君放在眼里的女人,即便是主母也无济于事。 “夫人为何劝说魏王将管家之权交给侧妃娘娘?咱们自己握在手里多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人人尊敬,不敢造次。” 青黛咬断了线头,将做好的粗布衣裳拿起来仔细检查着,“哪有婢妾手掌管家权的?说出去要遭人笑话。” 她笑了一声,“再说了,你知道掌管这偌大的家业有多累吗?咱们只需安稳过日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就够了。” 换言之,她只想当宠妾,不想争权。 昨夜敲山震虎、杀鸡儆猴,还扶了李茹嫣上位,府里上下谁不知道都是青黛夫人的手笔。 她在魏王跟前有说话权,便是人人巴结的对象,否则哪日她吹吹耳旁风,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阿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探头去看她手里的绣品。 “夫人在做什么?” 不是孩子的衣物,颜色过于素净,布料也不够柔软,倒像是寻常百姓穿的粗布麻衣。 青黛俏皮一笑,“秘密。” 是夜,魏王府笼罩在一片昏黄灯色中。 裴怀瑾从衙署回来,满身疲乏,一进书房门,混沌的脑子立刻得以纾解。 屋子里烛火摇曳,光线安静而柔软,青黛坐在南窗下,温静地做着针线活。 针线游走于她纤细的手指,烙于布上,渐渐成了一副生动的图样。 裴怀瑾驻足而看,唇角不自觉勾起。 她的侧脸柔和似水,某一刻竟与梦中的场景重合,令他失神。 裴怀瑾并非注重情爱之人,在前二十几年光阴里,他从未想过这一刻会如此美好。 佳人在侧,绣手焚香。 哪怕屋外漫天晦暗,也有个人执灯相待,而这满室温香,皆是为他所留。 最后一针落尽,青黛收线抬眸,讶然唤了一声,“王爷?” 她站起身,替他脱下外袍,“王爷怎么不说话?” 裴怀瑾笑了笑,握住她的腰揽入怀,鼻尖蹭了蹭她的脸,温柔道:“在做什么?” 青黛献宝似的拿出一个荷包,笑眼弯弯,“王爷瞧,妾做了个荷包,里头放了驱蚊的草药,夏日里挂着最好。” 她将荷包系在裴怀瑾腰带上,药香浮动在两人之间。 “近来天热,衙署里蚊虫也多,挂着这个,不至于被咬的满身是包……” 她絮絮叮嘱着,眉眼低垂,温柔娴静。 裴怀瑾忽然就动了念,挑起她的下巴,径直吻上去。 一个缱绻至极的吻,吻得青黛七荤八素,一脸莫名。 怎么突然就禽兽了? 青黛盯着裴怀瑾近在咫尺的俊颜,突然就发起呆来。 也不知魏王心头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何模样,是何性格,竟能引得如此天皇贵胄为她折腰。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个出类拔萃的人…… 她出着神,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痛抽了一口凉气,微张的唇恰被某人趁虚,长驱直入。 由不得她不专心了……她闭着眼,浑身发抖,直到空气殆尽,才被松开。 她有些力竭,两颊发红,眼波流转。 他的眼睛亦是昏暗,也很幽深,笑起来时有几分平时难见的欲色,“怎么这么可怜,嗯?” 青黛眉目含嗔,“王爷,会教坏孩子!” 裴怀瑾轻笑,微弯的眉眼间若有星河,“不会的。” 抱着温存了一阵儿,裴怀瑾已觉身心疲惫皆被洗去,随口问了句,“生辰礼预备得如何了?” 青黛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都制备好了!” 她将裴怀瑾拉到案前,“王爷您瞧,这便是妾准备的生辰礼。” 桌上一只长形黑桃楠木盒,里头放陈着几株沉甸甸的粮食,稻黍稷麦菽,寓意五谷丰登。 裴怀瑾眼前一亮,当即明白了青黛的意思。 “金银财帛并非陛下所需,而王爷赠给父君的,是五谷丰登,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裴怀瑾绕有深意地看了青黛一眼,“那这下头是什么?” “锄头、麻衣、麦种。” 青黛坐在裴怀瑾怀里,将下巴搁在他肩上,“王爷,陛下若想体察万民疾苦,于御花园开辟一块耕地,种些麦穗,来年丰收之时,赐予百官,来日使官寥寥数语,便能奠定陛下仁君伟岸。” 人至暮年,所谓功名利禄皆有,却仍想青史留名。 青黛侧头看裴怀瑾,笑问,“王爷觉得妾准备的生辰礼如何?” 裴怀瑾有半晌没说话,屋中灯花“哔啵”爆开,灯光暗了暗。 青黛想起身剪一剪烛芯,却被拉住手臂,猛得一拽,她惊呼,“小心……” 裴怀瑾稳稳托住她的肚子,附耳于她颈侧,“青黛,你真是本王的解语花,是本王所得最最珍贵的生辰礼。” * 月色清皎,存香堂内却是一片混乱。 崔嬷嬷跪在满地狼藉之中,哀声道:“王妃息怒,不过是一时之失,待您解了这禁足令,管家之权必然还是您的!” 下一刻,一只茶杯砸来,崔嬷嬷的额角霎时青紫一片。 她低呼一声,捂着额头卧地痛呼。 “贱人!都是贱人!那个青黛是,李茹嫣也是!两个贱人合起伙来欺负我!” 萧丽质沉舒一口气,“好啊,好啊,只要我不死!我就永远是这魏王府的王妃!谁也别想越过了我去!” 她坐下来,胸膛剧烈起伏着,“再过几日就是父皇的生辰宴,到时候就算王爷再生我的气,也要带我入宫!” 她揪着帕子,“只要能放我出去,只要能让我见到魏王……就能解开此刻困局。” 何况宫里有萧贵妃,有皇帝,魏王不能再如此待她! 第66章 入宫修行 陛下生辰这日,魏王果然带着萧丽质入宫,为皇帝贺寿。 青黛乐得清闲,一个兴高采烈地守着她的小院。 芳菲苑终于修缮完成,此时焕然一新,全然不是从前破落的样子。 看着檐上描金的牌匾,青黛心头淌过一阵畅意。 她的小院焕然一新,门前植牡丹、月季,院内流水清潺,月台高筑,日后赏花看水,宛如住在世外桃源。 她踩过芳菲苑的每一寸土地,慢悠悠地想着要添置哪些东西。 快至晌午时分,一个门房脚步飞快地跑来,恭敬地行了礼,禀道:“夫人,宫里来信,说是陛下请夫人入宫赴宴。” 青黛一怔,疑惑地皱起眉,“请我入宫赴宴?” “是。” 青黛不由神思飘远。 她不过是魏王府一个无名小妾,竟能劳动皇帝金口,请她入宫? 她挑了挑眉,大抵是萧贵妃的意思。 这位萧姓王妃人傻脑子笨,但这身份当真是上天恩宠了,至少萧家都是真宠她,时时都想着为她铺路。 青黛叹了口气,吩咐阿满,“替我更衣吧。” 阿满满面忧色,“夫人,要不还是问过王爷……” “没什么可怕的,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给萧氏十个胆子,也不敢让我出事。” 她喝了杯中茶,“行了,替我更衣吧。” 如此很快上轿,片刻不停就往皇城驶去。 到了宫门前只能步行,青黛搭着阿满的手下车。 远远便瞧见东林一路奔来,风尘仆仆,“夫人,王爷命奴婢来此接您。” 青黛点头,“怎的突然命我进宫?” “是王妃在陛下面前说起您有了身孕,贵妃便说这是魏王第一子,得看看生母的品行,陛下便下旨召见。” 果然,这趟入宫没那么纯粹,只是不知萧家人心里又憋着什么坏呢。 青黛抬眼看皇城的红墙黑瓦,眉目深沉,瞧起来便如忧心忡忡。 东林伸手给她搭着,轻声道:“夫人放心,王爷命奴婢一路跟随,必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青黛心头一暖,笑了笑,“多谢王爷,也多谢你。” 宫人将几人一路带进萧贵妃寝宫,掀开帘子便见皇帝和贵妃坐在上首,魏王和萧氏分坐两边。 青黛浑身一凛,严阵以待。 慢步走进殿内,青黛行礼,“奴婢叩拜陛下、贵妃娘娘。” 皇帝轻咳了声,“嗯,起来吧。” 青黛于是起身,垂眸而立,并未妄图窥探君颜。 “倒是个懂规矩的。” 皇帝的声音低沉,自有不怒自威的君王之气。 萧贵妃也笑,“的确是个齐整的孩子。” 她看向青黛,温和道:“你是萧家带到魏王府的陪嫁丫鬟,不想有朝一日入了魏王的眼,怀上他的第一子,真是有福之人呐。” 青黛低声,“奴婢不敢,皆是上天垂怜。” “想本宫还叮嘱丽质尽快为你找门亲事,原是我们傻了,竟不知你已经伺候了魏王?” 这是把青黛架在火上炙烤。 她垂着眼,漠然不语。 无法回答的问题便不答,身在皇家,最能活下去的恰是哑巴。 “是儿臣的错。” 魏王起身,朝陛下和贵妃拱手,“都是儿臣醉酒误事,不想这婢女一朝有孕,也算她与儿臣有缘。” 皇帝瞧了裴怀瑾一眼,“犹记得你从不出没歌舞酒坊,没成想竟也能惹出艳事。” “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 萧贵妃没想到魏王会出言解围,一时微愣,但萧家和魏王素来站在一处,不至于推其入火坑, “魏王年轻气盛,一时醉酒误事也算情有可原…… 皇帝沉吟片刻,“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有一样,”萧贵妃看向皇帝,轻声道:“陛下可还记得钦天监所言?” 历朝历代皇帝皆信奉承命于天,每逢大日子,都会命钦天监夜观天象、观云识斗。 陛下生辰前,钦天监奉旨观天,得出了“祸国妖星降世,有碍国运”的结论。 萧贵妃看向青黛尚不明显的肚子,“臣妾细细想来,皇家近来有孕的,似乎只有她了,既然她今日都进宫了,不若请钦天监来瞧瞧?” 皇帝眼眸深沉,抬眼瞧了那婢女一眼,倒还算是个安静懂事,但有碍国运之事不可马虎。 “请钦天监来。” 有宫女小跑着出去了,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青黛暗暗叹了口气。 有完没完了,萧贵妃还真够有谋略的,这招借刀杀人使得真好,不用想都知道待会钦天监会测出什么。 她无奈地抬眼,在与裴怀瑾目光相触那刻柔了神色。 裴怀瑾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安心。 不一会儿,钦天监匆匆赶来,萧贵妃便请他为青黛看胎。 “那日你说祸国妖星即将降世,本宫思来想去,近来怀有身孕的只有魏王府上的妾室,你快瞧瞧,她这胎可与妖星有关?” 钦天监应了声“是”便转身来看青黛,“夫人可否将生辰八字说来一听?” 青黛麻木地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钦天监垂眸沉思,半晌,他命宫人捧来送子观音像,又设签文罐。 “请夫人求签。” 青黛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签文罐里能有什么好签? 但皇帝不疑,她便不能抗旨。 快速抽了一签,钦天监果然摇头,“签文不好。” 青黛差点笑出声来,真是拙劣至极的演技,可惜皇帝不懂后宅争斗,自然不会理解萧贵妃为何要害一个微贱妾室。 萧贵妃问,“如何不好?” 钦天监将签文呈上,“朱雀折翼,花开堪折……皆是命途多舛之签文,虽不知是否与妖星有关,但都寓意不佳,恐要化解才行。” 皇帝皱了眉,“如何化解?” “宫中法华殿供奉本朝神明,香火纯净,不若请夫人入殿暂住,享香火浸染,必能化解厄运。” 青黛心头发笑,原是在此等着她呢? 入了宫便如羊入虎口,想如何处置还不都是萧贵妃一句话的事?到时孩子意外出事,再找个由头…… 青黛不由背发虚汗,如此歹毒的妇人! 她心头急颤,有些不知所措,但此刻无人可靠,只好下意识看向裴怀瑾,他也恰好看过来,两人目光交触。 第67章 另有其人 青黛张了张嘴,眼睛一瞬之间便红了,还下意识抬手抚了抚肚子。 在她的目光中,裴怀瑾眼瞳幽深,不知道在看哪里,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如此,”皇帝不甚在意道:“让她入宫也无妨,宫里有太医,也有萧贵妃照拂,还更妥帖些。” “臣妾正是此意。” 青黛是真有些骇住了。 进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到时候在萧贵妃眼皮子底下生活,保不住这个孩子是一定的,说不准连自己的命也要丢了。 她吸了口气,惶然无措地看向裴怀瑾。 这一世如此卑微的身份中,她能指望的,只有这位王爷了。 皇上闲闲掀开眼帘,不怒自威,“你意如何?” 青黛无措地揪着手指,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奴婢,奴婢……” “父皇。” 裴怀瑾从容开口,语调中带了些微笑意,“不若先看看儿臣为您准备的生辰礼?” 也没待皇上回答,他招了招手,东林捧着一只黑檀木锦盒上前来。 盒子一打开,望着满盒五谷稻穗,皇上皱眉,“这又是什么意思?” “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这是父皇的心愿,亦是儿臣的心愿,今以丰收的五谷相赠,以歌父皇仁德天下,福寿无疆!” 骤然闻此波澜壮阔之言,皇上神情微怔,待明白过来,笑意便从唇边绽开。 他站起身来,亲自捡起一根谷粮,搓下其上粮食,细细瞧来,“谷丰民饱,此乃我朝最大的功业,待朕百年之后,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历朝历代,无战之国唯一期盼便是民生安定,而粮食便是民生之本,望着如此沉甸甸的本,皇上心头一阵激畅,“好啊,好啊!这便是今日最合朕意的寿礼!” 裴怀瑾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瞧了东林一眼。 东林立刻又呈递一本册子上来,“陛下,这是民间书坊近来最好售卖的诗集,其上所诵,皆是陛下的丰功伟业。” “哦?”皇上大为诧异,急忙接过,细细看来。 果真如此,一本诗册所赞皆是永隆帝通渠修路的丰功伟业,还有因地制宜,改稻为粟的英明决策。 “父皇贵为天子,心系百姓,时刻将黎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果真令人敬佩!” 裴怀瑾取出盒低的一间粗布麻衣,笑言,“父皇,您空时便可试试这件衣裳,这是您的子民日常所穿,虽比不上绫罗绸缎,但与子同袍,才知您令多少百姓免于死亡!” 他单膝而跪,“大业能有明君如此,当真是天下万民之幸!” 堂上众人皆肃然,个个起身跪地,齐声道:“有君如此,真乃天下万民之幸!” 余音缭绕,仿若回荡在皇上的胸腔之间,他望着这件粗布麻衣,心浪翻涌,“魏王,此礼深得朕心!深得朕心!” 他看向萧贵妃,“可比那些奇珍异宝来得更有意义!” “是,魏王仁孝。” 萧丽质亦言,“王爷一片孝心,皆为祝祷父皇福寿绵延!” 裴怀瑾却忽而笑了一声,“父皇,儿臣不敢冒领功劳,送您这份寿礼的其实另有其人。” 第68章 他的心 皇上一怔,“哦?另有其人?” 他饶有兴味地笑了笑,“能想出这么别有心裁的寿礼,不知是你府上哪位幕僚?” 裴怀瑾笑了笑,目光悠悠然看向伫立一侧,安静垂首的青黛, “父皇,正是儿臣府上这位身怀有孕的女子。” 皇上静默下来,殿内亦是一片难熬的死寂。 青黛垂着头,却能感受到无数双直直望来的目光。 天子的惊诧,萧贵妃的疑惑,以及萧丽质的愤恨和绝望…… 她轻舒一口气,仪态端庄地跪下,“陛下福泽万民,世人皆知,奴婢只不过是恰好猜中了王爷的心思罢了,不敢冒领功劳。” 皇上这才真正打量起这名女子来。 美,却没美到惊世骇俗的地步,难怪如此受宠,原来是有内慧。 他心情好,朗声笑起来,“赏,朕重重有赏!” 青黛敛眸,俯下身子叩谢圣恩。 裴怀瑾笑说,“此女子见识不浅,学闻不俗,儿臣想将其留在身边,时时提点,至于钦天监所说……” 他目光如晦,懒懒看向那个官员。 钦天监陡然一惊,躬下身子,“只要时时心存善念,多多烧香礼佛,兴许能解恶签,又有皇上恩泽庇佑,臣以为出宫倒也无妨!” 他不蠢,能令龙颜大悦,再是什么灾星也能化解了! 如果他坚持己见,万一闹起来,坏了天子的兴致,就算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裴怀瑾便接道:“既如此,还是让她跟在儿臣身边吧,也好时时出谋划策。” “红袖添香,”皇上指了指裴怀瑾,“你这心思,可是昭然若揭,看来此女子确能解你忧虑,行了,一个女子,在你身边安心养胎就是。” “多谢陛下。” 裴怀瑾和青黛皆躬身施礼,那夫唱妇随的情形令萧丽质红了眼眶,她想上前,却一把被萧贵妃抓住了手腕。 萧贵妃眉间微拧,冲她摇了摇头。 青黛也恰在此时抬眼,目光悠悠然瞧过来,宛如挑衅。 满堂和乐的氛围中,实则暗流涌动。 * 还未到晚宴时,皇上略坐了坐便走了,约是要去南书房收寿礼,步履轻快从容。 萧贵妃独留了萧丽质说私房话,裴怀瑾并未多言,带着青黛出了贵妃寝宫。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青黛脚步略有些虚浮。 终于到了没人处,青黛驻足,嗓音发抖,“王爷……” 裴怀瑾回首,“怎么了……” 话说了一半,便被撞上来的青黛抱了个满怀,她小小的身躯打着颤,说话时鼻音很重, “王爷,妾很怕……” 裴怀瑾哼笑一声,“怕什么?” 她不语,环在裴怀瑾腰间的手更紧了几分。 裴怀瑾便在这般柔情蜜意中软了心,不觉抬手抱住面前玉一般脆弱娇柔的人。 “怕什么?嗯?” 青黛吸了吸鼻子,声音无助,掩饰在看不见处的眼神却是麻木空洞的。 “怕留在宫里,怕离开王爷,怕再也回不到王爷身边……”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同时为自己感到不齿。 原本最痛恨用甜言蜜语哄骗男人的做作女人,现在自己也变成这样,全靠男人的怜悯过日子…… 青黛暗叹一口气,目光一抬,浑身不由一僵。 第69章 与前夫哥的独处 不远处,一个身着六品校尉官服的高个男人目光如鹰盯着这里,明明是英勇挺拔的皇家守卫,在青黛眼中却像暗夜中的煞鬼。 她目光不由巨震,里头的淡然寡薄不在,变得满是仇恨与不甘。 又遇到了呢,名堂。 “好了,再哭该伤身了。” 裴怀瑾顺了顺怀中娇人的背,低声抚慰,“怕什么,本王会护你和孩子周全。” 他语调中含了些笑意,“本王还要去赴宴,这便着人送你回府。” 青黛没回音,裴怀瑾便又耐心抱了她一会儿,直到东林眼神示意时辰不早,他才稍稍退开些距离,抬手抚触她的眼睛。 “眼睛都肿了,先回去吧,”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名堂,“明校尉,送夫人回去。” “是。” 男人的声音依然清润,一如往常,明明是武将,身上却有着明月清辉的温柔气质,可惜薄情寡恩,内心裹藏忘恩负义。 青黛敛眸,掩下眼中的杀意,先是朝着裴怀瑾盈盈一拜,再望向明堂,“明校尉,有劳了。” 从御苑步行到可以乘车的宫门需要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四周一片寂静,两相无话,来来往往的宫人皆垂眸噤声,连步音都极度安静。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青黛望着那道玉高的背影,暗自勾了勾唇。 行出螽斯门,这座皇城的奇伟尽立眼前,青黛轻声开口,打破这熬人的寂静,“明校尉是京城人?” 明堂微垂着点头,略带讨好,“臣是青州人氏,数年前携妻子来京任职,也呆了许久了。” “哦……”青黛拖长了尾音,怪声怪调,“青州人氏。” 她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青州是个好地方。” 明堂笑了笑,“小地方,除了山水好些,其他皆不如京城。” “明校尉看起来很年轻,居然已有妻室?”顿了顿,她恍然,“那日街头偶遇,那位貌美女子便是你的发妻吧。” 明堂脚步一顿,有些讶异地侧头探看一眼,但不敢看实了,虚虚瞥过一下,心头骇然。 原来那日戴帷帽的那位女子,便是她! 明堂不由背脊一凛,强令自己更谨慎一点。 他追随魏王多年,何时看到魏王如此待一个女人?那日抱她共骑,今日皇宫中,大庭广众之下的哄慰……这女子实在太过得宠了,绝对不能得罪! 又听她提起娇娥,想起那日的不得体,不由面上一辣,声音便显得有些着急,“那只是臣的继室,臣的发妻乃是青州沈氏之女,但她不幸病故,臣实在是……” 他瞧起来似有无限伤怀,沉浸在发妻亡故的哀伤中无法自拔。 青黛的手攥成拳头,费了好大的劲才能忍住不揍到他脸上。 她暗暗舒了口气,“明大人真是重情重义之人。” 然后她便不说话了,安静地走路。 走得背脊发汗,终于看到了魏王府的马车,青黛上车前停住,笑着看向明堂。 “青州沈氏满门清贵,明校尉能得沈氏青睐,定然也是人中龙凤,今日我有一惑,想请教校尉。” 不知是不是明堂的错觉,他感觉这位青黛夫人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夫人请讲。” “京城中皆传沈氏女偷人被发现,恼恨之下投井自杀,可我记忆中曾听闻沈氏女清贵无双,绝非此等寡廉少耻之人,不知其中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明堂目光忽然就变得仓皇起来,不觉抬头看了面前女子一眼,支吾道:“这……” 青黛又笑了笑,嗓音寡淡,“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我得知沈氏女闺名青黛,我也恰好名唤青黛,便对这个同名之人有些好奇,一个人怎会有两幅名声?还请校尉大人解惑。” 夜色在两人之间安静流淌,明明平静到不行,却莫名让人觉得风声鹤唳。 明堂下意识地吞咽了下,神情有些怔愣,原来这么巧吗?世上还有一位“青黛”。 但仓皇转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他仿佛被戳中了此生无法开口再提的伤心事,倦惫沉沉,“她是我的发妻,她已经死了,我不愿,不愿再说她的不好……” 青黛盯了他一瞬,唇角勾起一缕讽笑,掩饰在转身上车的动作之中,“多谢明大人解惑。” 明堂立在远处,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 车轮笃笃滚动起来,青黛漠然掀开一角窗帘,望着斜前方骑马护卫的明堂。 从前那般亲密地相处,怎么从来没发现他是个如此会演戏的男人呢? 今日这幅无奈、心痛的伪装炉火纯青,若非她就是沈青黛本人,恐怕都要被他给骗住了。 她掀了掀唇角,“啪”地撂下了车帘。 到魏王府门前时辰已然不早了,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像在弹奏安眠的夜曲,阿满撑伞来接,却在扶住青黛的时候脚下一滑。 青黛整个人往侧面倒,千钧一发。 危急时刻,明堂快步上前扶了一把,双手握在青黛腰上,带她一个旋转扑进了自己怀里。 清雅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他心神一漾。 明堂忽然有些明白她为什么受宠了,纵然身怀有孕,纤腰不在,属于她身体的魅力却没有消减半分。 只是隔着薄薄夏衫的一个抚触,就令他浮想联翩,衣衫之下该是怎样的纤侬合度,肌肤胜雪。 他不由有些愣神。 恰逢女子抬起头来,惊恐的眸子里水汽氤氲,像猎场中受了惊吓的小鹿。 娇弱可欺,无端让人生出几分保护的欲望。 而这份惊慌还有些眼熟……明堂努力的想,究竟是在何处看到过呢? 他想着,不防鼻尖那缕香气远离,青黛已经挣脱他的怀抱,改由一旁的婢女搀扶着。 “多谢大人……” 明堂身体一僵,她的声音也是极好听的,轻轻柔柔跟羽毛似的,一下一下搔拂在耳边。 大约是个男人都会遐想,她笑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娇媚,她哭的时候又是怎样的令人想要狠狠蹂躏……她还唤他“大人”~ “明大人?” 明堂恍然回神,背上陡然惊出一身冷汗……他在胡思乱想什么?这是魏王的宠妾! 他忙退后一步,惊慌不已,“夫人饶命,臣只是急于救人,并非有意冒犯!” 青黛款款笑起来,明媚笑容再次涌入明堂的眼, “大人何出此言,是青黛该谢大人的救命之恩才是。” 她自称青黛……明堂倏忽有些晃神,曾几何时,也有个女子在柔情蜜意之时仰躺在他的怀中,娇俏地说“青黛如何如何”。 那是他的发妻,一个美丽、富有才情的女人…… 第70章 他的心上人 可惜…… 明堂垂下眼,拱手施礼,“夫人言重了,时辰不早了,微臣先行告退。” 说罢,逃也似地转身离开。 青黛盯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讥讽地勾起嘴角。 站了许久,她凉笑一声,颇为厌恶地抹了把袖子,“阿满,备水,我要沐浴。” 温热的水流从身上流过,青黛使劲擦着手腕上明堂扶过的地方,直至手腕上一片红肿才肯罢休。 套了件轻薄的寝衣,腹部的隆起便十分明显。 她的心绪久久难平,索性不强求自己入睡,披着一头微湿的青丝便往魏王的书房而去。 “左右睡不着,我去看看书。” 绕过芳菲苑,过了垂花门,裴怀瑾书房的三间连屋便映入眼帘。 见是青黛夫人撑伞而来,守在书房外的小厮连眼都不敢抬一下,眼明手快地推开了门,轻声提醒,“夫人小心台阶。” 青黛笑了笑,寝衣的衣摆飘动而过。 书房中一室清凉,空气里隐约浮动着书本的陈腐气味,不算好闻,但与墨香相辅相成,具有让人身心宁静的奇效。 今日入宫面圣的惊慌和遇见负心汉的悲哀都被抚平,青黛觉得心跳慢慢平稳下来。 她在书架上翻找那日未看完的地理志,不经意一瞥,瞧见了书架侧面的一堵墙。 寻常不会注意墙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今日这堵墙居然有些歪斜,一边抵着书架,一边却向后退出了一道能供一人行走的小缝。 青黛皱了皱眉,下意识便往里探看。 手刚接触到墙面,便知道里面是空心的,如柜门般薄薄的一扇,一推便动了,露出一方窄道。 应该是书房里的净室,明亮的灯光倾泻出来,温静中透着丝丝诡异。 青黛情不自禁咽了咽嗓子,手也不由自主握成了拳。 应该是藏书阁吧? 她隐约记起东林曾和丫鬟说“将里头的藏书阁也打扫干净”,想来是书籍太多,特辟了一间藏书阁保管。 犹豫半晌,青黛还是忍不住想进去看看。 祖父一生都在为修经编篆付出心血,作为后辈,她也时常想着搜罗天下名册以全他的遗志,魏王府上藏书繁多,说不准还有她没见过的……思及此,便已动了脚步。 穿过门洞,一间方正的屋子尽收眼底,没什么遮挡,一目了然。 的确摆满了书架,层层栏栏都堆着书册。 青黛随手翻看了几本,的确是四处搜罗来的精品无疑,但算不上稀奇,很多她小时候就看过了。 漫无目的地看了一会儿,她绕过书架,目光肆意梭巡时,被案前的一幅画吸引。 她眯了眯眼,缓步靠近。 那是一幅颜色极淡的人物像,许是悬挂日久,画纸已然泛黄显旧。 画上女子一身淡绿色衣裙,撑着一把油纸伞,行于烟雨朦胧之间,微微侧着身,似在和同行之人说话。 站得有些远了,看不清女子的面容……青黛专注地辨认,脚步亦在不知不觉间慢慢靠近。 “你在这儿做什么?” 一道男声骤然打破安静,青黛被吓得一骇,瞪圆了眼扭头。 裴怀瑾不知何时回来了,长身玉立站在门前,因逆着灯光,表情晦暗不明。 青黛松了口气,捂着心口嗔怪道:“王爷何时回来的?吓着妾了……” 说完下意识抚上肚子,喃喃自语,“也吓着小萝卜了……” 小萝卜是她给腹中孩子取的小名,都说贱名好养活,她希望孩子能健康平安的成长起来。 本以为裴怀瑾会温声哄慰,却久久没有听见回音,青黛敏锐地觉察出他心情不佳。 脑中那根弦“砰”地一声断了,她回头注视那幅画。 离近了也看不出女子的容颜,她的面部是一片空白,眉眼的位置还蒙了一层薄纱,似梦似幻,虚虚实实。 青黛吸了口气,“王爷,妾……” “谁准你进来的?” 裴怀瑾走近,穿过瞳瞳黑暗,他的面目渐渐明晰起来。 深深蹙起的眉目彰示了他心底的不快,那是一种青黛从未见过的漠然和冷硬。 青黛恍然大悟。 这画上女子,莫非就是那位“卿卿”? 心底无声淌过一溪暗流,似乎有种灼热从心间沸起,焦躁,郁闷,烦扰…… 青黛的情绪突然诡异地多变起来。 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无力地解释了一句,“门开着,我……” “出去。” 裴怀瑾的声音生硬,如铜炉中的冰鉴一般寒冷。 青黛一颗心提起又落下,胸口聚了一口憋闷的气。 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失了光泽,她漠然看了裴怀瑾片刻,躬身福礼,“妾告退。” 走时脚步很快,几乎算得上愤恼而逃。 外头还在下雨,阿满正吩咐小丫鬟去准备茶点,又盘算着是不是该取了明日穿的衣服来。 猝不及防见门打开,青黛纤瘦的身影走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走。 阿满一脸莫名,提着裙角去追,嘴里低呼道:“夫人,怎么这时候出来了?才进去不过一刻钟……” 书能翻几页?而且魏王刚刚回来…… 青黛没应,没停,兀自闷头走着。 穿过月洞门,芳菲苑的牌匾已在眼前。 她猛得停步,胸口大幅度起伏着,略站了站,皱着眉扶住肚子,嗓音有些发抖,“阿满,我肚子痛。” 阿满吓得一个趔趄,脸霎时就白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扶她,“夫人,我我我,我去请太医!” 青黛深呼吸几下,摆手示意,“没事,我就是气着了。” 虽然青黛再三强调了没事,阿满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直到睡前都还眼巴巴地蹲在床边,跟只落寞小狗似的。 青黛失笑,“真没事,就是气着了,腹部痉挛,是外头皮肉疼,不是孩子有事。” 阿满点头,想了想还是说,“奴婢去请王爷来看看?” “哼,”青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才没这个心思。” 半晌,她又问,“阿满,你觉得王爷是个怎样的人?” 阿满略略斟酌,“奴婢不知道,但王爷对夫人很上心。” “上心又如何?” 青黛神情有些落寞,撩被躺下时含糊道:“我就是个注定会被男人辜负的人。” 她的脸隐在昏暗中,思绪不觉回到那幅画像上。 裴怀瑾现在在干什么? 对画思人? 原来还没有她这个替代品的时候,他就是以这幅画来解相思的? 青黛烦闷地闭上眼,沉沉舒了口气。 第71章 前妻 这夜细雨连绵,辗转难眠的远不止芳菲苑中的青黛,还有城西明府的督军校尉明堂。 送了魏王宠妾回府,他又折回,在宫门处值守到半夜,回府时已是后半夜了。 蒙蒙细雨中,他疲惫地除下挎刀护具,拖着脚步进了后院。 还没跨过那道垂花门,便听见细碎模糊的争吵声,间或夹杂着几句尖声的骂语。 无需分辨,明堂一下辨认出是他的妻子吴娇娥和老母在争执。 他一下驻足,脸上尽是无奈与疲惫。 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这些日子只要他下职回来,迎接他的从来不是温声软语、家庭和睦,而是无休无止的谩骂和争执。 他就如同大理寺少卿一般整日忙着断案,谁是谁非,究竟是老母苛待,还是儿媳不孝顺。 明老夫人看不上继室微贱的身份,总是给儿媳立规矩。 而这娇娥也不是个软性子,被磋磨了几回便开始与明老夫人对着干。 总之互相看不上,家里便闹得乌烟瘴气。 明堂也时常感到纳闷,从前那般温柔可人的女子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了? 他揉了揉额角,转身就想走。 但吴娇娥提前派了丫鬟在院子外头守着,一见他人影,便尖声尖气地禀报。 下一刻,正房的帘子一掀,穿红戴绿的吴娇娥怒气冲冲走出来。 “夫君又要躲去书房睡?” 明堂烦闷地闭了闭眼,缓过心头急起的燥意才转过身来。 清润的脸上已经熬得一片惨白,唇色也很淡,他问,“又在闹什么?” 吴娇娥冷哼一声,“夫君,您的老母整日里指着鼻子骂妾身,还不许妾身辩驳两句吗?” 明老夫人大约是在屋子里听见儿子的声音,哀嚎一声追出来,拍着大腿嚎吟不止,“哎呦!我的儿啊!你还知道回来!不如就让这娼妇把我折磨死算了!” 明堂无奈地叹了口气,迎上前扶住明老夫人,“母亲,这深更半夜的,您怎么还不休息。” “休息?我倒是想!” 明老夫人手指戳了戳吴娇娥的心口,“还不都是你这烂心肝的媳妇造的!我不过说了她两句,她恨不能伸手来打我!造孽啊!这世上还有王法吗?儿媳都敢忤逆婆母了……哎呦……” 明老夫人哭天嚎地,恨不能一纸讼状告到皇帝跟前去。 “哼,婆母,您这话可真是冤枉人。” 吴娇娥甩了甩头发,难掩浑身那股风尘味儿,尖利的嗓音刻薄无情。 “您屋里又不是没有丫鬟使唤,怎么偏得使唤我给您倒夜香,要我说,您这分明是折磨我,哼,既然瞧不上我,何必日日要我在跟前伺候呢?” 她轻嗤一声,“我可不是那等软性儿的人。” “你瞧瞧,你瞧瞧!”明老夫人气得呕血,作势就想上去打人,嘴唇都在激烈打颤, “我说一句,她能辩十句!明堂,若你还认我这个母亲,就给我休了她!” “好了!” 一直皱眉沉默的男人终是难以忍耐,怒喝一声,老母和妻子这才仓皇安静下来。 明老夫人略顿了顿,哭音愈发凄厉,“真是没天理了,儿媳不孝顺也就罢了,就连亲儿子都不站在亲娘这边,要我说,你们连青黛这个外人都比不上,那年我重病卧床,是她不眠不休地照顾,是她……” “母亲!” 明堂清润的眉眼立时变得骇人,厉声打断母亲的回忆, “她都死了多久了,还敢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