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当伴读书童,你替女少爷考上状元?》 第8章 花自己钱?那太败家了 我了个大槽。 一听王老爷问出这话来。 孙昀顿时后背的冷汗都渗了出来,心里暗骂那谢老夫子忒不厚道。 夸人也没夸到点子上,他不信谢起不懂那对子是什么意思,居然还把这捅给王志弘了! 这人果然不光年轻时不正经,现在人老了还更加蔫坏! 果然啊,世风日下,不是老人变坏了,是坏人变老了! 孙昀脑子疯狂转动起来。 第一个对子倒是还好说。 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 男学生女学生男女学生生男女。 哪怕王老爷觉得不妥,自己也可以狡辩说是诙谐,顶破大天左右也不过是惹句骂得了,不痛不痒的。 但有了第一个对子的基础上,再度抛除第二个对子,那就不得不惹人遐想连篇了…… 不行,绝不能说那第二个下联,必须先想办法遮掩过去这遭再说。 一念及此,孙昀猛地一咬牙,硬是在脸上挤出十二分敦厚又带着点不解风情的傻气,躬着腰,语气诚惶诚恐却又老实巴交: “回老爷话,夫子出了‘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的上联。小人愚钝,只想得起自个当杂役时四季都沾水落不得闲,便对了个‘春落水秋落水春秋落水落春秋’,粗鄙不堪,惹得少爷发笑罢了。谢夫子大约是说小人这份老实笨拙,倒误打误撞逗乐了少爷?” 话音落下,孙昀的心悬得老高,大气不敢喘。 王志宏略微品咂。 平仄音律倒是对得上了,不过倒是没有多大意趣,有些拾人牙慧罢了。 王志弘目光又在孙昀那张刻意伪装得质朴木讷的脸上逡巡片刻,顿时没了再问另一个对联的兴趣,摆了摆手,“蠢笨倒也有蠢笨的用处,下去吧。” 听闻此言,孙昀当即松了好大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王老爷还算挺识相的,不然若是追问下去,那就实在难以收场了! 不过孙昀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应对的准备。 笔底烟云绘难穷。 转虚写意,呼应自然。 谷底松涛听未休。 以声续势,松涛阵阵。 天际孤云自卷舒…… 云卷云舒,悠远之境。 这三句,皆可对上谢夫子那上半阙的洞中泉水流不尽,只是方才刻意展露的老实笨拙不太好自圆其说了就是。 不过一切还好…… “谢老爷!要是没别的吩咐,那小的先行告退。” “嗯。”王志弘淡淡的应了一声,挥了挥手。 孙昀如蒙大赦,急忙像兔子一样溜了。 从老爷房里出来,孙昀先去管家那里领了赏银,揣着沉甸甸的银锭,嘴上不禁咧开了花。 虽说王岚少爷答应私下里给他二十倍的月钱,他先前月钱是六百文钱,二十倍就是一万两千文,合计十二两! 孙昀也知道,王岚估计没胆子骗他,可这府中经济往来终究还是王老爷做主,天晓得万一她哪天拿不出这么多钱可怎么办? 自己又不能真的鱼死网破,毕竟现在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啊。 而且,不论是先前做奴仆的六百文,还是现在做书童的八百文,那月钱都还没到自己口袋里,看不见摸不着的,终究是少了些实感。 但现在这五两银子的赏钱可不同啊,那可是明晃晃的摆在眼前,真真的! 看了看头顶湛蓝的天空中,炽热的日头渐渐偏移,临近中午,孙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肚子。 拿了赏银心里高兴了,小金库也进账了五两银子,就是腹内还空荡荡的。 日头已近正午,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候。 要还是之前当杂役的时候,这会就该跟着群粗使杂役蹲在厨房后角门外的墙根下,人手捧个粗瓷海碗,扒拉着几乎不见油星的粗粮疙瘩汤。 吃起来没滋没味的,唯一的好处就是管饱。 可如今他是少爷身边的书童,按府里规矩,伺候笔墨的同时,也跟着少爷的份例走。 王岚小院里设有独立的小厨房,不止顿顿有荤腥,听说掌勺婆子的手艺也很好,那糖醋小酥肉更是府中一绝……嘶溜。 念头转到这里,孙昀的脸当场就垮了半截。 王岚那狗少爷溜得比兔子还快! 她不在,小厨房肯定也不会开火了。 难道要去厨房跟以前的老伙计凑合一顿? 孙昀回想了那粗粮疙瘩汤的味道,嫌弃地撇了撇嘴,能吃更好的,他才不要去吃那跟猪食差不多的玩意。 至于自个花钱出去打牙祭,吃顿好的? 呸!都有头能薅羊毛的肥羊在了,还花自己的钱买肉吃? 这是何等败家行径! 眼神转了转,孙昀眼神贼亮地射向王府大门方向,已然是打定了注意。 “嘿嘿,肥羊跑了没关系,去找就行了。” 再说了,他也不是去蹭饭,主要是盯着这憨货不要惹祸,顺带督促她回来读书,毕竟他可是王老爷钦点的书童,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总之…… “填饱肚子要紧!”孙昀一拍大腿,瞬间做了决断,脚下生风地朝离得最近的侧门的跑去。 王岚交好的就那几个人,平时最爱招猫逗狗,去那些玩乐的地方找,准能找到人! 路过侧门门口,一个平日里熟络的小门房看到他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本想拦一下。 毕竟身为府中奴仆,基本上没什么人权可言,平日里想要出门那也是得主人家首肯才行。 不过话刚一到嘴边,忽又猛地想起。 孙昀今时不同往日啊,早就不是他们这等低等杂役了,而是少爷的专属书童,可不能得罪了。 于是连忙换了个灿烂笑脸。 “石头哥,大中午的哪去啊?” 孙昀边出门边琢磨着另一件事,他要想赚更多赏银,就得真的督促王岚读书,可怎么让这个学渣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本来就是个榆木脑袋,她要是继续这样上课开小差,下课不愿学,那他的赎身之路岂非道阻且长? 不行,得想个办法才成。 此时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孙昀不禁一愣,旋即回过神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秦老哥啊,今日怎么跑这偏门来了?少爷方才出门去了,我这是去寻他。” 这一声老哥,着实叫的人心里暖暖的。 门房小秦没来由的有些感动。 就算是孙石头当了书童,也没有狗眼看人低,小看了他们这些平日里的难兄难弟,真是个好人啊。 “好啊,那你且快些去吧,若是找不到少爷晚些回来也不打紧,我这小门给你留着。”小秦眨了眨眼睛说道。 孙昀自然一下子听出了其中示好的意思。 “那就先谢过了!改日请你喝酒!” 孙昀出门而去,同时心里对大乾朝这个三六九等,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今天一天真是有了一个清晰且真实的认知。 …… 就在孙昀打着蹭饭盘算风风火火离府的同时,另一头,提前结束了一天课业的谢起,此刻也慢悠悠踱出了王府大门。 王府门外,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正静静地停着辆寻常的青蓬马车。 一个身材中等,穿着半旧褐色短打的中年男子坐在车辕上。 男子模样看着憨厚老实的,却长得极为精壮,袖口下鼓胀的臂肌将粗布衣料都绷得有些紧,搭在膝上的手指腹间覆着厚厚的老茧。 见谢起从门中出来,车夫豁然抬头,从车上跳下,连忙迎来上来。 他声音敦厚,眼神却精光内敛。 “大……老爷,这才一个多时辰?” 男人下意识的开口,不过连忙就收声改掉,听起来像是喊了一声不伦不类的大老爷。 一边说着,男人目光锐利地扫过王府大门,眉头微微皱起,“可是那王家怠慢了老爷?” 谢起捋了捋自己那把长须,闻言哑然失笑。 他没有立刻上车,反而在石阶上站定,回头又望了眼王府那略显陈旧却依旧难掩昔日辉煌气度的门楣,眼中流淌着一丝复杂难言的感怀。 “松明啊,你想多了。” 他悠悠叹了声,“王家的根基,在这阳和县或许能称富甲,可在老夫眼中早就不算个什么了,老夫答应王志弘当王岚的夫子,不过是为了一份故人之谊罢了,谈何怠慢呢?” 说着,谢起微微摇头,语气之中流露出些许怀念。 “若非当年王老太爷相助,我谢起后来哪有那般风光?更莫提今日能归隐故里,做这闲散夫子了。” 提到最后那句时,谢起眼底却闪过抹阴沉。 车旁名为松明的车夫垂下了眼,不敢再多言,只是无意间逸散出锐利之气,又迅速收敛。 “本是想看看老太爷的后人,还值不值得老夫这份念想。”谢起显露出几分兴致。 “没想到,今日倒是意外撞见个颇有意思的小书童。” 谢起想起他离府前去跟王志弘时,意外听见的那番话,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在王志弘面前提起对子是他故意的,没想到这小书童不止机灵地装傻卖惨,还又对了个新的下联。 想来是真的有些才学,却是故意在自己跟前藏拙了。 而那个“男学生女学生男女学生生男女”,看来也是他故意的。 “走吧,松明。” “是,老爷。” 谢起不再多言,撩开有些发旧的车帘,矮身钻了进去。 …… 第9章 读书种子王老大?懂的都懂! 果然如同王岚自己所料想的那般,今日老爹忙得很,根本无暇管顾她是否禁足在家中。 而且即便被逮住了,大也可以说是夫子特许放自己假,谅老爹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老爹最是敬重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更不会违逆夫子的意思。 王岚顺利溜出了府门,如同一只被久闭笼中的鸟雀,到处撒欢。 可直到当她走到人流如织的大街上,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她愣愣站在人声鼎沸的街口,神色怔仲。 为着那场可能永远也看不到头的科举,她每日都被摁在书房里读书,上次出门玩都不知道是何时的事了。 而且,她还连着落了整整六年的榜…… 王岚五味杂陈,既开心能出来玩,想到科举又嘴里泛苦。 罢了罢了,先把这难得的空档享了再说! 不知道去哪,她索性朝县里一贯最喧嚣的西市晃了过去。 刚进西市,各种腔调的吆喝和讨价还价的争执就扑面而来,热闹得不行。 王岚转过个杂货铺拐角,就看见斗鸡圈那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吆喝喧闹得厉害,有人兴高采烈地叫好,还有的在懊丧地骂娘。 “喔唷!啄它!啄它啊我的花将军!” “完咯完咯,又他娘的赔了!” “哈哈哈!张仕诚,你这常胜将军今儿是变常败将军了?再来一斗!” “来就来!李皓,掏银子!” 三个穿着鲜亮绸衫的年轻男子,一个个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挤在最前头,脖子伸得老长,一个个面红耳赤,眼睛瞪得溜圆。 王岚一下子就认出这三个小子,是跟王家世代交好的张家、李家、赵家的三个儿子——张仕诚、李皓、赵扶风。 这三块料,虽顶着秀才功名,身上的纨绔劲儿却半点没被书本洗去,依旧是阳和县响当当的纨绔子弟。 他们四个一起长大,她年纪最小,但因为打小这三个就打不过她,被她揍了好几顿后,就认了她当老大。 张仕诚瘦高个,家里做着阳和县最大的房产买卖,此刻他那只威风凛凛的“花将军”蔫头耷脑被对手踩在脚下。 他气得直跺脚,一脚踩偏,泥点子直接溅到旁边李皓的裤子上。 李皓家是开书局的,性子比张仕诚斯文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揪自己被弄脏的衣服冲张仕诚叫唤:“诶诶!我的新裤子!” “踩脏了咋了?你家印书的墨不比这脏?”张仕诚没好气地呛回去。 赵扶风是唯一没掺和斗鸡、只抱着膀子在旁边看戏的。 他家是世袭的武官,虽然大乾朝是以武立国,但在历经朝堂的百年风云变幻的如今,大乾朝武官的地位早已不复当初荣光,在把持权柄的文官眼中,他们这些武官不过是路边一条。 所以赵扶风整个人也没什么太多架子,和几个商贾之流的子弟混迹在一起,早已熟稔。 他人不如其名,身形壮硕,此时笑起来声如洪钟:“得了得了,一只鸡嘛!老张,我看你那花将军干脆改名叫败将军得了!” 说着,赵扶风一抬眼,目光随意扫过人堆,然后猛地定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扯过还在斗鸡的两人,不由得脱口惊呼一声:“卧槽,你们快看快看!快瞧那是谁啊?!” 听到他的呼喊声,张仕诚和李皓几乎同时转头,原本不耐烦的表情顿时大变! “老大?!”张仕诚第一个蹦了起来,撞开挡路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就蹿到王岚跟前。 李皓紧随其后,赵扶风更是咧开大嘴笑着也挤了过来。 三人呼啦一下把王岚围在中间,脸上全是见鬼般惊愕又掺杂着高兴的神情。 “老大!真是你啊?”张仕诚上上下下使劲瞅着王岚,“你爹不是铁了心要把你锁死在书房里,考不上秀才就不放风?今儿个是……” 他促狭地眯起眼,拖长了调子,“偷跑出来的?” 旁边李皓拿扇子点了点额头,一副恍然忆起的戏谑模样。 “唔,想起来了!上回老赵家送桂花糕,王伯父还在门前跟下人吩咐,说少爷读书读到紧要关头,天塌下来也不准放人进门打扰。” 他故意瞟着王岚清秀的脸蛋,压低声音打趣,“老大,您今儿出来,该不会是……” 赵扶风嘿嘿一笑,蒲扇大的巴掌“啪”一下拍在王岚瘦削的肩膀上,差点把她拍个趔趄,声若洪钟地补刀:“天塌了?没见塌啊?还是说老大你终于把那劳什子秀才给考趴下了?!” 三人互相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 周围有几个原本专注斗鸡的闲汉也被这动静引得扭头看过来,好奇地打量过来。 王岚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脖子根“腾”地一下直冲头顶。 不行!在昔日的小弟面前丢脸?绝对不行! 王岚仰起下巴,试图撑出点昔日揍遍三个发小的气势,硬着头皮道:“胡扯!是我新拜的老师,谢起谢举人慧眼识珠,说我有才思敏捷,有读书天赋,是妥妥的科举种子,但劳逸结合才是读书正道,特意放了我一天假,懂不懂?” 啊? 才思敏捷?读书种子? 空气静了一瞬。 三人飞快地交换了个茫然又极其古怪的眼神。 哪个好人家的读书种子连考三次童试都不过,至今连个秀才功名都考不上啊…… 不过谢举人?那可是他老子张员外请客几次想攀谈都未能请动的人物,而且…… 夸王岚有天赋?劳逸结合?放学生休沐? 真的假的? “慧眼识珠?”李皓慢吞吞地重复,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信你才有鬼”。 “休沐?”张仕诚跟着重复,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咧起。 赵扶风最直接,他满脸“你在蒙鬼呢”的表情,问道:“老大,谢夫子真这么说?” 王岚刚撑起的气势就要垮下去,脸皮发烫,目光游移,“当……当然!” 突然,她目光瞥见人群外还有个眼熟的人,听见这边动静,正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居然是她那混账书童! 电光火石间,王岚身体比脑子更快,下意识地冲过去,一把薅住了孙昀的胳膊,把人扯了过来。 孙昀猝不及防,被得趔趄了下,差点一头撞在王岚肩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王岚急匆匆地道:“他是我书童,他能作证!你说今天谢老夫子是不是夸我了,还放我一天假。” 话没说完,王岚就悄悄朝孙昀挤眉弄眼,眼神还带了点威胁之意。 孙昀视线极快地扫过眼前面三个穿着体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年轻男子,再联想到王岚那番话,顿时恍然大悟。 这是吹牛皮被质疑了,还被狐朋狗友们当场抓包,扯他过来圆谎? 孙昀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王岚,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冲着王岚晃了晃。 圆谎可是技术活,要你二两银子不过分吧? 王岚此刻最是紧张关头,生怕孙昀不仅不肯帮她圆谎,还拆穿她,对孙昀的一举一动都瞧的真切,心灵福至,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技术活,当赏! 孙昀微微一笑,紧跟着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少爷你说的是这事啊……” 三个小弟都紧紧盯着他,对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倒是没察觉。 下一刻,孙昀语气夸张地拔高声音道:“这话是谢老夫子说的,夸少爷天资聪颖,根骨清奇,前途无量,大智若愚呢!” 王岚松了口气,又觉得不太对劲,她怎么觉得孙昀这语气,不像是在夸她呢? 怪怪的。 那边孙昀还在继续发挥,“当时小人就在书房,谢老夫子他老人家就这样拍着少爷的肩膀说……” 说着,孙昀“啪”地拍在王岚肩膀上,捏着嗓子语重心长地道:“岚儿啊,你很是勤勉,然过犹不及,科举之道,在于厚积薄发,更要张弛有度,今日休沐,便是为师授你休养生息、以利再战的方略!” 他越说越顺溜,越说越有鼻子有眼的,什么谢夫子捻须微笑,眼神满了慈爱和期许,说得绘声绘色,听得张仕诚、李皓和赵扶风三人都有点呆滞。 连围观的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王岚吞了吞口水,倒……倒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你说的我自己都快信了…… 李皓手里的扇子下意识地开合了两下,狐疑的目光在王岚那张强撑镇定的脸和孙昀那双写满真诚的眼睛之间逡巡片刻。 他“唰”一声合上扇子,“书童是吧?你说得诚恳,听起来还挺像有那么回事的。” 旁边的张仕诚立刻心领神会,挤眉弄眼:“就是就是!老大的书童嘛,那自然是……一、条、心!” 他把最后三个字咬得又重又慢,眼神瞥向王岚,里面的揶揄藏都藏不住,“老大,你说是也不是?” 赵扶风更是直接,一只大巴掌重重拍在孙昀另一边肩膀,大咧咧的说道。 “老大,他是你的书童,自然是向着你说话的,难道他一个小小书童,还敢违逆主人的意思不成?不过这书童忠心护主,机灵非凡,倒是好样的!不过嘛,哈哈,咱们都是自己人,懂的都懂!” 懂?懂什么了你们! 看着三人完全衣服油盐不进的表情,顿时有些气急。 一时难掩小女儿家心性,恶狠狠的瞪了孙昀一眼。 狗怪你这狗奴才办事不利,吹得也太过火了! 孙昀无辜的撇了撇嘴,心说这能怪我吗?还不是你平日里给人的形象太草包了? 不过既然收了钱,那售后自然是包的啊老弟。 孙昀使了个颜色,让她把先吃进肚子里。 糊弄几个纨绔而已,瞧我的。 第10章 花萼相辉之楼 被狐朋狗友们当面开大的王岚,怎么可能放得下心,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里。 别人都看不起你,想要争辩,但偏偏她自己也最不争气,几个小弟说的又都是事实,王岚憋得面红耳赤,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几位少爷误会了,我这说的可是事实!”孙昀义正言辞,拍着胸口保证,“绝无虚言,不信的话可以去找谢老夫子求证!” 说罢,孙昀就近拉住了张仕城,“走走走,我们去找谢老夫子,你们可不能污蔑少爷!” 几人都有点傻眼。 赵扶风吓得连忙甩开孙昀的手,他可不想去见什么老夫子!被他爹压着考了个秀才已经够痛苦了,他宁可上演武场和人打上几架,也不想再去读书了,更不想看见张嘴就“之乎者也”的老夫子。 “诶,信信信,我们当然信了。”张仕城连忙道,还不忘后退,跟孙昀拉开距离。 李皓岔开话题,指了指天,“看这天色也到了午膳时候了,咱们先去吃饭怎么样?” 开玩笑,去见谢老夫子那不是去找不自在吗? 那些夫子年纪越大越迂腐,也一贯最看不上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去了不仅要被说教一通,再被家里人以为他们喜欢读书,逼他们去考举人怎么办? 考个秀才就是他们极限了,他们可不想像老大那样被拘在府里。 “是有点饿了。”赵扶风摸摸肚子,脑中灵光一闪,“要不我们去城南的花萼楼吧?虽然是新开的,但听说生意很好。” 张仕城立马就同意了,还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那老板娘长得也漂亮,据说还很有手段!” 李皓顿时暧昧的笑了,“哪方面的手段?” “想啥呢!我说的是她经营酒楼很有一手!”张仕城没好气地捅了下李皓,“你可别瞎说啊,要是传出去,被我爹误会的话,非得扒了我的皮!” 他爹别的时候都算好说话,但他要是敢流连花丛,乱搞的话,肯定能打断他的腿! 赵扶风两步跑到王岚旁边,屈着手肘搭在王岚肩膀,“老大,这么久都不出来见我们,这回是不是该你请客,表示表示?” “赵扶风,你又被你爹扣零用钱了吧。”王岚嫌弃地把他的手甩下去。 话虽如此,但她也没拒绝,反而瞥向了孙昀。 孙昀微微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花萼楼他没有听说过,但能让这几个少爷有印象,怎么也得是大酒楼,差不到哪里去。 何况他今天就是来蹭饭的,他们的提议还省了他把事情拐到用饭上的功夫。 不知道晚上还会不会在外面吃,古代的酒楼应该也能打包吧?王岚都请客了,那他打包点回去当宵夜也不过分吧? 孙昀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的时候,王岚四人已经敲定了就在花萼楼用饭。 请不请客的,王岚不怎么在意,但孙昀帮她解围,请他吃顿饭当酬劳也是应该的。 “走走,我们去花萼楼!庆祝老大出狱……咳咳,出关!”李皓那句“出狱”顺口溜出来,立马被张仕诚瞪了一眼。 王岚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里恨不得把这三货再按小时候那样挨个胖揍一顿,“走走走!再胡咧咧,你们就都回家吃去!” 另外三人嘻嘻哈哈地笑闹着,显然没把王岚的威胁放在心上。 孙昀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暂时是糊弄成了,而且也成功蹭上了饭,可谓是双杀! 他抬脚准备跟上,王岚攥着他胳膊的手却丝毫没松的意思,仿佛抓的不是书童,是个能替她挡箭的盾牌。 孙昀认命地被她一路“拖”着,在三个纨绔公子哥嘻嘻哈哈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直奔城南而去。 …… 花萼楼矗立在城南,阡陌交通,占据地脚最好的一处。 楼宇飞檐画栋,弧锐锋利直刺天空,屋脊蹲锯着青铜脊兽,默默注视着底下客似云来。 门前挂着两盏硕大的长明灯,灯下还衔着水晶风铃,随风一摆,发出细碎轻响,如同环佩叮当,风雅奢华却又不失低调。 巨大牌匾其左上右下,分别镌刻盛开的牡丹与荷花,居中位置,则是银钩铁画的勾勒着当今官家最偏爱的瘦金体——花萼相辉之楼。 孙昀驻足仰头,望着眼前此景,此时此刻心中只浮现出一个大字——贵! 是他来不起的地方。 这趟出来找王岚,果然不亏! “几位公子爷!打尖还是住店?”一个机灵的矮胖伙计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眼睛在四人身上溜了圈,立刻有了判断,热情地往里引。 输了斗鸡的张仕诚,这会儿倒是兴致盎然,“今天我们老大请客吃饭,待会儿都给我你们楼里挑招牌上!” “好嘞,里边请里边请!几位爷来得可正是时候,今儿楼里还有彩头呢!” “彩头?”张仕诚最爱凑热闹,又是第一个接话。 伙计笑眯眯地,一边将众人引向二楼的敞轩雅座。 等到五个人全部落座之后,伙计又极其有眼力见的侍候在一旁。 “几位公子,既然要享用咱们楼里的招牌菜肴,那必须绕不开,太白鱼头、松鼠鳜鱼、得月童鸡这三道菜,另外小的再给你推荐两道新上的菜色。” “分别是铜钱包、蜜汁火方和西施玩月,不知公子们可还满意?” 饭量最大的赵扶风听完点头,又补充道:“之前我们吃过的西江粉蒸肉和白切鸡要上一份,另外再来几个素菜。” 李皓在一旁也道:“许久不见老大,小弟们都想念得紧啊,必须得喝上一杯,就来一坛碧光酒吧,老大你没意见吧?” 见几人同时看向自己,王朗兴致缺缺的点头应声:“来吧来吧,撑不死你们几个。” 见请客的正主应下,跑堂伙计笑着唉了一声,连忙转身去吩咐后厨。 不多久,几人点的美味佳肴全部依次上桌,孙昀也不客气,直接就大快朵颐起来。 这个时代没有味精等前世那么多调味剂的加持,但这大酒楼厨子手艺确实不一般,总之比起之前自己在府中吃到的,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孙昀毫不吝啬地味蕾全开,狼吞虎咽。 其他三人也是纷纷动筷,唯有王朗似乎心事重重,没什么食欲的样子。 等到几人吃的差不多时,跑堂伙计又迎了上来。 一边指着大堂中央柱子上贴着醒目宣纸,一边讲解之前的彩头为何物。 “瞧那柱子,咱们东家开业当天就贴上去的谜题,到今天了都没人能解开。东家说了,谁能解了它,当天在楼里的花费就全免单!” “可惜喽,到现在都没人能解开,不知难倒了多少举人秀才老爷,还有专程从府城赶来的才子呢!喏,您瞧那边的就是。” 他努嘴示意不远处靠窗的一桌。 几个穿着半新不旧儒衫的年轻书生,围着张桌子,个个对着柱子上的谜题指指点点,争论得唾沫横飞。 孙昀啧啧称奇,这花萼楼的老板果真是好手段。 免单本就能引来不少感兴趣的人,若能第一个解开,更是能在一众文人才子里扬名,两相叠加下,来酒楼的客人就更多了。 而这宣传手段,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一张谜题和一份免单。 “又酸!酸掉牙了!”赵扶风瞧着那群书生,撇了撇嘴,满脸嫌弃,仿佛自己这个秀才不属于书生似的。 他随手抓了把桌上的瓜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王岚嚷道,“老大!你不是说谢老夫子都夸你天资聪颖吗?该你露一手了!把这谜题给他解了!好让咱哥几个也露回脸!” 赵扶风这一嗓子嚷得毫无遮拦,声音又大,顿时把那桌书生和附近几桌食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那些书生瞧见这几个穿着光鲜、举止都透着纨绔气的公子哥儿,眼神里立刻就带上了看热闹和不屑的意味。 至于赵扶风口中的谢老夫子,他们根本没把人和县里的谢举人联系在一起,只当是哪个也姓谢的夫子。 王岚刚有了点饿的感觉,抬起筷子准备吃两口,这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回肚子里,就被赵扶风这只蛮牛猛地踹到了风口浪尖上! 王岚瞬间感觉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脑子顿时嗡嗡作响。 完了! 她哪里会解谜啊? 可赵扶风三人都看着她,李皓还让店里伙计拿了纸笔上来,把谜题抄了递到她跟前。 想到自己撒的谎,王岚一咬牙,硬着头皮接了过来,然而她才低头看了眼,就蒙住了。 只见上面写着:“朝天一个洞,里面热烘烘,进去硬邦邦,出来软绒绒。” 这……这是什么谜题? 洞? 王岚莫名想起上午夫子出的那个对子,再瞧瞧这谜题,隐约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洞……等等! 王岚感觉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一股无法形容的滚烫热流,从脚底板噌地冲到了天灵盖,又猛地倒灌而下,席卷全身! 她转头瞪向孙昀,脸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第11章 东家也不知道谜底? 什么洞,泉水,草蟒的,还有这个硬邦邦、软绒绒,根本就是勾栏里那些不堪入目的词汇! 简直粗鄙,不堪入目! 亏她上午还夸孙昀对得好! 想到这里,王岚几乎要窒息了,浑身烧得更烫,她从未试过遇到这么羞窘难当的事,都怪孙昀! 孙昀不明所以,凑过去瞥了眼谜题,直接脱口念道:“朝天一个洞,里面热烘烘,进去硬邦邦,出来软绒绒。” 王岚本就羞红了脸,没曾想一旁的孙昀竟还朗声读了出来!!! 这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让她这个“少爷”情何以堪? “孙石头,你瞎读什么呢!” 王岚羞赧地训斥了一句。 孙昀玩味一笑,心想这憨憨肯定想歪了! 不过,这谜题看上去也确实不太像什么正经谜题。 张仕诚瞧着王岚那窘迫得快自燃的样子,忍笑忍得龇牙咧嘴,故意问:“老大,咋样?猜出来没?说出来让哥几个也开开眼嘛!” 张仕诚的心里其实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他羞于启齿,于是想让王岚猜测,他顺带印证一下自己内心的想法。 王岚的思绪被张仕诚的话音拉回现实,在意识到张仕城说什么后,她更加慌乱无措,下意识看向孙昀。 孙昀也在琢磨,这谜题看着似乎不太正经,惹人遐想,但细细想来,这说的不就是……烤红薯吗?也就是北方冬天大家喜闻乐见的烤地瓜。 朝天一个洞,不就是火炉口吗?里面热烘烘就是炉膛里的火! 生红薯硬得像石头,可不是进去硬邦邦,烤熟之后,吃起来又软又糯,自然就是软绒绒了。 但是,大乾朝有烤红薯这玩意吗? 他穿来一个多月,见都没见过啊,更没听别人提起过,难不成,那东西在这里不叫红薯? 就在孙昀回想红薯在古代的叫什么名字时,胳膊就被人掐了下。 他扭头望见王岚那快要崩溃求助的眼神,略微沉吟后,试探性地对伙计说道:“谜底是,烤红薯?” 伙计一怔,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年龄不大的……书童?竟然真的给出一个答案。 “几位爷稍等哈,我这就将你们猜出来的谜题转述给老板娘,具体是与不是,只有老板娘知道。” 伙计利索地跑去找老板娘了,但他也没太放在心上,他听都没听过烤红薯这东西,要不是看那几位爷穿得光鲜亮丽,他都不想跑这趟。 况且看那书童不确定的样子,肯定是糊蒙的,每天都有这样的人,他见多了。 “烤,烤红薯?”王岚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这是个什么鬼东西?她听都没有听过。 “噗——!” “哈哈哈!” “啥?红薯?还烤红薯?红布我倒是见过!” 张仕诚他们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连带着旁边几桌看戏的食客们也哄堂大笑起来,那桌酸书生们对着孙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当真是世风日下,文坛衰退,连个书童都敢出来讨教文学了。” “连我等文人雅士都猜不出其中玄机,他这小小书童,还妄想来胡蒙?” “简直可笑,我们虽然猜不出这谜题的答案,却也不是傻的,随口说出一个我们没听过的词汇,就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嘛?” …… 赵扶风笑得最过分,差点把瓜子皮喷到李皓脸上:“老大,你这书童是饿疯了吧,怎么的?想拿红布烤来吃?还是想啃那灶膛里的泥疙瘩?” 王岚捂着脸,血色尽褪。 完了,今天这脸是彻底丢尽了,还丢了回大的。 孙昀拧了拧眉,这时候还没红薯?可这谜题除了红薯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对应的了。 总不能真的是男人下面那玩意吧? 众人轰然大笑时,却见楼梯上有道人影袅袅而下。 款款走来的女子云鬓高挽,金钗斜插,面容艳丽,一颦一笑都摄人心神,不是常年坐镇后堂,极少露面的花萼楼东家又是谁? 而且女子身后还跟着方才去回禀孙昀那桌给出的谜题答案的伙计。 众人齐齐愣住了。 东家亲自来了?! 竟被一个“烤红薯”的答案引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汇聚向孙昀几人所在的小桌,议论纷纷。 孙昀先是愣了愣,随即从其他人的交谈里听出端倪来。 这老女子就是出谜题的东家,亲自过来很可能是他给的答案是对的,但是对的话,为什么所有人都没听说过红薯? 总不能是对方觉得答案太离谱才过来吧? 孙昀还没想明白,花萼楼东家就走到了桌旁,视线在五人身上一扫,就精准地锁住了孙昀。 “谜底,是你答的?” “是我。”孙昀拱手作了一揖。 “烤红薯?”花萼楼东家重复着这三个字,柳眉微蹙,“此为何物?细细说来。” 啊?孙昀茫然抬头望去,这东家不知道烤红薯是什么? 他试探性地问:“东家,敢问谜底是烤红薯吗?” 花萼楼东家柳眉轻扬,避而不答,只催促道:“你先细细说说这烤红薯是什么。” 孙昀咂了咂嘴,隐约明白过来了。 这谜题估计不是花萼楼东家出的,搞不好,她也不确定谜底是什么,但能被他的答案吸引过来,许是知道谜底和食物之类的相关。 不是?你谜底是啥都不知道,就把谜题放出来? 孙昀简直是叹为观止,他还以为花萼楼东家出个谜题是为引流,感情还想借广大文人书生,集思广益弄清楚谜底是什么。 一举两得啊! 孙昀心里转过种种念头,斟酌了下言辞,解释道:“小人曾在某本游记里听闻过红薯。” “是海外番邦所产之物,形似圆根块茎,皮通常是赤褐紫色,剥开皮后,里面是橙黄色,把它放进火炭里煨烤熟透之后,就能剥皮食之,而且味道香甜软糯,又很能果腹。” 他顿了顿,抬眼快速觑了下老板娘的神色,见她听得入神,孙昀愈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但是小人在大乾没有亲眼见过,可能有外邦来的商船有夹带点红薯,落到极少数贵人或豪商手中,所以鲜有人听闻。” 这也是孙昀猜测的,既然有烤红薯的谜题,意味着大乾应该是有红薯的,至少有人见过,不然也不会有这样一道谜题。 总不能是这世上还有第二个穿越者吧? 第12章 书童?他们也想要! “这红薯是长在树上,地面?还是地下?”花萼楼东家几乎迫不及待地追问,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孙昀。 “长在地下。” 对了! 孙昀话音刚落,花萼楼东家眸光就颤动了下,彻底亮了起来。 曾经留下谜语的人,只提示过她谜底是样吃食,且告诉了她这东西长在地下的。 还要她解答出谜底后,才能去见他。 这红薯既能对应上谜题,又附和那人留下的提示,应当就是谜底了! 花萼楼东家嘴角慢慢牵起弧度,目光灼灼上下打量孙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谜底就是烤红薯!”花萼楼东家嗓音带着罕见的激动,微微发着颤,“这一桌的所有花费,免了!” 哗! 此言一出,整个花萼楼几乎沸腾起来! 若说先前他们还抱了点侥幸心思,这会是彻底死心了,花萼楼的东家都亲自承认了,谜底就是那个他们听都没听过,刚刚还嘲笑得尤为起劲的“烤红薯”! 那桌嘲笑的最大声的酸书生匆匆丢下吃饭花的银子,几乎掩面而逃。 花萼楼东家这会满心高兴,问了孙昀名字后,就指挥人把柱子上写了谜题的宣纸摘了下来,转身脚步轻快又迫切地回了楼上。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射向程砚,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纯粹的震惊。 李皓瓜子也不吃了,桌上其余四人望了望孙昀,又瞧了瞧花萼楼东家远去的背影,齐齐发起愣来。 不是,这书童真的答对了啊? 困扰了大家这么久的谜题,被一个书童,富贵人家里的奴仆给解出来了? 张仕城回神后,倒吸了口凉气,一把抓住王岚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免单?!王兄,你这书童真的答对了!?” “乖乖……”赵扶风啃着手指,眼神发直。 王岚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边为孙昀答对高兴,毕竟孙昀是她书童,他解了其余人都解不出来的谜题,也是在给她长脸,但一边又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她扭头去看镇定自若的孙昀,只觉得这书童忽然变得无比陌生。 又是对对子,又是解谜,他以前真的是个杂役吗? 王岚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是她太蠢笨了,读了那么多年书,连个前杂役、现书童的奴仆都比不过? 不过,当她环顾四周,见酒楼里有不少读书人也都惊掉了下巴,尤其是同桌的张仕城三人,又悄然松了口气。 就算她真的笨,也不止她一个人嘛,大家都解不出来,就孙昀例外而已。 赵扶风的目光忍不住盯向孙昀,越看越觉得这个书童不一般,哪家奴仆会腰背这么挺直,看上去还有股书卷气。 之前不怎么觉得,但孙昀安静下来,或者在思考事情时,就总有种被书本腌入味了的感觉。 他忽然起了一个大胆又荒唐的念头。 赵扶风凑到王岚身边,舔着脸道:“老大,你府上这书童,卖不卖?或者换也行,总之你开个价。” 空气瞬间凝固了一下。 李皓猛地转头瞪向赵扶风,“我说赵扶风,你这也太不厚道了,老大的墙角你都挖?” “就是就是!”张仕城紧跟着谴责赵扶风,然后他扭头朝王岚讨好一笑,“老大,我能出比赵扶风更高的价!” 李皓:??? 他怔了片刻,立马不甘落后地道:“老大!我能给更高!” 想想看,孙昀这样一个有能力有学识,长得也不赖的书童跟在身边,平时带出去,那得多有面子啊! 孙昀有些发蒙,他本来还在惋惜,原本是王岚请他吃饭,最后变成了他凭一己之力帮她免单了。 琢磨着,能不能让王岚把这顿饭给他补回来,比如可以直接给他银子之类的。 哪知道,他就走神了这一会,那三个纨绔少爷就开始争着抢着要把他买回去做书童了。 他转头看向王岚,这虎娘们可别真的答应啊! 他意外发现了王岚的秘密,才能拿捏住这大小姐,要是真被卖给这些少爷公子哥了,他上哪找把柄威胁他们? 舒服日子还没过完一天,孙昀可不想又回到点头哈腰当下人的日子。 现在好歹在只有王岚时,他不用装作忠心耿耿且听话的奴仆。 “别想了!你们三当小爷我脑子被门挤了还是怎地?!这是我王岚的书童,少在这打我的主意!”王岚气得不行,特意拔高了声音,让临近几桌都能听见,末了还狠狠瞪了起头的赵扶风一眼。 最后仍不解气地往三个小弟腿上一人踹了一脚! 她又不傻! 这书童手里捏着她女扮男装的秘密,关系到她王家上下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怎么可能交出去? 况且她算是看出来了,孙昀怎样都不像是个寻常书童。 她以前身边也有书童,但没见过哪个书童像孙昀那样胆大包天的,且掌握的那些学识,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懂的。 大乾朝以文立国,人人都尊崇读书科举,但也不是谁都读得起书的。 买书要钱,笔墨纸砚要钱,去参加科举,吃喝住行也都要钱,寻常百姓维持生计就不容易了,哪来的银钱供读书人呢? 一个被卖进府里的粗使杂役更不用说了。 王府上下的杂役,怕是大字都不识几个! 孙昀略松了口气,看来王岚还没有蠢到家。 赵扶风三人尴尬地笑了笑,没敢再提这事,平时插科打诨就算了,这次王岚明显生气了。 只是三人目光还是忍不住屡屡瞥向孙昀。 可恶! 还是很想要个这样的书童,真的很有面子! 于是三人用了饭后,下午也不去玩了,匆匆跑回家里,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索要了个书童。 三家的家长都高兴得喜极而泣。 儿子这是终于对读书感兴趣了啊!都主动索要书童了,那他们是不是该让他们去考个举人回来? 丝毫不知自己未来可能要面临什么的三人,还在围着新得到的书童打转。 “你!”李皓指着刚刚找出来的谜题道:“告诉我谜底是什么?” 第13章 小院深夜来客 书童“啊”了一声,双眼茫然,“少爷,我认不全上面的字。” “什么?认不全字?” 李皓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纸上堪称简单,他都能猜出来的谜题,谜题简单,纸上的字也都不是什么生僻字,怎么就认不全呢? 在花萼楼的时候,孙昀就都认得谜题上的字! 不过,可能是孙昀学认字读书的时间比较长,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嘛,或许他这个书童只是在认字这方面比较薄弱,搞不好别的地方比孙昀还要厉害。 李皓安慰了下自己,他给书童念了遍上面的谜题,“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猜一个字,你觉得是什么?” 书童认真想了想,又想了想,头脑一片空白。 他对上自家少爷希冀的眼神,诚实地摇摇头,“少爷,我不知道。” 几乎话音刚落,书童就见少爷脸色骤然黑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可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可能会是什么字,他瞎猜了一个,“是孙字?” 李皓满脸疑惑,“你为什么觉得是孙字?孙字和这个谜题有什么关联吗?” 谜题里有哪句话跟“孙”字沾边吗? “呃……小人也不知道,就是瞎猜的……”书童在李皓愈发黑沉的视线下,声音越来越小。 李皓深吸一口气,没关系,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他转身从书架上拿下四书五经,九本书在桌案上排开,“说吧,四书五经里,有哪篇文章你会诵读的?” 不会谜题没关系,或许他书童比较擅长读书。 书童羞愧地道:“少爷,小人只开蒙时学过千字文,现在还没法诵读完全篇千字文。” 李皓僵硬地抬头,“那你会什么?” “伺候少爷?” 他要个只会伺候人的书童有什么用啊!要找伺候人的,找美娇娘不好吗?! “去去去,把我爹给我选的另外几个备用书童都叫来!” 李府给李皓挑书童时,不止送了一个过来,而是选了好几个,然后让李皓自个从里面选一个。 李皓觉得那些书童里,就属这个书童长得还算俊,气质也还行,虽然比不过孙昀,但长相在这批书童里算是最出色的了。 “是是是,少爷我这就去!”书童不敢耽搁,急忙跑下去叫人了。 很快,捎带上原本被挑出来长得不错的那个书童,八个书童在院子里一字排开。 府里瞧见的人都在私下窃窃私语。 “少爷这是怎么了?这架势看着可真不像是在选书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挑通房丫头。” “说啥呢你,传到少爷那里去,看少爷会不会把你皮给剥了。” 两个丫鬟嬉闹了几句,就走远了。 李皓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府里被传成了什么样,一门心思要挑个和孙昀差不多的书童出来。 “你,”李皓站在第一个书童面前,对方挺直脊背,长得比他还高,但脸又瘦又长,活脱脱像张马脸。 李皓回想了下孙昀的清俊模样,糟心地摆摆手,“下去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 被点中的书童激动又忐忑,结结巴巴道:“小,小人叫,叫二,二狗!” 李皓:“……你也下去!” 名字还能改,可这说句话都结巴成这样,和孙昀可差太远了。 孙昀面对他们一干少爷公子,还有花萼楼东家那样的美娇娘时,都能侃侃而谈,谈吐大方,不见半点畏缩。 “你来看看这个谜题,能看懂吗?”李皓走到下个书童面前,亮出写了谜题的纸。 “能!”备选书童3号大声念了出来。 准确无误! 李皓大喜,急忙问道:“那你能猜出谜底是什么吗?” 备选书童3号卡住了,尴尬一笑,“不,不知道。” 李皓没放弃,追问道:“那你看过什么书?中庸?论语?尚书?或者游记也行。” 3号面色更尴尬了,“没,小人都是偷学认的字,没正经看过任何书。” 闻言,李皓瞬间收起了笑容,孙昀不一定看完了四书五经,但能看游记,肯定也会看过其余书。 结果这书童连书都没正经看过一本。 李皓不死心地把剩下的几个备选书童都问了,最终彻底死心了。 论长相,比不过孙昀。 论谈吐,不如孙昀从容大方,甚至还没孙昀嘴皮子利索,当初孙昀可是就谢夫子夸老大这一件事,就侃侃而谈了一刻钟有余! 论学识学问,这些书童更是拍马都赶不上孙昀。 他不得不承认,同样是书童,他家这些比老大家那个,差得远了! 类似的情况在赵家和张家同时上演…… 三人最终只得悻悻作罢,再聚头时,忍不住彼此互相抱怨。 “奇了怪了,怎么咱们找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老大找的书童就那么厉害?” 赵扶风迟疑,“总不能真的是老大天赋异禀,才教出个这么厉害的书童吧?” 但那谜题,老大看起来好像是真不会来着。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王岚和孙昀所说的谢夫子夸赞老大天资聪颖是真是假了。 …… 夜幕降下,月色明亮。 清静的小院外,一道曼妙身影自夜色中出现,悄无声息接近小院。 宅院偏房内,一个长相憨厚老实的男人坐在桌边。 只是身上的带着的杀伐之气,与面相截然不同。 昏黄油灯照亮了这一小块地方,桌上小碟里只剩几颗油亮的茴香豆,一只粗粝的手掌捏着陶碗,正要将碗里浑浊的酒液送入口中,动作却忽然顿住。 男人耳朵几不可察地微微翕动了下,随即面色微变。 “哼!”他冷哼了声,把酒杯“当啷”一声摔到桌上,“这年头来行刺的人可真多,被我杀了这么多,居然还有不怕死敢擅闯!” 话罢,他闪电般抄下常年挂在墙上的一柄厚重朴刀。 下一瞬,男人佝偻的身影猛然暴起,直接撞破糊着薄纸的窗格,整个人已如大鹏般飞掠而出! 他看见院门口那道刚刚落下的曼妙身影,毫不犹豫地冲对方当头斩落! 刀势快若奔雷,大开大阖,毫无半分试探之意,直取性命! 第14章 提刑司罗网天字号暗卫 小院外的那道曼妙身影,在刀光树影中蓦地抬起头来,赫然是花萼楼的东家,本名林雀的老板娘! 林雀望着劈砍而来的刀光,浑身汗毛瞬间炸立! 好快的刀!太快了! 这刀势又快又猛,她都来不及解释,只能先行闪避。 纤腰几乎扭成一道不可思议的圆弧,林雀足尖在地上奋力一旋,向侧后方急退! “嗤啦——!” 锐利的刀锋几乎贴着她的胸腹掠过,瞬间撕裂了她的袖口。 好险! 林雀心头巨震,她仓皇间只瞥清了出手之人憨厚老实的面孔。 虽然大人不许他们这些旧部前来相见,但是她也曾远远的观望过,这人正是大人身边那位马夫! 果然,能跟在大人身边的,都是绝顶高手,哪怕是个马夫,都不是等闲之辈。 这马夫手狠辣凌厉,用的是大乾军中只求毙敌快刀术,身上这股腾腾杀气,她只在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兵上见过! 心思电转间,林雀身形急退,手臂一抖,一柄藏在衣袖中的精钢峨眉刺已滑入掌心,寒光闪烁,迎着那刀光格挡而去! “铛!!!” 林雀脚下连退十数步,被峨眉刺上传来的巨力震得气血翻涌。 “且慢!”林雀急急喊了声,哪知对方根本不理会她。 马夫一刀被格挡,身形只是微微一晃,就毫不停歇地握刀卷土重来! 能在这深更半夜摸到此地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奔着取大人性命而来!根本无需多言! 林雀几乎招架不住,她的峨眉刺原本长于近身缠斗,此刻却被那大开大阖的刚猛刀势完全克制。 每次格挡都像是撞上了一堵移动的铜墙铁壁,只能狼狈地闪转腾挪,在如潮的刀光的缝隙中勉强躲避反击。 渐渐被越逼向院墙的死角。 马夫浑浊的老眼精光爆射,心底微凛。 这贼婆娘看起来娇滴滴的,手底下功夫竟然有两下子,看来这行刺之人是意识到自个以前派来的都是废物了。 马夫扯起嘴角,残酷地笑了,正好,光杀那些废物有何意思? 马夫彻底认真起来,刀光居然又迅猛了许多! 林雀应对得愈发艰难,手臂酸麻得快要失去知觉,而她后背不知不觉间重重撞上了冰冷的青砖院墙! 退无可退! 眼看马夫的刀就要朝着她头颅悍然劈落,林雀急忙大喊:“我不是刺客!我没有恶意,我是来见谢大人的!” 在刀锋离林雀脖颈仅剩三寸时,马夫顿住了动作,眯起眼,“哦?你是谁?” “花萼楼东家林雀!”命在别人手里,林雀答得很快。 马夫目光瞬间变得阴沉,居然连花萼楼的一个东家都是来刺杀大人的刺客,这幕后之人为了铲除大人,还真是下了血本了。 “是吗?那明天我会把你的脑袋送回花萼楼!” 话罢,马夫举刀再度劈下!“松明,住手。” 谢起站在正屋门前,身形清瘦,穿着半旧的儒衫,手上甚至还拿着一卷翻阅到一半的书册,跟院子里的刀光剑影格格不入。 但就是这样一句话,却让马夫心甘情愿低下头颅,没有问一句,直接收刀退回谢起身后,只眼睛仍紧紧锁住林雀。 林雀这会全然顾不上防贼一样盯她的马夫,或者说李松明。 在看见屋内走出来的人时,她眸子骤然亮了,抬脚就想要上前,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多狼狈,生生顿住了脚步。 她迅速理了理因为打斗而狼狈不堪的姿容,这才急切又带着本能恭敬地上前行礼,“提刑司罗网天字号暗卫,天蛇,参见大人!” 林雀声音兀自发颤,却充满了激动和欣喜。 她终于又见到了这位日思夜想的仰慕敬畏之人。 谢起目光如古井深潭,冷声道:“天蛇,我早与你言明,不答出谜题,不准来见我,你是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了吗?” 他扫过李松明拄在手里的刀,愈发不悦,若非他恰好未眠,听见了林雀声音,及时出来,怕是林雀就成了松明的刀下亡魂了! 他特意出了那道谜题,就是不想林雀来见他。 那道谜题的答案,红薯,大乾朝没有此物,乃是海商偶然从海外番邦中带回来进贡给陛下的。 因为极其稀少珍贵,少有人知晓红薯。 即使他贵为宰相,也只有幸在御宴吃过一回。 谢起是笃定了林雀答不出来,才故意出那道谜题。 结果,现在林雀已经胆大包天得擅自闯来了。 林雀闻言抬头,克制着激动道:“回禀大人,属下不敢,只是今日寻来,是因为我已经解开了答案!” 什么? 解出来了? 谢起不禁眉头轻锁,看向林雀,微微眯起了眼睛。 林雀这短短一句话,瞬间在院子里激起了千层浪! 谢起握着书卷的手指瞬间绷紧,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以至于耳背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听见林雀说谜题解开了? 怎么可能!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谜题有多难了! 大乾朝里见过红薯,吃过烤红薯的人屈指可数,林雀上哪猜出来的? 而且拿到谜题,他刻意出的极其刁钻歧义,若是解出的答案没有十足的把握,天蛇一个女子决计不会贸然前来。 谢起询问的目光看向李松明。 李松明追随他多年,一下子就看出了谢起的意思,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确实说谜题解开了。” 谢起冷静的神色崩裂开,满目惊愕地望着前面激动欣喜的林雀,看起来,林雀似乎真的猜出来了…… 不对! 不一定就猜中了。 或许只是林雀以为自己猜中了,她不可能见过红薯,这小小的阳和县里,更不可能有人听闻过。 谢起敛起惊讶的神情,淡声问道:“既然你说解开了,那谜底是什么?” “是……烤红薯。”林雀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抬头看向大人。 然后就看见大人身形僵住,眼神看上去似乎也有点呆滞。 谢起难以置信地望着林雀,知道烤红薯的就那点人,也都不是会在外炫耀张扬的人。 她是从哪里知道红薯这一物的?! “你……”谢起素来喜怒不言于色,这会也绷不住了,论理说,除了他,京城之外不该再有人知道烤红薯……且慢! 谢起目露探究,林雀虽聪颖,但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知晓红薯的存在,更遑论知道红薯可以烤来吃了。 “是谁解出的谜题?”谢起追问道。 他想起来,林雀追着他跑来阳和县后,开了家花萼楼,还把谜题贴了出去。 这事谢起是知晓的,只是不放在心上。 红薯这种秘闻,岂是市井之人能晓得的? 所以,到底是谁? 第15章 什么?是一个小小书童解开的? 但林雀如今猜出来了,很可能就是有人去花萼楼看见谜题,解了出来。 可阳和县这种小地方,竟然有人能知道红薯? 谢起觉得匪夷所思,又心生警惕,莫非是京城中有人,知晓林雀与他的关系,故意拿此事接近林雀? 若是如此,那人来头必然不小,哪怕是在京城,知道红薯的也只有那寥寥几个。 林雀却没答,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而灿烂的笑容,但眼里的忐忑紧张都要溢出来了。 她反问道:“大人,当初您答应我,只要解开谜题就能回来见你,可还作数?” 谢起沉默地看着阶下执拗的女子,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你要回来就回来吧。” 他如今已致仕,她还是要追随左右,连他当年留下的近乎刁难的约定都遵循了,这般死心眼又赤忱,还真能将人又赶走不成。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仿佛抽走了林雀所有支撑的力气。 她眼中的急切与忐忑瞬间化作了巨大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的轻松,嘴角不住地上扬。 林雀猛地俯身拜下,高兴的同时,声音却带上了明显的哽咽,“谢大人!” 谢起微微抬手虚扶了一下,示意她起身,“先进来吧。” “是!”林雀慌忙爬起,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便跟着谢起进了屋。 一进门,不等谢起再问,她就将今天花萼楼的事全数交代了。 “回大人,当初大人出的谜题,属下久久想不到答案,到了阳和县后,索性把这谜题拿出来,给大家解闷。” 林雀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觑向谢起。 她这可称得上钻空子了。 当初大人让她解出谜题,却没说不许她找人帮忙,她才想出了把谜题挂在酒楼里,集思广益的法子。 但大人真要计较的话,也能说她投机取巧,故而不作数。 林雀见谢起依旧风轻云淡,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才彻底放松下来,继续道: “今日中午,有几个少爷公子来楼里吃饭,其中一人带了个书童,谜底便是他猜出来的……” 她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景,还将孙昀的话复述了一遍。 谢起还在寻思蓄意接近林雀的人,会是他哪个“老朋友”的下属时,冷不丁听见林雀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个,书童?”他难以置信地抬头,露出震惊的神情。 这些富贵人家的书童,哪个不是在自家当奴仆当了好几年,才有可能放到家中少爷身边跟着? 若是答出来的人是书童,那几乎不可能是他那些“老朋友”的下属了。 他来阳和县满打满算连一年都不到,而在他来之前,阳和县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县城。 京城那些人,除非是脑子抽了,否则不可能会派下属来这里潜伏好几年。 可是…… 什么时候,连个书童都能知道红薯这种珍奇之物了? 谢起有点怀疑人生。 况且若是有游记曾记载了红薯,他谢起也算得上博览群书了,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记录了番邦海外之事的游记? 更叫他心惊的是,这书童猜测红薯鲜为人知的原因,猜得十分精准! 谢起暗自琢磨,书童可买不起书来看,很可能是在他少爷那里看到的,也就是说,真有这本游记的话,书铺中应该会有。 他要不要抽空,把全阳和的书铺翻一遍? 那游记记录了红薯,兴许还会记录有更多的海外番邦之物。 沉吟片刻,谢起问道:“你可知那书童是谁?或者带书童来的人是谁?” 林雀骤然哑声,心虚地眨眨眼。 她当时得了答案,过于高兴,便忘记问了。 林雀干巴巴地道:“那书童是谁,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带书童来的那位少爷也很面生。” “不过同行的另外三个是常来花萼楼吃饭的纨绔,属下走前听见他们议论那位少爷似乎是……”林雀竭力回想当日的情况,“王家的少爷?” 谢起刚平复了些许的神色,再次骤然一变! 王家?这阳和县的富裕人家里,姓王的可只有王志弘一家,那王家少爷岂非就是王岚,书童不就是孙昀? 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因着孙昀在课堂上对的对子,表现不俗,他还私下问过王志弘。 这孙昀在王府当杂役好几年了,被卖进来时,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户出身的泥腿子。 若说能对出两个对子,算是有些急智,或许是自学成才。 但能猜出烤红薯来,这奇怪了,而且听林雀复述,谢起觉得孙昀不像是在游记中见过烤红薯,至少不只是如此,很可能还吃过。 一个前杂役,现书童,吃过寻常达官显贵都吃不到的珍奇之物? 谢起目光微闪,有趣,看来这书童身上,怕是有不少秘密。 他细细追问了孙昀在酒楼中的表现后,又与林雀略略聊了些到阳和县后的事。 眼见月上中天,林雀不舍地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谢起挥了挥手,屈指轻点桌案,望着林雀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 次日清晨,小书房里。 谢起放下书卷,淡笑着问道:“都听明白了?” “听,听明白了。”王岚结结巴巴地道。 事实上,她脑子一片空白,方才谢起教的那篇文,从左耳进去,又从右耳钻出来了,几乎半点都没留在她脑子里。 谢起微微颔首,然后起身背着手踱步出去,只扔下一句话。 “那你先自己读,半刻钟后,我回来考校你。” 啊? 王岚瞪大了眼睛,望着谢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彻底傻眼了。 她低头看了看案上的书卷,上面是夫子刚刚教读过一遍的《尚书·洪范》篇的文章,抬起头后,王岚神色空白。 《尚书·洪范》篇写了什么来着?刚刚夫子教读的时候是怎么读的来着?在哪里断句来着? 啊啊啊啊啊! 王岚捏着书页,抓耳挠腮,足足两页的文章,半刻钟怎么够? 半天还差不多! 她求助地往孙昀方向看去,哀声道:“狗……” 话音刚出,王岚立马反应过来,连忙换衫笑脸,巴巴地瞅着孙昀,“孙昀……” 第16章 叫声哥哥来听听 孙昀斜睨了她一眼,冷冷地“呵”了一声。 “你刚刚想叫我什么?是不是狗奴才?” “没有没有!”王岚拼命摇头,眼神诚恳,“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叫你。” 孙昀嘴角下撇,“你叫得还少吗?” 光他听见的都不知道有多少回了,更不用说王岚肯定还在心底偷偷叫! 他冷淡地收回视线,低头继续翻看手里的书,连个眼神都没再分给王岚。 “孙昀!”王岚气结,但一想到是她有求于人,语气立马又软了下来,她搬着凳子挪过去,抓着孙昀胳膊晃了晃。 “待会夫子就要回来了,可我还不会读,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帮帮我嘛!” 因为着急,王岚晃孙昀胳膊的幅度有点大,好几次都擦着自己前胸而过,偏偏因为裹了布带,王岚完全没有察觉。 可孙昀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数次擦过一片柔软的地方,而且这憨憨盛气凌人的很气人,软着声音撒娇的时候又可爱得要命。 卧槽!孙昀连忙止住念头,可爱个鬼啊,刚刚这憨憨还要喊他狗奴才呢! 想了想,他侧身撑着书案,懒懒地抬起眼皮,“办法我的确有,不过嘛……” 迎着王岚骤然变亮的眸子,孙昀挑起嘴角,“你先叫声哥哥来听听,喊得我心情好了,我就帮你。” 王岚的脸“腾”的红透了,把孙昀胳膊甩开,瞪着他,“你别得寸进尺!” 她长这么大,还没叫过谁哥哥呢! 何况……何况这念出来总觉得有点不正经,跟情哥哥似的。 呸呸呸!她在想什么! “不叫?”孙昀满脸无所谓地转回身去,顺带提醒道:“半刻钟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夫子也快回来了。” 过了会,孙昀耳边传来细细弱弱的一声“哥哥”,声音小得跟蚊蝇扇翅膀声差不多。 他故意掏了掏耳朵道:“你叽里咕噜的在说啥呢,大点声。” 王岚睁大眼睛,气得胸口急促起伏,可想到很快就回来的夫子,整个人又跟破了洞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算了,豁出去了! 她眼睛一闭,大声道:“哥哥!昀哥!可以了吗?” 孙昀听得身心舒畅,终于满意了。他勾了勾手指道:“把你书拿过来吧。” 辅导功课而已,前世他又不是没干过,顶多就是学生憨了点,但看在赏银的份上,也不是不能接受。 还能听见这个大小姐喊他哥哥。 王岚高兴不已,决定这笔账就不跟孙昀算了,只要他能帮她平安度过这次考校! 书刚被拿过来,孙昀就提笔在书上“唰唰唰”落下几笔,就见上面的文章多了许多个标点符号出来。 今天这节课,他算是看出来,不要说背诵了,王岚连读都读不好,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这小妮子都学了什么。 这时候还没有标点符号,书上的所有文章自然就都没有断句,学生全靠跟着夫子诵读,记下在哪里断句。 以王岚的脑子,显然是记不住的。 但有了这标点符号,王岚只需要在听谢起教读时就标好这些符号,以后就能直接念了。 解决了王岚句读的问题,怎么着都能得到一大笔赏银吧?孙昀美滋滋地想。 “这像颗大痣一样的东西是什么?”王岚不解地指着那个“逗号”,看上去丑丑的。 孙昀噎住片刻,“什么大痣,这叫逗号,可以帮你断句的。” “逗号是用在一句话尚未结束,但又需句中短暂停顿的时候。”孙昀简单讲解了一次,紧跟着就挑了好几个句子作为例子,掰碎了给王岚解释。 王岚似懂非懂地点头,“哦哦,那这个像洞的东西又是什么?” 她话音刚落,小书房里气氛徒然凝滞下来。 王岚吸了口气,顿时想起了这个字之前出现在哪里,脸颊瞬间变得滚烫通红,窘迫得不行。 都怪孙昀!她现在都没法直视这个字了! 被怪罪的孙昀把王岚的面红耳赤收归眼底,戏谑地笑了声,“大少爷,你想到哪里去了?这就是句号,表示一句话说完了而已。” 孙昀故意凑到王岚耳边,压低声音道:“你该不会是想到了……” “不是!”王岚急急推开孙昀凑过来的脑袋,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孙昀见好就收,再逗下去,这纯情大小姐怕是脑袋都要冒烟了,就彻底读不了了。 他把几种常用的标点符号都告诉了王岚,又教人按照标点符号读一遍。 第一回时王岚还有点磕巴,第二回就很流畅了。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被标了数种符号的文章,“这个标点符号也太好用了!” 她还是头回这么快就记住了! 就在这时,谢起推门进来,“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王岚笑容灿烂,几乎是迫不及待就开始诵读。 “……唯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我不知其彝伦攸叙……” 谢起本来见王岚这般兴致勃勃,只觉得诧异,但随着王岚将整篇《尚书·洪范》读完,他简直大为震惊。 这篇文章谢起早年参加科举时就倒背如流了,可这会他还是忍不住低头去看手中书卷,逐字检查。 没有一个字错漏! 谢起难以置信地上下扫视王岚,这还是王岚吗? 半刻钟流畅地诵读出《尚书·洪范》篇,难度不高不低。 可这是对资质尚可的学子而言的,就王岚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上课还时不时就开小差的,估计要半个时辰。 还是他带着王岚读半个时辰。 谢起故意只教读一遍,就是想要让王岚知难而上,向他讨教,他也好趁机掰一掰王岚总走神的习惯。 结果,王岚居然读得一字不差!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 谢起捋着长须,半响回不过神来,他觉得自打当了王岚夫子后,每日发生的事都出乎他意料…… 慢着,谢起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高兴的王岚片刻。 昨日他接连两次感到意外,是因为谁来着? 孙昀悄悄瞥了眼面露惊诧的谢起,又转头看向读完后,一脸骄傲等着夸奖的王岚,磨了磨牙齿。 这蠢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