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后抢走清冷仙君》
1. 第 1 章
日落西山,橘红色晚霞宛如仙人披帛,铺陈半边天空。
霞光自山顶洒落,一半山谷沐浴在晚霞中,斑斓瑰丽,光芒璀璨。
一道青色光芒从天边划过,悄无声息降落。
茂密树冠下,向外伸展的树枝微微一沉,枝叶沙沙作响。
白皙脚腕隐在碧色裙摆中,雪色稍纵即逝。
往上一截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长发落在锁骨处,墨发中,一绺白色似上好雪缎,宛如落在黑曜石上的一枚雪花,平添两分清雅。
纤长脖颈挂着一根黑绳,绳上缀着拇指大小的苍翠珠子,珠内光华流转,似有清韵溢出。
稀疏光影落在少女脸上,好似碎金掠影,霞姿月韵。
她翘着腿,手肘放于膝盖,目光锁着不远处的男子。
白衣男子盘腿坐于树下冥想,霞光穿透稀疏枝叶打在他脸上,孤冷的眉宇多了层暖光。
满头黑发随风而扬,发尾轻轻打着旋。
五官精致到趋于漂亮,紧闭的双目不知生得如何,但看那张脸,想来应当不错。
他的对面坐着四五名与他穿着同样衣裳的人,只是衣上纹样并不如他精致,姿态放松地围坐在一处,氛围很是不错。
指尖在脸上轻点,蕴禾问:“他便是苏见清?”
一只通体青色的鸟儿站在她右肩。
鸟儿身形娇小,翅膀收拢着,越往外颜色越深。身后几条拖尾垂下,尾部羽毛在晚霞下呈现出七彩光芒。
喙口一张吐出人言,“禀陛下,此人正是苏见清。”
蕴禾眸色转深。
传闻苏见清出生时天降异象,东出龙吟,西出虎啸,南降凤鸣,北现龟影。
仙鹤衔花而贺,方圆百里内,万花齐开。
修真界著名的神棍为他算了一卦,卦落后一身境界荡然无存。他却丝毫不在意,仰天长笑,“天降命主,护我人族!”
话落,乘鹤西去,不见踪迹。
因他这句话,伏渊仙门玄陵仙尊亲自下山收苏见清为徒,细心教养。
苏见清上伏渊多年,除开领宗门任务离宗除魔外,他鲜少露面,极为低调。若非人魔两族大战,命主苏见清之名传遍修真界,蕴禾也不会知晓他的名讳。
照他和魔尊弼隰同归于尽也要守护修真界的行为看,蕴禾以为见到的会是一名比焚天佛寺的秃驴们还要悲天悯人的“真佛”,谁知竟是个看起来有些孤僻的男子。
肩上清淼疑惑开口,“陛下为何这般在意苏见清?”
不止命她查探苏见清此人,还要追寻他的踪迹。
蕴禾黝黑的眸底深处荡出层层涟漪,仿佛要将人吸入其中。
抬头望天,她颇为郁闷地叹了声气。
不知从何时起,蕴禾陷入了一个循环。
她总是会莫名其妙死亡,死亡后又莫名其妙重生。
第一次重生时,蕴禾惊奇疑惑又不解。她是妖族之皇,妖族内无人能敌,就算是人魔两族内,能伤她的也屈指可数,为何会突然死亡?死亡后又重获新生?
想了许久也想不通,蕴禾释然了。
正打算继续过自己的舒服日子,她喝了口赤蜂一族进献的蜜水。
然后。
又死了。
又活了。
死了两次后,蕴禾烦了。
可找遍妖族秘法,始终摸不着头脑。
随后人魔两族交战,妖族一向不理会他们的纷争,蕴禾与往常一般不放在心上,谁知苏见清和弼隰决战那日,蕴禾又死了。
脑子里灵光一闪,蕴禾开始关注人魔大战。
派遣至避生渊的属下刚告知她苏见清身死的消息,蕴禾心中骤然升起某种预感。
果不其然,眨眼间,她又回到了过去。
为了验证所想,蕴禾试验了两次,发现苏见清果然是关键。
苏见清生,她生;苏见清死,她死。
真真正正的生死相依。
且她每次重生,均会回到比上一次早十年的时间线上。
这回是苏见清二十岁时。
蕴禾不想再死下去了,这次,她准备潜伏在苏见清身边,查明二人同生共死的原因。
避开清淼的问题,蕴禾懒声道:“你回妖族去吧,若有大事,直接传信本皇。”
清淼并不多言,恭声道是,青翼缓缓扇动,转瞬便消失在蕴禾眼前。
蕴禾手撑着树干,双腿轻轻晃着,一抹莹白色在碧色裙摆中若隐若现。
在她眼中,青年缓缓睁眼。
凤眼狭长,黑眸如星,眸底仿若装了一汪寒潭,看人时带着几分冷意。
蕴禾无声赞叹,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恰在这时,眼睛的主人缓缓将视线移向她。
蕴禾微愣。
他看得见她?
伸出小手晃了晃,眼睛的主人毫无动静。
蕴禾瘪嘴。
就说嘛,以她的修为,怎么可能会被一个金丹期的人族修士发现踪迹?
收回手,蕴禾随手扯了张叶子拿在手中把玩。
无聊地将叶子撕成碎片,再从空中抛下。
碎叶在下落时化为绿色光点,逐渐泯灭。
正在兴头上,蕴禾鼻尖微动,忽然嗅到一股香浓的气息。
她往西南方向看去。
金乌坠落,浅浅一层金光笼罩着葱郁树冠,风吹树响,枝桠晃动。香甜之味顺着风飘到蕴禾鼻尖,勾着她心里的馋虫。
什么东西这么香?想吃。
蕴禾舔了舔嘴唇。
她望向树下。
苏见清又闭上眼打坐,身形分毫不动,似独坐高台的神佛。
他们此次下山是为了解决作乱的魔修,清淼的情报里,那名魔修与伏渊仙门的弟子大战一场后负伤逃入祁锡山,此处山谷离祁锡山还有些距离,想必那魔修忙着疗伤,躲还来不及,自不会对这群修士下手。
苏见清无碍,那她离开一时半会儿也没关系。
想清楚后,蕴禾喉咙滚动几下,心情愉快地拍碎手中绿叶,碧色裙摆一荡,刹那间已现身于几十里外。
绣着竹纹的绣鞋落地,蕴禾眸光一转,落在被浓密草丛遮挡住的山洞口。
山洞内布有结界,浓厚香味源源不断从内传出。
蕴禾视结界为无物,畅通无阻地步入山洞。
洞内空荡,角落里摆放一堆人骨,骨上沾有碎肉,冲天的血腥煞气钻入鼻腔,恶心得蕴禾险些呕吐。
她皱着鼻子,脸色极为难看。
本来是想看看到底什么东西这么香,没想到居然跑到魔修的地盘里来了。
蕴禾有些膈应。
洞口结界动荡,几道人影闯了进来,怒喝道:“什么人?!”
那是三名魔修,一胖一瘦,剩下那个壮得跟小山似的,脸上分别纹着蝎子、毒蛇和蜈蚣,那些毒物仿佛生在魔修脸上,随着他们开口,皮肉下似有异物蛄蛹,蕴禾甚至瞧见了一点寒星险些穿破那小山魔修的脸皮。
长得奇形怪状的。
蕴禾被丑到了。
长得高瘦的魔修眯着眼将蕴禾巡睃个遍,言语轻佻,“哟,小美人,你是怎么进来的?莫非瞧我兄弟三人孤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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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眠,特意来暖床的?”
他笑时脸上毒蛇传出“嘶嘶”声响,似在应声。
剩下两名魔修暧昧哄笑,淫.邪目光仿佛黏在蕴禾身上。
蕴禾被恶心坏了,眸色一冷,食指轻抬,准确无误地指向出言不逊的高瘦魔修。
却听“轰隆”一声,那魔修倒飞出去,身体砸倒数棵树木,最终嵌入一棵古木。
一指宽的伤口洞穿头颅,猩红血液淌了满脸,他脸上笑容定格,眼内藏着惊恐,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剩下两名魔修又惊又怒。
“二哥!”
小山魔修大吼一声,眸色猩红,“你杀了我二哥,我要你偿命!”
他身上魔气暴涨,怒吼着往蕴禾冲去。
魔势威重,竟已步入元婴期。
蕴禾抬腿,一脚踹了出去。
那魔修倒飞出去,倒地不起。
这一脚直接踹碎了他的魔脉,他挣扎两下,大口吐血,目光惊恐不安。
蕴禾勾起一个甜甜的笑,语气颇为惊讶。
“不是说要找我偿命?怎么就死了呢?”
笑意落下,乖戾冷傲,“真不经打。”
“三弟!”
矮胖魔修凄惨大吼,猩红的眼紧盯着蕴禾,神色惶恐不安,“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两名兄弟可都是元婴修为,竟被她一脚踹去半条命。
他们可都是魔域响当当的人物!
“就凭你?”
蕴禾下颌微抬,神色睥睨,“不配知晓本皇名讳。”
矮胖魔修当机立断,抓起尚未咽气的三弟,眨眼遁入地中。
蕴禾看了眼山洞角落里的人骨,眉头厌烦拧起。
“恶心的东西。”
一缕妖气自指尖钻出,顺着两名魔修逃遁的方向追去。
矮胖魔修颇为精通遁地术,不过短短几息时间,便已逃遁至数十里外。
不见那女子追来,他松了口气,速度慢下,询问怀中魔修,“三弟,你怎么……”
妖气突然而至,洞穿魔修心脉,他身子直直倒在狭窄地道中。
“大、大哥,你怎……”
话音未落,那妖气钻入小山魔修体内,瞬间击碎了他的元婴。
感受到两名魔修已死,蕴禾眉间厌烦散去不少。
抬手一挥,角落人骨化为粉尘,飘飘扬扬洒落土壤。
没了那股惊人煞气,蕴禾舒服不少,转身欲走。
脚步轻抬,那股香味再度漫上鼻端。
她吸了吸鼻子,目光移转,最终落在某处。
那里放着锅碗,想来是那几个魔修的东西,再往里,草垛上躺着一朵小花。
花有五瓣,花瓣青翠欲滴,散发着莹莹绿光,仿佛上好的翡翠。
蕴禾拾起那朵花,仔细打量。
除了颜色绿了点,和寻常的花也没什么不一样,怎么这么香?
她低头嗅了嗅。
这花挨着锅碗,蕴禾本来极为嫌弃,可浓郁香气飘来时,她脑子一晕,鬼使神差没忍住舔了下。
舔完蕴禾暗道不好,下一瞬,娇俏绝丽的少女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张懵懂胖脸。
胖乎乎的身子黑白分明,又圆又白的脑袋上长着一对毛茸茸的黑耳朵,黝黑的眼睛外一圈水滴状黑影,歪着脑袋憨态可掬。
黑色毛发自前肢蔓延至后颈,宛如一对展翅的翼。
圆胖脸上眼珠子黑黝黝的,好似最纯净的黑曜石,此刻其中却弥漫着茫然。
竟是一只食铁兽。
2. 第 2 章
蕴禾呆呆站着,半晌没缓过神来。
许久后,黑色眼珠子转了转,缓缓垂下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毛茸茸的熊掌。
她尝试着变回人形。
失败了。
又试了几次,依旧失败。
蕴禾阴晴不定地盯着手中剩下的花瓣,面上闪烁着恼怒。
她堂堂妖族妖皇,竟因一朵小花着了道。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闭上眼,蕴禾仔细感受身体的异常。
良久,她睁眼。
这花竟能封住她的妖力,使她维持不了人形。
熊掌用力一握,小花在她掌心碾碎,碧绿色的汁液顺着毛发流淌。
蕴禾很嫌弃,熊脑袋往四周巡视,耳畔泠泠水流声似玉石相击,清脆响亮。
她迈着步子朝溪水的方向走去。
许久不曾用过原形,她一时半会竟有些不习惯,走动时,食铁兽浑身抖动,憨态可掬。
踏着满地草叶到了溪边,蕴禾净了手,甩掉水珠,准备回去。
就在这时,惊天剑光划破天际,几乎要将半边落霞刺穿。
空中灵气震荡,鸟雀走兽四散而逃。
那个方向……是苏见清。
蕴禾抬头,胖脸皱成一团,往剑气所在方向而去。
慢吞吞跑了两步,她一巴掌拍碎了身旁的树。
烦得要死。
那小花最多只能封住她一刻钟,可以她现在的速度,等她到了,说不准苏见清已经半死不活了。
大脑袋东望望西看看,黑眼珠蓦地一亮。
……
绚丽落霞被魔气遮盖,阴冷压抑沉甸甸地落在心头。
鲜血将纯白衣衫染红了半边,在身下汇聚成溪流,缓缓向外汇去。
几具尸体躺地,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内,伏渊竟已死了三名弟子。
苏见清持剑挡在最前方,与对面脸色苍白的高大魔修对峙,神色冰冷,眼含杀意。
余光自周围快速扫了一圈,方才那点细微波动已然平缓。
不知是人是妖亦或是灵怪,但走了也好,免得受这无妄之灾。
谁也没发现,被血腥气与魔气萦绕的山谷中,不速之客悄然降落。
成千上万只鸟雀如行动的乌云,落在山谷上空,哼哧哼哧地放下藤蔓,眼中竟浮现出极为人性化的如释重负之意。
蕴禾落在树梢上,枝干险些承受不住她的重量,颤巍巍地摇晃两下。
她扒拉下身上的藤蔓,对着上空一群密密麻麻的鸟雀挥了挥爪子。
“到了,走吧。”
话落,鸟雀们惊慌失措地四散而逃,生怕晚上一步。
凶狠地龇了龇牙,蕴禾抱着树干,哼哧哼哧往下滑,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观察前方战况。
苏见清握紧手中长虹剑,护住身后两名剑修,冷声道:“齐师兄,带方师兄先走。”
齐岱眉间一片焦灼,“那你怎么办?”
哪怕苏师弟天纵奇才,年仅二十便已至金丹期大圆满,但他方才已全力斩杀一名元婴,身受重伤,怎能敌得过眼前这个处于全盛时期的元婴期魔修?
该死,没想到那魔修竟然还有帮手。
苏见清眉目冷然,“我自有办法。”
齐岱不由皱眉。
这苏师弟,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起,一只带血的手拉住齐岱衣袖,而后露出一张清秀而苍白的脸。
方若望轻声道:“师兄,我们先走。”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们留着也是累赘,还不如先回伏渊寻掌门和仙尊。”
齐岱眉头皱得更紧,似是对“累赘”二字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方若望看向苏见清,“苏师弟,今日之恩,方若望必定铭记在心。”
苏见清紧盯着面前魔修,仿佛没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方若望无奈一笑,催促着齐岱离去。
齐岱抿唇犹豫片刻,咬牙道:“苏师弟,一定撑住,等我。打不过记得马上就跑!”
语罢,他飞快用芥子囊收殓三名师弟的尸体,扶着方若望御剑离去,剑如流光,眨眼消失在天边。
魔气萦绕下,眉宇妖邪的魔修不屑冷笑,“你以为能救得了那两个蝼蚁?等解决了你,我再杀了他们。”
“尽管试试。”
苏见清握紧长剑。
他的剑名长虹,由天山寒石打造,剑身光滑凛冽,似有寒气萦绕。
剑柄处镌刻着繁复云纹,正中心的玄石暗光流转。
他持剑而上。
魔修魔势滔天,鼻尖发出一声轻哼,双手握着两把弯月长刀,动作姿态极为轻蔑。
刀光剑影间,“铿锵”声不断。
蕴禾抱着树干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往两名剑修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又盯着苏见清身上的血渍看了半天,鼻腔内发出一声冷哼。
不愧是救苦救难的人族之光,伤得这么重,还得护着两名师兄离开。
切,真够装的。
苏见清身上有伤,战斗时间越长,对他越是不利。
果不其然,魔修抓住破绽,弯月刀凶猛往下劈。
这一刀极为猛烈,带着劈山断海的气势,滔天魔气似要将苏见清撕裂。
他持剑去挡,却被刀气逼得急速后退。
后背撞在山壁上,苏见清蹙眉,面色越发冷漠。
长虹剑光大亮,抵御着刀气。
又是一刀劈来。
苏见清不敌,手中卸了力,两把弯月刀齐齐斩在他身上。
他闷哼一声。
左肩与肋下多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伤痕处血肉翻转,鲜血霎时洇湿了衣袍。
苏见清面色苍白,右手死死握着长虹,脊背挺直得如同松竹。
但蕴禾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
魔修一步步靠近。
他面上带着轻松笑意,眉心魔纹大亮,已然一副必胜的模样。
弯月刀高高举起,刀尖在空中划起锋利的弧度。
蕴禾用爪子刨着树干。
短短一息,树皮簌簌往下落,树干已被她刨得干净光滑。
眼见那刀即将砍掉苏见清的脑袋,蕴禾原地一蹦,单脚在树干上一蹬,借力冲了出去。
魔修猖狂又狰狞地笑着朝苏见清砍去。
余光突然飞来一团不明物品,下一瞬,剧烈的疼痛从脑中传来,魔修被这一脚踹得倒飞出去,身体嵌进山壁里,岩石轰隆隆从他头上滚落。
蕴禾四肢落地,朝魔修甩了下脑袋。
她虽不能用妖力,但肉身的强度还在,这一脚下去,有他受的。
苏见清一怔,抵唇咳嗽一声,鲜血从指缝中淌出,目光却落在倏忽而至的食铁兽身上。
神色骤凛,他飞身而上,护在食铁兽身前,“小心!”
“该死的畜生,我要杀了你!”
暴喝声从坍塌的山壁中响起,一道身影破石而出,魔修魔气暴涨,凶恶地劈刀而下。
“给我去死!”
蕴禾怒了。
说谁畜生呢?你才是畜生!
她想冲上去再给那臭虫似的魔修一脚,然而苏见清蓦地动了。
青年周身充斥着灵力,染了血的衣袍无风自动,劲瘦手掌握住长虹,斩出一剑。
那一剑似寒冬骤临,周身温度降低,空气中飘荡着无数细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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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雪花汇聚成形,仿佛无数把冰雪长剑。
一剑斩天,天光大亮。
剑光照射在蕴禾脸上,她不由眯了眯眼。
方才他步步后退,原来是为了给这一剑蓄力。
恰在这时,一丝细微的妖力自妖丹内钻出,眨眼间汇成无边大海,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蕴禾弯了弯唇,爪子一动。
浓厚精纯的妖力附着于苏见清的剑气上,直直冲入魔修眉心。
魔纹破碎,妖力自眉心钻入魔脉,霸道地将魔修的五脏六腑搅得粉碎。
“嘭!”
面目狰狞的魔修僵硬地向下倒去。
猩红的血自眼眶内钻出。
蕴禾不屑轻哼。
什么狗东西,也敢骂本皇。
“你怎么样?”
清越悦耳如琴音的男声自上方汇聚,蕴禾抬头望去。
苏见清蹲在她面前,头微微垂着。
那一剑似乎对他损伤极大,面色白得吓人,鲜血不断从唇角溢出,他随手一抹,似乎只是抹去了什么灰尘。
脸上无甚表情,眸中波澜微动,细细将她打量个遍。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威猛的食铁兽啊。
蕴禾面无表情和他对视。
她自认为是面无表情,然而此刻的形象实在毫无说服力,胖乎乎软绵绵毛茸茸的,手感应当极好。
苏见清抿抿唇,从腰间芥子囊中取出一瓶灵药放在蕴禾身前,“此地腥气重,不适合你。”
话落,他起身。
走了两步,颀长身影骤然倒下,惨白的面容朝着天,浑身是血。尤其是嘴角血迹,格外触目惊心。
蕴禾皱眉。
灵光一闪,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灵气的少女蹲在白衣剑修身前,探出妖力,细细查看他的伤势。
这一看,令蕴禾惊讶地扬起眉。
两道刀伤上盘踞着浓烈魔气,正蚕食着苏见清的血肉。
一道伤口从左肩蔓延至右胸,鲜血淋漓,不断往外渗着血,两条腿上各有一道伤,除此之外,更严重的是他的内伤。
金丹受损,一缕魔气宛如无头苍蝇般在苏见清体内乱窜,恶劣地攻击着他的气海。
再这样下去,他就算是伤好,也于修为有碍。
蕴禾托腮,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蓦地伸出一指。
妖气从指尖钻出,没入青年眉心。
那妖气极为霸道,几乎在它出现在苏见清体内的瞬间,魔气便跟遇到猫的老鼠似的横冲直撞地逃窜。
昏迷中的苏见清倏地闷哼一声,嘴角鲜血顺着下巴流淌,在胸前留下一朵糜烂妖花。
蕴禾眸色一厉,妖气猛地抓住那缕魔气,拽着它往外钻。
在它离开苏见清身体的刹那,蕴禾掌心一握,魔气顿时烟消云散。
她嫌弃甩手,腕上缠着一条手链,链上缀着好几个青竹模样的玉石,其中一个淌出一股涓涓细流。
蕴禾净了手,想了想,从链子里取出一物。
那是朵通体白色,形状如莲,润泽如玉的花,花瓣重叠,其中似有流水流淌,在阳光下琉云璃彩,美不胜收。
价值连城的白玉水莲,生死人,肉白骨的极品灵药。
便宜你了。
蕴禾摘下一片花瓣,放在苏见清嘴唇上。
妖力将花瓣碾碎,透明汁液渗入唇缝。
昏迷中的青年无意识舔了下唇,喉咙吞咽。
水莲的效用立竿见影,在进入苏见清体内的瞬间,便开始修复他的伤势。
见他气息平缓,蕴禾打了个响指,强制驱散山谷内浓重的血腥气,变回原形,在苏见清不远处卧下。
脊背舒展,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闭眼睡去。
3. 第 3 章
苏见清醒来是在清晨。
东方一缕晨光跳出山巅,白云悠悠,飘逸轻盈。
风吹树响,枝叶摇晃,一只普通灵鸟飞过天幕,穿过白云,不知要飞去何方。
金丹无恙,体内灵力运转正常,就连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痛了。
轻轻动了动身子,手背骤然触碰到一团温热柔软。
苏见清偏首。
大团子睡在他脑侧,毛茸茸的脑袋抵着他的肩和耳朵,四肢摊开正面朝上,呼吸轻缓,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干净无瑕的毛发看起来格外柔软。
苏见清静静看了片刻,动作轻柔到小心翼翼地提起它的爪子放在一侧,起身缓缓坐起。
不是错觉,身体里的伤竟已经好了大半。
苏见清犹疑拧眉,视线不自觉放在团子身上。
在他的注视下,黑葡萄般的眼睛缓慢睁开。
睁眼的刹那,蕴禾眼中残存的睡意刹那间烟消云散,她盯着湛蓝天空看了两眼。
“你是给我喂了药?”
清淡冷泠的嗓音很近,仿佛贴着她的耳。
蕴禾两只耳朵抖了抖,偏过大脑袋。
苏见清正看着不远处被蕴禾遗落的灵药,侧脸线条清晰优越。
爪子在地上拍了下,草屑和灰尘一同散开,见苏见清偏头来看,蕴禾点了下头。
苏见清唇瓣嚅动,轻声致谢,“多谢。”
他站起,握住佩剑长虹,背影如松,“此处不宜久留,你快些离开罢。”
长虹出鞘,苏见清握着剑柄凭空一斩,剑气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刹那间草木无风而动,锋锐剑气越过蕴禾,裹挟着魔修尸体,连带空中血腥之气一同消散。
山间吹来一股清风,鼻息间尽是草木芳香。
苏见清收剑,侧头对蕴禾颔首,声音清冷,“再会。”
蕴禾瞪眼。
他就这样走了?
不是救世主吗?竟然放着她这么一只可爱弱小的食铁兽不管,自己一个人走了?!
蕴禾气炸了,耳朵上绒毛炸开。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原形特别讨妖喜欢,那些姐姐婶婶们每次见了都恨不得将她偷回去,哪怕现今长大了许多,那也是妖族数一数二的。
可这人修居然熟视无睹,自己走了!
蕴禾气得咬牙,飞快翻身朝着苏见清离开的方向追去。
她跑得快,身上的肉摆动起来一摇一晃的,一边追一边暗骂。
可恶的人修,要不是人形不方便进伏渊,她才不会显出原形。
追着苏见清出了林子,蕴禾骤然刹住。
金乌已爬至半空,洒下无数耀眼光芒。
溪水叮咚作响,清澈见底的水流中蹦出一条灵鱼,溅起的水珠浇在岸边草木花蕊上,那小花枝叶摇曳,花色越发鲜艳。
灵花两步外的巨石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剑修取下腰间芥子囊,随手放在脚边,一层层除去身上破烂衣裳,露出肌理分明的白皙后背。
背上有几道伤痕,宛如纯白无垢的冬日雪图不慎染上墨渍,毁坏上好画作。
他只着白色绸裤缓缓步入溪水,走动时后背与手臂肌肉微鼓,是并不过分健硕,却不失力量感的美。
蕴禾走近,靠着巨石坐下,饶有兴致地盯着苏见清。
妖修大多热情放纵,以往在妖域,她还见过比苏见清露得更多的妖修,因此并不觉得有伤风化。
相反,她下意识地将苏见清与妖族的修士做对比。
有的妖修崇尚力量,身上肌肉硕大,皮肤也不如苏见清白,这样看,还是苏见清的身体更好看。
可惜啊,他怎么不转过来?
也不知前面生得如何。
这般想着,溪水中的苏见清忽然侧了下头,余光往蕴禾这边扫。
他似是吃了一惊,抬手一招,衣物凭空飞来,眨眼间苏见清已衣着整齐。
蕴禾啧啧两声,颇为遗憾。
苏见清涉水而上,湿透的衣物在双足落在岸上的瞬间烘干,墨发散在身后,似上好绸缎泛着晶亮光泽。
他迟疑,“你怎么跟上来了?”
蕴禾靠着巨石,懒懒抬睫。
苏见清也知自己问了废话,穿戴整齐,将墨发用玉簪束起,抬袖一挥。
“哗——”
水浪翻滚,冲天而上,几条灵鱼落在岸边,急速摆动鱼尾挣扎。
苏见清将个头小的扔回溪水,留下五条个大的,从芥子囊中取出工具,蹲在岸边处理灵鱼。
清理过后,他将鱼串起,丢了个凝火诀。
火焰燃起,苏见清将鱼架在上面烤,不时翻滚着洒上香料。
蕴禾换了个姿势,趴在巨石上看他。
不是说他们修士大多辟谷?没想到苏见清竟还维持着凡人的习惯,沐浴不用清洁术,进食不用辟谷丹。
火光在年轻修士脸上跳跃,他半垂着眼料理灵鱼肉,动作认真而熟练。
鱼好后,苏见清凭空取来几片树叶,将三条鱼放在蕴禾面前,旋即坐回去,慢条斯理地撕着鱼肉。
蕴禾盯着烤鱼。
看得出,苏见清的手艺极好,这三条鱼个个外表焦黄,上头也不知撒了什么香料,一股股香味不停往蕴禾鼻子里钻,勾得她腹中馋虫直跳,口中分泌出涎液。
蕴禾咽了口唾沫,爪子撕下一条鱼肉放进嘴里。
外焦里嫩,香中带鲜,微辣中带着一丝麻意。她眼睛一亮,飞快将三条鱼解决。
吃完鱼肉,蕴禾犹不满足。
爪子上沾染了油渍,她刚想用储物手链里的清水净手,猛地意识到苏见清的存在,只好憋屈地走到溪边,掬起一捧水,将爪子洗得干干净净。
身后仿佛有道目光追随着她,蕴禾回头,却见苏见清已将东西收回,盘腿闭眼打坐调息。
蕴禾盯着苏见清看了两眼,慢吞吞地迈着步子回到巨石旁坐下。
阳光照在身上,连带着巨石也带着些微暖意,她有些犯困,耷拉着眉眼,眼睛要闭不闭。
毛茸茸的大脑袋一点点往下,眼看就要撞在石上,蕴禾陡然转醒。
这一醒,她炸了!
方才的地方已经没了苏见清的身影。
跑了?
混蛋!
这是她第一次在同一日同一人身上接连栽了两次!
可恶的苏见清!
蕴禾大怒,爪子用力拍下。
可容纳两三人入座的巨石眨眼间碎成粉末,在阳光下微光闪烁。
下一瞬,苏见清的气息逐渐靠近。
蕴禾傻眼了。
转念一想,一只普通的尚未化形修炼、有几分灵智的食铁兽都能将元婴期魔修踢飞,一巴掌将石头拍成粉尘而已,有什么不可能的?
因此,蕴禾理直气壮地怒视苏见清。
苏见清走近时,就见那只大团子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胸前起起伏伏,耳朵上的绒毛仿佛都炸开了,像是气得不轻。
他轻咳一声走到蕴禾身前,如玉手掌一翻,掌中出现用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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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裹住的果子。
红的青的黄的都有,外皮带着露水,色彩鲜艳丰富,瞧着很是可口。
“方才见你好像没吃饱,特意为你寻的。”
给她摘的?
蕴禾怒气散了一半,两只爪子捧着果子放在怀里,一颗颗丢进口中。
牙齿一咬,汁水迸射而出,在舌尖上留下鲜甜。
蕴禾眯了眯眼。
将果子全部吃完后,苏见清引来一泓溪水浇在蕴禾爪子上,冲刷掉粘黏果汁。
看着似雨水降落的溪水,苏见清轻声开口,“昨日是你喂我吃了灵药?”
宗门派发的丹药苏见清吃了这么多年,知道得一清二楚,虽效果极佳,但绝不可能一夜之间,令他身上的伤势几乎痊愈。
昨日与他在一处的唯有这只食铁兽,极大可能是它找来了什么灵药,喂他吃下。
阳光折射在苏见清眼中,清澈眸底似碎金跳跃,目光看去时,竟有股温柔的错觉。
蕴禾既没点头也没摇头,黑葡萄似的眼珠直溜溜看着他,爪子在空中挥了挥。
苏见清郑重其事,“谢谢。”
他取下芥子囊,灵光一闪,地上摆了一排东西。
蕴禾低头瞄了一眼。
有一堆灵石、几瓶丹药,一盒糕点、几件灵器、两件法衣……杂七杂八的,种类繁多。
苏见清认真开口,“多谢你救我一命,这些东西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你喜欢什么只管挑,也可都拿去。”
清隽面容毫无波澜,眸色不动分毫,好似一点也不心痛攒了多年的家当。
蕴禾看见那堆东西,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伏渊仙门这么穷的吗?
身为玄陵仙尊的大弟子,苏见清攒了二十年,就只有这些破烂?
作为妖皇,蕴禾好东西见多了,一点也不把苏见清的家当放在眼里,甚至有些嫌弃。
唯有那盒点心还不错,隔着盖子都能闻见香味。
蕴禾伸出爪子推开盒盖。
荷花形状的糕点躺在碟中,粉色与淡黄的结合清新好看,她抓了一块一咬,糕点酥得掉渣,内里却香甜绵软。
蕴禾眼前一亮,将剩下的糕点塞进嘴里。
苏见清见她吃得急,拾起一瓶花露,“慢些,别噎着了。”
蕴禾喝了一口,瞬间心花怒放。
她一口糕点一口花露,吃得津津有味,转眼便将东西吃完。
苏见清蹲在蕴禾面前,不厌其烦地再度引水替蕴禾冲洗爪子,旋即起身。
他背光站着,金色光线勾勒出全身轮廓,身形颀长,墨发轻旋,神清骨秀,松风水月。
“这些东西都留给你,快回家去吧。”
嗓音清冷润泽,宛如融化的冰雪融入泉水,顺流而下冲刷青石,淙淙悦耳。
“往后莫要随意救人,若是遇见昨日那般的魔修,断不可随意现身,万事先保全自己。”
苏见清叮嘱,“还有你喂我吃的灵草,不要全拿出来救人,给自己留条后路。”
话落,苏见清最后看了蕴禾一眼,略一颔首,“保重,有缘再见。”
他唤出长虹,剑光一闪,身形已落于剑上,正要御剑离去,身后霍地“咚”一声。
苏见清回首,只见食铁兽倒地不起,两只爪子捂着腹部,身子蛄蛹着很是难受。
他急声,“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蕴禾冷笑。
我吃了你的糕点中毒了。
该死的剑修,负责!
4. 第 4 章
苏见清移至蕴禾身前,一手握住她的爪子。
掌心是毛茸茸的柔软触感,他手心一痒,连忙探出灵力查看食铁兽的情况。
灵力走遍蕴禾全身,片刻后,苏见清无奈放手,“别闹。”
这只食铁兽康健不已,没吃坏肚子也没中毒,方才应当是演的。
苏见清犹豫须臾,试探性伸出手。
见蕴禾没反应,他小心翼翼将手放在食铁兽头顶,顺着柔软毛发轻轻一摸。
“你是想跟着我?”
蕴禾点头。
想找出她和苏见清同生共死的原因,跟在他身边是最佳选择。
苏见清长睫微敛,摇了下头,“抱歉,我不能带你回去。”
“啪——”
蕴禾一巴掌将头顶的手拍开。
不带我回去你摸什么摸!
她力气大,苏见清白皙手背顿时出现一道红痕,蕴禾丝毫不心虚,顺道给他一个白眼。
苏见清也不生气,看了眼手背,起身重新御剑,清冷嗓音落下,“告辞。”
长虹剑身一亮,急速飞往天际,剑修的身影转瞬消失。
竟然真的走了!
蕴禾气得磨牙,一掌拍下,地面震颤不已,水浪冲天而上,数条灵鱼随着水流被冲到半空,重重落入水中。
水花四溅,冲洗两岸灵花灵草,在即将落到蕴禾身上时,仿佛被无形罩子挡住,化为水汽散在空中。
草地上属于食铁兽的影子不断变化,化为一道窈窕身影。
蕴禾变回人身,脸色难看地望着苏见清离开的方向。
她气恼甩袖,化为流光追上。
几息之后,青影折回,蕴禾冷笑着将地上的东西收入储物手链。
这些破烂虽然没什么用,但无聊时让她扔着玩,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蕴禾神清气爽地踏空而行。
……
祁锡山距离伏渊仙门颇远,哪怕是御剑飞行也需整整两日。若非为了追杀那魔修,苏见清也不会到此。
提前向师门传回纸鹤告知自己安然无恙,日落时,苏见清在一座城镇降落。
修真界除了修士,也有灵根驳杂不能修炼的普通人,这些人聚集而居,依附于各大仙门势力。
这座城镇受离得最近的千绝宗庇护,百姓还算安居乐业。
苏见清身上的灵石都给了蕴禾,阮囊羞涩,没钱住客栈。
他接了个捉灵兽的活,得了二十枚灵石,花了两枚灵石要了间最便宜的客房。
打坐一夜,翌日东方晨光微熹时,苏见清离开客房,准备动身回伏渊。
楼下并无住客,唯有管事和两三名跑堂聚在一处。
管事问:“怎么样,都没受伤吧?”
“没,幸好店里留有东家给的符篆,否则真不一定能吓跑那只畜生。”
苏见清在店内巡睃。
大堂内房柱上多了几道抓痕,桌子碎了一张,几张椅子碎得不成样,颇为狼狈。
五更末,他的确听到了些许动静,但那动静很快消失,他便没放在心上。
这么说,客栈里是闯进了妖兽?
这时,一名跑堂抱怨嘟囔,“也不知咱们客栈倒了什么霉,无缘无故闯进来一只食铁兽。”
苏见清顿住,脑海里出现一只憨态可掬的食铁兽身影。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觉得跑堂话中的食铁兽,正是他昨日见到的那只。
或许不是无缘无故,是因为他身在这家客栈。
苏见清出声询问:“敢问那只食铁兽是何模样?”
猝不及防的话音令几人吓一跳,管事转身恭敬行揖礼,“仙君。”
他为难道:“食铁兽生得大同小异,仙君这话着实为难。”
苏见清拾级而下,“你只管照实说。”
管事回忆着那只食铁兽的模样,“不就是两只耳朵一张熊脸,毛发有黑有白?”
胆大的跑堂无奈,“您应该说出那只食铁兽的特点。”
他大声道:“仙君,那食铁兽眼睛极亮,像葡萄又像黑色宝石,前肢到后肢的毛发形似鸟翼,看着懒散打不起精神,实则很是机灵。它进来不知是来找人还是找东西的,但被店内符篆灼伤,这才发狂打碎了桌椅,夺门而逃。”
苏见清确定,是他认识的那只无疑了。
听跑堂说它受了伤,苏见清眸色微凝,“它伤势如何?”
跑堂迟疑,“敢问仙君可是认得那食铁兽?”
苏见清颔首,“它应是来寻我的,抱歉,损坏了店中之物。”
从芥子囊中取出十枚灵石,他道:“这些灵石当做赔偿,可否告知那食铁兽的去向?”
管事惶恐告罪,“仙君不责备我等伤害了您的灵兽已是宽宏大量,怎敢再要您的灵石?何况几张桌椅罢了,实在不值这些。”
苏见清直接将灵石放在管事手中,他正要还回,却愕然发觉那灵石仿佛粘在他手上。
苏见清看向那名跑堂。
跑堂不用提醒,主动指了个方向,“仙君,它往那边去了,想必是出了城。”
“多谢。”
道完谢,苏见清离开客栈,步行出城,随后唤出长虹,顺着蕴禾离开的方向一路寻去。
奇怪的是,寻了小半个时辰,始终不见食铁兽胖乎乎的身影。
苏见清眉心拧起。
……
白云苍茫,遮阳蔽日。
云层之上飘着一片青羽,淡绿色清韵萦绕其间,金色光线穿透云层照耀在羽毛上,呈现出七彩耀眼的光芒。
青羽上坐着一道人影。
女子穿黑色衣裙,手戴细链,脖系光珠,墨发中挑一缕白,为明媚姝丽的长相增添几分张扬狂悖。
她双腿交叠,托着腮,两指捏着一枚灵石把玩,淡淡灵气缭绕,衬得指尖莹白如雪。
蕴禾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见清御剑飞行。
她昨日跟着苏见清进了城,用他的灵石开了间上好的客栈,舒舒服服用了一餐饭。
别说,人修的烹饪方式和妖修不太一样,口味颇多,很是美味。
现下让苏见清带她回伏渊是不可能的了,她得想个法子,让苏见清心甘情愿带上她才行。
在凌晨时,蕴禾拔了根毛化为替身,闯进苏见清所在的客栈。
如今替身回归,苏见清自然寻不见那只食铁兽的踪迹。
蕴禾闭眼感应。
她极少踏出妖域,对人修的地盘毫不熟悉,但因妖修出身,毫不费力便能感应到周围千里之内的灵兽和妖兽。
片刻后,蕴禾睁眼,锁定百里外一只修为金丹后期的焱金蚁。
她拔下一根头发,吹了口气,头发顺着风飘到百里之外,化为一只食铁兽。
与此同时,御剑飞行的苏见清目光一定,身形如电往某个方向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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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禾将灵石收回储物手链,驱使青羽,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到了焱金蚁的洞穴,苏见清已和那妖兽.交上手。
焱金蚁身形足有三人那般大,全身镀一层金,苏见清的剑气落在它身上,发出令蕴禾起鸡皮疙瘩的铿锵声。
这种妖兽灵智低,但外壳坚硬,是上佳的铸造材料。苏见清伤势未愈,哪怕是他,想要在短时间取胜也不容易。
这念头刚起,下方苏见清斩出一剑,硬生生砍断焱金蚁两条腿。
蕴禾:“……”
焱金蚁金色复眼生出狂躁痛意,长触角发出一团金光,周围狂风大作,树干拦腰折断,齐刷刷倒了一片。
金光似烈日耀眼,苏见清无法直视,灵台混沌一瞬。
这时,那团金光直冲苏见清而来,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其中的狂暴灵力。
蕴禾看了眼角落里“伤痕累累”的食铁兽。
食铁兽受到驱使,朝苏见清扑了过去。
金光落在它身上,后背毛发瞬间被灼烧殆尽,露出一片猩红血肉。
它发出惨痛叫声,黑黝黝的眼珠里淌出了泪。
苏见清沉着脸,冷冽眸光波动一瞬,带出一丝杀意。
抬手一挥,剑气在触碰到食铁兽时变得温和不已,裹挟着它退避一旁。
金光飞至近前,苏见清握着长虹,临危不惧。
他一手施诀,一手持剑,长虹剑身大亮,空气中的温度一点点降下。
寒冰无声而降,化为数柄长虹,齐齐朝金光飞去!
“轰——”
两股力量撞出巨大声响,一层层余波向周围蔓延,所到之处树木齐声而断,鸟兽四散而逃。
余波散尽,苏见清一身白衣如山巅雪莲,冰清玉润,洁白无瑕。那只焱金蚁躺在血泊中,头上两条长触角被齐齐斩断。
蕴禾在云上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赞了一声。
虽是做戏,但她的替身却是实实在在被焱金蚁伤到了,以它的狂暴,也不知究竟吃了多少人才修成了金丹,对它的死,蕴禾没有半分愧意。
长虹入鞘,苏见清将它收回芥子囊,去看食铁兽的情况。
它伏在一侧,后背鲜血淋漓,混杂着血水的毛发黏成一团,身子因疼痛一抽一抽的。像是察觉到苏见清的靠近,它脏兮兮的大脑袋侧过来,颗颗泪珠珠串似的坠落。
苏见清双唇紧抿,刚要从芥子囊里取出丹药,陡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将所有家当给了面前这只食铁兽,“给你的丹药还在吗?”
话音刚落,苏见清颇为懊恼。
灵兽并不能储物,因而他昨日将东西从芥子囊中取出,直接交给它。
可它既然跟上来了,那些东西想必也留在了原处。
苏见清倒是没有心疼的情绪。
东西既给了它,该如何处置都是它的权利。
只是没有丹药,如何为它疗伤?
苏见清凝眉,语调放缓,“我去替你寻药,你乖乖待在此处。”
食铁兽似是听懂了,低低呜咽。
苏见清眉心皱得更深,唤出长虹去寻药。
好不容易寻到几株止血的灵药,等苏见清急匆匆赶回来时,却是倏地一惊。
树木横七竖八倒塌,焱金蚁的尸体躺在原地,身下鲜血浸入土壤,一切都是他离开时的模样。
唯独少了一只受了伤可怜兮兮的食铁兽。
5. 第 5 章
云端上,蕴禾将苏见清略显焦急的身影收入眼中,满意勾唇而笑。
这人修将她丢了一回,她也要他品尝品尝焦灼的滋味。
蕴禾勾起食指。
葱根般的手指绕着一丝妖力,妖力的另一头,是慢吞吞往外爬行的食铁兽。
它带着伤,爬得并不快,挪动间身后拉出一条长痕。
蕴禾指尖一勾,食铁兽爬行的速度霎时快了一瞬,与苏见清拉开距离。
但苏见清也不是吃素的,寻到食铁兽留下的痕迹后御剑追上,在它前方落地堵住去路。
“为何要走?”
苏见清蹲下。
这只食铁兽乃是蕴禾毛发所化,并不具备灵智,所有行动皆由蕴禾控制。
她输入一丝神念,云层下方的食铁兽空洞的眼底似被注入了灵魂,极具人性地朝苏见清丢去愤怒又幽怨的一眼,慢吞吞掉头,将怒气和不满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见清一怔。
食铁兽血肉模糊的后背强势闯入眸底,昨日它活蹦乱跳的身影还刻在脑海深处,今日却成了这般凄惨的模样。
苏见清涩声问:“你是在怪我昨日丢下你?”
食铁兽低声呜咽,细弱的叫声掩不住疼痛,可怜又凄楚。
苏见清双唇紧抿,“抱歉。我知道你想跟我回去,可我真的不能……”
话音陡然被食铁兽的怒吼声打断。
这人修怎么回事,她为了救他伤成这般模样,都这么惨,这么可怜了,还不值得他带她回去养伤?
什么救世主,该不会是伏渊为了给他造势弄的噱头吧?
蕴禾太气了,一下没控制住,导致食铁兽这一声叫得中气十足。
她反应极快控制食铁兽卧下,黑葡萄似的眼珠里掉出一串串泪珠。
苏见清一惊,绕到食铁兽身前,不由分说取出灵药喂到它嘴中。
好在食铁兽没与他赌气,把灵药吐出来。
灵药效果极佳,食铁兽伤口的血很快止住。
苏见清以灵气化水,轻轻将可怜兮兮的脏团子后背的血冲洗干净,手指为它梳理被水打湿的绒毛。
伤势好说,就是这一身漂亮的毛,想来一时半会儿该是生不出来了。
苏见清眼底夹带几分可惜,一本正经问:“你真的决定要跟着我?”
蕴禾指尖一点,食铁兽跟着点头。
苏见清无奈一叹,手掌犹疑着落在食铁兽头顶,掌心与它轻轻一碰,“好,我带你回伏渊。”
周围皆是倒塌的树木,葳蕤草丛被刺穿,地面横亘着几道剑气,白衣剑修衣摆迤逦落地,一手虚虚落在食铁兽头顶,眸光清浅湛然,似开在废墟的一朵无垢莲花。
蕴禾双腿一前一后摇晃,身下青羽随之而动。
她托腮瞧着云下一幕,毫无边际地想着。
别的且不论,这苏见清生得确实不错。哪怕是在遍地美人的妖域,姿色在男修中也能排进前三。
阳光渐盛,金光照在蕴禾脸上,她眯了眯眼。
下方,苏见清让食铁兽待在原地,将焱金蚁的尸体收进芥子囊,旋即拔出长虹。
剑气横扫,所有倒地树木刹那间化为细小粉尘,露出被压在下方的草地。
阳光照射而下,粉尘如碎光萦绕在苏见清周围,衬得他霁月清风,如玉皎皎。
苏见清回到食铁兽身边,轻声道:“我带你走。”
手掌放在大团子头顶,掌心蕴出一团柔光,食铁兽肉眼可见缩小,变成一般兔子大小。
它抬头望着面前庞然大物,黑眼珠里透出几分茫然。
苏见清眸底亮光一闪而逝,捧起食铁兽,小心翼翼避开它的伤,将它揽到怀里,跃上长虹。
一人一兽的身影急掠消失,蕴禾指尖一勾,追了上去。
她不想顶着那副丑样子,等食铁兽伤好,她再和它换回去。
苏见清速度极快,西边泛起云霞时,人已落在伏渊山门前。
看守山门的两名弟子只见一道剑光掠来,喝道:“来者何人?!”
剑光停至山门前,身着白衣的弟子道:“原来是苏师兄归山。”
苏见清对二人略一颔首,御剑越过山门。
山门高大巍峨,“伏渊”二字古朴又张扬,其间仿若有游龙涌动,威严不可逼视。
再一细看,仿佛有无数道剑光刺目,剑意正气浩荡,却又凛冽危险。
收回视线,蕴禾隐去身形,紧跟在苏见清身后。
越过山门,看不到尽头的山峰连绵起伏,虹桥悬在上空,仙鹤成群结队,引颈高鸣。
空气中灵力浓郁,远处山峰之上,瀑布似倒悬银河,雾气氤氲,水流重重砸下。
水花飞溅,灵花灵草朝着太阳的方向轻晃枝叶,芳香馥郁。
云蒸霞蔚,如遇仙境。
仙气飘飘的,和妖域的淳朴自然截然不同。
蕴禾四处张望,一边分神跟上苏见清。
等她回神时,已经停在一座山峰上空。
蕴禾微怔,旋即眸光一亮。
远远望去,峰上生着满山青竹,阵阵竹涛翻涌,竹叶摇曳时带有簌簌声响。
苏见清的山头,竟然有这么多竹子。
蕴禾弯唇,心情不错地勾起一绺墨发绕在指尖。
长虹落地,眼前是个竹制小院,竹廊上空两盏纱灯随风而动,周围竹影婆娑,很是雅致。
苏见清将怀里的食铁兽放下。
落地的瞬间,兔子大小的食铁兽恢复原状,直立起来时身高比苏见清矮了整整一个头。
蕴禾的注意被周围青竹吸引,食铁兽随主人,眼珠子盯着丛丛竹子圆溜溜地转。
苏见清眸光清亮,两指并拢,长虹出鞘,剑气浩荡,顷刻间一片嫩竹倒地。
长虹一卷,剑气裹挟着青竹回到苏见清身边。
宝剑入鞘,青竹唰唰落地。
苏见清捞住食铁兽去拿竹子的爪子,“先把药吃了。”
他取出灵药,喂到食铁兽嘴边。
大团子跟看不到似的,一门心思要去拿地上散发着清香的竹子,推开苏见清的手。
在爪子即将触碰到青竹前,一道结界阻拦住它剩下的动作。
苏见清语气微沉,“先吃药。”
食铁兽眼神懵懂地注视着他。
被青竹吸引所有注意力的蕴禾终于分出一丝心神,无形妖力勾连住食铁兽,驱使它乖乖坐着,点了下头。
等苏见清再度将灵药放在它嘴边时,食铁兽异常乖巧地叼住,一口吞下。
苏见清袖子一挥打开结界,挑了根翠绿嫩竹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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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食铁兽怀里,“丹药效果更佳,我待会儿去拿,要不了两日就能恢复。”
大团子抓着青竹咬,吃得津津有味,连个眼神也不递给他。
苏见清无奈,凤眼却带了两丝笑意。
“苏师弟!”
爽朗含笑的嗓音自空中落下,苏见清回身,只见流光落在身前,化为一道人影。
高大俊朗的青年大步迈近,视线将苏见清浑身扫遍,提了两日的心总算放下。
“我特意让留守山门的师弟留意苏师弟何时归山,就等着你回来。”
齐岱朝苏见清作了揖,“还未谢过师弟的救命之恩。那日若非有你在,我与方师弟已是凶多吉少了。”
他笑着开口,“方师弟伤重,尚不能起身,特意让我为他带句谢。待他伤愈,再亲自向师弟道谢。”
苏见清:“同门互助,天经地义。齐师兄不必放在心上,让方师兄好生养着吧。”
“那怎么能行?”
齐岱摇头而笑,“就算是同门,能舍身相救的也是少数。苏师弟可是我和方师弟的救命恩人,若是毫不在意,我齐岱成什么人了?”
他热情邀请,“苏师弟可吃过山下城内半月楼的烧鸡?那鸡选的是灵火鸡,不仅灵气十足,且肉质鲜嫩,汁水丰富,极为美味。眼下天色尚早,不如苏师弟随我一道下山,让我好好宴请一桌。”
听到这话,蕴禾的目光艰难从青竹上挪开,转而盯着齐岱。
这两日,她发现人修大多清修,进食只用辟谷丹的说法大错特错。
人族修士所在的玄清域不少灵兽的肉质极佳,种出来的菜也很是爽口。
这些食材烹饪出来的食物不仅美味可口,还富含灵气。除了选择辟谷的修士,大部分年轻人修都极为青睐这些吃食。
回伏渊的路上路过好几座城,蕴禾不止一次看见人修们结伴出入酒楼。
此时一听面前的剑修提到山下烧鸡,蕴禾舔了舔嘴唇,很是心动。
苏见清却不为所动,委婉拒绝,“齐师兄,我刚回山,需得去见师尊。”
齐岱不是傻子,听出了苏见清的婉拒,笑意不变,爽快道:“行,那明日如何?明日我带你去。”
苏见清双唇微抿,“明日我需修炼。”
热脸贴了冷屁.股,齐岱笑意有些僵硬。
这位苏师弟自幼入山,天赋出众,年纪轻轻便已臻至金丹大圆满,突破元婴指日可待,乃是伏渊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可惜性子太过冷傲,目下无尘,将他们这些师兄弟视为无物,不太合群。
以往齐岱与他并不相熟,若非此次一同下山诛魔被苏见清所救,他着实不愿与他打交道。
齐岱吐出一口气,直截了当道:“苏师弟,你可是对我有意……”
见字还未吐露,青竹峰外再度飞来一道人影。
御剑而来的小弟子急匆匆道:“苏师兄,仙尊召你前去回话。”
苏见清一怔,“好。”
对齐岱颔首,“齐师兄,我先走一步。”
目光瞥向食铁兽,见它正乖乖啃着竹子,苏见清微微放心,跟随小弟子离去。
齐岱眼睁睁看着人走了,两道剑眉一皱,方一转身,正正对上一张又胖又圆的熊脸,惊讶道:“咦,你这食铁兽是打哪儿来的?”
6. 第 6 章
食铁兽十分高贵冷艳,连个眼风都没给他,一门心思啃竹子。
齐岱今日见多了冷脸,倒也没在意,绕着食铁兽转一圈,目光落在它光秃猩红的后背,口中一嘶,眉头感同身受拧起,“这伤可不轻啊,你是被苏师弟救回来的?”
苏见清不在,蕴禾想去尝尝半月楼的烤鸡,可面前这人实在不识相。
主人都走了,还留在这儿干嘛?
蕴禾食指一挥,食铁兽放下啃了一半的竹子,四肢落地,脑袋对着齐岱,做出凶狠的攻击表情。
齐岱吓一跳,脚步后退,嘟囔一声,“怎么这么凶。”
食铁兽大吼一声,一步步朝他走去。
驱赶的姿势这么明显,齐岱还能看不出来?
他无奈后退,“行行行,我走,我马上走。”
唤出本命灵剑,齐岱足尖一跃落在剑上,嘟囔道:“这人和兽都一样不识好人心,难怪能凑一对。”
这话蕴禾听得一清二楚,眸光一厉,一道妖气朝齐岱打去。
“啊!”
半空中,齐岱的身形突然一歪,直直从云端跌落,发出惨烈的叫声,“银霜,我的宝贝银霜,快接住我啊——”
蕴禾朝他丢个白眼,瞧了乖巧坐回去继续啃竹子的食铁兽一眼,施施然驱使青羽下山。
伏渊的护山大阵对她来说就像一层薄纱,蕴禾顺利下山,去寻那家名为“半月楼”的酒楼。
……
苏见清跟随小弟子,一路往沉霄峰去。
到达峰上洞府外,小弟子自行离去,剩苏见清独自入内。
玄陵仙尊的洞府共有三座宫殿,一座待客,一座起居,剩余一座存放书籍玉简与为弟子授课。
主殿外是一块演武场,左右两侧分别矗立着两道威猛身影,是玉雕的两只凶兽,穷奇、饕餮。凶兽怒目而张,威风凛凛,细看时眼中异彩连连,仿佛活过来一般。
玄陵喜樱,峰上种了满山樱花,伏渊仙山并无四季之分,沉霄峰的樱花常年盛开,花瓣随风而舞,似粉蝶翩跹。
伏渊仙门祖师爷定下规矩,需在每代弟子中挑选出最出色的两位,一人担任伏渊掌门,掌管宗门要事,另一人负责护卫宗门安全,位同副掌门。
因此,掌门典淮所在的长离主峰布局与沉霄峰一模一样,只是比沉霄稍大些。
玄陵仙尊性子冷,对待弟子最是严厉不过,哪怕沉霄峰美如仙宫,却无人敢在此放肆。
唯有一人例外。
“师尊,听说师兄斩杀了元婴期的魔族,好生厉害,也不知我何时才能像师兄那般威风。”
行至殿门口,里头传来少女软糯甜美的嗓音。
苏见清脚步不停,眼睑半垂步入殿内。
大殿之上,玄陵坐于首位,一袭白色长袍,银发一丝不苟地束于玉冠中,他看着年纪极轻,不像玄清域名震修真界的大乘期大能,倒像是话本子里光风霁月的世家子弟。俊美无俦的脸上平淡无波,气质卓绝,缥缈出尘得宛如不近人情的谪仙。
轻抬眸时,眸底似有剑意纵横,驱散了因出色外表带来的惊艳,只觉剑意凛然,危险十足,不愧是伏渊第一人。
玄陵身侧坐着一名少女,与他同色的白袍,做工却精致许多。丛丛菡萏在她裙摆绽放,银线绣成的腰封裹着不盈一握的腰身,娇俏纯美的脸上一派娇憨,举手投足间,是被疼爱着长大的天真肆意。
是苏见清的嫡亲师妹,褚潇潇。
“你啊,要是肯乖乖练剑,说不准还有希望,但如今嘛,啧啧……”
玄陵下首,一身红衣的典淮摇着羽扇,俊美风流,挂着调侃笑容。
“师叔!”少女不依,“我修炼分明很认真的!”
玄陵开口,“潇潇还小,心性不定,修炼之事不可急躁。你作为师叔,该鼓励才是。”
典淮暗暗翻了个白眼,“……你就惯着她吧。”
静静听完三人谈话,苏见清缓步而进,朝上见礼,“师尊,师叔。”
而后淡声道:“师妹。”
融洽的氛围骤然被打破,生起些许尴尬。
典淮举着羽扇,正要打破一室凝滞,忽然听见威严二字落下。
“跪下。”
苏见清清透明净双眼不含丝毫情绪,干脆利落地掀袍跪在殿中。
典淮眉头一皱,“师兄,见清刚回来,你这是作甚?”
玄陵置之不理,目光逼视苏见清,“我与你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苏见清跪着,声音清冷,“斩妖魔,护伏渊,佑玄清。”
玄陵再问:“此次我伏渊平安归来的弟子有几人?”
苏见清语气低沉,“三人。”
“剩下的弟子去了何处?!”
玄陵骤然发怒,大殿内灵气震荡,灵压直冲苏见清而去。
挺直的腰背弯了一瞬,苏见清紧抿双唇,咽下口中腥气。
典淮摇扇的动作顿住,皱眉道:“师兄,有话好好说。”
见玄陵沉着脸,他余光瞥向缩着肩膀有些害怕的褚潇潇,“别吓着潇潇。”
少女面色略带惊慌,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将他触怒。
玄陵收敛气息,嗓音里仍带着怒,“回话。”
苏见清哑然,面色沉肃,“剩下三名师兄死于魔修之手,遗体已由齐师兄带回安葬。”
“死了三名弟子。”玄陵厉声,“你就是这样保护同门的?”
“若你如此不堪大用,往后如何护卫伏渊,乃至于整个玄清域?又如何对得起本尊与伏渊多年来的悉心栽培?!”
大殿之上,冷冽的嗓音声声质问,胸腔仿佛被挤压,五脏六腑似渗出了血。
苏见清死死忍住漫上喉咙的血腥气,叩拜下去,“弟子知错,未能护佑同门平安归来,辜负了师尊的期望。”
“既已知错,自去领罚。”
玄陵冷下脸,“三十道噬魂鞭,一道也不能少。”
“师兄!”
“师尊!”
典淮与褚潇潇同时出声。
“三十道噬魂鞭,这刑罚也过重了。”
“是啊师尊。”褚潇潇附和,“师兄不过是金丹,能在两名元婴的围攻下逃生已是侥幸,师尊就别再罚他了。”
玄陵不近人情,“谁敢求情,再加十鞭。”
典淮与褚潇潇只得噤声。
“弟子遵命。”
苏见清又是一拜。
玄陵目如冷霜,无声凝视苏见清须臾,“此次除魔所获的灵石,均分三等赠给死去弟子的家人,你可有意见?”
苏见清:“并无。”
“嗯。”玄陵不再看他,抬手一挥,“去吧。”
苏见清起身,缓步朝外走。
快走出大殿时,耳边有风送来无奈叹息,“莫怪本尊对你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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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命格独特,若不严加鞭策,待到浩劫降临,如何能担得起整个玄清域的生死?”
一字一言,谆谆教诲,皆是真心实意。
苏见清身形微顿,并未回头,一脚踏出殿门。
西边太阳降落,橘红色霞光倾斜而下,照亮他眉宇阴影。
……
“啪!”
一鞭落下,苏见清身子猛震,疼得满头冷汗。
他面无表情,脊背挺得直,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青松。
“二十八。”
“啪!”
“二十九。”
“啪!”
“三十。”
尾音刚落,苏见清猛地一头栽下。
裸露在空气中的白皙后背沟壑交错,血肉模糊。鲜血与糜烂的衣料混杂在一处,猩红可怖。
他强撑着抬头,清隽脸庞一片惨白,冷汗不断从侧脸滑落。
执法长老收了噬魂鞭,肃着脸道:“回去养伤吧。”
“多谢长老。”
苏见清咬牙,撑着膝盖起身。
他浑身失力,起到一半,身子骤然倒地。
一双手将他扶住,苏见清艰难转眸,正对上一双盛满担忧的眼睛。
典淮:“能起吗?师叔送你回去。”
一滴汗从额角滑落,苏见清声音虚弱地恭敬唤道:“师叔……”
“师叔,师兄!”
清脆女声由远及近,一道身影跑入刑堂,忧心忡忡问:“师兄,你怎么样,能走吗?”
褚潇潇攥住腰间芥子囊,“我和师叔陪你回青竹峰上药。”
典淮惊讶,“潇潇,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师兄。”
褚潇潇噘着嘴抱怨,“师尊也真是的,师兄刚刚死里逃生,他偏要惩罚,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一只手握住典淮,虚弱而坚定地拂开他,苏见清拖着一身的伤,脚步艰难往外走。
“不必劳烦师叔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典淮皱下眉,厉声呵斥,“伤成这样还逞强!”
“师兄你——”
话音未断,苏见清已御剑离去。
褚潇潇跺跺脚,“师兄怎么这么倔!”
典淮沉着脸,良久,沉沉一叹。
……
浑身上下都在疼,尤其是神识,仿若针扎。苏见清视线模糊,强撑着御剑。
身旁经过的伏渊弟子纷纷对他侧目,窃窃私语声聚集。
“苏师兄这是怎么了?不是刚回来,怎么一身的血?”
“那个方向是刑堂?苏师兄为何受罚?”
“嘶,伤成这样还能御剑,不愧是苏师兄啊。”
苏见清将所有议论声甩在身后,忍着身上与识海内翻天覆地的疼痛疾速飞回青竹峰。
眼前阵阵发昏,天地旋转,冷汗密密麻麻堆在额上。
迷蒙视线触及那座熟悉的山峰,苏见清心里的劲一泄,御剑诀一松,身形倏地栽下。
长虹剑身大亮,自动护主,托着苏见清的身子将他放在竹屋前的草地上。
不远处,食铁兽坐在青竹堆里,身上地下皆是碎屑。
它抱着竹子,啃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哪怕是苏见清从天空坠下也没得它一眼。
看着它伤势未愈的后背,晕过去前,苏见清默默想道。
没了灵石,他怎么替它换更好的丹药?
7. 第 7 章
蕴禾在半月楼吃了个饱。
那姓齐的弟子说得不错,半月楼的烧鸡的确味道鲜美,尝之不忘。
一口气点了四五只烧鸡,直到有些腻了,蕴禾才引出清泉净手,慢悠悠饮下一杯桂花露。
吃饱喝足,用苏见清的灵石付完账,她坐着青羽,很是闲适地飘回伏渊。
一路回到青竹峰,蕴禾奇怪地咦一声。
怎么有股血腥味?
她不过离开了一会儿,发生了什么?
青羽飘至竹屋前,蕴禾一眼便见趴在草地上一身是血的苏见清。
浓郁血气从他身上飘来,蕴禾瞬间捂住口鼻。
不是去见玄陵?怎么带了一身伤回来?
隔三差五的受伤,他不死谁死?
蕴禾恼怒查看苏见清的情况。
胸口原本好了大半的伤裂了,背后多了几十道鞭伤,严重的是,鞭伤里似乎蕴含了某种伤人神识的东西。被打上一鞭,识海便如同被铺天盖地的银针覆盖般疼痛。
瞧他的伤势,怕是要疼上小半个月。
仔细查看完,蕴禾决定不管了。
食铁兽就在此处,要是给他用药,苏见清醒来一准露馅。
疼几天而已,反正也死不了,就这样吧。
招来青羽,蕴禾往后一仰躺上去,枕着星光悠哉悠哉睡去。
……
苏见清一睁眼,晨曦映照侧脸,清隽秀雅的脸庞镀上一层金光,眸中一轮红日徐徐跳出山巅。
仙鹤结伴飞翔,身影从红日前掠过。朝霞铺了满天,和风穿林而过,竹涛阵阵,声如雅乐。
苏见清动了动身子,膝盖拄地跪坐而起。
身上的伤仍在作痛,识海内的疼痛密密麻麻时刻不停一个简单的动作便令他出了一身冷汗,汗水沁在伤口,疼痛中增添一丝火辣,很是难捱。
目光巡睃,他看见不远处睡得正香的食铁兽。
胖团子趴在一尺高的青竹上,带着伤的后背朝天,浑身上下沾满了草屑,一片竹叶粘在嘴角,随着呼吸起伏。
在它身后,几棵长势颇好的青竹被破坏殆尽,长一截短一截,竹叶飘得到处都是,竹节乱七八糟地堆在一旁,上头还残留着几个牙印。
即便是未能亲眼见到,也能想象出小家伙拆家的样子。
苏见清眸光微动。
坐着缓了片刻,他抹去额上汗水,捡起一旁掉落的长虹,拄剑站起,缓步往竹屋走去。
苏见清的住处很简单,一扇窗,一张床与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一张竹桌和竹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
苏见清褪去衣物,布料与血肉拉扯出粘腻血丝,他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地以灵力化水,冲洗后背干涸血块。
清洗完毕,苏见清从芥子囊内取出一株灵药,直接塞进嘴里。
灵药的味道并不难吃,口腔内弥漫着浓重的草木清香之气。
吞咽后,苏见清另拿了套衣衫换上,旋即盘腿打坐,吸收药力,顺道调息。
半个时辰后,苏见清睁眼。
后背鞭伤略有好转,唯独神识内的伤,仿佛连绵不断的阴雨,细细密密落在识海中,生出无数股刺痛。
苏见清适应片刻,缓步走出竹屋,准备去看食铁兽的情况。
双足踏上草坪,目光一扫,捕捉到食铁兽酣睡的身影。
苏见清正要去看它的伤势,空中蓦地响起一道脆如铃音,又似泉水击石的女声。
“师兄。”
不远处的食铁兽听见声音,耳朵抖了抖。
苏见清当即挥出一道灵力,封住它听觉,见大团子身子动弹两下继续沉睡,礼貌对从天而降的少女颔首,“师妹。”
褚潇潇跳下灵剑,裙摆犹如开在空中的白莲,腰封用金线绣着樱花,勾勒出少女姣好曲线。
墨发用粉玉桃花簪半挽,为活泼灵动的气质增添两分清雅。
“师兄,你伤势如何了?”
苏见清嗓音清淡,“劳师妹记挂,并无大碍。”
他换了身衣衫,除了面色苍白外看不出异样,但噬魂鞭乃是门内排名第一的刑罚,怎么可能如他表现出来的若无其事?
褚潇潇咬唇,素手一挥,面前凭空摆了数个瓷瓶,“师兄,我这儿灵丹灵药多,你……”
“不必了。”
苏见清礼貌打断,神色疏远,“不劳师妹破费,我自己去药堂即可。”
褚潇潇嘴唇一弯,委屈开口,“师兄,我们是嫡亲的师兄妹,不过几瓶药而已,你连这都不肯欠我的。为何从小到大师兄都对我不假辞色,可是我无意间做了什么惹怒了师兄?若是如此,我向你道歉。”
“师妹很好,并无不妥。”
苏见清平声,“只是我习惯了独身一人,不喜与人亲近。这些丹药师妹还是收回去罢。”
从幼时开始,他的确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与师兄弟们嬉戏玩闹,练习剑术时,苏见清从不参与,而是不畏风雨,日复一日地独自修炼。
褚潇潇不情不愿地收回丹药。
“师……”
苏见清将之打断,“我还要养伤,师妹若是无事,便请先回罢。”
逐客令下得这般果断无情,褚潇潇脸上有些挂不住,贝齿咬住下唇,不甘却不得不开口,“那我就不打扰师兄养伤了。待师兄伤势好转,我再来看望。”
话落,她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青竹峰。
蕴禾躺在青羽上,双臂枕在脑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忍不住啧啧两声。
这苏见清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方才那姑娘姿色虽不及狐族的绝色天娇,却也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还是他师妹呢,竟也这般毫不留情。
这样冷清的性子,他是怎么为玄清域牺牲四次的?
蕴禾想不通。
这时,苏见清走到食铁兽身边蹲下,指尖颇有些忧虑地顺了下它头顶绒毛。
睡了这么久,不会出事吧?
它的伤还未好呢。
下一刻,在苏见清的注视下,食铁兽张开眼睛,慢吞吞翻了个身。
后背的伤撞在身下青竹上,它疼得大叫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蕴禾扶额,暗暗骂了一声,这蠢货。
苏见清一惊,伸手去扶它,识海里的疼痛倏地爆发,他额上瞬间冒出冷汗,头重脚轻朝下栽去。
一人一兽摔成一团,青竹噼里啪啦炸开。
苏见清时刻记得食铁兽的伤,落地前抱着它软乎乎的身子翻转,后背重重撞上草坪,鞭伤似是裂了,疼得他嘴唇一刹惨白。
食铁兽压在他身上,黑眼珠里冒出受惊的泪花,呜呜呜地低咽着。
蕴禾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不太想承认那个哭唧唧的蠢货是她的替身。
一丝妖力从指尖延伸到食铁兽身上,它眼珠一亮,从苏见清身上爬起。
毛茸茸的触感离开,苏见清竟有几分怅然若失。很快疼痛的浪潮涌来,让他脑海空茫,来不及去感受别的。
缓了一会儿,苏见清坐起身,第一时间问食铁兽,“怎么样,伤裂了吗?”
在蕴禾的控制下,食铁兽对他摇了下头。
苏见清微怔。
方才他摔倒时,食铁兽的反应无措又笨拙,像个刚刚出生,面对世界一片茫然的小兽,如今却恢复了些许灵动。
是因为方才还未睡醒?
收回妖力,蕴禾望着湛蓝苍穹,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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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了摸肚子。
昨日离开半月楼时,她点了几只烧鸡带走,现在有些饿了。
回味着烧鸡的美味,蕴禾舔了舔唇角,从储物手链里取出一只烧鸡。
她这储物手链品质上佳,烧鸡犹如刚出锅那般热气腾腾的。
蕴禾坐起身,掰了只鸡腿,一口咬下一块肉,她眼睛幸福地弯起。
这一松懈,食铁兽又变回最初呆愣的模样,下意识去寻找食物。
它钻进青竹堆里,高高兴兴地拿起一根竹子。
见它吃得正香,苏见清也觉出饿意。
他如今有伤在身,哪怕是动一下,识海里的疼痛便排山倒海般压来,实在没有精力弄吃食。
好在芥子囊里还有几瓶辟谷丹。
苏见清吃了一颗,腹部升起暖意,饥饿感瞬间消失。
只是……
他拧起眉。
怎么总觉得有股烧鸡味?
应当是错觉。
苏见清闭眼打坐。
阳光夹带暖意,照在身上格外舒畅。这种天很适合入眠,但无时无刻的疼痛让苏见清时刻保持清醒。且他总觉得鼻端的烧鸡味越发浓郁。
无奈之下,苏见清只得睁眼。
食铁兽仍在乖巧进食,竹林一如既往,并无异常。
他远眺山脚。
青竹峰外不知何时停了两道身影,一人说:“连褚师妹都被苏师弟赶出去了,你说他能让我们进去吗?”
另一人无奈,“齐师兄,无人说褚师妹被赶走。”
“是没人说,可师兄弟们都有眼睛啊。”齐岱有理有据,“褚师妹离开青竹峰时眼睛里可带着泪花,若不是被赶走的,她哭什么?”
“师兄,不可人云亦云。”
方若望语气微沉,“我们是来看望苏师弟的,褚师妹如何与我们无关,快些上峰吧。”
齐岱仍是犹疑,“苏师弟能让我们上去吗?”
峰上竹林涛涛,微凉的声音道:“二位师兄请进。”
齐岱一惊,嘴唇将将张开又闭拢,与方若望传音。
【我们方才说的话都被苏师弟听见了?】
方若望有气无力斜他一眼,唤出灵剑。
他伤势未愈,脸色直到今日依旧苍白,齐岱不敢劳累他,急忙召唤灵剑,带着方若望上了青竹峰。
落在竹屋前,盘坐在地的白衣剑修微微颔首,“齐师兄,方师兄。”
方若望和齐岱还礼,“苏师弟。”
苏见清:“青竹峰并非我独有,二位师兄若想,随时可进,不必询问我的意见。”
青竹峰本就是伏渊派给弟子们居住的,只是位置偏僻,鲜有人愿意入住。自从苏见清在此处建洞府后,更无人愿来。
此言一出,齐岱有些尴尬,知道方才的话都被苏见清听见了。
他一向直来直往,干脆告罪,“方才是我胡言乱语,师弟若心有芥蒂,只管打我两下出气,我绝无怨言。”
苏见清摇头,长睫微敛,“师兄不必在意。”
语罢不再开口。
气氛略显凝滞,方若望拿出一瓶丹药,“我有伤在身,这几日多亏了齐师兄去药堂拿药。数量有些多,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用不上,师弟若不介意只管拿去。”
清秀脸庞带着笑,方若望含笑开口,“效果还不错,我刚回伏渊时差点连气都出不了,不过三四日,便能下床走动了。”
白瓷瓶上勾勒一棵九叶灵草,最下方纹着药堂的纹样。
九转玄灵丹。
能拿出这药,可见方若望的诚心。
有了它,食铁兽背后的伤两日便能痊愈。
苏见清薄唇微抿,语气为难,“不知可否劳烦齐师兄帮我一个忙?”
8. 第 8 章
“我?”
齐岱指自己。
见苏见清点头,他爽快应承,“行,苏师弟想要我做什么?”
虽然苏师弟性子冷不会说话,但他总归救了他和方师弟一命,身上又带着伤。
他这般罕见地开口请求帮助,齐岱自无不应。
念及伤势,一想到曾见过受了噬魂鞭的师兄师弟惨痛的模样,齐岱便忍不住打了个颤。
哪怕只是一鞭,都让师兄弟们疼得死去活来,可苏师弟受了整整三十鞭还能面不改色与他们说话。
齐岱心生佩服,苏师弟,实乃神人也。
“回山途中遇到一只焱金蚁,劳烦齐师兄替我卖了,赚的灵石当做买下这瓶九转玄灵丹的费用。”
苏见清从芥子囊内取出焱金蚁的尸体,金光一闪,一具庞然大物出现在众人眼中。
“这么大的焱金蚁,得有金丹修为吧?”
齐岱绕着焱金蚁啧啧称奇,摸了把妖兽外壳,他眼睛发亮,“成,苏师弟只管等着就是,两日之内,必定成事。”
焱金蚁是极好的炼器材料,但大多是筑基修为,能修炼到金丹的焱金蚁极为难得。别说外边,就算是伏渊内也有的是师兄弟想要,齐岱有把握,这焱金蚁定能卖个好价钱。
苏见清颔首,“多谢齐师兄。”
方若望笑着递了递掌心的九转玄灵丹,“既是苏师弟自己买下的,那还不快收下。”
掌心灵气一闪,苏见清收好丹药,嘴唇嚅动,略有涩声,“多谢方师兄。”
方若望摆手,“同门之间,不必客气。”
他说了两句便开始咳嗽,面如金纸,脸色惨淡。
“怎么样,没事吧?”
齐岱收好焱金蚁,转身扶住方若望。
方若望摇头,“不打扰苏师弟养伤了,我们先行一步。”
齐岱唤出灵剑,扶稳方若望,转头对苏见清道:“事成之后,我再来看望苏师弟。”
略一颔首,他带着方若望御剑离开青竹峰。
苏见清收回视线,倒出两颗九转玄灵丹,自己吃下一颗后来到食铁兽身旁,清冷嗓音掺杂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
“来,把药吃下,伤很快就能好了。”
食铁兽垂着头不理他。
那头的蕴禾终于吃完了烧鸡,洗净沾满油渍的手,半靠在青羽上,目光望着一人一兽的方向。
苏见清趁食铁兽不备,将丹药塞进它嘴里,被后者嚼吧嚼吧两下咽下。
喂完丹药,苏见清舒了口气,挨着食铁兽盘腿坐下,继续打坐调息。
他进入冥想,周边环绕一圈灵光,是九转玄灵丹在生效。
食铁兽打了个哈欠,慢吞吞伏下身子在草坪上摊成一张毛毯,缓缓闭上黑黝眼珠。
一人一兽都在养伤,看情形没个三四天醒不了。
蕴禾起身,坐着青羽飘出青竹峰。
伏渊之内少有她不能去的地方,现下闲得无聊,正好去逛逛。
她飘到一座满是灵剑的山峰,还未靠近,铺天盖地的剑光闪得她眼疼,蕴禾嫌弃地飘远了。
又去了名为药堂的山,那山上种满灵药,隔了老远都能嗅到药草的清香。
途中蕴禾还瞧见齐姓剑修鬼鬼祟祟和几人见面,像是在卖苏见清斩杀的那头焱金蚁。
却不知为何一脸奸笑,伤眼得很。
伏渊极大,各式各样的山峰延绵不绝,哪怕蕴禾坐着日行千里的青羽,也足足花了小半天才逛完。
除了玄陵的沉霄峰,连典淮的长离峰她都去转了圈。
妖修性格随性,且有些孤高自傲,看不上人魔两族。多年前妖皇式微,各方妖王为了争夺皇位打得头破血流,却不约而同不允许别族浑水摸鱼。
无论妖域内情况如何,关起门来要打要闹都是自己的事,无关人士少来沾边,颇有些遗世独立的孤傲之感。
蕴禾上位后,妖域更是只管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对人魔两族不予理会。
但蕴禾好歹是一族之皇,别的不说,人魔两族的大能却是要知道一二的。
玄陵正是其中之一。
他是上一任伏渊掌门的首席大弟子,天资出众,十八结丹,二十一结婴,三十六化神,如今已是大乘境大能,离渡劫境仅一步之遥,在玄清域威名远扬,颇受尊崇。
蕴禾虽不惧他,但毕竟是“隐姓埋名”来的伏渊,麻烦少些自是最好。
逛了小半日,蕴禾施施然坐着青羽下了山。
上次瞥见半月楼附近还有别的酒楼,她都想去尝尝。
在山下浪了几日,乐不思蜀的蕴禾终于想起青竹峰上的一人一兽,满载而归。
归来时苏见清未醒,蕴禾随手摘了一片竹叶放在嘴里咬着。
竹叶入口的刹那,她眸光一亮。
青竹峰上的竹子和妖域的好像不太一样,莫名觉得要更香一些。
蕴禾正打算再摘一张,眉头蓦地一挑。
不远处,苏见清长睫轻颤,睁眼的刹那,眸底似有绿光闪过。
他吐出一口浊气,动了动身子。
不愧是专治外伤的九转玄灵丹,不过一颗而已,化神长老留下的鞭伤竟已差不多痊愈。
只是识海中的疼痛却无减轻的迹象。
不过疼得多了,适应过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身旁有轻微响动,苏见清偏头,只见食铁兽睁开眼,翻了个身坐起。
它后背的伤已然痊愈,新长出了粉嫩皮肉,除了秃了大片毛之外,看着和最初已无区别。
苏见清试探性摸了下食铁兽,见它并未拒绝,眸底亮出一点浅光。
掌下手感极好,食铁兽看着他,表情呈现出呆萌。
苏见清摸了会儿,缓缓起身。
不能总让它席地而眠,还是得为它建个屋子。
苏见清巡睃着,准备在竹屋左侧再建一间屋子。
他颇为雷厉风行,念头一出,即刻开始行动。
用长虹斩了一大片竹子,苏见清坐在竹堆里,去掉多余的枝叶。
这是要做什么?
蕴禾好奇凑近,双腿在空中晃动,托腮看着苏见清的动作。
过了片刻,她不确定地看向竹屋。
这是要再建一间屋子?
幼年记忆里,蕴禾的父母也曾建过竹屋,但往往不到半日,便被小食铁兽啃得破破烂烂。父母无奈,再没用竹子建过屋子。
许多年没见过别人建竹屋,蕴禾颇有兴致,青羽一角弯起好让她半躺着,从储物手链里取了个洗干净的红色果子,一边吃着一边看苏见清。
食铁兽没了她的操控,遵从本性,在草坪上追着一群蝴蝶玩。
若是忽略它光秃秃的后背,这幅画面倒是有几分隐居山野的纯朴意味。
苏见清动作快,除去枝叶后袖子一挥,青竹在空中并排而立,长虹剑光一闪,齐齐从青竹上斩过,唰唰几声,只剩削得整整齐齐的竹竿。
不到一刻钟,青竹全部处理妥当,苏见清将竹屋左侧打通,开了一扇门,随后开始立柱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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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极快显出雏形,苏见清最后将门安上,简单的屋子便完成了。
两座竹屋相邻并立,他绕着屋子转了两圈,眉心微锁。
“苏师弟,你醒了。”
齐岱的大嗓门在空中传响,蕴禾和苏见清一同转身。
剑修高大的身影降落,齐岱面含笑意,大步朝苏见清走近。
“前几日来时你在调息,方师弟估摸着你快醒了,便让我来走一趟。”
掌心翻转,一枚芥子囊出现,齐岱笑道:“扣去九转玄灵丹所需灵石,这是剩下的。”
苏见清迟疑,“竟有剩余?”
金丹期的焱金蚁虽难得,但九转玄灵丹同样珍贵。苏见清算过,卖焱金蚁所得的灵石应当差不多能抵去九转玄灵丹的费用,或许还要再差一些,他准备伤好之后赚些灵石补上,可齐岱却说还有剩余?
齐岱大笑。
一头金丹期焱金蚁的价值的确与九转玄灵丹差不多,但方师弟给他出了法子,放出他手里有金丹期焱金蚁的消息,放言价高者得。
这样一来价格可不就炒上去了?
齐岱解释后,蕴禾挑了挑眉,那位姓方的剑修脑子不错嘛。
她咔嚓一声咬了口果子,心中腹诽,都说剑修穷,却也不尽然,有脑子的做什么都吃得开。这伏渊上下大多都是剑修,也没见有多穷啊。
苏见清沉默须臾接过芥子囊,嗓音微沉,“多谢齐师兄和方师兄。”
齐岱豪爽笑道:“都是同门师兄弟,不必谢。等方师弟伤好,我准备请他去半月楼吃一顿,到时候苏师弟也去。”
苏见清为难,下意识拒绝,齐岱已转过视线,觑着在草坪里扑蝴蝶的大团子,“咦,苏师弟这食铁兽的伤好了?”
苏见清眸光微软,“嗯,快痊愈了。”
齐岱嘟囔,“就是这后背光秃秃的有点丑。赶明儿我给苏师弟带瓶生发膏来,保管一晚上就能长出毛。”
他旋身上了灵剑,清朗笑声顺风散开,“我还要去看望方师弟,苏师弟,咱们改日见。”
蕴禾冷呵一声,等齐岱飞远,打出一道妖力。
虽然她也觉得食铁兽光着后背丑极了,但它好歹也是她的一部分,她能嫌弃,别人不能。
满意听到齐岱的惊叫声,蕴禾咬下一口果子。
一转头,却见苏见清御剑飞出青竹峰。
蕴禾跟上,看着他采了一大堆花花草草,又高价在一名女修手里购买了两床玉青蚕丝被。
这种灵兽看似青色玉石,吐出的丝织成的被衾极为柔软轻薄,躺上去跟陷在云里似的,很受女修青睐。
也不知道苏见清买来做甚。
一路跟着回到青竹峰,蕴禾便见苏见清又做了张实心竹床,将玉青蚕丝被铺上,一床叠好放在床边。
他取出那些花花草草,将之点缀在竹床竹门和房顶上,不消片刻,一座精致漂亮的竹屋出现在蕴禾眼前。
苏见清引着食铁兽进了竹屋,轻声问:“喜欢吗?”
眸色清亮,隐含期待。
蕴禾看了眼干净柔软的竹床,又瞅了瞅茫然懵懂的食铁兽,低头看着身下青羽。
哼,玉青蚕丝被算什么?她这青羽可是由青鸾一族族长身上最漂亮的羽毛炼制而成,不仅能日行千里,还能依照她的心意变换形态。
区区玉青蚕丝被,怎么能和它比?
这么想着,食铁兽已爬上竹床,开开心心地在床上蹦跶几下。
蕴禾瞧着它的笑脸,莫名觉得有些碍眼。
9. 第 9 章
蕴禾目光危险,苏见清却是眸光温软注视着食铁兽。
毛团子在床上摊成面饼,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床边芬芳花卉。
爪子一松开,开得正盛的灵花花茎一弯,回到原处。
食铁兽似是发现了好玩的东西,又去扒拉灵花,黑黝黝的眼珠来回滴溜转。
见它玩得开心,苏见清转身出去,从竹林里挖了些笋。
竹屋后盖有一间竹棚,其内置放着灶台锅碗和一张竹制矮桌,算是简陋厨房。
角落里有一小袋灵米,苏见清焖上米饭,取了两根笋处理干净,切成薄片。
屋里暂时没有别的食材,他清炒一个笋片,再炖碗汤,虽然简单,但清香不散,勾.人想品尝一口。
闻到香味的食铁兽从竹屋里出来,目标明确地往堆在角落里的笋走去。
苏见清并未阻止。把菜放在矮桌上,盛了碗饭,取出一个蒲团跪坐,低头进食。
他身形高挑,肩背放松,姿态并不尴尬,格外从容。
食铁兽拿了颗笋,锋利牙齿剥去外壳,露出白嫩笋肉。
它一口咬下,神情陶醉。
一人一兽各吃各的,分外和谐。
苏见清吃了片笋,眉心蓦地一拧,目光扫视。
为何方才总觉得有人在看他?
夜里繁星密集成河,星光璀璨,与竹廊下纱灯相映成趣。
青竹峰上安静得唯有清风吹拂竹林的沙沙声,月光如水,竹影投射而下,于草地织成光怪陆离的影戏。
竹林间荧光闪烁,萤虫飞舞,绿光似幻,美得神秘。
一切都与寻常一般无二,并无异常。
或许是感觉错了。
苏见清收回视线。
竹棚外,蕴禾盘腿坐于青羽上,周身如水波流动的结界将身影罩住。
没想到,这苏见清如此敏锐,不过是多看了他两眼就能察觉到异常。
蕴禾皱脸盯着苏见清手边的汤,在她的注视下,后者端起碗,将笋连带汤吃得干干净净,一滴都没留下。
蕴禾取出一只烧鹅,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表情颇为狰狞。
竹棚里从后山引了一股溪水,苏见清没用清洁术,动手将锅碗刷干净,顺道给食铁兽接了一碗溪水。
青竹峰上灵气充裕,这溪水很是清冽甘甜,食铁兽几口喝完,嘴边沾了一圈水渍。
苏见清贴心地用帕子拭去,带着吃饱喝足的食铁兽回了竹屋。
看着它爬上竹床昏昏欲睡,这才回了自己屋子打坐修炼。
两道房门一关,虽无法阻隔蕴禾的视线,但她就是莫名不爽。
她臭着脸,单臂枕在脑后,沐浴着灿烂星光,凶狠地咬着烧鹅。
……
翌日。
苏见清修炼完一睁眼,已经快正午了。
出门一看,食铁兽钻进竹林,锋锐的爪子在竹子上留下道道抓痕,它抱着竹子一顿摇晃,竹叶飒飒而落,掉在它头上肩上,落了满地。
苏见清给它砍了一捆嫩竹,挖了几颗笋,又准备了足够的水,见它坐下进食,放心转身,穿过竹林去了后山。
溪水如白练,从青竹峰上逶迤而下,远远便听汩汩流水声。
点点金光围绕小溪而舞,璀璨夺目,熠熠生辉。水流清澈,灵鱼畅游,尾巴摆动时,溪水轻轻往外荡。
长虹出鞘,裹着剑气朝着溪水急射而去。
“轰——”水花哗啦啦迸射四溅,长虹在水流中畅通无阻,“咻”地回到苏见清身边,入鞘后,几条灵鱼砸下,在草地上猛烈翻滚。
苏见清拔了根草,将灵鱼穿成一串,拎着它们回到竹屋。
留了两条,剩下的放在竹棚下的水缸里,灵鱼甫一入水,立即活泼地摆着鱼尾,不似方才的半死不活。
苏见清将鱼处理干净,一条熬汤,一条红烧。
香味很快飘出去,青羽上的蕴禾动了动鼻子,硬生生被香醒了。
一睁眼便见苏见清又在做饭,只能看不能吃,蕴禾简直一肚子闷气。
她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报复性从储物手链里取出一大堆吃食,一会儿喝口翡翠丸子汤,一会儿吃口红枣糕,一会儿又去吃炸得酥脆的小鱼干,奢靡到了极点。
或许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即便嘴里不停,蕴禾心里依旧挂念着苏见清的红烧鱼和鱼汤,连进食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眼看苏见清又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她一脸生无可恋地倒在青羽上,忿忿咬了口卤兔。
想她堂堂妖皇,在妖域想吃什么立即有妖族大厨准备,如今竟龟缩于一小小山头,忍耐着一个剑修日日在她面前烹饪佳肴,勾起她腹中馋虫,却无法吃到嘴里。
憋屈,这日子过得实在太憋屈了。
就在这时,苏见清不知从哪儿又端来一碗鱼汤,寻到食铁兽放到它面前。
食铁兽正面朝天,爪子里握着一根青竹,半阖着眼睛打瞌睡。
察觉到有人靠近,它睁眼觑苏见清一眼。
苏见清:“喝吗?”
食铁兽鼻子动了动,没什么兴趣地转过头,晒着阳光昏昏入睡。
苏见清不解。
最初见它时,分明也吃鱼的,为何回了伏渊,反倒只吃竹和笋,别的一概不吃?
可见食铁兽毫无兴趣,他也不能强逼它喝下,苏见清只好端起碗,将鱼汤放回厨房,随后看了眼睡着的食铁兽,御剑离开青竹峰。
蕴禾现在对他意见很大,没有心情跟上。
她靠着青羽翘着腿,手里把玩着一颗如红宝石鲜艳的果子。
往上一抛,果子直线下坠,在触碰到蕴禾掌心时灵光一闪,已被收纳至储物手链。
蕴禾跳下青羽,双足落地,越过酣睡的食铁兽走到厨房。
那碗鱼汤就放在矮竹桌上,尚未冷却,热气升腾。
她盘腿坐在蒲团上,拿过鱼汤,低头浅浅抿了一口。
入口的刹那,鲜味直直钻入蕴禾口腔,她抬起长睫,黑曜石般的眼珠蕴起亮光。
也不知这苏见清的厨艺是怎么练的,鱼做得是真不错,烤制的香,汤熬得鲜。
不知不觉,一碗鱼汤见了底。
蕴禾堪堪止住,舔了下嘴唇上残留的汤汁,端着碗走到食铁兽身边,将仅剩的一口鱼汤喂在它嘴边,旋即将碗放在它身侧。
食铁兽被蕴禾的动作惊醒,睁眼瞧见是她,依赖般往蕴禾身上蹭了蹭,闭眼安心睡去。
蕴禾推推它大脑袋,让食铁兽睡到竹堆上,招来青羽一跃而上。
碧空如洗,几只仙鹤穿过悠悠白云,鸣啼声如仙音,清脆泠泠。远处瀑布似天河倒悬,一泻千里。
双臂枕在脑后,蕴禾一腿放在青羽上,一腿吊在外面,不时晃荡。
双眼缓缓阖上,花一般粉嫩的嘴唇动了两下,似在回味鱼汤的鲜美。
竹叶无声而落,倘若有人在,可见一点轻盈绿色飘在半空,无端诡异。
“师兄!”
一阵风吹过,竹涛声响,竹叶随风飘落,卷至少女裙摆,素色衣衫上霎时多了片精致绣纹,为白衣增添一抹亮彩。
蕴禾睁眼,眼前立着一名有些眼熟的少女,她想了片刻才记起,这是那位好心来送丹药,却被苏见清赶走的小师妹。
褚潇潇往前迈一步,裙摆竹叶掉落,她踮着脚往竹屋里看了眼,困惑地自言自语,“师兄不在,他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蕴禾也无法回答。
被人从睡梦中吵醒,她很是不快,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摸出糕点提神。
尝了两口蕴禾就放下了。
也不知是否是这糕点吃多了腻了,总觉得没有苏见清做的好吃。
蕴禾忧伤叹气。
“咦,怎么多了只食铁兽?”
蕴禾转眼一看,褚潇潇正站在食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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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面前,眼睛发亮,一手蠢蠢欲动地伸出手。
“好可爱的食铁兽,师兄那样冷漠的人,竟也会养这样的灵兽?”
褚潇潇手放在食铁兽脑袋上。柔软毛发触碰着掌心,她没忍住贴着食铁兽脑袋往下来回地摸。
摸着摸着,余光瞥见缀满灵花,精致漂亮的小竹屋,褚潇潇动作慢了下来,不知想到什么,她轻轻咬住嘴唇,嗓音轻得宛如空中飘舞的竹叶。
“师兄对一个畜生都能这么好,为何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蕴禾听得清楚,面朝褚潇潇的方向眯了下眼。
畜生?这是在说她?
“嗷!”
食铁兽突然对着褚潇潇狂叫一声。
“啊!”
褚潇潇被吓住,下意识松开握紧的掌心,往后退两步。
食铁兽脑袋被揪疼了,一个翻身四肢着地,脚步朝着褚潇潇迫近,神色再不复方才的闲适。
褚潇潇连连后退,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只食铁兽吓住后,面色恼怒,拔出灵剑厉声呵斥,“不准再过来。你再往前一步,当心我的剑!”
食铁兽充耳不闻,继续朝褚潇潇走近。
蕴禾没制止。
她还在记恨褚潇潇方才那一句畜生。虽然不是对着她说的,但食铁兽是她的替身,说它就是说她!
一个小丫头片子竟也敢辱骂妖族妖皇,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当她吃素的?
蕴禾甚至边吃果子边看戏。
眼看食铁兽猛地一跃朝她扑来,褚潇潇更是气恼,手中剑光大亮,“一个畜生竟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作为玄陵宠爱的小徒弟,褚潇潇在伏渊可谓是众星捧月,她顺风顺水惯了,从小到大遭遇的唯一挫折便是苏见清。
可她能忍受苏见清的冷漠,却不能容忍一个畜生对她不敬。
气闷之下,褚潇潇出了剑。
下一刻,一道剑光从天而降,截住她的灵剑。两剑相撞,褚潇潇的剑被震出去,连带着她也倒退两步。
紧接着,那剑光接住食铁兽,将它安然放下。
剑光回转,化为一柄泛着寒气的凛冽长剑,剑柄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握住。
“师妹,你在做什么?”
清冽冷淡的嗓音传来,褚潇潇委屈地看着手背上覆盖的寒霜,“师兄,你怎能对我出剑?”
“那师妹又为何对我的灵兽出剑?”
苏见清缓步靠近。
褚潇潇抱怨,“是它突然发狂攻击我,我才反击的。”
“我的灵兽最是乖巧,绝不会平白攻击。”
苏见清护在食铁兽身前,嗓音微沉,“师妹,你对它做了什么?”
褚潇潇委屈又气闷,“师兄,你怎能一回来就质问我?听说你伤势好转,我今日是特地来看望你的。青竹峰上唯有这只食铁兽,我一时好奇摸了它两下,谁知……”
话音陡然顿住,褚潇潇看着苏见清抚摸食铁兽的脑袋,也意识到它方才发狂的原因,声音弱了下去,“师兄,我、我真的是不小心才弄疼它的。”
几根浮毛落在食铁兽脑袋上,苏见清将之摘取,安慰般摸了摸它的脑袋。
食铁兽逐渐安静,乖顺地任由他动作。
听完褚潇潇的解释,苏见清平声道:“既已见了我,师妹便先回吧。我伤势虽好转,但神识之痛无法缓解,接下来还需静养。”
褚潇潇倏地红了眼。
她是伏渊的天之骄女,也有自己的骄傲,被苏见清这么毫不留情地赶客,脸庞羞耻到发烫,死死咬住唇稳住情绪。
“师兄,我、我先回去了……”
苏见清头也未抬,“师妹慢走。”
褚潇潇御剑而逃,在离开青竹峰的一瞬间,在眼眶里打转多时的泪花掉落。
恰好有两名弟子路过,惊异地瞧着她。
褚潇潇更觉丢脸,哭着捂脸回了沉霄峰。
10. 第 10 章
沉霄峰上樱花四季长盛,褚潇潇御剑飞过时,樱粉花瓣萦绕一身。
“潇潇。”
清冽嗓音将她唤住,褚潇潇停下,耷拉着脑袋回头,“师尊。”
樱花围绕着她飞舞,少女立在蓝天下,裙摆似绽放白荷,清丽脱俗,灵动绝伦。
日光穿云而出,金芒洒落,冰雪一般的仙尊,眉眼仿佛因一点阳光增添几许温柔。
玄陵看着褚潇潇的泪眼,“去哪儿,好端端的哭什么?”
冷冽的话音里偏偏能听出温柔腔调,褚潇潇压下的委屈似海浪一重重漫上心头,几乎瞬间红了眼,“师兄他……”
“他欺负你了?”
玄陵的嗓音沉了两个度,拉回褚潇潇告状的欲.望。
她咬住唇。
师兄本就不喜她,若是因她之故被师尊责罚,往后更不会让她靠近了。
褚潇潇半垂着脑袋摇头,声音瓮声瓮气的,“没有,只是见师兄伤重,有些难过罢了。”
玄陵:“他不是与人换了九转玄灵丹?”
“九转玄灵丹只能治外伤,又不能治神识的痛。”
褚潇潇嘟嘴抱怨,“都怪师尊罚这么重。”
“痛得狠了,他才能长记性。”
玄陵道:“好了,你师叔方才送来不少灵器,你来看看可有喜欢的?”
褚潇潇眼睛晶亮抬头,足尖一点跃下灵剑,快步走到玄陵身边拉住他袖子撒娇,“我就知道师尊对我最好了!师尊,里面有珠钗首饰吗?我的簪子都戴腻了,咱们快去看看吧。”
玄陵无奈摇头,“你啊。”
……
苏见清微弯着腰,抚摸食铁兽的脑袋,“还疼吗?”
食铁兽扭了两下,躲开苏见清的手,转身往回走到竹堆旁坐下。
苏见清目光落在它嘴边,弯腰将地上的碗拾起,嘴角浅浅勾了下,嗓音夹杂一丝浅淡笑意。
“先前不吃,怎么我走了又吃了?”
食铁兽自然不会回复,倒地打了个滚,身上立即沾了不少草屑。
苏见清确认它没受太大损伤,端着碗回到厨房。
他从芥子囊内拿出不少东西,有两袋灵米,两袋杂粮,各种果蔬调料。
蕴禾托着下巴飘在他身后,懒懒地想。
他出去就是买这些去了?
想到那碗鱼汤的滋味,蕴禾舔了舔唇角。
“苏师弟!”
齐岱入了青竹峰,一进来便用大嗓门喊着苏见清。
苏见清从厨房出来,略带不解,“齐师兄有事?”
“嗐,你那食铁兽背后不是秃了一块吗?这么丑,着实有碍观瞻。我特意寻了位养灵兽的师妹买了瓶生发膏给你那食铁兽用,不出一日,定能让它长出毛发。”
苏见清眉心微拧,回头瞧了眼还在打滚的食铁兽,“齐师兄,它灵性颇高,若是听了你这话,怕是要生气了。”
齐岱毫不在意挥手,“没事,它听不着。”
再说了,他还能怕一只食铁兽不成?
将生发膏交到苏见清手上,齐岱道:“你赶紧拿去给它用吧。”
苏见清犹豫过后收下了,又从芥子囊内取出灵石,“齐师兄……”
不等他说完,齐岱旋身飞上灵剑,溜得飞快,“我还有事便不与苏师弟寒暄了,咱们改日再会。”
眨眼已飞出青竹峰。
离得远了,齐岱偏头瞧了眼远处隐约可见的青竹,无奈耸肩。
一瓶生发膏又花不了几个钱,以他们生死与共的交情,苏师弟竟也想给他灵石。
这可真是,算得也太清了。
齐岱摇摇头,御剑回洞府。
……
苏见清低头看着手心的生发膏。
余光里,一只蟋蟀跳出草坪,食铁兽被它吸引注意,爪子往它身上一拍。
蟋蟀险险避开,跳到另一边,食铁兽朝着它的方向动了动身子,却并未追去,而是朝苏见清走来。
等它走到脚边,苏见清绕到它身后,伸手碰了碰光秃丑陋的后背。
他从未养过灵兽,还以为这身漂亮的毛发需得养些时日,却不知还有生发膏这种东西。
打开盖子,苏见清将透明药膏轻轻抹在食铁兽后背软肉上。
药膏冰凉,并无异味,食铁兽乖乖坐着,任由他动作。
抹完药,苏见清将剩下的收入芥子囊,拍拍食铁兽的脑袋,由着它玩耍,独自回了厨房。
蕴禾眉头微动,看在那姓齐的剑修帮了她一把的份上,这次就不计较他的冒犯了。
袖子一挥,一道结界将她与食铁兽笼罩。
蕴禾对食铁兽勾了勾手,它立起身子,一步步走来。脑袋在触碰到蕴禾的刹那发出一道绿光,光芒散去,原地再无食铁兽的身影,唯有一根飘在半空的发丝。
蕴禾跳下青羽,将发丝连同青羽一同收回。
结界散去的刹那,一只食铁兽卧在蕴禾所在地。
她与先前那只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便是全身毛发完整,眼珠熠熠似辉,灵动十足。
蕴禾优雅起身,一步步走入竹屋。
两只爪子攀住精致漂亮的竹床,她翻身而上躺在柔软的玉青蚕丝被中,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别说,这几日睡多了青羽,突然换成床还挺舒服的。
蕴禾打了个哈欠,脸颊在蚕丝被上蹭了蹭,闭眼浅眠。
她没睡太深,因此香味钻进来的第一时间便醒了。
用力嗅了两下,蕴禾翻身下床朝厨房走。
她到时苏见清正从里边出来,眉眼轻弯,恰如清风朗月,松下冷泉。
“正要叫你呢,该吃饭了。”
蕴禾跟着苏见清进去,目标直奔矮桌。
“欸。”
苏见清一回头,只见她坐在矮桌前,直愣愣地盯着桌上饭菜,两只黑眼珠仿佛能发出光。
他走过去,“今日不吃竹笋了?”
食铁兽颇为人性化地白他一眼,爪子指着桌上饭菜催促。
苏见清在她身边坐下,执箸夹了凉拌藕片喂到蕴禾嘴边。
蕴禾往下看看藕片,又看看苏见清,黑眼珠里冒出莫名其妙。
苏见清疑惑,“怎么不吃?”
蕴禾刚要抬手,余光扫过自己毛茸茸的爪子,脸色蓦地僵了一瞬。
她一门心思只想着吃苏见清亲手做的饭菜,都忘了自己现在是原形。以这个形象吃饭,姿势定会不雅。
在心里纠结片刻,蕴禾毫无心理负担张嘴,一口咬住苏见清筷子上的藕片。
苏见清这人看着冷冷淡淡的,但无论是清淡还是重口都能接受,这藕片极为脆嫩,调料丰富,又麻又辣。
蕴禾吃得眼睛亮起,张开嘴继续等待投喂。
苏见清轻轻弯眼,又给她夹了片藕。
一盘子见了底,蕴禾仍不满足,爪子理所当然地指着别的菜肴,直到一桌子饭菜都被苏见清喂进了她肚子里,这才意犹未尽地闭了嘴。
苏见清掏出帕子替她擦嘴,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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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抿出一点笑,“胃口这么好?”
蕴禾吃饱了开始犯困,懒洋洋看他一眼,待苏见清擦完嘴,她四肢着地,转身就往外走。
食铁兽屁股一扭一扭的,动作闲适又优雅,后背干净顺滑,行走间黑色毛发似鸟翼展翅。
苏见清喃喃自语,“那生发膏效果这么好?”
不过一个时辰,背后的毛发竟然全长出来了?
改日得好生谢过齐师兄才是。
苏见清若有所思。
等食铁兽的身影消失,他低头瞧着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碟,轻轻摇了下头,从芥子囊内摸出辟谷丹吃下,旋即将矮桌收拾干净。
离开厨房回竹屋的路上,苏见清察觉到食铁兽并未在屋里,转道去了外头。
没走几步,便见她仰躺在草坪上,一腿支起,另一条腿搭在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
碧蓝苍穹上飘着几朵白云,和风徐徐,草叶轻轻摇曳,竹涛阵阵,飘起缕缕竹香。
苏见清在她身旁坐下,两条长腿平放在地,难得闲适地赏景。
这么多年,他除了修炼就是修炼,空余时间都用来钻研厨艺了,这般闲适的日子着实少有。
空中有朵白云形状似猫,苏见清看着,竟觉得和身边的胖团子有些相似。
他忽然起了话音,“你应该没有名字吧?”
蕴禾原本半眯着眼要睡不睡,一听这话眉头当即皱起,瞌睡都跑了一半。
一只手轻柔地落在脑袋上,苏见清嗓音清润,“又胖又圆,往后我叫你胖胖如何?”
蕴禾猛地睁眼。
瞌睡一下子全没了。
她大怒。
这什么破名字!
谁胖了,谁胖了?
她这叫健硕!!强壮!!!
蕴禾抬手给了苏见清一下,瞪大眼睛以示愤怒拒绝。
她力道大,苏见清瓷白手背一下起了一片红,他毫不在意地甩甩手,迟疑道:“不喜欢,那圆圆呢?”
这和胖胖有什么区别?!
难听,简直难听死了!
蕴禾坐起身,又给了苏见清一巴掌。
素白肩上霎时多了一道掌印,苏见清掸两下,低声道:“胖胖不喜欢,圆圆也不喜欢,那团团?”
蕴禾白他一眼。
苏见清抿起唇,眉头因苦恼微微拧起。
取名这事,着实是他的弱项。
目光从青竹峰上扫过,看到什么说什么,“小竹子?小草,小花,小溪……?”
一个比一个难听,蕴禾已经懒得搭理他了,重新躺下去侧过身背对着苏见清。
视线掠过天空上的白云,苏见清顿住,眼睛微微一亮,偏头去看蕴禾,“云团怎么样,喜欢吗?”
虽然还是很普通,但这算得上是苏见清灵机一动的最高水平了。
且云与她的名字读音相似,勉勉强强还是能接受的。
蕴禾随意挥了挥爪子。
知道这是答应了,苏见清含笑唤她一声,“云团。”
“云团,云团。”
他接连唤了好几声,蕴禾烦得要死,打了几个滚离他远些,抱头捂住耳朵,平躺在地闭上眼。
苏见清凤眸里蕴了笑。
伤好后是要灵动不少,与第一次见面时瞧见的那只聪明的食铁兽相差无几。
苏见清动了动唇,无声再次唤了声蕴禾的名字。
云团。
从今往后,这座青竹峰上,再也不是他孤身一人了。
11. 第 11 章
蕴禾打着哈欠醒来时,苏见清正好修炼完。
注意到食铁兽的目光,他提步蹲在蕴禾面前,手指抚了抚她脑袋上的柔软毛发,“晚上好,云团。”
蕴禾一巴掌拍掉他的手。
苏见清只是看了一眼,便轻声问:“晚上想吃什么?”
一听这话,蕴禾眼睛一亮,连懒散的姿势都端正不少。嘴一张,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形象,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暗淡不少。
苏见清只觉惊奇。
伤势好后,这只食铁兽着实灵动不少,若非它一直在青竹峰上,他都要怀疑云团是被人掉包了。
食铁兽并不能回复他,苏见清起身去了厨房,目光扫过橱柜里的食材,有了主意。
上次云团好像就很喜欢吃他做的糕点,这次苏见清准备多做些放着。
他取出面粉,加水和面,低垂的眉眼清隽又认真。
蕴禾跟上去,趴在厨房外的草坪上,无聊地看着苏见清的动作。
她发现这人是真挺能忍的,明明识海里的痛一刻不停,偏生这两日就跟没事人似的,该做什么做什么,这般心性,看着的确是能成大事的。
怪不得最后能成为人修之首。
手边长着几株蒲公英,蕴禾撑着脑袋闲闲摘过,几点绒毛抖动,落在草叶上。
蕴禾对着蒲公英吹了口气。
恰好有一阵风迎面吹来,白色绒毛似无数把小伞散开,顺着风朝蕴禾扑来,一时间,她脸上全是冠毛。
“呸!”
蕴禾接连呸了好几声,试图呸去嘴巴上的小绒毛,一边用爪子拍脸。
“怎么了?”
听见动静的苏见清急急赶来,便见食铁兽趴在草地上半抬起头,一张毛茸茸熊脸上全是蒲公英绒毛。
她眼睛一只睁开一只闭着,爪子不停在脸上刨,表情扭曲中有一丝搞笑的可爱。
苏见清莞尔,“这是怎么弄的?”
晶亮黑眼珠里映着剑修的笑容。
苏见清极少笑,但他笑起来很好看,凤眼微弯,唇角轻轻往上翘,眸色清透如湖水,澄澈明净,又似雨后天空,宁静悠远。
蕴禾恼怒,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她顾不上脸上绒毛,爬起身猛地往前一扑,将苏见清扑倒在地,两只爪子摁住他肩膀,嘴巴咧开,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笑笑笑,再笑本皇要你好看!
颈边是食铁兽顺滑柔软的毛发,苏见清抿唇忍住笑,如玉长指替她摘去脸上绒毛,眸中星光点点,笑意清浅。
“好了,已经没了。”
苏见清理顺蕴禾脸上被她自己弄乱的毛发,拍拍她脑袋,凤眼微弯,“我的错,我不该笑,云团可以放开了吗?”
算你识相。
蕴禾乜他,一个骨碌翻身而起。
苏见清跟着起身,含着笑音叮嘱,“好好玩。”
随后回了厨房。
蕴禾重新趴回去,盯着地上剩余的蒲公英。
她凑过去重重吹了口气,旋即立即躲开,过了片刻才回头。
数把白色小伞在空中散开,顺着风飘飘荡荡,不知要飞去何方。
蕴禾对着它们哼一声,翻身打了个滚,两只脚翘着,爪子捧着熊脑袋,歪头看苏见清捏糕点。
这道视线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苏见清一抬头,只见食铁兽捧着脸盯着他看,手上一抖,糕点险些掉落。
对上那双晶亮的黑眼睛,苏见清心跳快了一瞬,心头似被羽毛掠过,留下轻微痒意。
抑制住冲动,苏见清低头,继续捏着手里的糕点。
那是一只小兔子,眼睛红红,周身雪白,活灵活现。
蕴禾捏起,一口扔进嘴里。软糯香甜,唇齿留香。
苏见清做了不少糕点,满满五盘放在蕴禾面前,除了小兔子小猪形状的面点,还有荷花酥、栗子糕和绿豆糕。
“慢点吃。”
怕蕴禾吃着噎,苏见清还准备了一瓶梅子酒,打开的刹那,梅子的酸和酒的醇香一同钻进蕴禾鼻子。
她嗅了嗅,迫不及待伸手。
苏见清倒了一杯,杯底落在蕴禾掌心的前一瞬,他忽地狐疑,“你能喝酒吗?”
蕴禾对他露出死鱼眼。
苏见清却将梅子酒收回,重新给她取出一瓶果饮,“喝这个。”
清甜的桃子香弥漫,蕴禾的不满淡了,捧着瓶子大口喝下,神情变为愉快。
她一口糕点,一口果饮,吃得不亦说乎。
苏见清抿了口梅子酒,安静看她进食。
饭后,蕴禾照例躺在草坪上消食。
她躺在黑暗中,头顶璀璨星河簇拥着明月,月光与星光一同洒落人间。
檐下纱灯被风吹得闪烁,与竹林间一闪一闪的荧光互相照应。
收拾完的苏见清坐到蕴禾身边,同她赏了片刻景,随后打坐冥想。
蕴禾斜斜看他一眼,又躺回去两手放在脑袋下欣赏夜色。
醇厚澎湃的灵力爬上蕴禾双足,她偏过头。
苏见清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灵力漩涡,正疯狂为他吸收天地灵气。剑修闭着眼,眉头紧皱,额上淌出冷汗,周身围绕着灵气屏障。
蕴禾又看了眼夜空。
今晚夜色的确不错。
她心安理得地躺着,一下没动,这景赏着赏着,竟直接睡了过去。
等蕴禾醒来时,身旁的动静早已消失,苏见清盘腿而坐,面色平静,周围气息越发凝实。
蕴禾没管他,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四肢着地朝屋里走去,爬上竹床倒头就睡。
第二日走出竹屋,四处张望,却是咦一声。
苏见清竟然不在?
……
苏见清一早离开了青竹峰,目的明确飞往大衍峰。
与青竹峰的冷清不同,大衍峰上住了不少弟子,伏渊规定,金丹以下的弟子需听从各位长老教导,此时快到长老授课的时辰,一路走来,数名身着白衣的师兄弟对苏见清行以注目礼。
目光相对,皆是疑惑。
好端端的,这煞神怎么来了大衍峰?
行至大衍峰外,苏见清驻足,目光一转,朝一名神色和善的弟子问:“这位师弟,请问齐岱齐师兄住在何处?”
那名小弟子被吓一跳,紧张得喉咙吞咽。
在伏渊,苏见清之名可谓是如雷贯耳。
身为玄陵仙尊的亲传弟子,他天赋出众,从无败绩,斩杀魔修很是干净利落,堪称小辈中的第一人。
但性子冷,向来独来独往,极为神秘,简而言之就是不合群。距离远,又听多了他斩杀魔修的凶残事迹,久而久之,门内小弟子一听苏见清之名便忍不住心生敬畏。
小弟子反应须臾才回神,手指着某个方向,“齐、齐师兄住在山顶,颜色看着最鲜艳的那家。”
苏见清:“多谢。”
小弟子圆眼微睁,“苏师兄不必、不必客气。”
苏见清略一颔首,御剑飞往山顶。
小弟子注视着他的背影,等一回头,身旁已围了好几名师兄弟。
“师弟,那煞神寻你作甚?”
“苏师兄来大衍峰做什么?”
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头疼。
苏见清并不知道自己走后师兄弟们讨论了什么,朝着山顶飞去,一眼瞧见一座花里胡哨的院子。
那瓦片竟是红色的,院门由珊瑚制成,其上缠绕着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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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花花草草,打眼望去只觉刺眼,可细细一看,灵花绽放,蝴蝶飞舞,又觉生动有趣。
苏见清在院门落定,“齐师兄。”
“谁啊?”
里头传来声响,一只手推开门,露出齐岱的脸。
他略惊,“苏师弟,你怎么来了?”
苏见清礼貌道:“昨日齐师兄送来的生发膏极为有效,我是特地来道谢的。”
原来是这回事。
齐岱面色微松,大气摆手,“小事一桩,哪用得到苏师弟!”
最后三个字音量陡然加大,险些破音。
寒芒闪烁,苏见清手持长虹,直直朝齐岱攻来。
他一惊,在剑尖抵达胸膛前险险避开,长虹剑身雪亮,映照苏见清冷漠目光。
齐岱气愤不已,“苏师弟,你做什么?!”
苏见清充耳不闻,握着长虹再度攻来。
“苏见清!”
眼见苏见清来真的,齐岱顾不上其他,唤出佩剑与他战在一处。
二人的身影在空中急掠而过,震荡灵气吸引了数名金丹期弟子的注意。
隔壁院子门开了,有两道身影并肩走出,仰头望着空中一战。
“这是在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一道清脆女声从齐岱屋里响起,下一瞬,容貌娟秀的女修走出来,拧眉望着眼前一幕,目光紧紧落在齐岱身上,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余光瞟到两道身影,女修翻墙过去,直奔二人,“方师兄,绿真师姐,齐岱怎么和苏师兄打起来了?”
胥绿真摇头,拉住女修的手安慰,“佩兰师妹,你别担心,他们只是在切磋,不会有事的。”
成佩兰紧皱的眉头不放,“可是……”
“成师妹不必担心。”
方若望仰头盯着二人不放,眸中异彩连连,“依我看,齐师弟是要有场造化了。”
“啊?造化?什么造化?”
胥绿真若有所思,“你别担心,仔细看他二人。”
成佩兰不解,却是听话抬头。
空中金戈之声不断,齐岱看似与苏见清旗鼓相当,实则已落下风。
数十招下来,他逐渐明白了苏见清之意,咬牙强撑着。
苏见清一剑斩来,齐岱最终不敌,从空中坠落。
“齐岱!”
成佩兰惊叫一声,冲上去接住齐岱。
后者以剑拄地,汗水从额上滑过。
喘了两口气,齐岱起身,拍了拍成佩兰的手,对落地的苏见清一揖,“多谢苏师弟。可否冒昧一问,苏师弟可是突破了?”
苏见清颔首,“昨日刚突破元婴。”
此话一出,周围尚未离去的弟子皆是一怔。
元婴。
伏渊这一辈弟子中第一个元婴。
不愧是苏见清啊,哪怕是身为掌门弟子的方若望,此时也不过是金丹后期而已。
意料之中的事,齐岱倒是没多意外,只是有些想不通苏见清为何助他。
苏见清的剑意里蕴含着他突破时的感悟,对齐岱助力极大,能让他少走些弯路。
这么一想,齐岱也问出来了。
苏见清长身玉立,嗓音清冷,“多谢齐师兄的生发膏。”
齐岱瞪眼。
就这?
一盒生发膏就让苏见清送他这么大的礼?
齐岱有些无言。
苏师弟可真是的,他竟有些无法评价。
不过齐岱仍旧认真道谢,“多谢苏师弟,往后有事你尽管吩咐,我齐岱一定义不容辞。”
苏见清:“齐师兄客气。”
他正准备告辞,余光一扫,视线落在成佩兰腰间。
12. 第 12 章
齐岱顺着苏见清的目光看过去,头皮一炸,当即抓住成佩兰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笑容有那么些许僵硬,“苏师弟,这是成佩兰成师妹。”
介绍完他也没放开成佩兰的手,可见关系亲密。
方若望出声,“苏师弟。”
胥绿真站在他身边,笑容温和,“苏师弟。”
苏见清一一打过招呼,视线再度落在成佩兰腰间,“齐师兄不必紧张,我只是……”
顿了顿,他抿抿唇,白皙脸庞稍显赧然。
像是有盆凉水从天而降,齐岱心头哇哇凉。他过五关斩六将才抱得美人归,要是苏师弟……他还能有胜算吗?
成佩兰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丢脸丢得耳朵都红了。
这人还真当她是天仙啊,哪个男修见了都得爱上她。
内心虽嫌弃,但成佩兰眼角却泄出甜蜜,甩开齐岱的手并狠狠拧了他一下,上前两步朗声道:“苏师兄,我们见过的。”
苏见清一怔,仔细端详成佩兰五官,脑海里却毫无记忆。
成佩兰看他神情就知他忘了,倒也没尴尬,笑眼弯弯提醒,“前几日苏师兄在我那儿买了两床玉青蚕丝被。”
苏见清恍然大悟,“原来是师妹。”
成佩兰勾唇,手指绕着腰间红绳,“今日苏师兄是想买我这个?”
白皙指节勾着一根红绳,往下是一只毛绒绒的白色小猫,小猫脖子上系着金色铃铛,蓝色眼珠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格外逼真。
尤其是小猫随着成佩兰的动作左右摇晃,越发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成佩兰笑眯眯的,“苏师兄若是想要,师妹今个儿给你打个折。”
苏见清目光追随了毛绒小猫好一会儿,轻轻摇头,像是赧然,“不知成师妹可否教我如何做这种毛绒玩偶?”
看到它的第一眼,苏见清便觉这种东西很适合做成云团的模样。
他想亲手做来试试。
苏见清补充,“师妹放心,我付灵石,且永远不会拿出来售卖。”
齐岱摸了把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松气似的拍拍胸膛。
吓死他了。
不过……苏师弟竟然喜欢这种小玩意?
成佩兰也有些意外,“苏师兄当真想学?”
苏见清点头。
眼珠一转,成佩兰勾唇一笑,秀丽脸庞被一瞬点亮,灵动秀美,“苏师兄才送了齐岱一份礼,我怎能要你的灵石?”
她又勾了下腰间毛绒小猫,双眼弯起,“师兄放心,不出两日,师妹我定能将你教会。”
苏见清嘴角一松,感激一揖,“多谢成师妹。”
成佩兰摇手,腰间毛绒小猫笑着晃动,“苏师兄不必这般客气。”
约定好后,苏见清准备离开,在一旁静立许久的方若望蓦地出声,“苏师弟的伤势如何?”
苏见清摇头,“已无大碍。”
身上外伤早被九转玄灵丹治好,哪怕是识海的痛这些时日苏见清也已习惯。对他来说,只要是习惯了的事,无论是疼痛还是其他,都不碍事。
从外表看,苏见清的确已恢复寻常,甚至和齐岱打一架都脸不红气不喘的,方若望便以为九转玄灵丹治疗神识的伤也有奇效,“前些时日说好了下山宴请苏师弟,既然师弟的伤已无碍,择日不如撞日,你看今日如何?”
甫听这话,苏见清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便说还疼着了。
可现在拒绝,倒像是他的托词,苏见清一时左右为难。
齐岱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朗声笑道:“我看今日便不错,走走走,苏师弟,我一定得带你去尝尝半月楼的烧鸡。”
成佩兰拉着胥绿真,“我和绿真师姐也要去!”
胥绿真小声道:“他们答谢苏师弟,我们跟着去作甚?”
成佩兰噘嘴,“我想去嘛。”
少女娇憨又活泼,胥绿真招架不住,转头去看方若望。
方若望笑问:“不知苏师弟可介意多她们这对姐妹花?”
苏见清:“……不、介意。”
“那咱们还不快走。”
齐岱率先迈步。
“齐师兄。”
苏见清叫住他,硬着头皮道:“我需得回青竹峰一趟。”
对上四人的目光,他解释,“云团脾气大,我若是一言不发离开,回去它定会发脾气。”
“云团是谁?”
几人齐声询问。
不等苏见清回复,齐岱恍然大悟,“是你那只食铁兽?”
忆起初次见面时的情形,他点头赞同,“它的确脾气大。”
方若望:“那苏师弟先回去一趟,我们在山下等你。”
苏见清拒绝不了,只能应承,先行回了青竹峰。
他落地时,一眼见到躺在地上的食铁兽,听见动静耳朵一抖,却连头都没转,明显不想搭理他。
苏见清只好走到蕴禾面前。
阳光被人挡住,蕴禾烦躁挥手,滚了一圈,继续晒太阳。
过了两息,又被人挡得严严实实。
“我方才去寻了齐师兄。”
蕴禾很烦,踹了苏见清一脚,再次翻身避开他。
苏见清掸了掸膝盖上并不明显的印记,蹲下身道:“他们要在半月楼宴请我,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回来。”
半月楼?宴请?
蕴禾猛地翻身坐起。
她眼下黑圈颜色极正,可一眼望去时,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珠并未被同化,反而存在感极强,乌黑透亮,干净又富有光泽。
四肢着地朝苏见清走了两步,眼睛里的渴望几乎要漫出来。
苏见清莞尔,“你也想去?”
蕴禾重重点头。
苏见清只思考了两息,“好,那你跟着我。”
灵光闪过,长虹现身,他捏了个诀。
山下多是练气期的人族,为避免产生误会或是引起恐慌,需提前做准备。
察觉到法诀落在身上,蕴禾下意识想要反击,妖气凝实前又被硬生生收回去。
她没再抗拒,身体逐渐缩小成一般兔子大小。
苏见清要来捞她,蕴禾迈着小短腿避开,扭着身子走到长虹边上,用力一蹬跃上剑身,回头一乜苏见清,神情很是不屑。
苏见清毫不吝啬夸赞,嘴角微勾,“云团真棒。”
蕴禾送他一个白眼,扭头弯下身子趴在剑身上。
苏见清跃上长虹,御剑飞下山。
两侧景物在眼中飞速后退,蕴禾下巴枕在手背上,竟有些惊奇。
以她的实力早已能做到御空而行,但她这妖懒,平日里出行若是有清淼跟随,必定是坐在青鸾背上。若是清淼不在,便用青羽代替。
这还是她第一次御剑。
论舒服,别说清淼了,连青羽都及不上。可探手便是缥缈白云,足下踩着山川河流,胸腔内自然而然升起一股豪情壮志与刺激感。
虽有各种不足,但偶尔坐坐感觉还不错。
到达伏渊山门,早有四人在此等候,不等蕴禾打量完那两名陌生的姑娘,齐岱朗声大笑,“苏师弟,咱们比比看谁先到达半月楼,输了的人自罚三杯!”
话音甫落,他已化为流光消失在山门前。
“齐岱,你耍赖!”
成佩云不服气地抱怨,下一刻人已追了上去。
方若望与胥绿真对视一眼,前者无奈一笑,后者温声道:“苏师弟,咱们也快走吧。”
又是两道流光从苏见清身旁掠过,他在原地静立片晌,注视着四人离开的方向。
蕴禾没回头,脚在苏见清腿上一蹬,无声催促。
怎么还不走?
苏见清睫羽下垂,在眼下投出两片阴影。
蕴禾等得不耐烦了,正要再给他一脚,身下长虹蓦地疾速飞出去。
爪子抓住剑身稳住身形,蕴禾朝天翻白眼,很想把苏见清踢下去。
伏渊山下的城镇名定安,因有伏渊仙门庇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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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人族安居乐业,鲜有惹是生非之辈,街道两侧商铺林立,可见繁华之景。
五道灵光降落在定安城内半月楼前,身影还未现,便有笑音爽朗道:“苏师弟,你输了,待会儿可要自罚三杯。”
苏见清抱起蕴禾,收回长虹,略一颔首。
一行五人入了半月楼。
齐岱是半月楼的熟人了,跑堂一见他,立即笑着迎上,“齐仙君,可还是上次的厢房?”
齐岱点头,“行,将店里的好酒好菜各上一份,烧鸡先来五份,不够再上。”
跑堂喜笑颜开,“好嘞,您快楼上请。”
齐岱轻车熟路带着四人上楼。
跑堂给每人倒了杯茶,这才退出厢房。
“咦?”
苏见清将将端起茶杯,忽然听见成佩兰的声音,“苏师兄,你还带了你那只食铁兽?”
几人顺着成佩兰的目光看去,一眼便见坐在苏见清手边的缩小版食铁兽。
她两腿放直,前肢放在腹部,看上去小小一团,脑袋圆圆的,嘴巴微微弯起,像是在笑,憨态可掬,可爱得成佩兰两眼放光,眸底全是喜爱,“好可爱啊。”
胥绿真亦是眼睛发亮,视线盯着蕴禾不放。
成佩兰猛地抬头去看苏见清,期待问:“苏师兄,我可以摸摸它吗?”
苏见清委婉道:“云团脾气不太好。”
他没瞧见,手边的蕴禾朝他龇了龇牙。
“没关系。”成佩兰捧着脸,眼睛里冒出星星,“它这么可爱,脾气坏点怎么了?”
“这只食铁兽的脾气是真的不好。”齐岱摇头,“不过……”
将蕴禾此刻的模样收入眼中,他嘟囔道:“变成这样,是真挺可爱的。”
他就坐在苏见清隔壁,一只手鬼鬼祟祟朝蕴禾摸去,在离她三寸远时,蕴禾猛地一个飞踢重重踹在齐岱手上。
“嘶。”
齐岱龇牙咧嘴,吹着被踢红的手背,“劲是真大啊,性子也是真的野。”
“谁让你招惹它了?”
成佩兰白齐岱一眼,转头去看蕴禾时满口夸奖,“绿真姐姐,它方才落地时的动作好可爱,小小的一团,好想把它抱在怀里。”
胥绿真失笑。
一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靠近,半道被人截住。
方若望一手握住胥绿真,另一手靠近桌上的食铁兽。
蕴禾看他一眼。
她记性不错,还记得这名聪明的剑修。对于聪明人,尤其是会赚钱的聪明人,蕴禾一向很包容,反应倒是没那么大,只是在方若望的手靠近时拍了他一巴掌。
声音不如齐岱的清脆,他立即表示不满,“凭什么对我这么粗暴,对待方师弟却那么温柔?”
成佩兰哼道:“当然是你不值得温柔。”
她蠢蠢欲动,也伸出手朝蕴禾靠近。
指腹触碰到柔软毛发却没被攻击,成佩兰欢喜得险些晕过去,“小宝,你太可爱了!毛毛好软,想亲!”
手下没忍住,又摸了一下。
看在她是个漂亮女修的份上,蕴禾最多只让摸三下,三下过后立即后退。
成佩兰遗憾收回手,拉着胥绿真撒娇,“绿真姐姐,你快替我摸两下!”
胥绿真伸手,同样只摸了三下,蕴禾便推开了她的手。
不过她已经很满足了,嘴角带笑,“云团真棒。”
成佩兰也积极应和,“云团宝宝真可爱,不愧是整个伏渊最可爱的食铁兽!啊啊好想把小宝偷回家!”
整个伏渊除了她还有哪只食铁兽?
蕴禾对两人的夸奖嗤之以鼻,神色舒展,两只毛茸茸的熊耳朵动了动。
耳朵尖尖忽然被捏住,蕴禾抬头,眼前是苏见清放大的俊脸。
他低下头凑近,清新竹香刹那朝她扑来。
干净清润的嗓音微磁,“云团最棒。”
指腹在耳朵尖上摩挲,苏见清眸底蕴着柔色,“不过,有我在,谁也偷不走。”
13. 第 13 章
面前男子的眸底似有一圈又一圈的漩涡,引人陷入其中,迷失方向。
蕴禾和他对视片刻,面无表情扒开苏见清的手。
笑话,堂堂妖皇谁能偷走?
这世上能偷走她的,无论是人还是妖,抑或是魔都还没出生呢。
苏见清顺势捏了捏食铁兽又小又软的肉垫,端起桌上茶盏,将茶喂到蕴禾嘴边。
蕴禾屈尊降贵张口,爪子搭在苏见清手背,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成佩兰双手捂心,一脸喜爱地拉住胥绿真手背,“绿真师姐,云团太可爱了,连喝水都这么可爱!”
齐岱酸溜溜开口,“有这么夸张吗?不就是一只普通的食铁兽?”
成佩兰瞪他,“不会说话你就别开口。你们这些臭男人,当然不懂毛绒团子的可爱之处。”
齐岱手动闭嘴,中间隔着苏见清与方若望说话。
菜很快上齐,坐在苏见清手边的蕴禾立即正襟危坐,有股要大吃一场的架势。
苏见清取了个碟子,每样菜都给蕴禾夹了一点。
成佩兰好奇问:“苏师兄,云团喜欢吃这些?”
苏见清点头,“她前段时日喜爱竹笋,这几日更偏爱人族吃食。”
成佩兰了解,给蕴禾夹了一颗翡翠丸子,笑着说:“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道菜,云团也尝尝。”
胥绿真也将一只鸡腿放在蕴禾碟子里,“半月楼的招牌,云团吃吃看可还喜欢。”
他们夹的菜大多是干食,蕴禾双手捧着鸡腿咬了一口。
几日没吃,半月楼的烧鸡一如既往美味。
见她两手捧着鸡腿咬的可爱模样,成佩兰眼里冒星星,正要说话,齐岱将翡翠丸子塞进她嘴里,“好了好了,赶紧吃吧,凉了味道可就不好了。”
成佩兰嚼了两下,嘴巴鼓起,“哦。”
蕴禾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就是吃,碟子空了苏见清会立即添上,还时不时喂她一口果饮,因而蕴禾这顿饭吃得可谓是心满意足,就连苏见清越过齐岱和成佩兰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饭后,齐岱瘫在椅子上发呆,方若望默默饮茶,成佩兰拉着胥绿真将齐岱扯到一旁,坐在苏见清身边与他说话。
蕴禾吃饱了就容易犯困,靠着苏见清小臂打盹。
迷迷糊糊时,后背陡然一空,蕴禾身子后仰,好在一只手将她抓住才没掉下桌。
她睁眼的瞬间,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攻击,忽地两个指头捏住她的手,抬头只见苏见清捏着帕子,正在替她擦干净爪子和毛发上的油渍。
蕴禾懒洋洋盯着他看,悄无声息收起攻势。
余光一扫,才发现屋内只剩下了方若望和胥绿真,齐岱与成佩兰不知去向。
擦去食铁兽身上油渍,苏见清收手,从芥子囊内取出一物交给方若望,“这是我偶然所得的一本剑谱,或许对方师兄有用。”
方若望不解,“苏师弟这是何意?”
“若非方师兄的法子,那只焱金蚁不可能卖得高价,欠师兄的情自然该还。”
方若望拧眉,“那不过是我随口一言,事都是齐师兄办的,当不得苏师弟如此重礼。”
苏见清摇头,“总归是师兄的法子让我占了便宜,这剑谱与我灵根属性相冲,对我而言不过一本闲书,还请方师兄收下。”
方若望不动,苏见清便不收手,二人一时僵持住。
胥绿真拉了拉方若望的衣袖,对他轻轻摇头。
后者无奈一叹,收了剑谱,“苏师弟,这份情我记下了。”
苏见清语气坚定,“这不是情,是我该给方师兄的,师兄不必介怀。”
这仿佛要和他撇清关系的语气让方若望微怔,压了压眉,正要说什么,门外忽地响起齐岱的声音,“账结好了,可以走了。”
苏见清抱起瘫在桌上的毛绒团子,对方若望和胥绿真礼貌颔首,“方师兄,胥师姐,我们走吧。”
“好。”
胥绿真拉住方若望的手腕,带着他出房门。
齐岱和成佩兰站在楼梯处,两人挨得极近,姿势亲密。不知齐岱说了什么,成佩兰嫣然一笑,笑容甜美又羞恼。
见了几人,成佩兰收了笑,抬手给了齐岱一巴掌,“师兄师姐,咱们走吧。”
她上前挽住胥绿真手腕,“天色尚早,绿真师姐,我们去城里逛逛吧,许久未来,也不知新出了什么样式的首饰。”
胥绿真也想去看看,闻言笑道:“好啊。”
成佩兰笑眼弯弯,越过齐岱走在最前头。
苏见清抱着蕴禾落在最后,即将走下楼梯时,忽地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射来。
酒楼大门进来一群剑修,身上衣袍与苏见清等人一般无二,为首那人头戴金冠,冠上宝石辉光闪烁,手持一把宝剑,剑鞘与剑柄皆镶嵌着各色宝石,一眼望去只觉火彩耀眼,富丽堂皇。
“哟,这不是咱们伏渊第一人,苏见清苏师兄吗?”
嘴角斜斜一勾,年轻剑修眉尾上挑,视线从上而下将苏见清扫了个遍,态度极为轻慢,“苏师兄的灵石不都赔给死去的师兄弟了,竟还有余力来此处消遣?”
前头的方若望四人早已停步,苏见清却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外走。
“我让你走了?”
即将跨出酒楼前,华贵剑柄抵住苏见清的脖颈,阻拦了他的行动。
“伍师弟。”
方若望拧眉,沉声道:“苏师弟是你师兄,你逾距了。”
“方师兄放心,我只是想和苏师兄说两句话而已。”
伍宏志轻慢一答,斜斜乜向苏见清,眼里燃着怒火,“昨日潇潇师妹哭着离开青竹峰是你害的?你对她做了什么?”
苏见清不应,拨开剑柄,继续往外。
“苏见清!”
见他待自己如此怠慢,伍宏志大怒,“别人怕你我可不怕。说,你对潇潇说了什么?!”
这人口气这么大,什么来头?
蕴禾从苏见清怀里探出头,目光盯着成佩兰。
成佩兰眸底一道绿光一闪而过,她恍惚一瞬,眼中神光散去,心里涌出一道声音。
【这人是谁?】
她无意识在心中答复,【伍家,伍宏志。伍家是玄清域有名的世家,多出丹修,与伏渊来往密切。伍宏志乃伍家家主之子,幼时不喜炼丹,反而闹着要习剑,多年前被伍家家主送往伏渊,拜入谷光长老门下。】
哦,一个小世家子弟,修为不过刚入金丹,这是被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是玄清域太子了?如此狂妄,毫无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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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蕴禾趴在苏见清肩头,看向伍宏志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
苏见清半晌不答,伍宏志已失去耐心,拔剑对准他,“你到底对潇潇说了什么?”
年轻剑修脊背挺拔,身形颀长如玉。
他并未回头,声音冷淡,“我不过是让褚师妹少来青竹峰。”
伍宏志更怒,“她好心去看你,你竟毫不留情赶她走?苏见清,你果真冷心冷情,毫无良心!”
下一瞬,他陡然往前刺去。
苏见清眸色微冷,灵光一闪,长虹已出现在手中。
他一手抱着蕴禾,一手持剑,回身挡住伍宏志的攻击。
大堂内灵气逸散,剑气四溢,修为低下者纷纷从后门逃离,管事与跑堂躲在房柱后,心疼地看着被打碎的桌椅。
“哎哟喂,这可都是灵石啊!”
成佩兰抓住齐岱的手,目光追随着打斗中的二人,“怎么就打起来了。”
方才一瞬的心神恍惚已被她遗忘。
齐岱:“没事,苏师弟又不会输。”
成佩兰白他一眼。
胥绿真两道柳眉微蹙,输定是不会输的,就怕伍师弟不慎受了伤,若是掌门长老怪罪可就麻烦了。
方若望亦是同样的想法,心神皆放在苏见清身上,只等寻个时机拦下。
好在苏见清还有分寸,剑尖在离伍宏志一寸远时收手。
伍宏志不服,还要再战,一道恐怖灵压忽然从苏见清身上升起,避开旁人,直压压朝伍宏志撵去。
灵压所过之处,桌椅眨眼化为齑粉。伍宏志膝盖一重,单膝跪地,全身肌肉绷紧,手背脖颈上青筋暴露。
“伍师兄!”
伍宏志带来的人惊声,不约而同对苏见清出手。
苏见清淡淡抬睫,挥出一剑。
剑气横扫,几人齐齐倒飞出去,体内灵气翻涌,半天无法起身。
额头汗如雨下,伍宏志已是极限,眸底怒火旺盛,眼球微凸瞪着苏见清,语气里满是不服气,“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苏见清收剑,顺手将往下滑的食铁兽捞回来,冷淡道:“我杀你,易如反掌。”
“伍师弟,我没功夫,也不愿掺和你与褚师妹的事,若你能劝她往后少往我面前凑,我感激不尽。”
苏见清收回灵压,语调平平,“她的事与我无关,还请伍师弟莫再无理取闹。”
身上压力骤减,另一条腿重重往下砸,伍宏志双膝跪地大口喘气,后背被汗水打湿,竟有劫后余生之感。
苏见清从芥子囊中取出灵石放在大堂内仅存的柜台上,对躲在一旁的管事道:“抱歉,这是我的赔偿。”
管事张了张嘴,发出的第一个音有些变调,他清清嗓子,“多、多谢仙君。”
苏见清颔首,转身离开。
“苏见清!”
伍宏志恨恨瞪着他,“你竟敢说潇潇之事与你无关?”
目光扫过方若望几人,他讽刺大笑,“方师兄,齐师兄,我奉劝你们一句,少与苏见清往来,他这人冷心冷肺,恶毒凶残,只因潇潇入门,为了保住他玄陵仙尊唯一弟子的身份,竟敢对无辜的潇潇下手,险些将她害死!他是头恶狼,与他走得近,你们早晚有一日要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14. 第 14 章
“什、什么?”
成佩兰震惊,“苏师兄对褚师姐……”
齐岱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你若不信,大可去问!”伍宏志红眼恨声,“当年诸多长老皆知此事!”
齐岱还要辩解,方若望一把将他拉住,轻轻摇头。
胥绿真则是注视着苏见清的背影。
他一言不发,连头都没回,淡声道:“二位师兄、胥师姐、成师妹,我先行一步。”
伍宏志破口大骂,“潇潇不敢说的话,我来说!苏见清,你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终有一日必遭天谴!”
苏见清充耳不闻,抱着蕴禾御剑飞回伏渊。
身后咒骂声越来越小,蕴禾坐在苏见清小臂上,抬脸打量着他。
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白色发带同墨发在身后狂舞,露出隽秀五官,眉眼如松间明月,极清极雅,鼻如山峦,薄唇似樱,清隽出尘。
他立在剑上,一派遗世独立的谪仙相,怎么看也不像心思恶毒之人。
那姓伍的傻子的话,蕴禾只信了一分。
姓褚的女修待他那般殷勤,第一次见时蕴禾还以为她是看上了苏见清,若她曾遭苏见清虐待,那她是有毛病吗?对自己的仇人如此殷切。
或许褚潇潇幼时的确遇过难,但真相如何,只有他们师兄妹才清楚。
青竹峰到了,苏见清将蕴禾抱下。
落地的一瞬间,食铁兽立即恢复了正常大小。
苏见清面色如常,仿佛方才的事并未在他心上留下痕迹,他拉过蕴禾的爪子,声线清冷,语调却是温柔的,“手脏了,得洗洗。”
苏见清自言自语,“成师妹说,养灵兽不仅需要照顾它的衣食住行,还得让云团维持好心情,争取让它每日都能玩得开心。”
他四处看了眼,目光落在蕴禾的竹屋旁,放开她走过去,沉吟片晌,双手结印,身后骤然出现几十把长虹虚影,齐齐朝地面轰去!
一声巨响,灵力震荡,灰尘迷了蕴禾的眼。
她用爪子揉了两下,够着脑袋看去。
地面蓦地出现一个大坑,足有半人高,宽大到能容下三四个人。
苏见清站在坑前思索,须臾对蕴禾道:“我出去一会儿,你乖乖在家里待着。”
蕴禾随意晃了晃脚,瘫在草坪上打盹。
睡梦中察觉到苏见清一直在青竹峰上忙碌,蕴禾没理会,全身心沉入梦乡。
她醒来时,整个青竹峰已经大变样。
竹屋旁多了个小型温泉池,两片白纱飘在缥缈雾气中,池子周边栽种了一圈灵花,各种颜色的灵韵四溢,五彩缤纷,眼花缭乱,似镜花水月,清灵梦幻。
温泉池往右是一座由绿藤制成的秋千,秋千很大,完全够蕴禾躺上去。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供她玩乐的东西,再不复她来时的清冷单调。
苏见清抱着一块木板路过,见蕴禾醒了,嘴角含笑,“要试试滑草吗?”
看在他费了这么多心思的份上,蕴禾屈尊降贵点头。
苏见清带着蕴禾去了后山一处山坡。
山坡又高又陡,风吹过时留下一片轻轻摇曳的茵茵绿草。
苏见清放下木板,让蕴禾坐上去,“准备好了?我放手了。”
蕴禾点了点熊脑袋,背后一股重力袭来,她坐着木板顺着山坡往下滑去。
两侧草木疾速倒退,风迎面而来,猛烈吹起蕴禾身上毛发,她舒服地眯着眼睛,心中畅快。
木板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蕴禾听见苏见清在喊。
“云团,快停下!”
余光里,他御剑追来。
蕴禾偏过头,下一瞬,她倏地飞了出去,突如其来的腾空感令蕴禾发出一声惊天狗叫,整只熊“啪叽”一声摔进草丛里,霎时间草屑翻飞,几只蟋蟀匆匆逃离。
“云团!”
苏见清落地,跨步近前,将蕴禾捞起,急声问:“怎么样,有没有事?摔疼了吗?”
“呸!”
蕴禾重重一呸吐掉嘴里草屑,面无表情地盯着苏见清。
“都怪我,是我没有掌握好力道。是不是很疼?”
苏见清轻轻摘去蕴禾身上脸上的草叶。
“嗷!”
蕴禾大叫一声,猛地朝苏见清扑去,将他整个人摁在草地上,两只爪子捂住剑修的脖子,锋利指尖似乎顷刻间就能刺穿他脆弱的皮肤。
混蛋,该死的人修!
自从她打败妖族各妖王,夺得妖皇之位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丢脸过了。
这个、这个该死的苏见清,竟敢如此对她!
不把他大卸八块,难消她心头之……
“错了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苏见清嘴角轻勾,白皙指尖摘去蕴禾头上的叶子,顺手揉了揉毛茸茸的耳朵,嗓音轻柔,“上次见你喜欢糕点,这次我另外做几样,再蒸几笼包子如何?”
糕点,包子?
蕴禾被夺去注意,下意识回忆上次吃的糕点的滋味,咽了咽涎液。
今日虽说吃得也算开心,但她总是对苏见清的手艺没有半分抵抗之力。
看在他厨艺还不错的份上,这次就勉为其难算了。
蕴禾剜着苏见清,不情不愿松手。
苏见清起身,弯腰拍拍食铁兽脑袋,含笑道:“云团别生气了,我们回家。”
蕴禾不予理会,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子往竹屋走。
倘若她背后没有那么多草屑灰尘,与一只站在她背上耀武扬威的蟋蟀,姿态的确算得上是高贵优美。
苏见清以拳抵唇,掩去嘴角笑意,大步追上,不动声色将那只蟋蟀扔进草丛。
回去后,蕴禾很嫌弃一身草屑,目标明确地走向温泉池。
苏见清自然而然跟在她身后,“可要我帮忙?”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云团,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蕴禾倏地跳进温泉池,溅起的水将苏见清淋了个落汤鸡。
她仍不满足,两只爪子齐发力,一股脑把水全泼在苏见清脸上,喉咙发出警告的闷响,明显是在驱逐他。
水流顺着优越下颌线滴落,灵花兴奋抖动,花朵颜色越发鲜艳。
苏见清无奈抹去脸上的水。
不想让他伺候沐浴,应该是个女孩了。
温泉里的食铁兽已经转过身背对他,身子沉入水中,露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
苏见清举起双手后退,“我先去做饭,云团,别泡太久了。”
食铁兽不耐一拍,水柱直冲而起,水珠再度溅在苏见清额角。
他嘴角泛起苦笑,径直去了厨房。
热气在苏见清身上蒸腾,不过两步,他全身已然干爽。
察觉到苏见清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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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禾轻哼一声,懒得再搭理他,全身放松泡在温泉水里,舒适闭眼,身体不时随着水流动一动。
暖流包裹住全身,蕴禾喉间一阵舒畅响动。
泡了小半个时辰,她慢悠悠爬出温泉池,甩去水珠,踩着草坪去了隔壁秋千。
秋千体贴地做了靠背,蕴禾爬上去平躺着,悠哉悠哉望着头顶流动的白云。
竹屋后的厨房上空炊烟袅袅上升,似要与苍穹融为一体。但很快,万丈霞光强势地铺满整片天空,橘红色的光笼罩在青竹峰上,为满目苍翠蒙上一层淡纱。
风中香味弥漫,蕴禾爬下秋千,踩着晚霞去了厨房。
苏见清坐在灶台后,盯着灶膛内的火光,对蕴禾道:“再等一会儿。”
来都来了,蕴禾懒得再走回去,索性坐在厨房外的草坪上,一眼不眨地凝视着冒气的蒸笼。
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着,苏见清不知从何处摸出一碟果子送到蕴禾面前。
“先吃这个垫垫。”
那果子是黄色的,只比拇指大一些,蕴禾拿了一个扔进嘴里,“咔嚓”一咬,香甜果汁溢满口腔。
她耳朵动了动,端着盘子一口一个。
苏见清凤眼弯弯摸了下蕴禾的脑袋,在她身旁坐下,时刻注意着灶膛里的火。
等蕴禾吃完果子,糕点也蒸得差不多了。
苏见清将糕点和包子盛放在碟子里,端到小矮桌前。
糕点个个都被他做成花的形状,有粉色的桃花糕和荷花酥,紫红的海棠糕、梅花饼,还有几盘子包子。
包子圆润饱满,油润暄软,轻轻一碰立即凹陷下去。
蕴禾趁热吃了个包子,包子的绵软与酱肉的香润一同在舌尖上跳跃,她眼睛一亮,抬手又抓了一个。
苏见清盛了碗蔬菜粥,“可要吃这个?”
蕴禾不太感兴趣地摇头。
苏见清也没勉强,一口包子一口粥,姿态如行云流水优雅从容。
他今晚做的量大,待他放下筷子,蕴禾也摆了摆手,停止进食。
指了指桌上剩余的糕点包子,又指了下橱柜,蕴禾看向苏见清。
年轻剑修嘴角抿出笑意,“知道了,给你留着明天吃。”
见他懂了,蕴禾下巴微抬,伸出两只爪子。
苏见清意会,掏出帕子给她擦拭。
擦去手上油渍,蕴禾坐在原地看苏见清收拾厨房。等他收拾完,一人一兽一同绕去竹屋。
天空呈现出黛青色,零星几颗暗淡星子藏在云层后,苏见清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藤球呈到蕴禾眼前,“玩吗?”
蕴禾翻白眼,暗道幼稚,转身背对着苏见清走远,随后朝他招手。
苏见清勾唇,将藤球往她的方向扔去。
天尚未全黑,竹廊下、温泉边的纱灯依次亮起,年轻剑修站在灯下,周身笼罩一层淡黄光晕,笑意从眸底深处攀爬而上,化为星点光华,流转在清隽眉眼。
藤球直直往蕴禾所在的方向而来,逐渐将她眼中年轻剑修的身影遮挡,她不耐一挥手,藤球“啪”一下调转方向,又朝苏见清飞去。
苏见清将之接住,再度扔向蕴禾,“云团接住。”
蕴禾懒懒伸腰,席地而坐,随手拍了下藤球。
这一下许是失了力度,原本该去对面的藤球朝蕴禾身后飞去,重重砸下。
一道女声骤然痛呼,“啊,疼!”
15. 第 15 章
蕴禾与苏见清同时循着声源地望去。
成佩兰脚边掉落一只藤球,哭丧着脸摸着额头,齐岱揉她脑袋,看样子似是在安慰。
二人身后站着方若望和胥绿真,对苏见清微笑颔首。
苏师兄眉心微拧,似是不解,未等他问出声,成佩兰已放下手,足尖勾起那只藤球,一把抱在怀里,“苏师兄不是要学如何做毛绒玩偶吗?我是特意来教师兄的。”
苏见清:“你们……”
话未尽,胥绿真含笑出声,“不请自来,苏师弟可会怪罪?”
苏见清摇头,迟疑道:“你们不怕……”
“苏师弟,我们有眼睛,能看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齐岱一向直来直往,此刻也掩藏不了心思,直接道:“那伍宏志说的话,我们一句也没听进去。”
方若望:“以往我虽与苏师弟少有往来,但祁锡山一行,苏师弟如何我亲眼所见。师弟救命之恩,我与齐师兄也一直铭记于心。原本离开半月楼就该来的,半路却听说苏师弟下了山,便一直耽搁到现在,还望师弟见谅。”
“好啦好啦,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做什么?”
成佩兰打断两人的话,笑盈盈注视苏见清,“我来这趟纯粹就是为了教苏师兄如何做毛绒玩偶的,你们要寒暄也选个别的时间,别打扰我们。”
“苏师兄!”
成佩兰抱着藤球歪头笑道:“我们在哪儿学啊?”
苏见清缄口。片晌后,他抬手挥袖,几颗灵珠从袖口飞出飘浮在半空,柔和光辉照得竹屋前的空地亮如白昼。
这还是他今日替云团修缮青竹峰时买的,没想到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苏见清:“寒舍简陋,师妹若是不介意,便在此处吧。”
“好啊。”
成佩兰点头,目光环视一周。
温泉边的灵花即便是在夜中依旧灵光闪烁,这座以往只有青竹的山峰此刻焕然一新,漂亮又温馨。
成佩兰小小“哇”一声,先走到蕴禾面前,将藤球放到她面前,弯腰柔声与她打招呼,“晚上好啊云团。”
她试探性伸出手,在蕴禾头上轻柔快速地一碰。
蕴禾看她一眼,没作出反应。
成佩兰弯起眼,飞快地又摸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走向苏见清,“苏师兄,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蕴禾看着苏见清和成佩兰坐在一处,一个手里拿着毛线认真教,另一个低头认真学。
也不知道苏见清学这东西作甚。
蕴禾往后一仰倒进柔软草地。
齐岱和方若望对毛绒玩偶没兴趣,二人立在秋千前讨论剑谱。胥绿真朝蕴禾走来,从芥子囊内取出一盘果子,“云团要尝尝吗?”
晚膳蕴禾吃得多,此刻还有些撑,但姑娘家的心意不忍拒绝,象征性拿了个果子。
这果子汁水多,还挺甜的,蕴禾咔嚓一咬,嚼吧嚼吧几下咽了便不动弹了。
胥绿真失望,“云团不想吃了?”
蕴禾摇头,指了指自己圆鼓鼓的肚子,随后用手臂上的绒毛在胥绿真侧脸蹭了两下。
胥绿真微怔,漂亮杏眼里笑意如星光满溢,“云团这是在感谢我?”
蕴禾板着脸没说话。
笑话,堂堂妖皇需要感谢一个小小人修?不过是看她眼巴巴盯着她看有些可怜,随手给她一个赏赐罢了。
谁叫这些人修这么轻易就沉醉在她的威武雄壮里呢?
食铁兽抬着下巴,表情高傲中带着呆萌,萌得胥绿真满脸是笑。
她坐在蕴禾旁边,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嗓音似夜间晚风拂过,带走燥意,徒留清爽。
蕴禾听着听着来了困意,正想回竹屋睡,那头的苏见清蓦地出声,“成师妹,我会了。”
“这么快?”
成佩兰惊讶。
苏见清颔首,从芥子囊内取出灵石,“这是承诺给师妹的报酬。”
成佩兰低头一瞧,犹疑道:“师兄,这也太多了。”
苏见清:“还未多谢师妹的指定,今日云团很高兴。”
蕴禾冷笑着斜着苏见清,她今日很高兴?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成佩兰忆起半月楼内对苏见清说的那番如何喂养食铁兽的话,很是惭愧,“我不过胡说几句,怎么值得师兄破费?”
苏见清坚持,“师妹应得的。”
成佩兰只好去看齐岱,却没料他点了下头,只好收下,“那就多谢师兄了。”
胥绿真起身,“云团困了,我们不打扰了,苏师弟再会。”
苏见清颔首,“再会。”
四人结伴离开青竹峰,蕴禾踩着影子从苏见清身边路过,顺便给了他一脚。
苏见清回头时只捕捉到食铁兽圆润的身影,低头看一眼,无奈一笑。
……
翌日,苏见清修炼完睁眼时已近正午。念着蕴禾该饿了,他起身去厨房。
不远处,蕴禾躺在秋千上晒太阳,一腿支出,随着秋千微晃。
察觉到苏见清的动静,她只懒懒掀睫瞧了眼。
这人勤于修炼,加之刚刚突破,境界尚不太稳,这段时日大多是在午时结束,蕴禾已经习惯了每日只吃两顿。
到她这个境界,吃或不吃其实并没什么区别,只是她嘴馋,吃过人修的食物,尤其是苏见清亲手做的后,那就更放不下了。
她到伏渊也有些时日了,据她观察,苏见清此人和寻常的伏渊弟子也没什么区别,最多就是性子孤僻些,天赋好些,修炼勤快些,长得好些,除此之外并无太大差别。
那她为何偏偏就与苏见清同生共死呢?
且他的身上,着实看不出有咒术或者法术的存在。
既然如此,她和苏见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蕴禾想不通。
沉沉叹了口气,她仰头望天,脚下用力一蹬,秋千晃动的弧度陡然变大。
白云悠悠散开,蕴禾眸光一定,暗自郁闷,怎么又来了?
与此同时,苏见清也走出厨房,注视着半空,“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空中灵气波动,逐渐显出一道人影。
褚潇潇抿唇落地,垂头丧气道:“师兄,昨日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苏见清面无波动,“那又如何?”
“我骂过伍宏志了,也警告他不许再招惹师兄,师兄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褚潇潇眼巴巴地看着苏见清。
苏见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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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我并未动气。”
褚潇潇上前几步,语气着急,“被人那般抹黑,师兄怎么可能不气?”
“师妹。”
苏见清后退与她拉开距离,态度礼貌,夹杂着清晰可见的疏离,“伍师弟的话,我并未放在心上,也请师妹谨记我的话。”
什么话?少踏足青竹峰。
褚潇潇自是明白苏见清未尽之语,脸色瞬间煞白,眼里冒出泪花,声线微抖,“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
她语无伦次解释,“师兄,我那时只是太害怕了。我、我还小,不知为何脑子一热便做出了那样的事,我真的、真的只是太害怕了。师兄,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你?”
苏见清无动于衷,“我不需要弥补,师妹请回吧。”
褚潇潇眼泪啪嗒落下,眼眶泛红,“……师兄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蕴禾很好奇,褚潇潇当年究竟做了什么?
她眸光定定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你对苏见清做了什么?】
琥珀般的眼珠快速亮起一点绿光,褚潇潇在心中哭着语无伦次,【爹爹打我,娘亲软弱,根本护不住我,我好不容易才遇见师尊,他替我教训爹爹,带我回伏渊,几乎将我捧在手心里,是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可是这么好的师尊,为什么还有别的弟子呢?我不能把师尊让出去,也不想让师尊对别人好。】
蕴禾没兴趣听她的悲惨身世,不耐打断,【所以你究竟对苏见清做了什么?】
褚潇潇:【我、我见师兄不喜与旁的师兄弟接触,便故意挑拨离间,说师兄天纵奇才,不屑与庸才来往,令师兄们冷落他。还、还……故意在师兄练剑时撞上去,假装师兄要杀我,在师尊和长老们面前哭诉,导致师兄被师尊惩罚。】
褚潇潇哭着说:【我已经知道错了,这些年也在弥补,为什么伍宏志偏偏要把这件事闹出来,令师兄对我越发抗拒。】
蕴禾一言难尽,收回褚潇潇身上的神识。
青竹峰上无人察觉这一场对话,褚潇潇哭到哽咽,“师兄,我已经在改了,真的再改了。”
苏见清不为所动,“师妹请回。离开前记得将眼泪擦干,以免再有人寻我麻烦。”
话中嘲讽如针扎在褚潇潇脸上,令她羞愧刺痛,擦去眼泪,委屈巴巴道:“师兄,下次再也不会了。”
她不敢再看苏见清,掉头就走,身影快如流星。
蕴禾转向苏见清。
他站在竹屋前,面色毫无变化,仿佛方才那一场哭闹不过过眼云烟。
蕴禾总算知道苏见清为何养成了这么个孤僻的性子,原来是她闹的。
摊上这么个多思敏感的师妹,他也挺倒霉的。
蕴禾爬下秋千,慢步走近苏见清,伸出爪子推他。成功引起苏见清注意后,又指向厨房。
苏见清嘴角微勾,弯腰轻抚蕴禾脑袋,手指在她耳朵上捏两下,“饿了?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目送剑修身影走进厨房,蕴禾爬上竹屋前新种下的树,懒懒靠着树干。
还是忙起来好,这人忙了就不容易多想。
要她说啊,褚潇潇就是太闲了。
16. 第 16 章
晴空万里,风朗气清。
竹枝摇曳,投下数道斑驳光点。
胖乎乎的食铁兽卧在树下,脑袋抵着人修的腿,睡得天昏地暗。
柳叶飘然而至,落在食铁兽鼻尖,她耸了耸鼻子,悠悠转醒。
醒来便见年轻修士紧紧挨着她,甚至一只手还搭在她脑袋上。
蕴禾嫌弃将苏见清推开,半坐起身,捧着熊脸仰头一叹。
一晃眼,她都来伏渊一个月了,可什么也没发现,至今对她为何与苏见清同命相连一头雾水。
照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妖域啊。
一抹青色从空中一闪而过,蕴禾耳朵微动。
“苏师兄!”
小弟子的声音将苏见清唤醒,在他睁眼的刹那,青光钻进蕴禾掌心,转瞬消失。
半空落下一道人影,小弟子道:“苏师兄,仙尊召您。”
苏见清起身,“好。”
他偏头对蕴禾叮嘱,“我去去就回。”
蕴禾随意摆手,目送苏见清跟随小弟子离开,爪子划了一道结界。
摊开掌心,一只青色小鸟飞出,在她面前化为一张冷淡而貌美的脸。
清淼:“陛下,清淼敬上。这一月里妖域一切如常,唯有几位妖王因陛下取消庆典追问几句,皆被属下搪塞过去。除此之外,便是烈阳城附近曾发现魔修的身影。”
烈阳城?姬元那只小老虎的地盘怎么会出现魔修?
等等。
蕴禾忽然有些记不清了。
现在烈阳城的妖王,是姬元还是他爹姬邑来着?姬邑被她拍死又是在什么时候?
前几次循环时间最短十年,最长的足有四十年,这次更是再往前推了十年,直接将蕴禾送到了五十年前。
她在妖域过得大差不差,日子大多重复,导致许多事蕴禾都记不清了。
倒是记得有一年东隅城举办庆典,烈阳王姬邑在庆典上与赤星王大打出手,导致赤星王被打成原形,险些丧命。
那次事故中丧生在二妖手中的妖族民众高达上百,蕴禾一怒之下拍死姬邑。烈阳无主,几头小老虎为了争夺王位打得头破血流,最终被姬元那头孱弱小虎捡了漏,此后紧抱蕴禾大腿,倒是慢慢坐稳了王位。
实在记不清那是哪一年的事,蕴禾也不为难自己,无论是姬邑还是姬元都不重要,除非谋逆大事,她一向不管这些妖王在想什么。
就算是想要造反,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胆子和实力。
面前女子虚影最后道:“清淼斗胆,敢问陛下何时归来?”
话落,虚影化为点点荧光散去。
蕴禾手腕翻转,掌心出现一片青色翎羽。
“不必去管几位妖王,查查魔修为何出现在烈阳城。等我事情办完自然会回妖域,接下来一段时间辛苦你继续替我盯着。”
青色翎羽化为鸟儿,翅膀振动飞向天空。
蕴禾散去结界,懒懒趴在地上,悠闲地晃了晃腿。
……
沉霄峰。
苏见清俯身见礼,“见过师尊。”
玄陵细细打量他,“伤可好了?”
“劳师尊记挂,都好了。”
眉间冰霜略退,玄陵语重心长,“你身负重任,为师对你难免严苛。要你护好同门,却也不是不顾你安危。这本剑谱乃是本尊年轻时所得,你拿回去勤加修炼。”
苏见清双手接过剑谱,“多谢师尊。”
“你我师徒何须言谢。”
玄陵端起茶盏,浅浅沾唇,“听说你养了只食铁兽?”
“是。”苏见清垂睫,“它在祁锡山时曾救过弟子,又因无家可归,弟子便将它带回了伏渊。”
“一只食铁兽罢了,你想养便养,不过千万不可因它懈怠修炼。”
玄陵吹着茶碗上漂浮的茶叶,听见苏见清应“是”,他略一颔首,转而道:“你可知为师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苏见清摇头,“弟子愚钝,还请师尊解惑。”
“未知之事,谈何愚钝?”
玄陵点着苏见清,“你啊,惯爱在本尊面前藏拙。你是这沉霄峰未来的主人,在此峰上,你有底气说任何话。”
熟悉的动作令苏见清有些恍惚,依稀间忆起,幼年时师尊待他也是这般悉心教导。
玄陵极轻笑了下,“现下可说了?”
苏见清抿唇,“是有魔修作乱,需要弟子下山除魔?”
“不错。”
玄陵抿了口茶,“近日有弟子游历时路过枫泠城,无意间发觉城内有魔修闯入。那魔修修为强大,不知底细,本尊要你前去探查,助他们铲除祸患。”
苏见清领命,“弟子遵命。”
玄陵:“去吧,莫要像上回那般受伤。”
苏见清猛地抬头,却见银发如雪的仙尊已垂首饮茶,眉眼被雾气氤氲,模糊不清。
他唇角动了动,加重语气,“是。”
行出殿门,苏见清正要返回青竹峰,身后响起少女娇怯的嗓音,“师兄,一路顺风,万望此行万事顺遂。”
苏见清回首。
褚潇潇站在他身后,对上他的视线,粉唇微嘟,委屈道:“这些日子我听话,没去青竹峰打扰师兄,结果连声招呼都不能打?”
苏见清长睫微敛,语调淡漠,“借师妹吉言。”
褚潇潇眼睛一亮,仿佛蒙尘的画卷被擦拭干净,眉眼俏丽灵动。
沉霄峰上四季长盛的樱花堆叠在她白色裙摆,姝丽得宛如一幅画。
苏见清:“告辞。”
他御剑离开。
“师兄!”
“潇潇,不可打扰你师兄。”
“可是……”
“他有要事在身,你听话些。”
对话清晰传入耳畔,苏见清抿唇,化为流光返回青竹峰。落地时下意识去寻找食铁兽的身影。
一眼瞧见圆润的身影爬上他为她做的木制滑梯,趴在木板上头朝下往下滑。
苏见清扬唇,上前席地而坐,将软乎得跟个汤圆团子似的食铁兽抱在怀里,侧脸眷恋地蹭着她毛茸茸的脑袋。
“云团,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蕴禾正要不耐地将他推开,一听这话,耳朵立马竖起。
离开一段时间?去哪儿?
苏见清似是能听到她在想什么,主动解答:“枫泠城出现了魔修,师尊派我去解决。你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可好?”
蕴禾听完将苏见清推开,指了指自己,又指向苏见清。
苏见清犹疑,“你是想和我一起去?”
蕴禾头还没点完,便听见坚定的一声,“不行。”
苏见清不赞同,“可能会有危险,你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我会拜托胥师姐和成师妹多来照看你。”
蕴禾生气地背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苏见清只好绕到她跟前,弯腰碰她脑袋,温声道:“走之前我会多给你做些吃食放着。”
蕴禾一巴掌挥开他的手,再度背过身去。
苏见清无奈,“云团乖,你真的不能去。”
蕴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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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哼,以示对他的轻蔑愤怒。可苏见清却没再哄她,直起身去了厨房。
对着苏见清的背影低低吼叫一声,蕴禾爬上树,整只熊吊在树干上,翘着脚脚,撑着熊脑袋思考。
清淼在烈阳城发现了魔修的踪迹,现在枫泠城也出现了魔修,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这么多年来,妖域一直风平浪静,或许只是巧合?毕竟她统御妖域这么多年,弼隰从未把主意打在她身上。
眼下的关键是苏见清。
枫泠城?
蕴禾想了想,好像没听说过诶。
……
苏见清手脚麻利地蒸了一上午的糕点。装了大部分吃食在芥子囊内,他去寻了胥绿真和成佩兰,拜托她们偶尔去照看蕴禾。
胥绿真将糕点收入芥子囊,笑着应承,“好,苏师弟放心,我会照顾好云团的。”
苏见清心下微松,“多谢胥师姐。”
在他的手落在芥子囊前,胥绿真道:“苏师弟,你既要去枫泠城,回程时可否去趟观沧海?”
苏见清微怔,“观沧海?”
“是啊。”
胥绿真笑着点头,“我准备亲自为自己铸把剑,现下正在收集炼器材料,听闻观沧海内有一晶石名龙牙,是绝佳的炼器材料,如今走不开,只能劳烦苏师弟帮我带回来了。”
“至于佩兰师妹,她喜爱灵兽灵草,若是苏师弟能为她寻来一株罕见灵草,定然比直接给灵石更令她欢喜。”
“龙牙晶。”
苏见清低声重复一遍,“师姐放心,一定带到。”
长指摩挲着芥子囊,神识内视,陡然发觉尴尬。
他的灵石大部分用在修缮青竹峰,剩余的交给成佩兰做报酬,如今已不剩多少了。
这次出去,得赚些灵石才行,否则连照看云团的报酬都支付不起。
“有劳苏师弟了。”
胥绿真好奇,“师弟是要即刻出发?”
“是。”
“那我与你一同回青竹峰吧。”胥绿真弯起双眼,“正好我有些想云团了。”
苏见清心下感激,“多谢师姐。”
二人回到青竹峰时,蕴禾依旧挂在树上,后背靠着树干,一腿悠闲地在空中晃动,灵动得不似灵兽。
胥绿真笑着朝她挥手,“云团。”
苏见清立在树下,“云团,我要走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物,“这个给你。”
吊在他手上的是只毛绒食铁兽,模样与蕴禾极为相似,圆滚滚的身体胖乎乎的脑袋,活灵活现又憨态可掬。
蕴禾终于抱着树干爬下来。
苏见清眼里掠过笑意,将毛绒玩偶系在蕴禾脖子上,温柔抚摸她的脑袋,“等我回来。”
话落,他召唤出长虹。蕴禾注意到,长虹剑鞘上也挂着一只相同的食铁兽。
流光划过天际,苏见清的身影消失无踪。
蕴禾仰着脑袋望向天空。
胥绿真柔声问:“苏师弟很快就会回来的,云团想不想吃……”
话音陡然停住。
身着青裙的窈窕身影陡然出现,蕴禾扭头看了眼定住的胥绿真,抬手拔了根头发。
轻轻一吹,头发晃晃悠悠落在胥绿真面前,化为一只食铁兽。
蕴禾唤出青羽,身形一跃,朝苏见清离开的方向追去。
她离开后,青竹峰上吹来一股风,竹涛作响,青叶翩飞,胥绿真接着说:“……糕点?”
食铁兽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就地一卧,困倦地闭了眼。
17. 第 17 章
枫泠城地处玄清域之西,城内多红枫,民众喜在檐下挂一串风铃,风过时泠泠作响,因此得名。
从伏渊到枫泠城御剑需得整整六日,这一路上苏见清速度快,倒是仅用了四日便到达了目的地。
给自己加了足足两层结界,仗着苏见清看不见,蕴禾大摇大摆地跟随他落地,慢悠悠停在枫泠城城门前。
漆黑高大的城墙铁桶般将城池围住,城门巍峨耸立,“枫泠城”三个字龙飞凤舞,却自有一股风韵。
城墙上气息隐没,个个都是金丹,日日护卫城内安全。
蕴禾跟着苏见清入了城。
跨过城门,随处可见似火热烈的簇簇红枫,枫叶随风翩跹,无数串风铃齐声作响,整座城池宛如随着乐声起舞、热情奔放的少女。
城内很是繁华,街边店铺无论是卖地方小吃,还是奇珍异宝,抑或是灵器符篆的都有。
来往百姓衣着整洁,精神极好,巷口几名小童拾起红枫,争论谁手中的枫叶最漂亮,甚至还有少女笑着对苏见清扔出香包手帕,惹得他匆匆而逃。
蕴禾撇嘴,快速跟上。
苏见清进了一家名为百香楼的客栈,跑堂的转眼就见门口多了一人,虽看不出修为,但从周身气度来看,定是哪家大宗门的弟子,忙笑问:“这位仙君是打尖还是住店?”
苏见清:“有劳,不知俞舟可是住在此处?”
“这……”
跑堂挠头,笑容有些尴尬,“仙君可是为难我了,这店里来来往往这么多客人,并非所有人都会透露姓名。”
“抱歉。”苏见清补充,“他们一行三人皆是男子,两高一矮,一个相貌粗犷,一个沉默寡言,一个生了张圆脸,逢人便笑。”
“哦,是他们啊。”
跑堂恍然大悟,笑道:“一说那名爱笑的仙君,我立马想起来了。他们是在店里住过没错,可昨日离开之后便再也没回来。”
“昨日?”苏见清拧眉,“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跑堂甩着肩上帕子,“仙君说笑了。仙君的事,我这小小跑堂怎么能知晓?”
苏见清神色微凝。
魔修的事尚未解决,俞师兄他们会去何处?
“仙君,仙君?”
跑堂伸手在苏见清面前挥了挥,小心问道:“仙君可要住店?”
苏见清回神。
俞舟几位师兄不知去向,大概是调查魔修去了。他初来乍到,留在此处是最好的选择,也许还能等到师兄们归来。
“劳烦帮我开一间房。”
顿了顿,苏见清补充,“就在那几位仙君的隔壁。”
跑堂笑着应承,“好嘞,仙君这边请。掌柜的,一间上房!”
目送苏见清上了楼,蕴禾显出身形走进客栈。
跑堂眼睛一亮,当即迎上,笑容都灿烂了几分,“这位仙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蕴禾抛了抛手中灵石,将之放在跑堂掌心,“客房要挨着方才那名仙君。”
跑堂一怔,这位仙子与方才的仙君相识?可为何不一起入住?
他犹犹豫豫,“仙子,那位仙君的隔壁已经住人了。”
“本……我加钱。”
蕴禾抱着双臂,指尖点着手腕上的储物手链,无所谓道:“若他执意不肯换个房间,便让他来寻我,我打得他同意。”
手链上某颗玉石一闪,硕大的木箱凭空出现,重重砸在跑堂面前,险些砸住他的脚。
蕴禾挥袖,木箱弹开,足足一箱灵石差点没闪瞎跑堂的眼。
“仙、仙子,这……”
掌柜的听见动静立马跑来,瞧见满满当当的灵石,脸上攀起兴奋红晕,挤到跑堂面前笑得合不拢嘴,“仙子放心,我这就去,定能游说那名客官与仙子换房,仙子稍等,我去去就回!”
蕴禾懒懒捂唇打了个哈欠。
一刻钟后,她成功住到苏见清隔壁。
蕴禾目光扫遍客房。
那几名伏渊弟子应当不算富裕,这家客栈的上房很是一般,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的。
她站在屋内,两指并拢在眼前一扫,黑眸内亮起绿光,墙壁如同虚设,眸中映出苏见清此刻的模样。
他端坐在床,长虹躺在手边,剑柄上挂着与之气质毫不相符的毛绒食铁兽。
这人可真是无趣,除了修炼就是修炼。
指尖点着手臂,蕴禾舔了下唇。她还真是有些想念苏见清的手艺了。
也不知这家客栈的厨子手艺如何。
蕴禾正打算叫来跑堂上菜,眼中的苏见清蓦地动了。
他收起长虹,在屋内布了道结界,离开了客房。
蕴禾分出一丝神识跟着他,传音给掌柜的,“将你们这儿最好的饭菜各上一份,送到我房里。”
耳畔突然听到一声懒散清越的女声,掌柜的也不见怪,笑着对蕴禾客房所在的方向道:“仙子稍等,马上就来。”
蕴禾半卧在床,一边感应苏见清的情况,一边等饭菜送来。
她瞧见苏见清毫无目的地在城中闲逛,似是在寻找他的几位师兄和魔修的踪迹。
可惜他将城西逛了个遍,仍旧毫无所获。
“仙子,饭菜已好。”
房门被敲响,蕴禾随手挥袖让人进来,下颌微抬,“放那儿吧。”
掌柜的带着跑堂亲自将饭食摆好,乐呵呵道:“仙子请用。”
蕴禾慢悠悠起身,在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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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座,视线扫过一桌饭菜。
枫泠城的菜色对她来说很是陌生,不过看着倒是色香味俱全,蕴禾夹起一片薄如蝉翼,不知什么灵兽做的肉。
肉质鲜美,鲜甜弹牙,竟然还不错。
蕴禾眉间舒展,放松用膳。
掌柜的贴心送上一壶饮子,灵液鲜红如血,泛着玛瑙般的色泽。
蕴禾浅尝一口。
没什么怪味,反而怪香的。她又喝了一口。
与此同时,蕴禾感应到苏见清停在一家酒楼前,她慢条斯理掀眸,看清那是家什么楼后,口中灵液“噗”地全喷了出去。
……
楼前挂满了花灯,哪怕是在白日依旧流光溢彩,瑰丽绚烂。红绸曼舞,站在楼下时仰头望去,整座楼像极了漂浮在红海中。
浓重的脂粉香气从楼内传出,却不显得廉价庸俗,反而格外清幽淡雅,闻之忘俗。
几座屏风遮挡住行人视线,若隐若现的披帛裙摆与娇媚的笑声却勾得人心痒难耐,恨不得一探究竟。
忘忧阁,竟是这种忘忧。
苏见清静立不动。
路过此处时,他隐隐感应到魔气,可不过一个呼吸,却再也寻不见那缕魔气的踪影,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眼下师兄们不知去向,苏见清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思忖过后抬步进了忘忧阁。
蕴禾捂着胸口剧烈咳嗽,清亮双眸咳出水汽,兴奋紧盯苏见清的身影。
没想到啊,堂堂伏渊仙门玄陵仙尊的首席大弟子,竟然也会逛花楼。
啧啧,世风日下,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视野中,苏见清进了忘忧阁,立即有两名姑娘朝他迎来。
一人柔若无骨地朝他身上靠,一人素手直直伸向他胸膛,嗓音柔媚得几乎能滴出蜜来,“这位仙君生得可真好看。”
苏见清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冷着脸道:“姑娘请自重。”
二人娇笑出声,含笑望他,“仙君可真有意思,这进忘忧阁的人都盼望着我们不自重,不想仙君竟反其道而行之。”
另一人捂唇轻笑,“原来仙君喜欢这种,早说嘛,仙君喜欢什么花样,奴家都会满足。”
最初说话那名姑娘倒是不管不顾地朝苏见清靠近,行走时肩上衣领滑落,露出大片白皙肌肤,染着蔻丹的手企图攀上苏见清侧脸,“仙君……”
话还未说完,就见面前的修士猛地后退,飞快转身,脚步匆匆离开,竟是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
蕴禾连饭都顾不得吃了,乐不可支地瞧着苏见清通红的耳根与慌乱逃窜的背影。
就这样还想进花楼找人呢?
回伏渊再修炼个几十年吧。
18. 第 18 章
花了整整一日查探枫泠城,别说魔修了,连三个师兄的踪迹都寻不着。
苏见清无法,只好先行返回客栈。
已至黄昏,晚霞漫天,云蒸霞蔚。冠如巨伞,大片红枫堆积如云,枫叶鲜红如血,霞光落于其上,折射出诡艳的光。
苏见清站定,瞧着这十余人合围的粗壮树干。
枫泠城内,竟有一株如此大的枫树。
数不清的风铃挂在树上随风摇摆,铃声清脆,泠泠动听。
苏见清瞥眼地面影子,眉心微拢,折回客栈。
客栈大堂内人影比白日多了许多,跑堂端着菜肴穿梭其中,无论与谁说话脸上都挂着笑。
俞师兄三人既然在此住过,或许这些住客里有人见过他们。
思虑过后,苏见清视线巡睃,在某处定了一瞬,迈步在一张空桌子前落座。
大堂内多是男修,隔壁却是一男一女,那姑娘生了一张圆脸,额上一片薄薄齐刘海,梳着双髻,两条黄色丝带垂落,一身黄杉,可爱灵动。
她双手托腮,与对面男子抱怨,“咱们都来了这么多日了,什么时候走啊?”
男子笑言,“不是你说要留下见识见识那所谓的枫神祭典?”
苏见清正抬手倒茶,听到此话眉心微动。
枫神祭典?那是什么?
姑娘噘嘴撒娇,“可是还有足足四日呢,这枫泠城我都逛遍了。”
男子安慰,“听说城外有片灵蝶谷,风景甚好,明日我陪你出城游玩如何?”
姑娘面上愁绪一扫而空,喜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男子无奈,“对你我何时反悔过?”
姑娘对他甜甜一笑,殷切夹了片灵兽肉放在男子碗里。
男子吃了,温和出声,“不知这位道友还要听到什么时候?”
与此同时,男子身上飞出一道法印,霸道朝苏见清压来。
长虹半出鞘,剑身大亮,剑气迎上法印,两相冲击,引起灵气震荡,余波涟漪般飞速往四周扩散。
大堂内所有窗棂猛地大开,狂风灌入,吹得窗子哐哐作响。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此处。
“抱歉。”
苏见清颔首对众人致歉,目光移向隔壁男子,诚挚道:“这位道友,我无意偷听二位的谈话,只是听这位姑娘说你们在此处已待了数日,想向你们打听几个人。”
那人徐徐转身,“哦?道友想打听什么人?”
看清他的脸,苏见清有些意外。
听声音,此人很是温柔和煦,不曾想竟生了一张美到雌雄难辨的脸。编着辫子的微曲墨发散在背后,发上缠绕红绳,桃花眼内偶有紫光闪烁,令那双本就深邃的眼多了几分妖异的美。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目光一瞬不眨地看着苏见清,悄无声息将他打量,磁性嗓音含笑,“道友秀骨神清,恰如松风水月,很是不俗。”
那姑娘捧着脸赞叹一声,“阿弃,这位公子好厉害,不像别人看你那样看发呆诶。”
“江篱,不可无礼。”
那人摇头无奈,“一张皮相罢了,伏渊的仙君自不会同旁人肤浅。何况这位仙君气质不俗,郎艳独绝,自己便生了一副世间罕见的容貌,岂会被他人的脸迷惑?”
此人一眼便能识破他的身份,想来对伏渊应是有几分了解,那应该也能知晓伏渊向来以实力为尊,他却张口闭口拿他容貌说事,话里话外带着嘲讽揶揄,应是在对刚才的事发泄不满。
是个傲气又有脾气的人。
苏见清行揖礼,郑重道:“伏渊苏见清,方才冒犯了两位道友,我在此向你们赔个不是。”
男子斜着眼盯了苏见清片晌,蓦地一笑,似夜下海棠,秾艳昳丽,“在下巫弃。”
姑娘不等他介绍便主动笑着开口,“我叫曲江篱。”
苏见清:“巫道友、曲道友。”
曲江篱笑盈盈问:“苏公子,你要问什么人?”
苏见清道出俞舟三人的特征,“不知二位可曾见过?”
“见过啊。”
曲江篱歪了歪脑袋,发髻上的丝带随之晃动,她随手一勾,绕在指尖把玩,“那个很喜欢笑的仙君还请我吃了个烧饼呢。”
苏见清一喜,“曲道友可知他们的去向?”
曲江篱鼓着脸颊慢慢摇头,“不知道呢。”
苏见清略有失望,仍认真道谢,“多谢。”
曲江篱歪头看他,忽地哎哟一声抱怨,“阿弃你干嘛!”
巫弃捧着她的脑袋,让曲江篱的视线重新落回来,曲起指节敲下她的额头,“赶紧吃。”
“哦。”
曲江篱朝他噘嘴,捏着筷子继续用膳。
苏见清道了声有劳,坐回原处,眉心绕着愁。
跑堂端来饭菜,他吃了两口便上楼打坐去了。
曲江篱偷偷看他,额头蓦地一痛,她“嘶”一声,不满地瞪着巫弃,“阿弃你干嘛打我!”
巫弃:“认真吃饭。”
曲江篱嘟囔,“我这不是在吃嘛。”
她倏地靠近,眨巴着一双小鹿眼,小声道:“阿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和你长得一样好看的人诶,你说他来枫泠城做什么?”
巫弃神色淡淡,“萍水相逢,管那多作甚。”
曲江篱嘟嘴,“我好奇嘛。”
巫弃给她夹了筷子菜,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明日去灵蝶谷想梳什么发式?”
曲江篱立即兴奋道:“要和今日见到的那个姐姐一样,还要戴你送我的蜻蜓簪子。”
巫弃神色温和,“好。”
楼上,注意到苏见清已经回房的蕴禾打了个哈欠,没骨头似的靠在床头。确认没什么事儿了,她往下一缩,闭着眼昏昏欲睡。
……
翌日。
苏见清正准备继续去寻找魔修和俞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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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时正巧碰见了曲江篱。
将头发编成辫子全部盘在头上,戴着一只蜻蜓金簪,穿着红衣的少女明媚又活泼,笑着和他打招呼,“苏公子好巧啊。”
苏见清颔首,“曲道友。”
曲江篱好奇,“你是要出门游玩吗?”
苏见清摇头,“是寻人。”
“那位姓俞的公子?”
“是。”
门内,被吵醒的蕴禾揉着眼睛坐起,眉眼是被打扰的不耐。
透过门扉,瞧清苏见清对面的人,她眉头一挑。
这人什么时候认识的姑娘?
仔细一看,蕴禾了然,哦,是昨晚那个。
门外曲江篱正要说话,身后房门陡然一开,巫弃神色平静地站在门前,“江篱,不是吵着要走吗?”
“来了来了。”
曲江篱对苏见清挥手,笑道:“苏公子再会。”
她转过身去,正对上巫弃抬起的手。
眨了眨眼,曲江篱手挽上去,用自以为小声的音量道:“阿弃,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那么黏人。”
巫弃平静道:“你不喜欢我黏你?那下次不黏了。”
“没有啦,我就是说说而已!”
曲江篱连忙摇头,拉着巫弃下楼,“咱们快走吧,去晚了该看不到灵蝶了。”
走到楼梯口,她忽然哎呀一声,回头对苏见清道:“苏公子,我想起来了,前日我曾在城内见过那名俞仙君,他们当时说要去……要去一个地方。”
苏见清大步上前,追问道:“什么地方?”
曲江篱空着的手挠着头,皱着眉头回想,“什么地方来着?碎、碎……碎什么什么楼还是阁?”
巫弃替她揉额角,温声道:“慢慢想,不着急。”
“哦!我想起来了!”
曲江篱猛地一拍脑袋,拍到一半被巫弃捉住手,她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巫弃,“阿弃,我想起来了,是碎金楼!”
“碎金楼?”
苏见清喃喃一声,郑重道谢,“曲道友,多谢你。”
“没关系,能帮上你就好啦。苏公子,你快去吧。”
曲江篱挥手,拉着巫弃下楼,“阿弃,咱们快去灵蝶谷,去晚了该看不到谷内所有灵蝶一同飞舞的场景了。”
“不急,来得及。”
二人的身影消失,苏见清去找掌柜的打听碎金楼在何处。
蕴禾一时好奇,隐了身形悄无声息跟上。
“碎金楼?”
一听这三个字,掌柜的面色有些古怪,放下算盘问:“仙君问这个作甚?”
“我要去找人。”
“找人啊……”掌柜的拉长尾音,挤眉弄眼道:“仙君可知无忧阁?”
记起昨日那两名女子,苏见清眉头微拧,不自然道:“知道。它与碎金楼有何关联?”
掌柜的嘿嘿一笑,指尖拨弄算盘,“无忧阁就是碎金楼啊。”
19. 第 19 章
“什、什么?”苏见清打了下磕巴,语气艰涩,“碎金楼,就是无忧阁?”
“是啊。”
掌柜的点头,手肘撑在柜台上,认真对苏见清解释,“仙君有所不知,这碎金楼白日里名唤无忧阁,接待的大多是修为低下的普通人。但等到太阳下山,无忧阁便变为碎金楼,楼内姑娘各个倾国倾城,堪称绝色,接待的也是如仙君一般的人物。不过嘛……”
掌柜的指尖在柜台上点了两下,笑眯眯道:“碎金楼内的姑娘每个都身怀绝技,珍贵万分,若是想见一面,只需交上五百灵石,但若是想要姑娘作陪,那就得各凭本事了。”
苏见清语气凝重,“要进碎金楼,需交五百灵石?”
“可不是。”掌柜的感慨,“要不怎么能叫碎金楼呢?”
苏见清缄默许久,向掌柜的道了谢,转身出了客栈。
凝视他沉重的背影,蕴禾沉默两息,猛地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这呆子剑修最终还是要进那碎金楼,甚至因为囊中羞涩,不得不先去赚取灵石。
和苏见清待了一个月,蕴禾对他目前的经济情况最为了解。
在伏渊时他便已经将灵石花得只剩个底,一路上风餐露宿自给自足倒是没花多少,但到枫泠城后需要住宿,又是一笔灵石出去,如今他手里最多只有几十个。
想进碎金楼,还差得远。
蕴禾有些好奇苏见清要怎么在一日之内赚取五百个灵石,出了客栈后唤出青羽,施施然追上他。
一路跟着苏见清出了城,蕴禾眼睁睁看着他御剑在周围转来转去,一时并无收获。
苏见清只好飞远些,在离枫泠城四五百里的地方猎杀一头青骨熊。这青骨熊一身皮毛可用来做法衣,骨头坚韧,水火不侵,可用于炼器,血肉更是大补之物,极受人追捧。
这头青骨熊修为已至金丹中期,更是能卖个好价钱。
果不其然,披星戴月赶回枫泠城后,苏见清将青骨熊卖出三千灵石的好价钱。
蕴禾不仅感慨,苏见清还是挺能赚钱的嘛。
天已黑,无忧阁前花灯亮起,灯内美人随着花灯转动,姿态各异,仿佛活过来一般,嬉笑怒骂无一不美。
匾额上“无忧阁”三个字已变成了“碎金楼”,字内仿佛有碎金流淌,衬得花楼富丽堂皇,奢华靡丽。
苏见清深吸一口气,绷着脸迈入碎金楼。
出乎意料的是,昨日的情形并未出现,大堂上设有数张圆桌,桌内摆满珍馐美酒。楼上设有雅间,窗门大开,隐隐有人影走动。
整座碎金楼内,唯有修士饮酒作欢,竟然没有一个女子。
怔然间,一道人影朝苏见清走近,“这位仙君,进楼请先交灵石。”
模样俊秀的男子笑着朝他伸手。
苏见清取出灵石,男子清点过后,眉眼笑意深刻几分,做出请的手势,“仙君里面请。”
略略颔首,苏见清往大堂走去。
须臾后,蕴禾现身,大摇大摆走进楼内。
男子将蕴禾拦住,“这位仙子请留步。”
蕴禾睨他,“这碎金楼有规定女子不能进?”
男子迟疑,“这……并无。”
蕴禾挥袖,一个芥子囊砸到男子怀里,他忙将东西拿住,方一抬头,便听姑娘冷漠却又似珠玉落盘般清脆好听的嗓音,“点点。灵石交了,我能进了?”
疑惑的词句从她口中吐露,却自有一股霸道张狂之意,不像询问,倒像是威胁。
男子方要回答,耳畔陡然落下一道声音,“此人修为深不可测,不可得罪,让她进来。”
他急忙肃容,“先前多有得罪,还请仙子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仙子快里面请。”
蕴禾抬头往某个方向投去一眼,轻哼两声,越过男子步入楼内。
见苏见清坐在大堂内,她嫌弃蹙眉,对男子冷声道:“给我来个雅间。”
男子忙道:“仙子楼上请。”
上到二楼,蕴禾随意选了间雅间,抬手将男子打发了。
雅间布置处处精巧,比那破客栈不知好了多少倍,蕴禾拨开一幅空白画卷,半卧在软榻上。
鼻尖动了动,她抬手挥灭案几上的香炉,随意拿下榻边桌上的糕点。
轻轻咬了一口,蕴禾便将糕点扔回去。
太甜了,不好吃。
吃多了外头的吃食,此时此刻,她无比想念苏见清的手艺。
早知道离开的时候就在姓胥的小剑修芥子囊内拿几块糕点走好了。
反正都是给她的,她主动拿和别人给她有什么区别?
蕴禾倒在榻上,沉沉叹气,“唉。”
……
将蕴禾送到雅间后,男子悄悄去了某处,笃笃敲着房门,“主人。”
“进来吧。”
沉沉男声响应,男子推门而入,反身将门阖上,单膝跪在屋内。
榻上有人半卧着,“将人安顿好了?”
男子应,“是。”
他犹豫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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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方才那名姑娘,可是因之前……”
“嘘。”
那人半坐起身,急急竖指,“小声点。这些人哪个我们都得罪不起,只要不涉及到我们,你管他们作甚?”
见男子闭嘴点头,他幽幽一叹,苦涩道:“我不过开门做点小生意,怎么一个个的都往我这儿跑?”
有气无力地跌回榻上,他眉目恹恹,“阿松啊,他们要什么你给什么,别的千万不要多事。”
“是,主人。”
……
苏见清暗自观察碎金楼。
这楼空间极广,一共三层,一楼大堂,二楼雅间,三楼瞧着应是楼内姑娘的住处。
花灯煌煌耀眼,似置身于璀璨灯海之中,红绸流动如烟霞,奢华中透出一点媚。
堂内修士多是筑基,二楼倒是有几个金丹。
苏见清目光在大堂内一扫而过,掩去气息,无声无息去了二楼。
他在二楼走一圈,神识从每个雅间扫过,依旧一无所获。
苏见清不由将目光放在通往三楼的楼梯处。
正要迈步,轻盈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他推开一旁的雅间房门,闪身进去。
“谁啊?”
屋内响起一声低斥,苏见清一惊。
方才查探时这屋里分明无人,此刻为何会有姑娘的声音?
他蓦地抬头,循声望去。
一张空白画卷挡住苏见清的视线,灯光亮如繁星,于画卷上投射一道身影。
姑娘从榻上起身,姿态优雅而从容地翘起腿,一手支着额,微微偏头,通过画卷与他对视。
“你怎么进来了?”
嗓音清越,似泉水击石,偏生拖着音调时平添一股慵懒随性,带着不以为意的恣意。
苏见清目光落定。
姑娘一绺发丝被风吹起,影子在画卷上轻轻飘动。
他不知她生得是何模样,可听着这道声音,仿佛能想象出她此时的神情。
应当是骄傲的,漫不经心的。
见他不答,姑娘又道:“喂,问你话呢。”
苏见清骤然回神,俯身行揖,“无意闯入,惊扰了姑娘,抱歉。”
与此同时,楼下“铮”地响起琴声,轻柔舒缓的曲调霎那间响遍整座碎金楼。
“姑娘……”
“你好烦啊。”
姑娘不满抱怨,下一瞬,一股力道将苏见清推出雅间,房门阖上之前,他看见画卷上的身影懒懒一卧,那绺发丝随之而落。
20. 第 20 章
耳畔没了那道聒噪的声音,蕴禾捂唇打了个哈欠。
苏见清不去找他的师兄和魔修,闯到她屋里作甚?
门外,苏见清站了一瞬径自离去,蕴禾从储物手链里取出一瓶玉露,半靠在榻上仰头一饮。
楼下琴声不断,她挥袖开了窗,徐徐下榻来到窗前。
几片红绸自楼顶垂落,薄纱中,身姿曼妙的姑娘赤足起舞。她亦是一身红纱,满头青丝垂落,仅在发间戴朵红牡丹,便已是千娇百媚。
姑娘舞动间露出一截盈盈可握的白皙纤腰,双足戴一对金铃铛脚链,铃声随着动作与琴声相和,矫若游龙,婀娜多姿。
蕴禾靠着窗,不时喝一口玉露。
瞧着这一幕,竟好似回到东隅城欣赏狐族美人翩跹起舞。
蕴禾来了兴致,索性坐在窗上,两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姿态极其放松地欣赏舞姿。
“一个姑娘竟也来这种地方消遣?”
对面雅间内,有男子毫不客气轻嘲出声,蕴禾眼也未抬,一道妖力挥出去,径直打入男子体内,逼得他倒退五六步,体内气血翻涌。
“姑娘怎么了?赏不得舞?”
蕴禾饮一口玉露,擦去唇边水渍,懒懒出声,“再多嘴,本……本姑娘不介意将你们丢出去。”
“还有。”
蕴禾点着楼下的姑娘,“这姑娘今个儿我罩了,谁也不准打她的主意。话放在这儿,不怕死的尽管试试。”
楼内有一瞬的寂静。
蕴禾拧了拧眉,“继续。”
命令的语调太过理所当然,抚琴的姑娘下意识照做,那起舞的姑娘愣怔一瞬,对着蕴禾感激一笑,踮脚翩然起舞。
碎金楼内看似恢复寻常,背地里却暗潮涌动,无数人暗暗打量着蕴禾,猜测她的身份。
楼上,阿松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道:“主人,那可是金丹期的修士。”
“是啊。”
碎金楼主幽幽一叹,“金丹期的修士,在那位仙子手中竟走不过一招。阿松啊,你可千万记得,这种大人物我们惹不起,千万要躲着。”
阿松连连点头。
另一处也有人在谈论蕴禾。
“今日这碎金楼内怎么来了这么多大人物?”
“会不会……是为了那几人来的?”
“这女子进入碎金楼后一直待在雅间,并不像是来找人的,倒是那名伏渊弟子有些棘手。”
“老三已经将人引开了,今晚就送他和他的师兄弟们团聚。”
“嗯。”最初说话那人道:“时间紧迫,凡事小心为上,断不可因一时疏忽坏了主上大计。”
“大哥放心,我省得。就是这名女子……”
“待会儿找人去试试深浅,若她识趣,将之引出城。若是不识趣,那便是她自找的。”
“是。”
……
红衣姑娘一个旋身,终止这支舞蹈。
她对众人屈膝行礼,径直上楼朝着蕴禾而来,对她温柔一笑,“小女子加春,多谢仙子相助。”
加春柔声道:“不知今夜加春可有荣幸与仙子共饮?”
蕴禾摆手,“不必,你回吧。”
她还得看着苏见清呢。
等等。
蕴禾拧眉,总觉得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两息之后,她猛地抬头。
苏见清呢?!
神识覆盖整座碎金楼,寻找苏见清的踪迹。
没有,没有,哪哪都没有。
苏见清跑哪儿去了?
蕴禾跳下窗,顾不上召唤青羽,直接飞身离开碎金楼,循着苏见清残留的气息追去。
加春追了几步,“仙子,仙子!”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蕴禾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
两刻钟前。
在蕴禾雅间前静立片晌,苏见清目光一侧,迈上通往三楼的楼梯。
三楼上的脂粉气极重,脚步越往上,耳畔姑娘们的交谈声越发清晰。
苏见清给自己施了隐身诀,仔细从三楼走过,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姐姐这口脂颜色真好看,从哪儿买的?”
“自己摘了几朵灵花做的,我那儿还剩了一些,你要是喜欢,我匀你一些。”
“谢谢姐姐!”
路过某处,苏见清蓦地驻足,神色微凝。
阶上铺着厚毯,上方并无亮色,仿佛凶兽悄无声息张开巨口,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这上边竟还有一层楼。
苏见清毫不犹豫迈步而上。
脚步落下,不听一声响动,宛如灵动机警的猫。
上了楼,眼前霍然一亮,“回”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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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处处华贵,琉璃宫灯流光溢彩,美人、山水图挂满墙壁,厚毯从足下蔓延至转角。
苏见清闭眼,神识从整层楼扫过。
大部分房间都用结界隔绝了外人窥探,唯有两间房存在微弱气息。
苏见清睁眼,快速朝其中一间走去。
他本想悄悄查探,可谁知从窗内一瞄,目光径直落在屋内一人手上。
那人手中握着一把剑,剑光如雪,锐气尽出,剑柄处雕刻山峰,黄色剑穗垂落,与苍白手背形成鲜明对比。
苏见清并未见过俞舟,也认不得他的剑,但他认识那条剑穗。
伏渊弟子筑基之后,会由师长赠剑,剑上通常会佩戴一条由山下定安城百姓亲手做的剑穗,虽随着修为精进,有的弟子会换上更好的,但那条普普通通的穗子,却是伏渊弟子修行路上最初的“见证者”,也是他们最纯粹、最真挚的初心。
苏见清的芥子囊内也有这样一条穗子,被他保存至今。
如今伏渊弟子不假手于人的剑穗落于他人之手,这背后的含义令苏见清沉了眼。
他推门而入,直截了当质问:“你是何人,为何拿着我师兄的剑?”
屋内之人抬头。
他生得还算俊美,但面如金纸,脸色苍白得仿佛病入膏肓,侧脸绘着繁复纹路,一眼看去时只觉目眩。
苏见清眸光凝住,“魔修?”
此话一出,那魔修立即提剑跳窗而逃。
苏见清紧随其后,与他一前一后离开碎金楼。
魔修目标明确往城外逃窜,苏见清虽知他是故意将他引出城,但为了知道俞舟师兄的行踪,却也不得不随他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跃过城门,进了林间,苏见清一手施诀,握着长虹朝魔修斩出一剑。
剑气斩断去路,无数株树木轰然倒塌,魔修只得驻足,“哟,看这架势,是个狠人物。”
他转身笑眯眯道:“我叫瞿云,你叫什么?”
苏见清冷斥,“我师兄在何处?”
“你师兄?”
瞿云无奈耸肩,“我与你是第一次见,如何知道你师兄又是什么人物?”
“你手上的剑。”苏见清冷漠,“是我师兄的。”
“哦,你说他啊。”
瞿云握着剑柄挽了个剑花,笑容俊美邪肆,“我杀了啊。”
21. 第 21 章
瞿云口气随意轻蔑,仿佛只是杀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苏见清握紧长虹,闭了闭眼,“我要你给我师兄偿命。”
狂风呼啸,剑修气息凛冽如刀,充斥着寒冷杀意。
“哎呀,居然是个元婴。”
剑柄抵着下巴,瞿云皱着脸,侧脸魔纹随之皱起,令俊美的五官显得狰狞。
“不过嘛……”瞿云蓦地笑开,“问题不大。”
下一瞬,他身上魔气攀升,威压竟与苏见清不相上下。
也是一个元婴。
苏见清眸光微敛,运起灵气,毫不犹豫持剑攻上。
瞿云拿着俞舟的剑,像模像样地使出几式剑招。
那是伏渊剑法,穿云十二式的第一式。
幼年时,苏见清在沉霄峰的练武场上曾无数次练过这套剑法,这招式对他来说熟悉到了骨子里。
穿云十二式向来只传伏渊弟子,绝不会外传,如今竟被一魔修使了出来。
苏见清气息微沉,周身杀意暴涨,一剑斩下。
那剑中藏着剑意,一瞬间,瞿云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广袤无垠的苍穹中挂着一轮红日,身旁冰雪却并无消融的迹象,寒气从四面八方攀上小腿,企图钻入四肢百骸,冻结他的五脏六腑。
瞿云跺了跺脚,搓着手心骂道:“什么鬼东西?”
他仰头去看天边红日。
红日在他眼底越来越大,温度却丝毫未曾攀升,瞿云两指在眉心一点,顷刻间,红日在他眼前化为万千道裹挟着冰雪的剑光,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他天灵盖射来。
清冷嗓音同时落下,“击云,破。”
浑身魔气在瞬间被调起挡于身前,瞿云咬牙,持剑迎上苏见清这一剑。
剑气不断侵蚀着结界,瞿云魔气大涨,身前剑气却越发猛烈,“咔嚓”一声,结界破碎,数道剑光一瞬间落在瞿云身上,他被剑气重重砸落在地,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鲜血,手掌无力地松开俞舟的剑。
那柄剑抵抗不住苏见清的剑气,断成几截分散在地,方圆十里内,草木被剑气齐根斩断。
草屑翻飞,剑修冷漠的嗓音随之而落,“这才是伏渊穿云剑法。”
瞿云不懂什么穿云剑法,纯粹是为了激怒羞辱苏见清才使出那几招,没想到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咳了几声,染着血的唇角玩味一勾,“喂,好歹也是你师兄的遗物,就这么弄碎了不太好吧?”
苏见清一步步朝他走来,眉眼在月色映照下冷冽如冰,周身蕴着寒气,好似一尊由冰雪雕刻而成的精致人偶。
“说出我师兄遗体所在,我留你一个全尸。”
瞿云哈哈大笑,“你这剑修口气也忒大了,想杀我为你师兄报仇?”
他食指竖起左右摆动,神色睥睨狂妄,“恕我直言,你还不够格。”
下一刻,魔修的身影遽然原地消失。
须臾之间,瞿云的气息在这片天地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苏见清眉心堆蹙,阖起双眸,长虹竖于身前,他两指并拢,嘴唇张阖无声念诀。
一点、两点、三点……雪花在他周身凝实,衣袍无风而动,墨发飞舞,鬓角凝起霜雪,这一瞬间,苏见清仿佛也与漫天雪花融为一体。
黑色.魔气从撕裂的空中钻出,悄然无声落在苏见清身后。
魔气内探出一只黑色利爪,爪尖锋利无比,企图刺穿他的心脏。
一粒雪花飘在爪上,下一瞬凝起寒冰,霎时将黑色利爪冻结。与此同时,苏见清霍地睁眼,黑眸中闪过雪色,毫不犹豫握着长虹反身刺出一剑。
魔气中响起一声闷哼,寒冰“咔嚓”碎裂,与黑色利爪一道湮灭成齑粉。
“咳。”
魔气散去,瞿云捂着胸口咳血,手中握着一条黑色锁链,锁链的尽头赫然便是那碎去的黑色利爪。
瞿云脸色越发惨白,拇指抹去唇上血渍,锁链哗哗作响,在夜色中仿佛毒蛇游窜,悚然到后背发凉。
他阴恻恻望着苏见清,语气始终含笑,“姓甚名谁,报上名来,我大发慈悲给你一个全尸。”
竟是将苏见清方才的话还了回来。
苏见清并不应声,手腕一转,无数道剑气凝于身后。
瞿云冷冷一笑,“找死!”
他祭出一面镜子,镜面光滑,清晰映照出苏见清的模样。
镜子上有魔蛇缠绕,竖瞳冷煞,两颗毒牙露在外头,蛇身之下隐藏着繁复诡异的纹路。
瞿云吐出一口舌尖血,血珠落于魔镜上,魔蛇双瞳霎时大亮。
他单膝跪地,恭声大喊:“恭请主上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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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杀此獠!”
话音甫落,魔镜射出诡异红光,从头到脚笼住苏见清。
苏见清正要反击,却是一惊。
他竟动弹不得。
红光渐盛,颜色越发诡谲鲜亮,苏见清身后剑气一一消融。
一缕红光钻入胸口,苏见清蓦地呕出鲜血,脸色瞬间煞白。
额角冷汗滴落,他运起灵气抵挡,又是一道红光射入肩膀,“噗嗤”一声,苏见清肩上血肉爆开,霎时间鲜血淋漓,染红了白衫。
体内仿佛有魔虫在啃食血肉,苏见清一时泄力,以长虹拄地才支撑着没倒下。
瞿云见状心情大好,哈哈长笑,“没用的,主上神威一旦降世,你断不可挡。”
苏见清颈侧青筋暴动,他抬起猩红的眼,一字一字道:“你们来枫泠城,究竟要做什么?”
瞿云朝苏见清走近,欣赏着他此刻的狼狈,勾唇一笑,脸上魔纹仿佛活了过来,“将死之人,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是能救他们?还是准备和他们一起去死?”
“噗嗤,噗嗤。”
数道红光同时袭向苏见清,血雾弥漫,他身上多处血肉爆开,白衫被鲜血染成红衣。
腿上支撑不住,苏见清险些双膝跪地,失血过多导致眼前开始晕眩,他右手死死握紧长虹,血顺着剑柄往下,将毛绒食铁兽半边脑袋晕染成红色。
另外一只手不断运起灵力,寻找机会反击。
“别再挣扎了。”
瞿云在嘴角抹了一把,轻轻捻着指腹上的黏腻血液,松开手指,两指间拉出一条血丝,他笑容灿烂,温声提醒,“你今日必死无疑。”
“他的生死,什么时候由你说了算?”
冷漠狂悖的清泠女音响彻林间,瞿云笑容一僵,猛地回头,“谁?!”
月亮不知何时藏入翻滚黑云中,皎洁清辉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眼前一切景象仿佛被泼了浓墨。风过林梢,枝叶婆娑起舞,沙沙作响。
树梢立了一道人影。
姿势随意放松,黑发狂舞,几乎与浓重夜色融为一体。
若非她主动出声,瞿云竟无法察觉她的存在。
“你是何人?”
那人轻飘飘看了眼半跪在血泊中的苏见清,声音骤然变冷,“狗东西,敢伤他,你是想死吗?”
22. 第 22 章
狂暴妖气自蕴禾身上攀升,她以妖气化棍,一棒捶打在飘浮半空的魔镜上。魔镜从中裂开一条缝隙,上头缠绕的魔蛇瞳孔一缩,气息委顿。
红光散去,苏见清重重一跪,偏头呕出一口血。他抬头,瞳孔中映出一道黑影,与随风而散的发丝。
“咳,咳。”
瞿云遭遇反噬,猛地吐血,脸色白了一个度。
蕴禾身形一动,踏空而来。
“居然是你。”
看清她的模样,瞿云意外。
蕴禾进碎金楼时他也在,自然知道眼前这名身份不详,修为高深的女子,只不过没想到,“你们居然是一伙的。”
瞿云哈哈大笑,讽刺不已,“堂堂伏渊仙君,居然与一介妖女厮混。”
此人妖力深厚,定是妖域某位妖王级别的人物。
他偏头看向苏见清,嘴角笑容不怀好意,“听说伏渊的玄陵仙尊最是刚正不阿,以铲除天下妖邪魔修为己任,这位仙君,倘若被玄陵知晓你与一妖修关系匪浅,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玄陵算什么东西?”
蕴禾冷着脸,“你这杂碎,狗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当着本姑娘的面还敢编排我,看来是活得太久,着急去送死。”
瞿云猛地飞身去抓空中魔镜。
蕴禾眸色一冷,手掌一握,那枚镜子径直朝她飞来。
瞿云见取神器不成,当机立断化为魔气逃窜。
“滚回来!”
蕴禾抬手,铺天盖地的妖气阻拦了瞿云的去路,她手往回一拉,魔气散去,瞿云现身。
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他的脖颈,瞿云惨白的脸因窒息涨红,眼里渗出血丝,眼眶猩红瞪着蕴禾。
“……你……究竟是什、什么人……?”
蕴禾:“想知道我的名讳,你还不够格。”
掌中用力,“咔嚓”一声,瞿云脖子不正常垂落,气息骤然消散。
蕴禾嫌弃松手,瞿云的尸体轰然倒地,震起一片草屑。
她转身去看苏见清,“你……”
话音甫落,身侧魔镜趁她不注意,陡然化为流光飞窜。
蕴禾皱眉,“什么玩意?”
她徒手一捞,将魔镜捞回,看着上头的魔蛇直泛恶心。
指尖弹出一缕金色妖火,直冲魔镜而去。
这种恶心的东西,还是烧了吧。
“噼里啪啦”的火灼之声在寂静夜中响起,魔镜中仿佛有无数道声音在哀嚎。
蕴禾懒得再看,抬步来到苏见清面前。
“你怎么样?”
苏见清缓慢抬头。
乌云散去,夜风轻轻吹拂姑娘裙摆,她身后是一轮圆月,皎洁月光如银如水,轻纱一般披在姑娘身上。
一绺白发轻轻飘动,安静垂落姑娘肩头。
苏见清:“多、多谢姑……”
尾音未散,眼前猝然一黑,长虹脱手而出。
蕴禾惊住,“喂,喂!你怎么了?别晕啊。”
姑娘柔软的手搭在手腕,苏见清艰难偏头。
意识消散前闯入眸底的,是一双明亮清澈的圆润双瞳。
……
“噗!”
碎金楼内,两人同时吐血。
“大、大哥……”有人颤颤巍巍道:“老三、老三死了?”
“那伏渊弟子竟有如此能耐,能斩手持神器的老三于剑下?”
瞿诏闭眼沉吟,片刻后陡然睁眼,当机立断道:“碎金楼不能留了。走,立马去寻主上。”
二人身影消散成烟,须臾后在某处凝实。
“主上,属下求见。”
黑暗中亮起诡异红光,开了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门。
瞿诏带着老二瞿彦进去,双膝跪地,诚惶诚恐道:“属下办事不力,求主上责罚。”
两人的身前是只一人高,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茧。略显虚弱的男声自茧内传出,“浪费本座的宝贝,害本座受伤,你的确该罚。”
瞿诏惊愕,“主上受伤了?神器也没了?!”
“蠢货,你此时才意识到?”
瞿诏惶然垂首,“是属下愚笨。”
“罢了,一片碎片而已,若两日后事成,本座便能一举突破,这点小伤不足挂齿。看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便饶你一次。但若是吉日之前再生事端,本座定不轻饶。”
瞿诏欣喜若狂,叩拜谢恩,“多谢主上。属下恭候主上神威降临枫泠。”
身旁的瞿彦仿佛此时才回过神来,连磕三个响头,“多谢主上宽容,恭候主上神威降临。”
男声平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不可一世的狂傲,“出去吧。”
犹豫一二,瞿诏踯躅,“主上,那名伏渊剑修……”
“他虽毁了神器碎片,但被那东西侵入肺腑,必死无疑。”
瞿诏心口大石落下,含笑奉承,“主上神威盖世,大业必成。”
……
明月悬于树梢,月光倾洒如水,将血泊照得格外清亮。
“苏见清,苏见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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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禾喊了两声,半躺在她怀中的剑修昏迷不醒,眉头都没动一下。
她有些头疼地啧一声。
将苏见清放下,蕴禾掀开他破破烂烂的衣衫,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剑修肌理分明的白皙胸膛上血肉模糊,到处都是被炸开的血坑,鲜血和肉沫混合在一起,看得蕴禾一张小脸紧紧皱着。
手链上玉石一亮,一朵纯白无垢的莲花出现在掌心。
蕴禾肉疼地掰下一片花瓣喂到苏见清嘴边,见他吃下,忧伤地用手指拨弄着散发灵韵的水莲。
“一、二、三……十。”
只剩下十片花瓣了。
蕴禾得到这花多年,初初到她手中时足有二十片花瓣,如今却是越来越少。
照苏见清这受伤的程度和次数,要想保住他的命,看来必须得多准备些灵丹妙药才行。
得传信回妖域,让清淼给她送来。
收回白玉水莲,蕴禾拧眉望着苏见清胸膛上的伤。
在储物手链里翻翻找找,又拿出一瓶治外伤的药,拔掉盖子,蕴禾将药粉撒在苏见清伤口。
“嘶……”
大概是疼的,苏见清闷哼一声,幽幽转醒。
一睁眼,姑娘蓬松黝黑的发顶映入眼帘。视线往下,他衣衫大敞,上半身赤裸裸地暴露在姑娘眼前。
苏见清大惊,一时间脖子双颊连带着耳后根红了一片,颤抖着伸出一双血手去拉衣裳以蔽身,“姑、姑娘,你、你,我、我……”
“结结巴巴说什么呢?”
蕴禾摁住苏见清肩膀将他压回去,另一手动作不停,没好气道:“别动,没看见我在给你上药?”
柔软掌心贴着苏见清,肌肤相贴的温热触感令他浑身一抖,全身肌肉绷紧,脸上红意愈盛,不复刚才的孱弱颓败之势。
他缓慢地再度伸手,艰难道:“多、多谢姑娘救我,还、还是我自己来、来吧……”
蕴禾一眼瞪过去,“你再多嘴一句试试?”
她手移位,一把捂住苏见清的唇,懒得再听他废话。
苏见清凤眼微睁,清澈眸底蕴满震惊茫然。
姑娘的手心与他嘴唇相触,他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就能……
这个认知让苏见清越发赧然,整个过程宛如在上酷刑,拼尽全力不敢动弹,却抵挡不住身体的本能和伤口的疼痛,身子不时颤抖,只能祈祷她快些。
好不容易等到上完药,苏见清松了口气,正要道谢,抬头却见蕴禾好以整暇地凝着他,“你抖什么?”
23. 第 23 章
“我、我……”
苏见清磕巴道:“我只是、只是……”
蕴禾懒得再听他只是,收回手,顺便扯落苏见清身上仅剩的衣物,在他面色大变之前道:“自己把衣裳换了。”
说完避到一旁。
苏见清面红耳赤地从芥子囊内取出一套衣物,施诀给自己换上。
他双臂撑着地半坐起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苍白的唇动了动,“在下苏见清,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可否知道姑娘芳名?”
蕴禾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手里无聊地撕着叶子玩,随口道:“我叫蕴……”
禾字将要出口,蕴禾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眼前这呆子剑修知不知道妖域妖皇的大名?身为玄陵的首席大弟子,他应该也许是知道的吧?
那要是说了,岂不是暴露了身份?
没等她想通,苏见清已感激出声,“阿蕴姑娘,多谢你救我一命。”
蕴禾朝他翻了个白眼,将手中叶子撕成碎片,随手一洒,碎叶化为莹莹绿光,簇拥着姑娘明丽脸庞。
苏见清礼貌移开视线,低声道:“今夜在碎金楼时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蕴禾眉尾一挑,瞬移蹲到苏见清面前,捧着双脸满眼好奇,“你认出我了?”
“姑、姑娘……”
苏见清被突然放大的明媚容颜吓了一跳,头往后仰,眼里带了几丝慌乱,白皙修长的脖颈攀上红晕。
他努力保持镇定,“姑、姑娘的声音,我还记得。”
“我的声音啊。”
蕴禾拉长尾音,“遇见的每一个姑娘的声音,你都记得一清二楚吗?还是……”
她骤然靠近,唇瓣险些挨蹭到苏见清耳廓,温热气息扑在他脸上,引起一阵战栗,“只记得住我的?”
苏见清艰难出声,“阿、阿蕴姑娘……”
蕴禾弯唇,眸似云霞,声如晚风,“为何不回答?”
有碎发飘到苏见清脸上,泛起轻微痒意,他紧张得喉结轻滚,“不是,我……”
身侧人影骤然远离,将喜怒无常演绎得淋漓尽致,“行了,我又不想知道了,你闭嘴吧。”
苏见清呆住,“姑娘?”
瞧着他那副呆样,蕴禾在心中狂笑。
哈哈哈哈哈,用人形和苏见清接触才发现,这呆子也太有意思了,轻轻一逗就能将他逗得满脸通红,总算是让她报了随随便便被人摸摸捏捏的仇。
她不是个能掩饰心思的性子,心里大笑着,脸上也带出笑意,双眼弯弯,眉心含笑,驱散了些许眸中外露的狂傲之意。
从这笑里,苏见清明白蕴禾方才是在逗他,抿了抿唇,而后热度不散。
笑完了,蕴禾单手托腮,目光轻扫苏见清,“你一口一个姑娘的,难道没听到方才那恶心的东西说我是出身妖族,是个妖修?”
苏见清不明白,犹疑道:“妖修出身,便不能唤姑娘?”
蕴禾又白他一眼,“顾左右而言他。”
苏见清赧然抿唇,“姑娘并未作恶,又在魔修手中救下我,并非妖邪。”
“救你一命就不是恶人?”
蕴禾“啧”一声,嘲笑他的天真,“你该不会是在伏渊待太久,把脑子给待傻了吧?”
苏见清惊讶,“姑娘知我出身伏渊?”
哎呀,这破嘴,说漏了。
蕴禾眉心懊恼一蹙,很快松开,理直气壮道:“刚才那恶心的魔修不是说过?我又不聋,听得清清楚楚。”
说起魔修,蕴禾偏头。
瞿云的尸体不知何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她拧了下眉,起身去看那面魔镜烧得如何。
魔蛇已被妖火焚烧殆尽,魔镜被烧去一半。
蕴禾惊讶,“咦?”
她这金乌火取自妖域万焱之地,乃是一头大乘期金乌临死前的心火所化,专克世间妖邪魔物,被她炼化之后更是因血脉神通的缘故多了伤人元神的能力。
这镜子明显是个邪物,可烧了这么久却只烧了它一半,看来的确不凡。
苏见清问:“那是什么?”
蕴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
地上不知何时落了一堆黑色粉末,她蹲下身,指尖勾起一点,送到鼻尖嗅了嗅。
“呕……”
蕴禾突然脸色大变,干呕一声,猛地将指尖残留的粉末甩出去,从储物手链中引出清泉,恶狠狠地用力搓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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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力道极大,面色很是难看,恨不得将手上的皮换一层。
身后倏地传来一身闷响,蕴禾拧着眉回头望,下一瞬嗓音惊得险些变了调,“苏见清!”
只见苏见清嘴角染着触目惊心的血色,将将才换好的衣裳短短一息之内再度渗出鲜血,他脸色惨白,身子似被水浸湿的纸张般脆弱地往后倒去。
蕴禾顾不得再净手,瞬移过去,一手在苏见清倒地之前揽住他的后脖颈,另一手搭在他腕上,妖力钻入他体内细细查看。
无数片红光在苏见清身体中乱窜,激得他灵脉震动,元婴不稳,浑身灵气震荡。
蕴禾忍着恶心,驱使妖力挨近红光。这一细看,她险些没吐出来。
那是什么红光,分明是一片片密密麻麻的红色虫子!
它们此刻正在苏见清体内啃食着他的血肉!
若是再晚些发现,这人说不定就没了,她又得不明不白死去。
蕴禾大怒,猛地偏头怒喝:“给本皇烧干净!”
妖火倏地高高窜起,火焰越烧越旺,刹那间将魔镜烧得干干净净。
蕴禾沉着脸望向苏见清苍白的脸。
她有些犹豫。
金乌火能克制这些恶心丑陋的虫子,可那些东西毕竟在苏见清体内,她一时半会的不太敢给他用。
且这火霸道,若是一个不慎将苏见清给烧了,抑或是伤了他的灵台,把他变成傻子怎么办?
眼看苏见清脸色越发苍白,蕴禾咬牙,控制金乌火进入苏见清体内。
她动作小心一些,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要是苏见清傻了,大不了把他带回妖域,免得他一天天的总是受伤,她还得担心他一着不慎就死了,连累她丢了小命。
蕴禾闭眼,引着金乌火烧毁正在啃食苏见清血肉的恶心虫子。
“呲呲”的声音从他体内传来,蕴禾强行忍住呕吐的欲.望,凝起心神,专心致志替苏见清疗伤。
最后一只虫子被烧去,蕴禾松了口气,收回妖火。
妖力探入体内,细细检查过后,蕴禾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放下苏见清,她靠坐在一旁,不仅感慨,今日这火还是挺温驯的嘛。
24. 第 24 章
苏见清这一晕久久不醒。
蕴禾起初还担心他身体又出了什么毛病,但后来见他只是昏睡便不管了,唤出青羽,在脸上盖了张叶子,双臂枕在脑后迎着太阳呼呼大睡。
尚存的树木枝叶轻晃,在蕴禾脸上投下道道斑驳光影。
游动光斑爬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顺着身躯往上,在两片薄唇上停驻,仿佛一只发着光的灵蝶在亲吻双唇。
眼皮下眼珠动几下,纤长睫毛抖动,苏见清缓缓睁眼。
刺目阳光照射而下,他闭了下眼,侧头躲避,目光蓦地一定。
不远处飘着一片青色翎羽,于阳光下闪烁着光彩夺目、七彩斑斓的辉光。翎羽上卧着一人,青色裙摆如光滑绸缎,顺着青羽散落空中,似水流涌动。
姑娘一腿曲着,两臂枕于脑后,袖子滑落,露出两截白得发光的小臂。
脸上青叶随着呼吸起伏,缓缓往下滑落,半张精致明丽的面容得以暴露在空气中,阳光为姑娘的脸镀了一层金光,明媚灿烂,耀眼至极。
苏见清垂首,瞧着一身斑驳血迹,默默施了个结界,又从芥子囊内取出一套衣物换上。
他没发现,青羽上的姑娘睁了眼。
蕴禾侧过身,一手拄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盯着苏见清的动作。
那道结界对她来说形同虚设,苏见清此刻的模样完完全全映在蕴禾眼中。
年轻剑修解了衣衫,他身上残留着昨夜留下的血渍,狼狈又惨烈。一个清洁术下去,浑身上下焕然一新,肤色白似霜雪,嫩如葱白。
锁骨精致,肩宽腰窄,他身体纤长却并不瘦弱,肌肉线条流畅优美,随着动作舒展。两条人鱼线顺着腰腹往下……
眼前一晃,苏见清已将衣衫穿好,蕴禾不太高兴地鼓了下腮帮子。
“阿、阿蕴姑娘……”
方解除结界,苏见清便对上蕴禾的视线。想起方才在做什么,耳后根忍不住发烫,又念及她看不见,勉强保持镇定,“阿蕴姑娘什么时候醒的?”
蕴禾:“你管我。”
苏见清一噎,嘴角微抿,“阿蕴姑娘又救了我一次。”
蕴禾摘下滑至胸前的叶子,坐起身,两手撑着青羽,“所以,你要如何报答我?”
掌心虚虚握了握,苏见清眉间挟几分赧意,“姑娘见谅,在下身无长物……”
蕴禾不过随口一说,也没指望着他报答,直接将人打断,“能走吗?”
手放在腹上摸了下,她道:“我饿了。”
苏见清一怔,往前迈了一步,眉头一拧。
他昨日伤重,此时体内虽有痛感,却并无想象中严重,也不知阿蕴姑娘给他吃过什么。
“能。”
蕴禾瞥他一眼,“那就走吧。”
话落,驱使青羽飞往枫泠城的方向。
苏见清唤出长虹,飞身跃上剑身。使出御剑诀的刹那,他体内灵脉隐隐作痛。
身形微顿,苏见清面不改色追上蕴禾。
……
枫泠城内一切如常,除了蕴禾二人,似乎无人发觉魔修的存在。
客栈里的吃食蕴禾吃腻了,随意在街上找了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馄饨铺子。
这家铺子规模虽然不大,但桌椅很是干净,离得老远便有香味飘来。
蕴禾和苏见清入座后,立即有店家笑呵呵地问:“两位客官想吃什么馅的馄饨?”
蕴禾托着脸,“都有什么馅的?”
“现在只剩鸡蛋蘼芜馅、蓝龙虾馅、赢鱼馅。”
“每样都来两份吧。”
苏见清:“劳烦来份蓝龙虾馅和赢鱼馅。”
“好嘞。”
店家眯着眼笑,“二位客官请稍等,马上就来。”
灶台就在铺子里边,蕴禾撑着脸,看着那店家挥挥手,将不同馅料的馄饨依次下入滚烫汤水中,不消片刻就出了锅,洒上一把葱花,轻轻一嗅,只觉满鼻鲜香。
“二位请慢用。”
蕴禾面前放着整整六碗馄饨,她随便选了一碗,舀起一颗送入口中。牙齿一咬,馄饨皮立即破开,虾肉紧致弹牙,鲜美不已。
蕴禾眼睛一亮。
没想到这馄饨还不错。
她一口一个,没多久连馄饨带汤吃了整整四大碗。
苏见清吃完馄饨坐在对面看她,见蕴禾舔了下嘴角,默默道:“我厨艺尚可,阿蕴姑娘若是喜欢,未来一段时日我都可为姑娘下厨。”
蕴禾放下最后一个碗。
多日不曾尝过苏见清的手艺,她的确有些想了,毫不犹豫道:“好啊,就当是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
苏见清张唇,“阿蕴姑娘,这……”
蕴禾悠悠起身,拍着肚子道:“吃饱了,走啦。”
苏见清只好咽回剩下的话,付了灵石与蕴禾一道走出馄饨店。
走出几步,他驻足,“不知阿蕴姑娘在何处落脚?我有事需暂离片刻,待明日再做好吃食给阿蕴姑娘送去。”
蕴禾拧着眉回头,纳闷道:“你要去做什么?”
苏见清:“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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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故消失,我担心碎金楼内还有魔修,想去确认一眼。”
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巡睃一遍,蕴禾环起双臂,“你重伤未愈,不回去好生调息养伤,还想着杀魔修呢?”
苏见清眸光清亮,“魔修来因不明,行踪成谜,枫泠城内恐生变故。我自幼受师尊教诲,以除魔卫道,护卫玄清域为己任,自是责无旁贷。”
他垂下头,有些失落,“何况,我也想去看看碎金楼内可有我三位师兄的踪迹。”
他们有很大可能是遭遇了不测,无论遗体还是遗物,苏见清都想带回伏渊好生安葬。
蕴禾发出一声沉闷又短促的鼻息,转身时那绺白发隐在黑发中,在半空轻轻一荡。
苏见清追了一步,急声道:“阿蕴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住处。”
蕴禾不耐烦道:“少废话,赶紧走。”
苏见清愣神,“去何处?”
“碎金楼!”
蕴禾重重往外迈步,音量加大,似带着脾气。
苏见清停顿须臾,连忙追上。
尚是白日,碎金楼未开,苏见清追上蕴禾时,只见她环着双手,仰头望着匾额上的“无忧阁”三个字。
随着苏见清走近,蕴禾斜斜睨他一眼,轻抬下巴示意他跟上,大摇大摆进了无忧阁。
阁内男女追逐成趣,遍布女子的欢笑声,脂粉香浓郁厚重,引得蕴禾鼻端发痒,掩鼻打了个喷嚏。
有个姑娘见了二人,娇笑着甩着帕子走近,迎面扑来浓重香气,蕴禾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哟,这位小妹妹生得这么好看,怎么还跟着自家夫君逛花楼啊?”
姑娘媚眼盈波,娇声打趣。
“夫君”二字令苏见清瓷白脸上飘来两片红霞,结巴否认,“我、我们不是……”
话未说完,蕴禾陡然后退,“我要见你们楼主。”
骤然靠近的属于姑娘的身体让苏见清浑身僵硬,喉咙滚动两下,如何也发不了声,默默往后挪动脚步。
姑娘好奇,“小妹妹见我们楼主作甚?”
她甩帕子,好笑道:“我们楼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蕴禾鼻间轻哼,身上气势倏地攀升,妖力凝聚成的棍棒落在地面,如竹子般节节拔高。
妖气暴涨引得楼内灯烛桌椅齐齐震颤,棍棒似乎下一瞬便能将整座无忧阁捅穿。
男人蜂拥跑出无忧阁,姑娘们尖叫着奔跑,慌乱合围在一处,惊惶无措的情绪蔓延时,冷傲女声清晰无比地问:“现在,有资格了吗?”
25. 第 25 章
“棍下留楼!”
一道身影猛地从楼上飞扑而下,直奔蕴禾而来,“有话好好说,这位仙子,呸!这位妖君,咱们有话好好说。”
那人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在心里直骂自己眼瞎。
这哪是什么仙子啊,分明就是妖族的混世魔王,二话不说就要毁了他的楼。
蕴禾乜他,“你就是无忧阁和碎金楼的主人?”
“是是是。”
那人穿着黄色长袍,腰系镶满整整三十六颗宝石的大带,头戴镶金红宝石头冠,十根手指皆套着金戒指,一身的富贵奢华,十足耀眼。
他谄笑着,“在下碎金,正是此间主人。”
蕴禾被他闪得眼疼,抬袖散去妖力。
碎金奉承,“妖君大人有大量……”
“行了,我们有事问你。”蕴禾打断他的话,“你只管老老实实回答,若有虚言,我绝不轻饶。”
碎金笑容有些僵硬,“妖君说笑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半弯着腰做出请的姿势,“二位快楼上请。”
蕴禾颔首,示意苏见清跟上,率先迈步。
青影闪过,无数道亮光如雨落下,准确无误地落到大堂内众位姑娘面前。
与蕴禾搭话那名姑娘怔怔望着灵光闪烁的灵石,耳畔落下一道懒散嗓音,“拿去压惊。”
她仓促抬头,眼里只看见消失在楼梯处的青色身影。
鸦雀无声中,有位姑娘小声道:“那好像是昨夜点了加春姐姐的仙子。”
另一名姑娘抬头,瞧着三楼上察觉不对,推门而出的加春,同样小声回复,“莫不是楼主做错了事,惹怒了仙子?”
“我看像。仙子生得那么好看,一定是楼主的错,惹得仙子生了那么大的气。”
“没错,肯定是楼主的错。”
……
四楼。
碎金将蕴禾与苏见清迎进房门。
他这屋子亦是金碧辉煌,光辉灿烂,奇珍异宝随处可见,有赤狐狐毛做成的毯子,一整套冰玉髓茶具,玄天晶镶嵌的玉冠,镶满凤凰石的床榻,蕴禾甚至在上边看见了鲛人一族的鲛珠。
她勾起唇,语气不明道:“你经营这无忧阁与碎金楼赚了不少嘛,竟然连鲛珠都能随意镶在床头。”
妖修的妖丹乃是他们的修为本源,妖修死后,妖丹往往会成为被哄抢的宝物。而鲛人一族向来偏安一隅,又生性高傲,族人死后,会将鲛丹收回禁地,断不会流落在外。
这么一想,蕴禾眉头压了压。
顶着她危险的目光,碎金肩膀一抖,欲哭无泪。
他这屋里这么多妖族之物,这位姑奶奶不会以为都是他做的吧?急忙解释,“妖君明鉴,我并未残害妖族,这些东西都是与人换来的。”
“人?”蕴禾挑眉,“什么人?”
“不是人。”
碎金打了下嘴,改口道:“也是一名女妖君,用这些东西与我换了不少灵丹灵石。”
“哦。”
既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蕴禾便不感兴趣了,对苏见清使了个眼色,“想知道什么就问。”
碎金目光移过去,只见此人生得面如朗月,气似修竹,目含繁星,一身的纯净灵蕴,沉静又通透。
他忍不住暗赞一声,好个钟灵毓秀的人物。
先前还以为是这姑奶奶的随从,没想到竟是个出色的年轻修士。
碎金问:“这位仙君想问什么?”
苏见清礼貌颔首,“敢问楼主,可曾见过三名剑修?”
他将俞舟几人的特征告知,又言明魔修的存在,“楼主可否告知那魔修是单独一人前来,还是与人同往?”
“魔魔魔魔修?!”
碎金脸色大变,结结巴巴道:“仙君,我可不知他们是魔修啊!他们来势汹汹,强行闯入楼内,毁了我不少宝贝。”
说到这儿时,碎金一脸肉痛,“为了满楼姑娘的安危,我只能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期盼他们早些离去,他们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啊!”
“他们?”
苏见清自动过滤碎金诉苦的话,抓住重点,“他们一共几人?”
“也是三人。”
“住在何处?”
“就在隔壁。”
苏见清当即出门,一把推开隔壁的门。视线一扫,却是早已人去楼空。
碎金大惊,“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苏见清又问:“他们是何样貌?”
碎金:“这三人乃是兄弟,样貌堂堂,生得很是相像,排行第二那人威猛高大,另外两人身量比他矮了半个头。”
既是与瞿云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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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见清心里便有数了,道了声多谢。
“至于仙君说的那三名剑修,我便不知了。或许他们并未进碎金楼便……”
碎金及时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苏见清缄默须臾,“多谢楼主告知,今日打扰了,告辞。”
碎金喜笑颜开,下一瞬立马收回笑脸,在蕴禾与苏见清离开时还不忘追上去表忠心,“妖君,仙君,我真的不知道那三人是魔修,我一片真心都是向着玄清域,向着枫泠城的啊!”
蕴禾懒得搭理,苏见清心情不佳,也未回应。
碎金一露面,姑娘们立即将他围住,“楼主,你做了什么惹怒了仙子?”
“楼主,做错了事要认罚的,你给仙子道歉了吗?”
“楼主……”
“楼主……”
碎金听得头都大了,捂着脑袋痛苦道:“姑奶奶们,别说了,让我静静。”
蕴禾收回视线,暗道一声有意思。
见苏见清气息萎靡,她道:“你信了他的话?”
苏见清摇头,“半信半疑。”
“碎金楼主不见得不知晓魔修的身份,将他们留下,或许有他的用意。但我三位师兄的事应是与他无关。”
顿了顿,苏见清轻声道:“他很强。”
哪怕一见面便是一张谄媚笑脸,在他与阿蕴姑娘面前点头哈腰,可一个人真正的性子是藏不住的。
他与阿蕴姑娘上楼后,碎金并未给二人倒过一杯茶,说明他从未有过这个意识,既无这个意识,前面的行为便值得琢磨。
且苏见清探过碎金的修为,明面上不过是个金丹,可一靠近,周身灵气却深沉如海。
此人没那么简单。
蕴禾惊讶扬眉,苏见清看着不声不响的,心里竟藏了这么多心思。
看来也没那么呆嘛。
二人停在百香楼前,见蕴禾欲提步往里,苏见清惊讶,“阿蕴姑娘住在此处?”
蕴禾回身看他一眼,“怎么,不行?”
苏见清摇头,嘴角勾一抹浅笑,“我也住在此间客栈。只是觉得好巧。”
巧什么巧,要不是苏见清住这儿,她才不会来呢。
蕴禾翻了个白眼。
还未进去,身后蓦地响起清脆欢快的女声,“咦,苏公子,原来你没走啊?”
26. 第 26 章
蕴禾转身。
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女子娇俏灵动,眉眼残留三分稚气。男子精致华美,漂亮得仿佛是从画里走出的人物。
蕴禾目光落在那姑娘身上,眉尾惊讶上挑,有些意外。
上次并未仔细端详,当下一看,这小不点不简单嘛。
视线蓦地受阻,那男子挡在姑娘面前,隔绝了蕴禾打量的目光。
她双手抱臂,右手指尖饶有兴致地在胳膊上点了点。
哟,还挺敏锐的嘛。
眼前忽然多了道背影,曲江篱对巫弃噘了噘嘴,绕开他和苏见清说话,神情雀跃得仿佛躺在阳光下打滚的小狸猫,“苏公子,你还在啊,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苏见清:“事未办完,自不会走。”
曲江篱皱着脸,“你还没找到那三位仙君?”
苏见清摇头。
眉头皱起又松开,曲江篱安慰道:“或许他们是有事耽搁了,没准等明日枫神祭典就回来了。”
苏见清没说话。
俞舟几人的生死他心里已经有了数,只是这种话没必要和刚认识的姑娘说。
不过……
还未出声,身后已落下一道嗓音,“什么枫神祭典?”
蕴禾姿态随意地倚在门框上,目光移向曲江篱。
曲江篱眼睛一亮,“哇”一声,“这位姐姐好漂亮。苏公子,你们认识吗?”
苏见清:“这位是阿蕴姑娘。”
“阿蕴姐姐。”
曲江篱不见外地唤了一声,笑眯眯解释,“枫泠城信奉枫神,每年都会举办一场枫神祭典向百姓赐福,听说可热闹了。”
蕴禾疑惑,“枫神?”
“是啊。”曲江篱道:“就是城中那棵巨大的枫树。听说它已存世将近万年,比枫泠城的年龄还要大。正是因它庇护枫泠城百姓,这座城池才能饱经风霜后屹立至今。”
数万年前天门崩塌,修真界无论是人、妖,还是魔皆无人飞升。成神已然成了传说。眼下这个劳什子枫神,蕴禾自是半分不信。
“什么神?这城延续至今,繁荣昌盛,不是城主与城中百姓的功劳?”
“是啊。”曲江篱笑着点头,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竖起手指放低嗓音,表情有种鬼祟的可爱,“不过这是他们的信仰,总该尊重几分。”
“江篱,不是说饿了?咱们进去吧。”
巫弃攥住曲江篱的手腕,带她入内。
“哎呀,我还没说自己的名字呢。”曲江篱拍拍额头,笑音欢快,“阿蕴姐姐,我叫曲江篱。这是巫弃,我最好的朋友……诶诶,阿弃,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目送二人进了百香楼,蕴禾哼了一声。
最好的朋友?
这小东西喜好挺别致嘛。
余光瞥见若有所思的苏见清,蕴禾晃到他跟前,掌心击出清脆声响,“想到什么了?”
苏见清:“那棵树我见过,不像是生了灵。”
蕴禾问:“这事和你有关吗?”
苏见清摇头。
“既是和你无关,你想那么多作甚?走了。”
蕴禾转身,秀发擦过苏见清的下颌,霎时间清香扑鼻。
苏见清抬睫,只见姑娘一头墨发随着走动在背后摇曳,似柳条轻拂碧波,荡开层层涟漪。
他快步跟上。
巫弃和曲江篱不在大堂,掌柜的正在柜台后忙碌,偶一抬头瞧见蕴禾,立即满脸带笑地迎上来,“仙子和仙君回来了,可要用些餐食?”
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二人身上绕了圈,掌柜的暗自腹诽。
仙子果然是追着仙君来的。别说,这两人站在一处还真挺登对。
掌柜的悄悄又看了眼苏见清,心中生出无限羡慕。
这么好看又有钱的仙子,真是便宜这位仙君了。
蕴禾自是不知掌柜的在想什么,指了指苏见清道:“他要用厨房,饭菜做好后让他送到我房里。”
掌柜的偷偷摸摸又觑了眼苏见清,莫非这位仙君正是用高超的厨艺俘获了仙子的芳心?要不改日他也去学学厨艺,说不准也能有强大又有钱的仙子看上他。
内心无数个念头翻涌,掌柜的脸上却并未表露出来,笑着道:“仙君这边请。”
苏见清:“有劳。”
进了百香楼厨房,他问清蕴禾这几日的膳食,心里有了数,撩起袖子开始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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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并未离开,站在一旁瞧着苏见清熟稔的动作暗暗称奇,拉长脖子悄悄将他的动作记下。
苏见清身量高,他有些步骤看不清,忍不住向前走几步。
前面的人正好转身,掌柜的险些一头撞上去,表情尴尬,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笑问:“仙君要拿什么?”
苏见清:“水。”
他对掌柜的颔首,舀了瓢水倒入锅中。
掌柜的见他并未出声驱赶,厚着脸皮继续留下。
一通忙活后,饭食总算是好了,掌柜的殷勤帮忙,“我帮仙君端去给仙子吧。”
“不必。”
苏见清避开他的动作,礼貌道:“她住在何间,我自去即可。”
刚刚偷了师,掌柜的也不好和他抢着给仙子献殷勤,听了这话却是惊讶,“仙君竟不知吗?仙子就住在你隔壁。”
“我隔壁?”
苏见清微愣,想起百香楼前那一声“好巧”,他嘴角抿出一点笑。
的确是巧。
“多谢。”
道完谢,苏见清离开厨房,径直上楼。来到隔壁,还未敲门,里头便已传出姑娘悠扬中夹带慵懒的声线,“进来。”
房门大开,苏见清入内,谦恭地不去乱看,只把饭菜摆在桌上,“阿蕴姑娘,可以用膳了。”
床榻上,一身绿衣的蕴禾像片摊开的草叶,不紧不慢翻身而起。行走时裙裾间赤裸的双足若隐若现。
她随手将满头青丝用簪子挽好,凑过去看了眼桌上菜肴,深深吸气,“好香啊。”
姑娘离得近,她靠近时身上那股清新的草木之气再度缠绕住苏见清,令他脚步后退,凤眼漫上赧然。
罪魁祸首却一无所知,心安理得落座享用佳肴。
吃下去的第一口便让蕴禾眼睛发亮。
腮帮子微鼓,像只忙碌进食的柔软小兽。
苏见清不自觉清清嗓子,“阿蕴姑娘慢用,我先回房了。”
蕴禾顾不上搭理他,挥手示意他自便。
苏见清关好房门,回了隔壁。
门关上的刹那,他腰身一弯,蓦地捂住胸口。
斜对面的镜子中,映出剑修苍白脸色。
27. 第 27 章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苏见清推开房门。
正欲下楼,身后房门“嘎吱”一响,女声困顿中夹带被吵醒的不耐,“你去哪儿?”
苏见清惊讶回身,“阿蕴姑娘?”
蕴禾歪歪斜斜倚靠在门框边,捂着嘴唇打哈欠,顺手抹去眼角泪珠,“大清早的不睡觉,你干嘛去?”
“是我吵醒你了?”
苏见清面带愧疚,“抱歉,今日城中热闹,我想趁此时清闲再去找找魔修的下落。”
魔修魔修,这人一天天的脑子里就只有魔修,我看你这执拗的模样倒像是个魔修。
蕴禾白了苏见清一眼,忍着脾气说:“走。”
苏见清不解,“走哪儿?”
蕴禾狠狠瞪他一眼,“先去吃饭,再去找魔修!”
她重重甩袖,袖子挥出的风朝苏见清脸上扑去。
今日蕴禾穿的是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广袖长裙,墨发间插着一根翡翠竹节簪子,她走过时,苏见清仿佛瞧见了雨后天空被渲染成青色的绝美景象,呼吸间尽是天地草木清香。
他愣了会儿神,掉转脚步大步跟上蕴禾。
……
苏见清的预估出了错。
时辰尚早,枫泠城内却已是人满为患,人人皆着新衣,面含喜意,与亲朋好友挽手笑谈。他们胸前皆佩戴花草,其上沾着水珠,色泽鲜艳,可见是精心养护而成。
孩童们举着糖葫芦与风车从人群中跑过,欢笑声久久不散。
整座城池一夜之间大变模样,张灯结彩,红绸翻滚,满城百姓皆沉浸在喜悦中。
身后一股重力袭来,蕴禾身子一歪,身旁的苏见清急忙抓住她的手腕。等蕴禾站稳后,他悄悄松了手,脚步往旁边挪了挪。
“姐姐对不起!”
一个孩童从二人身旁跑过,回头向蕴禾道歉时脸上的笑意还未消散。
蕴禾跺脚,满腔怒意无法发泄,只好气急败坏地质问苏见清,“这就是你说的清闲?”
葱白手指指着人山人海,她不满道:“这么多人,连家空闲的店铺都找不着,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苏见清轻声安抚,“阿蕴姑娘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他钻入人群,仿佛入了水的鱼儿,转瞬便不见了人影。
蕴禾脸色不好地等在原地,双手一环,一脸的生人勿进。周遭百姓敏锐地察觉到她不同寻常,不约而同绕过蕴禾,使她周边空出一片空地。
这些人的识趣让蕴禾心情略有好转,但随着苏见清迟迟不归,那份好心情眨眼间烟消云散。
就在蕴禾耐心告罄时,苏见清的身影终于出现。
他将手中油纸递给蕴禾,微微喘气,“趁热吃。”
“这是什么?”
蕴禾打开一开。里头是几张饼,饼内夹着肉馅,散发着浓厚的油香气。
她扫了圈周围,不大高兴地说:“本……姑娘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饭的习惯。”
苏见清脚步移动,高挑的身形将蕴禾完完全全挡住,眸色清澈,认真道:“这样他们就看不见了。”
蕴禾白他一眼。
手中油饼不断勾起她体内馋虫,蕴禾不再搭理他,鼻尖嗅几下,张唇咬一口。
这一口令她神色舒展,专心致志享用美食。
期间苏见清一直站在她身前目不斜视,等到蕴禾吃完从储物手链里引出清水净手,他这才移开脚步。
二人步入人群,蕴禾问:“人这么多,你要去哪儿找?”
苏见清轻拧眉,“阿蕴姑娘,你说,魔修的目标会不会是枫神?”
蕴禾无语,“不过一棵树而已,魔修要它作甚?不过……”
她偏头思索,“倘若那棵树当真存活了将近万年,很大可能生了灵。其本源之心乃是大补之物,的确有可能引得魔修觊觎。”
二人对视,苏见清嘴角抿出一点笑意,“那我们就走一趟吧。”
谁和你我们?
蕴禾正欲开口,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蓦地跑到苏见清脚下,趴在他脚背上打了个滚。
苏见清弯腰,小心翼翼抱起小猫,手指梳理它背上毛发,又挠了挠它下巴,舒服得小猫眯起眼,喉间发出呼声。
“小白,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年轻男子闯出人群,朝二人走来,伸手去抱苏见清怀里的小猫,“今日城内这么多人,不可以乱跑的,你若是跑丢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小猫窝在主人怀里,撒娇般“喵”了一声。
主人见它这番情态,也不忍再说责怪的话,对苏见清道谢,“多谢这位仙君。”
苏见清掩去眸中不舍,颔首道:“不必。下次可要看好它。”
“一定,一定。”
主人连声道谢,抱着小猫匆匆而返。
蕴禾冷不丁出声,“你很喜欢这种……”
她本想说柔弱没用的小东西,突然想到苏见清也很喜欢自己的原形,斟酌着用词,“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
苏见清收回视线,嘴角噙着一抹笑,“阿蕴姑娘不觉得它们很可爱?”
目光变得柔软,他道:“我养了一只食铁兽,脾气虽然不太好,却很善良,依赖我、粘我。方才那只小猫和它有些像。”
蕴禾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依赖他,粘他?
这是她?
苏见清这人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她什么时候依赖他又粘着他了?
心里漫上一堆想骂人的话,蕴禾硬是咽下去了,却忍不住阴阳怪气道:“食铁兽的占有欲最是强烈,嗅觉又极为灵敏,若是被她发现你抱了别的小猫,你看她还会不会理你。”
苏见清意外,“当真?”
蕴禾冷笑,“你尽管试试。”
苏见清若有所思。
云团脾气大,倒真有可能如此。看来往后不能再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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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小猫小兔了。
眼见蕴禾走远了,苏见清急忙跟上。
二人顺着人群来到“枫神”前。
蕴禾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巨树。
树干粗壮,华盖如伞,丛丛枫叶拥挤在一处,其间灵韵环绕,灵气充裕,宛如绚烂彩霞,倒真像是活了万年的灵树。
只是,不知为何,蕴禾总觉得有些不对。
她正欲放出神识仔细查探,身后骤然响起一道欢快女声,“阿蕴姐姐,苏公子,你们也在啊!”
蕴禾回头,只见曲江篱拉着巫弃往二人跑来,眼角眉梢皆带喜意。
“巫道友,曲道友。”
“苏公子不必客气,你叫我名字就好啦。”曲江篱弯着眼笑。
瞥了她身后的巫弃一眼,蕴禾挑眉,颇有兴致地看着苏见清礼貌唤了声“曲姑娘。”
曲江篱鼓了鼓腮帮子,绕到蕴禾面前,“阿蕴姐姐,你们也来凑热闹吗?”
“是啊。”
曲江篱笑道:“相见即是有缘,还没到祭典召开的时辰,咱们不如一起吧。”
蕴禾无所谓,随意点头,“好啊。”
一行四人走到旁边枫树下,巫弃手一挥,面前顿时摆上一方圆桌与四张凳子,桌上摆满了瓜果佳酿。
曲江篱热情招待,“阿蕴姐姐、苏公子,你们别客气,这都是我们从家里带来的。吃完了阿弃会再补上,阿弃,阿弃?”
她疑惑,“你怎么不说话啊。”
巫弃面无表情,“二位请。”
苏见清察觉到了什么,略略颔首,主动坐到蕴禾与巫弃中间。
蕴禾看着桌上瓜果,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随手拿起一颗水蓝色宛如桃子一般的果子咬了口。
曲江篱眼巴巴地看着她,“阿蕴姐姐,好吃吗?”
“还不错。”
曲江篱一双鹿眼亮晶晶的,“好吃姐姐就多吃些,我这儿还有。”
她叽叽喳喳地围着蕴禾说话,蕴禾不时回应一声,另一旁的两名男子相邻沉默,宛如两座精致玉雕。
许久,巫弃忍不住了,传话与曲江篱,“江篱,他们来历不明,当心对我们不利,你少说些,莫要暴露身份。”
曲江篱眨眨眼,“可是我喜欢阿蕴姐姐,我想和她说话。还有苏公子,他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坏人?”
巫弃:“……世上长得好的坏人比比皆是。”
曲江篱回得天真无邪,“阿弃也长得好看,可你不是坏人。”
巫弃:“……”
他正欲劝说,悠远沉闷的钟声骤响,霎时间传遍整座枫泠城。
蕴禾正偷听得起劲,听到这声音转头望去。
“城主,是城主来了。”
“城主,城主!”
百姓们的欢呼声宛如潮涌,一浪高过一浪。
蕴禾望着从空中降落的那道华丽身影,与苏见清同时“咦”了一声。
28. 第 28 章
枫叶簌簌而落,漫天皆是翩飞的红色灵韵。树上风铃齐声作响,似是为半空中的人编织的一首华美乐章。
他穿着一身红衣,衣上绣巨大枫树,丝线在阳光下呈七彩光芒。
五官俊逸,气质缥缈,眉心一道红色长痕,手持金色权杖,杖上镶嵌红色宝石,华贵又神秘。
那人缓缓睁眼,眸底有道红光闪过,光华流转间,他身上骤然多了丝神圣气息。
“城主,城主!”
“是城主大人!”
“拜见城主。”
百姓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脸上神情兴奋又崇拜。
曲江篱望着这一幕,悄悄问蕴禾,“阿蕴姐姐,你们认识这个城主?”
蕴禾不做声,目光看向苏见清,“你‘咦’什么?”
苏见清不确定道:“这人的脸极为陌生,身上的气息却有些熟悉,我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蕴禾暗哼。
可不觉得熟悉?
没想到啊。
她望着枫树下的人,眼里夹着兴味。
枫泠城的城主,竟然是他。
“诶,你之前找遍整座城的时候,就没见过他?”
蕴禾胳膊肘拐着苏见清。
苏见清怔愣一瞬,口中回复,“并无。”
“我我我,我打听过!”
见几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曲江篱骄傲挺胸,“这枫泠城中并无城主府,据说是城主不喜俗务,唯有城中发生大事才会露面。”
苏见清:“城主不在,这城内竟如此安生?”
回话的是巫弃,他注视着远处之人,“此人来历成谜,但传闻他乃是枫神选出的城主,加之多次救枫泠城于危难之间,在城中威望极高。他不露面,自有手下护卫队维护城内治安,且此地民风淳朴,并无大恶人。”
苏见清也望过去。
巫弃收了桌椅,四人站在人群外,遥望“枫神”下的城主。
他手往下压,百姓们逐渐噤声。
城主启唇,温柔舒缓的嗓音传遍枫泠城的每一个角落。
“又到一年祭典。这一年里,枫泠城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有的姑娘成了新嫁娘,有的男子成了父亲,有的家庭添丁进口,也有的送走了亲朋。你们都有在过好自己的日子,每年见此,我心甚慰。”
“都是城主和枫神的功劳!”
“城主!城主!枫神!枫神!”
城主再度压手,嘴角牵起笑,温声道:“枫神的保佑还在其次。如今你们的日子,都是自己精心经营的结果。好了,开始祭典吧。”
曲江篱听完城主的话,嘟囔道:“这样看,这位城主果然是个好人嘛。”
她偏头去拉巫弃的袖子,不满道:“阿弃,我之前夸他好,你还反驳我。”
巫弃拧眉,耐心道:“江篱,你还太小,不懂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肉眼所见,并非真心。”
苏见清站在蕴禾身旁,疑惑问:“他们要拿什么祭祀?”
按理来说,祭祀应当用三牲,可当下并不见活物。
蕴禾抬起下颌,“喏,你看。”
只见所有百姓取下胸前花草,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弯下腰。
“枫神”下的城主朗声道:“枫神在上,今以花草灵木为献,惟愿佑我枫泠百姓上无大灾,下无小祸。年迈者相携白首,无病无痛;青年者万事顺遂,姻缘美满;幼龄者平顺安康,自在成长。”
他低下头,唇瓣一张一合,吐露一段古老神秘,宁静悠远的调子。
曲江篱“哇”一声,“枫神祭典,祭的居然是花草!”
她语气里的惊奇和浓郁的“涨见识了”吸引了站在人群最后的年轻男子,回头打量一番,友善道:“你们是外乡人吧?”
曲江篱:“是啊。”
年轻男子语气里满是对城主和枫神的推崇,“那你们大概不知,最初我们的祭典用的也是活物,但城主传达枫神意志,不愿残害生灵,从此往后我们祭祀便改用花草。”
曲江篱:“哇!”
听出她的赞叹,年轻男子得意又自豪,正欲开口,手中蓦地一烫,他连忙回头,恭恭敬敬献出手中花卉。
曲江篱拉着巫弃的袖子,兴奋道:“阿弃,你快看!”
巫弃声音温柔,“嗯,看到了。”
只见在城主舒缓的调子中,百姓们手中花草一一散发灵光,自行飞到空中。无数灵花灵草汇聚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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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向屹立在苍穹下的巨大枫树。
红枫似火,热情地包裹住奔向它的溪流。
二者相触的一刹那,花草化为万千灵光,自空中簌簌而落,融入红枫之中。
“好美啊。”
曲江篱拉着巫弃称赞。
苏见清偏头,正正撞入一双盛满灵蕴的璀璨杏眼。
眼睛的主人微微侧脸,眸中灵光闪烁,仿佛天上星子坠入凡尘,落于姑娘眼中。
“你看我做什么?”
苏见清磕巴一瞬,“阿蕴姑娘,的确很美。”
这话有歧义,他连忙找补,“我、我是说这场祭祀。”
蕴禾轻哼一声,“也就一般吧。”
她东隅城的庆典更美好吧!
枫树下,城主一拄手中权杖,其上宝石瞬间折射出无数道瑰丽红光。
“请枫神赐福。”
“请枫神赐福!”
百姓们手心朝上,恭敬齐声。
红光穿梭在树冠中,带走数片枫叶。它将枫叶送到百姓们掌心,收获无数张真心诚意的笑脸。
他们站在自己信仰的枫神面前,献上精心养护的花草,收获代表祝福的枫叶。
无论枫神是真是假,但见到这一幕,哪怕是内心有所猜忌之人也会动容。
曲江篱挽着巫弃的手,小声感慨,“真好啊。”
苏见清的目光在一张张诚挚的脸上巡睃,“阿蕴姑娘,你说……小心!”
语调陡然变得焦急,他飞身上前欲要拉开一名年轻男子。
可惜已经晚了。
年轻男子手中枫叶陡然射出无数条红色血丝,从他掌心蔓延至全身。
血丝所过之处,血肉寸寸消散,露出森森白骨。
那年轻男子正转过身来,甚至还来不及说一句话,血丝便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攀上他的脸颊,将他全身血肉吞噬殆尽。
不过眨眼之间,他已成为一具枯骨,空洞的眼窝正对着苏见清的方向。
苏见清整个人僵在原地。
在年轻男子消散之前,他看清了他的脸,赫然是方才语气骄傲地与曲江篱搭话那位。
可一刻钟不到,那条鲜活的生命却已成了白骨。
29. 第 29 章
“啊——这是什么,滚开,滚啊!”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夫君你别吓我!”
“娘!爹!你们怎么了?城主、城主!救命啊城主!”
眨眼之间场面便乱了。
尖叫、惊惧声乱成一团,恐惧在瞬息之间蔓延。
好些人在苏见清眼下化为白骨,空洞的骷髅立在红枫下,辨认不出生前脸上是何表情。
曲江篱尖叫一声,被巫弃一把拉进怀里。
她身子颤抖,带着哭腔道:“阿弃,他们、他们这是怎么了?”
巫弃挡住她的脸,不让她去看眼前的混乱残酷,安抚道:“江篱别看。”
苏见清脸上神情难看到了极点,霍然将视线投向枫树下的城主,“是他做的?”
他正欲上前,却被蕴禾拉住手腕,“你再仔细看看。”
她这样一说,苏见清勉强按捺住心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城主。
此时的城主脸上一片空白,“这、这是怎么回事?”
百姓们的哭嚎哀鸣声听得他心焦,握紧手中权杖,低喝一声,“收!”
红宝石光芒大盛,袭向百姓们手中枫叶,欲将之收回。
可那些枫叶仿佛受了刺激般放出更多血线,顷刻间又是十几人化为白骨。
“阿蕴姑娘,不能再等了。”
苏见清焦急不已,松开蕴禾的手,唤出长虹,御剑飞向城主。
曲江篱松开巫弃,拉住他的手腕道:“阿弃,你也去帮忙。”
巫弃拧眉,“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不会有事的。”曲江篱道:“我也有能力自保,再说了,阿蕴姐姐不是还在吗?”
若不提蕴禾也就罢了,一说起她巫弃便拧了眉。
见状,曲江篱索性与巫弃传音,“阿弃,在阿蕴姐姐身边,我很安心。”
巫弃眉头耸动,点头应了,离开之前对蕴禾道:“劳烦姑娘替我照看江篱。”
蕴禾睨他,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
等巫弃飞身追着苏见清而去,曲江篱提着裙子小跑到蕴禾身边紧紧挨着她,分明不忍直视,却大着胆子皱着眉头瞧着眼前残忍的一幕。
“阿蕴姐姐,他们好可怜啊。”
蕴禾没什么反应,甚至连眼风都没动一下。
曲江篱咬了咬唇,双手结印,此刻的她眉眼沉静,似水宁静深远,包容万物。波纹一般的水蓝色结界自她身上升起,罩住她与蕴禾。
曲江篱大喊:“你们快进来,这里安全!”
可惜她的话无人听从,百姓们蜂拥朝城主的方向挤去,恐惧的尖叫呼救声凄楚悲凉。
“城主,城主救我!”
“救命啊城主,城主救救我!”
无数的呼救声传至耳畔,城主焦急不已,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道女声在心内响起,“是树出了事?”
灵光自脑海闪过,城主猛地偏头去看屹立在蓝天下的巨大红枫。
脸上神情不断变换,他脸色难看至极,字字切齿,“怪不得找不到,他们竟然躲在这儿。”
深吸口气,城主收紧权杖,正欲迈步,两道身影蓦地近前。
苏见清冷着脸,“这一切怎么回事?”
城主惊讶,“仙君?”
苏见清蹙眉,“你认得我?”
这倒是有意思了。
巫弃立在一侧打量着二人,合着他们俩还是相识?
城主肃容,“仙君疑虑我稍后解答,现下还请让一步,让我揪出躲在暗地里害我子民的鼠辈。”
苏见清锐利的目光落在城主身上,念及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沉吟让步。
城主暗暗松气,若是苏见清执意不让,定会有一场恶战,到时岂非给那些恶心的东西做了嫁衣?
他转向巫弃,“这位仙君……”
巫弃温和一笑,往旁退开,“城主请。”
城主对二人感激点头,大步走向红枫。
树冠遮天蔽日,枫叶火红如霞,璀璨华光自叶片流淌,美不胜收。
如此美景,却让城主心中怒火旺盛,权杖重重落地,红宝石上射出一道恐怖灵压,“给老子滚出来!”
“轰——”
灵压射向枫树,枫叶唰唰而落,似万千只翩跹灵蝶。
枫叶落地的刹那化为数不清的血丝,血丝在空中编织成网,沉沉向城主压来。
他单手结印,红光似剑,撕碎血网。
数点红光撒下,枫树下忽然起了红雾,有道身影自雾中响起。
“难怪这树内无灵,原来是偷偷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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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闪现,雾中隐约可见两道人影,其中一人望着城主感慨,“踏破铁鞋无觅处,将近万年的树灵,有你在,定能助主上修为大涨。”
城主寒声质问:“你们这些魔修,究竟要在我枫泠城做什么?!”
“当然是用你们的血肉,助我主上练得神器,踏破玄清疆域,一统修真界!”
红雾散去,露出两张相似面容。
苏见清惊讶,“瞿云?!”
不对,瞿云已经死了,这便是碎金楼主所说的瞿云的同胞?
“你是伏渊剑修?是你杀了瞿云?”
瞿诏斜睨着苏见清,眼睛微眯,冷笑道:“很好,今日我就要你给老三偿命。”
他祭出一物。
望着那与瞿云手中一模一样的魔镜,苏见清暗道不好,持剑飞身而上,“不能让他开启那面魔镜。”
一道身影将苏见清拦下,瞿彦手持血魔斧,面目狰狞怒喝,“去死吧!”
苏见清无法,只得暂时与他周旋。
城主和巫弃齐齐出手,可瞿诏速度更快,不等攻势到来,魔镜已悬在半空,霎时间天边红云翻滚,整座城笼罩在红雾中。
血丝从镜中射出,所过之地,血肉不存,尸骨遍野。
“混蛋!给老子住手!”
城主恨得大骂,红宝石大亮,升起一道结界,罩住哭嚎的百姓。
“这、这是要屠城吗?”
曲江篱红着眼。
她自幼生活在安宁和睦的环境中,又被家人疼宠,从未见过这般残酷的场景。
擦擦眼泪,曲江篱鼓起勇气,义无反顾上前,“城主,我来帮你!”
她手中亮起水蓝色的灵力,水波纹结界罩住城主的红色结界,将百姓们护在其中。
蕴禾追随着曲江篱的身影,弹指在她身上放了道妖力,随后看向苏见清。
除了这小东西不想让她出事外,她最在意的还是苏见清。
巫弃已经与瞿诏交手。
他是雷灵根法修,动手时雷光闪烁,雷鸣阵阵,阵仗极大。
苏见清与那手持血魔斧的魔修对阵不落下风。
魔修只有两人,而城主尚未出手,局势瞧着像是倒向枫泠城这一方,只不过……
目光落在闪着诡艳红光的枫树上,蕴禾眸色骤冷。
30. 第 30 章
红雾之中,苏见清剑气犹如连绵不绝的山川潮汐,随着剑气落下的数量增多,剑势越发凶猛。
最后一道剑气斩落,方才挥落的所有剑气瞬间凝聚,以摧枯拉朽之势袭向瞿彦。
清冷男音道:“穿云十八式,灭。”
剑气轰然爆发,成千上万把长虹将瞿彦的身体刺穿,他手中血魔斧脱手而出,身体重重倒下。
与此同时,正与巫弃对阵的瞿诏猛地吐血,修为从元婴后期攀升至了化神初期。
城主大惊,“那不是你兄弟,是你的分身!”
“不错。”
瞿诏抹去嘴角血渍,阴恻恻的目光攫住苏见清,“一连灭我两个分身,你这剑修倒是有些本事。”
苏见清持剑落地,“我能灭你分身,自然也能灭你。”
“口气倒是不小啊。”
瞿诏哈哈大笑,“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活下来了。”
话音降落,他霍地朝巫弃掠去。
巫弃反应迅速,双手快如残影,一道又一道法印在背后出现,其内雷光不断。法印疾速朝瞿诏压去,雷声轰鸣,恐怖雷压似能撕碎一切肮脏污秽。
瞿诏掌心一吸,瞿彦的血魔斧朝他飞来,他劈头一斩,竟是硬生生对上了巫弃的雷。
巫弃倏地后退一步,眉峰压下,眸光渐暗。
“你是何人?玄清域什么时候接连出了这么多人物。”
瞿诏擦了擦血。
“我看你与这剑修并非一伙的,何必淌这趟浑水?不如我放你离开,我们互不干涉,如何?”
“阿弃,别听他的!”曲江篱大喊:“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瞿诏眸色一厉,“找死!”
魔气似蛇朝曲江篱袭去,巫弃脸色大变,“江篱!”
他急急飞身去拦。
瞿诏自以为掌握了巫弃的弱点,正欲去抓曲江篱,后背一寒,冷锐剑气遽然袭来!
望着黑沉沉的魔气向自己掠来,曲江篱吱哇大喊,“啊啊啊阿弃!”
城主反手一挥,将魔气打散,诚心道谢,“仙子小心。”
“啊咧?”
曲江篱茫然。
仙子?在说她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她仙子诶!
曲江篱心花怒放,就连掌中灵气都亮了几分。
见她无事,巫弃松了口气,眸色冷沉回头,与苏见清一道围攻瞿诏。
二人同是元婴,一个是剑修,一个是法修,虽是第一次并肩作战,却也有几分默契,竟将化神期的瞿诏逼得险些丢盔卸甲。
城主见状大松了口气,心下稍安。
一道剑气穿肩而来,瞿诏正欲躲避,身后雷光已至,阻拦他的动作。
两道攻势齐落于身,他被冲撞地双膝跪地,口吐鲜血。
面前是神色冷漠,手持长虹的苏见清,背后是法印煌煌,面无表情的巫弃。
两人同时出手,准备取瞿诏性命。
就在此时,瞿诏眸色阴沉,狠狠斩出一斧。
那一斧中蕴含了他全部魔力,竟逼得苏见清与巫弃齐齐倒退。
拇指揩去唇上血渍,瞿诏单膝跪地,望着半空魔镜,语气恭敬而惶恐,“瞿诏办事不力,有负主上托付,请主上降罪。”
苏见清站稳,凝眉看向那散发着血丝的魔镜,对巫弃道:“巫道友,此物诡异,当心。”
巫弃颔首,同样将目光落在魔镜上。
红雾如波涛翻涌,缠绕在魔镜上的魔蛇竖瞳亮起,凶相毕露。
“没用的东西。”
冷冽阴沉的狂傲男声从四面八方而来,苏见清蓦地握紧剑柄。
“给本座滚回去!”
那男声低喝一声,瞿诏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身形遽然朝魔镜飞去。
魔蛇竖瞳大亮,眸中似有了神采,蛇身不断收缩,竟是个活物。
城主大惊,“他、他是条蛇?”
无人回应他的话,苏见清与巫弃严阵以待,紧盯空中魔镜。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轻轻响起,仿佛踩在鼓点上,每一步都引起心中震颤。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红枫。
红雾缭绕,眇眇忽忽现出一道高大身影。
他闲庭信步走出红雾,姿势悠闲得好似在逛后花园。
出乎意料的是,他脸上并无丑陋魔纹,反而生得格外俊逸,脸庞呈现出不正常的惨白,一双瞳眸泛着血一般的猩红。
黑发规规整整束在金冠中,衣着华丽,身上绣着八条缠绕巨蟒,神色各异,竖瞳却是一样的残酷凶恶。
曲江篱呆呆道:“阿弃说的没错,长得好看的,不一定都是好人。”
眼前这人,长了一张出色的脸,心却黑透了。
魔修视线过在场之人,在城主身上停顿一瞬,最后攫住苏见清。
尾音上扬,颇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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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没死。”
不等苏见清开口,他随意摆手,“无碍,今日死也是一样的。”
魔修轻轻随手,魔镜一震,霎那间射出密密麻麻,宛如红浪一般的红光。
红光侵蚀城主与曲江篱的结界,肆无忌惮收割百姓们的血肉。
“啊!!!”
“城主!城主救命啊!”
惨叫声连成一片,比巫弃身上雷鸣更为震彻人心。
苏见清回头,好几张眼熟的面容在他面前消失。
有今日抱着小白与他道谢的年轻人,有撞了他和阿蕴姑娘的幼童,有百香楼内的跑堂……
他闭了闭眼,睁眼的刹那,眸中盛满寒冰,一言不发直冲魔修而去。
城主眼中含泪,惊惧大叫,“住手!混蛋,你给老子住手!你不就是想要我吗?老子跟你走,你放过他们!”
他叫喊着,手中不停升起结界,想要护住这群无辜的百姓。
曲江篱湿了眼眶,双手快成残影,水蓝色灵力不断从她身上升起,洒落在百姓们身上,试图为他们驱散红光。
不知她使的什么法术,竟当真减缓了红光吞噬的速度。
城主大喜,眼底溢出希望。
正被苏见清和巫弃缠住的魔修眸光一厉,望着曲江篱的眸光若有所思。
须臾,他目光一亮,笑道:“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巫弃神色冰冷,结印的速度愈发快了。
被他与苏见清缠得紧,魔修渐渐不耐,掌中化出一杆银枪,对准曲江篱投掷而出!
巫弃目眦欲裂,“江篱!”
“什么?”
曲江篱回神,只见银枪如流星,疾速朝自己飞来,一时惊得瞪大眼。
慌乱之中,她下意识躲闪,可那银枪仿佛认准了她,竟朝着她改变方向。
曲江篱吓得大叫,“阿弃!爷爷!叔叔伯伯们救命啊!”
就在枪尖即将刺穿她单薄的身躯时,曲江篱身前蓦地亮起粉色护盾,与此同时,枪身上缠绕一条藤蔓,用力将之勒紧。
劫后余生的曲江篱吓得脚软,险些跌倒在地,惊惶又惊喜地看着护盾的主人,“多、多谢这位姐姐。”
蕴禾看了她一眼。这小东西身上宝贝多着呢,再者有她一道妖力相助,怎么也不会出事。
倒是另一位……
注视着藤蔓的那一头,蕴禾眉头轻挑。
加春?
31. 第 31 章
身着红衣的姑娘堪称绝色,满头青丝用牡丹玉簪绾起,神色不复碎金楼时的娇媚,反倒是面如冷霜。
城主大喜,“加春,你终于出来了!”
加春冷冷睨他,收回藤蔓,旋身朝魔修飞去。
她周身灵气翻涌,所过之处花瓣翩飞,在红雾中化为数把刀刃,齐齐涌向魔修.
魔修收回银枪,枪尖与刀刃相撞,“铿锵”金戈之声不断,听得人起一身疙瘩。
收势后,魔修凝视加春,饶有兴致道:“化神修为的五蕴牡丹,没想到这小小枫泠城内,竟有这么多了不得的人物。”
加春冷着脸,掌心化出一条藤蔓,狠狠朝魔修一甩。
对上苏见清和巫弃二人的目光,她红唇微启,“一起上,杀了此魔。”
三人目光对视,齐齐出招。
一时间剑光、法印、藤蔓与魔气交缠,寒冰、紫色雷光与红色花瓣不时在红雾中闪现,场面格外壮观。
城主见状松了口气,加大灵气护住百姓,劫后余生的曲江篱拍拍屁股站起,忙到他身边帮忙。
城主看她,“没事吧?”
曲江篱摇头,“没事。城主,那位姐姐是何人?她看着好厉害啊。”
城主脸上恢复笑意,“她是很厉害,有她在,咱们肯定……”
话音未落,一道红影蓦地撞在结界上,加春摔落在地,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抹去唇上血渍。
城主大惊,“加春!”
曲江篱正要看过去,余光里有道熟悉的身影朝她飞来,一回头便与她撞在一处,手中法诀溃散,两人齐齐摔倒。
“阿弃!”
她慌乱把人抱住,无措拭去他脸上鲜血,“你怎么样?”
巫弃反握住曲江篱的手,咳出淤血,笑着安慰,“没事。”
四人往回看,此刻唯有苏见清仍在坚持。
魔修猖狂大笑,“化神期的花灵又如何,在本座眼里不过一只随时可以拿捏的蚂蚁。”
城主半抱起加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怎、怎么,你打不过?”
加春冷冷掀唇,“他不受我幻术控制。”
城主闻言脸色顿时灰败。
加春修为虽高,但实战能力比不上同境界的剑修法修之类,唯有一手幻术出神入化。以此为依仗,打败不少同境界的修士。可现在,她的幻术也不起作用了。
难道今日,他枫泠城当真就要亡于此魔手中?
枫泠城偏远,他又不想受人掣肘依附仙门,如今大难临头,除了他和加春,竟然只有几名外乡人相助。
若是早知有今日,他一定不再懒散,认真督促修士们修炼。
可是如今,早已没了后悔的余地。
城主望着惨叫的百姓们,眼中泪光闪烁。
形势大转,魔修不免得意,阴鸷眸光射向苏见清,“滚开!”
苏见清不退,万千雪花融入红雾之中,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冰煞之气。
他眸色坚定,持剑攻上。
见他如此不识时务,魔修气笑了,手持银枪与他斗法。
曲江篱紧张握手,目光一动不动,“苏公子,加油啊。”
二人的身影不时在红雾中涌现,雪亮剑光斩破红雾,似日出时跃出天边的一抹熹光。
“轰——”
红雾震荡,灵气与魔气碰撞,血红枫叶飒飒而落,万千灵光飘散于空中。
一道身影飞出红雾。
城主瞪大眼,“仙君!”
苏见清白衣染血,拄着长虹勉强稳住身形,方一抬头,只见枪尖直冲面门而来。
“仙君!”
“苏公子!”
城主与曲江篱慌乱担忧的尖叫声响起,苏见清却已无力回应。他面无表情握紧剑柄,正欲反击,一只素白的手凭空出现,稳稳当当握住银枪,疏懒冷漠的女声落下,“这人是我的,你敢动他试试。”
苏见清蓦地抬头,只见一身绿裙的蕴禾站在身前,随意将魔修的银枪握在手里,裙裾飞扬,墨发狂舞,仅仅一个背影,便能想象她此刻的神情有多么不可一世。
魔修眯眼打量着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去暗暗吃惊。他这一枪的威力,足以贯穿那名剑修的元婴,这个女子凭空将他的枪接住,竟然毫发无损。
他手掌张阖,欲召回自己的武器,下一瞬却面露震惊。
怎么会?
居然唤不回来?
魔修心潮翻涌,“你是谁?”
“妖君!”
妖?
巫弃握住曲江篱的手一紧,不由望向蕴禾。
她竟是妖?
紧皱的眉心微松,巫弃和曲江篱对视,轻声道:“你看出她是妖了?”
曲江篱却是一脸恍然大悟,“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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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阿蕴姐姐是妖。怪不得……”
剩下的话被她咽回去。
城主一脸欣喜地注视着蕴禾,“妖君,此魔凶残嗜杀,在我枫泠城兴风作浪,恳求妖君诛杀此魔。”
蕴禾淡淡瞥他一眼,略一抬手,一道妖力将苏见清扶起,“我为何要帮你?”
城主笑容一顿,“这、这魔手染鲜血,杀人无数,城中百姓多丧命他手……”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蕴禾不耐将他打断。
城主的笑容彻底僵住。
苏见清被托举站起,轻声问:“阿蕴姑娘不愿相助,又为何要救我?”
蕴禾两眉微蹙,理所应当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你的命是我的,这些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苏见清抿唇,“我的命是我的,并非姑娘的。”
“我既救了你,那你的命就是我的。”
蕴禾蛮不讲理。
“阿蕴姑娘。”
苏见清深深吸气,“我很感激你救我一命,可我的命由我自己做主。姑娘修为高深,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离开吧。”
语罢,他从芥子囊中取出丹药吃下恢复灵力,握紧长虹,眸色坚毅。
蕴禾很久没被人这么驳面子了,不禁大怒,“你伤势未愈,现在冲上去只是送死!”
苏见清语气平淡,“伏渊门规,遇魔杀之。能为护卫枫泠而死,是我的荣幸。”
蕴禾气疯了,“苏见清!”
“本来还想看在妖君的面子上饶他一命,既然他如此不识相,妖君何必执着?”目光在蕴禾与苏见清身上流连,魔修笑道:“本座看,不如把他杀了。妖君若是喜欢这副皮囊,本座愿为妖君将之炼为傀儡。”
“闭嘴!”
蕴禾大喝,反手掷出银枪。妖力裹挟着银枪直冲魔修面门!
魔修正欲抵抗,神色忽地震惊,竟被那惊天枪势逼得连连后退。
枪尖擦过,在肩头留下一道血痕。
稳住身形,魔修脸上罕见露出惊骇,“你究竟是何人?”
蕴禾烦得很,眉眼堆砌冷霜,声线冷漠,“甘巍,在我面前,你也敢自称本座?简直狂妄。”
甘巍?
余下五人齐齐抬眼。
魔域魔尊座下四大魔将之一,最喜杀人嗜血,化神期大圆满,离大乘期仅一步之遥的甘巍?!
32. 第 32 章
甘巍不意外被戳穿身份,只他在魔域横行多年,鲜少有人敢如此不给他面子,内心极为不满,哪怕忌惮这女子的实力,终是忍不住道:“既知本座身份,狂妄的不该是妖君?”
蕴禾下颌微抬,面无表情看他一眼,神色极为不屑,“哪怕是魔尊亲临,我亦是如此,你算什么东西?”
甘巍脸色难看得紧,因强行忍住怒气而显得扭曲。
蕴禾懒得再看他,拉住苏见清手腕,“跟我走。”
“阿蕴姑娘。”
苏见清掌心贴上蕴禾手背,轻柔将她的手拂开,语气轻柔而坚定,“我不会走的。”
接二连三被拒绝,蕴禾恼羞成怒,冷笑三声退开,气得音调不稳,“行行行,你要送死那就去吧。”
本皇不管了!
她召出青羽,轻盈跃上去,冷冷瞧着苏见清,似要看他怎么去送死。
这作壁上观的态度令甘巍松了口气,神色一瞬阴鸷,收回银枪,猛地朝苏见清急攻而去。
“轰隆——”
一道紫雷凭空劈开,却是巫弃双手结印,三道法印罩在甘巍上空,阻拦他的身影。
巫弃回头对曲江篱道:“照顾好自己。”
曲江篱连连点头,“我会的。阿弃,你要小心。”
“好。”
不经意瞄了眼蕴禾,巫弃飞身上前。
城主见说不动蕴禾,长长一叹。妖君终归与枫泠城毫无干系,她能出手救下苏仙君已是意外之喜,怎么还能强求她救一座城呢?
“加春,去吧。”
咬咬牙,他掰下权杖上的红宝石塞到加春手里,“这个给你。”
加春意外,“这东西可是你的宝贝,你舍得给我?”
城主苦笑,“枫泠城都要守不住了,还留着作甚?你拿去好歹还能再撑一阵。”
“行。”
加春掌心收紧,目光冷冽,“今天咱们就和他拼了。”
数根藤蔓从身后射出,加春身形如电,急掠而上。
城主担忧地看着她,身后百姓们的哀嚎声绝望凄惨,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沉痛转身,再度升起结界与红光对抗。
曲江篱亦是如此。
蕴禾坐于青羽上,漠然看着苏见清。
见巫弃与加春袭向甘巍,他单手施诀,剑光斩破靡艳红雾,湛蓝天幕一闪而过。
那一剑落在甘巍肩头,被蕴禾刺伤的位置伤痕加深,森森白骨依稀可见。
魔头闷哼,气息顿了一瞬。
加春露出喜色,“他受伤了,我们一起!”
檀口微张,一把将城主赠与她的红宝石塞进嘴里。
眸内红光大盛,加春灵力暴涨,密密麻麻藤蔓从她背后升起,根根坚韧如剑。
巫弃结出繁复手印,整整五道法印将甘巍包围。
苏见清脸色苍白,忍着灵脉崩裂的痛,将全部灵力注入长虹。
“轰——”
大地震颤,无数房屋倒塌,碎屑飘浮在半空,遮挡住视线。
“咳咳。”
曲江篱手掌在身前胡乱扇了两下,目光紧盯甘巍所在地,无比期待问:“他死了吗?”
城主躲过向他砸来的房梁,回道:“这么猛烈的攻击,哪怕他是化神,也极难逃脱。”
“天真。”
姑娘清越的嗓音里满是嘲讽,她冷笑一声,抬手一挥,一阵风吹走空中粉尘。
视线遮挡物散去,佝偻身影渐渐清晰。
甘巍半弯着身子咳出血,他直起身,俊美苍白的脸上染着血,神色越发阴鸷可怖。
“一群蝼蚁,竟能逼迫本座至此。”
手背轻轻抹去唇角血渍,甘巍冷冷勾唇,称赞道:“极好。”
他猛地伸手。
魔镜朝他飞来,一道红光将甘巍罩住。他双臂大张,任由红光裹遍全身,舒适地动着脖子,全身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红光将血气注入甘巍体内,他身上伤势逐渐恢复,眨眼之间,状态已回至巅峰。
“害得本座损失了这么多血气,那就用你来赔吧。”
甘巍抬眼,眸底升起妖异红光,手持银枪,身影如流星朝一人冲去!
“小心!”
“傻子,快躲开!”
“苏公子!”
城主怔然望着挡在他面前的苏见清。
剑修浑身灵气散去,披着白红交加的长袍,右手无力握住佩剑,俨然已是强弩之末。
甘巍转眼已至,寒芒直射苏见清心脏。
城主眼睛发酸,喃喃道:“苏公子。”
他虚握手掌,转头瞧了眼身后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们。红光被甘巍收回后,他们有的跌坐在地,有的抱着已成枯骨的亲朋嚎啕大哭,有的满脸惊惧恐慌,三五成群围在一处,任由白骨散落。
仙君心善,应当能好好安顿他们吧?
城主狠狠闭眼,再睁开时满是坚毅。他运气,手心升起一团红光。
那红光干净纯粹,隐有圣洁之气,城主缓缓推出一掌。
下一瞬,一抹绿光急掠而来,与甘巍的银枪相撞,巨大的冲击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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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掀飞出去,红枫树枝叶震颤不已。
城主和曲江篱勉强将百姓们护好,惶然回头。
光波中心处,甘巍手持银枪,脸上脖颈处青筋暴露,脸颊肉抖动不已。
与他对峙的,竟是一根竹竿。说是竹竿也不准确,倒像是刚刚砍下来的一根青竹。翠绿笔直,竹节分明,足有一人高。顶端缀着几片绿叶,苍翠得似能滴出水来。细看,其内通透,光华流转,并非凡物。
青竹用力一震,甘巍不敌,及时收手,才未造成损伤。
绿色身影一步步走来,裙摆飘荡,婀娜多姿。姑娘生得明媚妍丽,杏眼澄澈无垢,分明是一双无害纯真的眼睛,却因神情隐怒,气势张狂,硬生生显出几分凶意。
她在苏见清面前停驻,声线冰冷质问:“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苏见清轻抿苍白唇瓣,面如金纸,“阿蕴姑娘,能为苍生而死,是我之幸。”
蕴禾冷嘲,“这座城最多三万人,还算不上苍生。”
苏见清噎住。
甘巍沉着脸问:“妖君要插手?”
蕴禾徐徐转身,不耐反问:“与你何干?”
她胸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闹得她心烦,甘巍撞上来正好让她把气出了。
青竹自动飞到蕴禾手中,她握着竹竿,当头朝甘巍劈下!
这一棍含着斩天裂地之势,刹那间天地摇晃,地面裂出缝隙,房屋“轰隆”倒塌,整座枫泠城内唯有那棵红枫树屹立不倒。
苏见清急忙回头,“护住百姓!”
“哦、哦哦。”
城主愣愣回神,急忙划出结界。
他偏头望了眼战场,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妖君究竟是何身份,仅仅一棍便能弄出这等场面。
甘巍口吐鲜血,咬牙抵抗。
蕴禾招式越发凶猛,她不管不顾地劈出棍风,空中妖气噼里啪啦爆开,彻底将红雾驱散。湛蓝天幕得以面世。
不过几棍,甘巍便已无法抵抗,握住银枪的手上可见白骨。
他咬紧牙关,祭出魔镜。诡异红光自镜中钻出,朝蕴禾压下。
她冷笑牵唇,似在嘲讽甘巍的不自量力。
妖气暴涨,蕴禾拎着竹子劈向魔镜。
“轰——”
那一棍劈在魔镜上,地面凭空裂开巨缝,“咔嚓”的裂开声在地面震动中微不可闻,却又响如雷鸣。
甘巍不可置信大喊:“不——”
蕴禾猛一用力。
“咔嚓。”
魔镜裂了。
33. 第 33 章
“噗——”
甘巍被反噬,一连吐出好几口血,弯着身子单膝跪地。
被蕴禾劈裂的魔镜七零八碎从空中坠下。
甘巍心痛愤恨抬头,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毁了他的计划,他的宝物,若是不弄清此人的身份,哪怕是死,他也不甘心。
冷冽漠然的目光落在甘巍身上,蕴禾没善心解答他的疑惑,竹竿一旋,被她猛地掷出!
“噗嗤。”
甘巍双膝跪地,手中银枪掉落,无力垂头望着胸膛。
一根竹竿穿心而过,鲜血下淌,却不曾在它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依旧翠绿如玉,光华湛湛。
甘巍嘴唇嚅动,无声道:“一点翠色战群雄,东隅幽皇号万妖。”
原来是她。
难怪,难怪。
他输得不冤。
地面停止开裂,风吹起粉尘,无声落在甘巍头顶。
一缕墨发随风而飘,渐渐的不动了。
曲江篱拉住巫弃的袖子,“他、他死了?”
巫弃点头,“嗯,死了。”
堂堂魔域大将,竟这么简单就死了。
他看向蕴禾,目光复杂。
城主亦是不可置信,结巴道:“加、加春,你看到了吗?他、他死了,我们活下来了。”
加春舒了口气,全身肌肉松弛下来,随口应道:“嗯,你不用死了。”
劫后余生的心悸和兴奋终于漫上心头,城主热泪盈眶地抱住加春,欣喜若狂道:“活了!我们活了!枫泠城保住了!”
“真的吗?城主说,我们不用死了?”
“死了!死了!魔头死了!”
“娘,你看到了吗?害死你的魔头死了!”
“爹,祖母,我活下来了!”
百姓们狂喜相拥,喜极而涕,一时间天地皆是他们的欢呼哭泣声。
苏见清抬眸。
姑娘立足于天幕之下,废墟之中。一袭绿衣似鲜活摇曳的草叶,墨发如瀑,背影纤细却不瘦弱。
她缓伸手,刺穿魔修的竹竿飞入手中,灵光闪烁,被她收回。
姑娘缓慢转身,眉眼冰冷睥睨,如天地主宰,霸气张狂。
她徐徐走来,苏见清正欲张口,却见蕴禾对他不屑冷哼,足尖一点,如翩跹蝴蝶跃上青羽,懒懒坐下。
苏见清低头,无奈勾唇。
这一笑牵扯了伤口,他脸色一变,捂住胸口咯血,疼得弯不起腰。
“喂!”
焦急女声靠近,模糊视线里,蕴禾双手握住苏见清肩膀,面色含惊,“你别死啊,撑住。”
苏见清两片唇瓣嚅动,他想告诉她,不必忧心,他不会死的。
可一张口,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唇角涌出,他语不成调,眼前的姑娘成了重影。
剑修的身影蓦地倒下。
“苏见清!”
“仙君!”
“苏公子!”
几人齐齐朝苏见清奔去。
谁也没发现,掉进缝隙里的魔镜碎片钻出一条漆黑小蛇,卷起碎片逃窜游走,不知去向。
……
苏见清睁眼时看见一片红。
满天繁星下,红枫枝叶舒展,随风摇摆。无数红色光蕴萦绕其侧,璀璨梦幻。
他看了许久,久未眨眼。
“苏仙君,你醒了!”
还是城主发现他睁眼,蓦地惊喜叫唤。
苏见清侧首。
这一动,全身的骨头仿佛被斧头砍断重生,疼得他脸色一变,面无血色。
城主连忙道:“别动别动,你还伤着呢。”
坐在苏见清身旁,城主道谢,“苏仙君,这次多谢你们了,若不是有你们在,我这枫泠城想必是没了。你是咱们枫泠城的大恩人,这段日子你尽管躺着养伤,有什么需求,我一定满足!”
苏见清:“我的伤……”
城主叹气,“你本就伤势未愈,这次又强行运转功力伤了灵脉,若非妖君喂你吃了灵药,别说是修为,你这条命能保住都算不错了。”
苏见清张唇,“阿蕴姑娘她……”
城主往外指了指,“在外面呢,你昏迷这三天,她谁都不搭理,一脸生人勿进,凶得很。”
枫泠城算是毁了,这三日城主和加春带着百姓们紧赶慢赶重新建城,但工程量大,如今不过是勉强建了几座屋舍供百姓们居住。
就连苏见清此刻住的,也是一座敞开的棚子。
城主还想和苏见清说话,蓦地有女声远远传来,“碎金城主,苏公子醒了吗?”
城主连声道:“醒了醒了。”
苏见清怔住,“碎金?”
“诶。”
碎金下意识答应,转头对上苏见清震惊的脸色,挠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公子没认出来吧?”
苏见清摇头,仍是不可置信,“你当真是碎金?”
“是啊。”
苏见清认真将面前尊贵俊朗的城主与碎金楼主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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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的确发现了两人的相似之处。
“你既是城主,为何要开一座……”他顿了顿,从舌尖弹出的那两个字极轻,“花楼?”
“嗐,我起初也没想开的。”
碎金娓娓解释,“我的本体仙君应该也知,便是城中那棵红枫。本体虽已存世将近万年,但我化形却不过千年。我有一株伴生灵花五蕴牡丹,哦,就是加春。我二人同时化形,不愿远离故乡,便在本体周围住下,有人遇难时随手相帮,慢慢的人越来越多,此地便成了枫泠城。”
“修行之路枯燥无趣,我迷上了赚取银钱,而加春……”
咳嗽两声,碎金略带赧然,“她喜好美色,沉迷与人合欢,我便开了无忧阁与碎金楼。”
苏见清又问:“那楼内的姑娘从何而来?”
“全是加春花叶所化。”碎金越发羞窘,“我那一阁一楼,全靠加春一人撑起。”
苏见清回忆起初入无忧阁的情形。
白日里的客人数量不多,但也有数十,夜里修士更是上百。
加春姑娘……可真是奇女子。
他轻咳一声,不再言语。
碎金挠侧脸,生硬转移话题,“我虽有修为,但习的都是些疗伤防御的术法,加之安逸多年,疏忽之下竟连自己的本体被人抢夺都不知。”
说到后面,碎金话里不乏自嘲,“这次枫泠城遭此大劫,我责任最大。”
“那些魔修防不胜防,碎金城主何必自怨自艾?”
曲江篱走进来,安慰道:“就算你提前洞察,以魔修的残忍,最后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碎金苦笑,“曲仙子说得是。”
曲江篱转向苏见清,“苏公子,你可算醒了。你昏迷那日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苏见清对一旁的巫弃颔首致意,耐心听着曲江篱说话,视线却不由向外飘。
曲姑娘声音那么大,以她的修为应当早就听见了。
可直到眼下,她也未曾露面。
“对了苏仙君。”
苏见清偏头望碎金,“怎么了?”
碎金抿唇,“魔镜破碎后有东西掉出来,有几件看着像是仙门之物。”
苏见清沉默许久,“可否让我一观。”
碎金抬手,几件物品落在掌心。
是两把剑,三个芥子囊。
苏见清眸光暗淡,“是我师兄之物。碎金城主,多谢。”
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拂过,他轻声道:“我会带他们回伏渊。”
34. 第 34 章
苏见清躺了半个月,总算是能下榻了。
伤好后,他立即帮助枫泠城百姓修建城池,又过了半个月,碎金站在城门前,落下护城大阵的最后一笔,宣告枫泠城再建完成。
百姓们的欢呼声响彻天际,曲江篱拉着巫弃又蹦又跳,听得耳畔的笑声与哭声,苏见清嘴角轻轻勾起,视线在人群中巡睃。
城楼上的碎金宣布今夜将举办庆典,人群再度沸腾,苏见清在人头攒动间,依稀捕捉一抹青色倩影。
他追了两步,目光轻扫,眸里已经没了那抹青色。
……
百香楼的掌柜幸运地在这场劫难中存活下来,他重新建了一座百香楼,并免费邀请苏见清、曲江篱和巫弃入住。
新建的百香楼格局摆设与之前一模一样,走在其中,有种仿佛甘巍从未祸害过枫泠城的错觉。
夜里有庆典,楼内很是清净,苏见清寻到掌柜的,还未开口,他便热情道:“仙君可是饿了渴了?今日后厨无事,仙君想吃什么,我立刻去吩咐。”
“不必。”
苏见清拦下掌柜的,“我是想借厨房一用。”
掌柜的一拍大腿,“小事!别说是借厨房了,仙君哪怕是想抢厨房,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立马双手给仙君奉上。”
苏见清:“……”
着实夸张了。
好端端的,他抢厨房作甚?知道这是掌柜的在对他表示感激,苏见清并未多说,只颔首道谢,“多谢。”
掌柜的笑开了脸,亲自送苏见清进入厨房,并亦步亦趋跟着他打下手,顺便偷学两招。
他还是没放下用厨艺给自己找个实力强大仙子的小心思。
这次是他运气好,没有当场变成一具枯骨。下次要是再遇到魔修,有个靠山能活命的机会更大些,他心里也安心啊。
苏见清在厨房待了整整一个下午,等到日落西山,这才走出房门。
夜色将临,天空被分为两部分,一边霞光似锦,绚烂多姿;一边青黛当空,深沉幽远。
城中红枫除了碎金的本体,其余皆毁于一旦。好在碎金留有种子,这种普通灵树种子可有术法催生,将种子一撒,术法一施,满城红枫拔地而起,竟与初次进城时一般无二。
如今枫树轻晃,风铃叮当作响,鼻间清新,好不惬意。
苏见清告别掌柜的,独自走上屋顶。
他将备好的吃食一一摆好,轻声道:“这糕点趁热吃最好,若是凉了,难免影响口感。”
无人应答。
苏见清也不气馁,一道道介绍,“这道鸡汤选用的是百香楼内最好的灵鸡,甫以十多种材料,用文火熬制三个时辰而成,肉质软烂,鸡汤鲜美。”
“这道红烧鱼用的是枫泠城独有的红白华鲤,刺少肉多,肉质鲜嫩,麻辣爽口。”
“这道烤鸭……”
“行了行了。”
不耐女声打断苏见清的话,他抬眸,只见面前绿光微闪,青色翎羽与其上的姑娘闯入眼中。
她今日穿着天水碧色的衣裙,裙摆层层叠叠,如花似浪。发间一支碧绿竹簪,簪头流苏垂落,在姑娘莹白耳尖打转。
她面色不耐,似对他的出现很是厌烦,语气冷硬问:“你想干嘛?”
苏见清凝向蕴禾眉心,郑重道:“我想向阿蕴姑娘道歉。”
蕴禾轻抬羽睫,一脸困惑,“向我道歉?”
“是。”
苏见清颔首,“那日姑娘想护我性命,虽事出有因,但终归是我不识好歹,拒绝了姑娘好意。”
手指一拂屋顶菜肴,他温声道:“这些是赔礼,希望能得阿蕴姑娘谅解。”
蕴禾眉梢微动,立即压眉,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冷讽道:“这些就想买我原谅?”
苏见清:“往后姑娘想吃什么只管吩咐,苏见清绝无二话。”
蕴禾终是笑了,两眼放光望向散发着香味的菜肴,屈尊降贵步下青羽,缓步在苏见清对面落座。
她理直气壮吩咐,“我要吃那个。”
“好。”
苏见清低眉顺眼为蕴禾剃鱼刺,将在汤汁中蘸过的嫩白鱼肉放入碗里,递给蕴禾。
蕴禾接过碗筷,迫不及待尝了一口,眼睛当即亮起。
这人别的不提,做饭的手艺是真的上佳,十分和她心意。
吃完鱼肉,蕴禾又指挥苏见清为她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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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夹菜,后者毫无怨言,舒舒服服伺候妖皇大人用膳。
报复过后,蕴禾慢条斯理喝着鸡汤,陡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上次苏见清发现,阿蕴姑娘好像对他的性命格外在乎。虽对此事很不解,但阿蕴姑娘说过,她救下他的命,那他这条命便是她的。阿蕴姑娘虽看着散漫,但纵观行事,却自有一股霸道,苏见清便信以为真。
他并不知她身在何处,但她既在乎他的命,或许会生气,但可能不会走远,应是隐在暗处不愿现身。
今日这一趟苏见清并无把握,没想到她竟这么容易就出现了。
和云团一样有点好哄。
听苏见清徐徐揣摩完她的心思,蕴禾冷哼,说不清是称赞还是嘲讽,“你倒是聪明。”
苏见清无奈苦笑。
蕴禾又舀了勺鸡汤,慢声道:“伏渊究竟是怎么教你的?”
“嗯?”
蕴禾咽下鸡汤,微微眯眼,“心软又悲观,整日想着去送死。”
苏见清沉默须臾,轻轻一笑,“阿蕴姑娘觉得不好吗?”
蕴禾对下方正布置庆典的百姓一点下巴,“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对你就不好说了。”
苏见清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
那是对男女,修为不高,不过练气而已,他们说笑着用灵力挂上花灯,牵着手一同奔赴下一地点。
苏见清眸色柔和目送二人离去,轻声开口,“我自幼得师尊教诲,要心怀慈悲,心有苍生,除魔卫道,护卫玄清。身为师尊的弟子,我自该继承他的意志,与千千万万同门一道,成为这些百姓的守护者。”
“这是我的信念,是我存在的意义。我不怕死,只怕自己死得毫无价值。”
蕴禾听了不屑一顾,懒懒地又舀了勺鸡汤,“你倒是对你的师尊很是信服。”
苏见清眸光软下,“我尚在襁褓时便被师尊接到身边,他对我亦师亦父,是我极为重要之人。”
苏见清偏头,清澈眸光锁住蕴禾,“阿蕴姑娘呢?又是如何养成了这般性子?”
“啪嗒。”
瓷勺撞上碗壁,蕴禾嫣然一笑,恶气森森道:“杀出来的。”
35. 第 35 章
蕴禾对苏见清的烂好心嗤之以鼻。
多年前的妖域混乱不休,械斗争纷数之不尽,若是敢有心软的念头,只怕她早就被别的妖吞吃入腹,哪还有今天的妖皇?
时至今日,蕴禾依旧不是个慈悲的王者,心怀不轨的,不过是一个死字。
短短四个字将苏见清震住,蕴禾轻飘飘瞥他,在心里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喝着鸡汤。
片晌,苏见清道:“我曾听家中师长谈起,五十年前妖皇式微,诸位妖王龙争虎斗,将妖域搅得一团乱,阿蕴姑娘也是那时出生的?”
蕴禾没应声。
苏见清便懂了,轻声开口,“阿蕴姑娘能修得一身本事,应该吃了很多苦吧?”
蕴禾喝汤的动作一顿。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苏见清郑重其事对蕴禾行了一揖,“阿蕴姑娘,是我错了。”
蕴禾回神,鼻尖一声轻哼,“你有什么错?”
“那日姑娘不愿相救,我心中实有不解隐怒,今日方知当时的自己是何等幼稚。我欠阿蕴姑娘一声歉。”
蕴禾喝完最后一口汤,将汤勺一扔,挥手放下汤碗,手掌懒洋洋往后撑,斜睨着苏见清,“现在说得这么好听,下次再遇上这种情况,我若不救,你可别再来兴师问罪。”
下次?
苏见清心中一动。
阿蕴姑娘的意思是,接下来的路,她还会与他同行?
剑修坐于屋顶上,一腿曲起,一腿打直,偏首凝望身侧的姑娘,嘴角抿出一点笑意,“不会。”
最后一抹霞光在西边散去,天色暗下,枫泠城内华灯初上,成片花灯亮起,似一条璀璨星河。
“哇!快看!”
夜幕之中一朵烟花轰然爆开,紧接着,无数朵烟花绚烂绽放,将夜空照得仿若白日。
百姓们的欢呼声似浪潮涌来,拍打在苏见清与蕴禾耳侧。
“苏公子,你怎么跑上面去了?”
楼下,曲江篱踮着脚尖对苏见清招手,视线一转,她惊喜出声,“阿蕴姐姐,你也在!”
蕴禾懒懒对她招手,并未回复。
曲江篱笑着热情邀请,“外面可热闹了,我和阿弃准备去看看,你们要不要一起?”
在她身旁,巫弃淡笑颔首。
苏见清询问:“阿蕴姑娘可想去?”
蕴禾淡声反问:“我不去,你就不去了?”
苏见清抿唇笑笑不语,看样子似乎就是这么想的。
蕴禾哼笑一声,起身对楼下二人道:“走吧。”
曲江篱欢呼雀跃,“阿蕴姐姐快来。”
蕴禾往下跳,裙摆似层叠幽昙,一瞬绽放。
苏见清收好屋檐上的东西,随她跃下。
四人会和后一同在枫泠城内闲逛。偶有认识几人的百姓,纷纷递上花果相谢。
“苏仙君,这是自家种的瓜,可甜了,你快尝尝。”
“巫仙君,我见曲仙子爱吃零嘴,这是家里炸的果子。”
“仙子姐姐,这束花送给你!”
一个女童抱着大束灵花,一股脑递给曲江篱。
“诶?”
曲江篱望着跑远的女童,抱着花和她笑盈盈对她挥手,“谢谢你啊小妹妹!”
蕴禾两手空空落在最后,百无聊赖地看着苏见清面色微红收下百姓们的心意,无趣撇嘴。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束包扎完整的花。
那花颜色鲜艳,用术法引来蝴蝶,花开正艳,蝶影成趣,倒是有些巧思。
她神色莫名望向面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倒是清秀可人,只是稍显稚嫩,紧张地抱着花递给她。
“仙子,这是给你的。”
蕴禾意味不明勾唇,“我可不是什么仙子。”
小姑娘眨眨眼,改了称呼,“妖君大人,这花是献给您的。”
蕴禾勉强满意,“给我作甚?”
“我都看见了,若不是妖君大人杀了那个大魔头,枫泠城早就毁了。”
“我可没想救你们。”
蕴禾神色淡淡。
“可是妖君大人就是救了啊。”
小姑娘把花放在蕴禾怀里,眉眼弯弯,“妖君大人,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我娘亲在等我,我先走啦!”
她转过身小跑离开,飞扬的发带可见其愉悦的心情。
蕴禾垂首。
怀里的灵花似是刚摘下来的,花瓣上浸着水珠,娇艳欲滴,鲜艳美丽。
她本想把花扔了,可忆起方才那小姑娘笑弯的眉眼,握着花的手一紧。
“阿蕴姑娘。”
苏见清偏头唤她。
鬼使神差的,蕴禾将花收入储物手链,故作无事回望,“怎么?”
苏见清并未看出异样,“此处人太多了,我们往那边走。”
蕴禾“哦”了一声,随着苏见清三人步入小巷。
此处人影稀疏,但也没什么热闹可看,曲江篱望来望去,突发奇想指着一处房顶,“不如我们上去吧,就像苏公子和阿蕴姐姐一样。”
巫弃一向唯她是命,自无不愿。蕴禾与苏见清皆是无所谓。
四人上了房顶,曲江篱挨着蕴禾与巫弃,苏见清坐在蕴禾另一侧。
晚风吹拂,衣袂翩翩。此处地势高,坐在房顶往下看,正好能瞧见城中万灯齐绽的盛景。
曲江篱捧着脸“哇”一声,“好漂亮。”
苏见清为两个姑娘取了壶果饮,蕴禾举杯浅抿,随口道:“你在枫泠城逗留这么久,还不回去?”
巫弃心脏一跳,偏头看她。
曲江篱毫无所觉,笑道:“我们还没游玩完呢!我和阿弃要去……要去哪儿来着?”
她向巫弃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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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若城。”
巫弃自然接话,“十年一度的群英会将要开启,我和江篱正好去凑凑热闹。”
“群英会?”
见蕴禾不解,苏见清主动解答,“是玄清域各大仙门世家为化神以下,五十岁以内的修士举办的一次斗法,奖励丰厚,魁首甚至还能对诸位大能提出一个条件。”
“哦。”
蕴禾没什么兴趣,又喝了口果饮。
苏见清称赞一句,“巫道友能力出众,定能在群英会中取得好名次。”
巫弃温和弯唇,漫天星光下,紫异双眸隐泛笑意,偏头时眸底深处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他对苏见清举杯,“那就借苏道友吉言了。”
苏见清与他碰杯,仰头喝下果饮。
“哇!阿蕴姐姐你快看!好多孔明灯!”
曲江篱蓦地拉住蕴禾袖子,兴奋指着徐徐上升的孔明灯。
夜色下,一盏盏散发着暖黄灯光的灯笼升起,数不清的灯笼迎向青墨色的夜空,宛如坠落人间的星子终于找到了归家的路。
孔明灯越来越近,暖黄的光映照在蕴禾脸上,眉眼似被灯火重新勾勒过,疏懒中散发着柔和。
曲江篱兴奋提议,“我们也去放孔明灯吧!”
蕴禾视线移转,从苏见清面上扫过。
他似吃了一惊,悻然垂首。
巫弃应:“你在此处等我,我很快就回。”
曲江篱笑着催促,“你快去!”
巫弃回来得很快,他买了四个孔明灯,曲江篱将之分完,从须弥戒中取出笔墨,兴致勃勃地写下愿望。
巫弃在一旁看着,将自己的孔明灯也递过去,“我的也给你写。”
曲江篱笑盈盈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苏见清也取出笔墨,偏首问道:“阿蕴姑娘可要写?”
蕴禾:“无聊,不写。”
苏见清笑了笑,并未多言,提笔认真书写。
【惟愿亡者瞑目,来世无忧。】
落笔后,他点燃灯火松手,注视着孔明灯飞向夜幕。
蕴禾往上瞥一眼,抬手也放了自己的孔明灯。
两盏灯笼一道摇摇晃晃往上飞,融入明亮灯海中。
耳畔,曲江篱拉着巫弃兴奋大叫,“阿弃,我的灯笼飞得比你高!”
巫弃耐心回复,“嗯,你比我厉害。”
“哈哈哈!”
姑娘的笑声随风传荡,苏见清立于原地,抬首望向头顶灯海。
蕴禾扯着衣裳上的带子玩,浅浅勾唇,蓦地抬手一挥。
灵韵强势地占据了半边天空,无数流星从空中坠落,瀑布般落于城中,簌簌然落在百姓掌心。
苏见清偏首看她。
漫天孔明灯下,姑娘的眉眼被渲染得温柔宁静。
百姓们的欢呼声萦绕耳侧。
天灯赐福,予满城安乐。
36. 第 36 章
枫泠城事毕,巫弃与曲江篱踏上前往桑若城的路,苏见清也准备启程回伏渊。
离开那日,掌柜的伤心不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没抱着苏见清的腿拦着不让他走了。
苏见清无奈,为他留下一本菜谱,趁着掌柜的欣喜之余,快步离开百香楼。
没想到,城门口早有人在等候。
加春站在碎金身旁,似在数落什么,后者低眉顺眼,一脸逆来顺受。
他蓦地抬头,笑着对几人道:“苏仙君,妖君大人,巫仙君,曲仙子。”
曲江篱好奇,“城主是在等我们吗?”
“是啊。”
碎金道:“几位拼死护住我枫泠城,无论如何,我都该送你们一程。”
他躬身行大礼,“惟愿诸位此行一路顺遂,仙途坦荡,得证大道。”
“城主不必多礼。”巫弃温声道:“我与江篱不过随手相帮。”
碎金看得出来,主要是曲仙子想帮忙,这位巫仙君不过是对她言听计从。
他笑了笑,送出四片枫叶,“这叶子中含有我本源之力,能在紧要关头将实力恢复至全盛时期。若是用不着,也可将之吸收,对修炼大有裨益。”
曲江篱举着枫叶仰头看,叶脉中偶有灵光闪过,便知非凡品。
巫弃跟着看了眼。
苏见清合掌,握住手中枫叶,“多谢城主。”
碎金摆手,“与诸位相比,不值一提。”
觑了眼蕴禾,他递出掌心芥子囊,恭敬道:“这里是我所获的一些妖族之物,还请妖君收下。”
蕴禾打量一眼,手指一勾,一颗流光溢彩,足有拳头大的紫色珠子从芥子囊中飞出。
“就这颗鲛珠有点意思,别的就算了。”
碎金没想到竟保全了自己的宝物,大喜之下乐滋滋道:“让妖君喜欢是它的荣幸,也是我的荣幸。”
谄媚的模样让加春没眼看。
走到碎金身旁,她一笑,眼角便有媚意泄出,美得勾魂夺魄,“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就送各位一朵花吧。”
四朵一模一样的粉牡丹落于众人身前,加春笑道:“这牡丹包含五蕴,因人而施,诸位如何用它,它能使出什么作用,需要你们自行探索。”
“多谢。”
碎金言行郑重,“往后我会督促城中修士修炼,往后若是再遇此事,好歹能有战力抵挡一二。诸位,后会有期。”
苏见清颔首,“后会有期。”
曲江篱笑着挥手,“碎金城主,加春姐姐,我们后会有期!”
巫弃温和点头,带着曲江篱飞离枫泠城。
苏见清御剑,蕴禾坐上青羽,跟在他身后晃晃悠悠离开。
碎金和加春目送四人远离,忽地长叹一气,“往后咱们可是没好日子可过了。”
加春斜他,“那是你,关我什么事。”
碎金不服,“你好歹也算是个副城主,不该出力督促修士修炼?”
“这不有你吗?”
加春无所谓道:“好了,我约了小郎君游湖,没事别打扰我。”
碎金气极,“你眼里除了美貌郎君还有什么?诶,你给我站住,加春!加春!”
清风徐徐而过,吹拂姑娘发梢,她脚步不停,走得更快了。
碎金气急败坏追上去,碧兰苍穹之下,成片红枫似火热烈,风过无痕,唯有树上风铃脆声作响。
枫叶簌簌飘落湖面,湖面清风一荡,它随风漂流,划开层层涟漪,默默聆听湖边有情人低语。
……
离开枫泠城,巫弃曲江篱蓦地停下。
他们乘坐的乃是一把扇子,扇子通体水蓝,其中似有水波涌动。巫弃在前方驱使,曲江篱坐在后面,笑着对二人招手,“阿蕴姐姐,苏公子,我们走啦!期待下次见面!”
蕴禾点头,意有所指,“玩完了早日归家,别让家人担心。”
曲江篱嘻嘻哈哈道:“我知道的!”
巫弃不经意看了蕴禾一眼,微笑颔首,“苏公子,阿蕴姑娘,再会。”
“再会。”
二人身如流光,转眼已至十里之外。
巫弃提醒,“江篱,那位阿蕴姑娘好像看穿了你的身份。”
曲江篱毫不在意摆手,“嗨呀,看穿就看穿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巫弃拧眉,“倘若她对你不利……”
肩上蓦地有温软靠近,巫弃身体僵硬,剩下的话迟迟未出口。
曲江篱下巴搁在巫弃肩头,和他挨得很近,笑言:“阿弃,你担心太多啦。阿蕴姐姐一看就是妖王级别的妖,说不准比爷爷还厉害,她怎么能看上我?”
巫弃大脑一片空白,仓促出声,“嗯……”
曲江篱歪了下头,脑袋抵着巫弃后肩,“不过我怎么没听说过阿蕴姐姐的名字呢?”
巫弃缓过神,“或许是她不喜权势争纷,不愿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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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也是。”
曲江篱又笑,“咱们快走,争取早日到桑若城,也不知城中是何模样,有没有好玩的地方。”
巫弃勾唇,眸色微沉,“好,咱们快些到桑若。”
……
“你要回伏渊?”
蕴禾半躺在青羽上,从储物手链中拿出果子在啃,随口问道。
苏见清摇头,“我要去趟观沧海。”
“去哪儿作甚?”
“有个师姐帮了我一个忙,我离开伏渊前,她拜托我去观沧海替她买龙牙晶。”
蕴禾若有所思。
苏见清相熟的师姐唯有胥绿真,东西是她要的?
脆声响起,蕴禾又咬了口果子,含糊道:“那就走吧。”
话音方落,她率先驱使青羽飞走。
苏见清正要跟上,忽见前头的姑娘停下,青羽翻了个面,她理直气壮吩咐,“我不认路,你走前面。”
苏见清一怔,旋即失笑,道了声“好”,御剑飞往观沧海。
……
观沧海三个字听起来像海,但实则是座城。其比邻沧海,临海而居,城内人个个都是凫水的高手。
观沧海衣着颇具特色,姑娘们多用珍珠、珊瑚做首饰,迎面走来一名妙龄女子,发间珍珠作帘,硕大白珠缀在眉心,珠光映着炯炯神光,格外吸人眼球。
蕴禾收回视线,以手作扇在鼻尖扇两下,连声催促,“快走。”
她嗅觉灵敏,闻着空气中的海腥味颇觉不适。
苏见清:“好。”
他们去了观沧海内的珍宝阁。此处是玄清域最大的交易场所,七层高楼几欲破天,每层设有屋脊兽,个个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
一层大如市集,从外看琉云璃彩,瑰丽绚烂,实不负珍宝阁之名。
珍宝阁的生意遍布玄清域,其背后东家极为神秘,此人能耐如此大,可见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步入珍宝阁,第一眼见的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再是接待来客的美貌少女。姑娘们个个佩戴珍珠,衣着光线,笑容灿烂。
不等一名姑娘近前,苏见清已带着蕴禾上了四楼。
此楼专卖各种珍稀宝石材料,一眼望去五光十色的,璀璨耀眼。
蕴禾好奇巡睃,苏见清对走上前的姑娘道:“劳烦,敢问龙牙晶在何处?”
侍女笑容微顿,缓缓摇头,“仙君见谅,楼内龙牙晶已经售罄。”
37. 第 37 章
苏见清意外,“没了?”
侍女点头,“可真是不巧,近日城中龙牙晶被人大肆收购,连我们这珍宝阁内的也被全部买走。”
“不知买走龙牙晶的是何人?”
侍女笑,“这奴婢倒是不知。”
苏见清沉吟片刻,“这龙牙晶何处能得?”
侍女:“龙牙晶产自沧海内一处名为碧落潮的海域,其内多暗礁,周围时常有妖兽聚集,险象迭生,哪怕是金丹后期的修士去了,也无法全身而退。”
“每月二十,碧落退潮,礁石露出海面,依稀可见海底的龙牙晶。那个时候,是采摘的最佳时机。仙君若是想去试试,可提前准备。”
苏见清道谢,“多谢解惑。”
他对侍女颔首,带蕴禾离开珍宝楼。
观沧海极大,苏见清几乎将整座城售卖宝石材料的店铺逛了个遍,果不其然,并无龙牙晶。
蕴禾问:“你准备怎么办?”
苏见清:“自然是留下。”
蕴禾伸着懒腰,偏首疑声,“离二十还有五日,你不急着回伏渊?”
苏见清摇头,“我答应了师姐,会将龙牙晶给她带回去。师尊若有疑问,便道路上遇见魔修,耽搁了几日。”
蕴禾哼笑,“好啊,你现在都会说谎敷衍了,这就是你说的将玄陵视为亲父?”
苏见清低咳,羞赧垂睫,“偶尔一次。就算是真父子也有互相欺瞒的时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谎,师尊不会介意。”
蕴禾没见过玄陵,不知他是何秉性,不过从上次苏见清回去受一身伤可知,此人端肃严正,眼里容不得沙,对于他会不会介意苏见清的隐瞒,蕴禾持保留态度。
耸耸肩,蕴禾道:“先找个地方落脚。”
苏见清:“好。”
登上妖族皇位后,蕴禾处事态度转变极大,颇有些耽于享乐。之前打打杀杀的日子是形势所迫,如今都成皇了,没道理再委屈自己。
她在妖族住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跟了苏见清之后生活质量急遽下降。在枫泠城住在百香楼那是因为苏见清,当下无论如何蕴禾也不肯委屈自己,直接带着苏见清去观沧海内最好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和掌柜的说完,蕴禾退到一旁,苏见清极有眼色递上灵石,得到蕴禾一个不错的眼神。
苏见清笑了下,指腹摩挲着芥子囊。
他的灵石还是在枫泠城猎杀妖兽所得,对他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但阿蕴姑娘选的客栈住宿和餐食都不便宜,不一定能撑五日。
苏见清默默地想,明日又该想法子赚取灵石了。
二人一前一后上楼。
此间客房极具当地特色,推门进去,只见屋内各色小鱼凭空游荡,身形灵动,色泽鲜亮,应是用某种秘法所制。
屋内各处用贝壳、海螺、珊瑚、珍珠装点,床榻竟是个巨大贝壳,壳上流淌着五彩光华,绚烂多彩,瞧着竟像是海族居所。
蕴禾好奇地坐上去,触感柔软,弹性足,还挺新奇的。
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躺上去,闭目小憩。
因传承功法所致,蕴禾从不做梦,可这次睡着后,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梦见了什么。
隔着雾的一张张脸在眼前掠过,她分明看不清模样,内心却清晰地知道他们都是何人。
一个称呼堵在嘴边,蓦地一声响动,蕴禾猛然惊醒,霍地翻身而起。
她沉着脸挥开房门,“进来。”
苏见清端着饭菜进门,瞧见蕴禾难看的脸色,眉心一皱,“阿蕴姑娘怎么了?”
蕴禾问:“你那屋子和我的有什么不同?”
苏见清环视客房,摇头,“除了某些细节,大体相似。”
“在这榻上休息了?”
“冥想了片刻。”
“可有入梦?”
苏见清摇头,“并无。”
他试探问:“阿蕴姑娘可是做了噩梦?”
蕴禾揉弄太阳穴。
既然和这屋子无关,那就是她自己的原因了。
过去这么久,哪怕是当年,她都未曾梦见过他们,今日是怎么回事?
沉闷地坐在榻上看苏见清摆膳,香味钻进鼻腔,逐渐驱散那点子郁气,蕴禾舒了口气。
她走到桌边坐下,接过苏见清递来的玉箸,瞟一眼桌上菜肴。
观沧海临海,此地居民多食海物,烹饪方式多样。蕴禾来了兴致,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
她微顿,又夹了块。
苏见清坐在对面为她剥虾,“听跑堂说,这种虾肉质极为鲜甜,阿蕴姑娘尝尝?”
蕴禾吃了一个,眼睛微亮,矜持道:“不错。”
见她终于露出笑颜,苏见清笑笑,继续剥虾。
一顿饭吃完,蕴禾神色虽有好转,眉眼却始终蕴着一股郁气,苏见清提议,“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阿蕴姑娘可要出去逛逛?”
蕴禾可有可无点头,“可。”
出去转转也好,免得她在房里越闷越烦。
二人一道离开客栈。
城内很是热闹,小童追逐游鱼,留下一串清脆笑声。街道两侧商铺林立,精美商品看得人目不暇接。
姑娘们相约在铺子里穿梭,离开时或是发间多一朵珠花,或是腰上缠绕玉环。
漂亮姑娘的确能让人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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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悦,蕴禾懒懒看着一名姑娘从成衣铺前走过,笑容似海棠初绽,娇美秀妍。
苏见清蓦地出声,“阿蕴姑娘也想试试?”
蕴禾:“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那间成衣铺子。
蕴禾:“我不缺衣裳。”
苏见清:“女为悦己者容,观沧海衣饰新奇漂亮,阿蕴姑娘哪怕不缺,买几身穿着心情也好。”
蕴禾目光新奇,每每她觉得苏见清呆闷时,他总能说出让她意外的话。
从外往里看,成衣铺子里的衣裳的确新奇又好看,蕴禾被他说得起了兴,眉梢一扬,“那就走吧。”
苏见清浅浅勾唇,落在她后头。
进了铺子,两名梳着双髻,发上缠绕珍珠链子的姑娘迎上来,笑盈盈围着蕴禾介绍店内衣物。
“姑娘生得这么漂亮,穿上这件粉色鲛纱广袖流仙裙一定更好看。”
“这件胭脂色的也好看,衬得姑娘肤色越发白皙,比蚌里的珍珠更显玉润。”
“哇!还有这件水蓝色的,姑娘,你真的太美了!”
“这件这件,这件鹅黄色,活泼又俏皮,我的天,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蕴禾逐渐迷失在一声声夸赞里,头脑一热,直接让人将试过的衣裳全包好。
苏见清摇头失笑,转身去结账。
买完衣裳,两个姑娘让蕴禾选一身当场换上,随后将她按坐在妆台前,笑盈盈道:“姑娘,我们给你上妆。”
两人互相配合,很快替蕴禾换了妆容。
苏见清看着镜子里的姑娘略有失神。
她身着粉色广袖流仙裙,领口袖口皆镶嵌珍珠,粉白腰封勾勒细腰,墨发被编成辫子盘在脑后,剩余一绺垂落前肩。
白粉珍珠链子缠绕发间,眉心一颗水滴状宝石,眼尾缀着珍珠花钿,清灵秀丽,顾盼生辉。
“想什么呢?”
镜中的姑娘走到面前,苏见清回神,斜眼看一旁挂在衣桁上的外裳。
摇头低声,“没什么。”
“没事就走吧。”
蕴禾从苏见清身边走过,衣上珍珠在他手背轻触,剑修手掌微动,回味微凉触感。
他停驻须臾,大步追上蕴禾。
身后姑娘热烈相送,“姑娘,下次再来啊。”
挥了挥手,蕴禾与苏见清并肩而行。
“接下来去哪儿逛?”
蕴禾眼珠转动,指向某处,“那边。”
“砰——”
手刚抬起,正前方一名女子蓦地摔倒在地,泪水涟涟的双眸正对着蕴禾的方向。
蕴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