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负心将军当妾?我嫁给清冷权臣无痛当妈!》 第58章 摔下高台,流产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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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名声彻底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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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林梓玥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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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陆梦泽身世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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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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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陆梦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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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挑错,想要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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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办寿宴,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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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给陆珩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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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林梓玥生毒计 消息传到林梓玥这里,已经是第二日。 林梓玥才刚入府,夫君就纳了妾室,她的面上挂不住。 她的贴身丫鬟青儿说:“听说是大小姐点头,将那表小姐抬进来的。” 林梓玥突然想到,她刚小产那日,陆珩身上除了酒气还有若有若无的香粉味。 她顿时火冒三丈:“我就猜到,此事多半是嫡姐助那丫头爬床。” “她嫉妒我独有夫君宠爱,自己又得不到,便找人来与我分宠。” “她见不得我好,如今我小产,不便与夫君同房,便快抬了个妾进门,也想让我尝尝守活寡的滋味。” 青儿在一旁没说话。 林梓玥将申妈妈叫来,她要从现在就开始布局,让嫡姐身败名裂。 晌午,日头正好,林灼华在床边书桌铺上了画卷,想起前几日马球会上的景色,她忍不住作画。 重生后,她第一次寻到闲时,在陆家作画。 她将远山绿草细细勾勒,果然比起练字,她更爱作画。 “小姐,这草地上打马球的小人哪个是您?”绯红问,她还记得小姐当时的英姿。 “我没画。”林灼华不甚在意地笑笑。 绯红撅嘴,小声嘟囔:“小姐有了心事。” 想起打马球,林灼华总是不经意想起那人,她索性没画。 院里的石妈妈来报:“少夫人,郡主身边的申妈妈带人来了院中,恐怕不善。” 林灼华收笔,“唤申妈妈进来。” 申妈妈是林梓玥的奶妈妈,她得林梓玥信任,也帮林梓玥做了不少事,出了不少主意,手段狠辣,是林梓玥的左膀右臂。 不一会,申妈妈出现在林灼华面前,她多年未见大小姐,只见她褪去了以往的稚嫩,愈发妩媚动人。 明明已嫁做人妇多年,肌肤仍与少女一般吹弹可破,此时坐在窗边,竟觉得白得晃眼。 她暗骂一声,难怪二小姐会对大小姐如此忌惮,长此以往,姑爷能把持住才怪。 申妈妈学着当初宫里来的胡嬷嬷的派头,“少夫人,郡主说这些天要办宴会,公中用度支绌,看看您这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先抵用着。” 说完她就叫小厮进了屋子,“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搬走!” “我看谁敢!”林灼华出声呵止。 申妈妈沉声,拿出林梓玥的郡主令牌:“少夫人,你敢违抗郡主命令不成?” 林梓玥的郡主令牌在林灼华眼中形同虚设,她吩咐院中小厮将林梓玥的人拿下。 红衣更是直接上前,将申妈妈钳制住。 申妈妈气得脸都绿了,“少夫人,你敢对郡主不敬!你不怕郡主告御状?” 林灼华为自己寻到靠山,她自然不怕。更何况以林梓玥的种种作为,即便告御状她也有应对之法。 林梓玥虽贵为郡主,但始终是妾,妾是主家所有物,受主母管教,这是他们上一世就教给自己的道理。 “谁让你们不听我们小姐的话!”绯红没好气道。 申妈妈此刻虽跪在地上,但姿态仍高傲无比:“少夫人,别怪老奴没提醒您,以少爷对我们郡主的感情,您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了几天了。” “我们郡主仁慈,念在您是她嫡姐的份上,才会对您以礼相待。” “是您给脸不要脸,我们郡主刚进门,您就给姑爷抬妾,哪有半分侯府小姐的样子,简直像一妒妇!” 申妈妈是白姨娘孩子们的奶妈妈,白姨娘得势,申妈妈在侯府也像半个主子。 如今林梓玥被封郡主,她便彻底跟在林梓玥身边,平素也更颐指气使。 林灼华轻笑,林梓玥果然受不住气,想来自己这里大发怒火。 在侯府,林梓玥就借着祖母来给自己找麻烦,如今她自己下不来床,便遣申妈妈来当打手。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一点没变。 不过她忍了这么久,也无需再忍。 林灼华云淡风轻道:“你真是吵得厉害,对主子不敬,还想挑拨主子间的感情,我要替郡主好好治治你这刁奴。” 申妈妈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石妈妈,你来给他掌嘴五十,再扔到院子里打二十大板。” 红衣拖着石妈妈往院里走,她待会怕脏了主子的眼。 申妈妈吓了一跳,她哪里受过这种刑,“你们敢动手?我可是郡主的人——” 她话还没说完,石妈妈一掌便落下。 石妈妈力气本就大,又早看申妈妈不顺眼,将积攒的力气发泄而出。 五十掌打完,申妈妈直接脸肿了一圈,口里吐出两颗牙,血流不止。 这还没完,又被拉到长椅上,打着板子。 林梓玥派来的小厮被吓成鹌鹑,生怕少夫人下一个就收拾他们。 绯红这个小丫头在一旁欢喜的不得了,小姐早该这样了,受了欺负便还回去,这才是小姐原本的样子! 红衣在一旁抱臂,“少夫人您还是心太软,不过是在郡主身边的奴才罢了,竟把自己当成了主子,还对您颐指气使。” 她又补充道:“要是让首辅大人知道,她保准小命不保。” 林灼华有些诧异,她没听懂红衣话里的深意,只觉首辅大人手段果然狠厉,她还得多向首辅大人学习。 打完板子,申妈妈连下地都困难了,被小厮们抬回了林梓玥院子。 申妈妈只觉得老脸丢尽,她在下人们面前风光无限,这还是她第一次挨打,还打得这么重,她今后在下人面前如何立威? 她嘴角都被打破,连张口跟林梓玥诉苦的话都说不出,还是小厮们替她说的。 林梓玥的心里恨极了。 她是郡主,林灼华不顾郡主的威仪,动她的人,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传出去,她这个郡主的脸面往哪里放? 她掀开被褥,她要修书上奏,告林灼华一个大不敬之罪。 刚一动身,小腹便疼痛不已。 青儿劝道:“小姐,您不能动气了,当心再见红,您身子就恢复不过来了。” 林梓玥看到自己的奶妈妈被打成这样,她心生一计,从前她只想让嫡姐被休弃,如今也要让嫡姐尝尝乱棍打死的滋味。 董氏自昨天起就气得睡不着觉,今上午又被刘氏撬走了一大笔钱。 下午,董氏来了林梓玥院子,她们俩,有着共同的怒火和敌人。 董氏一来就开口道:“她真是张狂得势,一副小人嘴脸,我恨不能杀了她!” 这话说到林梓玥心坎。 她的怒火更甚。她几次三番给林灼华设计,都被她躲过,自己又惹了一身腥。 如今她小产卧床,嫡姐便更加猖狂,给夫君抬了妾室,又不顾她郡主尊容,对她手下的人大打出手。 她将自己的计谋说给董氏。 董氏与林梓玥密谋,她们俩受尽了折辱,怒火将二人变得癫狂。 第68章 林灼华,你好冷好狠的心 陆珩傍晚回府,回府前他找了趟李毅。 中秋将至,又快要入冬,骊山的地被上面看得严,他想变卖地皮换银子有些困难。 李毅跟陆珩再三保证,等天冷了下来,朝廷将骊山有温泉和矿石的消息放出,便是他们大赚一笔之时,陆珩无功而返。 陆家所有的重担落在他一人身上,张嘴闭嘴都要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几天发生的事,让他对林灼华有了依赖。 想要解决侯府困境,他现在只能想到林灼华。 母亲偷完嫁妆后,永昌侯府又给林灼华贴补了不少嫁妆,她如今手里有钱。 反正他在林灼华面前已经抬不起头,自己不如顺了她的意,让她觉得自己在陆家无比重要,再像往常一样贴补陆家就是。 她是个女人,以后还要在陆家生活,总会妥协。 日后她再有了孩子,便会以夫为天,相夫教子。 等骊山的地一卖,他便可将家里所有的田契、地契、宅契赎出,将剩下的钱存下,当作自己的私库,这样他出去有面。 大丈夫要能伸能缩。 他刚回府,便要去找林灼华,却先被玥儿身边的青儿拉走。 林梓玥躺在床上,眼里噙着泪,陆珩将她抱在怀中。 往常见林梓玥落泪,他只觉得玥儿柔弱无骨,只能倚偎他,离不开他,他心生爱怜。 可现在,她整日哭哭啼啼,确实有些烦人。 “又怎么了?”陆珩有些不耐烦地问。 林梓玥躺在陆珩怀中,低声:“夫君,我真是受够了,姐姐她欺人太甚!” 林梓玥将今日的事添油加醋说给陆珩。 “夫君,嫡姐怎么这般冷漠无情,陆家不是她的家吗?” “她为何不想半点为陆家好?还踩贬我,说想让她出钱是痴人说梦!” “她还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公然打我的奶妈妈,不就是当众打压我,叫我从此在陆家抬不起头!” 林梓玥今日派申妈妈过去就是挑衅,她没指望申妈妈能从嫡姐屋里拿东西。 只是想借个由头,给夫君上眼药。 哪曾想嫡姐直接给申妈妈打得面目全非、下不来床,她便使劲添油加醋,哭得更伤心。 陆珩气得火冒三丈,他真是错看林灼华了。 他以为前些天的那些话足以让林灼华反思,所以她最近才主动揽起祖母的寿宴。 原来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自己若真向林氏服了软,她不得连装都不装了,直接在陆家为所欲为? 不把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夫君,嫡姐这几日处处出风头,还想给祖母办宴会抛头露面,她起了别的心思,玥儿都不敢说。” “你说!” “嫡姐将家里搅浑,家里所有人的名声都一团糟,你猜她想干嘛?” 陆珩皱眉,冷哼:“无非是想以后在陆家独大,拿捏住咱们。” “不是,她想和离。”林梓玥悄声,“姐姐如今在京城人人怜惜,又到处参加宴会,在世家夫人面前露脸,她美名依旧,即便和离,也能再攀上高枝。” 陆珩恍然大悟,他想起马球会上林灼华和自己上峰的举动,只觉后背发麻。 若是她以后攀上了自己的上峰,他见了林灼华还不得行礼? “玥儿,还是你慧眼如炬,看的透彻,原来她计谋深渊,算计了咱们每个人,咱们每个人都是她的垫脚石。” 林梓玥见夫君这副样子,嘴角微不可察上扬,她的计谋成功。 “夫君嫡姐半分钱不想出,还想办祖母宴会,她估计是不想好好办宴会,让咱们陆家出丑。” “她想要和离,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叫她攀不上高枝。” 陆珩沉思:“咱们怎么下手?” 林梓玥想了想,缓缓道:“夫君,我倒是有个办法。” 她刚说了一句,陆珩便起身,“不行,你这样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 他出了屋,去了林灼华的院子。 陆珩对林梓玥的话信了七分,但他心里仍对林灼华有期待,至于为何,他说不上来。 快到中秋,今日,林灼华的外祖从青州给她送来不少东西。 陆珩进来的时候,林灼华正在用膳。 他看到了满桌的大闸蟹,想到他在外边要钱吃的瘪,陆珩气从心来。 他脸色当即难看:“林灼华,全家上下都在缩衣节食,玥儿还在小产卧床不起,你却在这里吃的开心。” “你平时吃我陆家的,用我陆家的,却对府中半点不关心,关起门来吃独食,你还要点脸吗?” 林灼华猜到,定是林梓玥告状,陆珩才找上她来。 可听着这话,她气笑了。 她嫁过来这五年,贴补陆家,府里的每一件、每一物都是她掏钱添置的。 现在她只不过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陆珩还有脸说她吃陆家、用陆家的,真是可笑之极。 她懒得同陆珩置气,擦了擦嘴,慢声问道:“夫君来我这里做什么,是想替妹妹撑腰,来这里说我的不是?” 陆珩瞧林灼华对他半分不关心的样子,心头一堵,越发觉得林灼华说的有道理,她想与自己和离。 他沉着脸:“我是你夫君,还来不了你这里?” “你如此不把夫君放在心上,不以夫为天,成天想着些腌臜心思,枉为世家贵女,我看你的女则女训是白读了。” 林灼华冷笑:“我之前哪里不是遵从女则女训,可是又换来什么?如今瞧来,这书定不是什么好书。” “你真是小肚鸡肠,玥儿已经进门,你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你难道不想与我过一辈子,还要记这事一辈子吗?” “玥儿都没了孩子,你都不能让让她,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好,你却对玥儿的人大打出手,我看你就是不想安安分分在府里过日子。” 说完,陆珩又语重心长:“哪有像你一样善妒的正妻,你就算是为了我,就不能与玥儿好好相处?” “灼华,哪怕你在我面前收收你那副姿态,放软一些,我也不会生那么大气,也不至于回来这么久都不碰你。” 林灼华不想与陆珩攀扯,反正她说什么陆珩都不会听,“夫君若是没事,就先回去吧,若是对我不满,我们就此和离吧。” 陆珩一下子被激怒:“好啊,玥儿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是存心搅得家宅不宁,想离开陆家再攀高枝,你真是狠心又冷漠!” “林灼华,你给我等着,你早晚后悔,跪下来求我原谅!” 林灼华:“夫君放心,我绝不后悔。” 陆珩气愤愤地往外走,他对林灼华失望至极,他都软下来教她如何讨自己欢心,她却冥顽不灵。 陆珩又回了林梓玥院子,他听林梓玥将那计谋说完。 林梓玥的这个计谋很好。 既能让林灼华身败名裂,让她再也攀不上高枝,也能将林灼华目前手中钱财据为己有,充盈陆家公中。 还能扭转陆家这些天因林灼华而败坏的名声,陆家又能恢复从前。 他也能兑现之前的承诺让玥儿成为正妻。 但他不知道,林梓玥下的是死手。 在夫君回来之前,她的计划说到一半,陆珩便推脱不听,林梓玥怕今后夫君对嫡姐动心。 第69章 首辅大人劝林灼华快和离 陆珩出了院子,林灼华只觉得陆珩刚刚站过的地方晦气无比、令人作呕,更没了胃口。 丹朱:“小姐别置气,明日便是中秋,听说醉仙楼那条街上可以点燃灯,小姐不如去看看?” 绯红欢喜道:“是啊,小姐,咱们还可以在醉仙楼吃饭呢!正好您好久没出去,不如去赶赶热闹?” 林灼华展颜一笑,眸中终于有了暖意:“我看是谁想去还不一定。” 红衣在一旁跟着笑,夜里她便将消息放出。 看着外祖千里迢迢给自己送来的东西,她心中酸软,上一世,她在陆家惨死,也不知道外祖听到消息后该如何伤心。 她来了窗边书桌,给外祖回信。 外祖想来京城看她,可林灼华却不想让外祖担忧,她不日便要和离,更要趁着半月后的寿宴与陆家彻底清算这笔血债。 她担心祖父来了京城承受不了这些污糟事,承受不了那份剜心之痛。 今生她活了下来,她有了机会复仇,她在心中写道:或许明年冬天,便能回青州陪外祖过个暖冬。 青州在京城以南,冬日不似京城严寒无比。母亲走后,那里便是自己第二个家。 夜里,陆珩没离开林梓玥的院子。 小产也是小月子,终究是见了血,在世人眼中却有些晦气。 林梓玥却将陆珩留在自己身边,董婷婷被抬为妾,此刻住在陆珩院中的厢房内,她怎会将珩哥哥放出。 陆珩心底莫名生出一丝烦躁,竟觉得玥儿有些过于缠人。 翌日中秋,吴氏将众人叫到院中用膳,分中秋饼。 原本像林梓玥这样有品阶的郡主中秋都要入宫,给皇后请安,分宫饼,这是无比的荣耀,但林梓玥小产不宜出门。 她原本以为,依她的功绩和手段,只需入宫几次,便足以在京中贵族圈站稳,可她现在名声尽毁,怕是入宫再难。 林梓玥心中对林灼华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青儿:“小姐,咱们今后日子还长,还有机会。” 林梓玥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对,此事一成,众人会看清嫡姐真面,往后无人敢再说我的不是。” “咱们得从今日起,细细谋划,步步为营。” 松鹤院。 林梓玥还在小产,不宜出房,吴氏理解,却没想到,林灼华竟也没来。 陆珩面色不虞,随口道:“无事,她昨日与孙儿吵了一架,估计在耍性子。” 董氏没好气:“她反了天了,竟敢顶撞夫君。” “好了母亲,今日过节,不说这扫兴的。”陆珩说。 又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母亲,我怕她不好好给祖母办寿宴,你多多看紧她,别让她出岔子,耍些小心思。” “行了。”吴氏轻轻叹气,“灼华不会不给我这个祖母面子,用膳吧。” 又不放心道:“你对灼华多上上心,咱们家没她不行。” 陆珩埋头吃饭,今日中秋他不想与祖母争执。 傍晚,林灼华换上了一身新裁的鹅黄云锦衣裙,略施粉黛,整个人如同秋日里一抹明丽的暖阳。 她带着丫头们悄悄从角门出了府。 醉仙楼前的那条街人头攒动,马车受阻,林灼华干脆下了车,却在人群中却看到抹熟悉的身影。 “林大小姐!”赵浮白眼尖,笑容满面挤来,手上还拉着墨迟。 赵浮白拱手:“林小姐,您也来醉仙楼吃饭?您白跑一趟了,这楼上早已被订满位置。” 绯红神气道:“我们小姐早就定上了位置。” 赵浮白大喜,有几分请求道:“甚好!小姐下官可能求您一事?” “大人突然被叫进宫去,中秋便将小公子交予我,小公子说什么都要来醉仙楼吃饭。” 说罢,赵浮白便给墨迟使脸色,悄悄捏了捏墨迟小手。 墨迟有些不好意思:“正、正是如此。” 赵大人也帮了自己不少忙,林灼华莞尔,领着二人去了雅间。 赵浮白一路听到小二喊林灼华东家,眸底闪过精光,这醉仙楼怕不是林大小姐产业?他更加为首辅大人卖力,大人要快些来呀,那可是他的金大腿。 不一会儿,首辅大人的马车停在楼下,林灼华没有料到,赵浮白也没料到大人这么快。 赵浮白不自然道:“呃……大人定是心系小公子,宫中事务一毕便立刻赶来了。” 雅间的门被推开,谢昀清走了进来。 他一身青色云锦长袍,料子柔软垂坠,行走间如水波流淌,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青玉啄成,只是温润中透着一丝清冷。 腰间还系着那枚信物玉佩,玉佩随着大人缓步而轻轻晃动,林灼华的心头一跳,大人为何还带着母亲留给她的那枚玉佩? 昨夜红衣给首辅大人递消息,赵浮白就在旁边,他心生一计。 但谢昀清皱眉,深觉这般似刻意为之,恐会惹她不快,显得轻浮。 赵浮白急道:“大人,不快您就道歉,正好有来有回。您怎么在这事上就与平日不同!” “您总守着君子之礼,瞻前顾后,便等着林大小姐被别人抢走吧。”赵浮白苦口婆心。 识途在一旁叹气,他们家大人若是能拿出在官场上的雷厉手段,早就没那个陆珩什么事了,还至于苦苦等了这么多年? 但他为了自己的屁股,没敢说。 谢昀清按赵浮白说的仔细打扮了一番,心中还默念赵浮白的嘱托。 此刻与她近在咫尺,共处一室,同坐一桌,平素还能沉稳应对的首辅大人,指尖竟微微发紧,一丝紧张难以言喻。 雅间内气氛凝滞。 丫鬟们纷纷起身,垂首侍在一旁,不敢与首辅大人同坐。 好在雅间够大,林灼华没强迫她们,吩咐小二在屏风后支了个桌子。 她陪着几人坐在主桌。 幸而赵浮白口才了得,似有说不完额轶事,林灼华的话匣子被打开。 林灼华没去过肃州,她问起赵浮白肃州风光,赵浮白便顺水推舟,将话头引给大人,一屋子人都在听肃州趣事。 林灼华有了新的发现,墨迟这个孩子总爱刨根问底,寻常大人都会厌,但首辅大人却不恼,言语温和,有问必答。 她心中有些疑问,墨迟竟替她问了出来,她不由得莞尔,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林灼华能感受到墨迟还是小孩,但却总是端着,他性子里的活泼被隐藏。 掌柜的来上菜。 赵浮白有了口福,笑道:“今日真是托林小姐的福,让大小姐破费了。” 林灼华浅笑:“您与大人帮了我许多,便当是我表示感谢。”说完林灼华怕首辅大人听到不喜,下意识看了眼,怕大人觉得她这是谄媚。 谢昀清温和道:“如此便多谢小姐。” 林灼华松了口气,她觉得大人与以往相比,好像有些不一样。 墨迟没见过青州菜式,林灼华便给他一道道讲起来,墨迟心中微烫,只觉得今晚的晚宴无比快乐。 在学堂,他就嫉妒陆梦泽有夫人照顾,却不懂珍惜,每每思及此,墨迟便替夫人感到不值。 用过晚膳,林灼华给大家分祖父青州带来的中秋饼,醉仙楼前的繁灯已亮。 谢昀清侧首看向林灼华,目光沉静温和,邀道:“林小姐,外面灯已亮起可要去点燃灯?” 一行人准备下楼,林灼华却被首辅大人拦下,她抬头疑惑看他。 两人此时挨的极近,众人在屋外守着,只当两人在谈话。 谢昀清微微侧头,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清,语气中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不出一月,陆家恐有灾祸。” “为自身计,小姐当早做决断,速速和离脱身。” 这话藏了谢昀清的私心,他将事情往严重里说。 今日种种让他着迷。 林灼华听到大人的话,神情严肃。 谢昀清瞧着近在咫尺的人,他放慢了语速。 他想起赵浮白的话,突然觉得即便有违君子之道又如何,总归能离她近些。 第70章 毒计,被林灼华窥探 出了雅间,林灼华刻意放缓脚步,与大人相隔开,保持距离。 大街上人潮涌动,不少百姓都来点燃灯,为家人祈福。 林灼华为母亲点了一盏,希望母亲保佑自己和离顺利,更佑母亲助自己大仇得报。 谢昀清牵着墨迟跟在后面,眼角余光却始终未曾离开前方那抹鹅黄身影,她心绪微澜。 绯红陪小姐点灯,眼睛却被摊子上五光十色的花灯吸引,心不在焉。 突然她眼睛睁大,失声惊呼:“小姐!小姐!” 丹朱皱眉,首辅大人还在旁边,她担心大人觉得小姐御下不严,低声提醒道:“怎么回事,毛毛躁躁,越发没规矩了。” “不是。”绯红辩解,“我刚刚好像看见那个青儿了。” “哪个青儿?”丹朱问。 “就是二小姐身边的青儿,她鬼鬼祟祟,似拐进了巷子里。”绯红指道。 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林灼华示意红衣跟上。 林灼华还欲在街边等红衣。 谢昀清立在不远处花灯摊前,与墨迟挑花灯。 他身形颀长,在人群中本就鹤立鸡群,加之朝堂多年历练出的敏锐机警,很快他窥见一人。 他带着墨迟来到几人面前,宽大的身形将林灼华掩住。 墨迟开口,将那朵似莲花绽开的花灯递到林灼华手上:“多谢夫人今日款待。” 林灼华半蹲,与他平视,摸了摸他头,笑道:“也多谢你。” 昏黄的灯光映在她脸上,更显她肌肤胜雪,唇色嫣然,明艳非常。 墨迟有些腼腆地笑了,为了将花灯送出,他与父亲还给丹朱和绯红买了花灯,还有一盏是红衣的,绯红替她拿着。 “天色已晚,林小姐还是早点回府吧。”谢昀清淡声。 林灼华见一时半会等不到红衣,上了马车。 谢昀清目送。 方才她提起衣摆,拿着花灯的模样,像极了他在青州那夜见她的惊鸿一瞥,他心头远没有面上平静。 人生来贪心,他只觉今夜过得太快。 不远处,宋瑶见哥哥愣神,轻轻唤道:“哥哥,你怎么了?” 宋承熙:“无事。” 他刚刚分明看见林家大小姐与首辅大人站在一处,二人怎会有交集? 首辅大人可不是什么好人。 宋承熙有种直觉,首辅大人恐怕也对林小姐有意。 马车上,绯红瞧着月儿兔灯,心里欢喜,夸道:“小公子被首辅大人教养的极好。” 墨迟小小年纪,透露着同龄人少有的成熟稳重,又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很难不叫人心生欢喜。 两个小丫头偷偷瞧小姐,却见小姐眼神无波。 林灼华收起了今晚的悸动,她在想首辅大人与她说的话,她嘴角微微上扬,果然她的猜测没错,是天助她也。 但想到鬼鬼祟祟的青儿,她眉头紧皱,林梓玥这次又下了什么狠手,她得小心应对,见招拆招。 深夜,红衣一身寒气回了院子。 红衣:“她去了黑市,买了媚药。” 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林梓玥买媚药想对付谁不言而喻,两人心有余悸,幸亏发现及时。 今日是中秋,街上人往来众多,去黑市买媚药,最不容易被发现,林梓玥寻了个好时机。 林灼华知道,林梓玥恐怕对自己下了杀心,想在老夫人寿宴上让自己身败名裂,被万人唾弃。 细细发觉,似早有预谋,陆珩那日来找她曾说,玥儿说的果然没错,说自己想离开陆家再攀高枝…… “小姐,要怎么办?”红衣问,她从袖中又取出一瓶自己买的,还有一瓶药效更烈的。 “她多半想用在我身上。” 林灼华接过其中一个玉瓶,将里面的媚药倒出,换成了祛暑散。 她嘱咐红衣夜里将林梓玥的药换掉。 红衣应是,偷偷潜入。 林灼华不打算将媚药用在林梓玥身上,以林梓玥的罪行,若是陆家将她休弃,陆家便捡了个大便宜,她自有妙用。 这几日,林灼华准备宴会,掌家权又回到林灼华手中,董氏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董氏:“赵婆子畏罪潜逃,我这心里不安生,竟瞧着身边的人越发不忠心,我想把人都换一茬。” “母亲是长辈,院里的人事,您自己做主便是,儿媳怎会过问。”林灼华语气平淡。 董氏错愕,她还以为要使些功夫林灼华才会答应。 “难为你有此孝心,我身边的喜婆子最会绣帕子,趁着寿宴,给各院子绣了一些,你挑着罢。” 说罢,便叫喜婆子捧着一个红漆托盘,将帕子呈上。 “婆母有心了,祖母定开心非常。”林灼华嘴上笑着,却迟迟未选帕子。 董氏催促:“帕子而已,还要挑那么久。” 林灼华仔细瞧了瞧,每一张帕子上的绣花都各异。 寻常赶制寿帕,都绣上不同寿字,或是花卉蝙蝠,一般都是寿字居多,即便样式相同,也是为了图个好寓意。 而董氏的样式尤其多,像是刻意为之。 董氏语气不善:“这是我的心意,又是寿帕,待会还要给各房送去,我怎会害你?” 若不是为了大计,她才不会在这里与林灼华虚以委蛇。 林灼华挑了个绣有桃花的帕子,董氏在一旁暗暗记下。 “好了,我还要去别处,你先看着吧。”她带着喜婆子离开。 董氏走后,绯红拿着帕子看了又看,“小姐,夫人是打了什么主意?” “这次,她与林梓玥二人联合做局,想一同在寿宴上构陷我。” 若之前林灼华还在猜测林梓玥会什么时候用这媚药,现在便可以肯定。 “夫人不是恨二小姐恨得厉害?”绯红还记得林梓玥当时拉着小公子垫背,董氏发了好大一通火,与林梓玥也极不对付。 “所以她们才要联合,这样才能将我打的措手不及。她们虽有龃龉,但为了对付我,便能同仇敌忾。” 敌军的敌军,便是同盟。 “只要想破这一层,便能查出端倪。” 林灼华带着二人回了院子。 “她们二人,一个趁人不注意去买了媚药,一个又要换身边的仆从,又给我送来贴身绣帕,做足了计。” 林灼华端起一杯茶,慢慢喝,她请的神医,也到了。 喝完茶,她看清了林梓玥与董氏的计谋,只觉眼前清明。 她在临床书桌上慢慢练字,准备在吴氏寿宴上送一副百寿图。 第二日,陆府门前的大街上,有人揭了榜单。 正是吴氏重金悬赏聘请名医的榜单。 陆家虽然不及世家权势滔天,但陆珩也是从三品大将,在百姓眼中已是高不可攀、令人敬畏。 榜单刚贴出时,不少人想来骗钱,吴氏识破,将那些骗子打了个半死。 是以百姓虽然眼馋,但敢揭榜之人越来越少。 如今榜单再被揭下,百姓均好奇,这人穿着打扮像个江湖术士,真的能治好陆家大公子的腿疾? 榜单已许久未被人揭,小厮急忙跑到松鹤院,“老夫人,有人揭榜了!” 第71章 陆青云治腿有望 松鹤院,神医给陆青云把脉。 吴氏瞧着这位老先生身着青布道袍,须发花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穿着打扮皆可作伪,但周身气度却做不了假,吴氏觉得这次有望。 神医从药箱中拿出银针,陆青云觉得膝下发热,一炷香的功夫,他起身走路,已经没有之前跛的那么厉害。 吴氏手中的佛珠惊落在地,她霍然起身,声音难以置信,有些颤抖,“我孙儿的腿还能治好?” 神医颔首,“老朽给他施针半月便可恢复从前。” 吴氏急忙感谢,将老先生奉为上宾。 吴氏知晓公中无钱,从自己私库里支了两千两银子做定金,恳请神医留下。 老先生一手银针出神入化,竟真能医好大少爷,若不是亲眼所见,下人们都不会相信。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传遍了陆府各个角落。 董氏急忙来到松鹤院,十分激动,“老先生您医术了得,也定能将我孙儿治好!” 她向婆母提议,趁着寿宴将泽儿接回,将泽儿腿治好,也能跟着参加寿宴。 董氏:“母亲,他是您第一个曾孙,即便他出身不光彩,但此事已过去多年,咱们也别揪着不放。” 吴氏有顾虑,她试探大孙儿的看法。 陆青云不答应。 想到庶弟与自己妻子所生之子与自己同住一片屋檐,他这口气就咽不下。 陆青云丝毫不退让:“我不将这贱种乱棍打死,已是给足祖母面子。” “你若敢将这贱种接回,休怪我无情。” 两人争执不下,不欢而散。 此事传到林梓玥耳中,她面色难看。 陆梦泽一旦接回来,想再送走便难。 嫡子还未生出,哪能将庶子留在府中? 今日路青玉与董氏争执不休,便是动手的最好时机,林梓玥给侯府的小娘写信。 庄子上的人,一个不留,再封住消息。 青儿带着信去了侯府,红衣将此事告诉林灼华。 夜里,她跟着侯府的小厮去了京郊庄子。 董氏那边也有了动静。 刘氏这几天拿着董氏给的钱财,住进了董氏买的小宅子。 小宅子不如陆府阔气,刘氏嫌这嫌那。 今日她又给董氏递消息,说过几日她也要参加老夫人寿宴,让董氏送来几件像样的衣服和珠宝头面。 董氏气得直接将茶盏摔地。 若是刘氏来参加宴会,就凭她那张嘴,自己今后在京城颜面何存? 董氏下了杀心。 她给刘氏送去的衣裳首饰里夹了一枚香囊,香囊金丝银线,刘氏定爱不释手。 里面的香料下足了剂量,能杀人于无形。 不出几日,刘氏毒发,世上再也没有知晓她过去之人,她也能拿回刘氏手中的金银珠宝。 一晚腥风血雨。 竖日清晨,林梓玥躺在床上,昨晚想到能除掉那两人,她睡了个好觉。 “庄子旁有条河,李盼儿带着儿子跳了下去,天黑了,小厮们寻不到踪迹。”青儿神色惶恐道。 林梓玥皱眉,她心头猛地一沉,笑容僵在脸上,她原本以为计划万无一失。 “这个李盼儿有些本事,果然命硬。”林梓玥咬牙切齿道。 当年她被害早产、昏迷不醒,还能从乱葬岗爬出跑到边疆,一念及此,林梓玥有些后怕。 “让小娘去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必须确保后患彻底清除。 眼尖嫡姐风风光光操持祖母寿宴,重掌中馈大权,她恨不得活剥了嫡姐。 她受了委屈,没有立刻发泄,嫡姐却越发风光,她都能想象嫡姐寿宴上八面玲珑的模样。 她困在院中,躺在床上,陆珩来她院里的时候少之又少,下人们最会见风使舵,连她也敢怠慢…… 林梓玥想要立威,她希望皇后能快些看到她递入公中的宫贴。 她要借皇后娘娘之手,先治嫡姐大不敬郡主之罪,否则她心中的火气久久不下。 落霞院。 林灼华正在给各家夫人递帖子,高门大户家的夫人,说话最有分量,也是寿宴的门面与底气,不可或缺。 尽管陆家名声不好,但陆珩和林梓玥毕竟在战场上立了那么大功绩。 陆珩更是年纪轻轻,被封了从三品大将军。 即便名声再臭,陆珩和林梓玥的品阶摆在那里,也有人捧,这是陆珩和林梓玥骄傲的资本,吴氏和董氏也是打心眼里得意。 除非圣上打压。 是以京中不少人听说陆家要给老夫人摆寿宴,都送来贺礼,想要参加。 林灼华来者不拒。 数量不在精,而在多,人一多,嘴就杂。 突然,丹朱小跑到房中,她急急慌慌:“小姐,宫里突然来了人,还带了皇后娘娘的懿旨。” 林灼华起身去了正院,碰到了林梓玥。 林梓玥嘴唇虽泛白但脸上扑了粉,气色上佳,又想到待会皇后娘娘训斥嫡姐的懿旨,她的得意之色由内而外。 懿旨多半与林梓玥有关。 她刻意抬高声调:“姐姐,你别忘了,我是郡主,你打了我身边的人,是挑衅郡主威仪,天家不会放过你。” 林梓玥被青儿扶着走在前头,她有些迫不及待。 绯红担忧低语:“小姐,要不要去知会首辅大人。” “不必事事劳烦大人。” 林灼华不惧,她相信天家自有公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亦可为自己据理力争。 正厅内,除了当值的陆珩,陆家上下都出来候着皇后懿旨。 胡嬷嬷早已肃立等候多时。 见到胡嬷嬷,林梓玥手心发汗。 未出嫁前,她被关在侯府,在胡嬷嬷手下学规矩,她怕极了胡嬷嬷。 胡嬷嬷瞧见林梓玥那副姗姗来迟的样子,还敢径直走在主母前头,眼睛微眯,眉头一蹙,林梓玥心下一沉。 林梓玥径直准备跪在婆母身后。 “郡主!”胡嬷嬷沉声训斥,带着宫里的威仪做派,“老奴教您的礼仪,您都忘干净了?” “妻妾尊卑有别!您不仅行于主母之前,更欲僭越主母之位!这是将老奴教的规矩抛在脑后?” 又道:“若郡主忘了规矩,老奴不介意向皇后娘娘请旨,再入府好声教导您一番!” 林梓玥动作顿住,她面上窘迫,有几分失态。 她不敢顶撞胡嬷嬷,怕胡嬷嬷再来到自己身边,便给林灼华让了位置。 见人都到齐了,胡嬷嬷开口:“前几日,郡主递入宫中的诉状,言及陆夫人不顾郡主威仪,杖责郡主身边侍婢。” 林梓玥嘴角微翘,她等着嫡姐被罚。 “皇后娘娘有谕:后宅之内,不论品阶,首重尊卑伦常。即便贵为郡主,亦当恪守本分,敬重主母,不得滋生事端!” 胡嬷嬷此行,分明是奉皇后之命来敲打林梓玥的! 字字句句,如锥刺心! 林梓玥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第72章 敲打 林灼华将胡嬷嬷送出府。 她吩咐丹朱准备了荷包,却被胡嬷嬷拦下。 胡嬷嬷:“陆夫人,您在后宅,皇后娘娘在后宫,无规矩不成方圆,她知晓您的艰难。” “但既然郡主敢闹到皇后那里,娘娘便不能不管。” “您在府中对郡主严加管教,皇后娘娘才不会说奴才管教失职。” 胡嬷嬷将荷包推了回去。 林灼华笑了:“嬷嬷,说到底,是我这个主母失职,才连累到您头上,就当是我给您赔罪。” 胡嬷嬷颔首,都是永昌侯府的女儿,差距却如此之大,她上了马车,回了宫。 绯红听的云里雾里。 林灼华:“皇后娘娘不想让林梓玥乱了风气,若论身份地位,后宫的妃嫔哪个差?” “若都像林梓玥一样,仗着有郡主之位不敬主母,行僭越之举,那后宫不得乱了套?” 绯红恍然大悟:“皇后娘娘借着二小姐,在杀鸡儆猴!” 林梓玥算是触到了皇后娘娘的霉头。 她回了正厅,林梓玥仍呆愣在原地不可置信。 她是郡主,皇后娘娘此举,林梓玥在陆家彻底没了特权,当真成了个妾室,与夫君纳入房中的董婷婷有何区别! 她可是永昌侯府的女儿,是平定战事的大功臣。 林灼华提醒道:“妹妹,你要是病还没好,就别出来了。回去好好养着。” 林梓玥脸色更难看,不愿再多看一眼,被青儿搀扶回了屋里。 后院的董婷婷得了消息,心情舒畅,“我还以为郡主有什么厉害本事,不过称呼好听些,在府中同我一样,同起同坐。” 她没了顾忌,直接与林梓玥抢陆珩,陆珩最近着了董婷婷的道。 董婷婷虽样貌不出众,但她小意温柔,会示弱,陆珩在她身上找到了当初和玥儿在一起时的感觉。 林梓玥接连受挫,她这几天消停了不少,恨意却愈发高涨。 她要暗暗蛰伏,要忍耐,她马上就是当家主母,她要抓紧养好身子。 董婷婷正春风得意,却得了消息,母亲刘氏死了。 伺候的婆子说:“夫人染上了赌瘾,将所有的家产输尽,晚上喝了酒,走夜路一个没瞧稳,踩进了秽坑。” “满身污垢,被直接扔进了乱葬岗。” 母亲怎会如此?董婷婷不可置信。 刘氏掉入秽坑是假,扔进乱葬岗是真。 董氏不敢叫人看见刘氏面容,才编了这么个谎话。 她在给刘氏的香囊里放了乌头碱,能叫人心律失常、气脉受损。又放了清明养气的草药,让刘氏对香囊欲罢不能。 刘氏整日晕晕乎乎,丝毫没注意香囊上抹了砒霜。 她又出身乡野,平日没那么多讲究,碰上砒霜平日用膳不注意便会误食手上的砒霜。 她腹痛不止,以为像平常一样闻闻香囊能缓解,最后死于院中。 刘氏刚刚搬入巷子,周围邻里都与她不熟。 是以刘氏死时没出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人察觉出不对。 神医给刘氏施针,他慢慢给林灼华解释。 “多谢闻神医此次应邀相助。”林灼华真诚道。 闻道子笑道:“我本就四处游历,行至京城又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他本视金钱为身外之物,但自从妻儿吃了金钱和权势的亏后,他之前的高傲被击的粉碎,变得越来越偏激。 闻道子开始为有权有势之人炼制丹药,美其名曰延年益寿。 但与权势作伴,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若是没有遇见侯夫人,他可能会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落得家破人亡。 他年事已高,便四处游历,有钱便赚,有善便为。 闻道子趁天黑回了府。 不一会儿,刘氏悠悠转醒。 她面色苍白如纸,泛出青紫,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人,此刻眼神呆滞无光,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刘氏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晕倒,又为何躺在这个陌生地方,林灼华又怎会在自己面前。 她脑子发沉。 “舅妈,您与我婆母相处多年,可知她的性子?” 刘氏一惊,她被施了针,又喝了药,脑子不似前些日子昏昏沉沉,什么都想不明白。 她反应过来,难怪她要什么,董氏都给她,她还以为她服了软,怕了。 想不到,这个小姑子,竟对自己下了杀心。 刘氏要下床去找董氏。 “舅妈,您已经被害的在鬼门关走过一回,已经够惨了,何必再去自寻死路,我能帮您。” 刘氏脸色骤变,她警惕盯着她道:“你是她儿媳,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条心。” 林灼华回视:“我在陆家的处境,舅妈应该知道,您怀疑谁都不应当怀疑我。” 又道:“您要是甘心咽下这口气,甘心所有的钱财被我婆母又收走,我给您笔银子,您现在就回董家村。” “自然不甘。”刘氏几乎没有思考,“要我怎么做?” 林灼华坐在马车上,从角门悄悄回了院子。 她脑中突然闪过灵光,董氏不可能突然想出这种害人的法子。 她遣红衣半夜问了趟赵婆子。 果然如此! 又过了几天,陆青云的跛态几乎微不可察,寿宴前便可恢复如初。 闻道子:“老夫人,大公子腿疾将愈,老朽也该走了。” 公中无现银,吴氏从私库拿出银票,给大孙儿治腿,她的私库已搬空大半,但她却打心眼里高兴。 董氏看在眼里,暗道婆母偏心,但却不能让神医离开,泽儿还在庄子上。 她招呼道:“闻神医,我婆母寿宴将至,不如参加完寿宴,热闹热闹再走?” 闻道子没有推脱,他目的已成。 董氏暗暗派人去庄子上将孙儿接回:“只将我孙儿接回,让那女儿离我孙儿远点。” 谁都不能比她与陆梦泽更亲近。 隔天寿宴,泽儿当天被接回,大庭广众之下,谁也不能说什么。 董氏也来再三确认寿宴的规模派头,直至深夜她才放了心。 她就怕林氏办的寒酸,这事传不出去。 寿宴当天,门口停满马车,贵客盈门,陆家好久没这么热闹。 董氏提倡大办寿宴,目的还想趁此大捞一笔礼金。 但皇后娘娘派人来敲打林梓玥一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各家都在礼金上掂量了好久。 林梓玥却丝毫没受到影响。 她从后院缓缓走出,她一身红白色相间郡主服制,贵气非凡,衣饰繁华,在场所有人都不及。 她这几天将身子养的很好,气色也恢复了从前。 林梓玥双眸含笑,没有站在府前与林灼华抢风头,反而坐在府内与陆珩一起,招呼着各位官夫人,颇有女主人之态。 陆珩气宇轩昂,目光炯炯,立在一旁,有人奉承,他傲气非凡。 有人赞叹林梓玥与陆珩感情甚笃,她姿态谦卑,笑着答应,“都是姐姐成全。” 她时不时与陆珩四目相对,笑得温柔又妖娆,最让男人沉溺。 只这一点,林灼华就难以达到。 第73章 波涛暗涌,下毒 林梓玥的小娘,不请自来。 永昌侯府如今没有主母,父亲的几个妾室里,白姨娘独大。 白姨娘与侯府老夫人同属一族,又有父亲宠爱,接管了府中中馈,她派头极大,与世家贵族主母一般,乘了八乘马车而来。 世家的正头大娘子不齿,不屑与之同列。 白姨娘不恼,她一下马车,就故作亲昵地来拉林灼华的手。 让林灼华瞧尽她乘的马车,她带的珠宝首饰。 均来自母亲库房,白姨娘的目光与林梓玥如出一辙,挑衅味十足。 眼眸中的挑衅一闪而过,转而开口:“前几日的事我听说了,是玥儿她年纪小、不懂事。” “你们是亲姐妹,共侍一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已斥责玥儿,让她以你为尊。”,白姨娘做足了姿态。 白姨娘瞧了眼里面站在一处的陆珩和林梓玥,“我也让她多劝劝姑爷多去陪陪你,你年纪轻轻不得丈夫……” “哎——”白姨娘忙看向林灼华,“瞧我这张嘴,就是管不住。” 她没把话说完,落个尾,引人遐想。 林灼华没理会,转而与刚下马车的荣国公府宋夫人说话,直接把白姨娘晾在那里。 林灼华没接话,白姨娘的衣着派头激她,她也不怒,白姨娘尴尬极了。 原本,小小陆家不值得宋夫人等贵妇亲临,她们是给林灼华面子。 林梓玥也迎上前来,都是朝廷命妇,一样的品阶,她们不低林梓玥这个郡主一头,径直走开。 林梓玥心中恨意更甚,嫡姐笼络这些贵妇,让她得贵妇们针对,嫡姐好心计。 重宾们到了,林灼华便不在门口相迎,邀请几人入座。 陆芷下马车时,门口是林灼华身边的石妈妈,竟无人出来迎她。 勇邑伯爵府只遣她一人来,为她准备的礼金也十分敷衍。 这段时日,她怀了身孕,被禁于府中,又怕夫君抛弃,整日疑神疑鬼,折磨夫君纳的妾室们。 唐飞宇厌足了她,但碍于陆芷怀有身孕,他不便休妻。 竟真请了族中长老,想要贬妻为妾,被族老们搁置。 小妾们听说,纷纷挑衅,连下人都不再理会她。 她在府中如履薄冰,更需要金银傍身,更何况她的小姑子唐灵儿婚期将近,日日问她何时添妆,问她要三十台聘礼。 她好不容易回府,这次说什么也要问母亲要到钱。 否则她不介意出卖母亲,转而问大嫂要钱。 陆芷面容憔悴,脸上补了脂粉,但身子瘦了一大圈,肚子也不显怀。 董氏心疼坏了,又看到勇邑伯爵府只派了女儿一人回门赴宴,若不是寿宴人多,她都想破口大骂,直接去伯爵府质问。 “好了,母亲,咱们待会再说。”陆芷稍显疲态,不似从前,脸上总挂着一副笑脸。 她瞧见了一身郡主服制的林梓玥,这个郡主贵气非凡,说不定她也能从中捞到钱财。 正院里摆满了酒席。 林灼华请各位夫人坐在屋内,奉为上宾。 屋内男女席位用屏风隔开,院外则架了高台在中央,将席位分开。 寿宴高台上,锣鼓喧天,丝竹声声,好不热闹。 吴氏被簇拥着露面。 她满头金饰,气色极佳,子孙们都围在她一旁,其乐融融。 这是吴氏早就安排好的,陆家这几天名声不佳,吴氏借此挽回名声。 但她手边,离得最近的便是陆青云,陆珩心里不是滋味。 宾客议论纷纷,“前几日还张贴告示,陆大公子的腿疾这便医好?” “大公子也是气宇轩昂,若不是当年遭遇不测,陆家掌权的还不一定是谁。” “他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在老夫人眼中地位非凡,不知腿好后再从军,地位如何。” 陆珩脸色难看,他抢先开口,“今日是我祖母六十六大寿。承蒙诸位莅临,不胜感激。” “粗席薄酒招待不周,大家请勿见怪,开席吧。” 说罢,又心虚瞧了眼祖母和大哥,这头一句话,祖母本定了大哥来说。 祖母想给大哥牌面,也想为大哥重回官途铺路。 可是,凭什么?没有他,陆家何来今日? 想通了,陆珩瞬间挺起腰板。 婢女上菜,小辈们纷纷给寿宴的老夫人敬酒。 敬过一轮, 陆珩便与大哥去给男宾敬酒,大哥在陆珩身边,老将们无不夸赞陆青云,陆珩觉得被抢了风头,他心里不是滋味。 林灼华起身,她这个主母,也要领着陆家的女眷,去给夫人们敬酒。 董氏叫停,她起身,笑盈盈地解释,“我与灼华前些日子起了龃龉,后来查明,是我身边的赵婆子起了歹心,人也畏罪潜逃。” 说的是哪件事不言而喻。 “不论咱们陆家发生了什么,都是一家人,过往种种,灼华也说她都不计较了。”董氏笑道。 林梓玥应和:“姐姐贤德能干,心胸宽广,我们姐妹在后宅也相处融洽。” 吴氏也笑得开怀:“灼华是个好孩子,那些谣言传于街井,人云亦云。” “可日子是咱们自己过的,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那些谣言也不攻自破。” 林梓玥嘱咐青儿将杯盏端上,“我与母亲一起,先敬姐姐一杯。” “对啊,灼华你操办了宴会,是咱们家的大功臣。”董氏先拿起了一杯。 林梓玥也跟着端起酒盏,托盘上只剩一杯,里面是什么不言而喻。 董氏和林梓玥面上其乐融融,眼底满是催促。 林灼华盯着酒盏,她想起了前世她们避自己喝红花汤时的嘴脸。 上一世尽是折辱谩骂,骂她是妒妇,说她恶毒害了林梓玥腹中胎儿。 这一世却满是笑脸。 杯盏里换成媚药,手段更是狠辣。 董氏和林梓玥将杯盏里的酒水一饮而尽,宴会上,所有人都在盯着林灼华。 她们将自己架在火上烤。 林灼华笑笑,将酒水一饮而尽。 董氏和林梓玥相视满意而笑,拉着她起身就要敬酒,多动几步,媚药见效更快。 “且慢。” 林灼华给丹朱使了眼色,丹朱呈上酒壶。 “母亲和妹妹敬我,我怎好不回敬?” 她用袖子掩住,给二人重新斟满了酒。 董氏有些犹豫,但看到林灼华都一饮而尽,都是同一壶酒水,她也小酌了一口。 林梓玥亦然,却被林灼华发现,“母亲、妹妹,为何不将酒饮尽?是怕我加了什么东西不成?” 二人心虚,一饮而尽。 林灼华将媚药藏于指尖,她嘱咐红衣买的媚药,比林梓玥买的还要烈上两倍。 她带着董氏和林梓玥去给各桌女眷敬酒,毕竟要多动几步,媚药才会见效更快。 第74章 狂徒在内,衣衫不整 一桌还没敬完,董氏便觉得心跳加速,身体发热。 她呼吸有些急促,怎回事?她心下疑惑。 忽而,一个小丫环在一旁端茶,不小心将茶水泼在董氏身上,她忙惊恐跪下请罪:“夫人,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意的!” 董氏一身新衣被泼了个满身,气极:“你怎么做事的?连个茶水都端不好?林氏你是如何操持宴会的?” 董氏烦躁的没有控制好情绪,又下意识指责林灼华。 她这一骂,在场的人都静了一瞬。 刚刚还其乐融融与林大娘子说是一家人,不再计较,如今却当众指责儿媳的不是。 怕不是在作假? 董氏稍微反应过来一瞬,自觉失言。 林灼华忙让丫鬟带董氏换衣:“母亲莫不是喝上头了,让丫鬟带着去换身衣服吧。” 林灼华递了台阶,董氏也不好一直穿着试衣服,跟着丫鬟走了。 明明茶水温热,董氏但却觉得被浇过的地方如同火烧。 林灼华被明面上指责,还要顾及婆母颜面,世家夫人同情的眼神,往林灼华脸上看。 林梓玥看向嫡姐,董氏什么样子她不管,她要看嫡姐何时发作。 二人继续敬酒,第二桌上,坐着国子监祭酒夫人何音。 林灼华对何音有救命之恩,何音借机起身敬林灼华一杯,却不想林灼华刚好偏过身,表情似乎有些难受。 酒水也就泼在林灼华身上,胳膊上湿了大片。 何音大惊失色,满脸抱歉:“林夫人,真是对不住。” 林灼华笑着解释:“夫人,是我身子有些不适,您不必挂怀。” 丹朱和绯红是林梓玥的得力大丫鬟,此刻,正与石妈妈一同招呼宾客,又有董氏提前布局,二人被缠住,如今脱不开身。 林梓玥算准了,“姐姐先去换衣,前院有我应对,若是被人瞧见姐姐身上湿了大片,于姐姐名声不利。” 林灼华瞧了眼男宾席。 男宾席上,酒过三巡,席间酒味越来愈浓,叫人沉醉。 众人打趣起陆珩,说他一下得了两个姐妹花,一个明艳、一个温婉,更有不少人席间偷偷瞟去,都道陆珩艳福不浅。 这些男人的目光让林灼华作呕,只得应下,“有劳妹妹了。” 被小丫头领走时,林灼华就已站不稳,她面颊绯红,靠小丫鬟扶着才能勉强走几步,却不显失态,反而多了几丝平时没有的柔弱魅惑。 刚刚还在两人身上的目光,瞬间被嫡姐夺去,林梓玥心头极不平衡。 从小到大,她与嫡姐站在一处,嫡姐便能轻而易举吸走在她身上的目光。 陆珩哥哥却除外。 果然她在陆珩脸上瞧见了厌恶。 陆珩的厌恶是因为这些男人醉酒失态觊觎自己的妻子,林梓玥却觉得是夫君嫌弃嫡姐水性杨花。 林梓玥心里想:嫡姐,哪怕你人前再高贵无比,待会还是会落进她精心布置的泥潭,成为人人唾弃的荡妇,她要嫡姐被浸猪笼。 看着嫡姐消失在眼前,林梓玥满面容光,光是想想,就足以让她兴奋,就足以让她觉得这些天受的委屈都值了。 她不仅要让嫡姐让出正妻之位,还要让嫡姐因为不守妇道而浸猪笼。 何音越想越不对,她不放心,稍后跟了上去。 林灼华拐进游廊,红衣便跳了出来,林灼华也不再伪装。 事情败露。 小丫头跪在地上,连忙求饶。 何音正好瞧见这一幕,她是聪明人,立马知晓了其中圈套,“陆夫人,我要如何帮你?” 小丫磕头道:“郡主只是让我把夫人您送去东厢房后锁上房门,剩下的奴婢一概不知。” 林灼华有何音陪着,坐在游廊上。 何音轻声:“灼华,你庶妹如此害你,你为何不告诉你夫君或家中长辈,对林梓玥请家法?” “夫人,若我说,她们是联起手来一起构陷我,该当如何?” 何音不出声,只觉后怕,陆家如同狼窝,她很难想象林灼华在这府中的处境。 红衣带着那小丫鬟,将董氏扔去了东厢房。 “待会你便按郡主说的,在房门守着。”红衣警告:“我会在暗处,若是你有任何别的举动,休怪我取你性命。” 说完,董氏被红衣扔在床上,她神志不清,浑身燥热难耐,又没有力气,衣服半脱,凌乱不堪。 红衣隐于暗处。 屋内,有人早早隐在柜内,见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已走,房门已关,他打开衣柜,悄悄靠近过去。 红衣将剩下的媚药点燃,出了屋子。 林灼华准备的媚药本就性烈,红衣又都悉数点燃,不一会儿,狂徒身下发涨。 董氏药劲未散,又再闻了一遭,她身上受不住。 突然,她被人狠狠搂住了腰,迷迷糊糊间竟瞧见一个男子身影。 见鬼了不成! 她守寡多年,哪里与男子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 她心上拒绝,身体上却不受控制。 狂徒更是发狂,他是董氏最近安排进府的小厮,一进府就被少夫人看中,少夫人对他关照有加,连贴身的帕子都给了他。 前一晚,少夫人更是给他递了纸条,让他暗暗在东厢房守着,说她会悄悄进来与他幽会。 他更是激动的发狂。 每每想到少夫人的容貌与身子,他身下就一团火气,这几天他忍得辛苦,今天拿出了看家本事。 二人循着本能,做到发狂,衣衫被撕的粉碎。 狂徒是董氏千挑万选的,容貌、体型出众,若长相太差,也不会有人相信林氏红杏出墙。 狂徒年轻力壮,董氏更是如久旱逢甘霖。 室内一股旖旎之气。 小丫鬟在外,捂着耳朵,不敢听,脸上又呜呜哭个不停,她不敢乱动。 前院,宴会上出现了一意外之客。 刘氏不请自来。 她一来,便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对董氏破口大骂。 乡野村妇,自小养在牛圈,粗鄙不堪,趁陆将军行军爬了床,手段下作,德行不堪。 董氏的身世被刘氏悉数抖出。 “陆家当真是无人,竟将这种人扶正。”这些人连带着也瞧不起陆珩。 陆珩恼怒,当即就要将刘氏踹走。 陆青云止住,“这妇人说的又没错,弟弟你这是恼羞成怒。” 有人撑腰,刘氏不惧,“对啊,董依依有本事你就出来,别当个缩头乌龟。” “就你这胆量,还派人想害死我,让我永远闭口?” 院外混乱不堪,众人听到刘氏这话,突然安静。 陆珩猛然拍桌:“你在胡说什么!真是满口胡言!” 母亲呢? 陆珩欲替母亲辩解,偏偏董氏不见了身影。 第75章 奸情被发现,陆珩要休妻 刘氏突然出现,林梓玥的计划被扰乱,她有些恨这个婆母不成事。 宾客们将所有目光集中于刘氏,根本未发现嫡姐也消失无踪,反而七嘴八舌去寻董氏身影。 好在吴老夫人怒了,她派人将刘氏拿下。 宴会恢复了平静。 董氏虽消失不见,但计划要照常进行,林梓玥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她的计划。。 她派青儿去给那个小丫鬟递话。 青儿回来,她趴在林梓玥耳边:“那动静,大得很。” 林梓玥的嘴角压不住。 终于有夫人发现不对。 荣国公宋夫人问道:“灼华怎得还不回来?可是出了事?” 寿宴过半,当家主母不见踪影,满席议论。 便在此时,之前领林灼华换衣服的小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大叫:“不好了,不好了郡主殿下!” 一时间,满场的宾客都瞧向这个小丫鬟。 林梓玥蹙眉嗔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丫鬟惊吓过度,身抖如筛,看了眼四周,却又支支吾吾不敢说。 青儿高声道:“你是戏耍郡主不成?来人,家法处置!” 小丫鬟全招了:“有人在东厢房行秽乱之事!” 秽乱之事,各家夫人都嫌恶。 是谁主持的宴会?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好。 众人想到林灼华,又加上她早已不见身影,不由得联想。 皆是一惊。 又有小厮急冲上,他没看到夫人身影,突然又哑了声,是夫人吩咐他跑来,将帕子拿出。 “你又有何事?”林梓玥问。 小厮很机灵,“小的与长生住在一处,竟在他枕下发现条帕子,瞧着像是主家的。” 他将帕子递上。 林梓玥面上惊变:“这不是姐姐的帕子?” 又解释道:“前几日,婆母给院里每个人都准备了贴身寿帕,颜色款式均不一,这条便是姐姐的。” 动静很大,连男宾那边都停下来听。 内宅女子的手帕,都是贴身之物,一般不会落在旁人手上。 除非关系极其亲密,赠予帕子,以解相思之苦。 宾客七嘴八舌,陆珩虽知道这是玥儿的计划,但脸上是止不住的难看。 他直接来到女宾这边,看到属于林灼华的贴身香帕,他的情绪在爆发的边缘。 即便他知道这是玥儿先前与他说的设计陷害,想将林灼华打晕放在床上,等众人来到厢房后再让狂徒进去,污她清白,说她欲红杏出墙但被识破。 但陆珩还是心里窝火。 他打心底,就觉得林灼华是他的女人,完完全全属于她,如今与别人有染虽为假,但究竟损的是他的颜面。 更何况,自从出征回来以后,他发现林灼华分外耀眼,他几近痴迷。 可他又觉得林灼华骨子里带着高傲,从心底瞧不起自己,这又刺痛陆珩。 陆珩额角青筋毕起,他摇摆不定,但今日宴会上听到老将们对大哥的夸赞,他又坚定。 今日事成,林灼华所有私库归他所有,他也不会被人诟病靠妻子。 毁了林氏一人,对所有人都好。 林梓玥的笑藏不住,但面上还要露出担忧,她迫不及待。 一旁的宋夫人起身:“丫鬟和小厮的胡乱之言,毫无证据,意图陷害主母,如何相信?” “可姐姐许久未现身,我也应当去寻寻。”林梓玥语气满是担忧。 陆珩坚定,带着战场上的威压:“若此事为真,我将家法处置。” 他朝厢房走去,不少好事之人跟着,男宾、女宾中不少爱赶热闹的,此刻也顾不上男女大防。 乌泱泱的一群人,吵吵闹闹,幸灾乐祸,七嘴八舌,还有人不相信。 正院席面空荡荡,吴氏坐在主座,她大概知道了。 她对陆珩千叮咛万嘱咐,以后陆家靠灼华,但陆珩听不进去,他不成器。 吴氏失望至极,好端端的寿宴,多好为陆家扬名的机会,竟被几人的私欲搞成这般。 吴氏想彻底放弃陆珩。 她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大孙子,似脱力般:“青云,你跟上瞧瞧,别出了乱子。” 东厢房内。 做了几轮,董氏眉目有些清醒,却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她惊慌失措,这是怎么回事? 她抬眼,熟悉的面容,是她挑选的小厮,为何压在她身上? 董氏年纪上来了,药效在她身上消散的快,她眉目有些清明。 但她精挑细选的狂徒却不一样,他仍身下发热,脑中发狂。 他又将董氏当成少夫人,药效一时半会难以消散。 董氏用仅存的一丝理智狂喊:“你这不要脸的大胆狂徒,瞪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赶紧从我身上起开!” 可于事无补,董氏越叫,那狂徒越兴奋,他将董氏按住。 贴着董氏的耳朵,声音极尽暧昧:“夫人,您平日虽一股高傲模样,但我知道您素的厉害,才对我青眼相看。” “放心,我比少爷更懂讨您欢喜的风情,保管让您满意。” 董氏的挣扎,没有一开始激烈了,这小厮完全是按她的喜好挑选,丈夫死后,她被婆母留在身边,多少年没有夫妻生活,这会有些忍不住。 她的理智被淹没,她久旱逢甘霖,想满足自己内心多年的空白。 狂徒忍不住道:“夫人,没想到您如此热情,平日里可真能装,小的都被您骗住了。” 厢房外,陆珩将狂徒的话听了个一干二净。 后几句话,动静很大。 即便是站在后面的宾客,也能听到这些动静,经过事的都知道这声音,陆珩面色一沉。 他看向林梓玥,为何与说好的不同,为何竟在里面行了苟且之事! 林梓玥小声道:“怕不是姐姐蓄谋已久,这才没有把持住……” 陆珩只觉头顶有一绿帽。 自己碰林灼华时,她满脸厌恶,恨不得吐他身上。 现在一个低贱至极的小厮,她就毫不厌弃,与其厮混在一处。 陆珩觉得,在林灼华眼中,他怕是连个小厮都不如。 林氏将他的脸面按在地上。 门口不远处有一棍棒,陆珩没急着进去,先把棍棒握在手中,他眼底起了杀意。 林氏与奸夫不顾他脸面,他也不必留情。 “林氏不守妇道,我要将她乱棍打死,将她休妻,逐出宗祠。” 在大启朝,女子不守妇道,丈夫证据确凿,可以随意处置,官府不会追究。 人群中,宾客们也言语不善。 林灼华贤名远播,却未曾想私下浪荡成性。 计划如林梓玥料想进行,她要让嫡姐今日身败名裂,让嫡姐承担她身上的所有恶名。 陆珩将房门踹开。 一股甜腻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里一片狼藉,董氏与那狂徒衣衫凌乱,姿态不堪入目。 这刺眼的画面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惊呼出声。 第76章 陆珩头冒绿光 董氏听到房门被踹开,急忙用被褥将自己捂住。 慌乱中,动作稍慢,只将将将头捂住。 董氏瞬间清醒,她不敢出声。 她的第一直觉,就是她又被林氏算计,摆了一道。 但那狂徒动作不停,沉浸其中,他仍不知天地为何物,上前扯着董氏。 两人赤条条的,若即若离。 实在有伤风化,世家夫人们以及一众宾客捂着脸,这是让他们赶上了什么鬼热闹! 一些纨绔男宾们捂着脸,从指缝偷看,想要一窥风采。 想着陆珩夫人那样的妙人,只觉今日宴会没白来。 妻子被人看了个精光,陆珩面色铁青,将众人赶走,大步走到床边。 可人又怎会轻易赶走,均留在外间继续看热闹,好一场当众捉奸的戏码! 陆珩彻底失去理智,也顾不了那么多,拿起木棍往两人身上就是一砸。 狂徒被打得血肉模糊,叫声如割喉公鸡。浑身疼痛不已,才恢复了一丝理智。 董氏也被伤及,她腹痛不止,强强忍住,但她不能叫出声来。 见到来人,狂徒忙找衣服弊体,却于事无补,他挨了陆珩一棍又一棍。 陆珩习武之人,狂徒挨了三棍便口吐鲜血。 林梓玥连忙制止,却瞧见陆珩眼底发红。 但狂徒被打死前,那些安排的话却未说出,她急道:“夫君,今日是祖母大寿,不宜见血。” 陆珩动作一顿,“林灼华,今日是祖母大寿,你好大的胆子!” “我今天就要当众休妻,将你这荡妇浸猪笼。” 陆珩声音怒而洪亮,屋里屋外都清清楚楚,听到浸猪笼,满屋人都一静。 与林灼华交好的世家夫人仍是不可置信,灼华行为举止世家典范,哪里会做出这种事? 屋里小厮见陆珩停下动作,拿衣服避体,跪下求饶:“少爷饶命,是少夫人先勾引我在先。” 他急道:“小的入府以后,少夫人便对小人青睐有加,还将自己的贴身帕子送给小人。” “昨夜她递了信,将小的叫来,刚刚又勾引小的上床,小的不敢违抗。” 陆珩面色苍白不可置信,他默许了玥儿办这件事,却没成想,林灼华竟真抵不住诱惑,他这算不算自己给自己戴绿帽? 陆珩盯着床上缩成一团的人,气得脸都变绿了:“林灼华,你真是胆大的恨!现在知道颜面尽失,不敢说话了?” “平时不是傲气的很,你给我出来!”陆珩怒道。 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夫君叫我何事?” 东厢房内,宾客们听到林灼华的声音都后背发麻,只见原本应该在床上之人竟出现在他们身后,皆吃了一惊。 衣着完好,没有半分不妥。 见鬼了不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给林灼华让出条道来。 见到嫡姐,林梓玥一脸惊讶,刚刚还志在必得,现在面色惨白如纸,不可置信,她心中预感不祥。 林灼华走到里间,瞧了一眼,便瞧见这一幕,她大惊失色,“夫君,这是怎么回事?竟闹出这般大动静?” “你……林灼华?”陆珩嘶哑地挤出林灼华的名字。 他先是死死盯住林灼华,转而看向林梓玥,林梓玥亦是一脸茫然。 那床上之人是谁? 陆珩大步向前,一把将锦被扯下,一张脸意想不到,“母亲?” 屋里屋外炸开了锅。 竟是董氏这个婆母?可刚刚那狂徒分明说与她行苟且之事之人是林灼华。 见到是董氏,世家夫人们蹙眉:“这成何体统?果然是乡野村妇,竟还借用儿媳之名……” 出身低贱的爬床村妇,实在不顾礼义廉耻,在婆母寿宴上都忍不住与下人苟合。 风头逆转。 有刘氏刚刚在前厅将董氏身世全盘托出,此刻骂声难听,全传到董氏耳中。 听着众人议论,董氏面如菜色,她的身世又是被何人得知? 林灼华一脸惊讶:“婆母,您就算寂寞难耐,也要考虑一下这个家呀,众目睽睽,成何体统?” 董氏忙是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在席间被泼了水,来换衣裳,是这个狂徒偷偷藏在这个屋子里,强迫于我!” 林灼华:“母亲,既是强迫,您刚刚为何不叫?” 众人嗤笑,刚刚来的路上,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可丝毫听不出来强迫,反是你情我愿。 解释毫无作用,董氏便开始指责,她眸光阴冷:“林氏,你又设计陷害我!” “不然怎么一出事,你就带这么多人来?” “你这恶妇,一肚子坏水全是阴谋诡计,竟用这样的奸计陷害自己婆母,你罪该万死!” 林灼华不慌,一脸无辜:“婆母,你为何一口咬定是我?刚刚我一直与何音夫人在一处,如何领人前来?” 何音在外间上前一步:“陆将军,这毕竟是你的家事,但灼华刚刚分明与我待在一处,此事与她无关。” “依我之见,此事蹊跷,不如将相关人抓起来,好好审上一审。” “这狂徒之言,像是被人指使,背后一定有人,别有用心。” 狂徒吓得变了脸色,被审上一番,他还有命活吗,赶紧求饶:“小的冤枉,小的也是中了药,才没分清床上之人。” 连着来透风报信的小丫鬟也跪下,众人了然,果然是一场陷害。 中药?在场之人打量起林梓玥,毕竟她先前有过构陷嫡姐的先例。 提起中药,董氏恍然大悟:“果然是酒水有问题,难怪我喝了那酒,头昏脑胀,神志不清!” 她哭道:“儿啊,母亲是中了林灼华这毒妇的计!” 陆珩没有先质问林梓玥,反而问林灼华:“林灼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灼华才是无辜受害之人,陆珩却反而质问,仿佛在问为何躺在床上的人不是林灼华,在场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都猜,林梓玥陷害主母,怕不是得到了陆珩授意。 “夫君,你这是何意?你的意思是,我才该喝那杯酒水,我才该躺在床上?” 陆珩:“你别颠倒黑白,说不定是你利用那小厮,你与他有染,还有你绣帕作证,他为你肝脑涂地。” “你与他有私情,还给母亲下药,利用小厮污我母亲清白,毁我陆家累世清名,你就是一妒妇,没有容人之量!” 倒打一耙。 今日的局势闹到这种地步,若不将林灼华的私情坐实,陆珩更将颜面无存。 他骑虎难下,种种恶名必须要有人承担,只能是林灼华。 他必须休妻,将林灼华乱棍打死,再浸猪笼,计划才能按玥儿所说继续进行。 陆珩上前,手里拿着棍子,就要挥下。 林灼华直视,丝毫不怕:“夫君打算屈打成招?” 第77章 身败名裂,被打半死 红衣上前,将林灼华护在身后。 丹朱与绯红闻讯赶来,也将林灼华使劲抱住。 更有宋夫人和何夫人不管礼法,直接冲了进来,“陆将军,你当着满城勋贵的面,要殴打正妻?” 陆珩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被护的严严实实的林灼华,再看看外间满屋宾客或鄙夷、或探究、或震惊的眼神。 狂怒要将陆珩烧穿:“好好好,好得很,林灼华,你真是翅膀硬了,还会搬救兵了!” “我就知道你每日水性杨花,参加宴会出尽风头,竟是为了攀权附势!” 林灼华面上是一片被逼到绝境的凄楚,她轻轻推开丹朱和绯红,将随身携带的寿帕拿出。 她缓缓展开帕子:“夫君,这寿帕自婆母给了我,我便随身携带,未曾离身分毫。” “小厮所言纯属子虚乌有。” “婆母绣的寿帕别出心裁,给各房的寿帕都样式不一,我又是最先挑的,妹妹为何如此笃定那是我的绣帕?” 林梓玥死死盯住那寿帕,指甲深嵌掌心。 若不是董氏愚蠢,中了嫡姐全套,她也不至于失了一打手,自己替董氏认出绣帕。 她强撑道:“是婆母与我说,嫡姐选的寿帕上绣了桃花,我才认出。” 说完,林梓玥瞧向地上的小丫鬟,她明明让那小丫鬟趁嫡姐醉酒之时将她身上帕子搜出,真是蠢钝如猪,一件都没办好! “可绣有桃花的绣帕数不胜数,妹妹为何一眼就认定?是因为绣帕出自你手,还是妹妹与婆母事先就准备好两个绣帕?” 床上的董氏吃了一惊,林灼华是如何看出? 婆母和妾室一同陷害正妻,这已不关乎名声,可以直接送去官府定罪。 林灼华又道:“宴会之上,我喝了妹妹敬的酒,身子不适,幸有何夫人相助,才躲过一劫。” 何夫人上前作证:“一个妾室,谋害主母,按律当诛。” 林灼华目光锐利:“至于婆母为何中药,我一概不知。不过此药凶险、难以获得,只要搜查谁的院子、谁的身上有此药,便可真相大白。” 众人点头,这个法子简单有效。 林梓玥身子一软,搜身搜院?岂不会彻底暴露? 陆珩脸色骤变,他怎能让林氏如愿? “你好毒的心肠!竟敢当众构陷婆母,诬陷亲妹,搅得家宅不宁,满门受辱!” “如此悍妒无德,不守妇道,我陆珩今日定要休了你!将你这毒妇家法处置,以儆效尤!”陆珩咆哮。 他心虚,便放大声量,以此压住悠悠之口。 林梓玥附和道:“对啊,姐姐难怪你突然转性,要替祖母办寿宴,原来是刻意为之。” “你想借着寿宴,害了婆母,毁了夫君,再栽赃给我,好把我们陆家彻底搅散!姐姐,你好狠毒的心!” 自顾自说完,林梓玥豁然明朗。 否则,好端端的,董氏为何会喝下媚药,嫡姐却毫发无伤? 她明明未给狂徒下药,狂徒为何也中了药,且剂量不浅,还将人老珠黄的婆母认成嫡姐? 林梓玥看向林灼华,眼神阴毒,她又被嫡姐设计! 陆珩与林梓玥此刻黑白颠倒,一同咬住林灼华不放。 林灼华眼角泛泪:“我嫁入陆家五年,上敬公婆,下理中馈,不敢说事事周全,却也自问尽心竭力,未曾有半分懈怠。” 林灼华有些恍惚,似在替前世的自己鸣不平。 她凄然一笑:“我知你们素来不喜我,嫌我碍事,可今日的滔天大祸,泼天污水,你们也不能随口就冤枉我。” 林大娘子在陆家生活如此艰难,众人心疼,她一心为陆家,众人也不信她会做出此事,都替她说话。 又听林灼华哭道:“夫君,为何你总不分青红皂白,将事推到我头上?” “难道夫君你今日休妻,是早有预谋?难道今日这局,你也知情?你就这般铁了心,要用这等下作手段,将我休弃,好给妹妹腾位置?” “你……!”陆珩语塞,他喉间滚动,反驳之话无从说出。 片刻才说:“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他那片刻的迟疑和狼狈,落在满屋子人精般看戏的宾客眼中,无异于不打自招。 林灼华神情恍惚,似受了极大背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夫君,你为何如此狠心?”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已认定我是那等不忠不孝、构陷婆母、谋害亲夫的毒妇,我林灼华,百口莫辩!” “既然如此,有些祸事,我也不必再替陆家隐瞒。”她声音沙哑。 赵婆子和刘氏走了出来。 董氏骇然变色,在她眼中的已故之人,竟都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 刘氏看着满屋狼藉,破口大骂:“好你个董依依,果然浪荡。你舍不得钱财,将我害死,却反过来拿钱来养小白脸?” “你胡说!我何曾害你,你定是收了林氏钱财,跟她一起害我!”董氏否认道。 刘氏直接上去抓董氏头发,泄愤道:“你给我的香囊上下了砒霜,我日夜佩戴不离身,你连亲嫂都害!” 刘氏做惯农活,身上是使不尽的蛮力,董氏去护头发,却顾不及用锦被掩身,她被人尽数看去。 董氏清名毁了又毁,不是去做姑子,便是要投河,否则连陆珩也要一起被骂,被怀疑不是陆将军的种。 董氏咬牙:“你信口雌黄,受了林氏指使,谎话连篇。” 赵婆子跪在地上:“老奴可以作证,当初夫人就是用这个法子,将先夫人害死!” 人群中,看热闹的陆青云站不住,他揪住赵婆子领口:“你再说一遍?” 赵婆子艰难道:“夫人送给先夫人的香囊上装了乌木碱,初闻之人会头脑发胀,但香囊中又有其他药材可以缓解,只不过会令人上瘾。” “此后先夫人便将这个香囊不离身,但香囊之上又被夫人沾了砒霜,久而久之,伸手触碰,便可杀人于无形,叫人无法查出。” 董氏当时一介妾室,谋害主母,活该乱棍打死。 若母亲未死,还有董氏和陆珩什么事,陆家又怎会落在二人手中! 陆青云抄起面前圆凳,直接朝床上扔过。 动作很快,陆珩来不及阻止,也不敢阻止。 董氏头破血流。 赵婆子将董氏做的事悉数托出。 “其实夫人早就开始从少夫人库房里拿她嫁妆了,之前少夫人库房没上锁,夫人每次都去拿些小物件。少夫人上了锁后,夫人便派老奴半夜去偷。” “不仅如此,夫人还骗少夫人,说陆梦泽是大公子的儿子,让少夫人替少爷养了多年的私生子。” “当年为了隐瞒少爷未婚先有庶子,还想去母留子。陆梦泽生母便是大少爷领回来的李盼儿!” “更是为了让少夫人留在陆家,当年设计害死了侯夫人!” “什么!”,众宾客愈听到后面,愈是惊呼。 第78章 休妻?林灼华反休夫! “你在胡说什么!”陆珩难以置信。 印象中,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在嫡母手下挣扎求生。 母亲虽出身低微,有些贪婪,有些小算计,在陆珩眼中也是柔弱无比,需要自己保护。 又怎会做出伤害李盼儿、谋害主母的祸事,更不用说毒害侯夫人的大罪。 这一定是林灼华的毒计!是赵婆子这老刁奴被收买后血口喷人! 被愚弄、被颠覆认知的狂怒直冲头顶,陆珩抄起棍子对着赵婆子就要打下去,却瞧见大哥眼神锐利,“你要干什么?杀人灭口?” 赵婆子连忙磕头:“老奴所言,句句属实,夫人也曾给侯夫人送去香囊,手法一模一样。” “那乌木是董家村特有,夫人又经常在山上放牛,知道也不足为奇。” 董氏心灰意冷,她算是彻底完了,陈年旧事被翻出,她的卑贱过往又被刘氏道出,她还有什么脸面留在京城! 她额角血流不止,此刻十分狰狞,儿子便是她最后的指望,“儿啊,母亲被这妒妇害的好惨,她今日是存心想害死你母亲!” “你还敢说!”陆青云大步上前,用扔在董氏身上的凳子,对她砸了又砸。 击打声沉闷,董氏的惨叫凄厉。 陆青云不似陆珩那般有力,却也能将董氏砸个半死,“你早就该被家法处置,乱棍砸死,你死有余辜!” 陆家过往丑事被揭开,房内一片混乱。 今日宴会后,陆家将成为京城的谈资,再无翻身之日。 陆珩怔愣,好端端的一个家,一场风光寿宴,为何会变成这般? 他下意识看向一旁冷眼旁观的林灼华,果然,自娶了她后便家宅不宁。 董氏在床上惨叫不已,陆珩直接将大哥推开,他知道大哥的心思。 大哥将母亲打死,将罪名安在母亲身上,再将母亲逐出祠堂,自己便又变回那个任人可欺的庶子。 大哥仍是嫡子,高高在上。 陆珩似痛彻心扉般:“林灼华,你是我的妻,我们何至于此,为何要将这个家搅浑,毁成这般?” “何至于此?”林灼华冰冷如刀,“是你欺骗在先,未成婚前便有庶子,又让我替你养私生子五年,这是骗婚!是辱我门楣!是欺我至深!” “你出征五年,音讯全无!一朝归来,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听信谗言,贬妻为妾,如今又宠妾灭妻!将我置于何地?” “陆家将我当成予取予求的养料,觊觎我的嫁妆,偷盗我的财物!” “更为了将我彻底困在陆家这肮脏之地,竟敢害死我的母亲!这是不共戴天之仇!血海深仇!” 她一句比一句冰冷,每一字都像重锤,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宾客无不色变,看向陆珩的目光充满鄙夷和唾弃。 陆珩不欲与她争辩,吩咐小厮道:“去拿纸笔,我要休妻!” 休妻?陆珩竟还妄想用一纸休书,来保全他那点可怜的、早已荡然无存的颜面。 将她以失德之名赶出陆家,如往常一般,仿佛一切都是她的过错? 林灼华冷笑:“陆珩,你们陆家欺我、辱我、害我至此,伤我至亲,毁我一生。” “如今真相大白,证据确凿,你以为,我林灼华还会任由你一句话,便背负着被休弃的污名,离开这肮脏之地吗?” “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别想离开!” 就在此时,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院子。 陆珩皱眉,猛地看向林灼华,怒道:“林灼华!你还敢报官?” 林灼华昨日便将陆家的罪状呈上。 魏指挥使直接正手一挥,两名兵卒上前,毫不客气地将惨叫挣扎地董氏从床上脱了下来。 赵婆子和刘氏也被押走。 “林灼华……”陆珩声音嘶哑,质问:“原来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我们好端端的陆家被你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他仍不醒悟。 林灼华目若寒潭,微微启唇,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陆珩,我从前最大的愿望,是远离陆家,与你和离。” “和离?绝无可能!”陆珩决然道。 “是,和离绝无可能,陆家欺辱我至此,我要休夫!” 她的语调不似陆珩激烈,明明才刚入秋,身上却如寒冬般冰冷,手却颤抖个不停,被丹朱紧紧握住,才寻得一丝暖意。 林灼华知道,这是她上一世附着在她身上的灵魂在颤抖,更是她自己的。 她将陆家过往的桩桩件件公之于众,是在将自己过往的伤口一点点抹平。 那个午后,自从榻上醒来,她对自己重生没有实感。 她时常觉得自己身上轻飘飘,仿佛还是上一世那个因为没有安葬而四处飘荡的灵魂。 她开始一点点为自己谋划,开始一点点扭转自己的命运,才一点点感觉重新活过来,双脚更是踏在地上。 今日,这种感觉达到顶峰。 这一世,她没有死在后院无人问津,也没有至死都真相不明。 休夫,亘古未有,那她便做这第一人。 凭陆家对她做的种种,若此事不成,便是天道不公。 而她前世含冤至死,幸得转世重生,她相信天道公允,她要赌一把。 为了底气,更是为了过去的自己。 陆珩拿着棍子上前,他是堂堂男儿,怎能被一女子羞辱,怎能被一女子休弃? 他是战场上的将军,在场之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腾腾杀气。 “陆将军!你想抗法吗?”魏指挥使冷喝一声,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肃杀之气瞬间将陆珩笼罩! 陆珩红着眼,丧失理智,声音因恨意沙哑:“林灼华,我瞧不起你,你下贱淫荡,勾引了不少男人替你卖命!” “是魏指挥使?还是京城里别的什么贵人?你是不是早就爬上了他们的床,用你那下作的身子换来了今日这场戏?” 陆珩污言秽语不断,他无法接受,便用最肮脏、最恶毒的臆测去污蔑。 他看着林灼华一如既往高傲的样子,便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她拉下,试图在众人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哪怕同归于尽! 林灼华直接给了陆珩一巴掌,身上颤抖不再,只觉全身轻快。 她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羞愤,她审视陆珩,如同看着深陷泥潭的疯狗。 满堂宾客哗然。 纵使之前对陆家鄙夷唾弃,此刻也被陆珩这毫无底线的疯狂指控惊得目瞪口呆。 此刻,所有人,毫无例外站在林大娘子这边。 第79章 正妻之位我不要了,送给妹妹 小厮拿来纸笔,红衣直接抢过,替林灼华置于桌上。 陆珩被官兵拦着,他动弹不得。 润笔、磨墨、提笔、修书,林灼华一气呵成。 纸上的内容,早已在心中酝酿多遍。 她将休夫书交给魏指挥使。 五城兵马司负责京中大小事宜,包括男女婚事。 但此事史无前例,魏指挥使坦诚道:“林大小姐,此事恐还需要些时间,只怕您没那么快离开陆家,要委屈您一段时间了。” “魏大人所言甚是。”林灼华的声音平静无波,“休夫书既已呈交官府备案,民女自当等待朝廷律法裁断,不急这一时半会。” 门外,董氏遣去秘密将陆梦泽接回的小厮跌跌撞撞跑来:“夫人!不好了!小公子遇害了!” 小厮跑进来,瞧见满屋官兵,又见夫人衣衫不整跪在地上,突然噤了声。 陆梦泽是董氏的命根子,董氏接连受了打击,喉头腥甜,一口鲜血吐出。 “是谁要害她孙儿?”她嘶哑着,目光下意识看向林灼华。 林梓玥迫不及待将祸水抛出,“夫君,定是姐姐她……” 还未说完,李盼儿便背着陆梦泽出现,她福大命大,多次死境都能逃生。 但身形却摇摇欲坠,她已是强弩之末。 宾客们:“这就是那李盼儿?那私生子的生母?” 林梓玥彻底傻了,她瞬间崩溃,李盼儿和陆梦泽怎会死而复生?难不成是鬼魂? 李盼儿直接在魏指挥使身前跪下,“求大人救我们母子一命。” 她将那一夜林梓玥派人暗杀他们母子之事全盘托出。 “我们母子跳到河里,才捡回一条命。” 李盼儿与陆梦泽身上竟是脏泥污垢,陆梦泽身上有伤,又经此一遭,身上发热不止,已昏迷不醒,被李盼儿背在身上。 李盼儿背着陆梦泽从庄子上一步步走到京城,脚底已磨出血泡,不忍直视。 “不!你胡说!你血口喷人!你也是受了嫡姐指使?” 林梓玥又道:“你定是想让我也被夫君休弃,你也好爬床!” 李盼儿将身后的陆梦泽放下,她朝陆青云磕头,“青云,一切祸事都引我而起,我句句属实,更无半点私心。” “我愿以死明志,以证清白,只求你能救救我儿。” 说完她起身撞向柱子,血溅当场,满场哗然。 陆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已将李盼儿的话信了七分。 董氏因接连打击而崩溃,她目眦欲裂,李盼儿死了,她不在乎!但她的宝贝孙子陆梦泽还活着!却差点似在林梓玥这个毒妇手里! 背叛!这是赤裸裸的背叛!她与林梓玥结盟,是为了除掉林灼华,保住陆家富贵,不是为了让这个贱人来害她孙儿的! 董氏的理智被吞噬。 她趁官兵注意被李盼儿吸引,迅速起身,抽下头上簪子,就要刺向林梓玥。 她已身败名裂,但要给孙儿铺路,孙儿若是大难不死,以后落在林梓玥手中更是难逃一死。 但官兵发现及时,董氏的簪子只划伤了林梓玥的肌肤。 林梓玥反应过来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疼,伸手一触,竟满是鲜血! “我的脸!我的脸!”林梓玥的惨叫撕心裂肺,脸面是女子的第二条性命,伤了面容,她以后如何见人? 林梓玥瞬间崩溃。 董氏没有得手,反而将林梓玥今日的谋划说出。 她口无遮拦,索性将祈泽宴上林梓玥的阴谋诡计和林梓玥嫁来陆家未带嫁妆一事也公之于众。 “儿啊,你可莫要再被她蒙骗,她就是丧星,你和她沾上,咱们陆家就没好事!” 陆珩听着母亲的竭力控诉,又看向林梓玥脸上的刺目血痕,他有些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玥儿柔弱如天山白莲,又怎会做出如此多恶事? 他不知该相信谁,只能将所有事归咎于林灼华,她果真将这个家搅浑了。 明明在战场上,他与玥儿相处时玥儿那么天真懵懂。 一个为了自己连性命都不顾,直接跑到战场上助自己立功的女娘,他怎么忍心怀疑?更何况玥儿还在战场救了他一命。 想到这里,陆珩又看到林梓玥拆下头上金簪,想要去划伤母亲,他如坠冰窟。 怎会如此? 林梓玥向来有仇必报,之前她总会借助她人之手,而此刻她被伤及容貌,有些气急败坏,没有来得及伪装。 陆珩将她抱在怀中,她心中才闪过一丝清明。 她哭的梨花带雨,泪水流过伤口生疼,她怕脸上留疤,又怕被陆珩怀疑,“珩哥哥,婆母为何这样对我?我明明没做错什么。” 二人此刻虽抱在一处,但彼此的心若即若离。 林梓玥死死抱住陆珩,她透过衣料,瞧见了一旁的嫡姐。 她的眼神极尽挑衅,仿佛在说,即便嫡姐将一切挑明,但夫君仍对她深信不疑。 林灼华冷笑:“妹妹,陆家缺钱,到处都是窟窿,我拿嫁妆贴补,牺牲自己利益,才换来一家和睦,蒸蒸日上的假象。” “而你却将陆家当成金窝,你费尽心思与我争,如今这正妻之位我不要了,送你给,你哭什么?” 林灼华很清楚林梓玥的软肋。 一些心中的幻想,正在破灭。 林灼华只是将嫁妆收回,不再贴补陆家,陆家人便嘴脸尽显。 根本不需要她出手,陆家人便可为了钱财自相残杀。 更何况,陆珩欠她的钱财,她还未开始向他讨要。 林灼华转身走了。 魏指挥使将董氏等人押走,林梓玥是郡主,官兵动不了她,只能将其囚于府中。 前厅高台上,戏班仍高声唱着,但最精彩的一出戏,宾客们都在后院看完了。 陆芷坐在前厅桌上,她本想凑去看林灼华的笑话,却被祖母拦下。 前院人走了大半,吴氏心凉了半截。 陆芷安慰祖母,她心中暗暗期待,大嫂害她至此,可惜她不能亲眼看大嫂身败名裂。 吴氏身边的孙婆子打探消息,将后院之事道出,陆芷手脚冰冷。 怎么可能! 偷情之人竟是母亲! 为何一个宴会,陆家名声跌入谷底? 那她在婆家该如何抬头? 母亲如此名声?婆家众人又会如何嚼她舌根? 她要如何来问母亲要给她小姑子的三十台聘礼? 陆芷身上发冷,裙下见了血。 第80章 前途不明 吴氏请来神医,陆芷腹中胎儿必定要保住! 有那么一瞬,吴氏将陆芷腹中胎儿看作陆家,陆家岌岌可危,若是陆芷腹中胎儿保住,那么她便有信心为陆家力挽狂澜。 只把了一下脉,闻道子摇头,陆芷本就虚弱,怀孕后又忧思成疾,她的胎儿本就保不住。 陆芷被抬回伯爵府,伯爵府的人一句问责也没有,或许他们早就不想要陆芷腹中胎儿,只是儿子心软,才留下孩子。 此刻没了孩子做依傍,陆家又传出这种丑事,伯爵府怕是动了将陆芷休弃赶出伯爵府的念头。 吴氏万念俱灰。 她强撑笑脸,将宾客送走,哪怕当年为了陆家低三下四去侯府挟恩图报为孙儿求娶亲事,她也没觉得如今日这般丢脸。 当年,她去侯府,求来了林灼华,她的低三下四换来了陆家的蒸蒸日上。 如今她强撑送走宾客,是为大孙儿铺路。 嫡庶有别,或许她一开始就不该将陆家的希望托在一个庶子身上。 寿宴结束的早。 陆家今日丑事传的沸沸扬扬,太阳还未落山,已满城皆知。 一桩一件皆是秘辛,说书先生都不知该从何讲起。 林灼华休夫风起云涌,她虽事事占理,但在世家大族眼中有违纲常,直骂她不守妇道、离经叛道。 荣国公府,宋承熙在兵营听说这件事,直接策马回府。 宋夫人刚回府喝口茶,便看到儿子急匆匆走来:“母亲,你要帮我!” 他等了多年,终于等到机会,宋承熙要先下手为强。 宋夫人知晓儿子心意,但今日发生种种,让她有了顾虑,“承熙,你可听说了今日之事?你心里就没有半点芥蒂?” 宋承熙一脸莫名,“什么芥蒂?林大小姐在陆家受此屈辱,我恨不得手刃陆珩替她报仇,带她脱离陆家!” 宋夫人知道此刻儿子心中的保护欲在作祟,她说什么儿子都恐怕听不进去,她没有直接道出心中疑虑。 安抚儿子道:“好,改日我就递帖子,将她约出来私下探探口风。” 宋承熙心头怦怦直跳:“好,母亲,务必快些,越快越好!” 儿子对林灼华比想象的更上心,宋夫人心里猛地一沉。 另一边,永昌侯正在户部当值,便听到下属们小声议论,他微微拧眉,将事情听了个遍,脸上越来越阴翳。 两个女儿不教他省心,相互设计。 陆家更是欺人太甚,真当他们永昌侯府嫁了两个女儿过去,便可任他们拿捏了? “砰!”他怒而拍桌,大袖一挥,径直回府。 “将那逆女给我叫来!”他说的是林灼华。 傍晚,天还未暗,林灼华便回了永昌侯府。 见到林灼华,永昌侯不由分说,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掌风凌厉,毫无半分怜惜与安慰。 “你这逆女,我不允你和离,你便想了这个法子?” 他一下子便将林灼华的计谋看穿。 他的大女儿,容貌绝俗,又敏锐聪慧,什么都知道,与她过世的生母如出一辙。 “父亲,女儿本想顾全大局,在陆家忍气吞声。是他们想陷害女儿清白,将女儿休弃,女儿才出此下策。” “我们永昌侯府百年清誉,嫁出去的女儿又岂能被人损了清白,沦为弃妇?” 林灼华捂住脸,软下声来,她没有向父亲诉苦,转提侯府声誉,她知晓父亲软肋。 果然,永昌侯的怒气减了几分。 林灼华趁势追击:“陆家一开始就欺辱女儿,欺瞒侯府,董氏更是谋害母亲,陆家想借女儿蚕食咱们侯府。” “女儿岂能忍气吞声?唯有将陆珩休弃,彻底斩断与陆家的牵连,才能无愧永昌侯府门风。” 永昌侯沉眸盯着林灼华:“所以你把陆家闹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让董氏为你母亲偿命?” 林灼华点头:“父亲,母亲本就想让我和离,我也是遵循母亲遗愿。” 永昌侯眸色不明:“可你们姐妹之间不应算计,这传出去于家族名声不利。” “好了,陆家欺人太甚,等官府文书下来,为父派人去陆家将你接回,过些时日,为父再替你挑门亲事。” 林灼华心中稍慰,父亲终究是认了这结果。 永昌侯让了一步,但他知道林灼华与她母亲一样的性子,凡事只要抓住端倪便会不放手。 他知晓林灼华的性子,提到:“回到家便安分守己,专心再待嫁。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这里不是陆家,我不会任由你胡来。” “听说你外祖最近给你写了信?”最后一句,似是警告。 林灼华是永昌侯唯一的嫡女,若不是他母亲为了偿还恩情,他定会以林灼华为筹码,攀附一门有力的姻亲。 如今林灼华的处境,虽是二嫁,但她先前在陆家受尽屈辱,贤妇美名依在,再加上这绝世姿容,会有世家大族瞧了怜惜,更能激起男子的保护欲。 未尝不是一步好棋。 林灼华来的快,走得也快,是以侯府老夫人闻讯遣人来训话时,林灼华已出府。 她出了陆家的豺狼窝,又回到家中虎穴。 她想查清母亲当初为何突然要让自己与陆珩和离,处境会更加险恶,父亲的权势比陆家大,父亲的手中掌握着青州外祖家的命脉。 天色渐黑,绯红点了灯在一旁候着,丹朱扶小姐上马车。 明明小姐快要逃离陆家,但绯红却高兴不起来。 柔光照映着林灼华脸上清晰的掌印。 刺目的红痕让丫头们心疼如绞。 更心疼的还有一旁暗处的马车。 自谢昀清将红衣派给林灼华后,红衣便担任起信使的职责,陆家今日的事不必红衣传信,他已然知晓。 但红衣却透露了更多,比如那一刻她说出这些话时,身抖如筛。 她受了太大委屈,又被欺瞒许久,陆家与她有血海深仇,她心里一定不能平静。 可离了陆家,回到侯府又能安全吗? 林灼华脸上的掌印触目惊心,赵浮白在一旁小声开口:“大人,这是好机会,您不如装作不经意碰到,好好安慰安慰林大小姐?” 谢昀清放下车帘,直接回府。 赵浮白碰了个软钉子,心中嘀咕大人心思愈发难以猜测,多好的雪中送炭、增进情意的机会! 谢昀清有自己的考量,高傲如她,怎希望被自己瞧见她狼狈脆弱不愿示人的模样。 此时他若现身,与她而言,非但不是慰藉,反而是难堪的怜悯,只会将她推的更远。 他回了府邸书房,去了书房里间,静坐案前,翻起那幅祈泽宴上拍下的画卷,扯了缕金丝。 那金线在他手指间缠绕、盘结,渐渐有了雏形,是一枝遒劲的桃枝。 他动作极稳,又挑了几颗成色极好的红宝石,点缀在花蕊之中。 多年未做这精细活计,他有些生疏,但已经比当初他第一次雕玉牌好上许多,技法也不再如以往青涩稚嫩。 当年他为报答林母的救命之恩,以玉牌做信物相赠,那枚玉牌便是他初学时亲自所雕,意义非凡。 赵浮白来到书房,看到守在一旁的识途,知晓首辅大人又在内间。 不一会他便看首辅大人手拿桃花金枝,其中又有宝石镶嵌,亮瞎他的眼,也与大人的清冷之气生了反差。 他实在想不懂,忍不住说出了声:“大人,您您是那么俗气的人吗?怎么拿了这么串俗物?” 谢昀清蹙眉,冷冷睨了他一眼,赵浮白不敢说话。 “你养的那只青鸟呢?” 很快,他就为他刚刚的口无遮拦付出了代价。 第81章 首辅大人暗中安慰 “大人是说我那只青鸟?”赵浮白一愣。 他确实爱养这些玩意儿,虽算不得纨绔子弟那般沉迷,但京城纨绔们流行的玩意儿他多少都沾染过。 这只青鸟通体碧翠、灵性十足,尤是他的心头爱。 羽毛油光水滑,叫声清脆悦耳,他平日里宝贝的紧,但大人既然开口,他便忍痛取来。 他咬牙,鸟毕竟是宠物,大人是他的前途,他分得清。 赵浮白连忙将爱宠取来,他有自知之明,就住在首辅大人不远处,是以很快取来。 谢昀清将那只璀璨夺目的金丝桃花枝绑在青鸟腿上。 赵浮白的心提到嗓子眼,看着价值连城的红宝石和自己爱鸟的腿绑在一起,既怕鸟飞损失了宝贝,又怕宝贝太重伤了爱鸟。 “让你的鸟将这东西送到陆府她的院中,看着她收下。” 谢昀清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了几分柔软,不似刚刚的不容置疑。 赵浮白彻底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首辅大人拿来的这俗艳金枝,竟是为了送给林大小姐! 他来了劲:“大人,不是我说你,林大小姐乃世家贵女,眼高于顶,不差金银,这俗物有什么用?” “不是这样讨女孩子的欢心的。” 谢昀清没作声,诧异抬眼。 他送她金丝珠宝做的桃花,自然是觉得她喜欢。 他还记得偷听过她说,鲜花易枯萎,玉石易碎,她喜欢金银珠宝这种永恒之物。 谢昀清希望送出去的东西,能长久陪她一会,在金丝里缠上宝石,也只是希望她能开心一些罢了。 可现在,赵浮白却说这些东西无用? 一向运筹帷幄的首辅大人此刻犯了难,时过境迁,多年过去,人会变。更何况他对她的喜好也不甚清楚。 平素清冷睿智的眸子,此刻满是疑惑。 赵浮白得意的很:“首辅大人,在这方面你终究是不如我这个情场老手。” “大人不如拜小的为师,小的也好教教大人如何讨女子欢心。” 赵浮白得意洋洋。 下一刻,谢昀清冰冷的眸光,便落在他脸上。 赵浮白噤了声,他似乎有些过火,耷拉着脑子。 识途有些庆幸刚刚没附和赵浮白说这礼物俗气,赵大人还能借送礼物逃走,但他的小命可保不下来。 识途暗暗打定主意,他可多与红衣联络,打探小姐喜好,趁机向大人献策。 赵浮白试图最后挣扎一下:“大人,这枝干上这么多宝石,若是不慎掉落,你就不会心疼?” “不会” 谢昀清转而冷道:“若是送丢了,你这青鸟也不必要了,你也不必跟在我身边。” 赵浮白带着青鸟去陆府认路,看着自己那只懵懂无知的小青鸟,竟沦为了首辅大人的信使,有些心疼。 林灼华出了侯府,没急着回陆家,她想起母亲死的蹊跷处,又去了趟五城兵马司,去见董氏。 先不论董氏与林梓玥设计陷害林灼华证据确凿,单是她谋害主母这条罪就罪该万死。 五城兵马司直接给她喂下了鹤顶红。 鹤顶红无药可解,喝下后便会烧穿喉咙,让中毒之人连痛苦的撕嚎都无法发出。 只能在接下来的三天内,承受着内脏被慢慢灼烧、腐蚀的痛苦,在折磨中走向死亡。 董氏刚被官兵逼着喝下药,药性尚未完全发作,便瞧见了林灼华。 董氏:“林灼华,你这毒妇还敢来,怎么?看到我锒铛入狱你满意了?你蛇蝎心肠,一介弃妇,哪里会找到比嫁给我儿子更好的亲事!” 董氏喋喋不休地骂,她细细数落这期间发生在她身上的桩桩件件腌臜事,林灼华都一一应下,她不介意让董氏死的明白。 “对,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 “其实我根本没做什么,我只不过是收回了我的嫁妆,戳穿了你们,对你们的贪心见招拆招而已。” “你们陆家人太贪心,才会一步步自食恶果。” 最后,林灼华直接问道:“你还想不想救陆梦泽?” 董氏顿住:“你敢对我孙儿下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林灼华冷笑一声,她怎会怕鬼? 她前世实实在在做过一阵孤魂野鬼。 那滋味她尝过,轻轻飘飘如无根之叶,一阵风就能吹散,连触碰一片树叶都做不到,更遑论害人? 鬼魂,不过是生者臆想出来的恐惧,与人心相比,不足为惧。 “你若想让我救陆梦泽,便将我母亲如何被你害死地统统告知于我。” 想到这里,董氏大笑:“林氏,你总说我们陆家害你,说我们陆家虚伪恶毒,对你尽是利用。” “可你们侯府才是真真的杀人不眨眼,连掌管多年中馈的侯夫人都能被府里的人害死,你还以为是我害的?” 林灼华脸色一变,厉声追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真的觉得靠我送给侯夫人的香囊就能将她害死?”董氏讥笑,“你们侯府还有人巴不得她死。” “我的香囊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董氏也是送给侯夫人香囊后才后知后觉。 她笑得癫狂,更是在嘲笑,她笑害林灼华最深的其实是永昌侯府,林灼华如今才后知后觉。 董氏说了太多话,药性被催发,她喉咙里如同吞了火炭,灼痛难当。 林灼华眸底失了光,每一步都虚浮无力,她失魂落魄回到陆家。 休弃陆珩以后,她再回到侯府,为母亲报仇,路只会更难走。 她可以不顾一切在侯府查清母亲死亡真相,哪怕与父亲决裂,但父亲手中掌握祖父命脉。. 祖父是青州巨贾,富甲一方。 然而,士农工商,商人最末。是以自古以来,官商相互依存,也相互倾轧。 以父亲的手腕和权势,若他有意针对,祖父多年来的基业可能会被父亲慢慢击毁,化为乌有。 她需要更大的权势护住祖父。 马车上,种种思绪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夜色已深,院中寂静,石妈妈已点亮屋中烛灯。 可她仍觉得前路茫茫,虎狼环伺,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冷漆黑的黑夜,不见一丝光亮。 一阵极其轻微的振翅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青鸟穿过窗户,停到临窗的书桌上,将屋内几人吓了一跳。 红衣赶紧上去将鸟抓住,这鸟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夜里吓人。 鸟儿挣扎中掉了几片羽毛。 红衣却发现青鸟腿上绑了金桃枝,上面镶嵌了宝石,贵重无比。 绯红吓了一跳,她最怕鸟了:“哪里来的鸟儿?” 林灼华淡淡开口:“这鸟本就名贵,绑在腿上的金枝更是价值连城,将它放走吧,免得它人来寻。” 红衣将青鸟扔向院中,准备放生,鸟儿又重新飞回院子。 这鸟儿灵性十足,似乎认人,直接飞到林灼华跟前,林灼华有些惧怕。 却见小鸟歪着小脑袋,用黑豆似的眼睛好奇而温顺地盯着她,没有丝毫惧意。 它将爪子指了指腿上绑的金钗,似乎示意林灼华解开。 赵浮白估摸着时间,在府外给红衣放了暗号,红衣这才明白,这是首辅大人送给小姐的礼物。 红衣将金枝解下,递与林小姐。 她笑道:“这鸟通人性,腿上绑的这物许是给您的。” 绯红凑近看了看,忍不住道:“小姐,这金枝,有些俗气。” 红衣心绪忐忑,忍不住暗暗观察林小姐脸色。 第82章 摇摇欲坠,顷刻崩塌 听了红衣的话,林灼华将金枝瞧了又瞧。 金丝盘绕,脉络清晰,是一枝桃花。 她想起了祈泽宴上被首辅大人拍下的桃花图。 嵌在花蕊处的宝石亮的发光,即便是在烛火微光下,也折射出光芒,亮的惊人。 京城她开的玉器店,也很难一同瞧见这么多成色如此之好的宝石。 林灼华愣住,金枝如同一角,能看出背后之人财力非凡。 以纯金为丝编织,又点缀有如此多的宝石,还派青鸟相送。再看红衣的态度,一时间除了首辅大人,她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她情绪复杂,难以言喻,但心中的冰层被冲散。 是他?又是他? 她心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却又带着一丝忐忑,顷刻又舒展了笑颜:“绯红,这金枝哪里俗气?” 绯红捂住嘴,她都快忘了,其实她们小姐最爱这些,只不过会了京城才渐渐收敛。 林灼华的指尖触上金线缠绕而成的金枝。 幼时她随祖父曾在玉器店见过金匠师傅打磨金器,金线虽软,却有无比韧性,久拉成丝而不断。 是以京中世家贵女说玉石高贵清冷,金银俗气,她却从未推崇玉石。 玉石再美,本质易碎,一旦出现裂痕便难以愈合。 镜花水月,美好却脆弱,弱得像她短暂的前世…… 不似金银,坚韧无比,不怕火炼,即使被融成一滩水,也能有万千造化,存的持久。 而宝石更是坚固,又价值连城。 她怎能不喜? 瞧着小姐舒展了神色,红衣放下心来。 看样子,大人的礼,送到小姐心坎。 气氛柔和,外头传来一阵动静,是吴氏身边的孙婆子。 她态度谦卑:“少夫人,老夫人请您去一趟。” 松鹤院内,吴氏扶额。 她刚见了陆珩和林梓玥,了解了事情脉络。 珩儿的心思非常简单,他觉得林氏犯了错,便可将她休弃,她的钱财、陆家的名声便会悉数回来,他也不必被人指脊梁骨说是靠妻子才能有今天。 但珩儿也没料到,林梓玥下了死手。 吴氏被林梓玥气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这么拙劣又危险的蠢法子,她是怎么想出来的,更是怎么有胆子在寿宴上使出来? 吴氏心头发紧,又吃了不少清心丹,此刻才能坐在这里,将林灼华叫来。 突生变故,吴氏此刻似被抽了魂,坐在堂中,少了几分以前的运筹帷幄,顷刻间苍老。 见到林灼华,她扶着拐杖颤抖上前:“灼华,祖母待你不薄。” “今日之事,祖母已经问清,错不在你,往后祖母替你撑腰。” “你便看在祖母面上消消气,去兵马司将那休书取回,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往后还是一家人。” 吴氏佝偻着身子,极尽可怜,带了几分哭腔,虚弱又苍老:“你消消气,祖母给你跪下都成。” 孙婆子连忙扶住:“老夫人,这怎么使得?” 吴氏的姿态将跪未跪,她在拿孝道逼迫林灼华。 陆珩被她休弃,声名已然扫地。若她受了老夫人这一跪,哪怕只是姿态,哪怕她处处占理,风向也会顷刻逆转。 孝字当头,人们只会说她目无尊长,心狠手辣,逼得年迈祖母下跪求饶,是为不孝! 就像柳小姐和离,杜御史家使的阴招一模一样。 一旦沾染污名,之前所有的委屈和贤妇美名便无人记得。 “祖母,你这一跪,我受不起。我在陆家受了这么一遭,全是拜你所赐。”林灼华没有被吴氏拿捏,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苦肉计没奏效,吴氏一愣,表情僵在脸上,林氏竟油盐不进。 她深吸几口气,被孙婆子搀着回到座上,慢慢喝了口茶,恢复了平静。 “祖母惹你不喜了?”声音缓慢,仍是之前那副装可怜的语调。 林灼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觉得颇有些讽刺: “祖母,你嘴上处处说为我好,时时彰显慈爱。可真为我好,怎会让我拿嫁妆贴补陆家?又怎会让我用一生去打理陆家,为陆家填窟窿?” “你妄图用温情将我捆缚,让我飞蛾扑火,把我当作陆家养料,你比董氏、比陆珩更加自私、精明、虚伪至极。” “你敢说董氏害我母亲、谋害主母一事,你丝毫不知情?” “她早就是你养在身边的打手,所以你才事事默许,将陆家害惨的人亦是你!” 松鹤院内,死一般的沉寂。 吴氏自手心开始发冷,吴氏以为这么多年对林灼华的温情,早已让林灼华对自己的情意渗入骨髓。 原来林灼华早就知道,所以才不受她所控。 吴氏从不无辜,她是一切的根源,是陆家贪婪的源头。 她是根,让陆家的每个人都尝了甜头,一个个愈发贪婪无比,忘记了前路艰辛。 林灼华又继续道:“祖母,陆珩已被你抛弃,我猜你现在所有的赌注都在陆青云身上。” “可是你猜,为何陆青云多年消失未见,都不回京城?真的是因为失忆?” “他当初当了逃兵,他以后官途无望。” 吴氏脸色苍白如之,浑浊的眼中闪过惊惧,瘫坐在椅上。 当了逃兵,被发现,是死罪。 陆家怎会至此? 吴氏猛地捂住胸口,拿帕子掩面,寿帕上沾了猩红,吴氏生生呕出血来。 陆家的路,彻底断了! 林灼华出了院子,掀开陆家一角,陆家早已万般窟窿。 陆家已散。 翌日,陆家门前分外热闹。 勇邑伯爵府的马车在陆府门前停下,唐飞宇松口,伯爵府迫不及待与陆家撇清干系。 唐飞宇本想将陆芷休弃,再念着旧情将陆芷纳为妾室,他心软。 但唐夫人可不心软,她将陆家的腌臜事说与儿子,“现在的陆家,人人都不想沾染上。” 唐飞宇听说陆家对林灼华所作的一切,突然便下定决心,将陆芷休弃。 唐夫人立马将人送走。 陆芷刚刚流产,身子虚弱,此刻趴在陆家门前,被百姓看到窘样,她颜面尽失。 她恨母亲、恨林灼华、恨陆家的所有人,却又不得不灰头土脸回了陆家。 小厮将陆芷抬回院中。 没过多久,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也在陆府门前停下。 官府已为董氏定罪,鹤顶红无药可医,官府索性将董氏放回,见家人最后一面。 董氏被喂了鹤顶红,此刻已说不出话来,内脏更是揪成一团,疼痛无比。 她蜷缩着趴在陆家门前,却无人敢上前将她抬回。 董氏一步步往前爬,爬到陆家大门,便疼得没有力气,冷汗直流。 第83章 董氏死期,杀人诛心 董氏将死,吴氏将请了家法,将董氏贬为妾室,夺了她的院子,她已经被陆家抛弃,是以小厮不敢上前,即便上前,又将董氏搬去哪里? 小厮去禀告少爷,陆珩终究是心软了,吩咐小厮将董氏搬去柴房,自生自灭。 柴房偏僻阴冷,堆满杂物,灰尘弥漫,散发着腐朽之气。 董氏想起没跟陆将军前自己住的牛棚,柴房虽比牛棚好,但她这些年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只觉得这柴房待的如牛棚一般。 恍惚中,她似闻到牛粪,吐了又吐,胃里一阵翻涌。 她没了力气。 陆珩去见了董氏最后一面。 董氏想诉苦,想让儿子替自己报仇,但她被毒哑了嗓子,咿咿呀呀说不出话,心里直冒火,一冒火,毒又侵入肺腑,疼得直流泪。 陆珩昨夜借酒消愁,如今头疼的厉害。 他真的好累,陆家为何一滩烂泥,母亲为何如此愚蠢又无能! 他没有气母亲多年前毒害主母,也不气母亲暗中杀害侯夫人,毕竟母亲是为了自己。 但他气母亲让自己丢脸。 当众偷情被抓,做的恶事被发现,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在林灼华、在大哥、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 “母亲,你被贬为妾室,我打算将你从族谱中除名。”陆珩沉声。 “我已想好,以后去求祖母,将我记在已逝嫡母名下。” 他如今虽名声扫地,但仍是圣上亲封的从三品大将军,有军功有俸禄,仍是陆家的顶梁柱,祖母不会不答应。 董氏挣扎起身,攥住陆珩衣角,喉咙里发出嗬嗬声。 她亲手养大的儿子,怎么能将别人认作母亲,她极度憋闷,心中恨意无法宣泄。 陆珩知道母亲不愿,他瞧了眼一旁的柱子,开口冰冷:“母亲,你以死明志吧。” “你劣迹斑斑,又当众经不住诱惑偷情,我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更有人怀疑我血统不纯,不是陆家的儿子。” 董氏呜咽,陆珩知道母亲想辩解,“母亲,你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当初为何不将狂徒推开,反而半推半就,与那狂徒纠缠到一处?” “你让我今后如何抬头?” “你不守妇道、偷儿媳嫁妆、还敢害侯夫人,昨日就该在众人面前一头撞死,还能为我保全几分颜面,不至于让我沦为笑柄!” 陆珩眼中充满血丝,他将那日所有的失败和耻辱,都归咎于母亲。 董氏眼中无光,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她为儿子亲近所有,甚至不惜杀人害命,到头来儿子竟然不认她,还嫌她没有早点死。 陆珩瞧着母亲如一滩死水,大限将至,遣人告诉陆芷,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陆芷虚弱至极,但还是强撑着身子,来到柴房,此刻,她恨极了母亲。 见到陆芷,董氏死寂的眼里又泛起微光。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果然如此,她的芷儿还从伯爵府过来,瞧她最后一面,董氏心底泛起暖意。 谁料陆芷上来就指责道:“母亲,你将我害的好惨!” “你与人偷情,让我动了胎气,孩子没保住,我好不容易高嫁的婚事,都被你毁了!” 听到陆芷孩子没保住,董氏眼神躲闪,她确实没料到,她那日不妥的举动,竟害女儿流产。 董氏只能艰难爬起身,用不成调的、如同野兽般的咿呀声,试图说出话来,她想同陆芷说,都是林氏陷害设计,才叫陆芷动了胎气。 她艰难朝陆芷爬取,却被陆芷闪开。 “母亲,我真是受够你了,就是因为你做的这些恶事,夫君才会将我休弃!”陆芷忍不住落泪,咆哮道。 听到陆芷被休弃,她惊讶愣住,难怪芷儿今日会回府! 她心中对林灼华恨意更甚,恨不得做了鬼,扒了林灼华一层皮。 “母亲,我今日如此惨状都赖你,今生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你偷了大嫂嫁妆,却自私自利,将嫁妆藏起来留给哥哥,却不舍得给我分毫。” “你就是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心中只有哥哥,甚至哥哥娶了妾室进门,你都给了舅妈一大笔钱。” “可是我让你拿出一小些钱供我在伯爵府上下打点,你都舍不得!” 董氏连连摇头,不是这样,她们都被林灼华这贱妇害惨了! “你什么都不给我!当初哥哥要娶郡主还想把我叫回来,给哥哥凑聘金!如今你怀了我的婚事,坏了我的名声!我如何再嫁!” 陆芷越说越激动。 “母亲,你自私自利,从未替我着想,就连当初我嫁进伯爵府家的嫁妆,也是大嫂出了一半!想必我祖婆寿宴上的金佛也是你不舍得,才在大嫂库房将金佛偷偷换掉!” “我受你钱财最少,而如今,受你波及最大!哥哥是男儿,只要建功立业,往后还有的是机会,我呢?我真是做了什么孽,才成为你的女儿!” “母亲,你当初就该被当众发现偷情时,一下子撞死!” “我好恨当初我不在现场,让哥哥将你一棍子打死,这样我们兄妹俩也不必被人指指点点,说是偷情妇所生!” 董氏急得咿咿呀呀,她百口莫辩。 她情绪激动,浑身的疼痛让她痉挛颤抖不断,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里有过偏心? 这不是林氏嫁妆更多、更好,她多算计出来一些是为了让女儿更有排面! 陆芷将这几日心中的怒火宣泄,却觉得不够过瘾。 临了,陆芷又道:“母亲,你还是莫要强撑了,早点死吧,陆家没人想再见你,给你个柴房都抬举你了,毕竟你只配住在牛棚。” 听到女儿这话,董氏脸色发白,眼里竟流出血泪。 她多想破口大骂,陆芷今日何不是她咎由自取! 若不是她起了心思想要高嫁,还偷了林灼华的札记,假认冒充林灼华的诗作,她何至于被姑爷嫌弃! 日渐西斜,董氏万念俱灰,躺在柴房静静等死。 傍晚,林灼华将陆梦泽送了进来。 林灼华说到做到,让陆梦泽来见董氏最后一面。 陆梦泽被春生背了进来,他腿本就留下隐疾,如今又遭林梓玥暗杀,逃跑途中腿伤更重,他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 他恨林梓玥,也恨祖母。 瞧见董氏此刻的惨状,陆梦泽没有一丝心疼,怒火瞬间被点燃:“你这恶妇,你不配做我祖母!”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却将我害成这样!我以后半辈子都是废人一个了!”陆梦泽哇哇大哭。 董氏心疼,强撑着上前。 陆梦泽让春生将董氏踹开,春生下手不知轻重,董氏疼得嗷嗷叫。 陆梦泽:“你还有脸喊疼,还有脸哭,我被你害成这样,你就该一头撞死,还有脸来让我见你最后一面!” “我本可以从军成为大将军,却残了双腿!” “而你在我生辰宴上,当众读出夫子的书信,害我丢尽了脸面,从此科考无望!” “我看你就是存心害我前途,嫉妒我文武双全,好让我给爹爹以后的儿子让路,才会将我养残!” “你还隐瞒我的身世,让我从前一直是那个男人的孩子,让我不能与父亲相认,被林梓玥那个贱女人耻笑!” “你不是我祖母,我恨你!你就是坨狗屎!” 说完,他让春生将自己背走,他懒得与这老女人掰扯。 董氏说不出话来,用头慢慢撞向地面,可怜她一生费尽心力筹划,却众叛亲离。 她没撑过三日,今夜便断了气。 第84章 试探,宋夫人邀请林灼华 林梓玥知晓了董氏惨状,有些后怕。 她是郡主,虽罪不至此,但怕嫡姐手段阴毒。 更何况,这几天夫君没来找她,她又被禁锢不能出院子,她心中惴惴不安。 林灼华留在陆家,等官府发下她的休夫文书。 此事亘古未有,陆家辱妻,又牵扯到郡主,五城兵马司不好决断,上报给刑部,刑部亦觉得棘手,又将案子移交给大理寺。 大理寺卿将案子接下,仔细研判后,有了决断,给陛下递了奏章,等圣上决断。 故而等的时间久了些。 隔天,荣国公府宋夫人给林灼华递了帖子。 她遣了身边的嬷嬷,特地来了一趟,态度恳切:“夫人心疼小姐,特邀小姐一叙。” 又道:“小姐不必担心流言蜚语,夫人宴会上请的都是近亲、知根知底,不会多说闲话。” 宋夫人是母亲的手帕交,情谊深厚。她如此放低姿态,关怀备至,林灼华不好拂了她的面子,更何况她也不想待在陆家。 正值秋季,宋夫人府中的桂花开得正好,她借了赏桂的名头,请了相熟的人家,办了这赏花会。 只为将林灼华名正言顺地请出来,好替自家那个心急如焚的儿子探探口风。 隔天,林灼华备了马车,去了荣国公府。 她在国公府门前,恰巧遇到杨小姐杨萍。 杨萍见到林灼华,眼睛一亮,直接上前,挽住林灼华,与她一同进府。 “林姐姐,你的事我都听说了,陆家欺人太甚,我在马球会上就看陆珩不顺眼,如今你终于脱离苦海。” 杨萍性情直率,只比林灼华小了两岁,她这般年纪,家里却没催她出嫁,她被杨家养的很好,明媚如骄阳。 荣国公府门前,宋夫人身边的嬷嬷亲自来接林灼华。 嬷嬷一路上话不少,与林灼华拉近距离:“我们夫人在府里备了不少吃食,就等着小姐您来呢!” “依老奴看,夫人喜欢您喜欢的紧,将您也当成半个孩子疼。” 林灼华在一旁陪着笑,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夫人与母亲有旧,也是看在母亲的面上,才怜爱几分。” 她没有顺着嬷嬷的话接,反而将话说开,划清界限,免得被府里的有心之人听去,惹她人不快,落下口舌。 宋承熙在院中一角等的心急如焚,他是想亲自去门外接的,但怕唐突,在院中慢慢踱步,目光频频往门口望去。 宋承熙身形高大,一改往日一身劲装模样,穿了身锦袍,丰神俊朗,身姿更加出众。 清丽的身影出现在园门口。 林灼华能感觉到身旁的杨萍见到宋世子,眼眸一亮,她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可那日马球场还未看出什么端倪,此刻杨小姐的举动倒是耐人寻味。 宋瑶见到杨萍,将她拉走,二人约了相玩。 宋夫人坐在主座,又派了身边嬷嬷给自己递帖子,林灼华上去见礼。 宋夫人见到林灼华,便将她拉到身边,柔声道:“好孩子,不必见外,这几日,你倒是受尽了委屈。” “那日我在宴会上,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她们设计你,万幸你机敏,全身而退,总算脱离了狼窝。” 宋夫人拍着林灼华的手背,言语间满是后怕和庆幸,她拉着林灼华坐在自己身边。 林灼华陪笑道:“劳烦夫人挂心了。” 不过,她能听出来,宋夫人语意未尽,她没急着追问。 她坐在一边得体地陪着宋夫人与其她世家夫人,时不时与宋夫人唠起家常。 席间,刚好有大理寺卿的夫人沈氏。 大理寺卿刚上任几年,沈夫人在京中根基尚浅,但沈氏却与宋夫人投缘,二人感情不错。 沈氏见了林灼华也是欢喜的紧,陆家的事她也听说了,她的丈夫最近也接手了林灼华的案子,还夸赞林灼华有风骨。 沈氏低声安慰林灼华,叫她不必忧心,圣上自会给她公道。 林灼华心中巨石落地,放松般舒展了笑颜:“多谢夫人透露,您的恩情,灼华感激不尽。” 她不卑不亢,面容姣好,没人看了不欢喜,沈氏亦然。 林灼华笑着与沈氏说了几句,越发觉得沈氏眉眼与大人有几分相似。 一样的天人之资,不过与夫人的温婉相比,首辅大人多了几分凌厉。 但沈氏平日极少参加宴会,与京城贵族望来也不甚密切,林灼华对她所知少之又少。 沈氏觉得她与林灼华很投缘,她的话也密了些。 林灼华笑容得体,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风范。 宋夫人越看越满意,她脑间满是那日寿宴上那狂徒的话,什么素的厉害、少爷不曾碰过,有些话她想问,但不知道会不会过于唐突。 见气氛融洽,宋夫人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拉着林灼华的手道:“你这几日应该郁结于心,我房中有些方子,能疏肝通气,正想给你。” 林灼华察觉宋夫人深意:“多谢夫人,那我陪您去取?” 二人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去了后院。 前院的人也收了视线。 杨萍瞧着宋世子打进来后,实现就紧盯林大小姐不放,她心下一沉。 宋世子常年在战场,是铮铮男儿,她最是钦佩,那日在宁王妃的马球会上,马球又打得极好,她很是倾心。 但见宋世子心仪之人是林大小姐,似乎倒也释然。 她不似京中小姐那般扭捏不放手,她又拉起宋瑶来说起京中趣事。 沈氏也目光一沉,刚刚,她暗暗瞧了眼宋承熙,平素宋夫人对林灼华的热络她也瞧在眼里,更何况宋夫人私下也不止一次透露,想要灼华这样的儿媳。 她心中也不是滋味。 这么好的女娘,倒叫别人捷足先登。 但沈氏想起自家儿子的名声,又叹了口气,即便她先出手,人家女娘听说自己儿子未成婚便有了长子,也会不喜。 她本就不喜参加宴会,如今灼华走了,沈氏心里怏怏不乐,这宴会她也失了兴致。 宋夫人将林灼华往里院带,屏退了左右侍奉的丫鬟婆子,只留下心腹婆子在稍远处守着。 院中桂香浮动,阳光和煦,只剩她们二人低语。 “灼华,”宋夫人声音放的更柔,带了长辈的关切,又有些不好意思,“今后你离了陆家,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林灼华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暂时还未细想。” 宋夫人难以启齿,将说未说,林灼华笑道:“夫人但说无妨。” “那日寿宴之事,我始终难以忘却,有些话不慎听去,一直记在心头,想问问你,又怕你觉得唐突,还望你不要见怪。” 见宋夫人如此谨慎,林灼华心里倒有些奇怪。 宋夫人迟疑开口:“灼华,我直言问你,绝没有要辱你之意,还望你看在我与你母亲情意的份上,别动气。” 林灼华原本以为宋夫人要替宋世子向自己探探口风,如今宋夫人这番话,倒让她迷惑起来,究竟是什么事,要如此严肃? 林灼华握住宋夫人的手,温和道:“宋夫人您待我极好,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就是了,我不会见怪。” 第85章 我儿爱慕你 宋夫人语气中夹了一丝难以启齿的尴尬,她声音压得更低:“那日……那狂徒口中叫嚣……说什么素的厉害……还说什么少爷不曾碰过。” “灼华,伯母不是有意要探究你隐私,更绝非有意羞辱与你,只是……只是这话关乎你的清誉,也关乎你日后……伯母实在有心,那陆珩他……他当真未曾与你圆房?” 宋夫人直说道,她老脸一红。 儿子年纪已大,之前曾赌气说无心婚事,如今松口,宋夫人自然心中欢喜。 灼华虽是二嫁妇,但品行优良,家世又好,她本就喜欢的紧。 有些事她本就考虑到,可那日寿宴上她又偷听到这些,心里便长了根刺,她儿子毕竟这么多年,院里一个通房丫鬟也没有。 细细想来,儿子多少有些吃亏…… 林灼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万没想到,宋夫人屏退左右,如此郑重其事问的,竟然是这个! 廊下陷入一片死寂,还能听到前院传来的欢笑声。 宋夫人连忙解释道:“好孩子,是我唐突,你若不想说,便不说,也别同我置气。” 林灼华笑道:“伯母的关切,灼华明白。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陆珩与我并未圆房过。” 活了两世,林灼华都没让陆珩碰自己,若她真与陆珩圆房,她听到宋夫人这话才会万般恶心,才会羞愤难当。 宋夫人眼眶微红,满是喜色,“好孩子……好孩子……” 她为儿子能娶到灼华这么好的姑娘而高兴。 林灼华对上宋夫人炽热的目光:“夫人,您问我这些,是想……” 宋夫人紧紧回握住林灼华的手,“灼华,我真是打心眼里喜欢你,有些事我也瞒你许久了,今日我便与你敞开了说。” “我儿承熙,你也见过,那你马球会上,你们站在一处我便觉得般配的紧。他爱慕你多年,得知你和离,让我来探探口风。” 林灼华沉默不语,她已察觉出些端倪,如今听到宋夫人亲口承认,她一下子有些接受不来。 宋夫人自顾自道:“我与你母亲相熟,本欲让承熙与你定亲,谁知他竟跑去边疆,杳无音讯。” “后来你从青州回京,他也从边疆回来,去了秦老将军府,对你一见钟情,可惜你当初已与陆家定亲,你们俩的缘分就此错过。” “我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可谁知这傻孩子对你动了真感情,五年多了,已经成了老小子,还是不肯定亲。” “他房里干干净净,连个通房都没有,对你的情意一如当初,分毫未变。” “如今你和离,正好同承熙在一处。” “你放心,他绝不嫌弃你,刚刚那番话,是我多嘴问。” 宋夫人解释一通,林灼华才知道宋承熙对自己用情至深,她的眼神复杂的紧。 宋承熙的人品样貌出众,又曾当众维护自己,她信得过。 荣国公府有宋夫人坐镇,她对自己疼爱有加,嫁过来自己也不会如在陆家一样受尽委屈。 荣国公府长房当家,正妻宋夫人膝下只有一儿一女,荣国公府家里关系简单,没有兄弟争家产,她掌起家来会轻松很多。 更何况荣国公府权势与父亲相当,若自己向宋夫人提出想要彻查母亲当年遇害之事,宋夫人也不会拒绝,荣国公府也能保她祖父无虞。 仔细想来,确实是门好亲事。 若是刚重生回来的心境,她心里满是复仇,确实会一口答应。 可如今呢? 想起宋承熙,林灼华心中只有感激和敬重,但她清楚,那不是心动。 她带着如此多考量与目的嫁入国公府,对不起宋世子的满腔真情实意,是对宋世子深情的算计,也对不起宋夫人的满腔情意。 这跟当初她嫁给陆珩,陆家算计她,有何区别?她岂能同陆家一般? 更何况,曾经她嫁给陆珩,也会相信日久生情,可事事却一次次打她的脸,不爱就是不爱,嫁到国公府,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宋世子。 见林灼华沉默,宋夫人暗道不好,她只想着儿子心意,没有料想过林灼华会拒绝。毕竟,这在她眼中是顶好的亲事,她待林灼华也不薄。 宋夫人:“你与陆家还没断干净,今日是我唐突,才开口问了你的心意。” “我知你如今心里乱的紧,你先别急着拒绝,待你搬出陆家,再回我也不迟。” 但宋夫人确实喜欢林灼华喜欢的紧,又怕儿子得不到心爱之人以后无心婚事,让他们国公府断了后。 她以退为进道:“我们家承熙对你一往情深,他都等了你五年,也不差这些时候。” 林灼华抬眸,眼里带着歉意,却无比坚定:“夫人,这件事着实吓到我了,我对宋世子只有敬佩,并无男女之情,怕是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宋夫人眼底暗淡,瞧着眼前的姑娘,没有恼,反而是更加满意。 灼华还未出陆家狼窝,还是陆家妇,若此刻便对儿子心有所属,一口答应,以后也怕会不安分。 她柔声:“是我欠考虑了,你与承熙相处的少,待你和离,你们多接触接触,你会发现他的好,才会慢慢有感情。” 林灼华直接拒绝:“夫人您莫要这么说,灼华不敢高攀。” 宋夫人还欲说些什么,但想起林灼华与她母亲如出一辙的性子,若是再多说了,把人逼急了,便得不偿失。 “好了,不说了,咱们出去吧,我让嬷嬷去房里拿那方子。”宋夫人笑着拉起她的手,“不管你和承熙如何,都别扰了你我之间的情谊。” 两人挽着出了正厅,见着儿子一股恼地盯着看,宋夫人叹了口气,微不可察,儿子的情路恐怕坎坷。 灼华有主见、够清醒,儿子将灼华娶回家,得下一番功夫。 否则,凭儿子那执拗的性子,恐怕要孤身一人,她们宋家怕是要绝后,宋夫人很着急。 宋承熙看着母亲拉着灼华出来,神情举止瞧不出端倪,也不知母亲打探的结果如何,他急的直跺脚,只想抓紧去问母亲一嘴。 又怕灼华在旁边,显得他不够庄重。 杨萍平日大大咧咧,与宋瑶坐在一处,虽喝着茶,但余光将宋承熙的举动瞄的清清楚楚,宋世子对林大小姐果然用情至深。 宋瑶将杨萍拉到一边,小声说起他哥哥的趣事,宋瑶打趣道:“瞧他那一脸不争气的样子,也不知林大小姐怎么会看上他!” 杨萍手中端着的桂花茶尝不出丝毫香味,偏偏又要挤上笑脸作陪,她心中酸涩无比,第一次尝到情的滋味。 竟是苦涩难言。 沈氏坐在一旁,她心思细腻,宋夫人叹的那口气被她捕捉,她便知道此事未成。 她嘴角微微翘起,喝了几口桂花茶,又很快压下,心中五味杂陈。 灼华连宋世子这般家世清白、人品贵重、又对她一往情深的青年才俊都看不上…… 那自己那个声名狼藉、处境复杂的儿子,岂不是更加没有希望? 她儿子,谢昀清。名上是首辅,位高权重,实际上就是陛下的一柄利刃。 每日行走于刀尖之上,与阴谋诡谲为伴,虽是文臣,凶险却丝毫不逊于沙场征战。 哪家如灼华这般知进退的高门贵女愿意嫁入这样的府邸,终日提心吊胆自己丈夫? 更何况,府里还有个身份尴尬、半大不小的长子…… 这事当年就将她气得不轻。 她实在不知,她与谢昀清父亲恩爱有加,儿子也应当耳濡目染,怎得外放途中给她带回来个半大孙子,生母还下落不明。 是以傲气如她,即便儿子再位高权重,沈氏始终觉得在京中世家夫人里抬不起头,鲜少出门。 再看林灼华,沈氏也觉得手中的桂花茶索然无味。 忽然,院外传来一声嘹亮之声:“姑母,我来迟了!” 第86章 欺骗,救命之恩真相 来人踏着满地的槐花,大步流星走进院子。 他铠甲未卸,腰间佩剑与铠甲相碰,声音又洪亮,震得宋瑶手中茶盏荡开圈圈涟漪。 竟是个年轻的生面孔。 宋夫人笑着介绍起来:“这是我弟弟家的儿子,周辰,刚从北疆大营轮值回来,野惯了,不懂规矩,让诸位见笑了。” 这位周小将军显然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也不在意满院女眷的目光,几步走到主位前,端起宋夫人面前亦被刚斟满的茶,灌了下去。 豪爽擦了把嘴,才笑着给席上各位夫人团团作揖。 他久在边疆,对京城世家夫人大多不相熟,宋瑶赶紧凑到表哥身边,小声挨个介绍。 提到林灼华,周辰眼眸一亮:“这位夫人好似在哪里见过。” 宋瑶有些恼了:“拙劣,你是不是瞧见林姐姐漂亮,就故意这般说?” 世家夫人们掩面轻笑,只当是年轻人间的趣事。 周辰脸色却愈发认真起来,这位夫人容貌倾城,他绝对不会认错。 他灵光一现,想了起来:“夫人五年前可是在京郊三十里外的骆家坡遇见了劫匪?” 此事隐秘,却被周小将军说中,林灼华也认真起来,她点头承认。 五年前,她回京途中遭遇劫匪,一行人被劫匪迷晕,醒来时被告知是陆珩所救,因着这份救命之恩,她对陆珩愈发上心。 不仅替他求到秦老将军府上,为他求一出征名额,更是因着这救命恩情,对陆家事事上心,亲历亲为。 这救命之恩便是一切的源头之一。 如今她与陆家两决,往事她也不愿再提。 瞧见说中,周小将军也笑起来:“记得当时我与大人路过,大人虽是文臣但反应极快,立马追上挟持小姐那伙劫匪。” 文臣? 林灼华眉头一皱,疑窦丛生,当初陆珩可是说是他救了自己,周小将军怎会提到文臣? 她心下疑惑,却听周小将军又说:“我赶到时,大人已将小姐救下。” “但大人身受重伤,又急着外放上任,硬生生拖着满身伤口等我带官兵回来,才松下口气,回马车上边疗伤。” “当时我也急着赶去边疆,将小姐交给官兵后,便匆匆离开,如今看到夫人无虞,我也便放心。” 原是这般,众人恍然大悟。 皆是笑笑,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林灼华心事重重,面上笑着应和,她寻到机会,将周小将军寻到一边,说是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夫人不必谢我,都是首辅大人英勇,他一介文臣,最后单枪匹马对上劫匪,即便身受重伤,仍穷追不舍,最后将夫人救下。” “因此,即便朝堂之人对首辅大人多加诋毁,我却依旧钦佩首辅大人。” 周小将军喋喋不休夸赞着。 林灼华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首辅大人?救她的人……是首辅大人! 怎会如此! 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被欺骗的愤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茫然,如汹涌潮水,将她淹灭。 陆珩他撒了弥天大谎,多年来用救命之恩逼自己为陆家付出,这卑劣的谎言竟让自己错付了那么久。 当时她绝望无助、神志不清,依稀间看清的人影竟然是谢大人! 原来他早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那他对母亲的恩情也早已还清,自己竟毫不知情让他帮自己这么多。 她脸色难看,有些撑不住,先离了席。 留下周辰一脸茫然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回廊的阴影处,一道身影,将林灼华失魂落魄的模样收尽眼底。 宋承熙拳头握紧,他非有意偷听,但也庆幸自己听到了。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首辅大人对林小姐有意,他心里忐忑难安,迫不及待想要去寻母亲问问结果。 宴会结束,宋承熙来到母亲跟前:“母亲,您累了一天,我扶您回去歇息。” 宋夫人打趣道:“你哪里是来扶我,我看你是迫不及待想问灼华的事。” 宋承熙噎住,突然不会说话,脸上一片绯红,不成样子。 宋瑶在一旁瞧见哥哥这不成器的样子,也伸长了脖子听。 宋夫人屏退下人。 “灼华是个好姑娘,她清醒有主见,与一般女子不同。”宋夫人的话说的委婉,她不想伤了儿子的心。 宋承熙心里一沉,似被冷水浇了一头,他哑声道:“母亲,我知道了。” 宋夫人安慰道:“承熙,灼华恪守世家礼仪,如今她还未从陆家离开,怎会贸然对你有情意?你只是时机未到。” “你可多和她相处几分,或者今后日久生情也不错。”宋夫人这话,想先把亲事定下。 宋承熙摇头:“母亲,我不愿如此,这样和伤她的陆家有什么区别,我想要堂堂正正。” 宋瑶在一旁坚定道:“哥,你放心,我帮你!” 她可以帮哥哥把林姐姐约出来。 宋夫人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怕如此,灼华一直不接受儿子的心意,试探问道:“儿呀,若是灼华一直对你无意……” “母亲,您莫说了,我非灼华不娶。” “五年、十年、二十年……只要她未嫁,我便等下去。” 宋夫人脸色苍白,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她真怕儿子终身不娶。 马车上,瞧见小姐一副低沉样子,丫鬟几个也默不作声,都揣测小姐是因为周小将军那番话而气愤。 姑爷竟欺骗小姐是救命恩人, “小姐,咱们去醉仙楼换换心情?”绯红提议道。 林灼华摇头,她心里乱的紧。 原本她靠着母亲对首辅大人的救命之恩,让首辅大人助她和离。 而现在却突然告诉她,其实当年救她之人是谢大人,大人对母亲的恩情早已还完。 那她拿什么来还首辅大人助她和离的恩情呢? 又拿什么去保护外祖,去为母亲报仇呢? 还是回到侯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起码这样可以保全外祖? 林灼华木然摇头,她重生归来,便是想改变些什么,不想再同前世一般,被迫接受这一切。 她没有权,当下女子获权,只有姻亲这一条路,而能压住父亲的权势又少之又少。 或许她不该如此决绝拒绝宋夫人,宋世子如此好,若自己真对他日久生情,荣国公府是最好的助力。 她半开玩笑道:“要不我便听宋夫人的,多与宋世子相处一下?” 绯红和丹朱均是一喜,宋世子常年征战沙场,在京中也有不少美名,若往后世子能与小姐携手一生,也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红衣动作一僵,脸上的笑也十分不自然,多亏无人发现,她得马上给大人递消息。 第87章 陆珩开始后悔 傍晚,大理寺卿谢大人下值回到谢府,便看到妻子沈微音独自一人坐在院中,脸上满是愁容。 他轻声走到妻子旁边,敛去了办案时的凌厉,柔声道:“今日不是去赴宴了?可是受了委屈?” 见到丈夫与儿子那如出一辙的沉静气质,沈氏更添几分气恼:“我就不该听你的,当初只生一个孩子,否则也不至于被那逆子气成这样。” 谢青砚谢大人失笑,原来是那逆子。 在丈夫面前,沈微音素来无需端着主母架子,她一股恼地将今日宴会之事倒了出来。 谢青砚劝道:“微音,你莫同他置气,孩子大了,有主张,咱们逼急了反而不好。” 沈微音却无法释怀。儿子如今另辟府邸,逢年过节难见人影,对亲事更是好不上心,未成婚便先有一子,“他真是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这家也没个家的样子!” 她时常疑心,儿子在肃州外放那几年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何归来后性情判若两人。 虽步步高升,位极人臣,却愈发冷厉孤绝,对那孩子的身世更是讳莫如深。 晚膳,沈氏越想越堵心:“不行,这段时间我得抽空把他叫回家来,我得好好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大人在一旁埋头干饭,待会他还有案子要忙。 夫妻二人生活多年,除了刚成婚那几年难舍难分,后来有了谢昀清,二人便节制了很多,如今上了年纪,谢青砚更是醉心案牍之间。 “就知道吃,就知道看你那破公务!”沈氏气得不轻:“若荣国公府和林大小姐的事真成了,我以后便不参加有宋夫人的宴会了!” 沈氏一想到今后宋夫人牵着林灼华的高兴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嫉妒的发狂。 她鲜少参加宴会,一是怕旁人因自己儿子是首辅,起了攀附巴结之心,自己稍有不慎被抓住把柄。 二是她本就不愿参加宴会,各种原因,儿子名声不好、看到人家婆媳和睦,衬得自己形单影只,她也心烦…… 她还是喜欢丈夫之前外放时,她跟在地方上逍遥自在过的小日子。 瞧见夫人恼状,谢青砚笑道:“你气也没用,那么好的姑娘,哪能看中咱们儿子!” 谢大人很有自知之明,他这些日子办理林灼华的休夫案,听说了民间不少对林小姐的美名。 林大小姐贤德,却又不愚钝,她能做出休夫之举,眼界与骨气着实不凡。 “也是。”沈微音闻言,胸中那股郁气竟莫名消了几分。 落霞院。 林灼华用了晚膳,便看到院落门前,陆珩踉跄着走近。 红衣赶紧将陆珩拦在屋外,保护小姐。 即便相隔一段距离,也能闻到陆珩身上的酒气,令林灼华作呕,但她忍住,正好她要与陆珩当面对质。 陆珩扶着门框,他这几天,心里很是难受。 他没想到玥儿看上去柔弱无骨,寿宴上敢对嫡姐下了杀心,让他这个夫君也没有面子,更别提林梓玥派人暗杀李盼儿和陆梦泽。 李盼儿在他面前撞死的惨状夜夜入梦,他虽在战场上见过无数死尸,但李盼儿不同,她是第一个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在陆珩心里总归特殊些。 这几日家里祸事接连不断,祖母偏心大哥,他恐惧;妹妹陆芷回来不断叫嚣,惹他不快;董婷婷又吵着问陆珩多要钱,说要安抚母亲。 更别提如今林梓玥毁了容,面目狰狞。 这个家乱成一锅粥,陆珩很累,心力交瘁。 他突然想起祖母那句话,这个家不能没有灼华。 陆珩眼中布满血丝,对林灼华道:“灼华,我有话想同你说……” 她正想找陆珩,陆珩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陆珩被红衣拦在门外,红衣手里有蒙汗药,若是打不过也有后路,林灼华无惧,她示意红衣将陆珩放进来。 “陆家如今被你搞成这个样子,你也该满意了。”陆珩声音低哑而疲惫。 “我母亲虽有意害你母亲,但你也将我母亲逼到这种地步,咱们算是扯平了。” 满院子的人听到陆珩这一句,都觉得他不要脸至极。 却又听他自顾自道:“你就莫要耍性子了,将休夫书从官府取回,只要你好好掌家,过往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咱们继续好好过日子。” “你怎么就不能对我服服软呢?只要你像玥儿一样,在我面前小意温情几分,我心中亦会有你的位置。” 陆珩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衣袖,却被林灼华冷然退步避开。 “你就这么无情?一点我们的旧情都不念?我当初可救过你的命!” 陆珩觉得自己近乎哀求,已经给足林灼华面子,可她却仍是给脸不要脸,他语气不快,近乎咆哮,气势凌厉。 “旧情?救命之恩?你还有脸提?”林灼华似听到天大的笑话,“陆珩你敢对天发誓,当初真是你救了我?” 陆珩一愣,他满是不可置信,“你……你都知道了?” “陆珩你怎么有脸骗我这么久!怎么有脸顶着别人的救命之恩,堂而皇之对我要求这些。” “怎么心安理得看着我去苦求秦老将军带你出征!又怎么有脸当初拿着这份恩情,逼我自请为妾?” 林灼华指着陆珩道:“陆珩,你欠我的,永远还不完。”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如刀,剜心刺骨。 陆珩心中最阴暗、最卑劣的一处被撕开。 此刻,陆珩才彻底醒悟,当初他见林灼华第一眼,就对她一见钟情。 他听祖母的话,算准林灼华归期,为了讨大小姐欢心,骑上快马来京郊相接嫁妆偶遇,培养感情。 却见一群官兵来到骆家坡,他心下好奇,鬼使神差便跟了上去,正好遇见永昌侯府的林大小姐,他便混入其中,亮明身份。 这么美的女子在马车上醒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问自己是不是他的救命恩人,一个卑劣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他当然一口答应。 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永昌侯府嫡长女,怕被林灼华瞧不起,便想了这么个谎话,妄图用救命之恩将她拴住。 或许说,他在她面前尽是卑劣,所以他抬不起头,想一直证明自己,才会对林灼华尽是打压。 “不是……不是……”陆珩下意识矢口否认,声音却虚弱得如同蚊蚁,眼神慌乱,早已出卖了他。 林灼华又突然笑道:“陆珩,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你也没料到有天你也会被欺骗,认错救命恩人吧。” 陆珩蹙起眉头,此话何意? “陆珩,林梓玥救你的那枚丹药,是我留在香囊中托小厮带给你的。只是那小厮被她收买,丹药才落在林梓玥手上。” “我真是瞎了眼,当初就不该拿出那枚丹药,这样你也不会在战场上死而复生,也不会成就了你与林梓玥的奸情!” “有了那枚丹药,我便可将丹药喂给母亲,我母亲也就不会被害死!陆珩,我恨透你!” 陆珩无法接受,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枚丹药不是玥儿给自己的?她明明对自己信誓旦旦,她对自己的情意也日月可鉴! “不可能……不可能……”陆珩上前,想要质问林灼华。 红衣见陆珩难以控制,直接给她捂住口鼻,下了蒙汗药。 陆珩觉得天轰然崩塌,晕倒在地,被扔到了林梓玥的院子。 书房外,识途接到红衣的传信,也觉得天顷刻崩塌。 第88章 他要挽回林灼华的心 识途咋咋呼呼跑进院子,将红衣传来的消息递给首辅大人。 自从红衣被大人安排给林小姐后,红衣便自觉成了大人眼线,她是女子,能察觉小姐的情绪。 但她也不是事事都给大人递信。 譬如这次,林小姐去赴宋夫人宴会就很不对劲。 红衣能察觉宋世子对小姐的异样目光,也能察觉林小姐跟着宋夫人单独出去后,回来便心事重重。 尤其是车上看似玩笑问她们,嫁去荣国公府,嫁给宋世子如何? 这句话让红衣警铃大作,她回了府,立刻给首辅大人传信。 谢昀清捻着纸张的指尖微微一顿。 宋承熙果然不怀好意,竟还主动出击,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见谢昀清刚从皇宫回府回到书房,便又急匆匆上了马车,深夜未归。 林灼华彻夜未眠。 陆珩态度如何,已与她无关,她忧心的是自己的未来。 回到侯府,依着父亲之命再嫁,恐怕又是跳入火坑。 她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想要自己最爱的人在自己身边,母亲已经去世,她想守住祖父,守住青州顾家。 白日,宋夫人低垂的话语萦绕在她耳畔,久久不散。 似一声声直达心底的诱惑。 或许,她应该见上宋世子一面,二人试试看? 忽而,她又想到首辅大人。 她承了大人这么多情?又该如何偿还? 深秋,夜里有些凉,也更显孤寂,她在床上翻着身,直至破晓。 第二日,陆珩在林梓玥的榻上醒来,刚起身,便看到了面上因疤痕缠着纱布的林梓玥。 他吓了一跳,惊醒了本就睡不安稳的林梓玥。 陆珩头疼欲裂。 “夫君……”林梓玥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讨好,朝陆珩靠过来,陆珩没有躲。 他酒醒了,便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陆珩羞愧难当,借着酒劲,他心中最脆弱的一面暴露无遗。 他去落霞院了…… 他低声下气求林灼华了…… 他像个摇尾乞怜的丧家犬,哀求她收回休夫书…… 他甚至……说了让他像林梓玥一样小意温情的混账话! 陆珩脸色发白,恨不得将自己一拳打死,他堂堂男儿,低声下气求她,林灼华心中应该很得意。 更让他如坠冰窟的是,依稀中,陆珩还记起林灼华说的救命恩情,陆珩的谎言被拆穿,他更觉得没脸。 最狼狈的几面被女人瞧见,陆珩觉得往后余生他在林灼华面前都抬不起头。 又想到林灼华昨夜说,林梓玥抢了她的丹药救他,他有些不快:“我怎么在你这里?” 他一改往日对林梓玥的百依百顺、语气温柔,语气中有些不耐烦,他想起林灼华说林梓玥偷了她准备的丹药。 “珩哥哥。”林梓玥声音里带上哭腔,用惯用的柔弱唤起陆珩的怜惜,“是落霞院的人把你送过来,你昨晚醉的厉害,他们说你惹姐姐不喜,让我来照顾夫君。” “醉得厉害?”陆珩将气撒在林梓玥身上,“是啊,我是醉得厉害!所以才会被你蒙骗了这么久!林梓玥!你好大的胆子!好深的心机!” 林梓玥莫名其妙被陆珩吼了,当即捂着受伤的脸哭了起来:“珩哥哥,你怎能如此凶我?昨夜你喝多了,是玥儿照顾了你一整夜!” 林梓玥哭得梨花带雨,她知道陆珩最吃这套。 陆珩语气放缓,但仍不善:“那枚丹药,你在战场上救我的那枚丹药,你敢说是你自己得来的?不是从林灼华那里偷来的?” 陆珩突然旧事重提,林梓玥被这么一问,懵了。 夫君怎会知道?是嫡姐说的?她这事做的隐蔽,嫡姐又怎会知道? 她脸色惨白:“不是……夫君你听我解释,是姐姐污蔑我,她恨我抢走了你,想让我们感情生出裂痕。” 刚刚林梓玥的怔愣模样落在陆珩眼里,陆珩心里已有决断。 林梓玥又啜泣道:“珩哥哥,你怎可这样怀疑我?我为你不顾危险,奔赴战场,还把寻到的布防图直接给你,这些你都忘了吗?” “你是不是被姐姐迷惑,心里还有姐姐?” “珩哥哥,你当初答应心里只有玥儿一人,可你与玥儿成婚没多久,便纳了妾,玥儿都没说什么。” “反而是姐姐,自从与姐姐坦白我们之间的感情,姐姐就似发了疯般,想要置咱们于死地,夫君,你千万别受姐姐蒙骗。” “咱们离了心,正中她下怀!” 林梓玥伶牙俐齿,颠倒黑白,让陆珩本有些清明的脑子又转不过来。 陆珩软了下来,林梓玥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论如何,林梓玥为他千里奔赴战场,又助他立功,这事板上钉钉。 林灼华想把家里搅浑,她好另攀高枝,也是不争的事实。 陆珩:“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他转而又道:“可是祖母说得对,咱们家不能没有灼华。如今咱们家一团烂摊子,需要有人主持局面。” 林梓玥的心提了起来,她不甘道:“珩哥哥,是姐姐把咱们害成这般,她还让我失了孩子,她哪里还有心助咱们,她只会将咱们往死路上逼!” 林梓玥虽然怀了陆珩名正言顺的第一个孩子,但毕竟没见着,感情浅,陆珩早已淡忘。 “好了!”陆珩不耐烦地打断她。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家里不能乱!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大哥更是对我掌家之位虎视眈眈,母亲已经身败名裂,咱们家里靠谁?难道靠你?” 说罢,他看了眼林梓玥缠着纱布的脸。 林梓玥被陆珩的眼神刺的发抖,她刚毁了容貌,珩哥哥就嫌弃她了? 她眼神怨毒,但却知道此刻不适合争论不休,她低着头,似有委屈般:“珩哥哥说的是,玥儿刚刚没想过来,咱们家需要姐姐。” “玥儿现在不能出院子,否则玥儿也不介意去姐姐院中,好好伺候姐姐,讨姐姐欢心,让姐姐原谅夫君。” 林梓玥暂时蛰伏,心中却暗中盘算,若姐姐的脸与她一般,她心中的怨火也能消散几分。 她因嫡姐毁了容,怎能让嫡姐独善其身? 听到林梓玥的话,陆珩将林梓玥搂住。 “玥儿,我知你最懂事,你一定能了解我的苦衷。”陆珩已经在林灼华面前丢尽了脸面,索性破罐子破摔,拉下脸面。 更何况昨晚,他又想起第一次见林灼华时的惊艳一瞥,他发现他对林灼华有情。 回京以后,不论是祈泽宴林灼华的非凡才气,还是马球会上她的飒爽英姿,都萦绕在陆珩心头,久久不散。 从前他对林灼华太硬气,想逼她低头,如今他明白这招不行。 他便来软的,扯下脸来好好哄哄,林灼华说不定最吃这套。 陆珩得抓紧时间,家中有大哥虎视眈眈,官场上又有不少同僚看他笑话,他腹背受敌,得快点拿下林灼华,为他解决困境。 第89章 讨债,债主上门 陆家这几日祸事缠身,陆珩没脸去任职。 他才得官职几天,便经常不去京郊大营上任,又时常惹祸,再加上京城这几日陆家的传闻,秦老将军气极,干脆又将陆珩停职,还扣了他大半年俸禄。 全京城的人都在看陆家笑话,看陆珩如何被妻子休弃,陆家信誉一落千丈。 前些日子办宴会都是赊账,不少店家上门讨债,陆家门前一群人。 陆珩去问管家要来了祖母寿宴收的礼金。 寿宴前,皇后娘娘派了胡嬷嬷来打压林梓玥,各家都精的很,觉得林梓玥失势,给陆家的礼金大打折扣。 祖母寿宴又办的铺张,礼金杯水车薪,填不了帐。 陆家如今揭不开锅。 就连死在柴房的董氏,陆珩都没舍得为生母再买棺材,直接让小厮扔去乱葬岗。 他能让母亲最后在陆家安稳离开,已经尽了极大的孝心。 陆珩去了祖母院中,打算去求祖母,祖母能为大哥治腿,拿出四千两银子,他就不信祖母无钱。 他进了松鹤院,却瞧见祖母为大哥搬东西,准备了一箱又一箱。 吴氏知道陆青云当年当了逃兵,怕林灼华以此要挟,让陆青云抓紧从京城搬走,她连棺材本都拿出,交给了陆青云。 陆珩是庶子,陆青云是嫡子,她更看重陆青云,吴氏不想让陆家绝后。 吴氏:“好孩子,你拿着快走,这些财物,可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吴氏想起陆青云刚回来时的消瘦模样,即便是回到陆家,养了这么多天,身形依旧单薄。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痛。 “祖母,我不走,我们陆家不能落在他手里。”陆青云坚持道,“那人跟我说了,只要我回京城,按他说的做,我当逃兵的事便不会有人知道。” 吴氏动作顿住。 陆珩正好在院外瞧见二人,他想起祖母寿宴上与父亲相熟老将对大哥的青睐。 大哥如今腿脚已好,他便觉得这一箱箱的东西,是祖母备给大哥去京城各家走动的礼金。 他果然被祖母当成弃子,陆珩与祖母彻底离了心。 陆珩直接上前,质问祖母。 吴氏与陆青云均是吓了一跳,不知陆珩听了多少…… 二人不断试探,陆珩却答非所问,死死咬着祖母私产不放。 陆珩出了松鹤院,无功而返,祖母的私产,他竟一分也拿不到。 他取出李毅给他的骊山地契,索性今日就去当铺,将地契全卖了,换成银子,从今与祖母和大哥分家。 陆珩有些庆幸,当初将家中所有的宅契、地契拿去抵押,如今除了这个祖宅,其余的他不打算赎回。 那些毕竟是陆家的东西,祖母心偏,即便自己赎回,往后是谁的还不一定,不如银票握在手中,无人抢走。 陆珩去了当铺,当初他买了骊山的地皮没几天,地价便翻了一倍,陆珩觉得如今起码得十倍有余。 他进了当铺,昂首挺胸,底气十足。 当铺老板以为来了贵客,笑脸相迎,却看到陆珩手中骊山地契时,面下一沉,“骊山的地价跌了一倍有余,这地契我们不收,是赔钱货!” 陆珩不可置信,“骊山上有温泉,还有矿,如今天气转凉,地价应该大涨!” 他将当初李毅的话原原本本说给掌柜的。 却被掌柜赶出当铺,“莫在那里骗人了,那是历山,你不信便去看,那骊山荒的很!” 陆珩二话没说,心中惴惴不安,骑着骏马狂奔去京郊。 见到荒芜骊山,他不信邪,转了三圈,哪有什么温泉!哪有什么矿山! 他想宰了李毅的心都有了。 他先去了京郊大营,不见李毅身影,直接逮住小兵:“李毅人呢?” “他半个月前就因身上旧疾,申请回乡驻扎了。”小兵哆哆嗦嗦道。 受了伤的将领,可以向上级打点,回乡驻扎。 李毅早就想回故乡,他帮林大小姐做事,手里有了陆珩的钱财,更好打点上级,早就逃之夭夭。 陆珩直接将士兵扔在地上。 军营中,这一幕被士兵们看在眼里。所有人都不齿,他靠着妻子,居功自恃,目中无人,傲气的很,大家都在等他被妻子休,看他笑话。 陆珩趁天黑前回了京,直接去了李毅府邸,早已人去楼空。 荒谬、愚弄! 狂怒将陆珩吞噬,他竟像个傻子,被李毅彻底玩弄于股掌!被骗走了陆家最后一点根基! 如今骊山的地契在他手中,如同一摊废纸。 他失魂落魄回了陆府,见到陆家的牌匾,他有些自嘲,如今是连这住的宅子都保不住了。 娶了林灼华后,出征、青睐、金钱、地位来的太容易,更何况他见林灼华一个女子打理店铺挣银子都十分容易,他将一切想的十分简单。 陆珩做事全凭一身猛劲,只为出口气,压林灼华一头,证明自己不是靠女人、不是靠女人钱财。 被李毅牵着鼻子走,都丝毫没有察觉。 又没有任何证据,报官都无门,他掘地三尺也要把李毅找出来! 陆家。 当铺的掌柜瞧见陆珩不对,连忙让小厮去陆府找陆珩要当初抵押陆家地契、宅契的账。 吴氏早就在正院等着陆珩,拐杖不断敲打地面:“你怎的如此糊涂,连宅契都去抵押,你叫我们这一大家子往后住在哪里?” 事已至此,陆青云提议分家,他带着祖母家产与祖母另辟府邸。 母亲死了,祖母又寻到了大哥,要跟大哥离开陆家。 陆珩心中酸楚无比,陆家还有何人护他? 他声音哽咽:“祖母,是我糊涂了,当初为娶玥儿,拿不出钱财,不想被侯府、被灼华瞧不起,才一时鬼迷心窍。” 吴氏脸色阴沉,当时陆家集了那么多聘金,摆宴席更是掏空了家底,娶了林梓玥这个郡主后,陆家没有如料想般蒸蒸日上,反而一落千丈,祸事不断。 吴氏:“这祸事从谁头上出,你便从谁头上要钱!” 陆珩先将骊山地契给了讨债的小厮,那些良田和其余的小宅子陆珩可以不要,但这祖宅,是陆家的脸面,陆珩一定要守住。 他有些气恼林梓玥不识大体,她不像灼华当初主动拿出嫁妆,有些不如明面上懂事。 陆珩气冲冲来到林梓玥院子。 林梓玥院子被严加看管,下人们都不可随意出入,是以外面的事,林梓玥一概不知。 陆珩:“玥儿,我母亲已死,当初你的顾虑也不存在,你还是赶紧将你的嫁妆,还有当初的聘金搬回陆家。” 陆珩想拿钱,从林灼华那里容易落人口舌,可林梓玥不一样,她是妾,妾又没有嫁妆,他看得起她才会给她那么多聘金。 当初说妻妾地位相同的人,如今已把林梓玥这个平妻当成妾室。 当下她已嫁到陆家,陆家连宅子都快保不住,他便不顾在林梓玥这里的颜面了,毕竟失了宅子,是在全京城人面前丢脸。 假以时日,他将李毅抓住,再好好补偿玥儿。 她温柔知礼,会晓得自己的良苦用心。 却不料,林梓玥茫然:“夫君,你在说什么?” 她马上明了,不可思议道:“你想让我与嫡姐一般,贴补陆家?” 陆珩:“陆家现在情况危急,你先拿出来应应急,我往后必会补偿你。” 林梓玥怎能应? 第90章 休夫,带走所有嫁妆 陆珩急了,质问道:“玥儿,你为何总是阻拦?你我成婚后,你便变了许多,识大体上竟不如灼华!” 又伤心道:“难道你之前那些信我的话都是假的?你的柔弱听话都是装的?” 林梓玥最不喜别人说她不比嫡姐,更何况是陆珩?只得先应下。 陆珩见她松口,将林梓玥揽在怀中,“太好了玥儿,你现在就告诉侯府,今晚就搬回来。” 林梓玥觉得奇怪,她心中惴惴不安:“为何如此着急?” “咱们陆家名声本就不好,白日容易被百姓看到,议论纷纷,祖母寿宴上,你嫁到陆家却未带嫁妆本就人尽皆知。” “夜里好,不容易被发现。更何况夜长梦多,不如早点搬回,也不至于日后落人口舌。” “好。”林梓玥给小娘递了信,说她伤了脸,需要嫁妆里的金银和药材医治,小娘疼她,不会不应。 青儿得了陆珩的命令出府送信,官兵没多做阻拦。 陆珩慢慢将怀中林梓玥松开,林梓玥脸上留了疤,他觉得膈应的慌。 林梓玥已经退了一步,便想要陆珩一个承诺:“珩哥哥,等陆家这段时间难关过去,你便再也不理嫡姐,将我抬为正妻可好?” 陆珩眼神躲闪:“玥儿,我当初不是说过,你们姐妹二人地位相同。” 再次听到这话,林梓玥浑身发冷:“珩哥哥,你觉得这话可笑吗?我已毁容、失子,在陆家都被林灼华欺负成什么样子!” 巨大的委屈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陆珩目的达成,没做回应,直接出了院子,头也不回。 泪水瞬间决堤,从林梓玥脸颊滚落。 她突然想起嫡姐的话,她以为陆家是金窝银窝,可那全都是陆家吸嫡姐血维持出来的假象。 如今林灼华要离开陆家,她们便把矛头转而对向自己,继而将自己当作陆家养分。 为何?嫡姐身边的东西,不都该是最好的吗? 当初陆珩刚到陆家不就是丰神俊朗,身形挺拔,一看就是将相之才,让她一见倾心,欲罢不能吗? 他去边疆不过几年,便立下赫赫战功,京城人人夸赞嫡姐觅得良婿,前途无量! 所以她才不顾一切,费尽心机,将姐夫抢到自己身边。 在边疆得到陆珩的心后,陆珩对自己极尽温柔,百般呵护。 她以为这是陆珩对她独一无二的偏爱,是她压过嫡姐的证明。 可是,为何回京后,一切都变了? 陆珩的态度摇摆不定,即便自己帮陆珩在边疆立了大功又用嫡姐的丹药救了他一命,为何他还在自己与嫡姐之间屡屡徘徊? 她皱眉,种种一切都在说陆家是狼窝,陆珩并非良人,只是她一直在自我欺骗,不愿承认自己费尽心机抢来的竟真是一坨烂摊子。 而陆家与陆珩当初欣欣向荣,只不过是因为嫡姐能干,尽心尽力操持陆家罢了。 如今嫡姐将陆家烂摊子扔给自己,嫡姐再攀上高枝高嫁? 她怎会让嫡姐如愿! 林梓玥不甘心。 她从妆匣里抽出一只最锋利的簪子,却又嫌不够,对着床沿暗暗磨了起来。 落霞院,林灼华在桌旁点了盏灯,在书桌旁抄经静气,试图平息波折的心绪。 一旁的花瓶内还插着那晚青鸟送来的金枝。 红衣悄然走进,轻声:“小姐,大人给您送了信。” 林灼华没有如往常一般急着打开信件,她盯着信件上的林小姐亲启,透过他的字,仿佛在看人。 其实早就能看出些端倪,当初绯红和丹朱在马车上的玩笑话,林灼华上了心。 他本就救了自己,与母亲的恩情已经两清,为何却仍不遗余力帮自己? 不论是祈泽宴、还是马球会抑或是平日,他都对自己关切有加,很多被忽略的细节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自己呢? 心口处,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密集如鼓点般的悸动,砰砰作响,几乎要撞出胸膛。 方才誊抄的佛经,那努力维持的平静,瞬间荡然无存。 她深吸一口,缓缓将信件打开。 清峻有力的字映入眼帘,林灼华一直觉得,首辅大人的字,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她的字稍逊画技,即便重生以后得空便抄佛经练字,还是没什么太大进益,有些东西,确实非一日之功。 看到信的内容,一丝清浅的笑意,不由自主在她唇边漾开。 董氏已死,陆家彻底乱了套。 她苦心经营多年为陆家积累的财富、声望,林灼华都悉数收回,也让陆家原本的丑恶嘴脸暴露在众人之下。 陆珩太贪心,又盲目自负,他在不知不觉中掏空了家产。 原本在林灼华的安排下,即便陆家能留下这个空客宅邸,但那些赖以生存的田契、地契都被陆珩败光。 仅凭陆珩的俸禄,完全不能支撑起陆家的开销。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更何况还有从小锦衣玉食的林梓玥在府中,陆家只会因为钱吵得不可开交,往后尽是下坡路。 而现在,首辅大人在信件中提到,她之前的猜测为真,陆家往后大祸临头,路只会更难走。 她的休夫书也已经加盖上官印,此后她也与陆家再无任何瓜葛。 林灼华给父亲递了信,又将林梓玥的祸事提前告诉父亲。 尘埃落定,只待归家。 她在陆家待了这么久,从未如此期待过新的一天。 陆家对她来说,毕竟是前世的牢笼,能亲手挣脱,她从心底里开心。 她改变了前世的因果,心口的巨石被放下,她在陆家不再有沉甸甸之感,如释重负。 林灼华捧着信件,热泪突然划过脸颊,落在信笺上。 一切在一点点转好,将来的事她更要主动出击。 翌日一早,林梓玥的嫁妆整整齐齐排在正院内。 陆珩直接打开,拿出了那一万两白银,这是他当初为娶林梓玥筹的聘金,他用着很踏实。 他拿着银票去了当铺,立刻将抵押出去的陆家祖宅赎回。 回到陆家,魏指挥使已经在院中恭候多时。 林梓玥院中的官兵已经撤走,她得以走出院子。 她一夜未睡,眼底发青,唇色苍白,脸上还贴着纱布。 但她还是来到正院,头顶正簪着昨晚磨了一晚的银簪,少了几分平日的华贵。 院中无人注意她,即便她是郡主,也大势已去。 陆家所有人都在正院。 魏指挥使将官府加盖的休夫书拿出,“林小姐,五城兵马司已经消了您的婚事。” 陆珩不可置信:“林灼华,你真打算不与我过了?你对我就没有半分留恋?” 林灼华直言:“陆珩,我每日待在陆家,尤其是见到你,便觉得恶心非凡!” “你!”陆珩被林灼华直白的厌恶刺的脸色铁青,一时语塞。 魏指挥使继续公事公办道:“至于林梓玥谋害主母一事,圣上已经有了决断,圣旨一会儿便到。” 林梓玥面色发白,什么决断要下圣旨?她浑身冷的发颤,她扶着椅子的手骨节泛白。 就在这时,她看到正院前整整齐齐摆满自己的嫁妆,其中有个箱子已经被打开,林梓玥又趁陆珩与林灼华争执偷偷上前查看。 她的万两银票,竟然消失无踪! 第91章 林梓玥与陆珩撕破伪装 “我的银票呢?!我的银子呢?!谁拿了我的银子!!” 林梓玥在院中大喊,双手疯狂地翻找箱子,女子的嫁妆是女主在婆家的底气,她的银票消失无踪,以后如何在陆家抬得起头? 而陆珩还沉浸在那份挫败中,他竟然真的被女子休弃,还是一直以来永远一股傲气的林灼华。 他脸色发白,难以置信:“林灼华,抛开一切不谈,你是不是对我就没有过感情,早就觉得我碍眼,阻了你和宋承熙那个情夫的路!” “你在胡说什么,我林灼华从来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我与你不过是祖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都没见过几面,成婚前你更是一事无成,我同你能有什么感情?” “即便是有感情,也是念在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觉得亏欠,才为你、才为陆家做了这么多,但如今那救命之恩都是你冒认的。” “我才要问你是怎么对我的,如何有脸站在我面前,如此理直气壮!” 陆珩脸色涨红。 “陆珩,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等你这五年,听你在边疆屡屡立功,我也对你有过期待,若你能一如当初娶我时许下的诺言一般对我,我们或许也能相敬如宾,携手白头。” “可是你带回我庶妹,我对你失望至极,但若是你一开始便让她做妾,我也能依着体面与你继续过日子,毕竟京城没有什么男人是不纳妾的,你给我主母的尊重,我便不打扰你们在后院你侬我侬。” “但你一回来就要贬妻为妾,更在庆功宴上逼我自请为妾。你们陆家算计我的嫁妆、母亲、骗我养你的庶子,又漠视我的付出,见到林梓玥的郡主之位,就对我极尽贬低。” “即便我知道你们陆家对我的钱财虎视眈眈,但我也没想到你们竟为了将我财产留下,能狠心至此。” “陆珩,林梓玥是你当初口口声声要维护的女人,如今她做了平妻,你都尚且对她如此,倘若我做了平妻呢?” “你口口声声说不分大小,若我做了平妻,是不是就当即将我嫁妆夺走,将我锁在后院?” “若我做了平妻,是不是陆家所有人都能将我踩在脚下?” “你可知道,林梓玥流产,是她故意利用肚子里的孩子陷害我?这孩子让她身败名裂,她早就不想要了,早就留不住了。” 整个院子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盯着林梓玥,郡主表面上与少爷情深意切,为何还狠心用府中胎儿做注? 陆珩亦是震惊,他有些不可置信,这几日林梓玥所作的一切一起涌入陆珩脑海,玥儿竟如此对他! 林灼华继续道:“若我真被她陷害成功,陆家可有人会信我?定会给我灌下一碗红花汤,把我扔在后院自生自灭,报官无门,最后惨死吧。” “为什么呢,陆珩?因为你早就觉得我碍眼,我错就错在太能干,为陆家带来了太多,多到让你们陆家贪得无厌,心生歹念。” “得到了一切,又不想被众人觉得是靠妻子上位,所以你默许了林梓玥在寿宴上设计我,想让我身败名裂,好将我所作的一切都名正言顺吞下。” 陆珩的内心被林灼华当众揭开,他当初确实是这么想的,他觉得林灼华碍眼,将她除去,对陆家所有人都好。 他又听到林灼华话里说曾对他有过期待,似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灼华,就当我错了,咱们和好,今后你便留在陆家,你是正妻,玥儿是妾,让我补偿你。” 林灼华还是低估了陆珩不要脸的能力,他死缠烂打,妄图将自己再困在陆家。 “陆珩,我与你早就绝无可能,如今你可以如愿以偿,将妹妹抬为正妻,正好全了你们两的深情。” 林梓玥在一旁听的明白:“陆珩,你为何这般对我!你将当日对我的誓言抛到九霄云外了吗?” 她指着林灼华:“姐姐都要离开陆家,另谋高枝了,你还苦苦哀求她,那我呢?我哪里比嫡姐差?” “我是郡主,地位更高一筹,又都是永昌侯府的女儿,姐姐会的我都会,我亦可掌家,亦有贤妇之风!”林梓玥不甘。 林灼华笑道:“既如此,那陆家以后便交给妹妹了。妹妹还不知道吧,今一早,陆珩便将你嫁妆里的银票拿出,跑到当铺,将这宅邸赎出了。” “但可惜,陆家的地契、田契、店契、宅契都已经被陆珩典当,赔的血本无归。” “今后陆家便靠妹妹拿嫁妆贴补了,这一大家子人,便靠妹妹拿钱滋养了,那陆梦泽以后便养在妹妹膝下了。” “如今,我已将陆珩休弃,这些年陆家用我的银子,我都会讨走,陆家的用品摆设,我也会悉数拿走。” 什么!林梓玥脸色难看,她不可置信,陆家如今怎会穷的只剩个宅子。 她去质问陆珩,但陆珩眼神躲闪,又道:“我是武将,不似文臣靠经营田地、铺子为生,今后我在战场立功,一身军功,功成名就,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仍傲气十足,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 见林灼华油盐不进,陆珩发狠道:“林灼华,你离了我,哪里有人会要你,日后别求着我再将你接纳!” 林灼华嗤笑一声,没再理睬二人。 父亲派了身边最器重的管事来接自己回府,林灼华让丹朱派人,将自己的陪嫁之物尽数搬走。 丹朱拿出了自己早就记录在案的小册子,带着丫鬟小厮,将小姐所有的金银细软,珠宝首饰都带走。 陆家空空,又恢复了从前,吴氏捂住心口,连忙吃清心丸。 陆珩与林梓玥还在争论不休,林梓玥一改往日温情模样,连装也不装,她觉得陆珩负了她,抓住他刚刚对嫡姐的话当面对质。 陆珩也拿当初林梓玥救他和她狠心拿走他们亲生孩子质问她。 昔日温情的两人,如今才是真正的坦诚相见,都觉得被对方哄骗。 另一旁,丹朱有条不紊地嘱咐丫鬟小厮搬嫁妆。 “小姐,陪嫁之物,还有好些是桌椅柜子,咱们今日搬不走,得明日再派人来一趟。”石妈妈说。 绯红点头:“对,小姐,咱们连凳子都得搬走,一点都不能便宜他们!” 一旁的魏指挥使却插了一嘴,“林大小姐,还需要搬什么,可尽数告诉我,我带了这些官兵也不是摆设。” “哪里敢劳烦官府。”林灼华微微一笑,她知道魏指挥使心热。 魏指挥使连忙指挥起来:“不碍事,都是替首辅大人办事。” 魏指挥使极其自然提到首辅大人,话音刚落,林灼华心底一沉。 昨日信笺上的内容倏然浮上心头,大人说他今日会来。 那有些事她也要与首辅大人问个明白,一直拖着,不是她行事之风。 第92章 陆家彻底完了 数十辆马车浩浩荡荡,排成长龙,陆家已空,或许说陆家本就是一副空架子,如今连这架子也散了。 陆家门口,尽是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的私语像针,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 吴氏瘫坐在正厅,陡然间,额上又生了一堆白发,一瞬苍老。 她眼睁睁看着陆家从破落爬起,又轰然坠回深渊。 陆芷看着自己的金银细软也被搬走,疯似的扑向一箱箱物件:“林灼华,你要走就走,把我院中的东西拿走做什么!” 绯红一把推开她,冷笑:“什么你的东西,这些都是我们小姐的陪嫁,你有什么脸面留下!” “这些都是你从前答应给我的,给了我就是我的。”陆芷理直气壮。 她被伯爵侯府休弃,被休弃的妇人是犯了错,嫁妆归夫家所有。 此刻院中仅留的这些金银细软、珠宝首饰是她最后的倚仗,她不能由着林灼华拿走。 “林灼华,这些都是你亲口说了送给我的,哪能出尔反尔!” 林灼华微微一笑:“或许是说过,但口说无凭,又无凭证,如今我收回,你也不好去官府告我。” 的确如此。 陆芷气极,她刚流产没几日,不能大动肝火,现在腹痛不止,正捂着肚子。 但仍抱着一箱首饰不放。 陆珩看不下去,沉脸:“陆芷,你快松开手,咱们陆家不要她的!” 都闹到这个地步,陆珩说什么都要给自己留几分体面,上去就要让陆芷将盒子松开。 陆芷愤愤道:“你现在装什么有骨气!当初林灼华求到秦老将军那里,让老将军带你出征,你不都毫不犹豫应下?” “寿宴上,不还为了算计林灼华的嫁妆,给她挑错,不惜给自己戴绿帽?” 陆珩被自己的妹妹说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为了挽回颜面,他直接扬手给了陆芷一巴掌,威胁:“再胡说,便把你从陆家扔出去!” 陆芷被大哥推倒在地,小腹疼得厉害,她起不来身,对大哥也满是恨,偏偏最后还要依附大哥。 要不是大哥回京,陆家祸事一件接着一件,她还是伯爵府的少夫人,哪里会被婆家拿捏住错处,被休弃赶回娘家! 丹朱吩咐小厮将金银摆件搬走,但小姐这些年花在陆家的银子,丹朱却不知道从哪里讨要。 魏指挥使刀鞘一抬,直指院前箱笼:“这里不是还有钱吗?从这里拿就是,反正陆家向来会用妻子嫁妆。” 说完又觉得不对:“不对,郡主仍是妾,妾是主家私有物,何来嫁妆一说?都是主家的财物。” 林梓玥听完这话脸上火辣辣得,但她欺软怕硬,又不敢说这个魏指挥使。 魏指挥使在陆家只这一会儿,就觉得这里的人一个个不要脸、腌臜的紧,真不知道林大小姐是怎么受得了的! 今日陆家种种,魏指挥使只觉林小姐手腕太软,按他的手段,这些人早就被他压下,哪里会浪费时间与他们瞎叨叨。 他直接问丹朱陆家欠了多少银子,吩咐官兵将银子直接取走。 只盼望首辅大人快些来,好将林大小姐带走。 林梓玥横身挡在箱子前,面带怒色:“我是郡主,谁敢拿我的东西!你们想以下欺上不成?” 对这些小兵小卒,她架势凌厉,官兵们真被她唬住,一时犹豫不敢上前。 魏指挥使面色有些挂不住,他带出来的兵,还会怕这些? 忽而,一道尖利高亢的声音传来:“圣旨到——” 陆家的人都是一惊,无缘无故,陆家怎会有圣旨? 听到圣旨,林梓玥眼底骤亮,只当是天赐救兵:“姐姐,人在做,圣上在看。你如此欺辱我,但我到底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圣上怎会由着你胡来?” 她完全忘了一开始魏指挥使说她在后宅陷害主母的罪,会由圣上亲自决断。 陆珩也觉得不可思议,难道真的是圣上来为林梓玥撑腰?林梓玥毕竟是郡主,背后又是永昌侯府,不可轻视。 宣旨太监看陆家乱成一锅粥,吊着嗓子不耐烦道:“陆将军,还不快摆香案接旨?待会首辅大人还要亲临。” 众人震惊,何事还能劳烦首辅大人亲自来陆家? 一片慌乱。 小厮抬出香案,陆珩赶忙换上官服,就连林梓玥也匆匆回了院子,披上了郡主服制,只是发间那只银簪还死死别着。 陆珩领头,带着众人跪在香案前。 如今林灼华已与陆家无关,她没有与陆家人跪在一处,跟着魏指挥使和官兵们跪在一旁。 内侍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氏女林梓玥所献布防图系伪造,通敌叛国罪名昭彰,着即剥夺郡主封号!陆珩与林梓玥战场过从甚密,停职查办!陆家府邸即刻查封,人犯押入天牢!” 圣旨上的每一句话,都在陆家人的意料之外,尤其是陆珩和林梓玥。 刚刚穿上官袍和郡主服制的二人,如今都变成了代罪之身。 陆珩不可置信,布防图怎么可能为假?不少有经验的将领都亲自确认! 而林梓玥竟与敌国奸细有牵连,她竟如此害自己,自己当初还把她当成宝? 陆珩恨不得将林梓玥休弃。 林梓玥更是不能接受,她浑身颤抖:“假的!都是假的!定是构陷!林灼华,定是你嫉恨于我,是你从中搞鬼!” 分明不是这样,她怎敢与敌国有联系,布防图又怎会为假? 苏夫人分明不是这么与自己说的! 想到苏夫人,林梓玥面色倏然惨白。 内侍见两人不成样子,直接对一旁还算镇定的陆青云道:“陆大公子,如今也只有你能接旨了,还不快上前?” “谢陛下隆恩!”陆青云率先磕头,起身接了圣旨。 不论结果如何,陆珩已经沾染上通敌叛国的滔天罪名,往后再也上不了战场,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此刻陆家,陆青云独大。 内侍又对魏指挥使道:“如今林梓玥已被夺去郡主封号,等此案彻查完,若她还是清白之身,再由大人治她陷害主母之罪。” 妾室陷害主母,当受杖刑再发卖到边疆。 内侍说完,又不紧不慢从袖中取出另一卷圣旨:“林灼华接旨——” 本以为可以起身的众人又跪了下来,比刚刚听到圣旨内容更加不可置信,林灼华为何还有一份圣旨! 林灼华蹙眉,她也是一愣,起身上前,在陆珩前方一步之遥处跪定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氏女灼华,性情端方,智识过人,识破敌国奸计,功勋卓著。着即封为县主,赐金册宝印,钦此——” 林梓玥刚刚被褫夺了郡主之位,如坠深渊,此刻又眼睁睁看着嫡姐摇身一变被封为县主。 最令她可气的是,揭穿她的,竟正是林灼华。 “是你……果然是你!”林梓玥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我不好过,凭什么你尽是坦途!” 林梓玥指尖一旋,悄然卸下发间银钗,指尖紧攥簪尾,她屏住呼吸,积蓄全身力气,暗暗找准机会。 嫡姐将她害成如此模样,她要拉着她同归于尽,今日她要放手一搏。 林灼华回过神来,跪在地上,领旨谢恩。 她双手接过圣旨,正欲起身—— 林梓玥瞅准时机,对着林灼华的颈间刺去。 众人都跪在地上领旨,谁都没料到林梓玥突然来了这一下。 晃晃的银簪朝自己刺来,劲风裹挟着一道雪色身影撞入眼帘。 她动作慢了半拍,半站起身,与那人挨的极尽,脸颊蹭在他微凉的锦缎衣襟上,清冽的松柏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第93章 挡了一下,心乱如麻 一道雪白的身影,快得不可思议,骤然闯入林灼华眼帘。 谢昀清身形高大,本要刺向林灼华颈间的银簪刺入他的后肩。 “小心。”声音低沉又有几分怒意。 林灼华鼻尖尽是他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 她连忙站起身来,脸颊从她胸前划过,姿势暧昧,她忍不住别过脸,后退一步。 “大人!”有人惊呼。 识途脸都青了,还有人在他面前伤了他们家大人! 他手中长剑一挑,剑未出鞘,直接将林梓玥打下。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陆珩的心更是碎了一地,原来林梓玥没有他看上去那般柔弱。 反而是林灼华稍不注意,差点死在林梓玥手上。 谁曾想,重生归来,竟又差点死在陆家,还是在要离开陆家之前,林灼华脸色惨白。 谢昀清看着面前之人,紧张道:“可无碍?” 林灼华惊魂未定地抬眼,听到首辅大人的声音,如闻天籁。 “大人,您的伤……” 谢昀清:“无妨。” 识途在一旁,忍住没有说话,他们家大人刚刚明明可以直接将林梓玥拿下,为何还要跑到林小姐面前,白白挨下那一簪? 谢昀清昨晚想了一夜,他需要一个契机,趁机提出要求,将二人牢牢锁在一起,正好林梓玥将此机会送到他面前,他便紧紧握住,不再松手。 林梓玥挣扎道:“谁允许你个小小侍卫如此对我!” 魏指挥使出生:“林二小姐,劝你消停些,你已不是郡主,又刺杀当朝重臣,若不是有通敌叛国之罪需要细细审问,你早就应该就地正法!” 林梓玥脸色惊白,就算她真的清白,也是死路一条了。 “你们放开,即便我不是郡主,我还是永昌侯府家的女儿,你们不能扣押我!” 林梓玥此刻如同被关押的犯人,被官兵死死扣住,她颜面尽失,想保留最后的体面。 只见父亲身边的贴身管事立马跪在谢昀清跟前:“大人,林梓玥败坏门风与陆珩苟合后,我们家侯爷早已不认这个女儿,将她从族谱除名。” “她出嫁,侯府公中未准备半分嫁妆,连轿子也是从西北边的角门抬出。” 侯府的西北门进出尽是仆从,永昌侯此举,将林梓玥与侯府的关系彻底斩断,他早早留了后手。 林梓玥惊恐,父亲怎会不认她这个女儿?父亲不是最疼小娘了?还有祖母怎会没有半分阻拦? 陆珩娶林梓玥,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吴氏直接晕了过去。 官兵也将陆珩押走,不论他是否清白,他被押去天牢受刑,非死即伤,怕是再也上不了战场。 林梓玥和陆珩的咒骂,林灼华全程都没看一眼。 她此刻满心都在谢昀清后背的伤势上,丝毫没注意谢昀清此刻还站在她面前,二人挨的极尽。 府医来给谢昀清包扎,二人才分开。 内侍是宫里的人精,昨夜大人急匆匆进宫,与陛下商讨到半夜,礼部今早便拟了两道圣旨,他便知道,首辅大人对林大小姐不一般。 他上前,脸上堆着笑,恭敬将林灼华接到一半的圣旨送上,“今儿,真是个好日子,除旧迎新,咱家就恭喜县主了。” “圣旨交给郡主,杂家就先回去复命了,县主的服制、珠翠、册宝,三日后便会送去永昌侯府。” 内侍的笑容耐人寻味。 林灼华听出了弦外之音,服制还未制好,圣旨先行,这是谁在替她撑腰不言而喻。 她的心被攥紧了一瞬。 圣旨冰凉而有分量,林灼华双手接过。她只是跟首辅大人提了一嘴林梓玥立功的蹊跷处,却成了有功之人,还被封了县主,有了权势。 心乱如麻,她强行压下。 又吩咐丹朱取出金银,她亲自塞给公公,内侍瞧见此刻满院的金银,又掂量了下锦袋,暗道,林大小姐果然出手阔绰。 内侍笑容更甚,满意而走,回宫复命。 陆珩和林梓玥被押走,陆家才清静了几分,无人敢再阻挠林灼华将嫁妆搬走。 她身份不似从前,从陆家刚走,转身便被封县主,今后的身份,贵不可言。 她再论亲事,谁还敢说她是二嫁妇,笑她是弃妇? 陆芷眼红无比,她与大嫂的关系本就亲如姐妹,若放在以前,即便大嫂与大哥和离,凭大嫂如今的身份,也能帮自己一把,让自己再觅良人。 可自从大哥回来,一切便变了,她心中怨恨无比。 董婷婷更是嫁过来没几天,金银细软、珠宝首饰还没抹够,更没尝过表哥的权势,房里便被搬的空空如也。 她还没与表哥温存几日,表哥便被抓走,听说还是通敌叛国的罪名,她有些怕,想逃去母亲京中的宅子,府外却尽是官兵。 她床下是母亲留给自己的一些钱财,此刻她成了陆家最富庶的人。 嫁妆搬了半天,林灼华让管家先将嫁妆带回。 她去了祥和茶楼,等首辅大人。 林灼华被封县主,不用想便知道这是首辅大人的手笔。 否则,若自己日后回侯府调查母亲的事惹父亲不快,抑或是不从父亲给定的亲事,单凭出嫁女再回府一条,就能被父亲送去庙里,或是家法秘密处死。 这个县主,是她的保命符。 另一边,识途替谢昀清包扎,赵浮白得了消息,兴冲冲赶来。 赵浮白:“大人,您这招英雄救美,高!实在是高!” 魏指挥使进来请示道:“大人,不少人都问您今日遇害一事,下官该如何回答?” “这还用说?当然是我们大人对小姐有意,英雄救美了!”赵浮白说。 谢昀清:“不可!” 林灼华刚从陆家出来,转头就传出自己对她有意,与她暧昧不清的话语,难免叫人议论林灼华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她又刚刚被封县主,正处在京城的风口浪尖上,一个不察,便是万丈深渊。 “就说是林梓玥失了心疯,见人就下手,误伤了我。” 魏指挥使领命,下去封锁消息。 赵浮白马上知晓了其中缘由,自知他考虑不周,马上又谄媚道:“小的明白!大人,林小姐正在雅间等你呢!” 雅间内。 林灼华临窗坐着,窗外是京城的繁华街景,车水马龙。 她的心却慌乱无着。 说不出道不明的悸动,将她的心绪冲的七零八落,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他为何要替她挡那一下?那伤…… 究竟有多重?他贵为首辅,位极人臣,为何要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无数个疑问,搅得她坐立难安。 倏尔,房门被推开,她心头一紧。 第94章 恨不得手刃陆珩 谢昀清昨日进宫,将刚批完奏折的景安帝吓了一跳。 能叫他深夜进宫,应当是什么塌天大事。 景安帝:“谢爱卿,可是有何要紧事?” 谢昀清将这些日子查的证据呈于御前。 “兵部侍郎夫妇皆为燕国细作,蛰伏京中十余载,京中将领亦多被渗透。” 景安帝脊背倏然窜起一股寒意。 大启国建国不足二十年,景安帝继位也才不过五年。 先帝曾为前朝禁卫军统领,前朝奢靡无度,燕国便频频来犯。前朝更是直接割地媚外,百姓苦不堪言。 京郊,先帝黄袍加身,不费一兵一卒推翻前朝,并对前朝皇室礼遇有加,坐稳大局。 此后,兢兢业业十五年,南平定叛乱,北与燕国抗衡,才堪堪稳住局面。 景安帝即位后,着重改善民生,推行新政,一派欣欣向荣,更打得燕国屡屡投降。 是以军中管制松懈,却万万没有料到,奸细早已深入朝堂。 谢昀清声冷如铁:“燕国连年败绩,兵部侍郎夫人便蛊惑林梓玥去边疆寻陆珩,机缘巧合让她得到布防图。” 景安帝瞬间明了,天子发怒,军中燕国细作环伺,假图亦成真策。 他不敢想象,今后用此布防图再对上燕国,大启国只会损伤惨重,甚至还是灭顶之灾。 景安帝一目十行,如今证据确凿:“爱卿,可将贼人全部一网打尽?” 谢昀清:“陛下,犯人均已押入天牢受审。” “爱卿,多亏你及时发现。”景安帝长吁一气。 “陛下,此次能及时发现燕国奸细,非微臣之功,还是永昌侯府林大小姐先发现端倪,她才是功臣。”谢昀清忽行大礼,姿态谦卑。 “可是前些日子闹出要休夫的那位林大小姐?” 景安帝记得,大理寺卿曾呈上奏折,说了林大小姐休夫一案,此女子性情刚烈,他刚刚批完此奏折。 “正是。” 想起庆功宴上谢爱卿的异常举动,以及祈泽宴回来后明德说的几句话,以及今日种种。 种种蹊跷豁然贯通。 景安帝瞬间懂了,果然啊,事出反常必有妖。 景安帝挑眉,“那依爱卿之见,朕该如何嘉奖林大小姐?” “准和离,封县主。”谢昀清语声斩截。 谢昀清早就思虑已久,有了县主权势傍身,足护她余生无虞,即便是回了侯府,永昌侯也不敢轻待她。 景安帝觉得,面前的谢爱卿,在男女情事上,估计是个榆木脑袋。 险些笑出声来。 谢爱卿爱慕林大小姐,不想让林小姐因嫁过一次人,日后受人欺凌,却只想出这种法子。 真是够迂回,弯子都绕道燕国去了。 景安帝揶揄道:“谢爱卿,不如朕下旨给你和林大小姐赐婚?做了首辅夫人,岂不是比县主威风?还怕京中无人尊她、敬她?” 御书房内,只见一向冷冰冰的谢爱卿,在听到圣上的话后,清冷如玉的脸染上了绯色,耳尖更是红的滴血,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景安帝大笑,果然被他说中了,万年的铁树竟然开了花。 他当即就要下旨。 谢昀清却跪在地上:“陛下,不可。林大小姐与一般女子不同,微臣怕此举会惹她不快。” 又坦白道:微臣已有法子,还望陛下先下旨封赏。” “好好好。”景安帝笑道:“林大小姐聪慧识时务,爱卿你好好与她说说,她定会答应。” 破晓,谢昀清便先带着圣旨,亲率禁军,查封了兵部侍郎。 尘埃落定,方转道去了陆家。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替林灼华挡了一下。 他本可以躲开或是将林梓玥止住,却鬼使神差迎刃而上,这样他此刻的筹码更多。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龌龊,但上次中秋节一见,他又觉得这些算计与苦肉,他甘之如饴。 苦肉计虽卑劣,若能换她半分怜惜,让她再犹豫半刻,便也值了。 他不敢骤然宣泄情意。 她刚从陆家逃出,再对她说情意,她怎么会信突然倾慕? 谢昀清知晓她现在的处境,她需要权势为她母亲复仇,情爱恐难动其志。 否则凭借宋夫人对她的关心与疼爱,宋承熙对她的殷勤,她若不喜,会直接拒绝,也不至于踌躇未决。 更不会事后再三思量,因为她需要国公府的权势。 即便如此猜测他知晓林灼华对宋承熙无意,谢昀清心里还是紧张无比,他怕她忍不住诱惑答应。 索性他便以此为交易,抛出更大的诱惑。 推门前,他喉结滚动,指尖沁汗。 门扉轻启,见她端坐如兰,谢昀清心中怦怦直跳,想到一会儿要说的话,薄红从脖跟处开始泛起。 赵浮白与识途识趣将门合上,两人在走廊上紧握双手,竟比谢昀清还紧张。 识途:“成败在此一举,林小姐可千万不能拒绝我们家主子,要不我们家主子可真要孤家寡人一辈子了!” 识途想哭的心都有了,若是主子迟迟不成婚,他岂不是也要跟着打一辈子光棍? 这可不行,他不比大人,如今连个心动的女子都没有呢! 赵浮白也紧紧回握,首辅大人一定要成功啊,这样他一下子就有钱、权两条大腿,后半生无忧啊! 楼下,几个小丫鬟看到二人举止亲密,均皱起了眉头。 绯红问道:“红衣姐姐,他们两人私下便如此吗?” 两个大男人双手紧握,如同断袖。 红衣:“我久离大人身边,对他们二人一概不知。” 雅间内,房门被推开,首辅大人换了件青色外衫,面容冷峻,叫人不敢直视。 林灼华垂眸见礼:“臣女见过首辅大人。” 谢昀清语气一如既往清冷,仿佛山涧寒泉:“林小姐请起。” 林灼华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关切:“大人的伤势……可要紧?” 自大人进来后,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打量起大人左肩来。 “皮外伤,无碍。反倒是让林小姐今日受惊了。” 林灼华微微摇头,目光澄澈:“今日若非大人及时相救,后果不堪设想。大人两次救小女,大人的恩情,小女没齿难忘。” 说完她又要起身行礼,被谢昀清扶住。 他眉头一皱,似扯到伤口,林灼华未敢乱动,歇了行大礼的心思。 又问道:“何来两次救命之恩?” 林灼华将旧事重提,谢昀清耳夹绯红,原来她已经知晓。 当时自己身受重伤,又着急去地方任职,便被带下,一边赶路一边医治,没能亲眼见她无虞醒来,是他的遗憾。 谢昀清淡声:“源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在他眼中,将她救出,是离她最近的一次,他甘之如饴。 但听到陆珩冒认了他的救命之恩后,他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谢昀清恨不得手刃陆珩。 原来他竟错过了这么多。 床外,街市愈来愈热闹,小贩叫卖声不断,听的人心烦意乱。 林灼华:“大人,母亲的救命之恩,您早已偿还,为何还屡屡帮我?今日更是再次救我一命。” “您能否直言相告?您的恩情,灼华永远难以还清!” “我想与小姐做个交易。”谢昀清喉结滚动,面颊染上薄绯。 交易? 第95章 婚事,她自己谈 谢昀清喉结滚动微不可察,面色薄绯更深:“本官想与林小姐做一笔交易。” 林灼华意外抬眼,二人目光相对。 她指尖发紧,道出疑问:“大人权倾朝野,臣女不过一介下堂之身,何德何能……” 林灼华能想到的便是自己永昌侯府的出身。 永昌侯府是前朝世家,太祖身披黄袍,兵不血刃改朝换代。 没有大肆斩杀前朝旧臣,反而保留前朝世家贵族一切尊容体面,是以旧门阀世家权势更盛。 新帝即位,首辅大人推行新政,打压旧门阀,托举新世家,形成抗衡之势。 父亲与首辅大人本就立场不同,林灼华想不出大人的意思。 “林小姐,你脱离陆家,可曾想过自己的未来?譬如终身大事?”谢昀清徐徐道来。 林灼华心头猛然一紧,荒谬的想法在脑中,却又不敢宣之于口,“自有父亲做主。” 谢昀清与她淡声分析:“人心难测,纵永昌侯在官场雷霆手段,却难以把控未来。他将来为你选的任何一人,都难免不重蹈陆珩覆辙。” 林灼华知道,首辅大人顾及她的面子,才没将话说的太难听。 父亲眼中,孩子可有可无,若非被当作筹码,恐怕会一文不值,该舍弃就舍弃,譬如林梓玥。 而父亲给自己挑的婚事,可能会让自己余生更加艰难。 她重生归来洞悉一切,所以能在陆家步步为营。可若是嫁到其他世家,纵使她处处小心,还能保证全身而退吗? 不敢想象。 林灼华只觉前途一片黑暗。 她脸上火辣辣的,是被人看穿的窘迫。 陆珩说的对,她事事能干,是有几分高傲的。又听到首辅大人说交易,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涩感,堵在喉头。 林灼华垂眸:“我自有办法。” 谢昀清的语气冷了几分:“你有什么办法?委曲求全嫁到荣国公府?还是最后不惜伤害自己?” 林灼华语塞,首辅大人怎么知道?她是有这个想法的。 尤其是她想到若是父亲让自己再嫁虎穴,她便自毁容貌,替母亲复仇后,便回青州附近的庙里度过余生。 山高水远,她亦能过得自在。 小心思被彻彻底底看穿。 她缄默如石。 谢昀清继续道:“你可以嫁与我。” 心跳如擂鼓! 林灼华指尖微颤,险些碰翻了手边的茶盏。 她霍然抬眸,眼前人仍是一脸波澜不惊,似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我们可以假成亲。” 林灼华心里又是一震,“假成亲?” 谢昀清颔首:“嫁与我,你便不必忧虑将来,你所有的问题将会迎刃而解。” “林小姐,你需借力复仇,回侯府为令堂讨还公道,国公府虽好,但终究隔着一层,宋承熙不清楚你的过去,与侯夫人缘浅,能给你的助力有限。” 说完,谢昀清有些庆幸,当初她在最危难之际,是拿着玉牌来找他,而不是别人,否则他又会将她错过。 “何况,此事一旦败露,永昌侯迁怒青州顾家,我亦可为顾家作势,成为顾家新的靠山。” “更重要的是,嫁与我之后,你不愿做之事,我不会强迫,你所希望之事,我会尽力达成。” “若你日后厌烦,我也不会阻拦你离开京城。” 算无遗漏,每一句话都直击林灼华心中所想,最后几句话更是让林灼华动心,离开京城、去青州,是她从未想过的自由。 似深潭中投入石子,林灼华心中涟漪不断。 她压下渴望,轻声道:“既然是交易,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她有些不相信,这种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这些年我被家里人催的紧,颇为厌烦,恰好需要一个夫人。” “林小姐善于理家,又有贤名在外,聪慧非常,与小姐相处,不会费劲,让人省心。” 林灼华点头,回京城后,她以此面貌示人,装的极好。 “前朝波云诡谲,后宅虽小,亦有政务渗透,林小姐能于苏夫人蛛丝马迹查出细作端倪,亦能为我今后助力。” “更何况墨迟渐长,定亲、摆宴需要主母之名。” 谢昀清声音冷淡,将理由一条条列出,真仿佛若两商人对坐谈交易。 心底明明有涩意,却在听到首辅大人所求后,觉得轻快无比。 林灼华眸底突然清明。 情爱易逝,交易更能长久。 林灼华:“所以首辅大人先前助我,不遗余力,是在试探?” 谢昀清喉间发紧,艰难点头,不是试探,是他自愿,“林小姐,可要回去考虑一二?” 如今将心思摊开,谢昀清十分忐忑,唯恐她摇头。 “择婿与做生意一般,最看重人品。” 人品若败,金山银海亦成空谈。人品若立,纵他日分道扬镳,亦可留三分敬重。 “灼华多次受过大人恩惠,对大人的人品自当是信得过。” 他被夸了! 谢昀清嘴角微翘,觉得自己又成功一步,更为自己在她心中人品值得信赖而高兴。 林灼华心绪如麻,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此刻她竟与首辅大人抛开父母、媒妁,自己谈了起来。 想到这有些离经叛道,她沉寂的心湖泛起前所未有的激荡,她本来不就是这般吗?不爱循规蹈矩! 首辅大人是值得信赖的盟友,能为自己省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除去这些不谈,首辅大人不论身世、相貌还是权势,都令世家贵女无法拒绝。 即便有个孩子,但却不似陆珩一般藏着掖着,行事坦荡,更何况让自己没有后嗣之忧,免去生育之苦。 “大人,小女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大人可助我外祖家成为皇商?” 成为皇商,便有皇家名号,即便日后父亲或是首辅大人想要刁难外祖家,外祖也可有应对之法,不必受制于人。 依附于人并非良策,林灼华更想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 “好。”一字应允,重若千钧。 诱惑如蜜,浸透心脾。 她几乎要脱口应下,却守住最后一分矜持:“大人,婚事我会好好考虑,尽快给大人答复。” 谢昀清紧绷的心终于松下,依她的性子,没被拒绝,便是答应,只是事出突然,她不好贸然直接应下。 “好,我等小姐。” 碍于在心爱的女子面前,他压住唇角欲扬起的弧度,唯恐泄露心底狂喜。 心里早已欢呼雀跃。 第96章 将心收起,回到侯府 林灼华又问起这两道圣旨,谢昀清均说与她听,林灼华却听得心里发紧,因为首辅大人将朝堂之事说与她,毫不避讳。 她怕听了不该听的。 谢昀清:“既然日后要合作,在下当然要对小姐坦诚相待,这是我的诚意,也是对林小姐人品的信任。” 刚刚她夸了自己人品好,谢昀清自然也要夸回去。 林灼华面颊一热,此方彻底明了,原来自马球会上,首辅大人抓人便可见端倪。 首辅大人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细作们便自乱阵脚。 而圣上封自己县主,也有制衡之意。 父亲为保全侯府声誉,断然将林梓玥从族谱除名,向圣上表示忠心。 正巧是自己率先率先揭露,圣上顺水推舟,封赏便落在自己头上。 雅间里又陷入沉寂。 林灼华正欲起身告辞,却又想起一事,她薄唇轻启。 如今二人坦诚相谈,林灼华又鼓起勇气,再试探一回:“大人您可知道一只绑着金枝的青鸟?” 谢昀清呼吸一滞! 那夜他亲手编就、嵌以宝石的金枝…… 谢昀清眼神回避,落在桌上的青瓷茶碗上,举起茶杯掩饰尴尬。 面上仍是庄重,答非所问道:“不知那金枝,林小姐是否喜欢?” 林灼华本猜测这金枝是首辅大人所赠,而今日大人说想与自己交易,而这些日子的帮助又是试探,那这金枝她便不敢贸然收下。 但大人面上波澜不惊,叫人查不出颜色,林灼华斟酌道:“金枝贵重,其上又镶了宝石,无功不受禄,臣女不能白白将这瑰宝扣下,应当物归原主。” 她收了心思,既然大人言明二人以后只是交易,便就此划清界限。 谢昀清听到这里,耳根的薄红退下。 瞧林灼华如此想把这金枝推出去,谢昀清薄唇微抿:“林小姐不喜?若是不喜可直接弃了便是。” 声冷如冰。 林灼华有些意外,难道真的不是大人送的? “是臣女唐突,多问了。” 她起身告辞,出了雅间,识途和赵浮白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立马上去问问林小姐是否答应。 正常来说,若是女子对男子有意,听到男子想要求娶自己,不应当欢呼雀跃,面上喜色压不住吗? 为何林小姐面上却仍云淡风轻? 难道是他们家大人魅力不够,无法撼动林小姐这样的大美人? 不应该呀! 识途朝楼下的红衣使眼色,想让她多留心,毕竟她可是现在唯一能和林大小姐说上话的人。 却见楼下的红衣连瞧都不瞧他一眼,好像不认识他一般,这是怎么回事? 红衣只觉碍眼,跟着林小姐上了马车。 直到识途和赵浮白推门进了雅间,瞧见自家大人一副笑得不值钱的样子,悬着的心才放下。 大事已成。 刚刚在外边便憋不住的两人,终于憋不住,赵浮白问道:“大人,您为何如此迂回?” 识途点头附和:“主子,您明明喜欢林大小姐多年,为何不直抒胸臆,反而想了这么一出,搬出了个交易,若是惹林大小姐不快,该怎么办?” “还不如将您的心意说出!”识途只觉绕了这么一大圈,甚是麻烦。 谢昀清:“我怕这般说,会将她吓走。她刚遭陆珩欺骗,在陆家定是受了万般委屈,不似从前。” 赵浮白恍然大悟,他打了下识途:“哎呀,大人定是怕林小姐觉得他如陆珩一般是个油嘴滑舌之人,成婚前许诺了不少空话,反而会让人家觉得不可信,生出防备。” 识途撇嘴,委屈揉臂,怎么一个两个就知道打他。 谢昀清点头:“不错,若我贸然说喜欢她,凭着我对她的救命之恩和多次相助,她反而觉得是负担。” 觉得是负担,难以承受,反而不会嫁给他,倒不如说是交易,她会觉得牢靠。 将利弊条件都说与她,她自会权衡,反而会动心。 马车里,林灼华心里反复念叨着。 交易? 林灼华脑中仿佛空了一瞬,指尖微冷,齿间发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心底似有什么被轻轻拿起,又重重放下,最后只余细密如针的刺痛,不见血痕,却闷闷地牵扯着五脏六腑。 她暗暗想着,或许是首辅大人帮了她这么多,她难免对他产生了好感,生了几分妄念。 可首辅大人这般位高权重之人,心中尽是朝堂,首辅大人待她,多半也如同对幕僚一般,求贤若渴。 仅此而已,是她差点逾越,所幸那话她还没说出口,否则落在大人眼中,便是她不分轻重,没有规矩,恐惹大人不喜。 她知道自己要抓紧收心,但这份心情一直绕在心头,一时纾解不了,她从雅间下来坐在马车上仍有些烦闷,提不起精神来。 小丫头们只当小姐是累了,绯红忧心忡忡:“小姐,要不过些天,咱们出门去散散心?” 林灼华点头应了。 马车到了永昌侯府。 休夫一事沸沸扬扬,父亲又派贴身管事来接她,侯府很难有人不知道林灼华此刻回府。 昨夜,林梓玥被永昌侯逐出族谱,白姨娘在永昌侯身边哭求了大半夜,脸肿的厉害,见不了人。 心中的怨意慢慢发酵…… 今早林梓萱去看了小娘。 二姐为个陆珩,身败名裂,她只觉愚不可及! 还不顾自己清名,跑去边疆,与姐夫苟合,珠胎暗结,如今又背上通敌叛国的嫌疑,她觉得二姐姐罪有应得。 她还记得马球会上二姐姐陷害大姐,反而让自己惹了一身腥的事。 二姐姐太过愚蠢。 纵有郡主之名,却未给自己这个快要议亲的亲妹妹助力,确让自己差点坏了名声。 所幸她有了别的攀附。 林灼华回府,恰似一颗石子投入暗潭,一家人各有心思。 而祖母听信无涯道士之话,将林梓玥视为福星,如今在后院也被气得厉害。 老夫人高氏躺在床上,她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听到休夫的行径,她觉得丢人,早就将林灼华在陆家因她受的委屈抛到九霄云外。 林梓玥又是她最宠爱的孙女,高老夫人心里不免怨林灼华:“她早发现了端倪,却不告诉侯府,反而将亲妹妹揭发,她就是见不得妹妹好,不安好心。” 愈想愈恨,心口如刀绞,她捂着道:“她果然是我的灾星,还未回府,光是这几天京城的议论,就直接将我气个半死。” 文婆子正在一旁给她喂安神的汤药,劝道:“老夫人,您消消气,大小姐回来总是要嫁人的,在家里呆不长,您有福星庇佑,何惧?” “福星?”高氏又想起林梓玥,痛道:“这不孝孙女早把我福星给克走了!” 高氏心里惴惴不安,人老了,总想福寿沿泽,多活些时日。 她只觉寿数都被林灼华削薄了三分。 侯府门前。 林灼华踏凳下车。 除却管事指挥仆役搬运嫁妆箱笼,竟无一名主子相迎。 朱漆大门内,林梓萱正含笑送明遥郡主出府。 瞧见了林灼华,明遥郡主挑眉,有些嫌恶:“林灼华,你如今被陆家抛弃,收拾行囊回来,怎么还有脸走正门?” “你个弃妇,还是抓紧从角门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第97章 高调回府 林梓萱默立在一旁,她是庶女,又不似二姐姐得了郡主之位,对上嫡姐先天便矮了好几头。 但她自认心思玲珑,早就为自己寻来明遥郡主当打手。 明遥郡主为义阳公主所生,义阳公主身份特殊,是前朝先帝皇后独女,身份尊贵无比。 太祖黄袍加身前,乃臣子,为服众口,为显天恩浩荡,特保前朝皇室体面,尤以义阳公主为甚。 嫡出之女,血统纯正,又无继位大统之忧,给再多的赏赐都不为过,越能体现大启朝对前朝的仁德。 是以先帝下旨:义阳公主一脉,非谋逆不夺爵,永享荣华。 明遥是义阳公主的女儿,她生来金尊玉贵,伸伸手天下珍宝尽入口袋,但性格张扬跋扈,稍不顺意便睚眦必报,京中贵女无不避其锋芒。 其中,她最乐得磋磨的便数林灼华。 林灼华觉得,是林梓玥和林梓萱在她耳边吹了耳风所致。 自林灼华进京起,明遥每逢宴会便对她冷嘲热讽。 彼时她初回京城,又厌烦与贵女虚与委蛇,多隐忍退避,是以渐渐淡出京城世家小姐的圈子。 明遥郡主只当她是怯懦可欺,心中得意非常。 今日,见林灼华落魄从陆家回来,她更得好好羞辱一番。 “林灼华,你见到本郡主为何不跪?真是没规矩的很!” 又指着道:“你一个弃妇,做出休夫的行径,竟还敢大摇大摆从正门回府,岂不是倒反天罡,毁了永昌侯府门楣?” “堂而皇之站在大街上,更是丢人现眼。”明遥郡主此刻声音又尖又利,引得路过行人纷纷侧目,更有好事者围观驻足。 “不若你给本郡主行个叩首大礼,乖乖滚去角门,以后躲在侯府不要见人,本郡主便不治你这个大不敬之罪。” 林梓萱在她身后微微垂首,嘴角却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得意。 嫡姐出嫁,侯夫人又走得早,后宅小娘当家,这几年,林梓萱的日子过得如嫡女一般。 林灼华回府,她自然怕府里下人对大姐姐献殷勤。 此刻,大姐姐还未踏进侯府的门,便有明遥郡主此刻折了她侯府的声望,她乐见其成。 也正好挫挫嫡姐锐气,让她莫摆嫡女架子。 今日,林灼华跪在府前给郡主行礼,又从角门进府,便是失了他这个嫡出大小姐的威仪,在侯府的地位只会直转急下,人人都来踩她一脚。 谁会高看这个休夫的姐姐一眼? 林灼华敏锐捕捉到林梓萱的小心思,想折她锋芒?她还太嫩! 见林灼华没有丝毫动静,明遥郡主示意身边的婆子将林灼华按下。 红衣上前道:“大胆,谁敢动我们县主?这是置天家的颜面于不顾!” 林梓萱与赵明遥都是一惊,好端端的,哪里来了个县主? 绯红:“我们家小姐是揭露燕国细作、为朝廷立功的大功臣,刚刚被圣上亲封为郡主!” 一旁的丹朱抱着明晃晃的锦盒,锦盒里装着什么不言而喻。 兵部侍郎今早刚刚被抄家,京中不少将领被抄,百姓们都已得到消息。 与燕国打了这么多年仗,燕国的细作就在京城里好好住着,又位高权重,百姓皆是一阵后怕。 对林灼华的夸赞声也是不断:“林大小姐不仅是贤妇,刚烈非凡,眼界又不困于后宅,巧识敌国细作,是我们大启国的奇女子!” 赞誉如潮水般涌来。 明遥与林梓萱心头莫名一悸。 尤其是林梓萱,她当即觉得,林灼华这个县主是踩着她亲姐姐得来的,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一个弃妇,被封了县主,回来后,身份又高一层,名声愈盛。 林梓萱更是嫉妒的发狂。 林灼华福了福身子算作行礼,县主给郡主行礼本就不必行大礼。 “郡主此言差矣。我身为侯府嫡长女,圣上亲封的县主,为何不能走正门?难道这侯府的正门,只许郡主这般外人随意出入,倒不许它正经的主子归家了吗?” 明遥郡主辱骂在先,此刻林灼华毫不惯着,将外人二字咬的极重。 以往宴会上,赵明遥每每针对,林灼华都不屑与她计较,大多沉默不语,即便言辞过分,也是直接拂袖而去。 明遥年岁比自己小,身份又比自己尊贵,林灼华怕给母亲惹麻烦。 而现在,母亲已逝,她没了牵挂,已然不惧。 赵明遥也没想到,曾经的软柿子,会如此硬气,尤其是外人二字,被加重了语气,明晃晃的嘲讽,是在说她多管闲事! 赵明遥虽身份尊贵,但也是才十七岁的小姑娘,她脸上涨红,沉不住气:“什么外人!如今我也认了永昌侯为义父。” “论起来,我还算你半个姐妹!管你这不识礼数的,又有何不可?” 认义父?何时的事?这么大的事为何她这个嫡女一概不知? 她面上不显,反而一副笑脸:“明遥,既然同是姐妹,是一家人,你便要分清长幼尊卑。” “家里有家里的规矩,你见到姐姐,要行礼、要尊重,怎得有说出管姐姐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你还未成婚,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于你闺誉不利,日后若是许了婆家,也会被婆家厌弃。” “你!”赵明遥被怼的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若坏了名声,往后还如何嫁与首辅大人? “林灼华,你可别怪我日后在祖母面前将你今日的嘴脸道出!” 说完,她气冲冲上了马车,今日真是糟糕透顶,明明是来看林灼华笑话,却被林灼华教训了一通。 赵明遥气得直接打自己的贴身丫鬟巧儿,对她拧了又拧,还不过瘾,拿出马车上的马球杆,对着又是打了一通。 正门前,林梓萱目的没达成,转身欲走,却被林灼华叫住。 “妹妹,郡主刚刚倒是提醒我了,我如今被封县主,你见到我,为何不跪?” 说罢,红衣上前,将林梓萱带了下来。 母亲从前在侯府对父亲的妾室和庶子、庶女从不苛待,却让她们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母亲从前宽厚,倒纵得妹妹你忘了本分!” 她的冷意直达眸底:“你一介庶女,也配学人耍威风,妄图折辱嫡长,逼我走角门?” 林梓萱小心思被戳穿,被红衣提到林灼华面前,她仍是不跪,她读过几年诗书,自恃有几分傲气在身上。 此刻她立在嫡姐面前,往来又有不少百姓,她觉得此举更能显示自己一身清贵傲骨。 林灼华懒得与她僵持,“妹妹,你若不跪,是对天家不敬。” 装着圣旨的锦盒晃眼。 说完,便让红衣将她摁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门前的小厮直接吓呆,还是一个机灵的先跪下行礼,众人才有了主心骨般,一同恭迎大小姐归府。 不似刚刚一副不理睬、怠慢之样。 林梓萱起身,面上狰狞,“大姐姐,你欺人太甚,我要去告诉祖母!” 林灼华大步跨入侯府正门,嘱咐小厮关门。 “妹妹,我不在府中,你真是愈发不懂事了。区区庶女,竟敢屡次三番僭越正门?我倒要替祖母教教你何为嫡庶尊卑。” “关门!”朱漆大门轰然闭合。 百姓议论之声入耳。 林梓萱只觉得脸面被嫡姐按在地上。 她面上无光,恼羞成怒,抓紧跑去了角门。 第98章 侯府不是家 闹了这么一番,侯府上下都知道大小姐回来了,还被封了县主。 林灼华回了自己的院子,院外,管家正吩咐小厮搬着嫁妆。 院子里,已快放不下。 可走进屋内,却已空无一物。 绯红气道:“小姐,白姨娘怎敢将您的东西全部搬走!” 林灼华虽在青州长大,待嫁时才归京。 虽在侯府的时日不多,但母亲却为自己将院子收拾妥当。 金银细软,无一不精;玉器瓷瓶,价值非凡。 一屋子都是名贵之物,如今倒全叫人掳走了。 母亲死后,曾经一副柔弱之相的白姨娘彻底露出本性,如今把持着掌家权。 见母亲将私库大部分财物给自己当嫁妆,便红了眼,将自己院内的珍宝洗劫一空。 见识了大小姐在正门前对三小姐的手腕,院内小厮们都屏气凝神,唯恐大小姐发怒。 林灼华突然笑了出来,白姨娘帮她把房里收拾干净,正好让她放嫁妆。 如今她回了府,林灼华不会一直叫白姨娘得意。 更何况,林灼华怀疑董氏所说在侯府将母亲害死之人便是白氏。 她怎能放过她? 丹朱和石妈妈带着丫鬟收拾细软,收拾完,满屋子还是之前的熟悉之样。 绯红撇嘴,她觉得小姐离开陆家,便是新的开始,想为小姐张罗新的摆件、家具。 林灼华:“都用的熟悉了,换了倒不适应。” “更何况,侯府在我心里与陆家一般,都晦气无比,置办新物件,多么不值?况且咱们也住不久。” 林灼华从未把京城的侯府当作家,尤其是母亲去世之后。 在她心底,犹记着青州的快乐时光,那里的一草一木、每一块砖,都承载着她的回忆,让她留恋。 就连祖父在京城偷偷给她买的宅子,里面的装潢布置都是青州风格,尤其是她的院子,更是与青州自己住的小院一模一样。 青州才是她的家,京城那宅子才是她的落脚点。 所以她对陆家和侯府的住处,从不挑剔,她的根不在这里,再好的装潢都无济于事。 是以白姨娘将她屋内的一切都搬走,她并不恼。 房内收拾的差不多,嫁妆也被搬入空房,院子里空荡荡的,满地落叶,有些萧瑟。 石妈妈正带人打扫,整个院内都还是她的自己人,更添了几分安心。 已是深秋,还未用晚膳,天便黑的格外早。 林灼华被父亲叫到正院。 今日是月底,世家大族都会在月中也月底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永昌侯今日回来得早。 但却看到自己母亲高老夫人躺在床上,神情怏怏,直指林灼华是灾星,想将她先送到京郊庄子养着,等定好婚事再接回。 永昌侯为人冷漠,除了对白姨娘这个妾室有几分温情,便对自己这个母亲极其孝顺,母亲的话他听了进去。 但他有几分无奈,“灼华如今被封县主,此举不妥。” 高氏有几分不可置信,当初林梓玥被封郡主,她坦然接受,只因无涯道士算出林梓玥是有福之命。 而林灼华命中带煞,怎会有此福泽,被封为县主? 书房内。 永昌侯越瞧林灼华这个女儿越觉得不简单。 女子从夫家离开,不仅会名声受损,后半辈子还会被人指指点点,而自己这个女儿,不仅名声依旧,甚至还更盛,被封了郡主。 再看林灼华规规矩矩站在自己面前,没有半点当上县主的轻狂。 面色稍缓,沉声道:“陆家你用了什么手段,与你二妹妹究竟起了怎样的龃龉,为父不再追究,但这里不比陆家。” “这里是永昌侯府,是你的家,你对付外人的一套可不兴用在家里人身上。” 林灼华抬眼直问父亲:“父亲何出此言?陆家人欺我、辱我,我才迫不得已自保,如今回府,都是自家人,哪里会再如陆家一般?” “父亲是在担心什么?” 永昌侯没料到女儿会这么说,怔了一下,眉头紧皱,满是探究。 林灼华:“父亲担心无涯道士说我命中带煞,冲撞祖母,让我在青州十余年而心中有怨?” “我日后便少去祖母院中,免得冲撞祖母便是。” 林灼华将话扯到祖母身上,避开了府内其她人,“父亲放心,灼华知道,侯府不比陆家,没有侯府,灼华在京中哪能独善其身?” “侯府和睦昌盛,灼华在京中才能立足。” 林灼华垂眸,满是温顺,说话时更是情真意切,骗过了永昌侯。 永昌侯听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他又想到昨日林灼华深夜遣人来送信。 今日早朝上,圣上便问自己林梓玥这个逆女之事,幸而他提早将林梓玥逐出族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点头道:“你知道便好,这里毕竟是你母亲辛辛苦苦操持了二十多年的家。” 林灼华袖口握紧,她在陆家辛苦操持五年,落得如此下场,母亲与自己又何其相似? 这二十载,又换来了什么? 母亲应是与自己一样不甘,所以自己的魂魄飘到母亲那里时,才会有如此业力,让自己重生。 她时常觉得,今生她身上承了两份因果,是以林灼华更想为母亲复仇,这才是母女俩的最大根源。 永昌侯:“昨日之事,你做的很好。” 说罢,又扯了几分慈父模样:“你今日归家,也是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父亲,还有一事。”林灼华进门前明遥郡主在侯府门前的话说与父亲。 永昌侯淡然道:“林梓玥出嫁后,你祖母又身子不爽利,道士为你祖母再占卜福星,明遥八字旺你祖母,为父便将她认下。” “她时常来找你祖母,你祖母身子渐好。” 永昌侯理所当然,语气更是坦荡,世家大族之间为了利益,拜干亲是常有之事,看上去没有丝毫不妥。 林灼华没再多说,向父亲行了个礼便退下。 义阳公主虽然权高势盛,但毕竟是前朝公主,世家大族不敢与她走得太近,至少明面上是这般。 父亲利益至上,不会不晓得其中要害。 父亲又素有孝子美名,世人只会当父亲孝顺至极,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 但林灼华却觉得不对劲,是很不对劲。 林灼华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叔婶江氏。 高氏育有两子一女,林灼华的小叔,闲云野鹤般的性子,是个逍遥富贵散人。 他的妻子江氏性子温柔、安静,在林灼华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叔婶对自己的礼数都十分周到,出嫁那日,叔婶还为自己添过妆。 二人笑着打了个照面。 今日的家宴因老夫人身子抱恙取消,江氏便带着女儿林雪来看望老夫人,没成想遇到刚从正院出来的林灼华。 见这个大姐姐走远,林雪小声问道:“母亲,祖母为何不喜大姐姐。大姐姐的样子,哪里像是煞星?” “偏偏让大伯认明遥郡主为义女?” 林雪乃永昌侯府二房所生,平素也参加宴会,明遥郡主嚣张跋扈,她十分讨厌。 江氏:“你祖母早年生了大病,太医都束手无策,有个无涯道士来卜了一卦,将你大姐姐送走,病才悠悠转好。” “自此以后,你祖母便深信不疑。” 林雪叹口气:“大姐姐真是可怜,自小被送走,大伯母不在身边,好不容易回京婆家还不是善茬,就连大伯母都被婆家害死。” “如今祖母还拿个外人当亲孙女疼,偏偏大伯还不阻拦,大姐姐回来连顿团圆饭都吃不了,倒像个外人!” 江氏赶忙将女儿嘴捂住:“你可管住你的嘴!别乱说话!” 﨔 第99章 她的嫁妆,谁也不能拿走 今日是月末,谢府的晚宴多添了几道菜,沈微音没料到儿子会突然回来。 毕竟平时难觅踪影。 沈氏:“你还知道回来!竟还认得我和你爹!” “母亲,不是你遣人叫我回来?” 沈氏一噎,前些日子,她馋荣国公府宋夫人对林灼华先下手为强,馋儿媳妇馋的紧。 还真是她叫这浑小子回来的。 谢父埋头用膳,夫人前些天还将儿子挂在嘴边,真见了反是责骂。 但倘若他开口,不论是替谁说话,都少不了夫人一顿数落,索性闭口不言。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沈氏转移话题,趁机白了谢父一眼,“你们爷俩一个赛一个的不说话!” 一旁的婆子布了几道新上的菜。 沈氏看着墨迟闭口不言,又瘦瘦小小,一直给他夹肉。 看着墨迟,她心里五味杂陈。 儿子外放回来,性子愈发冷淡,还带回来个婴孩,又对孩子生母缄口不言。沈氏以为儿子在外对女子始乱终弃,险些对儿子动家法。 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儿子刚回京便得新帝器重,成了柳首辅的接班人,圣上还御赐了府邸。 归家不过站了片刻,圣旨已至,儿子另辟府邸,一气呵成。 可谢昀清却带了个孩子,虽位高权重,名声却愈渐狼藉。 沈氏怎能不气?便赌气对谢昀清和墨迟父子二人不管不问。 孩子日渐长大,沈氏瞧着孩子眉眼,窥出几分端倪。 再看墨迟,倒也心疼,可谢昀清鲜少回府,沈氏对墨迟但到底生疏了些,如今即便墨迟人坐在自己面前,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夫妇两人对墨迟,态度便有些微妙。 沈氏盘算着前些天荣国公府的赏花宴,思忖着待会怎么朝儿子开口,催催婚事。 儿子一表人才,却老大不小,名声骇人,正经姑娘避之不及,沈氏愁肠百结。 晚膳后,谢父将谢昀清叫到书房商讨朝势,董氏也跟着进去。 “昀清,你都老大不小,行在官场得有夫人帮衬,墨迟又渐渐长大,于情于理,你都该考虑婚事。” 她这话每次见到儿子都必提,明知会惹儿子不快,沈氏还是坚持。 儿子能娶妻,他往后不回家都成! 谢昀清摩挲着左手的青玉扳指:“母亲说的是。” 他抬眸,语出惊人:“儿子……已在斟酌婚事。” 今日,林灼华没有拒绝他的请求,谢昀清归心似箭,他满心雀跃,却不知如何启齿,正好母亲给了他契机。 沈氏不可置信,“什、什么?” 菩萨显灵不成? 沈氏颤声:“你不会逼迫人家姑娘?” 儿子那冷煞名声和雷霆手段,由不得她不疑。 谢昀清嘴角微不可察一抽。 “是儿子……”他顿了顿,耳根悄然漫上薄红:“心悦一位姑娘。” 沈氏扑上去攥住儿子衣袖:“当真?!是哪家闺秀?性情如何?可曾议亲?” 她恨不得问个底朝天,铁树开花,她实在太过好奇。 “母亲,事以秘成。”没有十足把握,谢昀清不会轻言。 瞧着儿子自耳根漫上的薄红,沈微音眼底掠过揶揄。总归是个好兆头,她开心回了院子。 侯府。 总归是回侯府的第一天,石妈妈给小姐叫来醉仙楼的一桌子菜。 “小姐回府,又被封了县主,总归是新生,得开个好头,好好庆贺一番。”石妈妈道。 一大桌子,林灼华吃不完,“分下去吧,让院里人都沾沾喜气。” 丫鬟小厮随侍大小姐,从未受苛待,月例银钱本就丰厚。如今小姐贵为县主,众人皆盼她前程似锦。 她们得了吃食,个个笑逐颜开,都上前说了几句吉祥话,改口叫县主。 林灼华身边的人,心很齐。 她回府后逐渐冰冷的心,被这些暖意渐渐捂热。 遂给院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分了赏银。 清涟院内,气氛凝滞。 林梓萱将今日受的委屈说与小娘,白姨娘气得攥紧衣袖,指节发白。 这些天的恨意埋上心头。 “母亲,大姐姐欺人太甚,侯府门前,众目睽睽之下令我难堪,毁我清誉!我日后如何许得好人家?” 林梓萱话音发颤,带着哭腔。 白姨娘心里被刺痛,她最指望的玥儿如今都被林灼华害成如此惨状,如今萱儿是她唯一指望,名声绝不能有损。 “母亲,她踩着二姐姐得了县主之位,刚回府便趾高气昂,咱们要给二姐姐出口气,更要灭灭她的威风。” 白姨娘:“你说的有理,可如今她是县主……” “小娘您有何惧?祖母不喜大姐姐,父亲又对大姐姐不闻不问,侯府无人替她撑腰。”林梓萱嫌小娘畏畏缩缩。 “她的县主之位又来的光彩吗?不过是出卖自家姐妹,说出去都丢人,只是个空名头罢了。” 林梓萱立在侯府门前时,就瞄上了大姐姐带回来的丰厚嫁妆。 侯夫人偏心,给了嫡姐那么多嫁妆,一点都不公正。 “小娘,大姐姐归家,带的嫁妆于情于理都应置于公库,留在她手里,只会愈发助长她的气焰。” 她压低声音:“小娘,如此多丰厚的陪嫁,咱们悄悄挪出来些,又有谁知道?” “咱们眼下正需要钱。” 白姨娘心头一颤,她虽掌着侯府中馈,却始终是妾室。 公库银钱动不得,侯夫人留下的私库,早被划作林灼华的嫁妆,已然掏空…… 白姨娘面上风光,私库多半给了玥儿当陪嫁,她如今捉襟见肘。 今玥儿遭遇污名,又被逐出侯府,往后需要大笔银钱,她更得为玥儿打算。 林灼华靠出卖玥儿得了县主之位,她将林灼华嫁妆拿走,狠狠折了她的财力依仗,也能挫挫她的威风。 县主又如何,这里是侯府,侯府还有人治不了她? 而林梓萱想的,是自己。 她要风风光光出嫁,要嫁与首辅大人,想要如当初嫡姐般,万里红妆。 竖日清晨。 白姨娘一身簇新湖蓝缎子裙,鬓边簪了朵新鲜的白玉兰,满面春风。 “给县主请安!昨日您归府大喜,妾身连日操持府务,累垮了身子,下不得床,未能亲迎。今日特备薄礼赔罪。” 林灼华端坐主坐,唇角含笑。 一个妾室,学着母亲,穿着母亲平素最爱的颜色,端着主母架势,哪里是赔罪,分明是挑衅。 “白姨娘,我母亲打理侯府二十年,都不似您这般累的下不了床。若担不起重任,便趁早让贤。”林灼华声音不似面上含笑,清冷无比。 白姨娘心里发紧,面上笑容不减:“妾身自然比不上侯夫人,故而今日来赔罪。” “小姐刚回府,昨日应由我出面帮着张罗。”她环顾四周,看到了房内的嫁妆箱笼。 吩咐身边的李婆子:“叫库房来,替大小姐收拾,将嫁妆抬入公库,堆在闺房像什么样子!” 又道:“院子里的小厮、丫鬟们也忒没规矩,哪有将闺阁当库房的?传出去真是丢了侯府脸面,依我看这下人伺候不力,统统都该换了!” 林灼华眸光微冷,原来是打了这种心思。 她的嫁妆,谁也不能拿走。 她的人,谁也不能赶走! 﨔 第100章 白姨娘告状 李婆子带人上前。 林灼华阻手拦下:“这些是我母亲给我备下的嫁妆,还有一些是祖母给我的补贴,不入公中的库,我自己收着便行。” 白姨娘脸上笑容僵住,她没料到林灼华回绝得如此干脆,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她往常在老夫人面前不都温顺的很吗? “县主此言差矣,”她强挤笑,“侯府自有侯府的规矩,姑娘家的嫁妆,历来由公库统一造册保管,归家之后,也得归于库房。” “堆在闺房,既不合礼数,也易生事端。妾身掌管中馈,岂能视而不见?” 又道:“县主放心,妾身位卑,不会贪图。” “规矩?”林灼华笑了一下,“我母亲执掌中馈二十年,她的规矩便是:嫡女嫁妆、生母私产,由嫡女自行保管侯府公库,只做登记备查,不得擅动分毫!” “白姨娘,你不过一介妾室,掌家几天,便想改了我母亲的规矩不成?” 白姨娘呼吸一滞,林灼华搬出了先夫人,白氏若敢改先夫人的规矩,便是僭越,对嫡系不敬! 此刻林灼华顶着县主名头,这顶帽子扣下来,她如何担得起? 似重新认识了林灼华。 她嫁到陆家五年,犹如脱胎换骨,再也不似未出阁前,难怪玥儿被她害的如此之惨。 白姨娘看向李婆子。 李婆子会意,上前一步,粗声道:“县主!话虽如此,可如今府里是白姨娘当家,姨娘也是为您好,怕您年轻,院里人多手杂,万一丢了什么宝贝,或是被手脚不干净的人摸了去,岂不是……”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一旁的石妈妈收回手:“主子说话,轮得到你这刁奴插嘴?妄议县主年轻、诬陷县主院内人手不干净,你是何居心?” 林灼华收敛了笑,带着威严:“白姨娘,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规矩?” “不敬县主,石妈妈,拉他下去受罚。” “李妈妈也是心直口快,担忧县主财物……”白姨娘忙道。 “财物?”林灼华轻笑,“那为何我再回院子,院中原本财物却消失不见?” “是你掌家无方,手底下人多手杂,监守自盗?还是你手底下的某些人,本就手脚不干净,将我的院子搬了个空?” 白姨娘背后一阵冷汗,院中的财物,她已收入私库,一大半都给玥儿当了陪嫁。 她心虚的很,强装镇定,“县主放心,妾身会亲自去查。” 白姨娘假意答应,往后再推脱,觉得这事便会不了了之。 谁料林灼华拿来本账册,“有白姨娘彻查,我便能省不少心。” “我院里的每一件东西,小到玉簪,大到紫檀屏风,皆记录在册,更有母亲当年留下的库房底单可查。” “我已被封为县主,如今回府,手中财物贸然丢失,或许会惊动御史台参父亲一笔,届时爹爹该何等苦恼?” “姨娘若是连这小事都办不好,便该换换手底的人。” 屋外,李婆子不敬县主,被打了十板子,又掌了嘴,惨叫声不断。 白姨娘面上挂不住。 她如今掌家,在侯府风光了几年,便有些得意忘形,本想来挫挫林灼华的威风,没成想却被林灼华压了一头。 而今她纵然掌家,威望却受损。 府里下人,恐会看她笑话。 林灼华语气平淡,却字字敲打:“姨娘,御史台参奏不是大事,但此事传到京城其他世家耳中,恐怕也对咱们家人的名声不好。” “对了,萱儿妹妹还没定亲吧。” 白姨娘心一凉,她暗暗筹谋了这么多,好不容易坐上侯府掌家之位,拔高了自己地位,不就想让女儿也有个好婚事? 而今玥儿生死难料,她不能让萱儿被毁掉。 她还指望着萱儿高嫁,成为自己的倚仗,让自己被扶正。 白姨娘狠狠咬住后槽牙,脸上又挤出笑意:“县主教诲的是,妾身这就去查。” 转身被气得面容扭曲。 乌泱泱的一群人离开了院子。 林灼华关上了门,没有快意,只余平静,白姨娘在她这里没讨到好,反而要将一切吐出,她气急败坏,会做什么? 应当是去找父亲诉苦,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向来如此。 清涟院,白氏在等永昌侯回府,前天晚上,因为永昌侯将林梓玥逐出族谱,白氏惹侯爷不喜,她在厨房亲自煲了汤。 李婆子被打,她身边的换了人。 侯府上下,谁不知道李婆子是她的脸面,林灼华打了李婆子,是在杀鸡儆猴。 接连几口恶气,白姨娘怎会轻易咽下? 白姨娘请侯爷来清涟院用膳。 她柔声道:“前些日子,是妾身不懂事,玥儿做了这般混账事,不逐出族谱,会牵连侯府。” 永昌侯提醒道:“她被逐出侯府,不是因为这件事,她早就被逐出侯府。” 是警告,更是封口。 对外,林梓玥是因为追陆珩去边疆、与陆珩无媒苟合、珠胎暗结,永昌侯为了侯府声誉,即便林梓玥被封郡主,还是将她逐出族谱。 若被外人知道是事情败露前一天,才将林梓玥从族谱除去,后果不堪设想。 前者是永昌侯府家风清正,后者则是永昌侯府贪慕虚荣、卖尾求生。 “妾身知道了。”白姨娘心头一凛,她差点又触到侯爷眉头。 “侯爷,妾身今日煲了汤,给各院都分了些。这些日子天气渐冷,您用些暖暖身子。” 晚膳用到一半,一个小丫鬟端着碗羹汤回来,“姨娘,您的羹汤,县主叫奴婢拿回来。” 白姨娘落了泪,她又用帕子拭泪,继续给永昌侯布菜,极尽柔弱。 见侯爷丝毫没有问她的意思,白姨娘期期艾艾道:“侯爷……还有一事……妾身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来求侯爷做主……” “说。”永昌侯放下汤匙,语气平淡,带了几分不耐烦,只盯着白氏眉眼。 白姨娘未语泪先流,声音哽咽,将林灼华把嫁妆放在闺房、不入公库一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侯爷,妾身也是为了为了侯府,秉公办事。” “县主这样不依不饶,还搬出御史台,将此事扯到侯爷身上,不给自己留后路,妾身真是发愁,将来吃亏坏了名声,这可得了?” 将自己处于弱势,摆出一副为人好的架势,是白姨娘一贯的手段。 却见侯爷听罢,非但没有动容,反而拧眉,“够了,此事是你有错在先。” 﨔 第101章 求娶之人非常 早在父亲刚回府,林灼华便已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说与父亲。 林灼华恭谨道:“女儿昨日答应父亲回府安分守己,女儿院中空无一物事大,自然要先禀明父亲。” 她姿态恭顺,言辞恳切,永昌侯见状很满意。 瞧见女儿,他又想起今日下朝后,同僚对他那些若有若无的热络试探。 女儿虽是二嫁,但眼下想要求娶之人,身份非常。 甚至在刚刚和离后,便有人迫不及待来暗暗打探。 兵部尚书之子、更有瑞王意欲纳她当侧妃…… “好了,此事父亲为你做主。”语气不容置喙。 他这女儿还有用,与白氏在后院起的这点小龃龉、小心思,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这女儿,性子刚烈,惹急了于她并无好处。 是以,永昌侯没如往常偏袒白氏,反而秉公处理。 白姨娘一噎。 “你口口声声为她好,怕财物有失。那我问你,灼华离府多年,她院中原有的东西呢?”永昌侯声音冷厉、目带审视。 白姨娘浑身一颤,侯爷很少同她这般疾言厉色说过话,她心头剧跳,唯怕侯爷恼怒怪罪。 她慌忙跪在地上:“这……许是……年深日久,下人们疏于保管,或是……库房登记有误,一时未曾归置妥当……” 她被打得措手不及,言语支吾,显得心虚气短。 永昌侯何等精明?他对白姨娘的贪婪愚昧了如指掌,见她这般情状,一下子洞悉,是她将财物暗中昧下。 但目光触及白姨娘的眉眼后,心头那点旧情微动,永昌侯语气终是放缓几分:“收起你那小心思,在侯府别招惹。她眼下还要风风光光地出嫁,不能有任何闪失。” “惹了她,对你没好处。”永昌侯厌烦地挥了挥手,“起来吧,你捅的篓子,你自己想办法填上。” “若填不上,让旁人知晓了半分,萱儿也休想找到好婚事。” 填上?白姨娘如坠冰窟,瘫软坐在一旁,却听侯爷又说: “那些都是她嫁妆,你贪的越多,窟窿越大,侯府都得从公中补上。” 这些钱财在永昌侯眼中都不值一提,他一直都不明白白氏在算计什么,一点都不像她。 永昌侯自小锦衣玉食,身边之人都出身大族,视钱财如身外之物,从不为了这些金银低头,这是他们的傲气。 为了财物低头,也只有娶了顾氏那一次,他觉得自此院中似乎沾染了铜臭气…… 白姨娘不明白,侯爷为何对大小姐的婚事如此上心,试探道:“侯爷,萱儿也到了年纪,她的婚事还未定下,县主才刚回府……” 白氏终是愚蠢,有些话他不会同她讲,便搪塞:“哪有长姐在家婚事没着落,妹妹先定亲嫁人之说!” 永昌侯被搅得心烦意乱,也没心情再用膳,霍然起身,拂袖转身离开。 白姨娘有些绝望,她的萱儿要被耽误了吗? 夜里,她将侯爷今日之话原原本本告诉林梓萱。 她觉得小女儿聪慧无比,定能想些法子。 林梓萱:“小娘,咱们终究是位卑,即便父亲往日疼惜你几分,但在父亲的大是大非面前,你我竟是无足轻重。” “现下如此形势,即便真有了好亲事,父亲也要先为嫡姐挑拣妥当,方才会轮到我!” 这样她今后如何压嫡姐一头! 想到这里,林梓萱心里更是气愤无比,她如今十六年华,被耽误几年,成了老姑娘,还能有什么好亲事? 更何况,首辅大人才气非凡,风姿卓绝,她心驰神往,亦是倾慕已久。 无论是祈泽宴上首辅大人温润的君子之风,还是马球会上首辅大人矫健的飒爽英姿,都深深刻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她的心早已不在侯府,她恨不得立马嫁给首辅大人。 林梓萱已经想好,她虽是庶女,但永昌侯府门楣高,她又素有才名,而首辅大人却已有庶子,虽名声不佳,却给了自己机会。 她平素揽镜自照,相比于嫡姐的艳丽长相,林梓萱自认为是一副清冷出尘之相,京中不少才子都对她青睐有加,林梓萱相信首辅大人定不能免俗。 她很自信。 “小娘,若是我能高嫁,定下门显赫好亲事,咱们所有的问题便迎刃而解。”林梓萱说。 “自是这般。”道理白氏都懂,可谈何容易? 林梓萱笃定:“小娘,咱们得先先下手为强,将她送走,越快越好。” “父亲最孝敬祖母,若是祖母出了差池,危及了性命,父亲忧心之下,定会将嫡姐送走。”林梓萱又说。 白姨娘点头,她也想故伎重施,这是最好的法子,若林灼华继续留在侯府,逼问她一院子财物,她根本不好交差。 “咱们得快些,正好你祖母这些天身子抱恙,整日疑心是因为林灼华回府,机不可失。”白姨娘思忖道。 “没错,小娘,不过咱们得将此事闹得再大些,将她是煞星的名声传出去。” “只要她失了名声,再被赶出侯府,声名狼藉,将来再嫁必然困难重重,到时候,便会沦为父亲弃子。”林梓萱语气舒畅。 白姨娘:“没错,届时侯爷便会将你的婚事放于心上。” 她看着林梓萱,摸着她的手,欣慰道:“萱儿你才气非凡,定能高嫁门好亲事。” “母亲,女儿想嫁首辅大人。”说完,林梓萱小脸一红。 白姨娘的手一顿。 林梓萱继续道:“首辅大人位高权重,若女儿嫁去,您害怕父亲不将您扶正?这对咱们娘俩都好。” 扶正?白姨娘被蛊惑,她心一横,将顾虑抛之脑后:“好,此事一成,我便与侯爷提及此事。” 玥儿已废,白姨娘重新审视这个小女儿。 她向来最宠玥儿,因为玥儿生的最像自己,外表柔弱不堪,又会撒娇,最能激起人心底的怜惜。 林梓萱在她心中不如玥儿重要。 如今再看小女儿,她清冷出尘,颇有才气,平时性子高傲的很,有几分侯爷的风骨,也更能得到文人青睐。 也正因如此,她觉得小女儿有鸿鹄之志,不会被困于后宅这一方小小天地。 有这样志气的女子,定能被首辅大人欣赏。 白姨娘的心坚定起来。 翌日,侯府来了礼官,是林灼华的县主服制和册宝。 二姐姐被封郡主时,林梓萱就瞧过郡主服制,华贵非常,当时她就眼红的紧。 二姐姐柔弱不堪,如菟丝花一般依附于别人身上,竟会立功? 她虽不满,但毕竟是自己亲姐姐,她与姐姐一荣俱荣,难受了一阵便也勉强释怀。 可亲眼瞧见林灼华的县主服制,她对大姐姐被封县主之事有了实感。 一个二嫁妇靠出卖姐妹,有什么脸接受封赏? 一股难以抑制的不满与嫉恨涌上心头,久久不散。 得意不了多少天了,林梓萱心想,过几天,她苦心经营的名声将毁于一旦,谁还敢来求娶? 嫡姐会再如往常一般被父亲赶离京城。 日后她成了首辅夫人,有夫君之功,被封诰命,不比县主、郡主风光? 背后更是首辅大人的滔天权势,害怕大姐姐这样的小人陷害? 林梓萱安慰自己,心中那点不平才稍稍按下。 﨔 第102章 风声逆转 林灼华依礼谢恩,抱着县主服制回了院子。 目光再次触及那华贵服制,她心头微动,总会想起首辅大人和那个交易。 平心而论,她对这个交易很满意,抛开权势、外表这些浮华之物,首辅大人的人品与手腕,她信得过。 沉吟片刻,她来到桌前,提笔欲写信笔尖停在半空,复又搁下。 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事干系重大,当面谈更为稳妥。 只是,得寻个合适时机。 天气转寒,灾民们需要入冬的衣裳,各大家在集贤院举办拍卖,为灾民筹银添衣。 永昌侯府自然也在其中之列。 既回侯府,林灼华便重拾旧习,如往常一般提笔作画,略尽绵薄。 又准备了不少银子和棉衣,漱玉院里忙碌非常。 林灼华在临窗前的书桌作画,她的画技,历经世事,不再如女儿家时注重技法。 带了几分重生后的通透醒悟与沉静气度,是另一番深远悠长的韵味。 丹朱拿着小凳坐在一旁,绣着今年过冬的风领、护膝。 冬日将至,小姐素来怕冷。 石妈妈去了主母院中,与殷嬷嬷叙旧,她和殷嬷嬷是老相熟,情谊深厚。 殷嬷嬷是林母的陪嫁嬷嬷,母亲去世后,殷嬷嬷守着母亲的院子,不肯离开。 石妈妈回来时带回了一把古琴,“小姐可还记得这把琴?” 琴身温润,木纹清晰。这是母亲最爱的木琴,她当然记得。 石妈妈笑道:“小姐五岁时,主母就是拿着这把琴教小姐辨音识弦。” 年岁太幼的事,她记忆不太真切,唯记得幼时要被送去青州前与母亲分别时的撕心裂肺,和去青州那半个多月的漫长颠簸车路。 离愁别绪,路上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很难熬。 直到去了青州,在祖父膝下,才慢慢了解更多母亲的生平轶事。 譬如,母亲的琴技在青州当时名动一时。祖父怜惜她思母心切,亦为她辗转寻来母亲当年的授业名师。 她练琴很用功,泠泠的琴声是她在青州思念母亲的唯一慰藉,丝丝缕缕,皆寄于弦上。 嫁到陆家,终日困于琐碎,却生疏了许多。彼时天真,以为事事亲力亲为,倾注所有,能用真心换真心,结果却只是个天大笑话。 石妈妈轻声问:“殷嬷嬷时常保养这琴,她叫我带来问问小姐,可要再试试?” 林灼华顿了顿:“可我已多年未练,指法僵硬,应是生疏了许多。” 院里的仆从们都觉得可惜,却又听见小姐语气一转:“不过,可以一试。” “今晚奴婢们有耳福了。”丹朱惊喜地抬起头来,笑着附和,小姐的画技和琴技在她心中都是一绝。 恰在此时,绯红从院外跑了回来,风风火火。 她与往常未离侯府一般,去了角门,同相熟的妈妈们闲磕牙、聊谈。 石妈妈嗔怪:“你这孩子,这么大了,却没个正形!” “小姐,奴婢听说,京城外这几天流传了件顶顶大事。”她声音沙哑,显然刚刚在外说了不少话,却不嫌累,仍喋喋不休。 林灼华将画笔放下,一屋子人都听绯红讲话。 “小姐可还记得祈泽宴上秦小将军拍下柳小姐牡丹图一事?” 绯红喝了口水,继续道:“如今秦小将军说对柳小姐有意,想求娶柳小姐呢!” 石妈妈欣慰:“郎才女貌,这不是好事?” 绯红:“但柳老首辅不同意,秦小将军便跪在柳府门前,已经跪了两日了,再跪下去恐怕人都要晕倒了。” 丹朱惊叹:“秦小将军倒是个痴心人,只是这般跪求,未免太过刚烈,于柳小姐名声也无益。柳阁老爱惜孙女,不允也在情理之中。” 绯红:“柳老首辅是不是没瞧上秦小将军,想把柳小姐说与……” 她猛地意识到失言,赶紧闭了嘴,讪讪低下头。 众人都希望柳小姐和秦小将军的事能成,她们在柳小姐身上看到小姐的影子,更希望小姐今后能遇到知冷知热之人。 林灼华还记得祈泽宴上,柳小姐亲自朝自己解释,她与首辅大人绝无私情。 柳阁老能支持柳小姐和离,也绝不是愚昧守旧之人。 此事症结,只可能在柳小姐自身有疑虑。她迟迟不答应,必有她自己的考量。 正如当初宋夫人问自己的那些话,林灼华深知秦老将军和夫人不是那样的人,可在女子心中,到底是有些膈应。 因为二嫁,所以更谨慎,多了份畏缩。如履薄冰之心,林灼华感同身受。 这桩突如其来的风流韵事,像一阵风,吹散了院内原本淡淡的愁绪,也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林灼华很爱这样的生活,琐碎平常,却安稳宁静,守住身边之人,便是她此刻最大的幸福,这是她重生以后心底最深切的期待。 嫁人或是嫁给首辅大人后,还能有此份宁静吗? 她摇摇头,甩开这抹飘渺思绪。今日她活在当下,无比珍惜眼前。 可高氏的悠然堂,情况却不容乐观。 高老夫人病情急转直下,就连症状都与十几年前如出一辙,这可吓坏了高老夫人。 老夫人惊惧交加,叫人守住林灼华的院子,连林灼华身边的下人都不得踏出一步,又让仆从拿艾叶在漱玉院四周洒水除煞。 一院子人都被视为不祥之兆。 白姨娘这几日一直在老夫人身边殷勤侍疾,寸步不离。 是以,对归还林灼华财物的事一再推脱。 林灼华冷眼旁观,心中了然,白氏要出手了。 一个马上要被赶走的人,还值得归还财物? 届时若是被匆忙赶出府,这一屋子的嫁妆箱笼,还不一定落在谁手上。 明遥郡主听说了这件事,直接来到侯府小住。 道士说她八字与老夫人相和,能旺老夫人,她便名正言顺住进来,压压林灼华这个煞星。 但毫无作用,高氏病情越来越重,太医也束手无策。 白氏更是对老夫人直言:“县主如今长大,身上煞气也当比幼时更重,母亲又年事已高,有些抵挡不住。” “所以此次病情才会来势汹汹。” “将她送走吧。”高氏坚持道。 “母亲,巫蛊之术,怎可太过相信?更何况明遥已经住进府里,再等等吧。”永昌侯推脱,林灼华犹如肥肉,攀亲之人不断,将她送走太过可惜。 白姨娘知道,此事还需要契机。 不多时,大街上无人再议论柳小姐婚事,反而议论起侯府这“煞星克亲”的怪事。 﨔 第103章 白姨娘的毒计 绯红虽被困于院中,但她深得角门那几个婆子喜爱,几个婆子时常来看她,与她隔着门框,低声唠起外头的风言风语。 绯红气冲冲走了进来:“小姐,外头好多说书的人,对着您一通乱说,甚至又说起您和陆家人的事。” “说您是煞星,命格带凶,明明是陆家对不起小姐您,却颠倒黑白说是您命硬,吸了陆家气运,陆家才沦落至此。” “还说您回了侯府,想继续吸侯府的荫庇气运,害得自己祖母一病不起,甚至有克死老夫人的凶兆。” 小姐在外的名声急转直下,几近跌入谷底。 有了这等污名,即使是个贤妇,京城贵眷圈里,谁还敢来宴请? 恐怕避之不及,视若蛇蝎。最后沦为父亲弃子,这几日便要赶出京城,她之前的谋划毁于一旦。 林灼华正坐在临窗书桌前,提笔凝神给慧明法师写信,闻道子神医还未离开京城,她可借慧明法师之手将神医带到内院。 红衣这几日紧盯白姨娘,此刻闪身入内:“白氏正给那什么无涯道士递信,被我截下。” 说罢,将信递给林灼华,递信来回需要一两天时间,白姨娘此刻尚不知情。 林灼华要打她个措手不及。 绯红见小姐毫不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松了口气。 林灼华瞧她这样子,笑笑:“往常你这丫头说完了肯定会忍不住破口大骂,今日这是怎么了,倒学会了收敛?” 绯红不好意思挠挠头:“因为早有人在酒楼替奴婢狠狠教训过那些乱说话的人了。” “是宋世子!”绯红眼睛亮晶晶的,“世子直接在酒楼,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将那几个嚼舌根的说书人揪出来,一顿狠打,让他们保证再也不乱说话了!” “宋世子说的可好了!”绯红小脸涨红。 “他说陆家今日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侯府老夫人病重更是周围人伺候不周、庸医无能,将一切罪责归在一介女子身上,是推脱责任,是给自己无能找借口!” 绯红又小声道:“小姐,宋世子大义明事理,多次维护小姐,奴婢觉得宋世子是真心不错。” 红衣默不作声,眉头微不可察一蹙。 有些不满:“绯红姑娘慎言。宋世子所为,不过是正义之举,若我听到,也会如此做。况且,这世上明事理之人诸多,难道个个都要小姐以身相许?” 她说话直接,带了微不可察的锐气。 红衣是暗卫,本就寡言,此刻她觉得在小姐面前,还是应当多为大人说说话。 小姐身边的人,很容易把小姐带偏。 绯红怔愣,红衣这是怎么回事?她很少这般插话。 林灼华听的心情复杂。 翌日上朝前,永昌侯在府外见到慧明禅师,他携一仙风道骨的老道,静立于阶前。 慧明法师得皇室敬重,永昌侯不敢懈怠,当即告假,未去上朝。 “阿弥陀佛,老衲此次前来,是为老夫人纠正一段前尘往事。”慧明法师双手合十。 剩下的他并未多言,只请永昌侯引路,前往老夫人的院子。 慧明大师乃护国寺得道高僧,尤其深得太后器重。平素经常在京中云游,诵经念佛,行踪飘忽,可遇不可求,见到大师,高老夫人觉得自己有救。 慧明法师:“老衲愿为老夫人诵经三日,定能护老夫人无虞。” 永昌侯有些迟疑,偏偏母亲深信不疑,加之慧明法师身份尊崇,只得按下迟疑。 高氏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她很惜命,侯府的荣华富贵,她尚未享够,慧明大师又得太后信赖,她很放心,是以事事依从。 很快,香炉、贡品、法座一应俱全,甚至还锁了院子,不准他人进出,怕冲撞了大师的佛法。 白姨娘见时机成熟,昨日刚给无涯道士传信,今日就有人上门,她闻讯赶来。 可仔细一问,竟是慧明法师,她心头猛地一沉,怎会变成慧明法师? 可会被看出端倪? 若是治好了,如此绝佳赶走林灼华的机会岂不白白浪费? 可她偏偏被拦在院外,不得入内。 她强压心慌,试探道:“侯爷,慧明法师乃得道高僧,又时常入宫诵经祈福,身上担的是国运业力,来治母亲岂不是大材小用?万一母亲担不住……” “你再说什么胡话?”永昌侯厉声呵斥,事关母亲,他小心的不能再小心,此刻听白氏竟敢质疑大师且出言不吉,顿时怒不可遏。 “是妾身失言,妾身回院子开香案,为母亲祈福。”她恭顺退下,眼中却闪过狠厉与焦急。 回了院子,她唤来心腹,派人快马加鞭,将无涯道士速速接来。 白姨娘原本计划好了,这些天一直在给老夫人下药,太医来时便停药,故而太医都束手无策。 这种药,吃了会心胸气短,烦闷的紧,夜里睡不着,白日又昏昏沉沉,如同鬼煞上身。 老夫人年事已高,身体自然承受不住,药效比当年更甚。 停了药后便会陷入昏迷般的沉睡,睡满一整天,醒了,病自然就好了,并不伤身。 白姨娘是高氏家族旁支女儿所生,与高氏算是同源。 高老夫人是她在侯府的倚仗,她岂会害老夫人? 她掐准时间,给老夫人停药,老夫人昏迷不醒,届时府里乱成一锅粥,无涯道士再出现,登门说:“老夫人被煞气魇住了,需要驱除煞气。” 只要说出这句话,煞气是谁,不言而喻。 林灼华刚回来,老夫人就出事,她煞星克亲的事,侯府乃至京城无人敢不信。 白姨娘便可如十几年前一般,故伎重施,赶走林灼华。 这一计,不仅坏了林灼华的名声,让她在京中无人敢娶,更能让侯爷全心全力为萱儿找个好亲事。 可现在,计划竟被打乱。 就怕这药效一停,老夫人自然恢复,将所有功劳归于慧明法师。 届时,无涯道士说什么,信誉都会大打折扣。 白姨娘急了,她坐在香案前,没有替老夫人祈福,反而祈求无涯道士快点进京。 最好赶上那十二个时辰的昏迷之时,届时老夫人昏迷不醒,慧明法师定也束手无策。 悠然堂内。 高老夫人见到慧明法师,如见佛光,“大师佛光,定能压住我身上邪祟。” 说罢,她瞧见大师旁边立着一仙风道骨模样的老道,高僧旁边,怎会有道士? 高氏疑惑道:“这是……?” 闻道子上前,摸着胡子道:“老朽是谁并不重要,老夫人可知,如今你这症状并非邪祟,而在人为?” 高老夫人浑浊的老眼骤然睁大。 﨔 第104章 白姨娘计划落败 白姨娘心焦如焚,虽派人留意悠然堂的消息,奈何她进不去院子。 她知老夫人今日停药,明日便会陷入昏迷,成败在此一举,务必得让无涯道士趁此时机抓紧入府。 翌日大清早,白姨娘终于得到消息,无涯道士已入京,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又闻悠然堂里乱成一团,且隔着墙院,在慧明法师的低沉佛音下,隐隐传来丫鬟的哭声。 另有劝说低语声。 可院子被拦着不能进,外面的人都心慌意乱,纷纷猜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莫非是邪祟太大,连法师都压不住? 永昌侯十分焦急,难道真的如白氏所说,母亲承受不住如此大的佛门业力? 他有些后悔轻率偏信慧明法师,也不管有没有冲撞大师法事,上前直接捶门。 白姨娘从院里匆匆出来。 她推算应当是大早醒来,仆从们发现老夫人昏迷,气息微弱,无论如何都叫不醒,这才吓坏了人。 既没有真邪祟,慧明法师光是诵经,又有何用? 她暗自冷笑,叫人速速递信,催促无涯道士赶快入府,今日便是时机。 白姨娘转身去了悠然堂,得拖住侯爷。等无涯道士赶到,煞有介事跟侯爷道明院中情况,届时更有信服力。 她拉住永昌侯胳膊:“侯爷,您别捶门吓坏母亲。如今院内还有慧明法师,他正在办法事驱邪,万一您打断了怎么办?” 永昌侯正在火头上,猛地甩开白氏的手:“滚开!母亲有个好歹,这一院子的人都别活。” 众人一惊,那可是慧明法师。 永昌侯管不了那么多,那是他的嫡母。 他对侯府里的人没什么真感情,却依旧记得母亲的扶助恩情。 父亲偏爱幼弟,当初甚至想把侯位传给弟弟,让自己这个嫡长子另立门户! 他为侯府出生入死、殚精竭虑,最终却差点一无所得。 是母亲在关键时刻,力排众议,助自己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侯位。 此刻永昌侯悠母心切,厉声叫来了小厮,直接将院门撞开,带着府医大步冲了进去。 院内的仆从,全都战战兢兢从屋子里出来,见到永昌侯,直接跪了下去,有的小丫鬟脸上还带着泪痕,显然吓得不轻。 动静很大,二房的人也立马赶到悠然堂,人人面带忧色,唯恐老夫人出了意外。 永昌侯心一沉,有一瞬被恐惧攫住,他怕母亲突生变故。 他大步进屋。 “侯爷……”高氏身边的文婆子直接跪了下来,“侯爷,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奴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请侯爷决断。” 永昌侯心坠入渊底,“母亲呢?慧明法师呢?” 他直接绕过文婆子,进了里屋去看母亲。 白姨娘瞧这架势,心中更是笃定万分,对今日之事胸有成竹。 进到里屋,目及床榻,脸上那份势在必得的从容凝固,表情陡变。 高氏正躺在床边,由小丫鬟服侍着喝药,神态虽有几分病弱,却气定神闲。 反而是被儿子突然冲进来的架势吓了一跳。 白姨娘的心微微一颤,她意识到不对。 老夫人停了药,为何不见昏迷?她的药从不会出岔子! 母亲安然无虞,永昌侯长舒一口气,他亲自坐在床边,亲自给母亲侍疾喂药。 白姨娘在旁边细细看着,仅仅是隔了一天,老夫人面色便恢复红润,脸上的怠色少了许多,她身子一晃,如遭雷劈。 半晌都没缓过来,她没跟上前伺候,永昌侯都察觉不对,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回事?” “妾身高兴。”她上前,跪在老夫人塌侧,轻抚老夫人手背,努力堆着笑,“老夫人精气神好多了,侯爷可以放心了。” 谁料老夫人将手抽出,连个脸色都不愿给她。 高老夫人瞧见白姨娘这副样子,是满心的失望与愤怒:“我还没死,你这副样子是要干什么!” 老夫人的态度一改往昔对白氏疼爱之态。 白姨娘立马跪在一旁垂首,“妾身是太过担心,整日忧思不断,才会失态,老夫人别怪罪。” 老夫人重新审视白氏。 她总是这样柔柔弱弱的,遇事说话恨不得带上哭腔,看上去一副可怜之态、任人拿捏。 偏偏是这样的人,利用了自己的信任与迷糊,两次! 老夫人目光探究。 手短阴毒,叫人卸下防备,杀人于无形,此刻无辜跪在这里,倒显得自己苛待。 她对白氏还不好吗?为她撑腰,逐步给她掌家之权,她还对自己下毒,老夫人气得想呕血。 这个时候,大门前的小厮急急忙忙跑来:“侯爷、老夫人,门外来了个道士,自称无涯,口口声声说想要见侯爷。” 小厮年轻,不晓得十几年前的侯府旧事,对无涯道士一概不知。 屋内其他人却清楚的很。 白姨娘有些急了:“老夫人已无虞,府里又有慧明法师坐镇,还需要什么无涯道士?平白添乱,叫他先回去。” 老夫人却开了口:“既然来了,怎么能将人随意打发走,十几年前他救过我,与我有因果,贸然赶走,岂不是会毁了我的气运?” 白姨娘赔罪应是:“无涯道士来府,总得有人招待,妾身十几年前见过无涯道士,便由妾身去吧。” 白姨娘必须去见无涯道士,她得赶在所有人之前,叫无涯道士管住嘴,莫要胡说八道。 原本按她的打算,老夫人此刻应该昏迷不醒,可却毫发无伤?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有老夫人突然转变的态度。 一桩桩事从四面八方来,她应接不暇,只能先顾着眼前这最大一头。 偏偏林梓萱立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白氏无人帮衬、孤立无援,她觉得萱儿不如玥儿,但此刻白姨娘顾不得生气。 林梓萱瞧势头不对,直接闭嘴,若事情败露,也可将自己摘干净,她不能有损。 谁料门口管事是侯府的老人,直接将无涯道士领到院外。 老夫人看了一圈,让小儿媳江氏出去,将无涯道士领到屋内外间。 江氏刚踏出屋子,院外无涯道士便大喊:“老夫人院顶,被一团煞气包围,此乃大凶之兆,老夫人恐怕凶多吉少啊!” 白姨娘嘴唇发白,脸色难看至极。 瞧见屋内出了人,无涯道士行礼。 按捺住心中鄙夷,江氏问:“多年未见,道长怎么来了?” “福生无量天尊!十几年前,贫道与侯府产生因果羁绊。近日贫道静坐参玄,算到老夫人命里有一劫,特此赶到京城。” “来到京城门,恰好听说了侯府这几日的传闻,才知果然如此,便赶来了。” 无涯道士故作感慨,笑了笑:“这便是缘分,是天命。” 江氏将无涯道士引到屋内外间。 恰巧慧明法师和闻道子从一旁的小佛堂缓步走出。 无涯道士声音洪亮,刚刚那番危言耸听之话,字字清晰,早被里屋众人停入耳中。 见到闻道子,无涯道士眉头一皱,怎么有人打扮的比他还一副仙风道骨之风? 﨔 第105章 除煞?真相大白! 闻道子听了无涯道士刚刚一番话,笑道:“道长真是料事如神,腿脚功夫也着实非凡,来的真是快。” 无涯道士不屑道:“是贫道算出天机,这是缘分。” 闻道子摸摸胡子,意味深长:“的确有缘,听闻道长与侯府已经有了好几次天定之缘。” 又脸色一转:“我言语冒失了,道长勿怪。” 无涯道士在外也被人奉承的紧,闻道子的话听着客气,细品却暗藏机锋,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蹙眉怪道:“你修为浅薄,见识短浅,本道不与你一般计较。” 他话锋一转,拂尘一甩,指着闻道子和慧能法师道:“但你道心不正,待在这里,才会让老夫人病症愈发严重。” 他自然不会让这一个和尚和另一个道士来抢自己功劳。 又对二夫人江氏道:“夫人,还是赶紧将这两闲杂人等请出府,别加剧府内煞气!否则届时本道也无力回天。” “哦?道长还知老夫人病症?”闻道子惊奇,“你且说说,老朽探探你道行。” “胸闷气短,浑身无力,郁郁沉沉,此时正在床上昏迷不醒。”他又看向二夫人,“夫人快领我进去为老夫人施法,休要错过时机。” 无涯道士语气笃定,语气不疑有他,毕竟类似之事他办过不少,侯府又是他第二次办了。 此刻,躺在床上的老夫人脸上阴的发沉。 白姨娘手心冷汗涔涔,情急之下,不顾身份,直接大声道:“大胆妖道,敢咒骂老夫人,来人将他拿下!” 院内,无人敢动,白姨娘此举适得其反,所有人都探究地看向她。 气氛凝滞。 无涯道士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一愣,气得不轻,蹙眉道:“好一个侯府,老道念旧情,不惜损耗修为,为老夫人去除煞气,你们敢欺辱老道!” 二夫人笑着解释:“道长勿怪,今日母亲一早醒来,身上好多了,并无大碍。” 无涯道士舒展眉头,强装镇定。 他颔首:“如此说来,是天尊无量真人显灵,护老夫人无虞。但老夫人身边有煞星,长此以往总不是办法,得破除煞星、去除煞气才好。” 白姨娘心稍稍回落,这个无涯道士还是会说话的,有两把刷子,此事或许有转机。 “侯府簪缨世胄、高门贵府?还有煞星?”闻道子接话,他十分惊讶。 无涯道士刚要开口,却被闻道子打断:“若道长真要说煞星是大小姐,恐怕侯府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都要被猜测是有意为之了。” “道长,您说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无涯道士拳头一紧,此人怎么如此伶牙俐嘴! “贫道句句实言,何来胡说!”无涯道士强装镇定,色厉内荏地反驳,“煞气缠身,祸及亲长,此乃天机所示!正与十几年前如出一辙!” “岂容你在这里妄加揣测,混淆视听!” “天机?”闻道子朗声一笑,嘲讽道:“好一个天机!老朽倒想问问,道长这天机,到底是占星所得,还是卜卦所获?抑或是有人告知?” “够了!”永昌侯大声喝道。 高氏被文婆子从床上扶起,众人簇拥着,来到外间,坐于主座。 无涯道士瞧见这架势,顿感不妙。 一旁静默的慧明法师,缓缓开口,带着无上威严,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 “侯爷,老衲受人之托,特请闻道子神医前来,便是为老夫人纠此一段前尘孽因。” 闻道子捋须:“侯爷明鉴,老夫人迈向浮滑滞涩,内腑并无沉疴,更无邪祟侵扰神魂之相,是有人暗暗下药所致。” 屋内众人一惊,府内怎会有人下药毒害老夫人,即使下药,太医又怎会束手无策? “是身边之人,见机下药,少量服之,令人心烦气短,夜不能寐,白日昏沉,状若重病缠身。” “一旦停用,服药者便会陷入昏睡,待十二个时辰药力散尽,便可苏醒痊愈。” “此药多为江湖术士所用,下药之人又十分机谨,是以太医并未察觉。” 无涯道士没说话,他就是靠着此药行走于世家大族,赚得盆满钵满,此刻他被揭露,无言以对。 永昌侯气得杯盏摔地,这些年他都被这个无涯道士耍得团团转,更有人串通这个妖道给母亲下药,“给我彻查,府里是谁和这妖道串通一气!” 他又派小厮将无涯道士绑住,立马报官。 无涯道士怕了:“与我何干?我也是受府里人之托!” 小小院子,议论之声四起。 众人都想起因这污名受害十几年的大小姐,心中莫不怜惜。 谁要害大小姐? 白姨娘刚刚举止异常,众人目光探究,有了猜测。 高老夫人终于开口,主持局面:“刚刚我已彻查。” 昨日闻道子就已替老夫人开药、施针,傍晚,高氏眸底清明,她将闻道子视为仙道,对着慧明法师又是一拜。 闻道子将其中缘由细细说与高氏。 高氏震怒,哪有什么神煞、福星之说,这两次竟然都是人为! 是谁?这两次她身边都是亲近之人,院里的人她都信得过,只有一人那边只能是白氏。 她心中疑问不止,质问文婆子:“这几日是谁为我煎药?” 文婆子瞬间了然:“每日煎药,白姨娘都会去守着,将药亲自端来。” 文婆子后知后觉:“这次是,十几年前亦是,难道是巧合?” 高氏尤不相信,她是白氏在后宅唯一的倚仗,与白氏有血缘,白氏吃了熊心豹子胆,仍敢害她? 院里的小丫鬟,她让文婆子一个个审。 是以从昨夜到今早,悠然堂里啜泣声不断,院子里的仆从人人自危,倒造成了她病重昏迷不醒的假象。 一切疑云,都在今日高氏再见白氏时恍然大悟,高氏虽然迷信了些,但到底是管着这大宅几十年的人,几十年经历多少浮沉。 白氏在她面前还是太嫩,她一眼看穿。 高氏当白氏是个温顺的猫儿,依她而活,偏偏就是这人利用、毒害自己,将自己的嫡亲孙女说成煞星,抬高了自己所生女儿身价。 高氏年轻时自诩聪慧,傲气非凡,她怎能咽下这口恶气! “白氏,你可还有话说?”高氏直接给白氏定罪,除了她再也无人动手。 白氏刚刚的举动,也古怪非常。 这件事,最大的获益者便是白氏。 永昌侯额头青筋暴跳,他对母亲维护非常,不会质疑:“白氏!竟是你?你好大的狗胆,敢对母亲下药!” 永昌侯话里只提母亲,对因这污名受害十几年的林灼华缄口不言。 林雪在一旁,攥紧了母亲江氏的衣袖,竟无人在意大姐姐的名声被毁! “不!侯爷!老夫人!妾身冤枉,妾身没有!定是这老道想来骗财,才给侯府下套这么多年!”白姨娘扑通跪地,哭得梨花带雨。 闻道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笑了:“巧了吗,这不是,老朽进京时,瞧见一小厮被马车撞倒,恰巧相救,发现了这封信。” 他学着无涯道士说:“这是天机,是缘分!” 﨔 第106章 白姨娘失了掌家权,祖母心软 众目睽睽下,闻道子将林灼华交与他的信件拿出。 其实昨夜也是揭露良机,但他顾虑老夫人可能念旧情而包庇白氏,故隐忍未发。 及至踏入侯府,他才真切体味,林小姐与侯夫人往昔在侯府,处境是何等艰难。 纵是此刻,依然没有人替林小姐数十年的冤屈鸣一声不平。 信上字迹,一眼瞧出,是白姨娘所写。 白姨娘瘫软坐在地上,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辩无可辩,口中喃喃:“不……不可能……” 真相大白,铁证如山。 慧明法师双手合十,宝相庄严:“阿弥陀佛,世间本就无煞星克亲之谬说,更无福星庇佑之虚礼。一切祸福,皆由心生,因果自担。” 事已至此,他带着闻道子出了侯府。 孰能料想,这事竟是人为?且是老夫人身边的白姨娘所为? 府中上下,都道白姨娘阴狠,一介妾室,生出歹心,谋害老夫人,更欲构陷初回府的大小姐,真是蛇蝎心肠! 白氏十几年装出的柔弱之相,顷刻间分崩离析。 闹了这么一出,白姨娘被收了掌家权,关在清涟院里,没侯爷命令不得踏出院门一步。 侯府的掌家权交到小儿媳江氏身上,老夫人暂且亲自看着。 府内,林灼华的污名虽得正,却无人思及替她挽回府外的名声。 白姨娘看似受罚,实则惩戒轻微,几近欲无。 妾室构陷嫡女,毒害老夫人,其罪当诛!抑或是开祠堂,禀明族老,将妒妇沉塘或发卖。 而现在,只是收回掌家权、被禁足,相比其罪孽,实乃九牛一毛。 父亲究竟为何对白姨娘如此宽容? 漱玉院外,看门的婆子被撤走,绯红将打听到的消息禀于小姐。 不甘吗?自是有的。受了十几年的污名,如今沉冤昭雪,却无人提及,更是无人正名。 但却在意料之中。 若侯府真有人为她正名,她反倒会觉得不对。 她煞星克亲的污名既已洗脱,能留在侯府,此事她便暂且搁下,不再多想。 眼下当务之急,乃暗查母亲一事。 母亲是在冬日失足掉入后花园的池子里的。 天寒地冻,高烧不退,一病不起,加上身子本就亏空,不过一月,便药石无医,不治身亡。 她唯一回府来见母亲那次,母亲便神志不清,众人便说是侯夫人癔症缠身,一个不察才掉进池子。 林灼华仔细回想,母亲当日之态,与刘氏中了董氏香囊里的毒一模一样。 意识昏沉,掉进池塘,像是意外,可为何董氏会说府里有人帮衬? 她百思不得其解,该从哪里查起? 林灼华首先怀疑的便是白姨娘。 夜里,文婆子伺候高氏用膳。 高氏食不下咽。 慧明法师的话久久不散,她蓦然忆起那归府后从未谋面的孙女灼华。 十几年前,无涯道士未出现前,高氏虽瞧不起林母顾氏,但对林灼华这个嫡亲孙女,是打心底疼惜。 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福泽深厚,又聪明伶俐,活泼开朗,怎能惹人不爱? 以前被白氏蛊惑,觉得灼华是煞星、林梓玥是福星。 她被白氏带到沟里,看一切似被蒙了层纱,觉得灼华做什么都在克她。 故把灼华送走,在她年纪大了回京后,又对她冷眼苛待,极尽羞辱。 甚至为了还恩,将她这个嫡女嫁去落魄将军府,她在陆家又受尽屈辱, 而今看清了白氏的面目,脑子不似之前混沌,骤然将一切看清。 白氏柔弱,一副依附于人之态,又与她同源,有此先入之见,很难疑心这样一个什么都靠自己之人会害自己,高氏对她的话便轻而易举相信。 加上她被下药时脑子混沌,更容易被人蛊惑。 白氏便抓住自己笃信命理这一点,将自己带到沟里。 灼华若真带煞气,为何出生时不曾克她? 那无涯道士为何前脚说完灼华带煞,后脚就说林梓玥是福星? 林梓玥若真是福星,又怎会做出勾引姐夫、无媒苟合、珠胎暗结之举,如今又扯上勾结敌国奸细的罪名? 细细推敲,便可见端倪,白氏的谎言拙劣,偏偏她深信不疑。 高氏的脸色陡变,这几天她被白氏下药,身上难受什么都吃不下,今晚本应补补身体,她却放下碗筷。 “怎么了?老夫人。”文婆子给老夫人盛了碗粥,问道。 高氏:“想到灼华承了这污名十几年,我便无胃口。” 文婆子心神一紧,她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知道老夫人的心绪。 “老夫人,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大小姐最是懂事,必能体谅您。”文婆子如此宽言安慰老夫人。 高氏:“就怕破镜难重圆。” “罢了,日后我对她多加照拂,再为她觅门好亲事,多陪些嫁妆给她撑腰,让她后半生无忧。” 老夫人无虞,翌日阖府上下都来给高氏问安。 文婆子一早去漱玉院将大小姐请来,林灼华感到惊奇。 此刻,她立于祖母院中,竟有些局促。 二夫人江氏初初掌家,问了不少府中事宜,几个丫头端坐一旁,高氏毫不避讳教授掌家之道。 林梓萱坐在最末、最边上,庶女本应如此。从前是高氏抬举白姨娘和林梓萱,出了这档子事,林梓萱在府内地位一落千丈。 她应该万幸自己没有出手,如今收起了爪牙,夹起尾巴做人。 林灼华想。 倒是一旁江氏的女儿林雪一直与自己小声说话,明明是及笄的年纪,却悄声安慰自己,林灼华唇角微扬,心下一暖。 林灼华与林雪相见无多。她出嫁前,林雪还是个十岁的小孩,瞧见自己,眼神里满是对大姐姐的喜爱,如今亦然。 天真无邪,一看就是叔婶、叔叔将她养的极好。 重活一世,她方觉身边亦有许多细微暖光,侯府似乎不再全然冰冷。 她能猜到祖母叫文婆子请自己来院中的深意,然则,但又如何? 小小的她,也曾多次满怀孺慕来祖母院中,屡屡被赶出。 及长归府,又因祖母厌弃,被嫁去陆家,受了这么一遭,伤害已成定局,亦于事无补。 她不再执着于父亲和祖母对自己是否觉得亏欠,是否有温情。 母亲已逝,她自身亦曾惨死重生,此般种种,皆不可逆转。 她唯愿继续前行,不再回望那满是疮痍的过往。 高氏再面对孙女,才发觉这些年竟未好好瞧她一眼。 记忆中模糊的小女娃,倏忽间已出落得容色倾城。 是怎么出落的?如何长成的?脑中一片空白。 这又何曾不是顾氏的遗憾? 高氏想缓和下关系,却不知如何开口,话至唇边,终是哽住,反不如林雪这个孙女与林灼华言笑晏晏来得自然。 便继续嘱咐小儿媳家务事。 忽而,院外传出一阵略显喧哗的响动,“哎呀,我来迟了,来给祖母请安。” 声若银铃,语气带着几分娇纵——正是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侯府的明遥郡主。 﨔 第107章 祖孙情深 室内安静。 明遥郡主身份高贵,又有大师算出她八字旺老夫人,加上她平日出手阔绰,很快便将高氏院内上下仆从收买。 且不说其他院,仅悠然堂的下人对她,无一不敬。 这几日,祖母病的厉害,她更是不顾名声、亲自住到侯府,用命格为祖母压煞,她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被推到了顶峰。 高氏停了对江氏的嘱咐,转而笑着将赵明遥叫到跟前说话。 高氏感动道:“听说你这几日住在院中为我抄经祈福?” 面对明遥,她只觉比着亲孙女更觉自在、可心。 明遥柔声回应:“是,这几日我在院内闭门不出,潜心抄诵经书,大师说心诚则灵。” 她从义阳公主府搬出,没了母亲在耳边叨扰,关起院门来,这几日过得无比自在。 只是依稀听着老夫人病愈重、今日又听说老夫人已然痊愈。 她觉得这是自己的功劳,但她面上没邀功,母亲说过,此事得从旁人口中说出,才会欲显功劳珍贵。 她暗自盘算着如何引话头。 “好孩子,你真是有心了。”高氏紧紧握住她的手。 赵明遥与高氏言笑晏晏,说了好一会儿话,二人亲密无间,俨然一对亲祖孙。 一屋子人都在看、在听赵明遥对祖母撒娇,偏偏祖母还十分受用。 高氏满是心疼:“你贸然来侯府小住,闺阁名声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 赵明遥天真一笑:“我自小父亲走的早,亦无祖母垂怜,如今认得义父,也想将您当作亲祖母,只要祖母能健康长寿。” 又道:“名声本就虚浮,不值一提。” 这句话说到高氏心坎,为了祖母,区区委屈、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明遥郡主不是她亲孙都能如此通透,她瞥了眼一旁静默的林灼华。 不怪她开不了口、也不怪她偏心,是灼华将一切看的太重。 灼华她该豁达些、通透些、与明遥郡主一般明事理些。 高氏眼眸犯泪:“好孩子,你从小无父亲庇护,想是吃了不少苦,以后就将永昌侯府当作自己的家,我必让你义父对你视如己出,我亦也会将你视作亲孙。” 饶是好脾气的江氏,听到这话,心头都一沉。 锦衣玉食的郡主,最大的烦恼便是如何享乐,即使长大后无父亲庇佑,便算是吃了不少苦? 到底是吃了什么苦? 如此一说,灼华失了双亲庇佑,被送去青州,岂不是吃了滔天大苦? 林雪的目光凝聚在姐姐身上,她依旧举止得体,没有半分不妥,似乎根本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她无比崇拜大姐姐,母亲平素总说她沉不住气,若是她听到这番话,早就气急败坏,大闹一番。 “咦,怎得姐姐今日坐在祖母院中?”赵明遥话锋悄然一转,将话头引到林灼华身上。 赵明遥故作疑惑:“姐姐难道不知自己身带煞气,故意冲撞祖母?” 永昌侯与高氏没有特地辟谣,明遥对永昌侯府往事也一概不知,是以她不知道无涯道士、也不知道那些恩怨瓜葛。 她脑中所存,尽是市井流传出的林灼华煞星克亲传闻。 故而,她瞅准时机,提及此事,想通过贬踩林灼华,让众人觉得是自己福星降临,再次提高在永昌侯府的身价。 但此话一出,满堂又是一静,高氏面色难看。 文婆子上前解释:“郡主,本就无煞星克亲一说,是那妖道信口雌黄,想来侯府行骗,才让县主白白担了污名。” 高氏似宽慰自己道:“是啊,如今说开便好了。” 赵明遥一顿,笑得勉强:“原是如此。” 绯红伺候在小姐身边,听的直窝火! 林灼华安然坐在一侧安静喝茶,她面上笑容淡淡,觉得有趣。 起得早倒是看了一出好戏,也有了新的认知,原来父亲和祖母并不冷淡,没有血缘之人也可如此亲昵。 林雪觉得烦闷。 林梓萱安静坐在最远处,无人注意,她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以往她是能上前说上几句话的,祖母也会夸她才气非凡,她轻而易举便能将林雪比下去。 如今倒还不如一个外人在祖母心里的分量大。 那她如何高嫁?如何嫁与首辅大人? 是母亲太过愚蠢,还是嫡姐心机深算? 是嫡姐吗?可是她被锁于院中,如何施展? 罢了,她应当多关心自己的婚事,她不似二姐姐,事事都要与大姐争锋,她只关心自己。 昨夜,永昌侯也这么想。整个侯府都在他掌控,所以他断然,绝对不是灼华,她有些小聪明对付陆家,回到侯府,她没那么大能耐。 整个早上,林雪明明是来给祖母请安,却看赵明遥与祖母祖孙祥和,那样子,煞气的紧,令人作呕。 出了院子。 “她怎么还不走?”林雪小声对母亲说。 “请神容易送神难,哪有这么简单?” 江氏刚掌家,府里便多了个明遥郡主,吃穿用度均要细细考量,她也头疼的紧,盼着明遥赶紧走。 林灼华回了院子。 叔婶掌家,不似白姨娘,她行事很公允。 她被封县主,吃穿用度均比未出阁前的嫡出大小姐用度还高上一层,从回到院子后的早膳便可见一斑。 前些天,漱玉院被封,白姨娘便给她穿小鞋,送来的饭菜敷衍又难吃。 但规格用度却挑不出错,若她去告状,反而会被扣上一顶娇纵、只贪图自己享乐、不关心祖母病体的不孝帽子。 加上今早请安一旁的林雪与自己闲话,林灼华对叔婶的印象愈好。 用过午膳,丹朱伺候小姐午憩,绯红兴冲冲跑进院子。 “小姐!小姐!天大的好消息!自前日始,京城里那些污糟流言便消停了许多!” “尤其是昨日!那妖道无涯身份被戳穿,已斩首示众于市口!” “官府贴了告示,明言无涯道士坑蒙拐骗、蓄意损毁县主名誉,其罪当诛!如今京城里更是无人敢再议论您半句了! 绯红本替小姐不值,侯爷和老夫人虽知道小姐并非煞星,却无人替小姐正名,而今昭告全京城! 整院都觉得这个结果大快人心。 然则,是谁在暗中推动此事? 小丫鬟们纷纷猜测,丹朱说可能是侯爷,绯红却坚定站在宋世子一边。 二人争了一会便退下让小姐休憩。 内室之中,红衣悄悄出现,她小声道:“是首辅大人。” 她本就寡言,留下这句话便走了,林灼华却没睡着。 应当是觉得她名声有损,对她们今后的婚约不利吧,林灼华想。 在榻上躺了一个时辰,她困意全无。 从床上起身,小厮跑着来到院中给县主送信。 林灼华看到,又惊又喜,整个人都无比雀跃,她吩咐道:“丹朱,给我备马,与叔婶通穿一声,我要出府!” 﨔 第108章 外祖进京 接到密信后,林灼华便迫不及待悄然出府。万未料到,外祖忧她心切,竟直接从青州赶到京城。 她又惊又喜,心中似被暖流冲破寒冰。 她来到了祖父在京中为她购置的宅子,祖孙俩约定在此相见。 马车刚进巷子,便瞧见成群的商队,每个箱笼上都刻着一个顾字。 泪水,无声自脸颊划过。 未见祖父,倒先瞧见了堆积如山的器物,这是祖父的关心,她以帕拭泪。 重生以来的泪水,为自身命运流过、为母亲冤屈流过,今朝更为祖父的这份温情而流。 这便够了,她的心被暖意一寸寸填满。 这世间,终有人真心待她。 巷子被商队堵住,她索性下了车,提起裙摆,步履匆匆走向宅子。 门前一身靛青布衫的老人翘首以盼。 他身上毫无商人的市侩精明,反而一派祥和。 虽满面风尘、难掩疲态,然在门前瞧见那抹身影,眼神蹦出矍铄光彩。 “外祖!”林灼华声音微颤。 昔日,林灼华从京城被送去青州,似落入寒潭的幼鹿,她狼狈不堪,内心更是满目疮痍,只觉得自己被父亲抛弃。 是祖父在青州,用一软毯将她裹住,给了她失而复得的温暖。 如今亦是。 见到祖父,她暂且将仇恨与忧思抛去,心情好了不少,又恢复了之前在青州时的轻盈无忧。 院内,一人正在忙碌。 他面容清秀,眉目疏朗,目光对上她时,眼眸一如既往温和含笑,似青州暖阳下的澄澈湖水。 让林灼华感到很心安,“小舅舅。” 经年再见,二人皆已褪去青涩,出落得挺拔俊秀、明艳动人。彼此眼中都难掩惊讶。 纵有着从小相熟的情意打底,此刻男女有别的藩篱却骤然横亘心间,带来一丝难言的尴尬与生涩。 顾老爷子眼中,二人依旧是绕膝的孩子,他笑呵呵地挽着两人进屋子叙旧。 “出了这么大的事、在陆家受了天大的委屈,为何不早早告诉祖父?”老爷子语气哽咽,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祖父一定豁出去这条老命帮你脱离苦海!” 在护孙女这一点上,顾老爷子的态度与柳老首辅如出一辙。 林灼华听了,后头一梗,请安岩湾语压在心底,竟一时语塞。 “还是你休夫了,闹得满城风雨,才传到祖父耳里!”他越说越激动,“你和你母亲一个样,什么事都闷在肚子里,自己扛着!” “都是……都是满心欢喜地披上嫁衣,最后却独自咽下婆家的腌臜气,不肯叫人知晓半分!”提及顾母,老爷子老泪纵横。 他此生最后悔一事,便是将唯一的女儿嫁到永昌侯府。 人人都说他是卖女求荣,靠着把女儿嫁入侯府才成了青州富甲一方的巨贾。 无人得知,当初是永昌侯府老侯爷亲自来求的这门亲事。 说再多都已于事无补,所幸灼华已脱离苦海。 他听闻陆家欺辱儿媳、婆婆偷盗儿媳嫁妆等龌龊,此番为灼华又带来了万贯家财,以作傍身之用。 “这些都别叫旁人知晓。”顾老爷子嘱咐,他知晓灼华心善。 林灼华将当时的一些缘由,拣些能说的道与祖父。 随即打开了库房大门,只见她的嫁妆整整齐齐分毫未少。 入夜,林灼华留在宅子中,陪祖父用膳。 席间,她将教训陆家和林梓玥的事挑挑拣拣说与祖父,不叫他们担心。 林灼华面上带着浅笑,但顾老爷子和顾昭明看在眼里,心头却如针扎般疼痛。 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伤了多大的心,如今才会如此风轻云淡,将那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尽数收敛于这平静之下? 外祖席间喝了很多酒,林灼华扶着他进屋歇息。 顾昭明出来送她。 再次并肩行于小舅舅身侧,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依旧包裹着她,丝毫未变。 林灼华打破沉寂:“小舅舅与祖父来京城,打算待到何时?” “待到冬至前,便启程回青州。此次来的匆忙,青州一切都还未打点。”顾昭明温声道。 月光下,他的神情愈发不明。 她长大了,褪去了幼时的青稚,愈发妩媚倾城。本应当在锦绣京城有坦荡前程,却所托并非人。 如今整个人身上蒙了层淡淡愁绪。 怎会这样?顾昭明心口如被重锤,他怪自己无能,未能护她周全。 林灼华有些失望,还以为祖父和小舅舅能在京城过完年关,“原是如此,叫祖父和小舅舅担心了。” “昭昭。”顾昭明情绪微微激动,喊起了林灼华的乳名,“在顾家受了委屈,就算不想让祖父忧心,为何不写信告于我?” “不是说好了小舅舅能护你一辈子吗?”他声音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执拗。 林灼华愣了一下,“昭昭”这个称呼有些陌生。 是该陌生的,毕竟再次听到,已经隔了一世的沧桑。 “小舅舅,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也能撑起一片天,为自己谋划。”林灼华眼眸清亮。 顾昭明目送林灼华上了马车,直至马车消失在巷尾。 心口那被强行按捺的悸动与失落,此刻才汹涌地弥漫开来。 他是顾家旁支,自小被顾老爷子收养。顾老爷子膝下无子,将他认下,视如己出。 顾昭明只比林灼华年长几岁。 二人从小青梅竹马、朝夕相伴,这份情意在顾昭明心中早就变了味,一直藏于心中,隐而不发。 可林灼华于他而言,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她唤他小舅舅,将他视为至亲,在她心中,自己应当是特别的存在,亦是一道他此生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按捺住情绪,进了屋子。 将随身带着的玉笛拿出。 林灼华离开青州前,特地去了青州的乐坊,为顾昭明亲自选了这支玉笛,质地温润,玉如其人。 其上还打了枚紫色小玉扣,昭昭亲自系在玉笛上,这是顾昭明这些年唯一的慰藉。 林灼华很感谢在青州这些年小舅舅的相伴与照拂。 但她对小舅舅的感情仅限于此。 上了马车,林灼华略有遗憾,还是让亲人忧心了。 方才的话,她并未言尽。她想说,从今往后,她不仅能护好自己,亦能护好外祖、护好青州顾家。 思及此,她觉得是时候将首辅大人约出来,亲自答应大人他们之间的交易约定。 夜色已深,林灼华从偏门入府,没有大动干戈走正门,毕竟祖父进京一事隐秘,她不想惊动父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街巷暗处,一辆毫不起眼的玄色马车静静停驻于阴影之中。 谢昀清放下车帘,昏暗里,他神色莫辨。 这些天他等的度日如年。 虽说那一日林小姐并未直接拒绝,但于他而言,亲耳听到方才心安,唯恐出现意外。 翌日,林灼华早早起身,在临窗的书桌上写信,明日邀首辅大人在祥和茶楼相见。 忽而,院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﨔 第109章 徐姨娘投诚 石妈妈道:“是侯爷院里的徐姨娘。” 林灼华很意外。 父亲后院,除了姨娘白氏,便是这位徐氏。 她是母亲主动为父亲纳的妾室,性情温顺,从不折腾闹事,在后院可有可无。. 因此,林灼华对她的印象几近欲无,只是听院里下人提起过,她为父亲生下男丁。 徐姨娘生了男丁,还能隐其锋芒,之前白姨娘掌家,还自甘居于白姨娘之下,不哭、不闹,伏底做小,在白姨娘收下安然无恙。 林灼华觉得她不简单。 不出片刻,徐姨娘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进了院子。 她衣着素净,发髻简单,通身无甚贵重饰物,只鬓边簪了一朵半新的绢花,愈发显得低调本分。 同样是姨娘,与白氏相比,她朴素的像个下人。 那男童也十分安静,紧紧牵着母亲的手,虽好奇打量四周,却并不吵闹。 徐姨娘带着儿子,盈盈下拜,姿态恭谨至极:“妾身徐氏,携幼子林佑川,给县主请安,县主万福金安。” 又道:“县主刚回府,妾身没寻到时机,这才晚了一步,请县主勿要怪罪。” 声音温软,语调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连样貌都十分平常,不仔细瞧着,很难记住,所以才会被父亲乃至白姨娘遗忘。 林灼华端坐主坐,目光平静落在徐姨娘身上,她在审视。 徐姨娘来的时间很微妙。 偏偏等一切定下、白姨娘被禁足才出来请安,很难说不是在观望。 片刻沉寂,林灼华淡淡开口,给她赐座:“徐姨娘不必多礼。” 林灼华不了解她的来意,先了解起她的身世。 徐姨娘家里受过母亲恩惠,待在母亲身边报恩,又被母亲选中,抬做父亲妾室,有孕后一直受着母亲照拂,所以才顺利产下儿子。 听起来十分简单。 绯红给县主洗了秋梨,林灼华挑了个大的招呼林佑川过来。 他却不要,要把大梨让给嫡姐,自己反而拿了个小的。 这个岁数的小孩,吃什么胃口都很大,林灼华直接挑了个大的给他,他却让给了自己。 林灼华笑道:“为何不要大的?” 他目光坦然看着嫡姐,“母亲说,要对嫡姐尊之、敬之。” 这话出人意料,林灼华很想从林佑川眸中窥探他的用意,但不得不说,即便是装的也十分真诚,叫人瞧不出丝毫破绽。 徐姨娘将儿子叫来,让他抱着梨,去院内石凳上静静吃着,绯红跟上去陪着。 待林佑川消失在众人视线,徐姨娘这才开门见山:“妾身有一事相求。” 说完,直接跪下。 “妾身可以在后院可有可无,但川儿大了,妾身得为孩子谋划。” 原本徐姨娘背靠侯夫人这棵大树,她并不忧心,侯夫人从未苛待她们母子,更是在川儿三岁时,为他请来了启蒙先生。 有白氏在前,徐姨娘本就不奢求得到侯爷喜爱,她有儿子这个依傍,在侯府安分守己,唯一的期望便是儿子能用功读书,以后有个出路。 原本一切顺遂,可三年前侯夫人病故,白姨娘掌家,徐氏那点唯一的指望也被白姨娘断送。 徐姨娘不怕白姨娘给她穿小鞋,未进侯府前,她的日子过得本就清贫,在侯府她更是物欲不高。 她可以吃不饱,但孩子要吃饱,她可以穿不暖,但孩子不能冻着。 只一件事,她无可奈何。 白姨娘辞退了教书先生,她的儿子在最适合启蒙的年纪,被直接断送,整整三年无先生点播。 她每日看着儿子抱着之前的启蒙书翻了又翻、读了又读、却无人点播…… 心里便觉得亏欠不已,偏偏她被白氏困在后宅、无人撑腰。 侯府后宅如龙潭虎穴,老夫人偏袒白氏,她不敢求;侯爷更是冷漠如冰,对孩子和她都是打心眼里不喜。 她唯一得侯爷宠幸那次,侯爷似带着恨意,之后连正眼都未瞧过自己,她不敢奢求。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大小姐。 徐氏本就是夫人身边之人,大小姐又与夫人一般心善,不会置自己的幼弟于不顾。 但她不敢冒求,她怕大小姐被害。 等到大小姐被封县主,得了县主服制、宝册,破除煞星克亲之名,白姨娘被关到院中,她才敢放手一搏。 她知道林灼华有手段,都能将陆梦泽那样的顽劣子送去京城最好的华经书院。 但徐氏不奢求儿子能进最好书院,她只希望儿子有书读,以后有一技傍身。 她此次来,便是求此。 没别的要求,更不奢求改善吃穿用度,她不贪心。 能在后院谨小慎微到这种地步的人,早就不贪求这些身外之物了,林灼华如是想。 她情真意切,就算林灼华怀疑她对母亲的忠心,也不会怀疑她这份舐犊之情。 徐姨娘的奢求也很纯粹,纯粹到没有一分杂念。 说完,徐氏默默掉泪。 林灼华让丹朱拿了块干净的巾帕给她,没有催促,静静等她平复。 徐姨娘收拾了下,好半晌,她才开了口:“县主,妾身失态,叫你见笑了。” 林灼华微微颔首,儿子是徐姨娘内心极柔软之处,她才会如此动容。 她心里有了决断,但她没有贸然答应白姨娘,她有自己的顾虑。 若是让别人知道自己答应的快,岂不是每个人想要什么心愿,便来自己面前哭上一遭? 她有自己的规矩。 “徐姨娘,刚刚你为何说不敢冒求我,怕我被害?”林灼华抓住其中关键。 徐姨娘想要投诚,她要看到徐姨娘的诚意,譬如当初母亲被害,徐姨娘到底知晓多少。 此事被隐瞒极深,林灼华当初根本不在侯府,她无从得知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大张旗鼓去问,更会惊扰背后之人。 徐姨娘知晓大小姐的意思,她试探开口,“侯夫人落水那日,川儿贪玩,不见踪影,我以为他去了后花园。” “却得知侯夫人意外落水,我怕川儿也不慎落水,便跟了上去,万幸没见到川儿踪影,却在池塘边瞧见了这个。” 徐姨娘将一耳钗奉上,这本就是她此次前来的诚意。 “是谁的?”林灼华先出声质问,带了威严,接过以后,细细打量,她心中有了结果。 徐氏:“应是白姨娘的。” “为何当初不拿出来?”林灼华厉声。 徐姨娘又跪了下去,“妾身人微言轻,且不说有没有人会信,就怕拿出来,妾身和川儿小命都难保!” “况且,妾身虽低微,当时侍奉在主母身侧,却能察觉出来。” “侯爷那日见主母昏迷不醒,似舒了口气。又仿佛知道是白姨娘所作此事,还帮其掩盖罪行。” 她趴在地上,“县主,妾身在侯府侍奉多年,妾身的猜测绝非虚。” “这是妾身的诚意,是妾身儿子的前途,说谎对妾身毫无好处,说出这些,只希望县主垂怜,能帮川儿读书!” 﨔 第110章 首辅大人的不安 徐姨娘所说之事真伪,林灼华往后自会查探。 但徐姨娘所求,她已应下,谁也没有理由拒绝一个母亲为孩子的拳拳之心。 当下,徐姨娘所生之子林佑川是父亲膝下唯一男丁。若二房无心挣爵位、父亲无心娶续弦,林佑川有可能袭爵。 父亲为何对此毫不着急?又为何对膝下唯一的子嗣不管不顾? 祖母之前偏袒白姨娘,故而轻视徐姨娘母子,尚可理解,可父亲又是何打算? 更何况,以父亲之秉性,绝不可能将爵位让给小叔。 林灼华欲从其中找出端倪,却毫无头绪,反觉思绪纷乱,头胀欲裂。 至于林佑川读书之事,她觉得耽误不得,明日便带他去华经书院,请颜先生看看。 林灼华的想法颇为务实:先带他去最好的书院看看,若是先生考核未过,再选其他书院亦不迟。 林佑川毕竟被白姨娘耽误了几年光阴,先在下面的书院念着,若他发奋,将来考上华经书院也不迟。 华经书院太重要、选拔太严苛。过了十岁的学生,每年都要经过书院的考核,若无法通过,便自动除名。 陆梦泽之前能在华经书院混迹,完全是因为年未满十岁,还在书院的启蒙阶段。 是以很多世家大族都将幼子送去。 而往后的选拔更为严苛,仅凭关系难以立足。 相较于华经书院,其他书院聚集了不少关系户。 林佑川年纪小,林灼华怕他在别的书院沾染陋习,寒了徐姨娘的心。 她更希望林佑川得颜先生青睐,能在华经书院留下。 不过,想起之前给颜先生添的麻烦,林灼华忽而觉得难以启齿。 她想起了小舅舅。 颜先生在青州时,常对小舅舅赞赏有加,时常惋惜他弃科考而从经商。有小舅舅出面周旋,她可以躲在背后,免去尴尬。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在青州时,每次惹了麻烦,都将小舅舅搬来当救兵。 她当即给顾昭明递了信,天一亮便在华经书院门口相见。 天光微亮,晨露沁骨。 首辅大人的马车还未出巷子,识途便在巷口瞥见了林小姐的马车。 识途有些好奇,林小姐今日傍晚约了大人,此刻为何早早出府? 还未到时辰啊? 谢昀清目光微凝,吩咐马车停下,在暗处静静看她。 只见林灼华领着林佑川上了马车,车驾刚驶出巷子,拐入大街,便瞧见一人一骑早已等候在路旁。 更深露重,还旭日未升,又快到冬至,清晨寒气砭骨。 顾昭明却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形在寒雾中显得格外单薄。 林灼华掀开车帘,招呼小舅舅上马车。待顾昭明弯腰钻进到马车,二人四目相对,才觉不妥。 他们早已不是儿时了。 顾昭明瞧着清瘦,进到马车,宽敞的马车都显得有些局促。 他身上带来的一股寒气,让林灼华的心不自觉紧了一下。 “我出去骑马。”顾昭明低声,作势欲起。 “不必,又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林灼华莞尔,看上去浑不在意。 顾昭明回应的笑带着几分勉强。 不远处,识途冷得打了个喷嚏,偷偷觑了眼他们家大人,脸色很不对,他不敢吱声。 在谢昀清眼里,二人过于亲密,尤其是那人见到她的第一眼,眼眸含光,绝非寻常。 以他的判断,那男子看她的眼神带了男女之情。 谢昀清从马车上窥见林灼华那肆意绽放的笑容。 如今,她从未对自己这般肆意笑过,那个男子在她心里不一般。 她们是什么关系?那男子对她有意,那她呢? 原本胜券在握的心,惴惴不安,此番交易她是否会拒绝? 马车内。 瞧见林佑川有几分局促,似是紧张。林灼华与林佑川聊起来,宽慰他不必过于忧心,她们还有很多书院可选。 林佑川却很有自知之明:“多谢大姐姐,我知道读书很难,不是下苦功夫就行。这些进华经书院的,个个天赋异禀,若先生看不上我,我也不会气馁。” 他才八岁,刚刚这番话却沉稳、通透,令林灼华与顾昭明都不禁侧目。 华经书院,异常顺利。 林佑川被颜先生留下,颜先生要仔细观察。 见到顾昭明,颜先生颇为欣喜,请二人留下喝茶。 颜先生目光殷切,旧事重提:“还是不愿科举,走仕途这条路?” “学生已荒废学业多时,再拾起来恐怕难。”顾昭明委婉拒绝。 颜先生可惜,他教了这么多学生,除了当年的首辅大人,便数顾昭明最令他感到惊艳。 林灼华知晓小舅舅心中顾虑,他重情重义,即便外祖都支持他科考,他也要留在顾家,替外祖扛起偌大家业。 他肩上的担子很重。 聊了一会,二人告辞。 行至书院回廊,林灼华在学院里碰到了墨迟。 墨迟还未满十岁,却才思敏捷,已经进入华经书院的考核之列,林灼华对她夸赞不已。 “墨迟还远远不及父亲。”他谦虚道。 小小年纪,却异常沉稳,顾昭明似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但万幸,他原本沉闷的人生照进来一束光。 他又转头看向灼华,又觉京中似能将所有明媚之人变得沉郁。 墨迟见二人关系亲密,开口试探:“县主,这是谁?” “是我小舅舅。”林灼华笑道。 原来如此,墨迟笑得灿烂。 诏狱里,气氛却异常沉闷。 首辅大人亲临,诏狱的赵镇抚史亲自出来迎接。 谢昀清一身墨色朝服,周围气势凌冽,竟比赵镇抚史还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昨日他接到林灼华的信件,特地将今日的公务早早批完,只要来诏狱巡视、问问燕国奸细一事便可。 剩下的时间他要回府沐浴更衣,准备好与她相见。 他觉得今日总归是特别的,直到见到今早那刺眼一幕,所有的计划与心绪都被打乱。 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她迟迟不答应自己,是否突生变故?如今再与自己相约,是想要拒绝。 想到这里,一股难以名状的烦躁与失控感攫住了他。 周围气压更低。 赵镇抚史恭敬道:“大人,诏狱污秽之地,您想知道什么,通传下官一声,何事至于您亲自来诏狱一趟?” 谢昀清没出声,大步走了进去。 他坐在上首,冷冷地盯着下方正在受审的燕国细作。 诏狱的人审问多日,这些细作仍是不肯吐露背后密谋之人,如今首辅大人在场,他们只当首辅大人是嫌他们办事不利,因此审问的手段更加狠辣。 其中一名细作见到谢昀清,猛地啐出一口血沫,嘶声怒骂起来,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赵镇抚史小心看了眼首辅大人,解释道:“大人,他们本就是武将出身,倒是有几分血性。” 片刻后,谢昀清淡淡开口,指着那人,语气清冷:“那就赐他一个痛快。” 叫骂声戛然而止,唯余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杀气太过外露,谢昀清从牢狱出来。 转头查这些天审问的卷宗。 上峰来查公务,在外巡查的魏指挥使都直接火速赶来。 赵镇抚史和魏指挥使二人立在一旁,紧张地将卷宗一个个递给首辅大人看。 魏指挥使还朝识途使眼色,想摸准大人想法。 识途在一旁直摇头。 他们家大人,表面上看清冷淡薄,其实嫉妒心中的很,擅长发酸。 可即便如此,对上林大小姐又畏缩的很,不敢直接上前问个明白,只能醉心于公务,借此发泄一下邪火。 﨔 第111章 答应首辅大人的交易! 整个下午,谢昀清神情始终淡淡,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打开卷宗,目光落在纸页上,瞧了又瞧,似是再看,却又未瞧上一眼。 赵镇抚史摸不准大人的心思。 识途瞧了眼窗外,低声提醒道:“主子,时辰到了。” 谢昀清似被惊醒,缓缓抬眸,目光在赵镇抚史身上掠过,难得吐出一句:“做的不错。” 赵镇抚史顿时喜笑颜开,笑得谄媚,受宠若惊,连声道:“为大人分忧,是下官本分!” 见首辅大人出了诏狱司大门,众人才齐齐松了口大气。 “所有人听着,今日给我使出看家本事,怎么着也得把背后之人给我问出来!”赵镇抚史挺直腰板,厉声喝道。 心里却欢喜的不行,首辅大人难得肯定,他不能让首辅大人失望。 谢昀清从诏狱带出的浓重血腥味难以压住,他直接回府沐浴熏香。 瞧着识途递来的月白锦缎色长衫,他眉头一皱,那人今日清晨似乎也穿着这般颜色。 光风霁月,刺得他眼疼。 他将外衫披上,起身离开净房,目光流连,对着自己的衣物挑了又挑。 识途心中纳罕,主子的衣裳有何要挑的,除了白色、青色、便是墨色,还有什么好挑的? 他刚刚挑的不好吗? 往日不都是自己打理的吗? 最终,谢昀清穿着了一件墨色暗纹云锦长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度沉稳肃然,却也隐带几分生人勿近的疏冷。 他有些不敢面对她,怕自己眼中藏不住的晦暗心思被她窥见;却又不想她等太久,心下烦闷如麻,只能竭力收敛,维持着那副清冷自持的假面。 若让她知晓他私藏画作、描摹她容颜于暗室的龌龊行径,知晓他在外那“心狠手辣”的名声下,藏着怎样不堪的觊觎…… 之前所有苦心经营的可靠形象,必将功亏一篑。 谢昀清又忆起了今早那幕。 她身边那人,一身白衣、光风霁月、举止有度,像个谦谦君子。 而他,谢昀清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门外,墨迟正从马车下来,今日书院休沐,放了一日假,他赶早回来,在门口竟瞧见父亲。 “儿子见过父亲。”墨迟行礼。 谢昀清颔首,父子二人话本就不多。 “儿子今日在学堂瞧见了县主。”墨迟突然开口,“县主身边跟着一人,叫那人小舅舅。” 小舅舅? 谢昀清顿住脚步,心头被笼罩一日的阴翳忽而明朗。 他脸色也变了,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墨迟顿时觉得父亲心情不差。 她对他如此熟稔、态度温和,原来是她的小舅舅,那他还有机会! 嘴角轻轻上扬。 识途立在一边,看着主子脸色由暗转明,觉得主子没救了。 祥和茶楼,林灼华早早等在雅间,她推开临街的雕花木窗,看着首辅大人下了马车。 俊美无双的男人长身玉立,站在楼下。 倏尔,他似有所感,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 有一瞬她觉得,大人那双好看的凤眸里似乎只有她,专注得让人沉溺。 看着今后合作交易之人,想到他为自己扭转京城的雷霆手段,林灼华觉得,嫁给首辅大人,当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体贴入微、关心备至、知晓她不堪的过往与处境,却仍愿做自己的靠山。 若不是大人事先同自己言明只是为了交易,大人对她做的种种,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人误会……他对她倾心。 亦足以让人心动。 谢昀清步入雅间,带着一身清冽的气息,略带歉意道:“让县主久等了。” “未曾久等,是我特地早来尝尝这茶楼糕点。”林灼华从茶楼带了不少,准备带去给祖父尝尝。 桌前正摆着两盘未动的精致茶点,“大人可要尝尝?” 谢昀清目光扫过那形似红花的糕点,随手拈起一块,很甜。 瞧着素日端肃冷然的首辅大人,一脸正经拿着小巧红花糕,颇有些违和。 林灼华掩帕轻笑,察觉到眼前之人注意,又敛了笑意。 一本正经低声道:“前几日之事,灼华多谢大人为我正名。” 来到京城后,不论是侯府的父亲,还是陆家曾经的夫君陆珩,在关键时刻都未曾维护过自己、站在自己身边。 一次次的失望,早已让她对这世间男子不抱过多期望。 可她未曾料到,首辅大人竟帮她正名,斩首无涯道士、又贴告示公告,手段雷厉,又令人信服。 她都未曾向大人开口提过,若不是红衣忍不住提起,她还不知道是首辅大人所为。 谢昀清闻言,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淡声道:“那不知这几日,县主对我所提的交易考虑的如何?” “谢某可还让县主满意?”他嘴角含笑,似有些蛊惑,林灼华看得一愣。 她旋即抿唇轻笑:“大人,您这个交易伙伴着实可靠,又惠我、利我,多次救于我,我为何不答应?” 绣袍下,谢昀清原本紧握的手,倏地卸了力道。 因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内心瞬间被喜悦填满,他眼眸骤亮,有一瞬,激动的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 他面颊不受控地发烫,垂下羽睫,强壮镇定,努力淡声道:“那谢某承蒙县主不弃,往后便托付给县主了。” 林灼华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别扭,没想到一脸严肃的首辅大人能说出这样扭捏的话,忍不住轻笑。 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揶揄:“灼华定全力以赴,还请大人放心。” 她故意学着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玩笑。 明明是玩笑的语气,谢昀清听了却更热了脸,腹下更是发紧,忙又拿起桌上的红花糕,偏头拂袖吃下。 此刻,那甜腻的滋味仿佛更甚,直冲脑门。 更羞于自己今早那难以启齿的阴暗、难以启齿的猜忌与酸意。 林灼华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白净的脸上染上绯红,竟比那红花糕的薄红还红上几分。 她意外眨了眨眼道:“大人可是有些闷热?” 说罢,又起身去开了窗。 谢昀清在心中默念清心咒,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又转移道:“县主,谢某何时上门提亲?” 﨔 第112章 谢昀清回府商议议亲 谢昀清此问,实存私心。他心急如焚,唯恐突生变故。 他将这几日朝中不断有人笼络永昌侯之事说与她。 一个个世家权贵,有的劣迹斑斑,却许以丰厚彩礼,意图纳她为妾。 言语间,将她视作可随意交易、甚至亵玩的物品。 林灼华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窖。 她在父亲心中,从未得到过偏爱,更是被父亲视作交易的物品,能随意买卖。 又因自己是二嫁妇,被各个权贵视作玩物。 心更加冷寂如寒潭,她彻底对父亲失望。 她不幸经历了陆家的亲事,被这场婚事折磨、摧残的不成样子,此刻父亲还要迫不及待将自己继续送入火坑。 她虽看开、不对父亲抱有期望,但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番滋味,毕竟她离开陆家还不足一月,父亲就如此着急将自己嫁出。 谢昀清将她的情绪看在眼底,什么都没说。 见她面色稍霁,又道:“谢某送县主回府。” 林灼华心头微微感动,他什么都没多问,二人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一前一后,他就这样陪着自己。 林灼华心里发烫,竟不知首辅大人与自己住在同一个巷子里。 见人进了院子,谢昀清转头回了家。 谢府,谢青砚刚下值,夫妻二人准备用膳,却瞧见院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怎得突然回来?”沈微音讷讷道。 见他身边没带墨迟,似是突然起意,心头一紧,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沈微音觉得这饭吃的不是滋味,怕儿子在饭桌上突然说出个什么让她措手不及,突然带回墨迟这件事,她可还记忆犹新! 可偏偏谢昀清什么也没说,用膳极为认真,心情似乎也格外顺畅,是罕见的轻松惬意。 沈微音皱眉,自己眼花不成? 晚膳后,谢昀清端起茶盏,平静开口,他想让父母帮他准备议亲。 此言一出,夫妻二人更是震惊的连杯盏都未拿稳,又听到儿子想议亲之人,沈微音惊得直接站起来,她问道:“此话为真?莫不是你强迫人家女娘?” 她语气急促,打定主意,说什么也要将林大小姐约出来见上一番,亲自确认。 谢青砚亦皱眉,语带不同意:“林姑娘才刚休夫,你这么着急议亲,难免会叫旁人议论人家,于她名声有损。” 谢昀清将朝中有人欲与侯府结亲、永昌侯态度暧昧之事告于父亲,听闻这些议亲人家与永昌侯得凉薄,夫妻二人也是对林小姐的处境心疼不已。 谢父思忖片刻,缓声:“也罢,让你母亲寻个机会,私下问她一番,咱们再上侯府议亲。” “先莫声张,只求将此事定下,过个三月、半年,两家再交换庚帖,过三书六礼也不迟。” 谢昀清虽不理解为何父母对他如此不信赖,但此事能先定下,便是好事,遂点头应允。 是夜,沈氏兴奋地辗转难眠。 “难怪先前一直不肯议亲,原是心里早就有了人!”她翻过身,揪着丈夫的寝衣袖口,眼中闪着光。 又忍不住轻笑:“还是个情种。” 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晚上都没压下。 不仅是为儿子终于开窍想成家,更是为自己将来的儿媳是灼华而由衷欢喜。 她不必再嫉妒宋夫人! “可灼华那般好的姑娘,怎得就看上咱们家儿子?”沈氏匪夷所思,“我得去问问人家,若是儿子强逼,婚事我也不好贸然答应。” 谢父有些疲倦,见妻子迟迟不睡,在床上喋喋不休,圈着沈氏道:“你且私下注意些,林家姑娘刚休夫,相看不宜大张旗鼓。” “我自然知晓,你还不相信我?” 兴奋完,沈氏又想起林小姐的处境,心中涌起无限怜惜,“她在陆家白白受了这么一遭,永昌侯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心疼,反而更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这么好的孩子,听说之前被道士扣上煞星的帽子,小小年纪竟直接被永昌侯送去了青州,做父亲的怎会如此冷硬?” 又叹息道:“即便如此,林小姐当日也没有答应荣国公府的亲事,是个有主见、明事理的善良好姑娘。” 沈氏抬头欲再言,却见身侧丈夫已闭目合眼,呼吸均匀,显是睡着了。 她气得想将人推开,奈何腰身被一条结实的手臂紧紧箍住,动弹不得,只得作罢。 第二日,沈氏给林灼华递了帖子,二人相约在京郊大报恩寺偶遇。 接到帖子,林灼华心中了然。 以她二嫁之身,议亲之前,未来婆母想私下相看、探问一番,实在情理之中。 她想起先前在荣国公府宋夫人的询问,心下已有准备,大约是再经历一遭。 深秋的京郊山色,平添了几分萧瑟寂寥。再过一月,此地便该是漫山腊梅吐芳的盛景了。 马车上,绯红十分欢喜,为她们家小姐觅得良人而雀跃。 她与首辅大人的事,林灼华没与她们细说,只是告诉她们大人欲与她定亲。 “奴婢说什么来着,小姐?大人为您做了那么多事,不仅在五年前救了您、还为小姐您当了一钗,又不求回报,这分明是心悦小姐多年了!”绯红说的格外兴奋。 丹朱亦含笑点头附和:“瞧这架势,或许已经心悦小姐多年。” 寡言的红衣也插了一句:“原来如此,大人与小姐,羁绊颇深。” 即便知道首辅大人对自己别无私情,林灼华还是被几个小丫鬟直白的话语说红了脸。 年少时的女儿家,谁心底没存过几分绮思?谁不希望得公子青睐? 谁又能对首辅大人这般风姿卓绝、权势滔天又待她极好的公子,全然无动于衷? 看着两个小丫鬟言笑晏晏,林灼华从心里觉得欢喜,不是为了讨论之事,而是二人此刻的鲜活。 上一世,她被灌下红花汤,她们二人为了自己惨遭迫害。 做鬼魂时,她抱了丝侥幸,想寻二人亡魂。无果,反而瞧见二人惨死的尸体被扔进乱葬岗,草草了事。 如今二人仍在自己跟前活生生地嬉笑,她忽而觉得自己这条路、与首辅大人合作交易,走得很对。 她扭转了自己身上的因果,两个小丫鬟也摆脱了前世命运,那么,为母亲复仇的路,她也定能走通。 还有祖父她也亦能护下,不叫他们忧心。 林灼华信心十足。 忽而,绯红提起:“对了,小姐可还记得秦小将军与柳小姐的事?” 绯红今早出门,听见角门的婆子说,柳小姐被秦小将军的诚心感动,二人正准备议亲。 “天大的好事,柳小姐与小姐您一同觅得良人!” 林灼华心里由衷为柳小姐能能挣脱家族桎梏,寻得两情相悦之人而高兴。 她早早来了护国寺,虔诚上了三炷香,在一旁的抄手游廊等沈夫人。 坐在游廊的美人靠上,能瞧见不远处垂花门外步履匆匆的香客。 一辆华贵的马车在门前停稳。 马车旁,一匹高头骏马上端坐着一人,身形挺拔,然因被垂花门的影壁遮挡了大半,游廊中的人看不真切其面容。 年轻公子下马,人在阳光下,身姿挺拔。 一身玄色劲装裁剪得极为合身,衬托出宽肩窄腰、挺拔如松的好身姿。 竟是宋世子。 﨔 第113章 瞧他出神 今日,宋瑶缠磨着兄长一同来护国寺上香,她想求姻缘。 前几日,柳小姐与秦小将军的事满城皆知,少女心头微澜,也想觅得良缘。 听到姻缘,宋承熙鬼使神差答应下来,他素来不信神佛,此刻心底却在想护国寺的香火是否灵验。 宋瑶与杨萍相携下马车,二人早有约定,同来上香。 此刻,宋世子沐光而站,杨萍瞧见,心湖难平。 上次赏花宴,听闻宋世子心属林小姐,她难捺住自己的情意,却发现她强抑的情愫非但未熄,反倒如野草遇春风,愈发蓬勃难抑。 她几番旁敲侧击问宋瑶,方知晓上次林小姐已婉拒婚事,她悄然松下口气。 攒动的人影间,宋世子一眼瞧出了林灼华,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林灼华想起前些日子,宋世子在市井维护自己一事,正打量着宋世子,想着一会儿如何开口亲自与世子说明自己无意。 四目相对,发现彼此都在看着对方。 林灼华情绪复杂。 她想起宋夫人的话语,想到宋世子对自己沉甸甸的情意。 她与宋世子没什么来往,不过数面之缘,他却对自己情根深种,多次维护自己。 上一世,她惨死在后院,也是宋夫人带着世子登门,自己才被发现,才得以安葬。 思及此,她不觉怔忡出神。 心爱之人正瞧着自己,宋承熙微微愣了一瞬,没有畏缩,反是上前一步,直接迎了上去,朝林灼华拱手,欲与她寒暄。 林灼华还礼。 宋承熙是行军之人,此次抓燕国细作一案,他也早早跑了趟边疆查证。 最后暗藏在大启国的细作悉数被揪出,多亏了有人发现兵部侍郎和他夫人的端倪。 得知发现之人是林小姐,宋承熙深感惊讶,对林小姐的爱慕之情愈盛。 “林小姐,再次相见你已脱离陆家被封县主,宋某还未来得及恭贺。” 他语出真诚,是真的替林灼华高兴。 “兵部侍郎与其夫人隐藏颇深,县主却能从蛛丝马迹中查探蹊跷之处,不愧是侯府嫡女,心细如发。”宋承熙说。 宋瑶跟上,看了眼哥哥,她心细,林姐姐在侯府并不好过,哥哥却夸林姐姐不愧是侯府嫡女,她怕林姐姐多心。 林灼华回应的大方:“宋世子谬赞。与世子在疆场之上,同敌军浴血奋战的汗马功劳相较,灼华这点微末观察,实在愧不敢当。” 几人寒暄,交谈还算愉快。 宋瑶识相,拉着杨萍去殿内上香,独留二人在此,临走前她给哥哥递了个眼色。 宋承熙面带绯意,开口问道:“报恩寺后山有几株腊梅,今年开得格外早,县主可愿移步一观?” 林灼华瞧了眼此地来往人众多,不宜说话,她颔首,留了丹朱等沈夫人。 她俩缓步而行,去了护国寺后院。 一路沉默,宋承熙几度欲言,却犯了难。他脑子里只有兵法,难道要与林小姐谈这些? 有些懊恼。 后院很僻静,二人仆从皆远远侍立,以免有损清誉。 四下再无旁人,林灼华淡淡开口,率先打破了沉寂:“世子,上回赏花宴,宋夫人与我聊了些。” 她先开了话头,没有丝毫扭捏,宋承熙那颗滚烫的心,霎时如被冰水浇透。 他预感不佳。 抢先道:“可是母亲所言还有宋某的心意,让林小姐困扰?” 林灼华摇头:“世子,我尊你、敬你、感谢你,却无男女之情。世子莫要在灼华身上虚掷光阴,合该多看看身边的有心人。” 宋承熙僵在原地,上次林小姐拒绝亲事,母亲与妹妹都宽慰他尚有机会,此刻那份残存的念想被彻底斩断。 宋承熙当年碰到她时太过惊艳,情根深种,反而愈发难以忘记。 他执拗道:“宋某愿等。” “世子,执念伤人,亦伤己,灼华前路已定,心无旁骛。”她微微侧头,看向一旁枝头初绽的点点鹅黄腊梅。 宋承熙心中酸涩翻涌,“何为前路已定?” “小女已准备定亲。” 林灼华此言,彻底斩断了他最后一丝希冀。 她自后院另一侧回到游廊,远远地,一缕笛音随风飘来。 仔细一听,竟无比熟悉,像是幼时与小舅舅一起编的曲子,再一听,却有略微改动。 笛声悠扬,自后山供奉着众生牌位的大殿传来。 远远的,人影绰绰,瞧不真切。林灼华隐约瞥见一人身着月白锦袍,身影莫名熟悉。 竟是小舅舅! 她停住脚步,山上的大殿里,也供奉着母亲的牌位,原来是小舅舅来看望母亲。 林灼华站在阶上,一直侧耳听着笛声。 幼时的欢快曲调,仔细一听,竟带了分化不开的淡淡愁绪,她聚精会神。 蓦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嗓音:“林小姐为何不走?” 惊得她心头一跳。 随即转身,首辅大人竟立在自己身后。 他身着玄色长袍,身量较寻常文臣更为挺拔,肩宽背阔, 倏然逼近,便将她身前光影挡去大半。 面无表情,叫人察觉不出情绪。 “大人。”林灼华见礼。 那份凌冽只维持了一瞬便消散,又听首辅大人温声道:“石阶陡峭,多当心些。” 谢昀清又试探问道:“那笛声竟让林小姐如此入迷?” 林灼华想开口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启齿开口,尴尬垂首,面颊绯红。 与沈夫人相约,林灼华未料到首辅大人也会亲临,大人不应当日理万机? 竟如此闲暇? 她跟着首辅大人,复又回到抄手游廊。 沈氏瞧见林灼华,自是欢喜不胜。此刻见她与儿子并肩而立,更觉二人宛如璧人,般配非常。 不过越看越觉得二人差了点意思,两情相悦的人儿,该是如此表情吗? 沈氏心下一沉。 住持和尚引着几人去了一侧的禅房。 沈氏将儿子赶了出去,林灼华心里发紧一瞬,暗忖:果然沈夫人也要与宋夫人一般问自己。 谁料,沈夫人张口就是:“灼华,我与你投缘,见你第一面便喜欢的紧。” 沈氏手心出汗:“你同我说实话,你真愿嫁给我儿?不是他强迫于你?” 林灼华对沈夫人的发问一愣,强迫?何至于此? 又听沈夫人道:“我也知,我儿名声极差,他若强迫你答应婚事,我定为你做主,你莫怕!” 林灼华面上漾开真切笑意:“夫人,大人未曾强迫于我,灼华是真心想与大人结缘。” 听到这番话,沈氏面上的喜色藏不住,她心中巨石落地,又拉起灼华说了好一会话。 从宽慰她这些天京城发生的一切,到向她保证谢家绝不会如陆家一般待她,再到又聊起了京中当下时兴的婚服款式…… 林灼华觉得未来的婆母,当很好相处。 从前,为数不多的宴会,沈夫人总是静静坐在上首,与首辅大人相似的眉眼,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叫人不敢接近。 未想到私下如此随和可亲,果真如首辅大人一般面冷心热。 察觉时间已过了良久,二人推门出了禅房。 谢昀清在外边等的度日如年,瞧见二人神色欢快,眉目含笑,他长舒一口气。 林灼华站在禅房前,未瞧见院外人的身影。 一道清朗而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 “灼华。”院外,顾昭明开口。 﨔 第114章 上香,气氛诡异 顾昭明步履从容,走上前来:“昭昭,这是?” 林灼华微微惊讶,小舅舅竟寻至此处。 “小舅舅。”林灼华上前,温声引荐:“这位是首辅大人,这位是沈夫人,首辅大人的母亲。” 顾昭明依礼向二人拱手,姿态清雅。 林灼华转头又向二人介绍,“这位是我小舅舅。” 顾昭明一身洁净如雪的月白色锦袍,衬得他眉目疏朗,风姿卓然,气质温润沉稳,确然一派君子如玉的风范。 沈氏素日瞧惯了夫君和儿子的英挺气度,此刻再见顾昭明,仍不免心头微讶:“灼华小舅舅竟如此年轻!” 顾昭明含笑谦逊,反赞沈氏:“夫人气度雍容,保养得宜,更显风华,叫人难以揣度年岁。” 被英俊公子诚挚夸赞,沈氏只觉今日心头格外舒朗熨帖,面上笑意更深。 一旁谢昀清眉头微不可察蹙起,那声亲昵的昭昭,如同细刺,在他心头反复萦绕,挥之不去。 “夫人,护国寺的素斋不错,可要一试?”林灼华适时提议道。 护国寺的素斋,循例男女分席而坐,谢昀清与顾昭明一席。 林灼华在女席恰巧碰到了宋瑶和杨萍,几人坐在一处。 宋瑶悄声:“林姐姐,你可见到我哥哥?他自方才竟不见了踪影。” 林灼华微微诧异,又笑得坦然:“我也不曾留意。” 宋瑶心下了然,林姐姐对兄长确是无意,哥哥许是在某处伤感,没再多问。 饭毕,沈氏心有所求,希望儿子婚事顺遂,留下意欲听高僧诵经祈福。 林灼华不好先行告辞,虽觉诵经枯燥,但也安静陪坐片刻。 门外,谢昀清与顾昭明默然伫立,气氛凝滞。 “方才后山,你的笛声很不错。”谢昀清冷冷道。 顾昭明很惊讶。 他在青州,也听过首辅大人的的赫赫声名:文采冠绝,连中三元,外放历练,政绩斐然,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 顾昭明心中的首辅大人,应当眼高于顶,目下无尘,断不会与他们这等商贾闲谈。 而大人却问起了他的笛子,莫非是因为昭昭吗? “略通一二,自幼习得。”顾昭明说。 谢昀清:“刚刚在后山上,吹的是什么曲子?” “和昭昭幼时一同编的小调。”顾昭明如实道。 谢昀清没说话,嘴角撇了撇,一丝冷嗤似在空气中漾开。 顾昭明感受到身旁骤然降下的冷意,大人虽未言明,无声的轻蔑昭然若揭。 “后来我将这曲子改了些,幼时的玩乐,难登大雅之堂,让大人见笑了。”顾昭明解释。 谢昀清:“原被你私自改过,难怪曲调古怪,听着有些别扭,还是少改为妙。” 顾昭明:……当真是莫名其妙。 首辅大人的恶名,名不虚传。 顾昭明自认才学尚可,虽投身商贾,却从未荒废读书习笛。无缘无故被首辅大人挑刺,心里不爽。 又听首辅大人似不经意问道:“昭昭是林小姐闺名?” 顾昭明静静笑了下:“正是,自小到大我皆是这般唤她。” 回答的亲昵又自然,却在谢昀清耳中分外刺耳,又让人觉得挑衅满满。 那日,谢昀清回府查过,她在青州确实有个小舅舅,不过确实是顾老爷膝下的过继子,是顾氏的旁支,血缘更是淡薄。 如此身份,却对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早先的直觉,果然没错。 谢昀清转眸回视:“男女有别。纵使你身为县主小舅舅,此地亦非青州,更非懵懂幼时。你这般亲昵称谓,恐有损她清誉。” “顾公子光风霁月,自应恪守君子之道,言行有度,莫落于下流。” 话有些难听。 顾昭明面上笑意僵持,险些维系不住,大人这话,似意有所指。 他今日才初见首辅大人,便感受到了大人冷清冷性传言非虚。 只是这性子未免太阴晴难测,说话更是毫不留情,半分情面不留。 顾昭明问:“大人与县主又是何关系?今日同在此处又是为何?” “谢某心悦县主,今日在此相约,是为相看、求亲。”谢昀清坦然相告。 顾昭明面颊抽了下:“求亲?何时之事?县主她可愿意?” 他不相信,更觉得首辅大人并非良人,任谁整日面对这样一个罗刹,都会担惊受怕,更何况明媚的昭昭! 二人气氛微妙,早已无话可说,谢昀清却还不走,问顾昭明:“那笛子可否借谢某一看?” 顾昭明腰间仍挂着那支温润玉笛。 “此乃县主所赠旧物,于我弥足珍贵,恕难从命。”顾昭明断然拒绝,语气冰冷。 二人言语交锋,有来有回。 偏殿内,诵经太过无聊,林灼华听了会儿,饭后困意袭来,神思有几分恍惚。 沈氏见状,笑道:“回去吧,这里还要好一会,早些回京,也好生歇息。” “往后有的是机会。”沈氏意有所指。 林灼华应是。 推门而出,竟瞧见小舅舅与首辅大人站在一处,气氛微妙。 见到灼华,顾昭明上前,“县主,我们回去罢。” 县主?林灼华忽而觉得有些生疏。 “正巧,谢某也要回京。”谢昀清缓缓而来。 几人快步出了护国寺,林灼华登上马车,谢昀清与顾昭明则各自骑马,一左一右, 紧随其后。 林灼华上了马车后,谢昀清的脸色便冷了下来,对顾昭明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他神色冷,又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周围香客不敢招惹,也不敢瞧。 反观顾昭明翩翩公子,虽面色微凝,但胜在气质温润,吸引了不少香客注意。 马车内,林灼华感到二人间气氛微妙,脸色似都不太好。 也不知二人聊了什么,小舅舅性子温和,应当不会惹首辅大人不快。 大人更是恪守夫礼,谦谦君子。 二人又没有过节,刚刚气氛为何如此诡异? 困意袭来,马车行至京城。 京城巷子内,顾昭明突然开口,对着车内道:“县主,老爷子想见你,他……有些话要问。” 二人与首辅大人就此拜别。 谢昀清瞧着一人一马车消失在街角。 她对宋承熙无意,加之谢昀清亲眼见宋承熙在后院被拒绝,他根本不足为谢昀清所惧。 反而是她的便宜小舅舅,居心不良,二人关系又亲密,从小一同长大。 更在她远离京城的青州时光,相伴在她身侧,二人情意匪浅。 若有朝一日,这顾昭明按捺不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事情便会棘手许多。 一想到这里,一股无名怒火猛地窜上心头,她当他是至亲长辈,自己不该将这顾昭明放在眼里! 自然,他也不该对顾昭明使什么绊子,做些什么手段。 他若真用了手段,灼华肯定会对他平添挂念。 来日方长,他要将顾昭明慢慢取代,这样他才会在她心底慢慢消失。 二人在青州幼时的美好回忆便只会成为过往,再忆起来,便只是一丝无关痛痒的感慨,不会引起其他情绪。 就像那声昭昭,往后她再听人叫起,只会觉得是他谢昀清。 﨔 第115章 林灼华不被理解 京城私宅内,顾老爷子从未叫过灼华,此刻看顾昭明与灼华一起走进宅子,心里难免惊讶。 顾老爷子没去护国寺后山上的往生殿看林灼华给母亲供奉的众生牌位,他去了林母坟前,见了早逝的女儿,眼角仍带着薄红。 此刻再看到与女儿眉眼如出一辙的灼华,心里有些恍惚。 瞧见祖父意料之外的神情,林灼华便知是小舅舅特地叫自己来。 “小舅舅为何突然叫我回来?”她笑着问。 顾昭明目光沉沉,直至看向她:“你要定亲了?” 林灼华唇边的笑意倏然凝滞,先是惊诧小舅舅如何得知,转而心虚,下意识又瞟了眼外祖。 顾老爷子一刹震惊地缓不过神来,又怒道:“侯府就如此容不下你,想这么快将你嫁出去?” “我要豁出去这张老脸,去侯府要个说法。” 顾老爷子起身欲走,今日他的情绪本就悲痛万分,又听到刚回家的外孙女立马要议亲,他有些支撑不住,身形踉跄一下。 林灼华立马扶住祖父:“外祖,不是父亲给我定亲,这门婚事是我自己谈来的。” 顾老爷子和顾昭明皆是一惊,难以置信昭昭会做出如此出阁之事。 林灼华心知此事迟早要面对,与其让外祖和小舅舅误会自己受尽委屈被迫嫁人,不如坦诚相告。 她没说与首辅大人的交易,只说五年前和前些日子,首辅大人几次三番救她一事。 一来二去,二人有了情意。 而父亲确实着急想将自己嫁出,既是想快些将自己送走,又想将自己送给权贵,巩固手中权势。 顾老爷子的心,听着灼华的话而大起大落,他老泪纵横。 他的外孙女,本应是被捧在掌心的明珠,为何为了局势这般妥协? 顾昭明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恨自己无权无势、无能为力,偏偏他又注定走从商这条路,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若没有顾老爷子将自己从后宅救出,他早已被虐待打骂得不成样子,活不下来。 他的命是顾老爷子救的,不能辜负。 士农工商,商人最末,因此不少商人依附于士族,提高权势,勇邑伯爵府就是最好的例子。 倘若他依附上更大的权势,或许就能为昭昭撑腰,昭昭需要更强有力的靠山。 可这一点为顾老爷子不齿,顾家虽为商人,但家风清正,是良商,自幼长大他也从未这样想过,可知道昭昭的处境,他的想法一时有些偏激。 林灼华笑了笑:“祖父不必为我忧心,我能顺利从陆家脱身,让陆家人罪有应得,少不了首辅大人相助。” “大人人品贵重、多次救我于水火,却施恩不图报。又受了母亲恩惠,多次去母亲碑前祭拜,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外祖不必忧心。” “大人虽在外声名不佳,但细细相处,会发现大人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更何况大人母亲也待我极好,我亦不会重蹈在陆家覆辙。” 林灼华越说,越发现自己能说出首辅大人这么多过人之处,后知后觉,自己也微微一愣。 顾昭明眉头紧锁。 昭昭对那人的评价如此之高,与他方才在护国寺亲身感受到的冷厉刻薄,简直判若两人! 难以言喻的空茫感攫住了他,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被无声无息地剥离、取代…… 顾老爷子悬着的心悄悄放下,能入外孙女之眼的男子,总不会差。 “可他未成婚便有个孩子。”顾昭明轻叹,“昭昭,此人心机颇深,他不简单。接近你,说不定有所图谋。” “可我亦是二嫁之身。子嗣之事,算不得什么,也能让我免去生育之苦。”林灼华说。 “更何况,两姓联姻,本就是权衡利弊,各取所需。 彼此坦诚所需,总好过被人蒙在鼓里,虚情假意。” 言语间,林灼华将婚事作为商贾之间的交易。 “昭昭,你为何这样想?你值得最好的,值得有人捧出一颗心,真心诚意待你。”顾昭明语气激动。 “你不能因他几次三番另有所图救你,就以身相许,这门婚事我不看好!”语气决然。 林灼华:“小舅舅,人生在世,又岂能奢求人人真心待我?不如选一靠得住的权势。” “他并非良人,你为何自轻自贱!”他心如刀绞。 林灼华很少见到温润如玉的小舅舅如此失态,甚至带了怒意。 可她活过两世,历经生死,其中的辛酸苦楚、忧惧顾虑,又有谁能真正体会? 她也回道:“我意已决。” 二人不欢而散。 快步出了宅子,强忍的泪在跨出门槛瞬间已盈满眼眶,她疾步紧上马车,车帘放下的刹那,强撑的平静轰然崩塌,她泪如雨下。 她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何曾不想找个心心相悦之人共度余生?她上一世全心全意为陆家付出,不就是对陆珩抱有期待、有过悸动? 可她却失去了一切。 侯府、陆家都欺她和母亲至深。 是以,重生后,她为自己小心筹谋,寻求靠山,才步步为营。 这才挣脱陆家,还牵扯出母亲身亡真相。 她觉得这是她与母亲的因果业力,虽然从小到大她与母亲相处不多,但母亲对她的爱足以支撑她从青州回到京城,她与母亲的牵绊很深,早已融入骨血。 是母亲给了她生命;亦是母亲坟前那一点未灭的佛光,引渡了她这缕无依的孤魂,赐予她重生的机缘。 所以离开陆家,她紧紧抓住了为母亲复仇这条线不放手,她需要更大的权势,首辅大人哪里不好?反而十分合适。 私宅内,久久无言。 顾老爷子如今才确定,顾昭明这孩子,对昭昭的感情不一般。 顾老爷子:“她长大了,有自己的决断,太过敢于反而会适得其反。” 老爷子长叹一声,眉宇间忧色深重。 他不知昭昭选的这条路是福是祸,唯恐她重蹈她母亲识人不明的覆辙。 可儿女之事,强求不得,终归……是无可奈何。 “可那首辅并非良人,今日与他相见,他语气不善,焉知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之人?”顾昭明说。 顾老爷子:“昭明,我不知首辅大人秉性到底如何,但从昭昭口里说的应当不差,我自也不会怀疑你的说辞。” “可你遇到的首辅大人为何与昭昭遇到的不同?是否因为首辅大人察觉出了什么,才会对你故意针对?” “咱们在京城盘桓也有些时日了,眼见昭昭暂且无虞。趁京城还未落雪封路,我们收拾行装,尽快回青州去吧。我也好再为昭昭备一份嫁妆。” 老爷子话有深意。 独留顾昭明僵立在院中,原来他对昭昭的意图这么明显,父亲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昭昭只把自己当作小舅舅。 他方才那番激烈逾矩的言辞,是否已然……越了界? 诏狱内,陆珩被放出,他灰头土脸回到陆家,却被门口小厮拦在门外。 﨔 第116章 陆珩出狱,后悔的要死 诏狱内,赵镇抚史使出浑身解数,终于逼问出,这些燕国细作竟与前三皇子,也就是当今瑞王有关。 夺嫡之时,瑞王年轻气盛,他觉得先皇立长不立贤,心生埋怨。 更是早早被赶去封地,远离京城,他怎能甘心,早就暗中筹划。 景安帝即位后,忙着改善因先皇平定中原而扰乱的民生,对瑞王根本无暇顾及。 瑞王与外族的燕国串通一气,先是安插细作,后又想借布防图让大启国信以为真,对燕国出兵讨伐。 兵部侍郎苏夫人察觉林梓玥对陆珩的悸动和对嫡姐的嫉妒,而陆珩又在军中屡屡立功,在军中声望日益高涨,她觉得可以从此入手。 她鼓动林梓玥去边疆寻陆珩,富贵险中求,又说边疆有大机缘,可遇而不可求,能叫人地位非比寻常,帮她压嫡姐一头。 林梓玥本是不愿,可陆家在京城的地位蒸蒸日上,边疆又屡屡传来陆珩的战功,再加之苏夫人不断地劝说,让她动了心。 她手中还有从嫡姐那里拿来的救命神丹,若是因此救了姐夫一命,救命之恩大过天,就让姐夫将嫡姐休弃,娶了自己,她便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嫡姐便会沦为弃妇。 就这样,林梓玥去了边疆,得了布防图后给了陆珩,二人立了个大功。 陆珩身世清白,陆家世代忠烈,林梓玥又是永昌侯府家来养病的小姐,贪玩离边疆近了些,却机缘巧合碰到姐夫,加上燕国军队的暗中配合,布防图被找到顺理成章。 军中细作也有不少,布防图很快被信以为真,待到大启国触冰讨伐燕国之日,燕国与瑞王联手,便可将大启国打得措手不及。 届时,瑞王与燕王平分天下。 此计原本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却不料,被林灼华慧眼识破,终致功败垂成。 圣上震怒,派宋承熙领旨,率军将瑞王捉回。 陆珩和林梓玥虽是被利用,但也算牵扯其中,差点酿成大祸。 陆珩被贬为六品小将,地位一落千丈,更难被重用。 林梓玥被褫夺郡主封号,又因当中刺杀朝廷命官,被处以绞刑。 在诏狱中,二人牢房相隔不远。 往日那点情分,在绝望与互相推诿中荡然无存,每日只剩声嘶力竭的对骂与诅咒。 牢里昏暗,夜里陆珩能透过月光依稀瞧见林梓玥,她脸上疤痕可怖,也再无柔弱、惹人怜惜之气,陆珩反而被她的样子吓得不轻。 由此,他脑中想的更是灼华那张美艳的脸庞,悔恨更是心痛,他曾经也有在京城美貌无双的妻子,他还记得祖母寿宴上,宾客们艳羡的目光。 陆珩想将灼华求回的心愈烈,对林梓玥的怨恨更甚。 当他走出诏狱大牢得以清白那日,林梓玥正被处以绞刑,陆珩头也未回。 可陆家怎会将自己赶出?陆珩他再不济也是六品官员,仍有官职在身! 陆青云毫不留情,此刻陆家他已掌管,门前小厮不敢违背。 陆珩在门前大吵大闹,引来不少人围观。 “通敌叛国竟被放出来?他还有脸回府?” “贬妻为妾、薄情寡义,最后被妻子休弃!咱们男人的脸都被他丢尽,我要是他就没脸活着,抹脖子算了!” 不堪的议论如芒刺背,陆珩颜面扫地,偏又无处可躲。 突然,陆家大门被打开,陆青云负手立于阶上,身后跟着两名被推搡出来的女子,是陆芷和董婷婷。 “陆珩,你通敌叛国、折辱陆家忠名,祖母已做主,将你赶出陆家!”陆青云说完这句话,将陆芷与董婷婷扔下。 话音未落, 大门再次轰然紧闭, 将陆珩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断绝。 今早诏狱门前张贴了告示,陆家上下都知陆珩被贬为六品武将,而郡主也被夺去封号,直接赐死,陆家上下彻底将大少爷视为家主。 陆青云听到小厮通传门外陆珩回来,当即下令,让陆芷和董婷婷收拾收拾滚离陆家。 董婷婷拿出了床下早就准备好的包裹,陆芷大吵大闹,死活不肯走,此刻站在府外两手空空,狼狈不堪。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陆珩在诏狱被折磨不堪,瘦了一大圈,浑身乏力。 嘴唇发白,眼下青黑,董婷婷再见表哥,昔日的英姿飒爽荡然无存。 又被贬为六品小官,董婷婷更是失望但却不气馁。 陆芷气急败坏,她当着围观百姓的面,将兄长大骂一通,丝毫没给兄长面子。 “妹妹,少说两句,夫君又何错,咱们别让外人看了笑话!”董婷婷出声相劝。 董婷婷刚刚的失落只维持了一瞬,这些天她早就想好,表哥被表嫂休弃,郡主也被贬更被表哥厌弃,如今更是被刺死。 她机会很大,六品武将再小也是官,若她此刻不离不弃陪在表哥身边,让表哥将自己扶正,她便从农家女,翻身一变成了官夫人。 这也是天与地的差距,更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人生。 “哥哥你真是个窝囊废,受你连累,被你害成这般,堂堂将军府嫡女如今竟沦落街头!”陆芷骂完,想到现下处境,嚎啕大哭。 她小产后养足了精神,也没被饿着,因而哭得格外有力。 可陆珩这些天滴水未进,妹妹当众让自己难堪,他怒火中烧,但没有力气,想上去打一巴掌让陆芷闭嘴,身形却踉跄一下。 陆珩被董婷婷扶住,表现道“夫君,我母亲如今在京中还有处宅子。” 董婷婷的话如救火之水,董婷婷扶着表哥往母亲的小宅子走去。 小宅内,刘氏面色不善,带来陆珩也就罢了,好歹女婿是个官身,这陆芷又算个什么?又多了张吃饭的嘴。 巴掌大的小院,平日刘氏住,绰绰有余,如今四人站在院中倒有些局促。 陆珩心力交瘁,强撑着走过来,虚弱地几乎站立不稳,陆芷却在一旁挑三拣四,抱怨声不断。 刘氏听不得她嫌东嫌西,拿起笤帚就要赶走。 陆芷:“你敢赶我?我是将军府嫡女,日后亲事高不可攀,你可敢这样对我?” 刘氏嘲笑:“不过是董依依那小贱人生的,什么嫡女?嫡女能被赶出来?能被婆家休弃?” 但刘氏却不赶了,落魄的官家女子,即便是二嫁妇,地方豪绅也会买来把玩。 陆芷恼羞成怒,却无何奈何,毕竟出了这院子她真没处去。 董婷婷扶着陆珩进屋,她温柔体贴,给陆珩端来一碗清汤喂下。 陆珩吃了东西,才勉强好受一些。 但屋内更是闭塞,他喘不过气。 陆府虽然家道中落,但陆家宅子却是圣上所赐,即便他幼时是庶子,家里又拮据,他也没有住过这样的屋子。 拥挤、闭塞像是下人房。 地面都带着土,不平整,远没有他出征回来后陆家地上铺的青砖走得舒服。 不甘在心头化开,若是此时灼华还在自己身边,自己也不会落魄至此。 灼华嫁妆众多,手中定有不少宅契,她随便一个宅子都比这好。 有灼华撑腰,他也不会被赶出陆家无家可归。 现在脑中清明,他又忆起刚刚大哥的冷漠之态。 陆府大门紧闭,他后悔至极,这宅子当初还是他拿了林梓玥嫁妆里的聘金赎回来的! 他被押走前,林梓玥的嫁妆还整整齐齐摆在陆家前院里! 他被气得吐出一口血! 﨔 第117章 陆珩下跪,想求回灼华 陆芷在院外闹了一会,见无人理会,便悻悻然转回屋内。 见哥哥喝了点汤水,似有了力气,道:“哥哥,按我说,你就应当现在去永昌侯府把嫂嫂接过来!” 陆芷理直气壮。 陆珩虽也想把林灼华求回来,但想到林灼华离开陆家时说的那些决绝的话,颓然丧气道:“我还有什么脸面见灼华!” “哥哥你先前做的是不好,所以嫂嫂格外生气,但你与嫂嫂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还是有感情的。” “更何况如今林梓玥已死,嫂嫂的气也该消了大半。至于从前那些腌臜事,都是董姨娘那老虔婆作下的孽,咱们毫不知情,清清白白!她怎会不肯原谅咱们?” “你只需放下身段,多求求她,她念着咱们可怜,心一软,便会回来照顾咱们。” 陆珩听完,竟觉得颇有道理,玥儿已死,横亘在他与灼华之间的障碍已除。 从前那些恶事,全是董氏所为,他与灼华之间,那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 分明是灼华太过斤斤计较,小题大做! 待她回来, 他日后对她好生弥补便是。 即便……即便他当年冒认了救命之恩,那也全是出于爱她之心! 换作任何一个男人, 为得到心爱女子, 都会如此! 如此想着,陆珩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陆芷忙不迭点头:“当然,只要相求时做足了样子,任何女子都会心软。” “前些日子,那秦小将军就跪在柳老首辅门前三日,连柳小姐那样的傲人都能被打动,柳老首辅便松口答应了二人婚事。” “哥哥,你也去!就在侯府门前跪着,效仿秦小将军,还怕嫂嫂不回心转意?” “嫂嫂其实最念旧情,你刚回来说要娶林梓玥那一阵,她还对着我哭呢!她其实心里也是盼着哥哥的!” 陆珩觉得自己一颗干涸无望的心,在陆芷天花乱坠的言语之下,又重新信心满满。 精气神都好了不少,他心动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当初在灼华面前信誓旦旦说陆家不靠她,若此刻又灰溜溜地跑去侯府门前下跪,岂不是自打嘴巴,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瞧不起了? 想到此,陆珩面上又显出迟疑为难之色。 陆芷瞧兄长面色不对,又怂恿道:“之前你们前院说的那些,都是气话罢了,气话哪能当真?” “哥哥你这次心平气和些,说你心里一直都是大嫂,之前都是被林梓玥那狐媚子蛊惑,将话说开便好了,女人都是要哄来、求来的。” 又环视这四周,嫌恶道:“难道咱们要一直在这个破院子里活一辈子?” 说完,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圆桌上,等兄长回话。 董婷婷在一旁默默听着,她没有出声,面色却难看的紧,心里更是对陆芷怨恨非常。 好不容易表哥身边就仅有她一人,她又在二人无家可归之际将二人带回母亲的宅子,陆芷非但不感激,反而挑三拣四。 甚至还怂恿表哥将林灼华接回,这是什么意思?将自己置于何地? 更可气的是,二人似将自己当作不存在一般,说这些话时毫不避讳。 董婷婷不甘道:“表哥,那我呢?” 她想问陆珩到底将她看作什么,哪知陆珩浑然不觉她的委屈,竟说:“表妹,你也觉得可行?那我何时去将灼华接回来?” 陆珩又自顾自道:“刚刚芷儿说的对,退一万步讲,灼华现在是二嫁妇,她心灰意冷再嫁,永昌侯也只会把她许给那些不入流的男人。” “哪里比回到我身边好?说不定,她看到永昌侯给她许的那些婚事,便开始想我了。” 陆珩很自信,他的容貌气度没得说,即便被贬官,他还有一身本领,以后有灼华帮他打点官场,以后扶摇直上,指日可待。 董婷婷才发现,表哥原来如此不要脸。 表嫂对表哥到底什么心意她不懂,但她彻底明白,表哥是半点没把自己当个人,完全看作一个可有可无的妾室。 董婷婷将汤碗放下,气道:“夫君,难道你眼里只有表嫂和林梓玥两个女人吗?是谁现在仍对你不离不弃,让你被陆家赶出来还有容身之地!” 陆珩一蒙,他将董婷婷当作妾室,只是供他发泄玩物罢了,而此刻董婷婷竟敢对他大呼小叫,让他的自尊心受到践踏。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你是我的妾,妾就是下人,怎么还敢肖想这么多?再说这宅子本就是我陆家的私财。” “既能给你,也能收回,别无理取闹,惹我不快!”陆珩厉声。 董婷婷在董家村也是村里的村花,不缺人献殷勤,也有几分自负,此刻被陆珩气得差点晕厥,句句侮辱。 要不是打不过男人,她想直接在陆珩脸上啐一口。 她压着火,出了屋子,和母亲商量对策,她快要做不成官夫人,还被表哥当成下人,今后若表哥将表嫂接回,自己该如何立足? 若表嫂容不下自己,让表哥将自己发卖又该如何是好? 房内,陆珩喝了碗清汤,胃里没被填满,更是饿的难受。 他对陆芷道:“芷儿,你去厨房给我找点吃的,我养养身子去找灼华。” 得越快越好,否则连董婷婷这个卑微妾室都敢对自己不敬,陆珩想。 陆芷看在哥哥还有点用的面上去了厨房搜罗吃的,路过小院,刘氏和董婷婷正站在里屋,她白了二人一眼,一股穷酸下贱样! 董婷婷气恼非常,在母亲怀里哭,她不知道该气恼谁,是恨表哥薄情寡义,还是恨陆芷在这里犯蠢不安好心…… 瞧见陆芷白眼,董婷婷恨不得上去将陆芷脸刮花泄恨,被母亲拦住。 刘氏瞧着陆芷身段,将自己心中的筹划暗暗告于女儿,这些天她在小巷里,认识了不少人…… 侯府,清涟院。 被禁足的白姨娘听到女儿被赐死的消息,伤心欲绝,又带着气,竟呕出一股鲜血,昏迷不醒。 吓坏了身边的李婆子,她抓紧去找永昌侯。 当夜,永昌侯便来看她。 白姨娘早已收拾妥当,眼眸含泪,楚楚可怜。 捏着一方素帕,半掩着口鼻,只露出一双蓄满泪水、 我见犹怜的眸子。 真是像极了她…… 加上一些失了孩子令人心生怜悯的话语,永昌侯给她解了禁足,只嘱咐她以后在侯府安分守己。 白姨娘满意依偎在侯爷怀中,果然侯爷最吃她这套。 “侯爷放心,往后妾身在后宅一定恪守本分,明日妾身就把县主院中的财物原封不动送回。”白姨娘说。 她以为侯爷会再次心软,说此事就此作罢。 谁料,永昌侯竟点头答应。 他想到最近来找他求娶灼华的人越来越多,连带不少世家都愿退而求其次求娶萱儿。 更有大理寺卿谢大人给自己递了帖子,似也是有意为儿子定亲。 他的儿子可是当今首辅,权势极盛,以后有大用处,若是灼华嫁过去,反而不受管控,不如让萱儿嫁去,还好拿捏些。 天色已晚,永昌侯直接在白姨娘院中歇下。 竖日一早,陆珩就来到永昌侯府大门,直接跪了下去,“灼华!我来求你了!跟我回去!” 﨔 第118章 谢父上门议亲 守门的小厮见到声名扫地的前姑爷,连忙去通禀老爷。 漱玉院内也得了消息。 几个小丫鬟原本昨日得知林梓玥被赐死、陆珩被贬官又被赶出陆家,都觉得大快人心,却没想到陆珩还有脸找上侯府。 竟在外边说来求小姐,让小姐跟着回去! 他怎么有脸! 绯红:“小姐,这陆珩也忒不要脸,如今被陆家赶出,走投无路,便又想起小姐的好,不就是想哄骗小姐回去,继续用小姐的嫁妆供养他那一家子!这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小姐咱们怎么办?”丹朱问。 昨夜首辅大人给小姐递了信件,谢家老爷夫人 便会亲临侯府议亲! 若让未来公婆撞见这等腌臜事,岂非给小姐脸上抹黑? 丹朱有些着急。 绯红性子更是急,直接撸起袖子:“小姐莫怕,奴婢这就带人去把他赶走!” 清涟院。 永昌侯刚用完早膳,便听小厮惶急来报。 听闻陆珩竟敢跪在府外纠缠,被气得脸色铁青:“混账东西!将他给我赶走!往后这等事,不用通禀!” 白姨娘也面沉如水,要不是这个陆珩,他的玥儿也不会执念太深,最后惨死! 她恨不得让陆珩给玥儿陪葬! “侯爷今日不上朝?”白姨娘强压恨意,马上转换脸色,柔声问道。 永昌侯:“今日休沐,我在府里等谢大人上门。” “谢大人?哪个谢大人?”朝中的谢大人不多,白姨娘不自觉问出声来,又怕侯爷说她问得太多,悄悄看了眼侯爷脸色。 未涉及公事,永昌侯面色依旧,索性未再隐瞒:“大理寺卿的谢大人,许是想来与侯府定亲。” 白氏心头狂喜,面上却竭力维持平静。 她殷切将老爷送去书房,便迫不及待去萱儿闺房。 大理寺卿谢大人乃当朝首辅大人的父亲,首辅大人乃独子,此番定是替首辅大人来侯府定亲! 白姨娘连想都不用想:“萱儿,你命格极贵,想什么便来什么!你与首辅大人的亲事要有着落了!” 林梓萱这几日本愁云惨淡,她地位一落千丈,府内又多了个赵明遥深得祖母心意,还赶都赶不走,她日子很难过。 乍听到小娘这句话,有些愣神,没反应过来,“小娘,你这是何意?” 白姨娘将今早永昌侯的话原原本本说与女儿,“女儿,你以后就是高高在上的首辅夫人了!” “咱们娘俩在侯府这些年受的委屈算什么?咱们往后,才是真正贵不可言!”说着,白姨娘热泪滑落,喜极而泣。 以后有女婿撑腰,她在侯府被扶正指日可待。 林梓萱又坐回妆匣前,对着铜镜细细端详自己的面容。 她就知道,以她清雅之资,虽只与首辅大人见过几面,但凭着这几次惊鸿一瞥和她在外的才名,便足矣! 她唇角抑制不住上扬:“小娘,我就知道!” 她这几天受了点委屈算什么?不过是天将降大任前的磨砺罢了! 娘俩这几日受尽冷落,迫不及待想如之前一般在侯府地位非凡,甚至更盛。 这么想着,白姨娘突然觉得将林灼华院内财物还回去也没那么肉疼了。 白氏欣慰道:“萱儿,我就知道你与众不同,比那全身上下沾满铜臭味的林灼华好太多!” “她张嘴闭嘴全是金银,不就仗着手里有万贯家产?可再有钱又如何?在权势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林梓萱嘲笑道:“小娘,你说的极是。” “嫡姐竟还自甘下贱,亲自打理那些商贾铺面,这般行径,简直丢尽了世家贵女的颜面! 首辅大人那般清贵人物,定是深恶痛绝!” 林梓萱又精心打扮了一番,她让丫鬟留意前院消息。 今日她要偷偷去前厅,她想亲耳听听这好消息。 白姨娘带上婆子仆从,浩浩荡荡,亲自去了趟漱玉院。 “县主,妾身先前忧心您院中财物无人看管,恐遭宵小惦记,便自作主张代为收存。” “如今您已归府,妾身便将这一应物件,原封不动地送还回来。” 白姨娘面上带笑,语气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 林灼华面容平静,静静等着白姨娘的下文。 “其实妾身也能理解县主,县主在侯府孤苦无依,便希望多留些财物傍身。” “可县主听妾身一句话,钱财哪有滔天权势令人安心稳当?” “听闻侯爷给县主物色了不少人选,有兵部尚书家的嫡子、更有不少亲王想纳县主为妾……” “正巧,今日大理寺卿的谢大人也想上门为他的公子与萱儿议亲。县主和玥儿都觅得归宿,真是双喜临门!” 如今女儿就要与首辅大人议亲,白姨娘觉得腰板更硬。 原本言语里那点绵里藏针的刻薄,此刻便锋芒毕露,极尽炫耀与挑衅。 林灼华眼里平静无波,并未接话,反而观察起白姨娘。 永昌侯府门前,大门打开。 绯红和红衣带着小厮出来。 见到绯红,陆珩高兴道:“可是灼华心疼我跪在此处,让你来传话,说她愿随我回去?” 陆珩没想到,这一招这么奏效。 原本他以为要跪上些时间,虽不至于似秦小将军跪了三天,或许也得跪上一天,灼华才会心软。 绯红一听到这话,忍不住黑了脸:“陆将军,你如今不过六品武将,岂可直呼我们县主名讳?你这是对县主不敬!” 她虽平日大大咧咧,但尊卑规矩却刻在骨子里。 更何况,她背后站着县主,未来更有首辅大人! 对上陆珩,她腰板挺得笔直,绝不能堕了自家主子的威风! “陆将军,我们家县主与你无话可说,亦不想见你,更谈不上什么原谅。” “你想跪就跪,只是我们县主说,你今日跪在我们侯府门前,碍眼的很,让你寻个僻静的地方,想跪多久都没人拦你。” “莫要在此惺惺作态!” 陆珩面皮狠狠抽搐,一个小婢女竟敢对自己不敬! 他脸色阴沉:“你个贱婢,竟敢对我恶言相向!叫灼华出来见我!我要见灼华!” “休在这里挑拨我与灼华的关系!她爱我至深,之前说的都是气话罢了,今日定也是气话,我不会相信!” “我要跪在这里,让灼华看到我的一片赤诚!” 绯红没见过陆珩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抬手就要让小厮将陆珩扔出去,却没想到魏指挥使带着一群官兵赶到。 魏指挥使:“陆珩,你刚从诏狱出来,还想再进去一次?” 提到诏狱,陆珩心里有些惧怕,但强撑道:“魏指挥使,这是家事,与五城兵马司无关吧!” 魏指挥使笑道:“陆珩,你在侯府门前闹事,扰乱京城治安、还想滋事,这我可管得了。” 说完转头吩咐:“来人,将他给我押下去!” 被带走时,陆珩仍不可置信:“灼华,我今日过来,当真是一片真心求你原谅,可你竟这般对我,践踏我的情意,你会后悔的!” 侯府门前,绯红大喊:“陆将军,你往后再来纠缠我们县主,我们县主见你一次便打一次!” 陆珩被带离巷口时,见到一架四乘马车从自己身旁经过,直直停在侯府门前。 马车下来两人,陆珩定睛一看,竟是前些天审问自己的大理寺卿谢大人! 预感不佳。 﨔 第119章 想要求娶谁? 谢青砚夫妇的马车到了永昌侯府。 永昌侯亲自出门迎接,将人引去侯府正厅。 一石激起千层浪,阖府上下都知今日有贵客上门。 林梓萱虽自诩清雅高华,但难掩心头激荡,急匆匆从院内赶到正厅,寻了个好地方偷看。 美梦成真,她迫不及待。 便看见父亲身边,是首辅大人的双亲,眉宇间多有首辅大人的影子,想到二老就是自己要侍奉的公婆,林梓萱小脸一红。 又似透过二位相似的眉眼瞧见首辅大人,二人以后朝夕相对,如此俊美无俦的男人就是自己的夫君,她心怦怦直跳。 思及此,她找了个小凳坐下,涨红着脸微微喘气,屏息凝神听正厅内几人的谈话。 正厅内,永昌侯与谢青砚夫妻二人寒暄了一阵。 相比于朝中其他人对他女儿灼华婚事若有若无的试探,大理寺卿夫妇二人便显得十分正式。 所以他猜想二人上门议亲,定不是为了求娶灼华,而是为了林梓萱。 永昌侯眼眸深邃,暗忖往日竟小觑了这个庶女。 也是,毕竟听说萱儿在外才名非凡。 平日官场上一脸严肃的二人,此刻在正厅正襟危坐,但面色从容,双方见气氛融洽,便觉得谈论子女婚事便没那般难以启齿了。 寒暄了一阵,永昌侯便开始夸赞谢昀清,“贤侄幼时在华经书院便才气非凡,如今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我辈都望尘莫及。” 谢青砚笑道:“昀清少时醉心公务,蹉跎至今,犬子年岁渐长,我与他母亲夙夜忧心他的婚事。” 同时,永昌侯又把话头提到林梓萱身上,“萱儿自小聪明机谨,也在京城贵女中薄有才名,虽醉心诗词,却也略通掌家之道。” 永昌侯虽对女儿不甚关心,但该准备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一旁的林梓萱听到父亲对自己的评价,耳根滚烫。 沈微音愣了一下,不知永昌侯为何提起林梓萱,附和道:“有县主这样的好姐姐珠玉在前,妹妹总不会差的。” “不论是祈泽宴上县主作画,还是平素作诗,县主都才气非凡,京城无出其右。” 沈微音开口,将话头引到灼华身上,她心里想着,莫不是永昌侯误会,他们夫妻二人今日上门,是为了求娶林梓萱? 这可不行! 永昌侯蹙眉,他提萱儿,为何夫妻二人反而提起灼华?难道是想来替儿子与灼华定亲? 他笑道:“没想到夫人对我们永昌侯府的女儿印象如此之好。” 谢青砚颔首附和道:“县主兰心蕙质,温婉端方,柔中蕴刚,犬子倾慕县主久矣。” 又道:“侯爷,不如咱们两家结亲如何?” 一旁,听到这里的林梓萱面色发白,怎么会是来求娶嫡姐!一定是弄错了! 永昌侯也没料到,复又问道:“谢大人是说在下哪位小女?” “若能替小儿聘得灼华县主为妻,实乃小儿昀清毕生之幸!”谢青砚又重复道,他现在才察觉原来为人父母替孩子议亲,是如此紧张。 沈微音在一旁试探问道:“侯爷意下如何?” 还未等永昌侯开口,林梓萱已是按捺不住,她直接不顾丫鬟劝阻,疾步冲入厅中。 她朝思暮想的首辅大人,怎能与她最看不起的二嫁妇嫡姐定亲! 见到林梓萱冲出来,永昌侯只觉面上无光,低声怒斥:“你来干什么,还不快给我下去!” “小女见过各位长辈。”她行了一礼,事关自己婚事,林梓萱管不上那些礼仪名声。 更可况古往今来的才女,有哪几个是被世俗规矩框中,首辅大人日后定不会怪罪自己,反而会对自己欣赏有加。 “谢大人、沈夫人,此事定有误会。莫不是二老没听清首辅大人的意思,以为大人是想和嫡姐定亲?” “嫡姐是二嫁妇,自配不上大人,大人也不会对嫡姐倾心。我在京中……”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沈氏打断。 沈氏听到林梓萱如此诋毁灼华,冷下脸来:“够了!林三小姐,我儿想求娶谁,我们做父母的还能弄错?” “倒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然躲在正厅后听家里长辈讲话,如此不识礼数,难不成我们儿子看上的是你?” 林梓萱面上火辣辣的,不可置信首辅大人对自己无意,还欲争辩想问清楚,却被永昌侯叫来的婆子拖走。 临走前,林梓萱又瞧见父亲的阴沉脸色,心下一沉。 这门亲事,本来还有转圜的余地,被林梓萱这样一搞,永昌侯想换亲也困难。 永昌侯不好意思躬身行礼道:“在下教女无方,让二位见笑了。” “至于小女与令郎的婚事,请容许在下考虑再三。” 他又亲自将二人送出府。 谢青砚与沈微音并没气恼,依着永昌侯对灼华的不重视,今日一来,他恐是没料到他们谢家想求娶的是灼华。 也难怪那林三小姐会如此沉不住气。 上了马车,夫妻二人才得以密谈。 沈微音:“夫君,瞧永昌侯刚刚那样子,若不是林三小姐突然冒出,他说不定想换亲。” 思及此,林三小姐沉不住气,反倒让沈微音松了口气。 亲临永昌侯府,沈氏对灼华更加疼惜,她叹了口气:“永昌侯想阻挠女儿亲事,林梓萱是庶女就敢在侯府目无规矩,灼华处境艰难。” 谢青砚:“罢了,下次把昀清叫上,当面说清。咱们多上门几次,让人家看到咱们谢家的诚意。” 书房内,永昌侯脸色都沉了下来,没好气地将林梓萱骂了一顿:“亏你还熟读经书,竟这般不知礼仪?” “恨不得跑到人家跟前,让人家看着永昌侯府的女儿都如此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嫁出去?” “这般不稳重,日后如何与人为妇?” 林梓萱:“父亲,我错了,萱儿只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求父亲为萱儿的婚事做主啊!” “萱儿想嫁给首辅大人,只要嫁给首辅大人,萱儿往后定会事事以侯府为先,让首辅大人为侯府助力!” 永昌侯心头一动。 赵明遥在书房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首辅大人双亲登门,想要议亲。林梓萱却自以为是,以为首辅大人想求娶她,不料竟是林灼华这个二嫁妇。 她妒火中烧,她万万没想到,林灼华一个被夫家扫地出门的弃妇,竟能勾引到那般清贵无双的首辅大人! 更恨平日跟在自己身后的林梓萱,竟然觊觎自己喜欢的首辅大人! 一个卑贱的庶女,算什么东西!也配肖想她赵明遥的人?! 﨔 第120章 赵明遥想嫁给首辅大人 清涟院里,白姨娘听罢女儿哭诉,惊愕难言。岂料林梓萱非但毫无自省,反将满腔怨怼尽数泼向自己。 林梓萱言语指责:“小娘,您当初为何不探明实情便告知女儿?不然我也不会失仪去了那正厅!” “这下可好!女儿的名声……女儿在首辅大人双亲心中的印象全毁了!他们定当女儿是那等不知廉耻、恨嫁轻浮之人!” 白氏怒道:“枉你自负饱读诗书!分明是你自己沉不住气,行事莽撞,如今反倒来怨怪为娘?” 每当这时,白姨娘便无比想念玥儿,她的玥儿惨死狱中,却给林灼华当了踏脚石。 林灼华踩着玥儿,步步高升,当了县主,如今要与首辅大人议亲? 白姨娘无法接受,她要去找侯爷。 偏偏侯爷在书房,谁也不见。 书房内,永昌侯不想放弃这门极好的亲事,可林灼华难以掌控,他怕届时林灼华羽翼更丰。 “侯爷。”卫管事来报,“明遥郡主求见,说是要回公主府,特来辞行。” 赵明遥被领了进来,屏退左右。 “义父,明遥亲手煨了盅汤,想着您操劳。这些日子在侯府叨扰,承蒙义父照拂。”她姿态恭顺。 永昌侯眼里,漾起罕见的温情:“哪里的话,侯府便是你家,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更何况你祖母也对你喜爱非常,这些天她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能得祖母和义父几日垂爱,已是明遥莫大的福分。” 赵明遥语带哽咽,动情道,“明遥自幼失怙,亦无祖母怜惜,每每见县主姐姐承欢膝下,得享天伦,便艳羡不已。” 她腰间悬着一枚羊脂白玉佩,玉质温润,内里一点翠色,在她一身素雅青衣衬托下,格外醒目。 永昌侯瞧见了,心神一阵恍惚,仿佛又见当年。 赵明遥:“明遥真是羡慕县主姐姐,能有父亲为她操持终身大事。此番母亲急召我回去,想来……也是为了我的亲事吧。” 赵明遥眼里,是无法遮掩的羡慕,永昌侯看在眼里。 想到明遥的母亲义阳公主,永昌侯面色更柔:“你母亲自是为你筹谋,她的眼光自是极好。待到有合适人选,义父去帮你掌眼把关,可好?” “可是,义父!我想嫁与首辅大人,我不想县主姐姐嫁得比我好!” 她这话带着小女儿的娇纵,带了几分胡搅蛮缠,可越这样越能体现她心底的不甘。 “我亦想义父能为我做主议亲。我也是义父的女儿,义父为何不能把亲事换于我?”说到最后,赵明遥语带颤抖,泫然欲泣。 永昌侯瞧着这副十分相似的眉眼在自己面前含泪控诉,目光再触及二人相约时的玉佩,他不忍心。 “明遥,你命格贵重,你自有好亲事,定能衣食无忧快乐逍遥一生。”永昌侯劝阻,“首辅府邸深似海,嫁过去未必安稳顺遂。” “父亲,我不甘心!”赵明遥直接叫到。 “明遥自幼孤苦伶仃,无父护持,最是钦羡县主姐姐有双亲周全庇护!” “如今好容易盼得父亲垂怜,可那求娶县主之人,竟还是女儿心心念念的首辅大人!” 她决绝道:“我多年未嫁,就是在等首辅大人!若是不能嫁给首辅大人,我愿终生不嫁,大不了在公主府当一辈子老姑娘,或是去尼姑庵青灯古佛一生!” “父亲,您不觉得亏钱明遥太多吗?”赵明遥面颊滚热,还带着泪痕。 许是觉得亏欠,永昌侯妥协道:“好!好!那便依你。” 现下,永昌侯觉得,将明遥嫁过去,当比灼华嫁去要好。 赵明遥破涕为笑,眼中光华流转:“父亲!若真能如此,明遥……明遥前些年受的那些孤寂之苦,便都不算白熬了!” 赵明遥心满意足离开了侯府,她要赶紧将此事告诉母亲。 当务之急,她要狠狠羞辱林灼华,断绝她对首辅大人的痴心妄想! 最好让林灼华能在首辅大人面前丑态百出,断了首辅大人对她的念想,让首辅大人知晓自己比林灼华那弃妇强上千倍万倍! 赵明遥为义阳公主所生,义阳公主身份尊贵,明遥自然也是千金之躯,永昌侯时常透过她,恍惚看到年轻时的义阳。 故而,他接受不了明遥羡慕任何东西,尤其是林灼华所拥有的。 他知晓亏欠她们母女二人,恨不得满足明遥的所有要求,仿佛是在弥补对义阳的遗憾。 是以,明遥羡慕灼华有的,灼华绝不能有,他更要让明遥得到。 想到此处,永昌侯将林灼华叫来。 前院之事,林灼华早已洞晓。 她知晓父亲没那么轻易答应自己与首辅大人的婚事,可能会让自己将婚事让给林梓萱。 但她未料到林梓萱如此蠢钝,竟沉不住气,跑到谢氏夫妇二人面前,失了阵脚、乱了分寸、坏了名声。 她心弦微绷,步入书房。 永昌侯思虑再三,决意让林灼华亲自出面推拒婚事。 如此,他便能置身事外。 待事成,他再故作惊讶,顺势提出为义女明遥与谢昀清议亲。 明遥身份尊贵无匹,料想谢家断无不允之理。 瞧见林灼华姿态恭谨,低眉顺目,永昌侯话到嘴边,竟滞了一瞬。 林灼华的容貌,像极了他的母亲顾氏,一副艳丽依附于人之资,性子却极为刚烈。 他对顾氏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只能一遍遍提醒自己,都是妄念,他的心不在这里。 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户女,却性子如此高傲,是在相仿哪家贵女?何其可笑? 一见到灼华,这些因顾氏死去而压下的心思便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很难受,他强压下情绪,面色更沉。 永昌侯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喙:“灼华,今日之事,你也听说了罢。谢家上门,想要将你与首辅大人议亲。” 林灼华:“是。不知父亲……作何打算?” “你去推掉,这门亲事不适合你。”永昌侯说,“父亲已为你谋划更好的亲事。” 林灼华惊讶:“父亲,嫁与首辅大人,位尊荣显,于侯府亦是荣光,为何不好?” 永昌侯:“永昌侯府从不结党营私,如今朝中新旧势力敌对,侯府不想惹事上身,这门亲事不合适!” 林灼华顺从道:“父亲,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父亲不答应,帮灼华推掉便是,女儿出面,恐会被人议论。” 永昌侯面色阴沉,威胁:“你竟如此不听话!你还记得当初回府的时候怎么与父亲说的话?你想被赶出侯府?” “父亲,您误会女儿。父亲觉得与首辅大人议亲有结党营私之嫌,可在女儿眼中,此事利大于弊。” “旧门阀迟早会被肃清,咱们与首辅大人……” “够了!”永昌侯呵止,“你只需乖乖按我说的去做就是。” 林灼华想:父亲想让女儿亲自退亲,又想把亲事还给谁? 她暗中思忖。 若父亲不满意这门婚事,直接退去便是,何必在此大费周章? 若想让自己将婚事让给林梓萱,也不必在此跟自己打哑谜。 父亲到底想将亲事让给谁? 林灼华太敏锐,永昌侯没再与她置气,怕她觉出端倪。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林灼华回到院里,便在打听,父亲今日见了谁。 听到赵明遥,林灼华有些意料之外,难道是她? 父亲难道想将这亲事让给一个外人? 父亲为何如此? 﨔 第121章 义阳公主出手 书房内,空无一人。 每当永昌侯情绪难以抑制时,他都一个人静静待在书房。 他所有的事都埋在自己心底,从未与人说过,他信不过任何人。 即便是身边的管事,也不敢过多越界,卫管事在院外守着。 今日,明遥和灼华接连在自己面前,牵着着他着想到二人生母,他心潮翻涌,难以自持。 他不喜林灼华,但林灼华随了自己,十分敏锐,永昌侯瞧见她就烦。 但林灼华到底是自己女儿。 可赵明遥却是自己与心爱女子所生的孩子,府里其他的孩子不过是妾室所生,在他眼里轻若尘埃。 永昌侯也知道,他对林灼华太苛刻,每当这时,他的良知便涌上,如芒刺在背。 林灼华可怜,难道明遥不可怜? 理智将他拉回,灼华虽被送去青州,可明遥自小到大,未曾在自己身边一刻。 她时常羡慕灼华所拥,永昌侯岂能容忍明遥羡慕她人? 明遥倾慕首辅大人久矣,为人父母,谁不愿成全子女心愿? 机会就在眼前,为何不为明遥抓住? 更何况,灼华是顾氏所生,他本就厌恶顾氏,顾氏当初差点毁了自己大事。 而给灼华和谢昀清议亲,犹如为虎添翼。若灼华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侯府便是万劫不复!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这般做。 灼华生来便亏欠明遥,他要多减减灼华碗里的水,方能稍平这份亏欠,才能让灼华对得起明遥,这是在替灼华积福。 灼华太过耀眼,聪慧又能干,锋芒毕露,他得时常打压,不能让她抢了明遥风头。 他为灼华选的那些亲事,才是真正为她好。 既能予她些许权势,又不至于让她脱离掌控,更能令她嫁过去后,无暇他顾,无暇深究侯府旧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要侯府屹立不倒,她便能保住永昌侯府嫡女的体面,他未尝不是在替灼华考虑? 这么想着,永昌侯长舒了一口气,走出了书房。 漱玉院内。 林灼华觉得父亲会让自己去谢家退亲。 反正自己有休夫先例,做出主动退婚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更能显得父亲无可奈何,父亲便可将自己置身事外。 届时,父亲再装作惊讶,顺水推舟,提起让赵明遥与首辅大人议亲,以退为进,谋得所求。 越想越有可能,虽不理解为何是明遥,但她得赶在父亲下一步行动前,给首辅大人通气,免得届时大人被打得措手不及。 父亲越是打定主意不让自己嫁给首辅大人,她偏要争这一线生机。 她敏锐察觉,父亲是在恐惧自己嫁给大人以后,权势大了,报复侯府。 父亲在怕什么?又在遮掩什么? 她所求,不过是揪出害死母亲的元凶。难道……父亲与此事有牵连?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冬月已至,寒风料峭。 距上次大报恩寺之行已过数日,外祖想趁趁天还未落雪前,带着小舅舅离京。 林灼华去京外送别,念着上次小舅舅的重话,她堵着口气,只与祖父话别。 但她毫不后悔。 窥见父亲对婚事的异常阻挠后,她愈发笃定,嫁与首辅大人,是破开当下困局的唯一生门。 “祖父,相聚之时太过短暂,为何不再多留?”她语气哽咽,明明知晓外祖不得不离开的缘由,还是想执拗挽留。 “好孩子,京城太冷,过几日大雪纷飞,路上结冰就更不好走了。”顾老爷子握着灼华的手,似温暖她冰冷的手心。 “多大了,也不知道多穿些,手太冷。”顾老爷子又忙着嘱咐。 林灼华:“那就便不走。” “总是要走的,京城太冷,外祖受不住,我这老头子还是贪恋青州的暖冬。” 顾老爷子因年轻时走南闯北,腿脚落下隐疾,天冷愈甚。 不过更多的是心里,京城四季分明,深秋以后便格外萧索,最让人触景生情,尤其是唯一的女儿还死在此处…… 不如青州,四季树木常绿,永远那般郁郁葱葱…… 林灼华想到外祖的腿疾:“外祖路上当心,待一切尘埃落定,灼华去青州陪祖父过上一阵。” 顾老爷子只是笑笑,灼华今后嫁给首辅大人,怕是分身乏术,唯愿她以后事事顺遂,别再落入陆家那般的狼窝。 顾昭明上前,二人相对无言片刻。 林灼华一股气堵在心头。 顾老爷子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准备启程。 林灼华转头,欲要进城。 “昭昭。”顾昭明声音沙哑,“上次是我错了,不该对你说重话。”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不再是需要我跟在身后护着的小昭昭了。”顾昭明释然一笑,“我很开心,昭昭,你越来越不需要我与老爷子了。” “但你须记得,青州,永远是你的退路,你的家。” 林灼华转身,泪止不住地流,顾昭明接过一旁丹朱手里的帕子,如幼时一般,轻柔给她拭泪。 逾越,私心满满,但顾昭明已知足,就这样守住她在青州的家便好,她总会回来。 在走进京城的城门,林灼华感到心头沉闷。 嫁与首辅大人,有得必有失,今后一辈子便待在京城。 但她不会让自己如此烦闷,想到首辅大人承诺给自己的自由,待到事成,往后冬日,她便可多回青州,陪陪外祖。 外祖说的对,京城的冬日有些萧瑟…… 外祖离京不过数日,一场鹅毛大雪便猝不及防地降临京城,较往年早了月余。 天地骤然银装素裹,寒冬凛冽。 义阳公主府邸后苑,有一片梅园。 这场反常的大雪与骤降的寒气,竟催得园中冬梅争先恐后地绽放,一时间红梅映雪,蔚为奇观。 梅花寒日开放,为清雅世家所推崇,义阳公主办了赏梅宴,广发帖子,各家都收到。 绯红盯着自家院里的那棵毫无动静的梅树,疑惑道:“小姐,满京城如此多腊梅都未开放,怎得偏偏义阳公主后院竟一夜之间全开了呢?” 林灼华也察觉不妥,往年京中有不少世家为了提前赏梅,会将南方开得早的梅花移到自家院中,光是一株就要耗费百两银子。 义阳公主这一后院,所耗费的银子不可估量。 仅仅是为了观赏、办宴? 想到前几日集贤院举办拍卖为灾民筹集的银子,在义阳公主这泼天富贵面前,竟如沧海一粟。 偏偏世家贵族以此为乐,互相攀比,不顾金银,只觉提金银有损身份,因此愈发奢靡无度。 难怪景安帝上位后,便派首辅大人肃清旧门阀。 从赏梅便可见一斑。 林灼华手中,亦有义阳公主的烫金请帖。 往年,自从在某一宴会上落了明遥面子后,她可从未收到过义阳公主府的请帖。 如今,太过蹊跷。 林灼华觉得义阳公主要出手,能否不去? 﨔 第122章 谢昀清上门,林灼华赴宴 这几日,父亲对林灼华的婚事缄口不言,林梓萱却按捺不住,三番五次上门挑衅。 直至被林灼华命人掌掴了她身边最得脸的侍女后,方稍作收敛。 林梓萱尤不甘,恨声道:“大姐姐,几日后的赏梅宴,首辅大人也会去,我定要参加,去问个明白,首辅大人究竟想娶的是谁!” 即便那日亲耳听到,林梓萱还是不可置信,首辅大人若真心求娶嫡姐,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嫡姐,你这个被弃的二嫁妇,怕是厚着脸皮给首辅大人做妾,首辅大人都是不要的!” 说完,她瞧着嫡姐身边的石妈妈面色不善要上前,她忙噤声遁走。 侯府,赵明遥走了,最不舍的还是高氏,但这几日明遥每日都给自己书信,高氏心里才没了那般空落落。 明遥在信里说想祖母,想和祖母一起参加宴会,毕竟从小到大都没有祖母相伴。 高氏心疼至极,索性叫上一大家子女眷都去参加。 一大清早,高氏将众人叫到悠然堂。 “这次赏梅宴,咱们家女眷全去。”高氏高兴开口,她想的很好,家里的这几个女娘都到了适龄的年纪,此次赏梅宴正好掌掌眼。 叔婶江氏因小叔叔闲云野鹤的缘故,鲜少参与宴会,她未料想婆母会带自己参加,毕竟往日侯府的帖子,婆母都将其留给白氏。 即便江氏平日性子再不争不抢,但为了儿女,她还是看不惯婆母所为。 如今她女儿年岁已大,儿子们都渐渐长成,正是议亲的年纪,江氏暗地里撒急。 她如今虽有了侯府掌家权,平素有不少夫人私下给她递帖子,但她们这一支毕竟是侯府二房,如此多的帖子中她却未瞧上几户好人家。 正巧宴会上全是京城的世家贵族,她正好为女儿、儿子寻觅良人。 江氏很开心,林雪却愁云惨淡,赵明遥刚走,她转头又要去宴会再与她碰面,想想就晦气无比。 出了上次那档子事,高氏对林梓萱呵斥道:“这次你便在家里好好待着,我真怕你再做出什么丢人的举动,毁了全家姑娘的清誉。” 上次之事,幸亏是在永昌侯府府内,没有被传出去,否则老夫人怎么着也得将林梓萱打个半死! 听说此次宴会,首辅大人亦会出席,林梓萱无比看重,她求道:“求祖母带我,萱儿保管在宴会上闭口不言、不逾矩!” 之前的宴会老夫人紧着小娘与自己参加,如今她参加个宴会还要求老夫人,林梓萱心里无比怨怼。 祖母真是薄情,小娘并未伤及祖母分毫,她却如此对她们娘俩,林梓萱心里怨恨,面上却哀求。 “祖母,明遥郡主与我平日相熟,玩得好,她亦想我参加。” 林梓萱搬出明遥,她知晓祖母对这个毫无血缘的孙女十分偏疼,用明遥说情,便是祖母软肋。 高氏终是被打动:“好,若你再闹出什么出阁之事,我定将你家法处置。” 高氏将林灼华单独留下,“灼华,我知前些日子谢家上门,想要求娶你。” “你听祖母一句劝,首辅大人于你而言并非良人,此次赏梅宴,祖母为你挑个更适合你的人家!” “凭你如今县主的身份,哪怕低嫁些,或是去地方大族当个夫人,往后日子皆是顺遂安稳!” 她对林灼华,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和善,说的话也是掏心掏肺,料想林灼华会感动。 “祖母想将我许配给哪户人家?又像陆家一般,叫孙女嫁过去填窟窿便是为孙女好,这样的夫家,便是孙女的良人?” “祖母,你可曾真心为孙女思量过?”林灼华问。 高氏被激怒:“我何曾未替你考量!” “你为何如此斤斤计较、对过去之事耿耿于怀?难道你要因为陆家一事、因着之前的那些龃龉,一辈子记恨祖母?” “祖母,已成之事,覆水难收,灼华会永远记在心里。至于灼华的婚事,祖母也不必操心,可别再做什么糊涂事了。” 林灼华直接行礼退下。 高氏捂着心口,气得发抖道:“我是她祖母,她还如此同我置气,真是半分比不上明遥知冷知热!” 林灼华步出悠然堂,心寒如冰。 父亲与祖母,一个欲将她推入火坑,一个想将她随意打发,殊途同归,皆是对她没有半分真心! 夜里,永昌侯终于有所动静,将林灼华唤到书房。 “后日的赏梅宴,首辅大人届时也会去,你便趁此机会,说你对他无意。”永昌侯说。 林灼华:“父亲就这般不想女儿嫁过去?” 永昌侯没多废话,直接冷冷道:“你若不从,我便将你母亲顾氏之名,从族谱之上彻底抹去!将她牌位,移出宗祠,永世不得受林家香火!” 这是威胁,林灼华也未料到父亲对她们母女二人如此无情。 “父亲为何这般记恨母亲,如此记恨为何还要求娶母亲?” 永昌侯:“你只管记住我今日之话,若再多嘴,为父明日就将你嫁出去!” 一句话,便定夺了她与母亲的身后哀荣。 林灼华很讨厌这种感觉,任人摆弄,毫无反抗之力,最后惨死,宛若前世…… 她强抑喉间腥甜,低哑应道::“知道了父亲。” 转眼便到了赏梅宴前一天。 夜里,林灼华又梦到了前世。 梦中,下半身血流不止、又逐渐发烂发臭,一股无能为力的窒息之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明明是畏寒之人,清晨惊醒,却冷汗涔涔,浸透中衣。 丹朱给小姐换下汗湿的亵衣,再看小姐唇色发白,十分担忧:“小姐,咱们今日还去赏梅宴吗?不如称病推去罢。” 林灼华梦到前世,在梦里使了劲地想要逃离,大概是梦魇了,精神不济,头也昏昏发疼,声音有些沙哑,“要去,必须要去。” 虽是初冬,丹朱仍为小姐裹上厚厚斗篷。精心装扮后,憔悴病容被脂粉掩盖,小脸恢复如初。 绯红只觉,她们家小姐即便是唇角发白的样子,也格外惹人怜惜,想到小姐今日要经历的事,绯红拿帕子拭泪。 林灼强打精神:“好了,一切未定,岂可先自丧了心气?” 几人跟着老夫人的马车去了义阳公主府。 马车离开不久,首辅大人的马车停在永昌侯府门前,永昌侯闻讯,亲自出来迎接。 只见这位年轻的首辅大人,脸色并不好看。 永昌侯将人引到正厅,面上带笑:“大人来老夫府上,不知所为何事?” 﨔 第123章 谢昀清找永昌侯 上次,他收到灼华给自己递来的信,眸光森寒。 他知道永昌侯不会轻易答应,但也未料想到会牵扯到明遥郡主,以及她身后义阳公主的势力。 但他深知,这是灼华答应自己求娶后,抛给自己的第一个难题。 他要顺利解决,方能令她安心。 近日,义阳公主设下赏梅宴,竟破例给谢昀清递了帖子。 因着先皇与前朝的特殊关系,义阳公主的帖子,就连皇亲贵族也要不敢贸然拒绝。 谢昀清是当朝首辅,一举一动牵扯当今圣上的态度,他亦不能不去。 思及前日信件与明遥郡主,他立时便洞悉了其中关窍。故而,他未先赴宴,而是径直来到了永昌侯府,欲打永昌侯一个措手不及。 二人刚入座,谢昀清便开门见山问道:“侯爷,本官今日前来,是为与县主的亲事。” 永昌侯在官场上打交道,与那些老臣聊起事来都是拐弯抹角,像首辅大人这般年轻的官员,聊起事来直来直去,他差点没接住话头。 永昌侯定了定神色:“原是如此,上次令尊令堂已亲自上门,本侯已说明要思虑再三,大人为何这般着急?” 永昌侯只得先把谢昀清稳住,计划不能被打乱,但眼前之人着实难缠。 谢昀清神色淡然:“本官自然知晓,但听闻当时贵府三小姐突然出现,说本应是她与本官定亲,还要亲自来找本官质问。” “本官今日便特地来侯府一趟,便是要言明:在下非灼华不娶,也并无三小姐所说换亲之意。” 谢昀清模糊了当日之事,借着林梓萱说出换亲一事,直至要害,是对永昌侯的敲打。 他继而道:“本官双亲前些日子已来侯府,想要议亲,但听闻侯爷这些日子与人来往不断,这些人似乎都想与侯爷结亲。” “侯爷当日说会再三考虑,背地里却意欲将在下想要求娶的县主送与他人为妾。本官便来讨个说法,侯爷这是瞧不起本官,想侮辱本官?” 将嫡女送做妾室,终究有损侯府清誉。永昌侯听了这话,面上挂不住,眉峰紧蹙:“大人,本侯并无此意。他人意欲求娶,岂能怪罪本侯?” “然侯爷并未严词拒绝。既如此,你我不如御前分说清楚,请圣上裁断?” 闹到圣上面前,岂不是满城皆知?永昌侯不想将事情闹大。 如今,他被谢昀清架得骑虎难下,原本的后路被堵住,面色阴沉,“本侯听出来了,大人这般咄咄逼人,是想强娶不成?若小女不愿,本侯定为小女撑腰!” 谢昀清颔首:“本官如今听明白,想来县主若答应亲事,侯爷应当不会悔婚,做出些什么悔婚背诺的事情来吧?” 永昌侯咬牙道:“这是自然。” 幸而他前些日子早已跟灼华说好,让她今日在赏梅宴上亲自说对首辅大人无意。 只不过侯府怕是结不上首辅大人这门姻亲,永昌侯原本有些心痛,但看到谢昀清对女儿的维护后,他宁可将这门亲事错过。 若灼华得了首辅大人助力,侯府难安,乃祸事一桩。 如此想来,谢昀清权势虽高,可将灼华嫁与他,远没有将灼华送去那些高门给自己带来的利益大。 相比于抓住遥远、不确定之利,永昌侯更看重稳妥、切实的好处,他很务实。 他亦是怀疑谢昀清是否察觉出什么。 这只狐狸怕是今日正想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让自己没有准备,顺着他刚刚的话术,将亲事答应下来。 谢昀清话锋一转:“敢问侯爷,可曾觉得京城之中,有谁比昀清更为良配?” 永昌侯不知谢昀清葫芦里又买了什么药,但官场上维护的场面话不能少:“以大人这般年纪身居高位,京城自然无人能及。” 谢昀清:“侯爷既知此理,为何不在当初上门之日就来问县主的意思,也不至于今日仍借此来搪塞本官。” “侯爷心里,究竟作何盘算?” 永昌侯无言以对。 谢昀清步步紧逼:“当日议亲,面对这般好的亲事,侯爷率先想到的不是县主,反而是府中庶出的三小姐,为何厚此薄彼,对嫡女竟无半分考量?” “侯爷,您是否过于偏心,对县主有些不管不顾?” “听闻前些日子县主被传出煞星克亲的传闻,即便无涯道士的奸言被识破,您也未曾替县主正名。” 永昌侯被问愣住,他未料想在外人眼中,竟觉得自己偏心。 他为自己辩解:“灼华一贯自强能干,不论身处何境,都能应对自如,本侯自是放心,又何来偏心一说?” “本侯对他们,素来一视同仁。” “可侯爷可曾想过,为何以县主之躯,竟习惯了一贯自强?她一路坎坷,又吃了这么多苦,侯爷可曾给过她半分庇佑?” 永昌侯前些日子被压抑的心绪又涌了上来。 灼华本就亏欠明遥,但与林梓萱这些庶子、庶女比起来,她依旧身份尊贵。 他是要多打压灼华,让心中那杆秤朝明遥倾斜,可是否有些过? “她自小因您偏听偏信遭人污蔑,送去青州,未在双亲庇护下长大。” “满心欢喜回到京城,堂堂嫡女却因还恩说了门陆家这样的亲事,受尽了屈辱。” “回到侯府,您更是没有半分安慰,亦不为她正名,反而欲将她再推向火坑,将她送去给旁人做妾。” “本官实在不明白,县主是与您有泼天大仇,让身为她亲父的侯爷,如此恨不得将县主推走而后快?” “本官更是不敢想,若县主没有封号傍身,此刻是不是早已被侯爷赶出侯府?” “首辅大人,这是本侯家事,其中利害,本侯自会斟酌,你越界了。”永昌侯冷冷道。 他脸色青白交错,活了这么多年,此刻无异于被小辈指着鼻子斥责。 谢昀清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只是理智总是将他操控,他只是想为了明遥多压灼华一头罢了。 毕竟灼华太过耀眼。 若是灼华在京城顺遂长大,明遥心中必生怨怼;若她再得此高嫁,明遥心中岂非更如刀绞? 是以,若干年前,他知晓这一切都是白姨娘构陷设局,他并未戳穿,反而借机将灼华送走。 永昌侯此刻更是心中如明镜,谢昀清能如此替灼华说话,恐怕是对灼华动情,谢昀清的手段他知晓,退亲一事恐怕有些棘手…… 唯愿谢昀清听到灼华拒绝之意,能快些放手。 然有如此心意,当真能轻易放手? 该说的都说完,谢昀清起身告辞。 侯府门前的马车缓缓而行,启程前往义阳公主府。 识途:“主子,您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般莽撞?那可是您未来的岳丈呀!总是要留些面子。” 谢昀清眸色冰冷,他见不惯灼华受如此多委屈,更为永昌侯这个父亲如此对她而气愤,这些话,他不吐不快。 更是难以想象,灼华平日在侯府过得是何种日子,否则怎会在陆家忍受五年,忍到最后无路可偷,孤苦伶仃来向他求助。 义阳公主府门前,车马不绝,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皆来了义阳公主的赏梅宴。 其排场之盛,竟不逊于宫宴! 如此铺张,不怕御史弹劾?不怕成为圣上眼中钉? 义阳公主倚仗先皇那句“非谋逆永不治罪、永享荣华”的承诺,这些年来,行事是否愈发逾越? 林灼华在义阳公主门前碰见了荣国公府宋夫人,她正扶着自己婆母下马车。 宋夫人瞧见灼华,依旧言笑晏晏,仿佛之前那番询问从未发生。 荣国公老夫人的面色,却倏然沉了下来。 﨔 第124章 离我孙儿远些 荣国公老夫人知晓前些日子孙儿在大街上当众维护灼华的事,她私下里问过孙儿,知道孙儿对灼华有意。 但老夫人不同意。 即便灼华声名俱佳,又得儿媳喜爱,但灼华到底是二嫁之身,她们堂堂国公府,怎能让一个二嫁妇当主母? 更何况孙儿为了灼华做了不少糊涂事,她唯恐孙儿痴迷太深。 荣国公老夫人上前同高氏打招呼,一众小辈在一旁候着。 目光流转间,荣国公老夫人看向灼华,笑着道:“好些日子未见,灼华如今已经是立功之身,被封县主了,周身气度都非昔日能比。” 义阳公主府邸华贵非凡,一行人穿过公主府往后院梅园走去。 行至一半,荣国公老夫人忽然捂住胸口,面露痛楚,似疼痛不已。 宋夫人心急如焚:“母亲莫不是旧疾突犯?” 荣国公老夫人倚坐在一旁游廊上,似气息稍缓:“无碍,马车里有我常备丹药,你去取来便是。” 林灼华:“夫人莫急,灼华略通推拿之术,亦可帮老夫人疏解一二。” 老夫人得灼华推拿,面上好了许多,对儿媳道:“这里有灼华陪我,你且放心去拿。” 宋夫人十分感激看了灼华一眼,她快步离开去马车上取药。 片刻后,游廊处便只剩灼华陪老夫人端坐。 林灼华:“老夫人此刻支开宋夫人,可是有话要对灼华说?” 林灼华在陆家替吴氏推拿了那么久,发病是真是假自然能一眼瞧出。 荣国公老夫人很是欣赏。 方才一番推拿,她虽未突发旧疾,但心口也是轻盈不少。 灼华能干贤德,又聪慧机敏,难怪儿媳如此看重。 倘若灼华仍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她定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为孙儿将灼华求娶回家。 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悄声退下,四下无人。 荣国公老夫人:“听说前些日子,我儿媳邀你上府,与你说了些话。她想替我孙儿求娶你的事,你忘了便罢。” 林灼华听的明白,即便荣国公府的宋夫人对自己再好,但一个孝道压死人,即便当初自己答应,老夫人也是不同意的。 若是当初自己选择荣国公府这条路,日子只会更难过。 林灼华:“老夫人放心,灼华不敢高攀国公府。当日便已婉拒宋夫人,更已与宋世子当面言明心意,道是灼华无意。” 荣国公府老夫人点头,灼华果断、干脆,别说自己儿媳了,她也十分欣赏。 老夫人本就没有恶意,又见灼华如此识相,她掏心窝子道:“灼华,说句实在话,抛开这些不谈,老身对你也是十分喜欢。” “但老身活了大半辈子,肩上担着荣国公府的门楣。你在陆家受尽委屈,老身当时听了也难受落泪,亦为你不值,但你休夫后再嫁,究竟是二嫁之身。” “我亦不想百年入土后,落得个叫后人耻笑,道荣国公府的主母是二嫁之身,这样老身九泉之下也不安稳。” “老身知道,你如此能干,心气必高,刚刚这些话对你来说着实伤人,但也请你体谅老身。日后算起来,就当老身欠了你一个人情,如何?” 林灼华:“本就是灼华分内之事,这个人情灼华不会要。” 荣国公老夫人坚持道:“不行,我自知对你亏欠,这个人情便先在老身这里记下了。” 林灼华了然一笑,她知道,这是老夫人怕她反悔,“既然如此,那灼华便厚颜要下了。” 见灼华应下,老夫人心中巨石落地。 游廊一边,宋夫人匆匆赶来,她还不知道婆母与灼华说的这番话。 儿子这些天心情低落,宋夫人从宋瑶口中听说灼华那日在大报恩寺拒绝了儿子心意,她也跟着心疼,希望儿子能早走出阴霾。 奈何儿子一根筋。 若不是因为要去禹州捉拿与燕国串通的瑞王,恐怕会继续在府里一副抑郁不得志、要死要活之态,被夫君荣国公知晓,少不了一顿骂。 被婆母知晓,又少不了婆母心疼、引发旧疾。 宋夫人这几日可算是忧心忡忡。 她此番来赏梅宴,也是想替儿子另觅良人,让他早点走出这一困顿。 经历了这么一遭,再赶往梅园,人已悉数到场。 明遥早已搀扶祖母上座。 林梓萱心急如焚,她翘首以盼首辅大人,却迟迟不见首辅大人踪迹。 赵明遥亦是久久不见首辅大人身影,她心浮气躁,离了宴席,去寻兄长。 林灼华来的稍晚,好在寻到叔婶。 林雪不愿再听母亲叨扰,见到大姐姐似找到主心骨,来到林灼华身边。 林雪常年鲜少参加宴会,她没什么朋友,故而赖在母亲身边。 林灼华依着她的性子,带她去见了几家小姐,同龄的小姐很快熟络。 江氏很感激。 宋瑶和杨萍姗姗来迟。 林灼华还记得大报恩寺之行,杨小姐脸上总笼着一层淡淡的愁绪,今日一见却消减了几分,仿若又是那个马球场上潇洒肆意的女娘。 杨萍对于宋世子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大好年华,何必困于情之一字,为自己徒添忧伤? 终日愁眉不展,连自己都快认不出,这绝非她所求的姻缘。这般开解自己,她很快便释然。 今日的赏梅宴,杨萍性质颇佳。 几人寒暄了一阵,又各自分开。 梅园的地面尚覆着着薄薄一层雪,天寒,然阳光正好,洒在身上驱散了几分寒意。 林灼华独坐在高处的小亭子上,她不似那些小姐、公子忙着相看,她悠闲坐在此处,静静等着开席。 自上而下望去,能瞧见梅园中央被开采了一个人工湖。 一个小婢女寻来,“县主,我家世子、郡主请您过去。” 林灼华循声往下看去,二人正在湖边等着自己,她对湖边十分警惕,母亲就是冬日在湖边落了水才一病不起。 林灼华特地带上红衣,让她紧随身侧。 今日出门前,林灼华特地叮嘱让红衣带上暗器,义阳公主要出手,恐怕没那么简单,她要做好万全准备。 湖边,赵濯阴沉着脸,盯着亭子里的林灼华,他面色不善,问身侧妹妹明遥:“就是她要抢你婚事?” 赵濯与赵明遥乃双生子,因此,他自幼对这个妹妹格外宠溺,无一不应。 “没错,哥哥,她真是太贪心,什么都想要,一个弃妇,还想勾引首辅大人!” 又道:“她就是想抢走属于我的一切!” 闻言,赵濯心头一紧,紧握腰间佩戴的宝剑。 他被举荐在户部当差,户部尚书便是永昌侯,因着这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在户部如日中天。 户部油水丰,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他手中宝剑只是装饰,有了户部差事,他练起武来也从未上心,不过是个花架子。 不过对起一介弱女子来,绰绰有余。 此刻,不用妹妹多言,他望向林灼华的眼中亦是戾气翻涌。今日,他不仅为妹妹,更要替母亲出一口恶气! 﨔 第125章 发难、落水 林灼华带着红衣,步履从容走下亭台。 尚未行至湖边,赵濯便陡然发难,扬声厉斥:“林灼华,你被封了县主,便如此倨傲无礼,目中无人?” “到底是多大的牌面,走得如此之慢,可知我与明遥等了你足有半炷香?” 赵濯的训斥声很大,湖又在梅园中央,引得周围世家小姐、公子侧目。 碍于义阳公主的关系,即便知道二人有意刁难,也无人想上前蹚浑水。 谁愿与义阳公主为敌? “赵世子、明遥郡主。”林灼华行礼道。 “你就是这般跟你母亲学的规矩?非要点你,才知道行礼叫人?”赵濯声音轻蔑。 “赵世子,这小侍女也是刚刚才去亭阁找我,前前后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何来等了半炷香?”林灼华问。 赵濯冷笑:“巧言令色,侯府主母怎么教出你这种东西?满口胡言!” 赵濯更是趁机侮辱林灼华母亲。 又道:“难怪街坊上尽是你的传言,说你煞星克亲,你还敢有脸来我母亲宴会?是想在此吸尽我等气运,让我们如同陆家一般被你榨干不成?” 在场人都记得当时京城这传得沸沸扬扬的言论,但随着无涯道士斩首示众,误会被解开,便渐渐遗忘此事。 更何况林灼华已被封为县主,再议论此事,若被查实有损县主声名,按律当究。 而赵濯不怕,他在宴会上偏要旧事重提。 赵濯来者不善,不但侮辱自己,更辱及母亲。 母亲从未得罪过赵世子,为何如此针对? “赵世子,煞星克亲一事早已水落石出,与我无关。而陆家今日,是因做了亏心事在先,世子为何捕风捉影,如此在意此事,莫不是心虚不成?”林灼华反问。 赵濯:“放肆!我不过是训诫你两句,你竟敢如此污蔑于我,辱我名声?你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怎么,仗着勾引了首辅大人,背靠首辅大人这棵大树,就把自己当成天了?” 此言一出,梅园里议论声不断。 林灼华一介弃妇,竟能攀上首辅大人? 难不成是因为被休,便彻底浪荡成性,自甘堕落?仔细一瞧,确实有这资本。 看来首辅大人也非光风霁月,面对美人,竟也难以把持。 赵明遥听着这些诋毁林灼华的话,心里得意,她要让林灼华名声扫地,如此一来首辅大人定会厌弃她! 赵明遥:“林灼华,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还敢顶撞我哥哥?不如跪下,给我哥哥赔罪,否则别怪义阳公主府对你不客气!” 林灼华回视她:“我乃县主,非帝后亲长,无人可随意责罚。你们意欲越俎代庖?眼中可还有朝廷礼法纲常?” “伶牙俐齿,还敢顶嘴?”赵濯解下腰间佩剑。 他用剑鞘指着林灼华,“跪下!别怪我动手!” 赵濯有恃无恐,父亲会站在他这一边,母亲亦会为他撑腰。 瞧见林灼华仍静静站着,他怒火攻心。 想起妹妹从永昌侯府回来当日那发红的眼眶,说林灼华多么不要脸,能有爹爹亲自议亲,上门求娶之人还是妹妹朝思暮想的首辅大人,赵濯便怒不可遏。 他的妹妹金枝玉叶,自小被捧在手心,哪里能被林灼华这个二嫁妇踩在脚下? 赵濯举起剑鞘就要拔剑,有沉不住气的小姐已经被吓得大叫。 赵明遥在一旁抱手看着,不论林灼华躲与不躲,今日必叫她颜面尽失。 她若不躲,刀剑无情,林灼华必血流不止,届时留下可怖疤痕,无人会要,必将送去尼姑庵草草了结一生。 若是往后躲,哥哥会步步紧逼,将她逼到湖里。 大庭广众之下,她跌入冰潭,溺水而死更是便宜她了。 否则被小厮救出,清白尽毁,便会嫁与自家小厮,妙不可言。 赵明遥面上已忍不住露出得色。 湖边这么大的动静,赵濯已拿刀剑相逼,却无人上前,林灼华又想起前世被灌下红花汤那幕,她手脚冰冷。 但这次,终究不同。 她静立不动,聚精会神,等待时机。 刀剑袭来,红衣瞅准时机放出暗器,赵濯竟踉跄一下,林灼华趁机溜到一旁。 赵濯转身,想要继续砍林灼华,但湖边路滑,他又没站稳,往湖边倒去。 落水声冰冷刺骨。 京城的湖都是人工开凿,不深,赵濯掉进湖里,挣扎了几下,很快狼狈起身。 但湖边的动静却吸引了全园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往湖边赶。 赵濯掉入湖中,自己也未料想到,站起身来时已浑身颤抖,寒风阵阵,怕是要惹了风寒。 小厮赶紧上前去救世子,赵濯却恼羞成怒,刚刚是怎么回事?他是被眼前这一介女子戏耍不成? 他撇开小厮,挣扎上岸,伸手便要去拽林灼华下水! 赵明遥也气得直跺脚,动作发生太快,她都没法应过来兄长是踩了什么,才会身形踉跄,让林灼华这贱人躲过一劫? 眼见计划落败,她不甘。 明遥上前欲暗中推林灼华一把,却被闻讯赶来的义阳公主止住,“明遥,你在干什么!” 大庭广众,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怎敢做出这种于名誉有损之事? 义阳公主恨铁不成钢,她自小给了儿子女儿太多宠爱,却让二人失了心气与韧劲,两人心浮气躁、毫无城府! 竟暗中背着她想了这个蠢法子。 更可恨儿子在习武方面,是一花架子,一个不察竟自己跌入湖中。 义阳公主身边正站着王家夫人和小姐,是此次她办赏梅宴想给儿子议亲的对象。 王家老爷是京城禁卫军统领,她为儿子说成这门亲事,加上儿子以后在户部任职,以后儿子文武得势,皆有所依仗。 加之再将女儿许配给首辅大人,义阳公主便可重新夺回她们赵家的权势。 她野心勃勃,届时她便是太后。 她可是前朝皇后膝下唯一的嫡出公主,身份何等尊贵? 谁说公主不能掌权?公主之子不能继承大统? 而现在王家夫人面色不善,王小姐也没有刚刚的娇羞之意,显然对儿子这番举动,失望至极。 今日,义阳公主无法偏袒。 “逆子!”义阳公主声音威严,“我平日便是如此叫你教你的?你便在这里给灼华县主跪下,好好给灼华赔罪!” 兄妹俩见到母亲发怒,都乖乖噤声,不言语。 赵濯极不情愿跪下,又瞧见母亲身边的王家小姐。 在此之前,母亲已与他通过气,知道母亲想为自己与王家小姐定亲,赵濯不由得面颊一红。 此刻当着王小姐的面,他不敢造次,只得咬牙跪倒。 林灼华害他在未来妻子面前失了面子,赵濯恨意更甚。 王夫人心里已有成算,赵世子护短,今日能为了妹妹对堂堂县主刀剑相向。 若女儿嫁到义阳公主府,日后稍不如这兄妹二人的意,在深宅大院不知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甚至性命堪忧。 涉及自身性命,王小姐再看这门亲事也是千百个不愿。 赵世子再好的相貌又如何? 平日里能大庭广众对外人行暴,在后宅还不知要怎样蹉跎妻子! 她暗暗抓了母亲衣袖,摇头示意。 纵使义阳公主智计百出,此刻也回天乏术,也无法偏袒儿子。 见长子如今坏了自己好事,她怒意翻涌,指着跪在地上的赵濯道:“没有我点头,你不许给我起来!” 﨔 第126章 十分相像,发现端倪 赵濯湿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从湖中爬出,此刻还被母亲罚跪。 寒风阵阵,他冷得全身颤抖。 赵明遥上前,不断替哥哥求情:“母亲,天这样冷,哥哥又浑身是水,再跪下去都要冻伤了!” “更何况林灼华这贱人也不无辜,是她先不敬在前!” 赵明遥仍不知收敛、口无遮拦,义阳公主再看曾经疼爱的小女儿,只恨她不成气候。 义阳公主厉声:“你也给我闭嘴!” 此刻,世家大族们的夫人都聚集在此处,赵明遥身为郡主,成日将贱人这种污秽之话挂在嘴边,听得众人心头俱是一震。 宾客们又皆看到赵世子拿剑相向一介弱女子,被人躲过,兄妹二人竟恼羞成怒,还更欲将灼华县主推向湖中。 简直就是想在这宴会上当众伤人! 见母亲不为所动,赵明遥又道:“母亲,天这样冷,不如让哥哥先回去更衣,再来罚跪吧?” 他们二人兄妹情深,义阳公主又何尝不疼惜两个孩子? 义阳公主生双生子时,她险些将性命搭进去。 因此对二人格外宠溺,终究是不忍,“还不快滚去更衣,再来跪着!” 赵濯起身离开,路过林灼华时,他面上仍是高傲,他刚刚只是跪母亲,并不是向这女人低头。 义阳公主款步来到林灼华面前,她想息事宁人。 “灼华,刚刚的事本宫已听说,你们二人均有错在先,但阿濯脾气太暴躁,对你刀剑相向,又恼羞成怒,他错最大。” 义阳公主顺势替儿子开脱,“是我这个母亲教养无妨,他平素知书达理,断然做不出这种事。” “但你此番受惊,阿濯难逃干系,本宫在这里亲自给你赔个不是,待到宴后为你备厚礼压惊。” 义阳公主虽上了年纪,但雍容华贵,气度天成。即便此刻是为儿子说项,仍威仪不减。 但此番姿态,已属罕见。 林灼华站在一旁。 此刻,宋夫人、宋瑶、杨萍以及叔婶、林雪都已赶来,亦将义阳公主的话听在耳中。 这说的什么话? 摆明了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蛋,说是灼华故意挑衅在先。 而赵世子则是被她激怒,才做出此番失态之举。 嘴上说赵世子有错,字字句句却都在把责任往灼华身上推! 偏偏又是义阳公主,她身上有先皇恩典,各家都不敢得罪。 义阳公主笑里藏刀,她看准了林灼华身后无人撑腰。 林灼华微微一笑,恭敬道是:“殿下言重了。世子许是一时激愤,加之湖边路滑,才致失足落水,想来并非有意。” 她轻描淡写,没有替自己反驳,一派大度给赵濯开脱,倒显得义阳公主方才有些咄咄逼人。 顾氏生的女儿,好伶俐的一张嘴,义阳公主心里想。 又见林灼华忽地转头问明遥:“对了,方才郡主与世子将灼华叫到此处,说有要事相告,究竟是所为何事?” “应当是极其重要,才会派侍女匆匆寻我,又在此地等了灼华这么久。” 林灼华状似无意地反问。 赵明遥一时语塞,那不过是随口一说的借口,哪有什么正经事要真找她? 她说不出话,众人明了,刚刚一番争执,原本就是赵世子和明遥郡主无事生非,蓄意挑衅在先。 林灼华就这般笑着问,轻而易举打消了众人猜测。 义阳公主刚刚的一番话算是都白说了,偏偏林灼华一脸不知情,义阳公主有气都难撒,拿她无可奈何。 聪慧机敏,应对得体,难怪京城的大妇们都对她青眼有加。 此刻这些落在义阳公主眼中便格外刺眼,顾氏生的女儿,怎可掩住自己女儿的光芒? 亲自过了这几招,义阳公主明了,难怪逐云要送走她、打压她。 “好了,时辰差不多,该开席了。”义阳公主压下心头不快,笑着招呼众人。 忽而起风,义阳公主前些日子偶然风寒,她被冷风吹得刺鼻,忍不住抬袖,拿帕子轻掩。 她眼眸本就生得圆润柔和,眼尾微微下垂。 林灼华悄然打量,义阳公主此刻口鼻被丝帕掩住,只露出那双眼睛,与一人极像。 一样柔媚含情的眼睛,恰似侯府后宅的白姨娘! 不,是该说义阳公主像白姨娘,还是白姨娘像义阳公主? 这突然闯入脑中的念头,让林灼华心头骇然。 细细端详,又有些差别。 白姨娘是鹅蛋脸,嘴巴和鼻子都生得小巧柔和,让人心生怜惜。 而义阳公主脸型略方,鼻子和嘴巴都更显大气、雍容,平日威仪深重,常令人忽略了她那双柔媚眼眸。 如今一看,真是极像。 白姨娘身份低微,即便前些年偶尔与义阳公主一同参加宴会,谁也不会高看她一眼,更不会将白姨娘与义阳公主放在一处。 就算发现,谁会把尊贵的公主同卑贱妾室放在一处比较? 既然如此,父亲为何将白姨娘留在身边,在后宅又对白姨娘宠爱不断? 是爱而不得,睹眸思人?还是早有私情,以寄思念? 这个发现,非同小可。 想破这一层,再看明遥郡主,林灼华只觉能从她脸上隐约看出几分父亲的轮廓。 她看得愣神。 赵明遥见林灼华盯着自己看,狠狠看了回去,没好气道:“你看什么看?想报复不成?” 林灼华微微一笑:“妹妹,你多虑了。” 妹妹? “谁是你妹妹?”赵明遥十分厌恶,“你目无尊卑,跟本郡主称什么姐妹?本郡主可没有姐姐!” 果然,林灼华从她眼眸中捕到一瞬间的惊愕。 赵明遥与赵濯是双生胎,再细细回忆赵世子的相貌,眉眼与脸型,皆与父亲如出一辙。 林灼华心头惊涛骇浪,父亲怎么敢? 然而,一切便说得通,难怪父亲对府中的子女都不上心,一点都不担心后嗣、不担心谁来继承侯府。 难怪一向不在乎子女缘的父亲将明遥认作义女。 难怪父亲想让自己退亲,是真的想将此门亲事让给明遥。 一切都有迹可循。 这是侯府秘辛,难道母亲当年就是因为窥破此事,父亲才起了杀心,暗暗助力白姨娘在侯府除掉母亲? 细思极恐,林灼华被红衣扶着,脑中一路翻江倒海,丝毫没看路。 在外人看来林灼华像是魂不守舍,显然是被刚刚赵世子拿剑吓得不轻。 赏梅宴开始。 义阳公主给每位宾客都安排了席位,林灼华被领着来到中间一桌,却未和家中女眷坐在一处。 只见这一桌上,王家、孙家、薛家的正头大娘子都坐在一处,这些人都是这几日找上父亲想纳自己为妾的世家公子的夫人。 第127章 心悦她 坐在一旁的夫人们,都或多或少听到自家丈夫要纳妾的消息,此刻对林灼华自然面色不善。 昔日对上能言笑晏晏交谈几句的夫人们,此刻都将她冷落一旁。 忽而,首辅大人到场。 等了半天的赵明遥和林梓萱蠢蠢欲动。 赵明遥想亲自下去迎接,被义阳公主拦下,“越发不成样子,越发没规矩了!你还未出阁,哪有你亲自迎的道理?” 义阳公主身边的嬷嬷将谢昀清引至高台,坐在赵世子一旁。而赵世子还在池塘边跪着,谢昀清身侧空座无人。 没有赵世子遮挡,一些眼神愈发直白。 “赵世子呢?”谢昀清问。 “首辅大人你不知,我兄长刚刚被那女人害的好惨!”赵明遥见来了机会,便忍不住抹黑。 “林灼华区区一个县主,暗地里挑衅我和哥哥,暗中耍滑,将我哥哥推入湖中。” “又当着众人的面装得一副柔弱之相,害我兄长还在湖边跪着!她好歹毒的心机!”赵明遥恨恨道。 想到刚刚吃的亏,她便难以咽下这口恶气,“林灼华这贱人能这般嚣张跋扈,全是靠勾引男人得来的底气!” 赵明遥越说越激动,她想在首辅大人面前抹黑林灼华,又因在自家府邸举办宴会,她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她被陆家赶出,成了弃妇,愈发想证明自己。仗着自己容貌,四处勾引各大世家的公子,想要被世家大族纳为妾室,再攀附上权势。” 又指着中间那一桌道,“如今故意与各世家夫人坐在一处,是想挑衅各家正头娘子,在宴会上耍自己的威风!” “听说前些日子首辅大人上门提亲,一定是搞错人了,大人您光风霁月,怎可娶这么一个浪荡成性的弃妇,大人您莫被她骗了!” “大人不如多看看身边之人……”说到这里赵明遥脸红了。 她每句话毫无逻辑,却句句诋毁。 因这她刚刚这番话,宴席上极静,赵明遥声音高亮,宴席上众人都能或多或少听到她的污言秽语。 饭桌上,王家、孙家、薛家的正头大娘子听了都面色铁青。 林梓萱坐在台下,暗暗捏紧了手帕,她也想让首辅大人看清嫡姐真面目。 全场屏息凝神,都在等首辅大人开口。 高氏却有些恍惚,儿子已将明遥认为义女,都是一家人,明遥为何如此针对、口出恶言? 赵明遥话音刚落,谢昀清便冷冷道:“明遥郡主,即便你身份高贵,便能随意侮辱女子清白?” 又对义阳公主道:“义阳公主,按大启朝律,当众诋毁女子声誉,轻则杖刑,重则流放!” 说罢便要让识途上前。 义阳公主:“谢昀清,你好大的胆子,我的女儿你也敢动!” 赵明遥显然被吓到,眼泪唰地流下:“大人,我何曾污蔑过她?不信……不信你问林梓萱!” 慌乱中,赵明遥直接指向林梓萱,她是自己的跟屁虫,平素向来讨好自己,也对首辅大人有情,更对林灼华同样怨恨,赵明遥不惧。 林梓萱被赵明遥指向时,闪过一瞬惊愕,但这确是自己在首辅大人面前露脸的好时机。 她款款走上高台,向首辅大人盈盈一礼。 离得愈近,愈能感受到首辅大人的英姿气度,她心下愈发坚定。 林梓萱:“大人,明遥郡主所言句句属实。县主平素在侯府内便不守规矩,您可千万别被她蒙骗。” 谢昀清冷笑道:“灼华县主人品高洁,众人有目共睹。你空口白牙,肆意污蔑,莫非是说本官识人不明,有眼无珠?” “来人,此人当众指点本官,辱骂县主,掌嘴五十!” 林梓萱急得面红耳赤,看向明遥:“大人,小女所言句句属实,明遥郡主,您为我说句话呀!” 义阳公主开口:“首辅大人,我好不容易办一场赏梅宴,你便要如此不给我情面?” “谢某不过秉公办事。”说罢,又冷冷看赵明遥一眼。 首辅大人冷情冷性,义阳公主见劝说无果,便没再多管林梓萱。 只提醒道:“首辅大人要罚便是,只不过别忘了先皇旨意,否则可是不敬大罪!” 识途上前,对林梓萱说:“小姐是要自己动手,还是让小的动手?” 林梓萱哪能让识途动手,自己对着脸颊打了起来。 大庭广众之下,林梓萱被掌嘴,日后的婚事必然艰难,高氏心里已有成算,果然,她就不该心软将林梓萱带来! 林梓萱脸被打肿,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恨赵明遥这个蠢货关键时刻拿她出来当挡箭牌,却不为自己求情。 更怨嫡姐水性杨花,让首辅大人彻底着了道。 巴掌声不绝于耳,义阳公主嘲讽:“灼华县主真是好手段,勾引得首辅大人这般维护。” 话音刚落,林雪便不顾娘亲劝阻,站出来:“义阳公主、首辅大人!小女愿以身作证!大姐姐在侯府谨守本分,绝无逾越之举!更非水性杨花之人!” “三姐姐不过是嫉妒大姐姐,在这里胡言乱语罢了。” 林雪明明说的是林梓萱,赵明遥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林雪率先站出来,各家夫人见了都觉得她小小年纪,却难得明理敢言,目露欣赏。 江氏在一旁看着,女儿这性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杨萍、宋瑶等小姐都依次站出,替林灼华说话。 义阳公主淡淡扫了眼台下众人:“县主真是好手段,不论男女,都对你维护的紧。” 王家、孙家、薛家的正头大娘子听了这话,在桌上对林灼华的面色更不善,这等狐媚子手段,若是真被自家夫君纳回府中,这还得了? 不仅会压过她们这些正头大娘子的面子,若日后又撺掇夫君贬妻为妾,这可得了? 高台上,谢昀清开口,一字一顿,十分认真:“本官想要求娶县主,是因本官心悦县主久矣!” 他目光坦荡,直视众人:“县主并不知情,都是本官一厢情愿!” 满园震惊,首辅大人位高权重,竟然是单相思? 还痴迷林灼华这个二嫁妇? 一片寂静,林梓萱更是震惊地连巴掌都忘了打,又被识途一瞪,把掌声才接连响起。 台下,荣国公老夫人朗声笑道:“老身先前听了陆家的事,时常为县主这样的好姑娘深陷陆家而惋惜,如今县主脱离陆家后,看来好姻缘果然还在后头呢!” 何音亦含笑附和道:“如此说来,改日我也能喝上县主与首辅大人的喜酒了!” 谢昀清被说得面上微赧,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台下的林灼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县主……尚未应允。” “今日,谢某已亲至永昌侯府,侯爷已应允谢某,若县主应允,侯爷亦会应下这门亲事。” 不少夫人、小姐眼底满是羡慕,首辅大人虽名声不佳,未成婚便育有一子,但县主毕竟是二嫁之身,身份地位倒也相配。 但她们更羡慕的是,连首辅大人这般位高权重之人,竟在等县主的意思。 要知道,她们女子的婚事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如今县主却将婚事握在自己手中,嫁与不嫁皆在她自己一念之间。 众人都看向林灼华,就连同桌的几家大娘子都十分错愕,首辅大人竟不想纳这二嫁妇为妾,反而是求娶为正妻。 有首辅大人求娶,县主又怎会看上自家男人? 是她们大惊小怪了,方才那番嘴脸,不知有没有被县主记恨? 薛家大娘子率先笑道:“原是如此,县主,这么好的亲事,您便应了吧。” 语气讨好。 有她开头,众人应和。 林灼华心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