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契》 第1章 缄默的爱意 “帝纪4000年间,未知病毒席卷全球,成年男性突发暴毙,女性则无法生育。宗教宣称人类受到恶魔的诅咒,即将走向毁灭的结局。 生死存亡之际,神秘的造物者将兽类基因融入Y染色体进行突变改良,这类生物被称为兽人,有着男性外貌特征以及女性生育能力。人类根据其基因优劣,明确等级划分,兽人成年分化期后可以繁衍子嗣。 兽人受控于人类血脉压制,其社会地位低于人类,被迫接受血契奴役生子,长达百年。 法笛斯帝国伫立在世界西方,在以女性为尊的社会制度里,成年兽人凭借贵族身份或S级基因可拥有权力。又经数百年,女性不再用血契控制兽人,但对伴侣永不背叛的信念,则深埋进兽人们的骨肉里。” ——圣典《兽启录》。 不出意外的话,平民兽人和帝国皇女之间,是不会产生任何交际。 夏末未尽的炎热,让情绪变得浮躁易怒。回旋在过道中的暖风,浮动着两位兽人剑拔弩张的气息。 “让开。” 淮泽怒视着死挡在自己面前的狮子兽人米基,额前碎发隐匿着凌厉的眸光。 “真有意思,不过是个羊型平民,敢这么和老子说话。” 米基擦了把汗,点烟抽着,“怎么着,你不交钱还有理了?” “黑心钱也敢收,不怕遭报应吗?” 淮泽扬起脸,眼眸危险的眯起。偏偏米基看不出警告,或者根本没把他放眼里,吊儿郎当踱步近对方脸前,猛吸一口烟吐了上去:“今天哥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临雨,空气闷热潮湿,散发着土腥味,让人难以喘气。佩戴好会长徽章,敏萨照常进行校纪巡查,刚走进实验楼侧楼扶梯角,就碰上打斗正酣的两人。 她站在楼梯间的门外,看米基被踢飞出去,身体在地板滑行,直到狠狠撞到墙角才停下。米基捂着肚子喊痛,淮泽不耐的把燃着的香烟塞进了他的嘴里。 当淮泽发现一旁的敏萨时,倒吸一口冷气,踉跄着往后退去,不敢动作。 虽然两人认错态度良好,但不守校规寻衅滋事,还当着会长的面拳来脚往,敏萨微笑观赏淮泽紧张的神情,一笔挥下,双双被抹掉10学分。 淮泽接下了罚分单,犹豫地抬头看向敏萨,见她在注视自己,又连忙低下了头:“对不起,殿下,以后不会了。” 次日,淮泽来到她面前,羞涩的递给她一份蓝莓蜂蜜可丽饼:“殿下,我歆慕您已久,蛋糕是我亲手做的,希望殿下能喜欢。” 敏萨微垂眼眸,眼底藏着一丝不可觉察的讥讽。 在对方期待的眼眸里,敏萨再次亮出罚分单:“三年级淮泽,贿赂学生会长,扣4分,学分清零。” 淮泽愣在原地,敏萨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她是学生会会长,是法笛斯帝国的二殿下,对于这样不安分的兽人,敏萨自然掌握一套非常成熟的训教方法。 风扬起少年散乱的碎发,一双清澈的眸子注视着离去的敏萨。 “殿下……” “您真的,把我忘了……” 一声叹息,融化进秋季的萧瑟里,也带起了爱意无尽的波澜。 此后,淮泽每天都会出现在敏萨眼前,要么送茶点,要么送果切。敏萨明确不要,他就换着花样继续送。 于是半年过去,在淮泽每天辛勤讨好下,累计被扣除412学分,通过打工补分后,现欠36学分,成为叶丽贵族中学有史以来第一位负分学生。 叶丽贵族中学的餐厅提供的菜品一向奢蛮,毕竟贵族们从不肯苛怠自己挑剔的嘴。菜式从传统烤炙到谷物浓汤,一应俱全,甚至使用白面包作为底盘盛放肉食及装饰性水果蜜饯。 一位银色长发的男子款款走向坐在沙龙区看书的敏萨:“殿下,黑松露香煎鳕鱼,鹅肝酱时蔬卷饼。” 敏萨抬头,对他微微一笑:“谢谢。” 这位气质舒雅的男子名叫木易,是希芙公爵的长子,6年前敏萨回到法笛斯后,他便陪同敏萨读书,以其未婚夫的身份。 木易藕色的桃花眼如水漾般动人:“您怎么总和淮泽过不去呢?作为皇女,您有义务为陛下善待他的子民。” “毕竟他分化后可以成为新贵族,磨磨性子。” 敏萨慢条斯理的用银叉扎蜜果吃。 “殿下,您不是一向不计较小事吗,怎么就抓着他不放。” 敏萨实在不想残忍的告诉他,不要给淮泽说情了,淮泽只是个暴力善斗沾花惹草的小羊,而且沾的还是他的未婚妻。 “您的皇姐敏西,可是在到处招兵买马笼络人心,您不要落人话柄。” 闻言,敏萨挑眉:“我以为你只会在自家城堡里画向日葵呢?” 木易哑然失笑,拿起手巾擦拭着,抬眸看到谁,看向敏萨:“淮泽来了,殿下准备好罚分单了吗?” 敏萨抬头,看到拿着卷子进餐厅的淮泽。 木易凑近她,似有揶揄之意:“等他成年后被封了新贵,他那张漂亮的脸,您想要吗?我可以帮您……” 敏萨漫不经心的看着木易带着笑意的眸子,银色餐刀挑起对方垂在桌面的银色发梢:“你这是试探,还是大度?” 木易蓦然涨红了脸,他看着似笑非笑的敏萨,自己的小心思就这样被对方看透了。他连忙起身:“殿下说笑了,我怎会有那些心思……我还有别的事,殿下晚见。” “是么,那木易阁下晚见。” 目送他离开,敏萨再次抬眸看向侧前方,淮泽已经不在了。 餐厅一片安静祥和,有敏萨在的地方,学生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怕下场和淮泽一样,倒欠一屁股学分债。 用过餐,敏萨绕了远路去往图书馆,这条路可以穿过带着碧绿湖泊的公园,生长着各种奇异的植物,这季节可以看盛开的千罗花。 风摇晃着繁花翠叶,植被的遮蔽下落在地面斑驳的阴霾。只是平常只能听到雀鸟鸣声的园子,此刻却传来刺耳的打骂声。 竟然还有人敢在她的管理下聚众斗殴,敏萨不悦的抽出鞭子,用手挡开茂密的灌木丛,向着里面的草地前行。 “殿下来了,快走!” 几个兽人见到她,慌忙往外逃窜。敏萨冷哼一声:“都不许动!” 随着鞭子劈在地上发出的脆响,那些学生更是脚底抹油般跑的飞快。敏萨迅速拍下几张脸,不怕他们敢不供出其他人。 敏萨向伤者走去。 “你还好吗?” 她上前观察着对方伤势,看到那人头上有一对熟悉的羊角。 是淮泽。 对方似乎很怕她靠近,捂住流血的头,努力起身想往相反方向爬,她拿出通讯器通知医务处来接伤患,按住了还在挣扎爬动的人,把他从泥泞的草地里捞起来。 “喂,老实点。” “殿下……请别碰我……我太脏了。” 蓦然对上淮泽的漂亮的眼眸,敏萨咽下冷漠的话,她心软了,揽过对方的头低声安慰:“没关系。” 敏萨拿出手巾,捂住对方伤口,似乎是棍棒伤,血流不止,甚至自己袖边都被鲜血染红。 淮泽注视着敏萨,看着她这般难得温柔对待自己,他不禁红了眼眶。可是这样的独属,他曾经是拥有过的。 或许失血过多,或许心绪太乱,他恍惚了,冰蓝色眼眸渐渐失神。在昏过去的前一秒,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掉落,带着滚烫的温度。 “殿下……我爱慕您很久了……” “……” “淮泽?” 淮泽已经彻底昏过去了,什么也听不到。敏萨垂眸看着他,心里泛着淡淡的情绪。 莫名熟悉的人还说着奇怪的话,对她来说,是危险的,应该远离的。可是淮泽总是能吸引到她的注意,要么打架,要么挨打,顶着罚分也要送礼物亲近自己,让她的情绪不得不被他牵动着。 千罗花顺着粗壮的植物往上攀爬,脆弱的生命却能靠着纤细的花茎顽强生长,开着一簇簇的紫色小花。 敏萨把失血过多昏睡的淮泽交给护士处理伤口,再将照片发给风纪会,便守着昏睡的淮泽查看他的检查报告。 难怪他的皮肤总是泛着病气的苍白,淮泽严重贫血,原因不明。敏萨沉思一会,便从档案处调来淮泽的资料。看着上面简单的几行字,敏萨越发沉默。 淮泽父亲离世,母亲重病,家族为旁支最后一代,无其他亲人,在地下城生活。 正在她低头思考时,床上的人已经醒过来了。他惊讶看着近在咫尺的敏萨,“殿下?” 敏萨闻言,瞥眸望向他,阳光在她琥珀色的眼睛折射着金色光影。 “你的母亲生病了?” 淮泽默默点了点头。 “需要多少钱?” 淮泽难堪的别过脸:“殿下,这是我的私事。” 他一直过着难以喘息的生活,却无人可诉。尤其是敏萨,他不希望殿下觉得他是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可怜的人。 “上次看你还很能打么,这次为什么?” 淮泽惨笑道:“快毕业了,如果我再被扣分,挣不回来的话,就要延毕了。” 敏萨了然笑了一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做的对,我来惩戒他们。” 她转身潇洒离去,制服衣摆随着身姿而曳动,肩头的会长徽章随着光的跳跃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风纪会很快把群殴淮泽的人找齐了,木易用小刀雕刻着一个木件,抬眸望向抖成一团的学生:“你们最好早点交代,为什么欺凌淮泽。” “不然的话,殿下会很生气哦。殿下生气的话,我也会很生气。” 他握着一把锋利的美工刀,缓缓蹲在一个黑熊兽人面前,笑得优雅,“呵呵,我还没有试过,熊皮到底有多厚呢,君穆迩兰城堡需要一张新地毯。” 冰凉的刀身划过黑熊兽人的脖颈,惊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别,我说的,我说的。”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木易兽化的立瞳,以及浮现在脸上精致的银白色蛇鳞,忙道:“他不交保护费,琢夜伯爵要教训他!” 赶来的敏萨正好听见了这句话。她一眼就望见了人堆里曾经和淮泽斗殴的米基,便把他招呼出来:“不想被罚,就说!” 米基只得和黑熊兽人一起,将实情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地下城城主是琢夜伯爵,乌鸦化兽人,看他一个未成年学生无依无靠,便往最高额度收取他的保护费,淮泽自然不肯,于是琢夜让弟弟米基给他一个教训,结果反被揍了一顿。 “老大见淮泽不服管教,就亲自去管教,但这小子反手把老大的毛薅秃了,还煽动地下城集体不交保护费,老大就派我们来找淮泽协商,我们今天围着淮泽只想让他服个软,但是他寸步不让,我们只好……” 黑熊兽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既然这么喜欢打架,学分全扣,每日到风纪会接受训教,直到能毕业为止。” 敏萨深吸一口气,没想到淮泽的生活如此艰难。木易感受到敏萨低落的情绪,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后面补偿他就是了。” 敏萨起身离开:“这边交给你了。” 木易见敏萨被淮泽牵动了心,他的心也变得酸胀不安。 不可以,作为凯塞恩大帝认可的敏萨未来的兽夫,他不应该这样小气敏感。 他抬眼冷冷注视着那些贵族混子,木易第一次感觉到吃醋后情绪失控的滋味。 此后,敏萨不想面对艰难谋生还被她处处针对的淮泽,于是选择了避嫌。反正离毕业越来越近,她有很多需要完成的事,以后也不能去扣淮泽的学分,似乎没有继续交际的必要。 淮泽母亲居住的疗养院收到一笔金额可观的支票,足够余生的赡养。淮泽看着落款处的名字,缓缓低下头,不安地掐着掌心。 敏萨知晓了他的不幸,这笔转款,或许是上位者对她子民的怜悯。 但敏萨会不会觉得,他是没人管的野孩子,才会品德欠缺,招惹是非?好不容易靠着挨打换来的那一点点怜惜,殿下会收回吗? 这些翻来覆去的想法,在他发现敏萨远远看见他后都会漠然转身离开,得到了确定。他的心情如破裂的泡沫,心脏绞痛。 淮泽无神的坐在湖泊旁,翻看着书籍。枫树叶落在他的书本,被风袭卷吹至湖水,在碧绿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第2章 真相的代价 6年前。 冬初,凯塞恩大帝收到密信,信报称她的女儿将要来到日冕城堡,希望她作为母亲,承担起抚养栽培的义务。 没多久,一位漂亮的女孩被送到日冕城堡,眉目近似凯塞恩,验血后确认就是凯塞恩的女儿。 贵族圈掀起动荡,霍赫家族更是在暗处急红了眼,一时间,可怜的女孩成为众矢之的。 这位女孩,就是二殿下敏萨。 她到来的那年,帝国飘落的大雪,足足下了半个月。 次年5月,敏萨11岁生日。凯塞恩为她举办了隆重的生日宴会。淮泽的父亲作为帝都有名的糕点师,被邀请来做生日宴甜点。架不住小淮泽的纠缠,便把他带进了皇家日冕城堡。 淮泽化出兽型,躲在后厨白菜堆里,后来实在无聊,于是他偷偷跑了出去。 宴会正好开始,他在礼庭门外看见迎着所有贵族宾客喝彩声款款出现的敏萨,一时失了神。 在他眼中,敏萨很特别,她就像草原上骄傲的小豹子,眼眸里散发着野性的魅力,一袭红贵族裙,优雅美丽。 宴会进行着,他藏在窗帘后面,看着小绅士们邀请敏萨跳舞。他开始幻想自己也能邀请她,在金碧辉煌的宴厅跳舞,在盛大的欢呼声中,轻轻在她的手上留下一吻。 正在臆想,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做工考究的皮鞋。 “哎,哪来的小羊?” “!?” 被发现了!! 父亲不允许他被发现的,于是他赶忙撒蹄狂奔,慌不择路地一头撞到了墙上。 “别怕啊,我不会伤害你的。” 一阵天旋地转,他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 “哦,还是小公羊。” 瞬间的羞恼让他回归清醒,但当他看清这个抱着他的人,又差点晕厥过去。 是敏萨殿下。 敏萨抱着他,返回了大厅。大家都以为是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于是没有过问,毕竟那只小羊就像贵族会豢养的宠物羊,蓝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像月光那样华丽的毛发,趴在敏萨怀里十分温顺。 穿着蓝裙的女佣端上来新做好的甜点,捧给了敏萨。熟悉的黄油与鲜奶碰撞后甜香的味道,淮泽确定是父亲做的。 敏萨从宴会开始后,就没有进食东西。她看到颜色漂亮,起酥完美的点心,有些兴趣,于是接过来咬了一口,发现味道很不错,垂手喂给怀里的小羊。 淮泽连忙别过脸,羊能不能吃点心?他不知道。 “不喜欢吗,那我带你去花园啃草。” 敏萨吃掉剩下的点心,抱着淮泽离开了。 穿过交错纵横的欧式回廊,来到蝶舞蹁跹的花园里。雕刻繁复的喷泉向四周喷洒着冰山水,藤蔓生机勃勃地爬满整个墙壁,装饰建筑物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斑驳,但恰逢春夏花团锦簇,也不失复古的风情。 “吃吧。” 淮泽被放在了地上。 脚踩着绿茵茵的草地,顿时有些尴尬。虽然他兽型是羊,但也是人,平时爱吃素食沙拉,不会就这样趴地上啃草皮的。 但他又不能暴露,只好硬着头皮挑几棵看起来好吃的草,含泪往肚子里咽。 呜呜,太难吃了,好涩,辣舌头,一点都不如空心菜好吃。 他不自觉地发出叹息,实在吃不下了,正想要坦白求宽恕,抬头却发现敏萨看起来很不对劲,白葱般的手指扶着额头,十分痛苦,唇角还溢着血。 一旁的仆人发现了敏萨的异常,很快,她被紧急赶来的侍卫队护送去了圣博雅医院。淮泽愣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也被当做敏萨的宠物拾走了。 医生在检验血液后告知女帝,小殿下中了毒。她被紧急洗胃透析,所有保命的仪器全都用上,但是效果甚微。 病房里,敏萨躺在床上,任由床边的小羊用舌头舔着她的指尖。棕色的卷发失去往日的光泽,好像没有生命的洋娃娃。 “小羊,我可能熬不过去了。” “好可惜,我很想看看帝国的铃兰花,听说特别漂亮,可能我再也看不到了。” 她勉强坐起身,翻看着书,试图转移毒素让她身体痛苦的注意力。 淮泽闻言,沮丧的垂下头。盯着反光的大理石地砖,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 直到第三天,淮泽在门口听到护士对话,说在生日宴做点心的糕点师阔诺,就是残害小殿下的凶手。他在昨天被关进哥恩茨监狱,不堪受刑,在今晚咬舌自尽。 他愣住了。 阔诺是他的父亲……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父亲,父亲怎么会残害殿下呢? 他崩溃的栽在地毯上呜咽着,脑子里乱糟糟……他好想冲出去告诉大家这不是真的,阔诺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好父亲,好丈夫,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是不能出去,他明白自己一旦暴露身份,贵族会给予他父债子偿的严酷刑罚,只会把事情推向更坏的极端。 谁能帮帮自己? 谁愿意帮帮自己…… 唯一的选择,最好的选择…… 淮泽看向病床,敏萨仍然静静躺在那里,好像随时会碎掉的瓷娃娃。她的生命已经垂危,不能再等下去了。 病房内没有人,淮泽变回人形,一头漂亮的月白色长发包裹着他。 淮泽趴在敏萨身边,失神看着,泪水浸湿了床单。父亲死了,殿下不该就这样死去,上天怎么能忍心同一天夺走两位无辜人的生命。 极少数兽人基因融入了远古异能神兽基因,淮泽就是其中一个。他的异能名为噬夺,只要饮下对方鲜血,就可以从对方身上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他抓起敏萨的手腕,张口咬破对方薄透的皮肤。鲜血涌出,混杂着泪水,被淮泽咽了下去。 敏萨吃了痛,缓缓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毒素已经麻痹了她的神经,她只觉得有舌头在舔自己的手。 “是……小羊吗?” “……” 淮泽没有回答,却用指甲划破胳膊,流出的鲜血滴进了敏萨口中。 这是结下血契的方法,听说这个方法,可以让主人一直记得她标记过的兽奴。 “殿下,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淮泽凑近敏萨,用额头贴着对方,抑制着颤抖的身体。 “没事了,请您醒过来吧,殿下。” 敏萨苍白到几近透明的皮肤,忽然有了血色。 受到毒素反噬,淮泽鲜血已经涌上喉咙,他强行咽下去:“殿下,算我替父亲还您的,但我不能相信他会伤害您……” 敏萨眼前雾蒙蒙的,她努力去看清到底是谁在说话,却只能看到模糊的冰蓝色。 “帮帮我好吗,就当施舍您的兽奴了,我不能让我的父亲就这样蒙冤而死……” “求您查明真相……” “殿下,我要死了,您能记住我吗?” “再见,殿下。” 淮泽打开病房窗户,毫不犹豫从二层跳了下去。 听到响动的侍卫长虎威,连忙开门闯进来,发现了已经苏醒的敏萨。 “小殿下!” 几人雀跃不已,虎威让其他人守好殿下,急匆匆赶去日冕城堡报送消息。 在寻回敏萨前,凯塞恩女帝只有一个女儿,名叫敏西,是与帝夫卑弥的孩子。卑弥是白狐兽人,其母为皇族,性子善妒,不能允许凯塞恩身边出现其他兽人。敏萨的突然出现,难免被有心之人忌惮怨恨。 敏萨看到来到病床前的母亲,勉强撑起身行礼问候。 “陛下。” 凯塞恩爱怜的看着她,“可好些了?” “承陛下庇佑,已经好多了,但不知道,是谁想要杀我?” 凯塞恩欲言又止,却又无可奈何。 “吾的孩子,皇族的公平正义,要靠自己去争夺。” 敏萨怔住,明亮的灯光,她却看不清母亲的脸。 “谢陛下教诲。” 没有权力,连自己的生死,都无人去担保。 墨水般的夜色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在巷子里奔走着,呕出的血渐渐染透了他的衣衫。 就算死掉,也要先见到母亲。 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他不知道要怎么向母亲解释这一切,但他好想家,好想早点回到母亲的怀抱,最后看一眼母亲的脸。 直到走到一处巷子口,淮泽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栽倒在地。 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脖子上戴着兽人抑制环,被牢牢捆绑在椅子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着贵族服饰的年轻女子。 “你就是阔诺的孩子。” “……” 淮泽沉默地看着她,在毒素作用下,他感到浑身麻痹,难以抬起沉重的眼皮。 “本来想给你一个痛快,只是没想到,这么平庸的家庭,竟出了一个S级。” 淮泽沉下头,像一具已经死掉的躯壳,一言不发。 看到连接着抑制环的身体检测仪里他毫无波动的精神力,女孩冷哼一声,决定说些话刺激一下。 “知道吗,你的父亲死了,但他不过是帝权争夺中的牺牲品,连一枚棋子都不算。 呵呵,怪就怪你的父亲,非要贪财,不知轻重接了皇家单子,短命鬼。” 看着检测仪器不断上升的精神力,女孩满意极了,“虽然阔诺死了,不过收尾工作还是要做的,你们三口,一个都不能活。 知道吗,就在昨天,你的母亲知道你的父亲死了,而你也下落不明,已经疯掉了,哈哈哈。” 淮泽惊怒,身体开始晃动,不受控的发出难过的呜咽声。 “呵呵,就是这样,保持现在的状态,继续愤怒,继续憎恨吧!” 女孩站起身来,手里握着针管背在身后,缓缓靠近淮泽。 “嘻嘻嘻,情绪保持下去,这样药效发挥出来,我才能制作出完美的战争机器啊!!!” 淮泽瞳孔涣散,他用力挣扎着,下意识发出威胁嘶吼,女孩一点都不怕,反而更癫狂的大笑起来。 她把针管扎在淮泽的脖颈上,毫不犹豫把针剂注射进去。 强有力的能量瞬间席卷了淮泽全身,他感到心脏被狠狠攥住,又大力鼓开,血液加速循环着,血管不可控地暴起,浑身的高热让他发出痛苦的怒吼,羊角从青白色蓦然变的血红,浑身散发着惊悸的杀气。 “快把他松开!” 担心他爆体而亡,女孩连忙让一旁的黑衣人解开了淮泽的抑制环。 实验结果远远超过了女孩的预期,这个试剂与淮泽完美匹配,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数值不断攀升的仪表,上面匹配度已经达到了从未有过的99%。 “成功了,成功了!快去告诉珀利,这个孩子的命先不能动,我们可以把他发挥到塔克战场前线,他的表现会告诉大帝,她所禁止的兽人改造命令,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简直是个疯子。 淮泽体内毒素在这神秘液体融合下土崩瓦解,他轻轻一挣,身上的绳子脱落在地。 女孩还沉浸在喜悦里,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她的研究成功了,然而下一秒—— 淮泽速度太快了,他在一瞬间扭断了黑衣人的脖子,而她被猛地扑倒,摔落地板的疼痛还没有缓去,就感到脖颈一阵剧痛。于是她慌忙抬手,拔出随身带的弯刀,狠狠捅进对方后背。 不知道是谁的血,染红了两人身下的土地。淮泽已经没了感觉,他冷漠起身,随意用衣袖抹掉唇边的鲜血,头上的角像地狱恶鬼般嗜血可怖。 “听好了,你的记忆,给我吧。” 女孩的脖颈已经被咬的翻出骨肉,她颤抖地张开嘴,含糊不清地嗫喏, “怎么会这样……怎么还有意识……怎么不受控……实验失败了……” “杀了你,杀了你……” “不!!不许摘走我的记忆!!” 淮泽感受到对方记忆力已经如数进入他的脑海,他看到这个女孩和另一个贵族交谈的画面,显然是她口中的珀利伯爵。 这个人的脸……很熟悉。 从宴会见过这个人。 淮泽冷冷望着瘫软在地像块烂布的女孩。 “杀你,和杀一条狗,没有任何区别。” 他蹲下身,拔下插进身体的刀,把她的脸完整割了下来。 没有脸和记忆的人,能活多久? 淮泽好像疯掉了,丧失了人类该有的情感。迷茫让他分不清方向,等他浑浑噩噩回到了家里,母亲似乎被血腥气刺激清醒了一瞬,颤抖着把他抱在怀里。 淮泽愈来愈沉默,那晚的遭遇像磁带般一直在他脑海里上映,日复一日的屈辱和绝望吞噬了少年的朝气,复仇成为他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曾经温馨的家庭支离破碎,只余下疯掉的母亲和年幼的淮泽。他不知道以后要怎么生活下去,只能带着母亲躲进地下城,这座恶贯满盈,无利不起早,但是可以隐藏身世的地界。 时间流逝,淮泽靠着优异的成绩和S级基因,被叶丽皇家中学录取。他在典礼台下看到代表学生发言的敏萨,还是那样干净,健康,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她没有死在11岁。 而他从那夜卖给恶魔的灵魂,第一次感到些许鲜活。他开始经常出现在敏萨面前,试图吸引她的注意。 殿下没有认出他。 还很讨厌他。 现在甚至漠视他,不再允许自己接近。 秋结春至,往事只如云烟,空留苦命人挣扎在过去的回忆。纯净通透的铃兰花摇摆在微风里,如少女初见的样子,清贵淡雅。 俯瞰整个法笛斯帝国,社会圈层就像是蛛网一样,关系网一层层交织在一起,而在蛛网的最中心的,就是如今的女帝,凯塞恩大帝。 同样是法笛斯皇女的敏西,比敏萨年长两岁。她看不上敏萨这个不知哪个低贱兽人生下的野种,何况还要来和她争夺皇储之位。 敏萨痊愈后,敏西就告诫她不要妄想自己不配得到的东西。 敏萨琥珀色眼睛冷冷的看着对方,像一只骄傲的小豹子。 “皇姐,这句话,我同样还给你。” 不再理会身后人聒噪的声音,敏萨深知,她和所谓的皇姐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从那之后,霍赫家族没少对敏萨明里暗里下手,她仗着那些老贵族的庇佑,一次又一次活了下来,还愈磨愈亮。 偶尔夜回梦转,敏萨会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哀哀对她恳求,“殿下,帮帮我。” 他是谁? 敏萨怎么也看不清楚。 她与木易的婚约,无疑是皇族与勋贵的联姻。 作为帝国开国功勋大臣的后代,希芙公爵看不上做投机取巧生意上位的霍赫家族,仗着帝夫的荫庇,近些年更是大张旗鼓地把贪婪的目光转在了见不得光的地方。 而敏萨在帝国出现,希芙公爵终于看到了帝国的曦光。这位年幼的小殿下,带着永不服输的韧劲,霍赫家族的目光越阴鸷,敏萨反而愈加闪耀夺目,贵族守旧派势必要为敏萨倾力相助。 木易在没有见到敏萨之前,他很想拒绝这场交易性质十足的联姻,毕竟出身勋贵世家的自己,没必要把未来压在皇权争斗中胜负难料的小殿下身上。 那是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冬天,木易被父亲强行塞进马车,一路颠簸着进了日冕城堡。 他不喜欢被拘束,一直不好好穿贵族礼服,那天像洋葱一样里三层外三层裹着送进宫,心里气的不行,不服气的跪着等待敏萨。 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木易回头看去,他发誓自己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缪斯,她身上有着浩瀚的神性,像雕刻的赤金莲花。 木易从小展露出惊人的美术天赋,视人角度也与别人不同。在他沉浸在对方眼眸中时,这位神女殿下说话了。 “阁下,以后见我,不必跪着。” 这是敏萨和木易的初遇。 风裹挟着雪花,顺着大开的殿门吹进来,又被殿内温暖的炉火融掉。君穆迩兰家族的长子木易,从此陪伴保护着二殿下敏萨,并心甘情愿的订下婚约。 第3章 她的侍从 自中学毕业后,淮泽被推荐进入博索雷德贵族学院进读。而后漫长的暑期,木易去日冕城堡无数趟,都被侍女告知二殿下不在。 于是就这样找了一暑期,等了一暑期。 敏萨从校档案馆往外走,正好在门口遇到前来报道的木易。 木易在暑期经历了分化期。一双含情的浅藕色眼眸,及腰的银色发尾微微上翘到完美弧度,烫金白色的西装包裹着成熟性感的身体,温柔的走向敏萨。 “殿下,抱歉,我没有去日冕城堡迎接您。” 这就是在嗔怪了。 敏萨咬着一块冰奶糕,斜睨着木易,心里暗想对方这么傲娇的性子,肯定是一直在君穆迩兰城堡等着自己去接的。 “那不打紧的,我不怪你。” 但看着木易委屈的神情,敏萨心里也明白是自己冷落了对方,准备邀请对方一起用午餐,就当赔罪。 可是正要靠近她,却嗅到对方信息素的味道。由于兽性,木易已经进入配偶期,他靠近敏萨后泄出的甜茶味,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她对木易将要成为她的兽夫,升起了逃避的念头。 “殿下。” 见她蹙眉,转身要走,木易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亲昵的把身体贴在她的侧前方。 敏萨不悦的闻到更重的甜茶香。 “为什么要躲。” “是我现在的样子,让殿下不舒服了么。” 木易牵着敏萨的手,紧紧贴在自己心口处,弯腰想亲吻她。 在他对敏萨情意旖旎时,档案馆闪进来一个身影,挡住了半边阳光。抬头看去,他讶异的看到老熟人——淮泽。 淮泽仍然穿着中学的制服,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他的目光定在敏萨脸上好几秒,又往下看到二人纠缠在一起的手,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敏萨挑眉看向淮泽,皇女气场外泄,一脸正气。 淮泽行了标准的见安礼,敏萨淡淡回应,借机撩开木易的手,整理衣饰离开。 木易抿下苦涩的情绪,目送着敏萨的背影,又忽的看向淮泽,因为他不悦地感到刘海下有一双盯着他的眼睛,像阴暗里的恶魔盯着猎物那般。 但淮泽此时微微低着头,十分谦逊的模样。 木易不禁摇摇头。 他在想什么,淮泽只是成绩好一些的兽人罢了,就算再努力,再优秀,那也比不上勋贵身世的自己,总在意他做什么。 稳定了心神,木易登上台阶,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淮泽在他转身后,悄无声息离开了。 “殿下!” 敏萨脚步一顿,听出是淮泽的声音。 “啊,有什么事吗?” 她回头望去,淮泽在距离敏萨一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谢谢您,您为我结清了赡养费,还派了护工照顾我的母亲,淮泽无以为报,可否允许我追随侍奉您,以报答您的恩情?” 敏萨挑眉,她只不过是想弥补之前对淮泽的伤害:“不必,我不需要随从。” 风吹起淮泽的碎发,一双温柔清亮的冰蓝色眸子显现在她的眼前,那抹让她心颤的颜色。 “殿下,我什么都会做,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报答您,偿还您的恩情……求您别拒绝我,可以吗?” 淮泽向前一步,声音颤抖,眼眸哀求着似要垂泪,月白色长发让他看起来更加纯良无害,楚楚可怜。 近在咫尺的,全部暴露在阳光下的精致五官,眉宇睫毛颜色是浅淡的,只有冰蓝色眸子格外耀眼。恍惚间,眼前人好似与梦境幻象交织重叠,看不清的脸,模糊的蓝色,乞求着自己帮帮他。追崇无欲无求的敏萨,鬼使神差的陷了进去。 “……可以。” 闻言,淮泽眼睛亮了,他小心上前两步,向敏萨单膝下跪:“以后任凭殿下差遣,淮泽甘之如饴。” 木易拿着自己的档案走出楼,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向他的未婚妻献殷勤的平民白羊,心里像结了一层冰霜。 淮泽…… 毫不顾忌敏萨已有未婚夫,**裸的勾搭殿下。 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木易僵直了背,细长的手指慢慢攥紧,丝毫没有感受到指甲陷入掌心的钝痛。 贵族层忌惮希芙公爵的长子与敏萨有了婚约,在他们没有真正迈入婚姻殿堂之前,没有兽人敢这样接近敏萨殿下。 但淮泽不是贵族阶层,不明白这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木易寒意的眸子盯着淮泽的背影,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家伙,应该找个机会警告对方一下,让他自觉点。 “殿下,接下来您要去哪里?” 敏萨打量着对方身型,抬步向前走去,“跟上。” 淮泽随敏萨坐上马车,窗边景色不断后移,带起细腻的微风。他悄悄打量着看报的敏萨,矜贵的眸子随着报纸翻动变着底色,他不禁很好奇,为什么殿下从来没有情绪上的波动,就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马车停在了一个精雕细琢的中式建筑别院,他跟着敏萨走到门前,叩响了屋门上的铜环。 吱呀一声,一位穿着紫色旗袍的少女打开了门。 打量着对方纤细的身姿,淮泽判定这是来自遥远东方古国的女子。 “小萨萨,又来做衣服呀?” 敏萨弯眸一笑,搭上对方邀请的手,“玉儿,麻烦你,给他做身衣服。” 名叫玉儿的女子,狐狸般的眼眸转向淮泽,发出一声轻笑,“小萨萨,眼光不赖嘛,艳福不浅哦。” 淮泽被打量着,窘迫的低下头,跟着两位女子进了大宅院。 玉儿很快量好淮泽的三围,面前漂亮的男人身材也是很棒,但是却又没有成熟男性的信息素味道,不禁有些疑惑。 “分化没有?” 淮泽一怔,他一直以为东方古国的女孩,是比较淑女矜持的。 “还差一个月。” 玉儿眼睛又亮了,她笑起来像快乐的小狐狸,碎步跑到正在用茶的敏萨身边,嘻嘻笑道:“厉害了我的萨,你马上坐拥两个S级兽夫了!” “噗!” 敏萨一口茶喷了出来,难得的失态。 淮泽连忙跑过来,主人的面子就是他的里子,单膝跪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的用手巾擦着水痕。 玉儿捂嘴得意的笑,敏萨睨她一眼,悠悠轻咳一声,接过手巾自己擦拭,命令淮泽去外面等着,她还有些话要和玉儿说。 淮泽一走,敏萨就把玉儿压在罗汉床上,狠狠挠对方痒痒。 玉儿不禁挠,这一下笑的眼泪出来了,“这有什么,你是皇女,就是娶十个八个,又有什么要紧,木易可不是小气的男人。” 敏萨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赞同的说道:“我会介意。” 一想到自己被母亲冷落多年的父亲,心里泛起淡淡的涩意:“我只要一个。” “木易还真是有福气啊,你那么爱他,他也那么爱你。” 玉儿看着敏萨认真的样子,似乎想到什么,有点失落的喃喃细语。 “也许不是他。” 敏萨头疼的回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一点都不喜欢和木易接近。 玉儿惊讶地瞪圆了狐狸眼睛,她是知道敏萨部分的事,也知道这么多年对方过的多么辛苦:“小萨萨,你可不要做不理智的事情,木易可是希芙公爵的长子,你要想得到老贵族们的认可,就要接受这场联姻呀。” “我知道,可我觉得他并不在意我,我也没有那么在意他。” 敏萨苦恼地看着玉儿,她从来就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更别说喜欢:“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很简单呀,喜欢就是看到对方会笑,会担心对方,愿意为对方付出你的所有,哪怕是生命。” 话到此处,敏萨却恍惚看到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哀伤的看着自己。 “小萨萨,木易喜欢你呀,不要怀疑他对你的真心,本来是秘密的,但是现在,给你看好了。” 说罢,她拉起敏萨的手,提起旗袍跑上了二楼。 打开一间锁着密钥的展示厅,明亮的灯光撒下,照亮了正中心的人形模特。 模特身上,是一条奢华至极的婚纱。 敏萨挑起眉,眼前的婚纱设计剪裁独特,香槟色薄纱层层堆叠在一起,钻石点缀V型胸口,裙摆以金丝线绣着大片的蝴蝶,纹理清晰,翩然欲飞。 “这是木易亲自为你设计的,他对我说,学了这么多年美术,就是想为你亲自设计一条最美的婚纱。” 玉儿打开设计图,比对着繁琐的细节,就差那么几处就可以收尾。 “再有半个月就要完工了。他说,等婚纱做成了,就向你正式求婚呢。” 敏萨心里却激不起什么波澜。但看着近乎完美的作品,她由衷赞佩木易的设计才华,的确是少女心目中的梦想情裙。 可是……却不是她的。 敏萨垂下眼眸,语气平淡,“既然是惊喜,我就当不知道。” 玉儿收起设计图,笑道:“没有任何女孩子,能抗拒这么诚挚的爱意,我相信你会真正喜欢上木易的。” “或许吧。” 敏萨没有多说什么,交代玉儿只需要做两身正装给淮泽便好,毕竟对方很快分化,到时候还要重新定做衣服。 “放心,小萨萨交代的,我一定做好。” 向玉儿再见后,二人离开。 淮泽变得有些不安,频频看着敏萨安静的侧脸,似乎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第4章 怎么像泥鳅一样抓不住 敏萨注意到他的异常,但什么也没问。马车随着流向掀起一阵清风,淮泽的睫毛轻轻浮动,像是寻找花朵的蝴蝶。随着马夫勒紧缰绳,他们停在一栋带着漂亮花园的别墅门前,敏萨下了车,吹了声口哨。 四个仆人应声匆匆赶来,有头顶着树叶负责修理花草的,有围着围裙炒菜做饭的,还有两个手拿墩布的。 “这里并不需要你再去包揽什么家务,只需要你安排仆人去做什么就可以了。” 敏萨踩着铺在地面的麂皮地毯去了二楼。 一个矮萌的仆人来到淮泽眼前,高兴道:“先生,我是小A,欢迎您的加入。” 淮泽点点头,简单与四个仆人沟通交流一下,便拿着自己的行李去了一楼客房。 窗外乌云压了下来,原来晴明的天气变得阴沉沉的,没一会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淮泽收拾好房间,又简单清洗了身体,裹着浴巾迎着雨露的甜腥味走出浴室。 他走到落地镜前擦着水渍,月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腰际,漂亮的人鱼线往下延伸埋藏进浴巾里,薄唇因为水雾的蕴染增了几分诱惑的光泽。 淮泽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末了把脸深深埋进毛巾里。他的样貌再出众,也没能让殿下对他产生兴趣。 可是,他好希望敏萨能多放一分注意在自己身上,毕竟,他现在也只有这副皮囊能拿得出手。 淮泽穿好衣裤,是从玉儿那里买的现货,白配黑的经典配色。 厨房内有两个仆人正在按照食谱需要准备的素材备菜。 “辛苦了,我来烹饪。” “好的,先生。” 淮泽虽然没来得及被父亲亲自教传厨艺,但他从小记忆力就强,能清晰记得父亲掌勺,母亲备菜的温馨的一幕。 “做一名好丈夫,最重要的就是学会做饭。” 记忆力强的代价,就是他永远无法忘记父亲的习惯,无法做出自己风格的菜式。 父亲离世后,他只做了一次餐,就再也不敢做了。当他做出与父亲几近相似的菜肴,母亲发疯了,她把那些菜吞咽下肚,然后癫痫发作呕吐出来,痛哭不止。 从那之后,淮泽选择把母亲送到价格昂贵的疗养院,然后在假期打工赚母亲和自己的生活费。虽然很辛苦,但是母亲可以受到护工专业的服务,享用精致的私房菜。只要母亲精神状态稳定,他再辛苦都是无所谓的。 热气腾腾的厨房,牛排被黄油煎的滋滋冒油。淮泽撒上胡椒粉,点缀好花园新采的迷迭香,把所有菜端上了桌。 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晚餐时间,敏萨仍然没有下来的意思。 “先生,未经允许是不可以上去打扰殿下的……” “没关系,有任何事,我自己担着。” 他义无反顾的踏上楼梯,只是还没有到门口,敏萨就已经开了门。 这样好闻的菜肴,敏萨早就嗅到了。她落了座,执起刀叉有条不紊的切着盘里的牛肉,惊讶今天的汁水保留如此完美。再吃一口西兰花,是从未有过的新甜爽口。看向一旁为自己布菜添酒的淮泽,温柔安静,像油彩画像走出来的人。 “这不是仆人做的菜。” 咬着松软香甜的餐包,敏萨看向他询问道。 “是我为您准备的,殿下。” 敏萨挑了下眉,没有表情。 淮泽紧张起来,只得单膝跪地,“抱歉,请殿下指点,我会按需烹饪的。” 看着近在咫尺的羊角,敏萨有些好奇的摸了上去,感受着粗粝温和的手感,开口道:“以后,你要对我称呼主人。” 窗外还在下雨,阴暗的环境使餐桌点亮了蜡烛,淮泽跪在敏萨身边,精致的侧脸埋在暗处,藏着他微微上扬难掩喜悦的嘴角。 他接过敏萨滞留在原地的手,微红的唇轻啄了一下。 “好的,主人。” 月白色的长发铺落在地,姣好的面容在烛火里亮暗分明,淮泽无疑是很漂亮的,可是漂亮的东西都是危险的。 敏萨蹙眉,她收回手,沉默离开。 淮泽见她不说话离开,沮丧的在她身后行礼,然后让仆人打扫卫生,自己去厨房拌了一盘蔬菜沙拉。 他在昏暗的厨房里,贴着冰凉的墙壁。没有关系,他还有时间,这几天多做几种菜式,必须把殿下的口味试出来。 博索雷德贵族学院为了过渡矜贵的贵族们贪乐的心理,开学前两周时间都没有安排任何课程。 淮泽清洗着一早去集市采买的瓜果,切出漂亮的果切造型,又取出提前烤制的松饼,放到茶盘里,送到了二楼活动室。 敏萨会选择清晨活动身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当然淮泽还是没听仆人们的劝阻,敲开了房门。 敏萨一身白色宽松衣裤,长发高束,额间滑下汗珠,面无表情注视着淮泽。 淮泽深吸一口气,好喜欢殿下现在的样子……他半跪在地,端起茶盘:“主人,要不要休息会,已经一小时了。” “进来吧。” 门关上,淮泽把茶盘放到铜鎏金雕花沙龙柜,倒好红茶,又摆上银叉,恭敬的请敏萨入座。 “淮泽,是在试我的口味吗。” 敏萨淡淡看着茶点,在此之前,淮泽已经给她送了各种各样的茶点水果,都被她拒绝了。 “是,主人,我希望能照顾好您……” “我没有喜欢的,也没有不喜欢的,之前拒绝你,只是不能收。” 敏萨品了一口茶,醇正浓厚,细品下有蜂蜜的回甘。 淮泽有些失落,敏萨看向他:“不过,你现在做的都很好,我很喜欢。” 清晨温暖的熙光都不及殿下言语的万分之一,淮泽闻言一笑,心中无比雀跃。 服侍殿下用了些茶点,见敏萨起身,他正要去收拾,敏萨平淡的扫视他,嗓音清冷:“来局比试。” 淮泽僵硬了,让他干什么都可以,除了这个…… “怎么了?” 敏萨拿起一旁的木剑,扔给淮泽。 淮泽只得接下,神色犹豫,他和敏萨是有契约的,但是殿下并不知道此事……他不可以伤害殿下,但是,也不能违背殿下。 见淮泽不动,敏萨撤开弓步,毫不客气挽剑刺向他,招式凌厉,却被淮泽躲开,敏萨挑眉,旋身一脚踢落了淮泽的木剑,待她蓄力下劈,淮泽亦一动不动。 木剑停在淮泽头顶,敏萨微挑眉:“不会剑术?没关系,搏击吧。” 淮泽的拳头松了又握,敏萨是见过他一脚踢飞米基的狠厉。 “别告诉我,搏击也不会啊。” 敏萨笑着,却不达眼底。 “请主人赐教。” 淮泽咬牙应下,只要躲得快就够了。 敏萨的栗棕色眼眸划过几分兴味。 一黑一白的身影缠斗起来,只是很明显的,淮泽只是滑步后撤抵挡,从不主动还击,几乎是被敏萨追着打。 “我说,你是看不起本殿下,还是不敢打!” 敏萨感觉在跟一条泥鳅打,根本抓不住对方,拳拳打在空气里,要么被对方侧身让招,让她很不爽。就算拿身份来说,淮泽也不必要让到这个程度,“之前那些招式不是很厉害吗,是觉得本殿下太弱了吗,淮泽!?” 她气急,直接旋身跪滑至对方身后,翻腿一绞,淮泽来不及躲避,被她控压在身下。看着淮泽欲说又止的样子,敏萨毫不留情一拳挥下,见他不躲,反手换成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 淮泽脸上浮起清晰的红印,他抬眸委屈的看着怒意的敏萨:“主人好厉害,淮泽不比主人身手。” 敏萨哑然失笑,她失望的站起身:“淮泽,如果再不拿出真本事,你会错过一个很重要的机会,足够让你后悔一辈子。” 淮泽手指紧紧抠着胡桃木地板,仰视着敏萨。 “主人,淮泽只想侍奉您。” “……” “淮泽,你不可能一直跟随我,你应该知道的,木易是我的未婚夫,如果我娶了他,不会容你在我身边。” 敏萨靠着扶手,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木纹纹路。 “是吗,主人……” 淮泽失意的看着她:“或许,您愿意收我做侍夫吗?” “不愿意,淮泽。” 敏萨不动了,她看着对方漂亮的脸,好可惜……她确实很喜欢。 “让我看看你的身手,我会举荐你进军团,所以,别让我失望,好吗?” 平民想要往上攀爬,只有两条捷径。第一种是S级基因,成年后可以分得男爵,但是爵位最末等;第二种就是靠军功,毕竟现在宇宙动荡,大批星兽妄想侵占这片土地,帝国很缺战士。 淮泽低下头,月白色长发散落一地:“抱歉,殿下,我的确需要您的举荐……” 他抬眸,写着敏萨读不懂的哀伤:“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别的事要做,请您见谅。” 在敏萨不解的目光里,他向她施礼,端起茶盘离去。 正午的阳光极好,淮泽来到花园,种下了一株花树。他把土翻的很松软,确保花树不会闷根,抬头看着天气,最近应该就下雨了。 如果他任务失败,死在了某地,也期望有一颗树代替自己,继续陪伴着殿下。 “对不起,主人,我的仇人,必须我亲手杀掉。” 如果幸运平安回来,他就去往军部,一辈子为敏萨守护帝国。 或者,敏萨可怜自己,愿意给他一个名分,也未可知。 他像是随风飘荡的风筝,随时会断了线,没有人能拉住摇摇欲坠的他,也不愿意让别人承受支离破碎的自己。 他与敏萨,进入了微妙的尴尬氛围。殿下明显不满意他的态度,却又不会再管他,只是话越来越少,盯着他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 过去两天,淮泽每日三餐精心调配,一早一晚服侍床边,似乎找不出任何纰漏。 第四天夜晚,淮泽给敏萨做睡前按摩时,敏萨终于主动跟他说了话:“明天我需要去校拜访枚里教授,你陪我去。” 闻言,淮泽揉摁小腿的动作一滞,声音沙哑:“是,主人。” 雨停了,屋檐滴落着蓄积的水,夜晚的凉风给炎热的夏日带来一丝清凉。敏萨的卧室带着阳台,没有封窗,可以坐在矮边墙上吹风。 她打开果酒,享受这难得的安静。 忽然,她看到有个人影顺着窗户翻下去,悄悄绕墙溜走了。